《似风吻玫瑰》 作者:岑姜   文案:   池宴是临江市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为人桀骜难驯,恣意妄为,每天捣鼓赛车,身边女人如流水,没见对哪个动真心。   朋友聚会,酒过三巡,有人问:“宴哥最近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池宴耷拉着眼皮,语调慵懒且荡漾:“天真,可爱,最好还会主动。”   卡座上的姑娘面面相觑,妄图找出谁最符合条件,唯独没人看林稚晚。   因为她沉默,寡淡又清高,要说跟池宴扯上关系,没有人相信。   然而,聚会结束,众人如倦鸟归林四散,池宴却敲开林稚晚的门…… 第1章 “不要招惹池宴”   六月,临江市,梅雨时节。   细雨阴缠缠地落了整整半月,天际一片晦暗惨淡,空气里有着令人不舒服的窒息感。   位于江边的一座私人豪宅院内,早就在下午六点钟的光景就已亮起璀璨的灯火。   院外豪车排列,院内衣香鬓影,脂粉气横流。   今夜,宅子的女主人将在这里举办一场小型慈善拍卖晚宴,受邀嘉宾皆是家族对慈善行业有过贡献的世家名媛,以及在各自领域内取得不菲成就的业界名流。   这种场合,圈外人看是上流社会的名利场,圈内人只觉得互相攀比吹嘘,无聊且累。   不过今天还是有些新鲜事令大家打起精神,因为——林稚晚回来了。   前些日子,林稚晚回国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但毕竟没有谁亲眼见过,可信度有限。   直到今晚的宾客名单里晚赫然在列,才实实在在地令人震惊了一下。   “她真的没死?”   “那她这些年去哪里了?”   “当年林先生立了遗嘱,财产和继承权都留给了她哥哥,她现在岂不是丧家之犬身无分文?”   话音一落,空气里安静了两秒,不知道是谁轻嗤了一声:“这回我们倒是要好好看看林公主还能多华丽多清高。”   这群名门闺秀,平日里都互相看不惯,倒是在林稚晚的问题上统一战线。   ——统一地不盼望林稚晚好。   两年前,临江市发生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大货车酒驾逆行,撞毁了一辆奥迪Q7,犯罪嫌疑人逃逸,而受害者正是林稚晚和父亲林文和。   林稚晚陷入昏迷,躺在医院里没人管。   林文和的骤然离世令新盛集团内部混乱许久,众人皆观望到底谁能接手“中国第一运动品牌”帝国,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林稚晚消失了。   说是消失,那就是不知死活,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正在过怎样的生活。   整整两年。   她又如同消失那般,神秘地出现了。   *   【下来吧】   宴会上众人讨论激烈,而当事人林稚晚卧在豪宅里,收到闺蜜发来的消息,才不疾不徐地下楼。   “晚晚!”陆方霓开心地从车里冲出来,给了林稚晚一个大大的拥抱:“宝贝原谅我剧组不准请假,要么我早就飞奔过来见你了。”   林稚晚被她勒得有些紧,但瓷白的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没事,前两天我也在倒时差。”   闻言,陆方霓打量了下她:“脸色还不错。”又往下扫了眼,一噎:“你今天就穿这个?”   林稚晚也低头看了眼:“不好看吗?”   淡粉色的无袖v领针织裙配裸色厚底穆勒鞋,头上戴一顶深灰色羊毛多层帽,耳上戴着金色不对称耳环,手腕和颈部也有相应的搭配。   从单品上看都很平平无奇,可是林稚晚早就过了喜欢高定配高珠那种华丽但束缚的年纪,开始追求整体和舒适感。   她肤色本就白,跟淋了一层牛奶似的细腻光滑,再配上一平和的眼睛,周身氛围和谐。   不像是小说里写的回来打众人脸,倒像是小尼姑,清心寡欲极了。   “好看是好看,”见林稚晚浑不在意,陆方霓替她着急:“可你这么穿,那群小姐还以为你落魄了。”   林稚晚沉吟了会儿:“可这是事实来着。”   “……”   她说得平静,无端让陆方霓心疼起来。   林稚晚从小就被林文和保护的太好了,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林文和也清楚她和林钦之间也没有什么兄妹之情,所以早就开始替她谋划。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变故来得太突然。   “哎。”陆方霓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拉着她上车,唏嘘道:“晚晚,我觉得你还是找个人照顾你吧。”   林稚晚:“人心隔肚皮,都是靠不住的。”   陆方霓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那当初帮你那人呢?还有联系吗?”   林稚晚低头剥着手指,没吱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   *   保姆车一路行驶到豪宅门口,两人下车。   今天这场宴会筹划人是孟兰,三金影后,金融巨鳄沈从连之妻,同时也是陆方霓的表演老师。   一进门,就有人引着陆方霓去见孟兰。   陆方霓有些放心不下林稚晚,嘱咐道:“你先在院子里待一会儿,等我回来陪你一起进去。”   林稚晚无所谓地笑笑,脸上攒起一点酒窝:“没事,你放心。”   就这群千金小姐们的伎俩,她从小到大见识多了,早就不放在眼里。   傍晚这会儿,细雨初停,但天气并没有凉爽分毫,空气里带着黏湿的热气。   两年未踏足这片土地,对气候微微有些陌生,更何况林稚晚这种搞时尚的,穿衣总是不分季节,这会儿头上正顶着一顶羊绒帽,热空气逼仄下头昏脑涨。   林稚晚快走两步,进了宴会大厅,视线往人群里瞟了眼,很多隐隐熟悉的面孔,但她记不得名字。   离开两年,被这群名媛见了不免会问东问西,林稚晚自觉和她们的关系没有到可以交代前尘往事的程度,也没有要满足她们窥探欲的闲趣,干脆决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她刚走到角落,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林稚晚!”   话音一落,陆陆续续有人投来目光。   还是被发现了。   林稚晚无奈地回头,嘴角扯出冷淡的弧度。   隔着长桌鲜花和灯光,小姐妹好奇地打量她,又面面相觑。   “你没死?”被众人簇拥着的娄黛朝她走来,声音有点趾高气昂:“我们林小姐不是专门买了一套房放高定么,怎么现在出门还穿杂牌子?”   如果说临江市的名媛圈子里,有谁最看不惯林稚晚,娄黛当仁不让。   在她刚刚涉及时尚时,林稚晚已经有了完整的时尚价值观满世界收藏高定礼服,那会儿林松文还在,林稚晚有老爹宠着,买栋房子放高定高珠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娄黛一边看不上她的“暴发户”做法,一方面又嫉妒。   如今林家没落,恨不得千百倍讨回来。   她这一出声,立马又有很多人附和。   人群围着,空气里温度上升了不少,她们七嘴八舌,林稚晚只觉得吵。   她认真看了两眼娄黛,声音平缓道:“把头发扎上去比较好。”   “礼服是好看的,大师的潘通色也够有视觉感,但是本来礼服上半身就够繁琐,头发再披下来,太过嘈杂。”想了想,又坦诚地补充句:“其实……潘通黄色并不适合黑黄皮。”   娄黛:“……”   旁遍又有人要出声,林稚晚先人一步:“你这礼服,假的。”   “你什么意思?”女生抬高音量。   林稚晚耸了耸肩,优雅中多了一丝俏皮:“因为,真的在我衣柜。”   精心准备的造型被批评的一无是处,这群世家小姐们陷入了自我怀疑里,根本记不得继续刁难她。   林稚晚转身,决定重新找个位置。   忽然间,空气里多了一丝躁动,就连那群千金都被吸引了注意。   林稚晚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   宴会厅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室外明晃晃的热气扑了进来。   工作人员鱼贯而入,中央簇拥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   那人穿了版型挺括的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解开了两粒纽扣,影影绰绰的光线里,仍能分辨清他的宽肩窄腰,以及锁骨相连处那道深深的“v”字。   旁边人在跟他讲话,他微微低了点头,礼貌里有点例行公事的漫不经心。   那群小姐们扔下矜持,压着嗓子说:“是池宴——”   林稚晚终于拾起羽睫,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是一张骨相皮相都满分的脸。   面部折叠度很高,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好看的眸子沾点琥珀色,浓密的睫毛遮挡下,仍有几分淡漠。   就连端正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都在矜贵里露出一丝恣意张扬来。   令人能想到一片花园里,春风劲吹的野草。   “真的是池公子啊?”   “也不知道有没有订婚呢。”   “那你去试一试呗。”   “算了吧,”女人的声音微微落寞:“这种男人是不受女人约束的。”   声音纷纷落进耳朵里,林稚晚微微有些失神。   恍惚间,她感觉似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身上,探究,又有玩味。   *   直到宴会开始陆方霓才回来。   “晚晚,那些小公主没有为难你吧?”她关切道。   林稚晚摇了摇头。   这场慈善晚宴,待拍的都是豪门太太的珠宝服饰。   价格未必很高,更多是拍卖人情往来。   陆方霓高价拍下了老师心爱的羊脂玉手镯,林稚晚遇到喜欢的也就叫叫价。   后面有一件拍卖品是云锦旗袍。   林稚晚从事时尚行业,对复杂工艺有着天生的热爱,频频举牌。   跟着叫价那人大抵是要用着旗袍奉承人,硬是把价格喊到了百万往上。   没必要花百万买个旗袍,林稚晚不再举牌。   “二百一十万一次——”   “二百一十万两次——”   “你真的不加价了?”陆方霓问,语气有点没有替最爱的小孩儿抢到糖果一般失落。   林稚晚从来都是不愿意争抢的性子,含糊道:“嗯。”   “二百一十万——”主持人故意将语调拉长。   紧张的氛围到达顶峰,前排懒懒地传来一道男声:“五百万。”   那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儿游戏人间的惫懒。   五百万对于在座的嘉宾来讲并不是一个大数目,可用来拍一件旗袍,终归还要奢侈。   人群里爆发出熙熙攘攘的讨论声。   池宴缓缓举起手里的牌子,牵了下嘴角,重复道:“五百万。”   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林稚晚离他有些远,只清楚地看到一节手臂。   皮肤冷白,上面青筋分明,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丝冷感。   她不自觉抿了抿嘴唇。   *   晚上十点,拍卖会结束,外头浮着一点星光,空气中的闷热丝毫未减。   宾客散尽的豪宅院外,有一种不属于世界的寥落氛围。   给拍卖品付完款,两人离开的时候外面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影。   陆方霓兴致不浅,跟她八卦:“哎,你说池宴拍个旗袍干什么?千金博美人一笑。”   林稚晚:“可能吧。”   “池家公子还有要讨好的人?”陆方霓提高音量:“他这是栽在哪个姑娘……”   话音说一半,就见陆方霓直直顿住脚步,眼神看着前方。   林稚晚纳罕,也顺着看过去。   在陆方霓的车子旁边,停着一辆超跑,明黄色,造型夸张。   无月的夜晚,天幕上星子沉浮,地面的积水泛着光亮,树上蝉鸣起伏。   出了宴会,池宴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想维持,懒散地倚着跑车,有点儿说不出的恣意。   白色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两折,露出一截筋络分明的小臂,手指尖掐着烟,在夜色里烫出一点猩红的窟窿,垂着眼皮看手机。   意识到有人看过来,惫懒地抬了眼。   隔着闷湿的热气,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两人中间扫了一圈,最后淡淡的放在林稚晚身上,看不太清情绪,但寡淡居多。   时间凝结成琥珀,令人难以挣扎分毫。   林稚晚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羊毛小帽。   不知过了多久,池宴轻笑了声,细碎的声音在胸腔里震荡。   还没等林稚晚和陆方霓反应过来,开门,上车。   开火,挂挡,踩油门,明黄色的车身在夜色里划出招摇的弧线。   直到在车流里消失不见,陆方霓才出了口气:“刚才说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他怎么一直在看你,你们认识?”   “你说呢?”林稚晚反问。   “也是,”陆方霓沉吟了会儿:“还是不要靠近这种男人。”   林稚晚细声应道:“嗯。”   话音刚落,手机“叮”地响了。   里面躺着一条消息:【吾悦江澜1007号】 第2章 “你都有胆子跟我了,还别……   “怎么了?”见林稚晚盯着手机,陆方霓腾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都要给手机盯出一个洞了。”   林稚晚熄灭手机,嘴角抿了抿:“没什么。”   “今天回哪住?还是江庭?”陆方霓问。   虽然她被林钦算计,没有拿到林文和的一分遗产,但做了二十几年林家大小姐,自然也有些资产,包括几套房和一个山庄,以及一丁点儿股份。   只不过这些跟新盛集团的市场份额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那条短息上的地址,才是今晚林稚晚过夜的地方。   林稚晚不想说清楚,也不擅长撒谎,含糊道:“先送我回那儿也可以。”   还沉浸在遇到池宴豪掷千金的震惊里,陆方霓没注意到她话里的歧义,反倒又把话题扯到了池宴:“你猜猜,池宴买旗袍是给谁的?”   她八卦:“女朋友?老婆?”   两个称呼甩出来,像是小石头砸在了林稚晚的身上,令她有点儿精神紧绷:“其实……也可以换个思路。”   “嗯?”陆方霓看她。   顶着她一副“你是不是知道内幕快说出来”的目光,林稚晚面不改色地接着说:“也许没那么复杂。”   “万一……万一就是他想穿女装呢?”   “……”   陆方霓明显是被雷到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回过头瞪她:“算我求求你,让我对男人还有一点儿幻想吧。”   那你也不能幻想他呀,这不合适。   林稚晚腹诽,但嘴上却没说。   倒是陆方霓还在感慨:“当池宴女朋友,还不得做梦都笑醒。”   高中那会儿,临江师大附中无人不识池宴。   那个年纪,家室相貌成绩或者离经叛道,但凡沾一样都能在校园里小有名气。   而池宴全占了。   在多数男生还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满脸青春痘时,池宴就已经长出一副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的脸,随便套一件干净的T,凭借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男生堆里就是鹤立鸡群。   最重要的是,当时的他就已经开始玩赛车。   高二时,他参加一级方程式世界赛车锦标赛的临江市市赛,一举拿下冠军,成了媒体眼里炙手可热的赛车天才。   也是因为媒体的报道,池父知道他还在玩赛车的事,联合班主任一起打击他,理由很扯淡——因为参加训练逃课耽误学业。   结果下次月考,池宴拿了个全校第一。   池父联系校领导,惩罚他在下周一升国旗时读检讨书。   池宴站在国旗台上,宽大而古板校服未将他恣意难驯的气质消减半分。   他从口袋里掏出“检讨书”,微微躬了腰,对着话筒出了声:“大家好,我是池宴。”   一点儿没有要反思的意思。   像是在冷风里招摇的一棵树,倔强,又有一股韧劲儿。   他浅棕色的眸子随意扫了下人群,下一秒,将检讨书揉成一团扔在脚下,然后微微弓了下身,对着话筒,声音有些低:“我没错。”   人群沸腾了起来。   “赛车我能拿第一,学习我也可以第一,”风鼓起他的校服下摆,少年化成一道自由自在的风,声音傲慢又无可阻挡:“只要我池宴想做,没什么办不到。”   枯燥的课间因为他生出一抹活跃,抵消掉台下所有同学的困倦和无聊。   陆方霓蹭到林稚晚身边,问她:“瞧,帅吧。”   当时大家一直认为林稚晚是没有审美的人,当红偶像放在眼前也看不出帅,也不觉得自己长得漂亮。   林稚晚把白皙的手掌抬到额头前面,挡住夏日盛大的阳光,微微垫起脚尖,往国旗台上看了看。   她鼻尖出了些汗,奶白色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点儿红。   过了好久,她才说:“是挺好看的。”   就因为这一句评价,以后的很多年里,她都能从陆方霓嘴里陆陆续续听到池宴的消息,真真假假无法分辨。   陆方霓混娱乐圈,爱社交,池宴又从不低调,跟他组过一个局的狐朋狗友跟病毒裂变那般多,八卦也没边儿。   陆方霓说,跟池宴,相识不必欣喜,睡过稳赚不赔,若是交往,那就得拿得起,放得下,看得开,十分真心用一分,一分演得十成像。   当初林稚晚不以为意。   *   回到江庭,林稚晚坐在飘窗前面发会儿呆,然后从衣帽间拖出来一个行李箱,把过夜需要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不多,在旅行箱里晃晃荡荡的。   车库里的车子已经有两年没开过,她离开之后也没人帮她定时养护,想了想,林稚晚还是决定坐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本地人,车内电台放着小曲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稚晚说话:“江庭知道伐,和风集团的嘞,和风少东家可不得了嘞。”   “叫什么池宴,当初大家都在投资房地产,他倒是好,硬是不让和风继续做了。”   “当时挨了好多骂,现在想想,”趁着红灯,师傅右手松开方向盘,比了个大拇指:“有远见,厉害的很。”   说完,还回头问林稚晚:“是伐?”   池老爷子一生戎马,性子严苛又火爆,池宴父亲也是严谨的人。   从军从商,都是正路,到只有池宴,眼里只有赛车,为人又太过恣意妄为,不循礼法。   好些人都暗讽池家要败在池宴手上,根本想不到他能将池家的商业版图拓展到海外。   师傅的目光太过渴望得到回答,林稚晚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嗯。”   “就不像那个林钦,”师傅话锋一转,语气狠狠的:“欠了老百姓几千万的工程款还不上。”   又惋惜:“要是林先生在,肯哪能让他干这事。”   新盛集团本来做体育用品起家,林文和去世后,林钦想赚快钱,大幅缩减体育用品生产规模,将资金转移到房地产。   好景不长,“三条红线政策”一出,房地产行业遭受重创,新盛地产杠杆过高,更是首当其冲。   林钦是个废物。   林稚晚还和他兄友妹恭的时候就清楚这个事实。   她嘴角不甚明朗地够弯了下:“会还的。”   “他拿什么还?”   “破产重组也会有别人接手,不要担心。”   新闻上好像也这么说,师傅又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林钦也真不是个东西,当初跟林先生一起出车祸的还有他妹妹,他给人放在医院里不管不问,那姑娘至今生死未卜……”   “师傅。”林稚晚骤然出声打断他,声音有些冷。   师傅有些诧异地回头。   林稚晚重新挂上标准的微笑,面容清淡温和:“我到了。”   “哦……啊……”师傅停车。   *   吾悦江澜是今年新建的江景别墅群,临江而建,风景秀美。   流光洒在江面,泛起一阵柔柔的波涛,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绸带,环抱这座古老的城。   旅行箱在柏油马路上发出聒噪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令人有些心悸。   走到1006栋前面,林稚晚的情绪放松下来,旋即又发现一件事——她根本没有密码。   【密码是多少?】   她发短信。   一分钟……   两分钟……   整整十分钟,那头都没消息。   林稚晚不想主动联系他,但更不想站在夜晚十一点但依旧闷热且蚊子还能吃人的夜里等人。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   那头,男人声音低磁,音调却有些上挑,有点儿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   接电话倒是快。   林稚晚问:“密码?”   “嗯?”   “我不知道密码。”   “什么密码?”男人声音里沾点儿笑意。   林稚晚明白了他的捉弄,可这破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别墅区,估计连出租车都不会有,回都回不去。   她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就当听不到,硬着头皮说:“你家房门密码。”   那头背景一直不安静,她话音落得又太巧,刚好赶上那群人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欢呼声。   像是没有导航的导弹,明明预设的方向和她无关,却精准地打击到了她。   林稚晚的脸颊在潮湿闷热的夏夜里一瞬间涨红。   倒是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关门声,脚步声,一步一步,远离喧嚣的人群。   “080823。”   夜晚无风,头顶酒吧灯牌洒下一块光,池宴一手插兜,一手举着手机,就站在光斑的中央,声音极浅极淡。   “哦,”林稚晚嘟囔了句:“那你早说不就完了。”   “怎么,”隔着电话,池宴都观察到她的情绪变化,微微偏头,问她:“你不好意思?”   被戳中神经,林稚晚不自觉将声音扬高:“怎么可能。”   池宴冷嗤一声。   “林稚晚,”他又换上了漫不经心的调子,在夏夜里令人有些痒:“你都有胆子跟我了,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第3章 “晚晚,你这是狼心狗肺啊……   080823。   看着像一个日期,2008年8月23日。   那时林稚晚才十五岁,中考之后的暑假每天都在舞蹈室练习或者在家里的阳光房里画画。   这年对她来说只有两件大事,一件事北京奥运会,另一件是汶川大地震。   至于池宴。   十六七岁时张狂的没有边际,人生维度比她这个只知道学习画画和跳舞的姑娘广阔多了。   反正2008年八月的某一天池宴经历了什么,对于林稚晚来说都无足轻重。   她站在厚重严肃的黑色大门外沉默了两秒,脑海里又不自觉蹦出刚刚池宴的最后一句话。   ——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说得就跟她故意在他面前害羞要他照顾似的。   她好想给池宴扔进清淮江里清醒清醒,让他明白没有社恐和别扭不是一回事。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手机就因为电量过低而自动关机。   一股气憋在胸腔里,林稚晚缓缓阖上眼睛,准备好一肚子怼回去的漂亮话,又跺了跺脚,输入密码,走进庭院。   池宴的这处房产占地面积很大,三层楼房,前带庭院,后有码头。   入眼处是个小花园,他不是愿意伺弄花草的人,现在都理成草坪,整齐干净。   整栋楼很有设计感,外观不甚规整,有着类似于峡谷般嶙峋纵深的质感,外头的的灯火照在二楼的落地窗上,反射出的光线令整栋楼都有些光辉。   室内也承接了外观的一贯风格,屋顶有不规则的切割设计,大面积的弧线线条流畅地贯穿整个室内。   是典型的现代主义风格,但是做了取舍,一些夸张的图案和色彩的元素用饱和度低的邻近色或互补色对撞,又拿捏的恰到好处。   张扬恣意里,多了一份沉默内敛。   林稚晚挨个卧室看了一遍。   这儿应该只是池宴众多房产的一处,生活用品简洁到贫瘠,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气,除了二楼两个明显是客房外,她实在分不清哪间是池宴住过的,那间是留给她的。   林稚晚挑了主卧对面的一间,室内装修都是暖调浅绿色,助眠。   自从林文和去世之后,她就患上了失眠的毛病。   她窝在布艺沙发里放空了会儿,才提气点儿精神,从旅行箱里拿出用品,去洗澡。   她这人有点儿过分精致,每天的洗护时间长到离谱。   就算是这样,等她洗好,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池宴也没有回来。   林稚晚当然不会以为池宴只是让她换个地方睡觉的,害怕万一自己真的睡着了,半夜还被不是人的东西折腾醒。   想了会儿,林稚晚还是决定给他发了短信:【什么时候回来?】   潜台词是:如果回来晚,那不如干脆就别回来了。   然而这短短的几个字,显示在池宴的手机屏幕上,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儿。   池宴回复:【怎么,等不及了?】   林稚晚:“…………”   谁是在等你了!   她一向是个比较平和的人,特别是在林文和去世之后,更是鲜有喜怒,池宴实在是太过分,几乎能每句话都踩着她的雷点蹦迪,时刻挑战她心态。   林稚晚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跳也开始打鼓,她咬了咬嘴唇,令自己冷静下来。   往后撩了把湿漉漉的头发,葱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下:【对不起,发错人了。】   发完,也不管他还说什么,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就走卫生间吹头发。   吹干,又吃了一片安眠药,准备睡觉。   睡前,还自我安慰。   池宴人帅钱多活还好,睡睡不亏,睡睡不亏。   *   大抵是刚回到江城,亦或者预判到今天出现在宴会上,之后能发生什么,就算是在药物的加持下,林稚晚依旧睡得不安稳。   意识昏昏沉沉间,又做起了在生命里不断循环往复的噩梦。   妈妈躺在血泊里,让她快跑。   大货车高速逆行穿过防护栏,撞林文和驾驶的奥迪Q7,事故来得太突然,她坐在副驾驶吓到没有任何反应,瞬息之间,倒是林文和解开了安全带,给她护在了怀里。   粘稠的血液一点点从他的身体里渗出来,沾在她的眼皮上,手上。   尖叫声,汽车鸣笛声,人声混作一团。   再后来,她长久地昏迷,隐约能听到耳边间歇的人声。   “呵,她命还挺大。”   “老爷子护着的,就撞到了头。”   “老爷子还是宠她,也不知道分给她多少的遗产。”   “爸肯定不会偏心。”   “只有她死了,他也死了,才能不偏心。”   ……   那些声音犹在耳边,类似于某种魔咒,将她抛进一张密不透风的塑料袋里,剥夺掉她的呼吸。   林稚晚惊醒时,将近凌晨三点。   窗帘拉得严实,外面透不进来一丁点儿光亮,她盯着漆黑到近乎虚无的夜,胸腔里愤恨丛生,宛若一把野火将她花了很多年养成的平和付之一炬。   左右再也睡不着,她对着黑夜眨了眨眼睛,有些习以为常。   噩梦费神,林稚晚有些口渴,拭掉额角的汗珠,起身下床,开门,想去厨房烧点儿热水。   刚迈出房门,她就看到了立在窗边的人影。   也不知道池宴回来了多久,现在身上还穿着晚上那件白色衬衫,身姿迢迢,月色被窗外的防护措施切割规则的光斑,明暗交错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   正思索着怎么开口说话,池宴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头。   四目相对。   他的瞳色很淡,配上深陷的眼窝,显得整个人极为寡淡,但又锋利。   被他看着,林稚晚会有畏惧被洞察心思的紧张。   “过来。”半晌,他懒懒地抬起手,招呼她过来。   林稚晚刚发了一身汗,又被冷气一吹,不自觉抖了一下。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她朝他靠近两步,用下巴指了指窗户:“我没想跳。”   刚到美国那会儿,她总是坐在飘窗前面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池宴见了也没说什么,就是找了装修师傅安了防护栏。   那那会儿也跟池宴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跳楼,她只是,感觉不到快乐而已。   池宴掀起眼皮往那头看了眼:“不是给你设计的。”   “哦。”   *   两人沉默下来,呼吸声在落针可闻的空气里都有些吵。   池宴微微屈身,从窗前矮脚圆桌上拾起一包烟,抽了一支出来。   “还是睡不好?”火苗舔上香烟,黑夜里有了一点儿光,池宴语气跟漂浮的青烟一般,随意且轻。   林稚晚点了点头。   “以后少吃安眠药,对身体不好。”   袅袅烟雾下,池宴搭着眼皮,有点儿像摄人心魂的男妖精。   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皮囊,林稚晚被他蛊惑到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以后你就在这儿住。”池宴又说。   没有商量,像是吩咐。   林稚晚不解地看着他:“嗯?”   池宴:“你那废物哥哥知道你回来了。”   她手里还有林钦觊觎且忌惮的东西,那人不要脸,估计会上门找她。   她在临江的房产地址林钦都知道,免不了被打扰。   “可是,”林稚晚说:“我住不惯别人的房子。”   她认床,换个环境更睡不好。   “矫情,”池宴轻而易举地把这段关系拉到利益面前,轻嗤了声:“这儿写在你的名下了。”   不,她说得根本不是房产归属权的问题。   但如果他非往这方面想,那……好吧,不要白不要。   “那,”林稚晚指了指门口:“池先生,你可以不要过来住么?”   她一说话,脸颊两侧攒起一点酒窝,眸光熠熠,又带着点儿挑衅。   很少见她会出现如此灵动的表情。   池宴抽烟的动作迟缓了一瞬,旋即,哂笑了声:“晚晚,没良心啊你。”   夜色沉浮在他的眼角眉梢,笑起来,更加恣意放纵,活脱脱一个不谙人间事的公子哥。   可林稚晚却察觉出危险,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刚刚胆子比天大,现在眯得跟鹌鹑似的。   池宴长腿一跨,往前迈了两步,直接给她堵在了墙角。   两具身体贴近的一瞬间。   林稚晚闻到了他身上厚重且苦涩的焚香气,隐约还有点儿烟草味。   若是大街上随便遇到一个身上有烟味儿的男人,她早就捂着鼻子绕着走了,可不知道怎么的,池宴身上两种味道混合刚刚好,丝丝缕缕的气味将她团团包围住。   林稚晚吸气,努力把身体搞扁平,贴向墙面。   池宴不依不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我帮你,你还赶我走?”   林稚晚也不服气,顶着他的目光反驳:“当初可没说帮忙帮到床上。”   池宴被她这股矫情劲儿气笑了:“床上都帮了八百次了,你现在抗议不觉得晚了吗?”   本来说好的,他帮她,有目的的,但也算是互赢。   可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搞的两人平时关系疏远,床上却合拍又火热。   饮食男女夜晚那点儿事,若非得说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就显得玩不起。   更何况,潜意识里,林稚晚也没这么算过账,只不过是,看不惯池宴永远轻飘飘地,却能高高在上,掌控全局。   她想让他也失控一把。   被他圈在怀里,林稚晚发挥空间有限,只好把两条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用渴望的眼神看他。   两人都不是纯情少男少女,早就对彼此的身体和套路轻车熟路。   池宴又笑了声,意味不明。   笑意未过,他又低下头,准确地吻住她的嘴唇。   他的吻和人一般,永远带着疾风骤雨的姿态。   最开始在嘴唇上敷衍地划了两圈,很快又咬了下她的下唇,舌尖撑进去,压着舌根狠狠地研磨。   林稚晚跟不上节奏,呼吸也乱了起来,慌乱间,又被他抬起一条腿,腿根贴着他的大腿外侧,隔着一层布料,互相传递着肌肤的温度。   她甚至能想到池宴赤/身/裸/体时,腿部流畅的线条和有力的肌肉,能想要能令自己满足的一切。   林稚晚回国两周,回国之前也有一段时间,长久的空窗期令两人都不太好过。   林稚晚软成一滩水,池宴烧成一团火。   过了好久,池宴才松开她,眉眼冷冽傲慢,又被欲望沾染一点调情的意味:“用帮忙么?”   林稚晚拉过他的手,往下放。   薄薄的睡衣下,有一层薄薄的面料,薄薄的布料下,还有着其他的痕迹。   “改天吧。”林稚晚眉毛一弯,小狐狸似的狡黠。   意识到什么,池宴呼吸尚粗重,眼睛微眯盯着她,表情有些危险。   林稚晚这会儿才不怕他,笑嘻嘻地说:“我今天来大姨妈了。” 第4章 下班开滴滴是什么爱好?……   翌日,林稚晚下午两点才起床。   天气还是同往常,日复一日的阴着,天边像是被塞了破棉花,灰突突,惨淡淡的。   林稚晚上半身柔软地弓着,像是在梅雨天被吹下枝桠的凌霄花,没有半点儿生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重新拾起床头矮柜上的遥控器,阖上窗帘,再将室内灯全部打开。   暖黄色氛围笼罩下,窒息感一点点消失,林稚晚才慢慢舒服起来。   昨天晚上,本来是她稳操胜券的,但哪能想到池宴压根不做人,给她按在墙上,用合理合法的方式折腾着她。   他单方面有完美解决问题,可她又不是雌性激素减退,抓人心痒又无可纾解的情绪直接回馈到她她身上。   说好的让池宴失控,最后小丑还是自己。   直到池宴放过她,林稚晚回到房间准备睡觉,那点儿抓心挠肝的欲望还在缠着她,就算精神好不容易困倦,依旧不依不饶。   于是——   她,林稚晚。   一个二十五岁的少女。   人生第一次,做了那!个!梦!   最关键的是,梦里男主角没露脸,她也没办法判断是不是池宴。   林稚晚一辈子没干过的缺德事全在一场梦里干完了。   她有些难以接受,双手攥成拳头,把被子当成池宴,锤了又锤。   都!怪!他!   没事搞那么多花!样!   她心中又山崩海啸了一阵,才起身去卫生间。   刚照上镜子,就看到池宴留下的罪行——脖颈上,印章似的,暗红色顺着笔直的锁骨,一点点往下延伸。   眼下一圈黑,一看就没睡饱,最要命的是,额头上,居然长了一颗痘痘。   她一向皮肤很好,白且细腻,唯一的皮肤问题就是有点儿干,就算是在青春期都没长过一颗青春痘,这会儿居然长了痘!痘!   林稚晚的一手拄着舆洗池,对着镜子碰了一下,立马痛不欲生。   谁知道长了痘痘碰一下还会痛的。   她要崩溃了。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声,妮妮不睡觉:【emo了宝儿,我今天要赶三个通告】   林稚晚生无可恋回她消息:【什么是emo?】   妮妮不睡觉:【?】   【就是有情绪不开心的意思】   【哦,那我也emo了】   妮妮不睡觉:【?】   林稚晚:【长了颗痘痘[图片]】   【啧,这是怎么了】   【欲求不满啊】   “……”   陆方霓简直是嬴政回秦宫,黄到家了。   放在从前,林稚晚肯定要反驳她,可被昨晚那场春梦闹的,林稚晚莫名心虚,默默地反驳了句:【才不是】   这些对于小姑娘纵使羞于启齿,陆方霓只好帮她一把:【大方承认没有人会怪你的】   林稚晚:“……”   陆方霓:【不过我们新时代女性要格局打开,不能靠男人,我们要解放自己!】   林稚晚:“?”   陆方霓:【一些DIY了解一下啊】   林稚晚:“!!!”   简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   接下来几天,林稚晚也没再见到池宴。   他们本来关系就算不上亲密,平日鲜少联系,更何况池宴刚回国,和风那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倒是娄黛总是跟她没话找话,一边嘲讽她是丧家之犬,一边提醒她林钦正在找她,让她小心点儿。   娄黛虽然不喜欢她,但更讨厌林钦和林钦的老婆。   可当年做错事情的是林钦,又不是她林稚晚,她有勇气回来,自然也不怕见到他。   在吾悦江澜这套宅子里又闷了几天,林稚晚想着出门逛街。   池宴做出回国的决定,压根就没跟她商量过,不过是在云雨之后轻飘飘提了一句。   林稚晚并没感觉意外。   池宴来美国,是为和风控股旗下的和风购物开拓海外市场,两年的时间里,他将和风门店在北美开了150家,同时也上线了电商平台。   而作为和风控股的未来掌舵人,池宴的天地远远不止和风购物这一个版块,在外面历练了两年,带着堵住悠悠众口的成绩回来,是要在总部有一番作为的。   所以,那会儿,林稚晚只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脸看着他,问:“那我的东西都怎么办?”   她这些年爱收集高定的毛病没有变,在纽约的房子也有一半空间改成了衣帽间。   池宴似乎很喜欢她这种对待奢华如小燕子筑巢般的劲儿,叩着她的后脑亲了她一下。   敷衍回答了声:“我来管。”   之后两人又一阵翻云覆雨,以至于林稚晚都忘了问,你要怎么管,能管好吗,在规定时间里能把漂亮的小裙子都送回来吗?   显然,他不能,或者说根本就不上心。   林稚晚回国只拉了个小小的旅行箱回国。   前两年的衣服早就过时了,在纽约的衣服还没到,林稚晚人生第一次陷入不知道穿什么的尴尬当中。   外面依旧阴天。   下午五点钟那会儿,天气没那么闷,林稚晚才出门。   *   CBD繁华依旧,甚至比她离开那会儿更甚。   林稚晚在A座一楼点了一杯奶茶,然后坐扶梯上了三楼。   目光所到之处,一溜儿都是奢牌。   林稚晚直接朝左手边那家法国百年奢牌店铺拐进去。   这家奢牌,被时尚界誉为六大蓝血品牌之一,从创始人到上一届主理人,都努力用服装将女性的优雅和可能性毫无保留的展现。   在出车祸之前,林稚晚是他家的设计师。   参与了两年四个季度的成衣设计,一些作品是欧美很多明星的心头好,在国内也很有市场。   她在美国的第一年,不断地康复训练,修养,定期复检,第二年准备重回职场时,却传来了她的伯乐——品牌主理人阖然离世的噩耗。   秋冬系列是新主理人上任后的第一次作品,被时尚界密切关注过,林稚晚在巴黎的大秀上近距离看过一次,看得出很用力地想要延续之前的风格,可总是差了点儿劲儿。   但这会儿,还是想看看成衣被挂在橱窗里的效果。   然而,她一进门,站在最外面的柜姐用一种观察一坨猪肉卖相的眼神来来回回打量她,还冷笑一声。   林稚晚:“……”   她今天有这么土?   本来就是逛街买衣服,为了方便走路,林稚晚穿了双软底的凉鞋,身上一件烟粉色羊毛吊带连衣裙,掐着腰,裙摆偏大,还挺好看的。   是她的设计师朋友送她的自创品牌,不火,也没啥logo。   手上提了个帆布包,自己缝的,颜值一般,主要是容量大。   就因为这些,林稚晚被一个柜姐翻白眼了。   她站在店门口愣了一会儿,不过一想到自己就是进来看看没人搭理更好,也扭转好心态,在柜姐不屑的眼神里去。   里面似乎还有大客户,旁边服务的柜姐嘴都合不拢了。   林稚晚没细看,直接去看挂在墙壁上的衣服。   这风格,这款式……能看出来是竭力要打造复古风但失败了。   百年品牌沦落至此,林稚晚不免叹口气。   然后——   就听到了身后一声尖锐的呼唤:“林稚晚?”   声音很熟。   林稚晚:“……”   娄黛踩着小高跟哒哒走过来,明眸皓齿的,也有骄纵小公主的趾高气昂劲儿:“你怎么来了?”   林稚晚被她这幅小孔雀咋咋呼呼的样子逗笑了,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娄黛一噎,又问:“你是不用原来的微信了?”   “用啊。”   “那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林稚晚嘴角咧开,露出一点儿明媚的笑意:“因为根本不想回。”   “你!”娄黛被气得直跺脚:“我好心关心你,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啊!”   “还有,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就不怕你那狠心的哥哥见到了给你掳走杀了抛尸荒野?   娄黛话还没说完,一导购从两人身边经过,狠狠地撞了林稚晚的肩膀一下。   林稚晚最近两年很瘦,几乎都要皮包骨了,被这么一撞,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额角突突冒冷汗,捂着肩膀缓缓蹲了下去。   娄黛显然是被吓到了,“啊”了一声,急忙蹲下来关注林稚晚:“林稚晚你没事儿吧?就撞一下你又不是豌豆公主。”   但是撞一下也很疼啊!   更何况她又不是傻子,明显看的出来,导购是看他们两个不对付,想要替她“惩罚”林稚晚讨她开心呢。   她虽然讨厌林稚晚,但也不能让别人随便欺负她呀!   林稚晚没大事,缓了会儿,捂着肩膀缓缓站起身。   结果就看到娄黛炮仗似的朝那导购扑了过去。   娄黛:“你有病啊!”   这姑娘很猛,猛里微微沾点虎。   高中那会儿林稚晚就见识过她为了劈腿的男朋友跟别的女生大打出手。   今儿要是打起来,被有心之人发到网络上,那简直社死瞬间。   林稚晚也顾不得优雅,赶紧伸手过去拦她:“娄黛!”   娄黛一回头,那导购好像也有那大病,抻着脖子激她:“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草。”娄黛受不了这气,一把甩开林稚晚扑了过去。   整个专柜里鸡飞狗跳。   林稚晚:“……”   *   半个小时候,林稚晚和娄黛一起坐在楼下的星巴克里,相对无言。   因为拉架,林稚晚胳膊上被撞的青了一块。   娄黛就更不好了,妆容全花,发型凌乱,眼神还在不屈不挠,像个小疯子。   半晌,林稚晚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句:“遇事咱好好说话,别动手好吗?”   “好好说有用的话谁动手啊?”   “你都没说怎么没有用?”   “就是因为知道没用所以我才不说啊。”   林稚晚:“……”   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通。   见她闭嘴,娄黛又有脾气了:“我给你出气,你还这么对我?”   林稚晚:“?”   拜托,搞搞清楚,是你单方面选择动手的好吗!   林稚晚懒得跟她辩解,抿口冰咖啡压压惊:“我给那个导购举报到大中华区负责人那里了。”   C家大中华区负责人,和她是熟识,处理纠纷会快一些。   更何况,在一个专柜对顾客冷眼相待看人下菜碟,早就跟品牌调性和企业文化不符,换掉也是应该的。   娄黛傻乎乎地问:“怎么举报的?”   林稚晚指了指她胸前:“你俩撕扯的时候我记下了她的工号。”   娄黛:“……”   这也行?   林稚晚难得有些说教:“所以不要总是想着暴力解决问题。”   两种方式对比起来,娄黛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干脆大手一挥:“算了算了,咱们接着去买东西,不要被傻逼影响心情。”   林稚晚:“?”   您不是最讨厌我吗?还跟我“咱们”了?   她还没问出声,娄黛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冲出星巴克,冲上扶梯,速度宛若百米冲刺,还不忘了拎包。   林稚晚:目瞪口呆.jpg   *   本来是快乐购物的,可有娄黛在,林稚晚不得不在她的唠叨下,替她看衣服。   真正买齐需要的东西,已经七点多了。   娄黛兴致盎然,还想送她回家。   华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灯火璀璨。   林稚晚表面上答应让娄黛,实际上早就站在路边准备打车。   这会儿车子很难找,林稚晚鼓捣了下手机,叫了个网约车。   司机离得很近,从地图上看距离只有一个路口,500米,黑色的跑车。   林稚晚息屏,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也就十来秒,眼前就停着辆黑色跑车。   现在网约车速度都这么快?   网约车司机都开豪车?!   林稚晚震惊了下,但想着早点儿远离娄黛,主动去敲了敲车窗。   司机没理人。   还是挺有脾气一司机。   林稚晚又敲,再敲。   司机不胜其扰,解了锁,还是副驾驶的。   林稚晚没办法,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轻声交代:“师傅,我就是手机尾号0806的那个,去吾悦江澜,麻烦您开快点儿。”   车里是白苔夹着佛手柑的清冽气。   司机也不知道怎么,不出声,也不开车。   今天遇到的服务业从业者怎么专业素质都这么低呢。   林稚晚无奈地抓了下头发,转过头去看司机。   “你……”   林稚晚一口气儿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话也说不全。   池宴偏头看她,浅色的眸子有点儿冷,半晌,冷笑一声:“林稚晚,跟我装偶遇?” 第5章 “教你点儿更不乖的”……   林稚晚震惊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花了好久消化一个不能接受的事实。   半晌,不可置信地问:“你最近工作不忙吗?”   池宴:“?”   林稚晚:“怎么还开始当网约车司机了?”   该不会是和风的局势不太好吧?   要真是这样,她还是早点儿把手上和风的股票全部抛售出去吧。   池宴靠着真皮靠背,懒懒地掀起眼皮,似是打量地看着她,一副“看这傻子还要干嘛”的表情。   这人……就很莫名其妙哎。   她又没做错事。   大晚上的开豪车做网约车,不就是为了泡漂亮妹妹么,她看破不说破,他倒是觉得自己有理了。   于是,林稚晚双腿乖巧并着,手臂自然地搭在腿上,眉毛一挑,用同样的表情看回去。   空气里一阵沉默,甚至还有点儿暗流汹涌。   很快,一阵手机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林稚晚低头接电话。   “喂,是手机尾号0806的林小姐吗,我怎么没见到你人?”   啊啊啊啊啊啊!!!   林稚晚瞬间石化。   这个才是网约车司机?   居然真的上!错!车!了!   再看池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稚晚滑跪认错:“对不起,我上错车了。”   池宴嘴角勾着,笑得痞坏,没理人。   林稚晚:“那……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当成司机。”   不提好好,提了池宴更懒得理她,直接问:“回家?”   林稚晚不想再面对他下意识否认:“不!”   “嗯?”   又撒谎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突然想吃鸭血粉丝汤,就是延龄巷那家。”   “行。”   “你要一起?”林稚晚试探问。   池宴反问:“不然呢?”   他有什么必要专门送她一程。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见人。   林稚晚也不想和池宴一起吃晚饭,尴尬。   可刚刚给池宴当成司机了,自己道理上输了半截,也不好直接说。   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就是我觉得鸭血粉丝汤配不上你。”   “那找个配得上我的。”   见他没听出弦外之意,林稚晚绝望地说:“那还是那家吧。”   话音刚落,池宴就挂好档位,往窗外看了眼路况,猛地给了一下油门,车子“蹭”地窜出去。   强大的推背感令林稚晚往前俯冲了下。   这是在马路上,不是赛道!   林稚晚抓着一侧扶手,用充满谴责的目光盯着池宴。   可他这人,对车子有一种天生的专注力。   就算是现在坐姿松松垮垮,只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夜色沉浮在他的眼皮上,映得眼窝更加深邃,目光也更坚定。   像是锁定目标的猎人,一往直前。   状态松弛,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鸭血粉丝汤店在是市中心的一个小巷子里。   当年临江市拆迁,店附近的两片区都划进了拆迁范围,只有这条巷子没有,当地的老临江人都怨声载道。   这儿像是一道裂痕,钉在日新月异滔滔发展的临江。   巷子口过窄,两人只能步行进去。   池宴找了个差不多的地儿把车挺好。   市中心,限速,就这样池宴还能把车子开得跟过山车似的。   林稚晚现在只想逃。   她飞快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脚迈出去。   “轰——”   天边响了一声闷雷,顷刻间,暴雨如注。   周围都是抱头四散且不忘低声咒骂的人群,车窗片刻之间模糊成一片。   林稚晚讪讪地收回脚。   “下雨了……”   “我没伞,”她询问道:“你有吗?”   池宴:“没有。”   “那怎么办?”   一想到要和池宴在密闭空间里独处,就很窒息。   池宴对这天气习以为常,修长的指节轻轻叩着方向盘,轻飘飘吐出一个字:“等。”   “……”   救命。   她是道德感比较高的人,那天因为池宴的撩拨,梦里跟了不确定是不是他的男人春宵一度,这种感觉宛若出轨。   即便是双方并没对彼此有任何束缚。   今天又上错了车还理直气壮,完全是社死标配。   池宴发现了她有点儿不正常,特意放低座椅靠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似乎笃定她会尴尬到原地爆炸。   林稚晚:“……”   更尴尬了。   为了避免尴尬,只好没话找话。   “最近累吗?”她问。   问完又觉得关心过分。   池宴微微扬了扬眉:“不累,还有时间开网约车。”   “……”   又来。   林稚晚只好换了话题:“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宴:”?“   他都回来一周多了,现在关心也太不及时。   林稚晚本来是想顺着这个问题打听打听她那些昂贵且保存条件都有限制的衣服现在都运输到哪了,该不会还在太太平洋上飘着吧。   可话到了嘴边,也发现不合适,换了个关心方向:“蛋挞呢?”   这下,池宴皱了下眉。   想到池宴可能根本记不得蛋挞,她换了个直白的说法:“狗呢?”   “……”   话音一落,空气里仿佛再次安静了下来。   池宴彻底将眉毛锁成一座小山。   好歹白拿了人家一套房,今天逛街出于习惯,也是刷的人家的卡,如此纯洁的金钱关面前,孤男寡女共处一车,聊一只狗多多少少有点儿煞风景。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稚晚解释:“我是说,你都回来了,那狗呢?”   “……”   越描越黑。   半晌,池宴低头轻嗤了一声,像是对她这段丧失语言功能下的发言表示嘲讽。   很低很哑,一点点敲得人心尖颤颤。   林稚晚顺着这声安静下来。   池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想抽,但因为空间密闭,只夹在指尖,没点燃。   今天他大概是从公司出来,穿了略显庄重的黑色衬衫,但依旧没那么规矩,版型挺括,肩膀平直,袖口处别了个机械袖口。   像个小型机械表,时针还在走。   林稚晚就盯着他的袖口打发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雨停。   池宴将还没抽过的那只烟扔掉,朝林稚晚扬了扬下巴:“走吧。”   *   这家店有很多年头了,老临江人都会来吃。   刚到临江那会儿,林文和就会带着林稚晚来这里。   她不吃鸭血,林文和就把她碗里的都挑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还宠溺地笑话她:“阿珠娇气着那。”   阿珠。   是她老家对小女孩儿的称呼,是宝贝的意思。   店很小,只有几张桌子,摆着最便宜的塑料凳,墙壁上挂着经年难以清洗的油渍,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电扇挂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转。   林稚晚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池宴有洁癖,林稚晚还以为他会厌恶这里的环境,结果他倒是很自然地跟着坐下了。   他腿长,伸出桌下一点儿。   一群蓝蓝绿绿的塑料椅子中间,露出一段笔直修长的腿,格格不入,又格外好看。   林稚晚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池宴一本正经地提醒她:“林稚晚,公众场合,注意一点儿。”   林稚晚:“……”   老板娘是个微胖大娘,这么多年依旧爱穿花花的老年衫,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本本和一只笔盖早就不翼而飞的笔。   “吃点什么?”用地地道道的临江话问的。   “一碗鸭血粉丝汤,”林稚晚轻车熟路:“不要鸭血不要鸭肝多放些鸭肠。”   池宴一脸无语:“……”   “矫情啊你。”他冷飕飕调侃她。   “是啊。”   “还挺有自知之明。”   “都矫情了二十几年了。”   “那也挺不容易的。”   两人中间突然有了点儿火药味儿。   “谢谢夸奖。”林稚晚挑了挑眉:“麻烦您多担待。”   两人的关系段时间内无法改变,林稚晚也不想该改变自己,那就只能委屈池宴忍一忍了。   池宴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眼底那点笑意缓缓消失,浮上一层薄薄的冷意,目光似是打探。   “林稚晚。”池宴鲜少如此正经地叫她大名。   隔着一方小桌,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嘴角露出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也没那么乖。”   表面寡淡平和,无欲无求的,像个小尼姑。   实际上,蔫吧坏。   “不然呢,”林稚晚手掌拄着下巴,照旧用平淡地语气回答他:“哪个乖乖女愿意跟你啊。”   *   这碗鸭血粉丝汤吃的依旧平和,但两人之间的磁场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倒也不会影响什么。   本来就是利益互换而已,只不过是过程中没把持住,上了床。   床上互相满意,就一而再,再而三。   恋人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吵得昏天黑地,但是他们不是,他们只要那方面够欢愉,永远都能一炮泯恩仇。   走出小店时,外面的雨早就停了。   巷子里路面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积水严重,池宴又走在前面,挡住了光亮,林稚晚看不清路,踩了好几次水。   混合着泥土的污水顺着薄薄的面料渗进鞋子,林稚晚更郁闷了不少。   走到巷口,池宴的车子上贴了罚单。   违停。   池宴没当回事儿,撕下来扔进林稚晚怀里:“交了。”   林稚晚疑惑:\"交什么?”   “罚款啊。”   ”一百四,你得还我。“   “……”   林稚晚:“支付宝还是微信?”   她倒是没真的想让他还这一百四十块钱,就是为了坐实自己的矫情属性。   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轻松上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是要那个的前兆。   古代行军打仗还讲究个先礼后兵报上名来,办事儿也得注意个氛围感。   直到车子开进吾悦江澜的宅子里,停好。   林稚晚刚准备下车,池宴在那头落了锁。   她懵了一下,池宴就伸着长臂一撈,给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车厢里空间很小,就算是林稚晚很瘦,两人挤在驾驶位上,她的后腰也贴着方向盘了。   “你干嘛?”林稚晚努力地把身子往后靠。   她想过玩大的,但没想玩这么大嗄!   “你说要干什么?”池宴坦荡地盯着她戴着黑色锁骨链的雪白颈子,忽然扬起头咬了一口:“教你点儿更不乖的。”   她今天穿了烟粉色的裙子,坐在他腿上,裙摆层层叠叠荡漾开,像是一朵玫瑰。   似乎没有说“不”的机会。   暧昧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发酵,升腾。   林稚晚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一尾鱼,追索她的海,她的船,还有池宴。   月色暗淡。   月色下,是一场经久不息,难疏难堵的洪水。   池宴却兀然暂定。   报应要来了。   林稚晚意识到这个事实,指甲狠狠地嵌进他背后。   “今天先到这儿吧,”他忍着,语气嘲弄,如同她那天戏弄他那般报复回去:“黄历上说,今天不宜行房。”   林稚晚:“……” 第6章 她眼眶一红,谁都心疼   素了这么久,池宴不是和尚,倒也不可能真的不想。   只是,今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吾悦江澜外风云骤变,而他是漩涡中心。   和风控股集团从从九几年发展至今,商业版图已涉猎很多范围,主要包含和风地产和风金融以及和风购物三大板块,近期又试水文化产业。   已经是临江市的龙头企业,池朝闻也多次登上胡润全球富豪榜。   然而,这样大的公司也不是全然没有过危机的。   当年,远在京城的池老爷子突发心脏病过世,政府卡住和风的一笔资金,许多企业闻风而动,导致和风资金链断裂。   最艰难那会儿,和风不得不断臂求生,让全资子公司和风购物接受融资。   而资方恰恰是最先落井下石的明照海。   融资之后,明照海出任和风购物CEO。   站在时代风口上的行业,就算是狗来管理都不会太差,更何况在此之前池家早就决定深耕互联网行业,做了很多准备。   池宴就毕业于剑桥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还在上学那会儿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和风购物数字化技术应用中心,参与搭建了和风购物线上网站以及和风购物APP的研发,又多次参与市场调研。   可以说既了解互联网底层逻辑,又对和风购物认知极深。   毕业之后,池宴顶着明照海的反对,入职总裁办公室,负责和风购物的全渠道运营和供应链,主持并购了几家垂直领域的龙头公司。   如今又在国际市场上为和风购物开辟出一片天地,相当和风内部的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自打池宴回来,就有人在观察和风内部的动作。   据悉,这些天池少爷待在助理总裁的办公室里,按部就班早九晚五,周一例会上还给明照海拉了下椅子,相当和和气气。   池宴这人,永远挂着礼貌的笑容,看不出真假,让人观察不出个子丑寅卯。   周五下午,和风产业园内,员工都在摸鱼,等待六点钟一到,打卡下班。   和风内网却悄然公布了一则公告——关于明照海等人严重违纪的处理通报。   明照海等人利用职位之便收受供应商贿赂,严重违反廉洁纪律,和风集团永不录用,并录入行业不诚信负面清单,其他待查事项移交司法机关做进一步审查调查[1]。   紧跟其后的是总经办发布的关于和风购物CEO职能负责人的任命通知——   池宴先生卸任和风购物助理总裁,任职和风购物总裁办公室负责人、风文创总裁办公室负责人以及和风控股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办公室里直接炸了。   “我草,这也太突然了吧!”   和风的供应链在业界都为人诟病,各种缘由经不起细说,明照海什么德行大家心里多少清楚。   “不愧是池总,人很话不多。”   “帅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帅。”   池·满足少女幻想·帅到没边儿·宴一直就是和风女员工的话题榜TOP,不出三句,必然有人问:“池总现在有女朋友吗?”   有人打趣:“池总缺过女朋友吗?”   “那池总女朋友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我一个?”   *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午那会儿,明照海就听到了些风声。   池宴比起他老子池朝闻,手段更是无情狠戾了些,直接想要给他送进监狱。   变故来得太突然,明照海还没来得转移财产,灰溜溜乘坐私人飞机逃往瑞士,却被拦截在机场。   警车鸣笛扰乱夜晚,绚烂的颜色染上每一个水坑。   明照海被警方铐住的时候,余光瞥见在警戒线外的一抹身影。   黑衣黑裤,一张俊颜,嘴角挂着生疏但礼貌的笑容。   似恶魔,似修罗。   闷湿的空气令人胸口发闷,明照海早就前胸后背一片汗,路过池宴时,突然如猛兽般挣扎起来:“池宴,我当年帮了你爸不少,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这诅咒落尽池宴耳朵里,他不恼反笑,袅袅青烟里悠悠开口:“明叔叔,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做过的亏心事。”   “我做过什么亏心事,你不要胡说!”   池宴步步紧逼:“您还记得林文和先生吗?”   闻言,明照海瞳孔紧缩。   当年,一辆逆行的车子撞上林文和驾驶的奥迪Q7,肇事司机逃逸,多年未能伏法。   而那辆车挂的是明照海投资的一家物流公司的牌照,车主是明照海情妇的哥哥。   “明叔叔,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池宴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最好跟警方好好交代,想想看,令爱要是知道你还有一个家庭,会有多崩溃。”   “你!”明照海胸口噎着一口气,愤怒地用手指着池宴:“你威胁我?”   池宴冷冷笑了声:“当年您怎么说来着?风水轮流转。”   男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在停机坪上响起,刺破黑夜。   池宴在这破碎的声音里,又猛吸了口烟,烟草燎过肺,暴烈又令人清醒。   跟着过来凑热闹的曲思远用手肘推了推池宴:“明照海怎么跟林先生还扯上关系了?”   池宴最讨厌跟人有肢体接触,嫌脏,皱着眉往旁边撤开两步,“算是巧合。”   只不过是他查这些年明照海的肮脏事,牵扯出了这么一桩。   林文和在世时,人品风评都是极好,就算是曲思远这种混不吝的公子哥也尊重一二。   闻言,不禁叹息了声,下一秒又恢复吊儿郎当:“林家不是有个女儿吗?听说最近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去哪了过的好不好。”   池宴把烟蒂按在车内烟灰缸里,没搭话。   倒是江珩有点儿印象,问他:“哪个?”   “就高中跟我一届的那个,长得奶白奶白,可漂亮了,小仙女似的。”   那会儿,林稚晚跟所有高中生一样,每天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扎着高马尾,就是一张脸蛋白的不像话,白玉无瑕正是如此。   池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很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你还记得不?”见池宴不搭腔,曲思远又问江珩:“我当时还拉着你们跟我一起看来着呢……看了整整一个学期。”   江珩坐在后排,撩起眼皮看了池宴一眼,淡淡道:“有点儿印象,挺漂亮的。”   曲思远更来劲了:“是吧是吧,我暗恋人家一整年,硬是连话都不敢说。”   “嗯?”池宴这才淡淡启齿:“那时候你不是有女朋友?”   “……”曲思远:“那也不行妨碍我暗恋啊。”   池宴:“?”   “小仙女就是挂在天上不能被人打扰的,师大附中得有一半男生暗恋她,”曲思远不开心:“你天天鼓捣赛车不关注人家怎么还不许别人关注了?”   路过红灯,缤纷的光线在池宴脸上走马观花,他不自觉笑了一声。   小仙女什么的他确实没有印象。   就记得那姑娘,外表温驯,实际上,一身反骨。   敢逃课上天台,还会大刺刺地坐在水泥地面上喝酒。   见他不说话,曲思远拉着江珩回忆高中时期那些事。   曲思远小他俩一届,跟林稚晚是同届,没文理分科那会儿还是同班同学,记得挺多关于她的事。   倒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那个看金庸武侠的年纪,身边有个清冷安静又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生,简直满足了少年对异性的所有幻想。   “她当时天天有家里的司机接送,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就是跟大家谁也不亲近,但又很有礼貌,让人挑不出错。”   “有一回班里体测,跑八百米,我就想看看小仙女都要累死了会不会放弃形象,”曲思远陷入回忆,语气跟着温柔:“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池宴嘴嘴唇抿得很紧。   “她应该是体育特别差,压着表跑完的,站在塑胶跑道上捂着胸口,眼眶粉红粉红的,要哭不哭,可叫人心疼了。”   听他这么回忆,池宴似乎也想起了一点儿。   有一次,他心情很差,躲在天台上抽烟,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稚晚抱着一本书和水杯过来的,看见了他也不躲,安安静静倚墙坐着。   仔细想想,他们将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很多很多年。   池宴高中那会儿,比现在还要张狂,且不着调。   明明知道眼前的是乖学生还故意招惹她。   “乖小孩儿,”他猛地蹲下来,如鹰隼一般的目光锁定林稚晚,语气恣意散漫:“会抽烟吗?”   盛大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连带着呼啸的春风也安静了不少。   林稚晚怔忪了下,一双眼睛圆且无辜,胆子却不是一般大,反问他:“好抽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池宴将香烟从嘴边拿下来,递到她的面前,神色挑衅,像是要拉小尼姑坠入声色场的妖僧。   林稚晚思索了会儿,就当池宴觉得无聊时,看到她微微偏头,含上过滤嘴。   这支烟被他抽过,黄色过滤嘴部分微湿,意识到这行为过于亲密,林稚晚不自觉在上面咬了下。   “不敢了?”池宴挑眉。   林稚晚看出他的不屑,手指拧着衣角,倔强地看着他,同他四目相对。   是一双偏圆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宽且形状好看,睫毛也浓,眼神干净又清冽,有股倔强劲儿。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   “咽下去,”池宴一步步引导她:“只有过肺的才算抽烟。”   林稚晚听话,喉咙动了动,下咽。   烟草过喉咙,呛得慌,烧得慌。   下一秒,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阴谋得逞,池宴笑得山崩海啸,肩胛都在耸动。   笑过之后,他就看到这样一双眼睛——眼皮粉红,睫毛上沾了水汽。   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委屈又倔强。   这幅模样就更有意思了。   池宴笑得更大声。 第7章 你害死你爸妈,还想害死谁……   一晃,七月初。   临江市告别终日阴雨,天空开始出现盛大又不可阻挡太阳,巍峨坚硬的钢铁森林蛰伏在腾腾热气里,像是一只耷拉耳朵的巨大怪兽。   漂泊在太平洋上的衣服到了,那些高定有的年纪悠久,其价值完全可以放进艺术馆展览,又受布料和当时的工艺限制,对保存环境要求极为苛刻。   林稚晚也不喜欢社交,索性一直窝在吾悅江澜设计整理衣帽间,也算是避暑。   自那天后,池宴没有再来。   林稚晚也没有去找。   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宛如一株春雨过后的竹子,长势喜人,却在某一瞬间被拦腰折断。   可仔细想想,貌似冷漠疏离才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倒是娄黛总会找来。   吾悦江澜是新开发的江景别墅,由于开发商打造“精英阶层”的营销理念,楼盘一开售就有不少临江市的名媛少爷趋之若鹜。   娄黛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下午三点,娄黛会准时提着下午茶出现在1007的门口。   刚开始,对于家里有外人来,林稚晚很不自在,可娄黛这姑娘五行却眼力见,在“专柜战役”后还将林稚晚当成好姐妹对待,一见面就黏黏糊糊,自来熟的不得了。   打不过就加入,林稚晚已经习以为常,并且能自觉给娄黛留门。   “真奇怪,”娄黛一进门就嘟囔了句:“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没见到池宴啊?”   这话没头没尾,林稚晚有点儿心虚,故作疑惑道:“啊?”   娄黛解释:“买这栋宅子时中介说了,池宴也住在这小区,还是我附近呢。”   “……”林稚晚:“中介这都能随便说吗?”   娄黛傻里傻气对的,听不出林稚晚语气里的试探,径直坐到沙发上开始拆下午茶,“是呀,那时池宴可是吾悦江澜的活招牌,有好多姑娘都是冲着池宴买的这块地方。”   “……”   不至于吧?   不过倒也不难理解。   池宴一直就不是低调的类型,爷爷是高官,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自己又玩赛车,哪一项单拎出来都足够令人遐想。   更何况长了一双琥珀色的含情眼,再配上薄唇,天时地利人和地将痞坏浪荡又矜贵演绎尽了。   确实会让很多姑娘从情窦初开惦记到二十五六岁。   林稚晚挪动一件缀满钻石的上世纪海盗爷执掌CD时的高定礼服,含糊应付娄黛:“可能是他不喜欢住在这里吧。”   “也是,”娄黛点了点头,毕竟他们这群人,都不会只有一套房产,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怎么看你家后面停着的游艇也有点儿像池宴那个。”   林稚晚:“?”   这游艇是国外一家大公司生产的,刚到临江市,还是竞价拍卖的,最后成交价几个亿,这事儿豪门小姐们都清楚的很。   只不过池宴拍下游艇后,就远赴美国开拓市场,这两年除了他的表弟曲思远用它开过一场party,一直都处于闲置状态。   林稚晚也想知道,这么大个玩意放在港口养护不好吗,非要停在家后门。   她就当没听到,推着挂衣模特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礼服,往电梯方向走,想要给它放进三楼衣帽间。   被这堆礼服搞的,家里现在很乱,一楼会客厅放了一些,三楼主卧也全部被侵占了。   娄黛就随口一说,也不打算深究其中原由。   毕竟,当初林稚可晚是人尽皆知的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得很,跟池宴比起来,一个柔成水仙成烟,一个烈似火,游戏人间。   这俩人能扯上关系,她第一个不信。   见林稚晚推着模特进电梯,她赶紧上去帮忙,把繁复的裙摆都塞进电梯里。   林稚晚温和而礼貌:“谢谢。”   “你跟我说什么谢呀,”娄黛自来熟,又问:“八号的ELLA杂志慈善晚宴你去吗?”   这种杂志举办的慈善晚宴,除了邀请明星博流量外,也会邀请一些设计师以及对时尚有贡献的豪门名媛。   这个贡献具体就指,在时尚方面——订购高定礼服高定珠宝花了多少钱。   临江市这群名媛,娄黛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林稚晚不参与评比。   因为,她拥有设计师身份。   在大众视野里岑寂了两年,可林稚晚并没有打算放弃时尚行业以及服装设计工作,点了点头:“嗯,要去的。”   娄黛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林稚晚又问:“怎么了?”   娄黛挠了下头,思量着开口:“就是……叶清和也会去。”   乍一提到这个人,林稚晚头皮发冷,半晌,扯出一个笑容:“她是女明星,参加这种活动,应该的。”   当年林家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只是知道个囫囵,但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林稚晚就是被林钦还有叶清和算计的那个。   娄黛还是有点儿担心:“她跟你那杀千刀的哥哥一直在找你呢,我怕……”   “你不是想让我给你挑礼服么?”林稚晚没有再继续上一个话题:“你有什么喜欢的风格可以提前同步到我,我帮你做妆造。”   “晚晚,你对我太好了呜呜呜。”娄黛神经大条,见磨了她几天的事终于松口答应,立马忘了叶清和,张开双臂给林稚晚一个大大的熊抱。   林稚晚也跟着笑,只是笑容更多的流于表面。   *   慈善晚宴当天,娄黛特意选了宝格丽酒店,雇了国内顶尖的摄影团队来拍晚宴出发照,架势不输当红女明星。   娄家书香门第,百年世家,到了娄黛这一辈,虽有式微之兆,但娄黛是平辈里唯一的女孩子,自然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什么有什么。   娄黛人也单纯,既然答应了给她做妆造型,林稚晚提前了好几天给她挑礼服。   娄黛的衣帽间也很大,高定琳琅满目,但就是审美有点偏颇,高定好看高定的,她好看她的,怎么搭都不和谐。   娄黛个子很高,超过170,骨架也有点大,但脸是娃娃脸,所以一直走甜美路线。   粉红色蕾丝泡泡袖这些元素罩在她身上,仿佛金刚芭比。   倒不如直接将视觉重点转移到身材上来,弱化脸部的幼态感,强调好身材和大长腿。   林稚晚在娄黛的衣帽间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帮她在内场搭配一件“性别不设限”的西装外套,露出长腿,干净利落。   至于红毯上要穿的高定长裙,林稚晚实在没有办法从她的衣帽间里挑出满意的,拿出了自己收藏的上世纪老佛爷设计的长裙。   “真的要穿老佛爷亲手做的礼服吗?”   就算林稚晚已经把礼服带到酒店了,娄黛不敢相信。   这!他妈可是收藏品啊!是可以放到伦敦时尚博物馆展览的那种。   “嗯,”林稚晚一手撑着桌子,仰身端详着她的五官和轮廓:“高定礼服说到底也是服务人的,你穿上它跟把它摆在博物馆里展览一样有价值。”   娄黛整个人感动的稀里哗啦:“呜呜,晚晚,你对我也太好了……”   林稚晚冷漠地比了个“stop”的手势:“抓紧时间。”   娄黛的化妆师是合作过很多次的,林稚晚跟她沟通了下妆容要求,不要一味儿追求白皙,见化妆师跟自己意见一致,然后磨了一杯咖啡,换好礼服后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EllA杂志。   娄黛底子好,妆发也简单,没一会儿就做好造型,叫摄影师过来拍出发照。   这条裙子是C家的经典款,经典的黑色配山茶花点缀,布料硬挺,剪裁也十分挺括大气。   很好地承托住娄黛利落和气场,又跟面部妆容和谐,有些小女生的娇气。   林稚晚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人一多起来,她感觉闷,趁大家不注意,握着咖啡悄悄推门而出。   从八岁开始,母亲去世后,她就不再是一个热闹的人。   承担不起别人的热情,也回馈不了任何爱意。   娄黛讨厌她就是从这个年纪开始的。   林文和本是军人,后下海经商,新盛企业越做越大,在她母亲去世后,受临江市国资委邀请,将新盛集团从闽州迁至临江。   刚到那会儿,林稚晚和娄黛是邻居。   娄黛是那条街上的小霸王,看林稚晚白白净净眼睛大大,颜控基因作祟,总是主动找林稚晚玩。   可几乎每次,都被林稚晚拒绝了   送小零食,林稚晚不收。   邀请玩跳飞机,林稚晚不玩。   躲猫猫,不躲。   碰壁次数多了,娄黛就开始讨厌她,小孩子的爱恨很简单,并且带着一群小伙伴孤立她。   不过在那个年纪,林稚晚才是不愿意和人接触的那个,意识到所有小朋友都讨厌她,还不自觉松了口气。   然而,人生兜兜转转,当时林稚晚也想不到,如今两人还能如此平静友好的相处。   “林稚晚?”   一声尖锐的声音刺破长廊里的宁静,林稚晚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那声音宛若一把刀子直插心脏,扯着前尘往事一并回忆起来。   林稚晚浑身僵硬一瞬,努力整理好情绪,微微偏头头,就看到叶清和朝自己走来。   踩在地毯上的高跟鞋很高很细,尖锐又刻薄,令林稚晚不可控制地回想起巴掌落在脸上的痛感。   四目相对,她捏着咖啡杯的手背上青筋直突。   叶清和不怀好意地打量她,半晌,冷嗤一声:“真是你?你还真活着?”   林稚晚一双眼睛清澈没什么温度,同样讽刺回去:“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哼。”如今,叶清和是林家的女主人,再也不是那个要巴结小姑子在林家苟且度日不受待见的上位的第三者,自然不怕这位丧家之犬。   “听说你现在住吾悦江澜,还收藏了很多高定礼服?”叶清和话锋一转:“你爸留给你多少钱我清楚,哪支撑的了你这么大的手笔。”   她一顿:“你该不会被哪个老男人包养了吧?”   林稚晚:“……”   这些低级的讽刺,她天生自带免疫,不会生气,甚至觉得有一点儿吵。   懒得跟她浪费时间,她拎起裙摆,准备要走。   可叶清和不这么想,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生活要差这么多?   叶清和早就以为林稚晚落魄了,可她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甚至比之前更好。   巨大的嫉妒感填满内心,叶清和突然有些抓狂,对羞辱林稚晚的游戏不厌其烦。   “林稚晚!”她一把将人拉回来,扯得林稚晚一个趔趄:“你怎么还敢回来啊?想到你爸就埋在这里你不觉得夜夜难眠吗?”   提到父亲,林稚晚终于有点儿脾气:“放开我!”   叶清和不依不饶:“当初不是你,你爸会死吗?明明是前一天的飞机,你却因为睡过头错过了改签,还让你爸送你,你爸要是不送你,就不能出车祸,出车祸不护着你,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   “还有你妈妈,你妈要不是因为你,怎么能年纪轻轻就死了。”   都是因为你。   都怪你。   望着叶清和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林稚晚仿佛置身血盆大口下。   “你胡说什么!”她眉毛拧起来,奋力挣扎,手腕红了一圈。   “哪是胡说?”叶清和死死地捏着她:“他们说的对,你就是丧门星。”   “克星,克死你妈还不够,还要克死你爸,之后是不是还要克死你老公,你怎么敢跟娄黛走那么近?不怕有一天也把她克死?”   太熟了,实在是太熟了。   毕竟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两个人,完全能办到每一句话都直戳人肺管子。   林稚晚的身体不自觉有些颤抖,左手微微用力,掌心的纹路紧紧粘在透明杯壁上,纤细的手指指节泛白,力气大到想要给它捏碎。   “林稚晚,你就是个丧门星,你瘟死……”   “啊!”一句话没说完,林稚晚面不改色地将整杯咖啡浇在叶清和的脸上,水珠溅,到礼服上面。   礼服脏了是要赔的,就算是以她现在的财力赔一件礼服不算什么,可叶清和还是虚荣惯乐,穷怕了,一瞬间惊恐害怕,说不出话。   “你先清醒一下,”林稚晚脊背挺得很直,声音平淡但掷地有声:“我不想和你像泼妇一样骂街。”   “叶清和,你现在已经是林夫人了,又是粉丝受众不少的大明星,那就麻烦你注意点儿形象。”   “我不会想拆穿你的底细,但是也请你考虑一下,可可不需要你这样的妈妈。”   可可,她的女儿。   叶清和面色微动,但明显是崩溃了一下。   她们认识了这么久,住在一个屋檐下,早就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可言。   当年,二十来岁的叶清和靠着怀孕逼宫,林文和虽然对她百般不满,但终究顾及肚子里的生命,让她进了林家的门,可生出来的是个女孩,林钦重男轻女,对可可也不喜欢。   她也够贪心,社会地位和事业都想要,又不得不讨好林钦,一直把可可放在老家养着,并且向大众隐瞒自己生子的事实,继续立人设圈钱。   “我的事不用你管。”叶清和吵道。   这会儿倒成自己的事了。   当初算计着林文和的遗产、想办法给她软禁在医院时怎么不说?   林稚晚嗤笑了声:“这些年,你用着我的家产,还安心吗。”   “别胡说!”叶清和抬高音量:“这是你爸留给你哥的。”   有些谎话,自己说久了也便信以为真,林稚晚突然觉得她挺可悲的,冷笑了声:“叶清和,你得明白,有些东西只是暂时让你保管一下而已,时间一到,都会收回来的。”   说完,她不再停顿,提起裙摆,往楼梯间方向走。   *   你就是克星。   克死了你爸,又克死了你妈。   纵使离开叶清和,可这两句话像是按了循环播放按键,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   林稚晚逐渐地,浑身冰凉。   麻木地往下走了几层,隐约间,她猛然撞上了坚硬的胸膛,脚下又踩到了裙摆,趔趄着要摔倒。   “你能不能小心点儿。”那人手疾眼快,长臂绕到她的身后,给她拦腰扶住。   依旧是不耐烦的调子。   宛若一个唤醒过程漫长的机器,林稚晚在他的启动命令下,逐渐找回自己的运行程序。   被他搂着的腰微微发疼,她也没挣扎,反倒是眉目舒展开,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办点儿事,”池宴没细说,倒是打趣她:“你走路看着点儿,别总往人怀里撞。”   “……”   他说话淡淡的,表情也冷,放在一般男人身上孟浪且油腻的句子,在他嘴里就带着嘲笑似的,坦坦荡荡,有点勾人。   林稚晚没有着急挣脱他,被他抱着,闷闷回嘴:“那你还真是大善人,见到姑娘就抱。”   “什么叫见到就抱?”   “你不是亲身示范么。”林稚晚声音有点儿闷。   “别碰瓷啊你,”池宴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下巴指了下楼层号:“我是看着你下来的。”   林稚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只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层而已。   意识到有可能被他听去全部对话,林稚晚一瞬间浑身紧绷,试探道:“那你看见了什么?”   池宴感觉出来她有点不对劲,语气也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这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林稚晚仰起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无误,才放松下来。   她并不害怕池宴看到自己失态,她只是,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展示给人看。   空气一时沉默。   两人保持着这样奇怪的姿势,像是双人雕塑。   天光从并不开阔的窗子照射进来,空气里尘埃浮动,楼梯间岑寂到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池宴不知道林稚晚经历了什么,可是也能感觉到,她异常的脆弱,像是无家可归的天鹅。   而他,是用芦苇系上的、漂泊的船。   半晌,他眸色微暗,抬起手,覆上她的头顶,用力地,揉了揉。   类似于主人安慰猫咪,或者朋友以及战略伙伴之间的友善关心。   林稚晚神奇地放松了神经,鼻尖贴在他的胸口,嗅觉都灵敏了起来。   有点儿不对劲。   她猛然离开了点儿距离,用了嗅了两下。   “狗啊你。”池宴嫌弃道。   林稚晚目光笃定地看着他:“你身上怎么有女香?”   池宴:“……”   还没等他说话,林稚晚补充道:“还是不同的人。” 第8章 当年池宴等了一夜的姑娘,……   一种是香奈儿五号,女大学生最喜欢的街香,另一种是偏成熟,完全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再联想到现在他们身处的是酒店,林稚晚的目光开始有点儿复杂。   虽说,他们从来不过问对方的私生活,她也没有幻想这位公子哥守身如玉,但一次两个,这……也玩得太花了。   池宴也没承认,但也不否认,“啧”了一声,讽刺她:“鼻子倒是挺灵。”   两人之间的关系,永远保证适当的距离最好,林稚晚才不会细问,笑着说了声:“多谢夸奖。”   池宴没在说话,只是看着她,两人齐齐沉默。   香水这事,算是翻篇。   林稚晚很瘦,今天穿了条很漂亮的裙子,十分合身,握住一把纤细的腰。   为了保证造型的完整度,她已经将细节控制到每一根发丝。   她的礼服过长,又偏性感,所以扎了个低低的丸子头,好在颅骨高且圆润,整面侧面看起来都是好看。   有种精雕细琢后,令人心悸的美感。   “参加活动?”还是池宴先打破尴尬。   “嗯。”   ELLA盛典,不过都是时尚界和娱乐圈人士参加,他现在都知道,林稚晚对那两个姑娘的身份也有了大概判断。   林稚晚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林文和,他还在世的时候,每次她参加舞蹈比赛,或者出去玩,但凡回家晚,他总是有要亲自接。   他说,阿珠,要随时跟爸爸讲回家时间,你走远了,爸爸放心不下。   而现在,林文和躺在一小块盒子里,再也没有人会关心她了。   这个世界上,如今这个世界上与她最亲密的人,也不过尔尔。   刚刚和池宴插科打诨打走的负面情绪又一窝蜂而至,林稚晚胸腔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无比想念林文和。   头顶上,忽然落下很轻柔的重量。   林稚晚吓了一跳,脊背紧绷着,抬眼,就撞进一双顶好看的琥珀色眸子里。   池宴微微躬起身子看她,手掌又在她的头顶拍了拍,像是一种安抚。   林稚晚懵懵地看着他,大概是她懵起来有点儿傻,池宴眼底沾上点儿笑意,声音上扬,一贯的漫不经心里,多了点诚恳:“晚晚,对不起哦。”   对不起什么?他总不会是为他的私生活道歉。   林稚晚彻底懵了。   池宴眉毛微挑,语气更不着调:“你这发型做了几个小时?”   林稚晚懵懵:“怎么了?”   池宴手掌用力,笑得痞坏:“现在有点毛糙了呢。”   林稚晚:“……”   幼稚鬼!   *   被池宴这么一搞,林稚晚的坏情绪真的一扫而空了,并且从坐上保姆车开始,就一直担心头发。   即便是对着镜子看,依旧是饱满整齐的一颗丸子头。   给她充当临时助理的小姑娘忍不住问她:“Jovian姐,你看什么呢?”   “看我的头发,”林稚晚问她:“是不是有些乱啊?”   小助理认真看了两眼:“没有吧。”   “可是他刚刚揉来着。”   “那也是很轻的揉吧?”小助理识趣地不问“他”是谁:“可能他就没想过让你的头发乱糟糟。”   没想过么?   林稚晚的睫毛急促地颤抖了下。   加长版林肯缓缓开动,小助理在一旁提醒道:“Jovain,就要到我们了。”   小助理贴心地给她对流程:“走到红毯中间部分,我们杂志安排了摄影师给你们拍照,到时候他会跟你挥手,看过去就好了。”   “拍完照,我们还有个小型采访问题都是对过的,放心,很简单的。”   ELLA杂志的副主编和林稚晚是伦时校友,当年能采访到时尚界颇具盛名的伦拉先生,还是林稚晚在中间牵线搭桥。   因此,这场慈善晚宴,对林稚晚也是偏爱。   外面夜色浓稠,繁华喧嚣里透着末日狂欢感,闪光灯一阵接着一阵,晃得亮若白昼。   林稚晚从把保姆车里走出来,腰背挺拔,雪白的脖子细而长,黑色的精致短发刚好垂在锁骨上,愈发衬得皮肤白嫩,她走到签名板前,签名,拍照,然后走远。   红毯一般都是女明星争奇斗艳的环节,到了设计师这里几乎不被重视,本来直播间人数已经狂降,却在林稚晚几乎走出画面的时候,弹幕里一片——我草!   【刚刚走过去的是谁?我一整个被美住】   【是设计师么,这身礼服绝了!】   【pljj再回来给走一遍红毯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林稚晚肤色的网纱,如此透明的面料,却看不到一丝的针脚和缝的痕迹,轻薄的面料上,缀满了近千颗宝石,走起路来光芒摇曳,夺目精彩。   这么高的露肤度,多数人穿上不免有轻浮之感,可林稚晚妆容清淡,一双眼睛圆润清澈,跟劣质的魅惑根本不沾边。   特别是在一众被人熟知的女明星里,更能让人眼前一亮。   后台实时反馈直播效果,看弹幕里呼声很高,导播居然将直播镜头切到了采访。   直播间实时观看人数开始明显上升。   “作为设计师,Jovian参加过很多次国外的ELLA时尚之夜,那感觉跟国内的有什么不同呢?”   这问题就完全不在计划内,又是对着镜头,林稚晚没时间思考,脱口而出:“最大的不同是,一个是在国内,一个是在国外?”   主持人:“……”   观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这场采访,尴尬到可以成为林稚晚心中“此生不愿再”系列第一名。   进了内场酒宴,她按照之前拍好的座位坐下,手机叮叮当当响了一通。   【晚晚,你上热搜了!!!】   陆方霓也来参加这场活动了,只不过她是明星,在晚宴里的社交圈层跟林稚晚不同。   她发过来一张截图,是热搜话题#一些废话文学#   里面赫然是今天晚上,林稚晚的采访。   ——请问国外的ella时尚晚宴和国内的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在于一个是在国内,一个是在国外。   评论区里一片哈哈哈声,甚至有人圈出了林稚晚的微博,并科普了下她在时尚领域的成就。   林稚晚一整个不理解,现在都流行说废话了?   她还没说话,陆方霓又匆匆回复她:【你抓住这一波热度,现在就算是服装设计师也需要粉丝!】   流量经济下,确实如此。   林稚晚这次回来,除了想要建立自己的服装品牌外,还想好好经营林文和留下的新盛运动。   即便是现在新盛运动的也掌握在林钦手里。   想到林钦,林稚晚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叶清和。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却听到了陆方霓的声音。   空气嘈杂,林稚晚听不真切话语,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倒是清楚地看清人。   陆方霓身材高挑,媚骨天成,是那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美女。   她身边站着个同样高挑且气质非凡的男人——是池宴。   时尚杂志的晚宴,不拘泥穿搭。   池宴穿了身满天星的西装,挺括的版型罩住他颀长优越的身材,头发一丝不苟向后梳,表情惫懒,浪荡里多着一丝冷冽。   这身穿搭能在这场晚宴排进top3,可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在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一身公主裙,甜系长相。   陆方霓更多是跟那姑娘说话,她是社交天才,不出两句,就把那姑娘逗得直笑,撒娇似的摇池宴的手臂。   池宴眉头皱着,可嘴角是带笑的。   分明是,无可奈何但宠着。   林稚晚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那个穿着香奈儿五号香水的姑娘吗?   刚刚在酒店,池宴应该就是陪她的,又趁着陪姑娘的功夫,见缝插针地打趣了她。   “看什么呢?”陆方霓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她,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啊,池宴啊。”   她语气很轻松,跟林稚晚介绍:“旁边那姑娘叫陈依依,我们公司新捧的小花。”   以陆方霓这个等级,想知道一点儿新人的信息,几乎是唾手可得。   可这姑娘,简历上一块空白,一进公司级就拿到A级制作和时尚盛典名额,不是真公主下凡体验生活,就是背后有大佬捧。   今天一见,一目了然。   陆方霓叹了口气:“哎,命好。”   搭上池宴这棵大树,好乘凉。   林稚晚抿嘴一笑,面不改色地挪开了视线:“啊,原来他是陪人来的。”   毕竟ELLA是时尚名流汇聚的场合,赛车手、商业精英两个身份,似乎都跟这里没什么关系。   她话音刚落,话题的中心人物似乎有千里耳般,闻得声音,转过头来。   隔着影影绰绰的光线,他朝这里举起香槟示礼。   陆方霓回应他。   可他挑了下眉,林稚晚知道,他是在跟她打招呼。   一种毫不掩饰地挑衅。   待他转过头,跟陈依依走远,陆方霓感慨了声:“他对这姑娘可真好。”   林稚晚反问:“有多好?”   “你知道当年那事儿么?”陆方霓说:“现在全临江市姑娘的敌人要变了。”   池宴被津津乐道的,远不止相貌和家室,还有一桩无人知晓的感情。   很多年前的除夕夜。   春晚一如既往地无聊,大雪过境,临江虽冷,可依旧挡不住万家灯火辉煌,暖意扑向人间。   那个晚上,本该在家和家人守岁的池宴,一人开车过跨江大桥。   雪天路滑,高速行驶的车子撞到护栏,车前身和副驾驶严重损坏,事故不大不小。   可那年的池宴刚刚在佛罗伦萨的F1比赛里拿了第一名,是在赛车界声名鹊起的车王。   他在车子上坐了会儿,表情淡漠地下车,倚在栏杆前,沉默地看着副驾驶的位置,报了警。   江面寥落的冷风吹上来,他拢着风,点燃一根烟,衔在嘴边,冷气在他微微弓起的脊背上凝结成霜。   警察和记者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曾经桀骜难驯的大少爷,站在漫天的寒气里眼眶湿润,却如丢失珍宝一般,有些无助和茫然。   记者采访他,他就麻木地听,机械地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时,他突然自嘲似的勾了下嘴角,语气苦涩:“还好她没来。”   新闻一经报道,池宴私人微博被扒涨了几十万粉,不少人喊他老公,也有人孜孜不倦地询问那个“她”是谁。   然而,他却选择在大众视野里消失,他清空了账号的全部信息,再也没登录过。   至于那个她,永远地成为了一个谜团,是那个网络尚不发达的时代里,无数姑娘的假想敌。   可谁也不知道,在这儿之前,在佛罗伦萨,林稚晚遇到他,和他拥有过多么浪漫又荒唐的时光。 第9章 当年,她不仅睡了他的床……   那年,林稚晚十八岁,初初来欧洲,在伦敦艺术大学时装学院学习服装设计,趁着假期,她只身一人去往佛罗伦萨采风。   只是不巧,刚好撞上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比赛到了佛罗伦萨站,世界各地的赛车爱好者涌到这座只有三十万人的老城,大小酒店都爆满。   林稚晚走了几家都没有找到房间,正认真思索是流浪街头还是立刻回伦敦时,她听到酒店的走廊里,有年轻的男人们在用中文交谈。   其中一道声音,低磁,微哑,又带着漫不经心的高傲劲儿。   “今天晚上必须请我们喝酒,我们EC的新车王。”   “成,随便喝,不用替我省钱。”   “阿宴够大方,我要是女人,肯定就嫁给你。”   那人嫌弃道:“滚蛋!”   一声声嬉笑怒骂越来越近,透过重叠的木质门板上的雕花镂空,不出意外地,林稚晚看到了那张神色清冷又高傲的脸。   地中海气候下的七月,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缓缓下坠,暖橘色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干净但锋利的轮廓,眼窝很深,目光寡淡,走起路来目不斜视,高傲又惫懒,只留给林稚晚二分之一的侧脸。   能在异国他乡遇见熟人——或许可以称之为熟人,她忽然感觉太阳热烈起来,晃得她头晕眼花,脚下不稳,身子乱晃了下,碰到沿着楼梯摆放的陶罐子。   一个罐子倒了,如多米诺骨牌,带一堆罐子叮当响。   前台老板娘用意语惊叫了声,林稚晚有点儿慌,本能地用中文道歉:“对不起——”   空气倏然安静了下。   正准备上楼的池宴收回长腿,回头。   四目相对,空气里飘着一点金色的灰尘。   看清来人,大少爷眯眯眼,淡淡地挑了下眉:“没房间了?”   林稚晚搅着手指,还不知道怎么回答,池宴也不等她,干脆地转身上了楼,留下懒洋洋的一句:“跟我来。”   就跟他诱惑她吸烟一般,林稚晚明白往前一步可能就是深渊,却还鬼迷心窍地,跟上了。   那天,池宴分给林稚晚半张床。   可准确来讲,林稚晚并不只是睡了床——还有人。   两人喝了一点儿酒,趁着酒劲,混在了一起。   酒精的发酵下,具体的感觉已经模糊不清,林稚晚只记得池宴的眼睛很亮,窗外的月色很寡淡,不远处的奥莫广场上的众神看着她,宛若在审判踏入泥沼的不良少女。   第二天一早,趁池宴还没睡醒,林稚晚悄悄离开了,并且在这里把这一天的荒唐归结为成年人之间不用负责的游戏。   可后来的种种表明,池宴貌似并不这么想。   平日里高傲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从来都是一切异性关系的主导者,头一次被女人睡了就跑,权威受到挑战。   否则怎么可能,多年后,他救了奄奄一息的林稚晚,却狠戾地提醒她:“利益交换而已,麻烦林小姐多加配合也不要思虑过多,除了钱,你不会从我这儿得到一切。”   *   宴会开始,众人落座,林稚晚听杂志主编齐芒女士的发言,观看了一场又一场现场嘉宾的表演。   在国外生活过很多年,如今对内地娱乐圈活跃的小明星都不熟悉,也不太喜欢唱跳舞台,没有粉丝滤镜加持,只感觉无聊。   可有摄像机在,她始终端正坐着,嘴角莞尔,偶尔鼓掌。   娄黛显然比她更忍不住,给她发消息:【好无聊晚上没吃饱】   林稚晚震惊:【你来晚宴是来吃饭的吗!】   吃饱了可能会把礼服撑破好不好!   娄黛反问:【不吃不饿么?】   林稚晚;【……】   娄黛:【想回家吃螺蛳粉】   林稚晚:【……】   她有时候还挺羡慕娄黛的好胃口,永远有食欲,不像她,对待吃饭这种大事,永远恹恹的。   【小笼包流沙包盐水鸭美龄粥芒果班级椰蓉酥呜呜都想吃】   娄黛如数家珍似的念叨了一遍,最后说:【晚上一起回去?】   这消息刚跳了一下,手机里又进来了一条。   池:【晚上一起回去】   这人完全没有商量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林稚晚眯了眯眼睛,回他;【回去干什么?】   不用陪陈依依了么。   池宴这人本就不着调,林稚晚态度不好,他就更恶劣,只扔下两个字:【睡觉】   林稚晚:“……”   【?】   池宴;【非得我说明白么】   【睡】   他刚跳出来一个字,怕他说出来什么不着调的话来,林稚晚立刻打断他:【不用了!】   【ok,可以,完全没问题,你把车挺得偏远点儿,我去找你。】   等了半天,池宴没再回复。   *   宴会结束,摄像机关上,林稚晚才敢小幅度捏了捏酸痛的肩膀。   娄黛又来问了她一次:“真的不和我回去吗?”   陆方霓也关心林稚晚,特意让小助理来送她,林稚晚一并拒绝了。   人潮有条不紊地往外面流动,像是一块软绵绵正在融化的蛋糕,慢得令人心痒。   林稚晚躲过人群,躲进卫生间,锁门,提着裙摆,坐在马桶盖上。   五星级酒店的卫生条件很好,连卫生间这种地方也不放过,特别是现在人群四散,这里更显安静。   可毕竟是卫生间,地方小的很,方方正正的空间略显压抑。   林稚晚想想叶清和,又想想陈依依,内心又给池宴翻来覆去吐槽了个遍。   外面人声渐疏,只要保洁阿姨手上拖把和地面发出的拍打声。   一个无聊的晚上,林稚晚手机电量所剩无几,就要快关机的时候,“叮咚”一声。   【p2停车场】   顺便附带一个定位。   林稚晚深呼吸,起身,拎着裙摆往走。   她步子很轻,猫似的,一路穿过长廊,乘坐电梯到p2地下停车场。   躲在电梯附近观察了下情况,确定寂静无人,才一路小跑,朝那台黑色宾利过去。   轻盈地上车,飞快地关门,长出一口气。   然后,得到了池宴的一声嗤笑。   声音很低,在密闭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且刺耳。   林稚晚偏头看他。   车子里是白苔夹着佛手柑的清冽气,微微有些提神。   池宴修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半晌,顶着她的目光,点评道:“跟偷情似的。”   林稚晚一噎,强忍住反问的冲动:“不是么?”   这段关系虽然见不得光,可她也不至于随便下定义的。   她莞尔一笑,打趣道:“你快点儿开,不要让你女朋友发现了。”   池宴:“……”   “演上瘾了你?”   林稚晚累了一天,跟叶清和的见面几乎已经耗光了全部力气。   听他这么一说,真就不演了,面色也冷静下来,往靠背上一靠,点开按摩功能,开始小憩。   陈依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池宴大概也没送。   他总是这样,一切关系里要当主导者,众星捧月的环境里长大,自然也不会去照顾别人的情绪。   林稚晚闭紧嘴巴,忍住好奇,什么也不问。   车子驶出停车场,跨过长江,驶向桥北,最后停在吾悦江澜的地下停车场。   林稚晚悠悠转醒,刚去按门开关,池宴已经在那头按了门锁。   她警惕地往后靠:“干什么?”   池宴学着她,就是语气更荡漾了些:“咱俩快点儿,我老婆马上下班了。”   林稚晚:“……”   救命。   他眼里欲望坦荡,分明,似乎还颇为绅士地给了她反应时间。   见她没拒绝,长臂一身,欺身吻了过来。   这是回来睡觉么?   压根就是睡人!   许久没有过,这使池宴的动作变得有些粗暴,宽厚的大掌叩住林稚晚的后脑,吻得毫无章法。   林稚晚在这方面不是新手,但呼吸紊乱,并无招架之力。   直到感觉池宴的手掌在她背后探索,似乎想要找到藏匿其中的拉锁,未果,直接手指勾住礼服上缘。   以他的毫无耐性,礼服恐怕是变成碎片的下场。   林稚晚立马清醒,用力拍了下他的胳膊,严肃道:“别撕,这我自己做的。”   虽然感觉撕不碎,衣服又不是纸糊的,可林稚晚也不想让自己的作品有一点变形和瑕疵。   池宴松开她,伸出拇指替她擦拭掉唇边的水渍,诱惑道:“那你自己脱。”   林稚晚:“……”   之后,池宴跟讨债似的,把之前那些缺失的份额都一五一十地讨回来。   林稚晚躺在放平的靠背上,越过池宴,能看到停车场头顶的灯。   不太亮,昏昏又缺缺。   只是在她的眼里,逐渐成为一团,又很快爆炸。   不是跟那姑娘约会了么?   不还是从酒店出来的吗?   直到临睡前,林稚晚都对池宴的体力佩服到五体投地。   *   凌晨三点,池宴坐在书房里看了两个小时赛车咨询,回卧室才发现主卧里堆满了衣服,不得不转进林稚晚的房间。   窗帘没完全合上,露出一点儿空隙叫月色洒进来,林稚晚大概已睡着。   池宴站在床边儿,脱衣服。   “爸爸……”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里,林稚晚的梦呓格外清晰。   很明显,一场酣畅淋漓的睡前活动并不能拯救她的睡眠质量。   池宴动作一顿,借着月色,仔细看她,才发现,那一张瓷白的脸上,分明纵横着泪水。   即使有药物的加持,林稚晚依旧会在每个长夜,被梦靥折磨。   “爸爸……”   睡梦里的林稚晚又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痛苦地锁起,发出如幼兽般的呜咽声,祈求关怀。   可那个宠她爱她关切她的爸爸,永远地,不在了。   纵使她哭得再伤心,也再不能得到安慰。   沉默半晌,池宴单膝跪在床上,拨开她被泪浸湿的头发,在她耳边,用着蹩脚的闽州话,学着林文和的腔调安慰她:“阿珠,别怕。”   阿珠,别怕。 第10章 “吃光这碗饭,转你五十……   林稚晚第二天醒来时,整个人呈大字型摊在床上,睡相着实没有半分优雅。   身体上的困倦还在,但心里却像是被人喂过棉花糖。   她盯着天花板放空了两秒,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妮妮想睡觉:【醒了没?】   林稚晚:【嗯】   【昨天睡得怎么样?】   这么一问,林稚晚突然回忆起什么:【很奇妙】   妮妮想睡觉:【?】   林稚晚:【又在做噩梦了,感觉像是被扔进看不见底的洞里,但突然被人稳稳的接住了】   这个形容太过抽象,陆方霓简单粗暴地理解了下:【是有人在安慰你吗?】   有人吗?   林稚晚想不通,可被人稳稳接住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就像是,明明她置身悬崖,还是有人愿意来拉她一把,来拯救她。   她没再回消息,将手机倒扣在被子上,翻个身,打算继续这场不可多得的睡眠。   门“咔哒”响了一声。   没看到人影,倒是先听到声音。   池宴在跟人打电话,语气轻松而散漫,边听电话边绕到床边。   十点多的光景,见林稚晚还在床上摊着,池宴皱着眉,浅眸里沾点儿不耐烦,描着嘴型:“起床。”   林稚晚看清他说的,可一想到昨晚的狗行为,直接将被子拉过头顶,翻个身,不理人。   池宴见不得她这脾气,冷冷地出声催促:“快点儿。”   他生于军人世家,祖父是在历史书上都能看到的人物,池朝闻虽弃军从商,但军人做派也没丢,家风也严,这就导致了就算是池宴一身的混不吝,但骨子里还有点正气和规矩的。   可林稚晚还沉浸在昨晚的梦里,骨头都是懒的,压根不打算守他的规矩,照旧纹丝不动。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   电话不拢音,那姑娘小一直“哥哥哥哥”喊着,林稚晚被吵得有点儿不耐烦,重重地翻个身,表示不满。   池宴抬眼看过来,还在讲电话,声音懒懒的:“成,你就刷我的卡。”   想来是陈依依。   林稚晚又翻个身。   “林稚晚——”翻了一半,她就感觉身后一道拉力,池宴单膝跪在床上,用一节青筋凸起的手臂勾住她的被子。   声音低低的,就在耳边:“都十点了,有哪个姑娘十点还不起床?”   热气喷在她的耳廓上,还有颈子上。   林稚晚往后缩了缩,嘴上却不让分:“还不是你半夜过来,我都没睡好,早上当然起不来。”   早上刚醒,她嗓子有点儿哑,讲起话来有点儿娇。   “昨天晚上你踢了我三次,抢我被子五次,胳膊扔我身上四次……”池宴又靠近了几分,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反问道:“咱俩谁更应该睡不好?”   林稚晚:“……”   他们会上床,但很少会在一起过夜,昨天的情况很少会出现。   可她这位小仙女,就是要优雅仙气飘飘,一切跟凡人有关的人设都不应该沾边。   她尴尬地闭上眼睛,抛下一句:“你要是觉得也没睡好,那就跟我一起再睡一会儿。”   池宴:“……”   “真的不起?”   林稚晚:“不起。”   “确定?”   林稚晚:“确定。”   林稚晚的小姐脾气上来,池宴被气得不轻,额角青筋直跳,很想夺门而出,但他实在是受不了大白天床上躺着一个人类。   他揉了揉眉心,换上懒懒的语气:“林稚晚,我看你挺喜欢那件云锦旗袍。”   云锦旗袍?   躺在被子里的林稚晚睁开眼睛。   池宴接着说:“起床,我就叫林峰送过来。”   “……”   可恶,用物质来诱惑她。   她林稚晚不是一个扛得住诱惑的女人。   更何况俩人在一起不就是图钱么,就应该狠狠地捞他一笔。   林稚晚立马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势坐了起来。   翻身,下床,进卫生间,一气呵成。   就是动作有点儿快,林稚晚眼前黑了好久,扶着舆洗池才堪堪站住。   “快点儿洗,洗好吃饭。”   无疑,早睡早起,一日三餐,环境卫生都是池宴的生活习惯。   颜色和高矮胖瘦排好的瓶瓶罐罐,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敷衍地回应他:“嗯,好。”   *   长久没有好的睡眠,这导致林稚晚的黑眼圈有点严重。   一圈黑色的色素沉积在眼皮下面,在白皙的脸上分外突出,再加上她本就瘦,衬得整个人都有一种憔悴感。   林稚晚早就习惯了,涂了一点护肤品,又换了身居家服,才慢吞吞下楼。   尽管昨晚后半部分她睡比较安稳,可实在是被折腾狠了,现在依旧有气无力,手肘撑在桌子上,小脸搭在手背上又要睡。   池宴长臂伸过来,曲着指节在她面前敲了敲,言简意赅:“吃饭。”   十一点钟的光景,参照池宴的生物钟,已经开始吃午饭。   荤素搭配,倒也不腻。   林稚晚抬头看了眼餐桌,“哦”了一声。   负责做饭的孟阿姨给林稚晚盛了一碗少少的饭,算是摸透了她不太进食的属性。   林稚晚对着米饭戳戳戳,偶尔夹起几颗米粒放在嘴巴里咀嚼,半天都不往下咽。   夹菜也只夹面前的两个。   池宴看着她,不动声色地训斥:“好好吃饭。”   林稚晚瘪了瘪嘴:“我吃不下。”   这是事实。   从林文和去世后,林稚晚后脑受到重创,重度脑震荡,后来又开始失眠,以及食欲大幅度下降,体重也从九十五斤下降到不足八十斤,即使她身高只有163,也实在是太瘦了。   从前事后,两人总会煞有介事的抱一会儿。   池宴从身后环住她,肌肤贴着肌肤,林稚晚能直白地感受到他平缓的胸腔起伏。   抱着抱着,池宴突然笑了声,胸前起伏强烈了些。   林稚晚有些痒,好奇地回头,看他扬了下眉毛,声音带笑:“我怎么感觉自己在抱一块排骨。”   林稚晚当时没搭理他。   后来,她赤着身体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胸前清晰的肋骨痕迹,方觉池宴的比喻贴切到位。   “吃不下也努力吃一点点儿。”池宴拿出了十足十的耐心跟她讲道理:“不要再去吊葡萄糖。”   林稚晚用筷子戳着米饭:“吊水至少不用张嘴。”   池宴最讨厌她别扭又矫情的劲儿,声音立马冷了下来:“能不能好好说话?”   林稚晚垂着头,掀起眼皮看他,又平静地垂下眼睑。   这姑娘,表面上看着没什么脾气,实际上早就在锦衣玉食和宠爱里养刁了,大小姐脾气一点儿没少。   只不过不是娄黛那种永远骄纵逼人的,反倒是像安着开关的阀门,偶尔谢泄露一点儿,不招人讨厌。   池宴看着她。   垂下来的一颗脑袋圆圆的,是现在被常提及的高颅顶,头发是软绵绵的羊毛卷,搭在裸露的肩膀上,皮肤跟淋了牛奶似的白。   “五十万。”低哑的声音响起。   林稚晚蒙蒙地抬头:“啊?”   池宴倾了下身子,目光带着压迫:“吃光这碗饭,转你五十万。”   林稚晚:“……”   林文和在世时,她对钱根本没有概念,她的钱就像农夫山泉,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林文和去世后,她虽然也有些资产,但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囊中羞涩,开始对钱有了算计。   可就算两人在一起各有所图,是最纯洁的金钱关系,但也不用动不动就五十万。   她耸了耸肩膀:“我是真的吃不下。”   池宴眯了眯眼睛:“一百万。”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两百万。”   “我不想做的事情不是靠金钱就可以改变的。”   还挺有傲骨。   池宴冷嗤一声,身体放松地朝椅背靠去,声音也轻松:“五百万。”   五百万什么概念?   林稚晚名下的一套房产不过也才千万多点左右。   吃一碗饭,得到三分之一套房。   林稚晚重新拾起筷子,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吧……如果钱多,是可以改变的。”   她忍着不适,夹了一口米饭放在嘴巴,又夹了一只皮皮虾,边吃边嘱咐:“直接打我银行卡里就行了。”   人总得喜欢点儿什么,喜欢钱最好解决,毕竟池宴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嘴角勾起来一点儿,关心了句:“你慢点儿吃。”   说着,手机“叮咚”一声,提示银行转账到账。   林稚晚立马道谢:“谢谢老板。”   池宴站起身,朝外大门走去。   今天他没有工作,穿着宽松白色T恤,下面是米色的短裤,简单干净,完全可以跟高中生以假乱真。   “以后别把手机放到床上。”想到什么似的,池宴突然回头说。   林稚晚茫然抬头:“啊?”   “你不觉得脏么?”   林稚晚:“……”   面对洁癖,她有点儿无可奈何,慢慢剥着皮皮虾,小声说:“你看不惯我生活习惯的,不如少来这里好。”   “怎么,”池宴嘴唇紧抿:“不想见我?”   不想,但不是完全不想,如果每次来都有几百万入账,那也不是不可以。   还没等她说话,池宴补充说明:“还真不巧,要让你失望了。”   林稚晚不明所以看他。   “我呢,”池宴拉长调子:“决定回来住了。” 第11章 同居可以,但要付房租……   手里的皮皮虾“啪嗒”掉在地板上,林稚晚花了十秒钟时间消化了下这句话,一贯神色平淡的脸上露出一点震惊:“怎么突然要回来住了?”   池宴站在门口一边低头回消息,一边语气敷衍道:“离和风近。”   “啊?”   见她没明白,池宴这才抬头看她:“去公司方便一些。”   现在他住CBD附近,距离和风产业园区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算下来,一天的通勤时间就在三个小时左右。   十年前,和风拓展商业版图,公司员工也随之增多,池朝闻就在江北买下一块地皮建产业园,之后的十年发展里,由于和风的经济示范作用以及政府的规划,临江市高新技术产业几乎都落户于和风产业园周围,再加上房地产经济发展,所以就算是江北偏远,但房价很高。   林稚晚也是在职场上工作过的人,明白通勤时间太长会消耗工作幸福感,更何况池宴这种名下房产众多的大少爷,肯定是哪近就住哪。   这理由倒是无懈可击。   “但是……”林稚晚犹豫。   池宴向来喜欢打直球:“怎么?”   林稚晚认真道:“可是,这房子在我名下了哎。”   更何况,两人的关系最怕被别人发现,住在一起,夜长梦多。   “……”他显然没领会她的深层意思,眉头一挑:“所以呢,我还得付个房租?”   林稚晚试图跟他讲明白道理,咬了咬牙,要说的话噎在嗓子眼,脱口却说:“你要付多少?”   “……”   可恶,依旧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是池宴最喜欢的问题,他散漫道:“随你便。”   林稚晚:“……”   果然,有钱任性,是真的。   她在心里权衡了下金钱和住在一起忍受被发现的风险关系,忍着道:“这小区里住了好多熟人,我们光明正大住在一起,很危险。”   她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也很缓,却无端带点儿隐秘和郑重感。   “是么?”池宴反问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放进裤子口袋,下一秒,迈着长腿往餐桌方向走,长臂一身,给人圈在软椅上。   身体间的空隙被不断挤走,池宴眉宇张扬着,像是诱惑小尼姑的男妖精,压着她的耳根缓缓道:“还真是想想就刺激呢。”   林稚晚手里还拿着大闸蟹,忍着一把扔在他身上的冲动,见他也讲不通道理,决定狠狠地敲诈他一笔。   “我胆子很小,咱们住在一起又那么危险,除了房租之外还需要一点精神抚恤金,”林稚晚戳了戳他的肩膀,示意他保持一点距离:“你非要回来住也行……”   她眼睛一转,说出个数字:“五百万。”   “一个月。”   池宴扬了扬眉:“就这么简单?”   “嗯?”   下一秒,池宴扔掉她手里的食物,被他十指相扣举过头顶,压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林稚晚又羞又累,不断地讨饶又跟认亲似的乱喊一通,没换来他半点儿恋爱,反倒是拍了拍她的脸蛋,语气又痞又坏:“检查一下你是不是胆子小。”   林稚晚:“……”   池宴,狗来的。   方方面面的那种。   不过算池宴还算良心未泯,搬回来前一天,给林稚晚发了消息提醒。   他不像姑娘似的零零碎碎一堆东西,搬过来住最舍不得的是几辆爱车,叫曲思远和江珩帮忙开过来。   怕被他们发现同居,林稚晚一早就清理好在家的痕迹,出门去了娄黛家。   *   娄黛给林稚晚开门之后惊呼一声:“天哪,我没做梦吧,你居然出门了?”   林稚晚很宅,从不参加任何豪门名媛下午茶,对逛街的兴趣也就一般,通常就窝在家里,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发呆一整天。   她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反常是因为家里出现一个不可见人的男人,含蓄地朝娄黛点了下头,又问:“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脸色不太好,又有黑眼圈。   娄黛:“熬夜跟人吵架了。”   “……”这完全不是林稚晚理解的范围:“因为什么啊?”   娄黛猛然顿住脚步:“因为你呗。”   林稚晚一脸懵逼:“啊?”   “你这两天没上网?”   “没有。”   居然有人连自己都不关心,娄黛无语。   那天Ella慈善晚宴之后,陆方霓晒了和林稚晚的合照,又帮林稚晚添了一把热度。   不少人摸到林稚晚的微博,给她涨了挺多粉丝。   热度起来了,黑粉就不会缺席。   她微博虽然停更很久,但之前是跟INS、推特一起运营的,名字就叫JovianLim。   那会儿她会分享一些工作进度,一些生活碎片,还有收集到的高定高珠,以及在各大时装周上的合照,人美工作能力强家境好,受到一些追捧。   很快,就有“圈内人”跳出来说,她现在被林家扫地出门身无分文,现在能有这生活质量是给爸爸辈的叔叔当了小三。   不信?那就看看她出席晚宴那天穿的衣服,正经女的哪有穿成那样不伦不类的,在内场的时候还勾引别的男人呢——和风集团太子爷,比她现在的金主强多了。   可这位太子爷压根看不上她,眼神都没给一个。   有图有真相。   听娄黛讲一遍,林稚晚哭笑不得:“就这你也要吵架?”   娄黛严肃了起来:“我可不是单纯为了你,我就是看不得女生被造谣,这成本太低了。”   毕竟,如果刻意去诋毁一个女性,那么女性做什么都是错的。   有钱是靠家里靠男人靠身体就是不能靠自己,穿的多了是不要脸自我意识过剩谁想看你,穿的少了就荡/妇/羞辱。   主动去看男人时就是勾引是便宜货,倘若拒绝男人,那就是欲擒故纵。   林稚晚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孤军奋战,没想到娄黛会为自己出头,心里有些酸楚,反问她:“你就不怀疑里面有真的?”   娄黛一噎:“你没给人当小三吧?”   她虽然跟池宴之间见不得人,但至少关系是1V1,只有池宴不守男德身边姑娘一个接一个。   林稚晚摇了摇头:“没。”   “这不就成了,”娄黛朝她肩膀一拍,力气大,给林稚晚拍红一片:“不过话说回来,我跟那群单细胞生物对骂了三天,才发现不对劲,感觉是有人在带节奏。”   虽然这群豪门小姐都不喜欢林稚晚,但也不至于这么没品,除了叶清和。   “都5G时代了,信息如病毒,你也别玩清者自清那套,赶紧在互联网上出现吧。”娄黛本科学的就是传播,还是挺有发言权的:“再者说,你以后不也是打算发展国内市场。”   而且,跟池宴总要有个了解,林稚晚明白早晚都得靠自己。   她手托着脸,有点苦恼:“怎么发展?”   娄黛建议她:“我瞧大家对你还是挺好奇的,要么你做个Q&A?”   “要上镜么?”林稚晚有点儿社恐。   “当然,”娄黛说:“你就借陆方霓的团队就行了。”   陆方霓在视频电话里表示全力支持。   Q&A最重要的还是要要收集话题,两人一人一台设备,开始整理私信。   作为女明星,私信一般不看,有必要也是助理帮忙看,见两人忙活,陆方霓在视频电话里感慨了声:“应该找人给跑段代码,太麻烦了。”   娄黛也叹气:“你们身边有学计算机的朋友么?”   林稚晚突然就想到了池宴。   他是毕业于剑桥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的。   虽然不做一线很多年了。   这么想着,手机屏幕上方又跳出一条消息。   池宴:【回来吧。】   林稚晚回复:【他们走了么】   【走了】   【没被发现吧】   池宴:【他们问我最近怎么娘们唧唧的】   林稚晚:【?】   下一秒,池宴发过来一张照片,阳台上,赫然挂着一件白色文胸。   接着是一段语音,林稚晚调小音量,用手拢在耳边才敢播放。   “我说这房子里没住女的,”池宴顿了顿,语气有点凶:“可我他妈怎么解释,我不穿这玩意。”   林稚晚:“……”   这文胸是运动款式,挂出来也不怕被看。   可昨晚林稚晚洗干净后,分明是放在卫生间烘干机里的,大概是阿姨觉得内衣内裤要太阳暴晒,今天一早帮忙拿出去晒的。   池宴背了锅,心里一准不舒服,林稚晚躲在娄黛家里避避风头。   两人忙到下午五点多,读完私信,用excel统计出重复频率最高的十个问题。   “辛苦了,”林稚晚语言干巴巴的,但语气很诚恳:“很谢谢你。”   她认真时,嘴角紧紧着,眼睛用力瞪得有点儿圆,有点儿天真。   娄黛被她逗笑了:“我怎么觉得你是老古董呢?”   林稚晚认真反问:“是么?”   “算了,”娄黛一天也很累了:“要在我家吃晚饭么?”   林稚晚想到家里的男人,摇了摇头:“我还是回去吧。”   娄黛“嘁”一声 :“着什么急,又没有男人等你。”   林稚晚脚步一顿。   回到家,推开将军门,客厅很安静,往里走了几步,她才看着池宴。   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挺投入的,没注意到她。   曲思远在家族群里艾特陈平锦,他大姨,池宴亲妈。   曲思远:【@大姨,大姨,今天我帮宴哥搬家来着】   陈平锦:【他又去哪住了,哪哪都住,哪哪住不长,我这个当妈的找他最快的方法是报警】   曲思远:【吾悦江澜,他两年前买的那套房子,可能要长住】   池宴怕曲思远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抖落,直接回了陈平锦:【要么我以后回去住,省得您看不见我】   陈平锦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池宴年纪也不算小了,陈平锦催婚催得紧,可池宴哪能配合,这就导致了陈平锦看池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平月也出来了:【阿宴怎么要长住?这男孩子呦,定居如收心,是该谈女朋友了】   曲思远接着说:【我也奇怪呢,他说在家养了一只猫,不爱吃饭也不爱睡觉,要人陪着】   *   “呦,晚晚回来了?”阿姨见林稚晚站在门口,赶紧招呼他们吃饭。   想到在家里拍视频还要麻烦池宴出去躲一躲,林稚晚乖乖走到餐桌前,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小口小口喝。   池宴坐在她对面,吃起饭来慢条斯理,没有什么声音。   想到还有事相求,林稚晚先开口打破沉默:“我想要做一期视频,今天跟娄黛看私信,才这么晚回来的。”   池宴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一看就是在为今天文胸不慎泄露事件生气呢,要不是之后拍视频不能让池宴在家,林稚晚才不会硬着头皮跟他讲话。   “私信好多,我们整理了好久。”林稚晚自言自语。   池宴沉吟了会儿:“你俩该不会逐条看的吧?”   林稚晚:“不然呢?”   池宴明显震惊了下,半晌,夸了句:“不错,挺认真,挺诚恳。”   可这话总不像是好话。   林稚晚没出声,果然,池宴话锋一转,冷笑一声:“就是人傻,不知道抽样调查。”   还知道怼他冷嘲热讽,说明没那么不开心了。   林稚晚把毕生的察言观色都用在了此刻,放下碗筷,诚恳地对他说:“对不起哦。”   语气很乖很乖,带着故意讨好人的调子。   池宴面色冷淡,但嘴角却勾了下:“没跟你生气。”   “不过我还得对不起你一下。”林稚晚说得小心翼翼。   池宴这才发觉她这点儿乖都是带着目的性的,皱了下眉。   林稚晚:“后天妮妮带着她的团队来帮我拍视频,你能走远一点吗?”   池宴:“……” 第12章 同床共枕,林稚晚在想一……   空气里岑静了半晌。   池宴淡淡地看着林稚晚,到底是没回答可不可以走远一点。   林稚晚就当他默认了。   今天的晚饭很偏闽州风味,林稚晚喜欢,没用池宴催,多吃了一些。   两人谁也没主动和谁说话,空气里只有碗壁碰撞的声音。   林稚晚边吃饭边想,要是能和池宴永远保持和谐且不逾矩的室友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她很快就不这么想了。   晚上吃得有点儿多,林稚晚练了会儿普拉提,再回到卧室的时,就发现,本来应该是她一个人打滚的床上,居然躺了一个人!   林稚晚吓得不轻,捂着胸口质问他:“你怎么睡我房间?”   才十点钟的光景,池宴居然准备睡觉,被她一吵,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不然呢?”   态度满不在乎,对比起来,就显得林稚晚有些无能狂怒。   林稚晚决定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你不是有房间么?”   你干嘛非要和我挤在一起!   提到这事儿,池宴冷笑了声:“我那房间,狗不都不住。”   “……”   虽然她把主卧搞的很乱,但:“这儿不是还有挺多房间么?”   池宴明了她的意思,眼睛这才完全睁开,头枕着手臂,说话也没个正经:“我找大师算了下。”   林稚晚:“?”   “大师说,这房子里,除了我那屋儿,就你这儿风水好。”   林稚晚:“……”   停顿了吓,池宴又补充一句:“聚财。”   林稚晚:“……”   她站着,挡住了光源,微弱的光线落在脸上,愈发显得眼窝深邃,目光平静。   她花了几秒钟时间思考这个理由是否合理,好像挺重要的。   毕竟,只有他有钱了,她才能跟着有钱。   可她还是有点儿不满意,边整理床头柜上的零碎,边小声咕哝了句:“那你当初就不应该买这套房子。”   “没事,”池宴照旧是那副懒洋洋吊儿郎当的语气:“还是用上了。”   林稚晚没太听清:“什么?”   “没什么,”池宴坐直身子,拍了下的被子,又指了下她的部分:“我就是借你半张床睡几天,你别那么紧张。”   “借半张床”这个词汇,放在别人身上也许还好,可两人有过借着借着连人都赔里的黑历史,怎么看都不能是纯睡觉。   林稚晚不再说话,转身进了衣帽间,对着镜子脱掉瑜伽服,准备换一洗澡。   胸前一块牙印,紫红色,有点儿淤血。   之前没注意,做的时候也没感觉到怎么疼,现在看到了却有点儿触目惊心。   池宴在那方面算不上温柔,很多时候甚至有点儿凶,身上的痕迹都是他的杰作。   林稚晚往镜子前多凑了眼,将那块咬痕看得清楚。   啧,这男人属狗的么。   她搁心里腹诽,衣帽间外又传来狗东西的声音。   “你放心,我这个人很安全的,不过你呢,要学着控制好你自己。”   “……”   还属于不要脸的那种狗。   林稚晚胡乱套了件睡裙,踢踏着走进卫生间,一路上发出不少噪音表示不满意。   在卫生间磨磨蹭蹭许久,卧室已经暗了,池宴只留了床前的一盏灯。   林稚晚拿着吹风机出卧室吹头发,又蹑手蹑脚地走回床边,想到池宴的洁癖,小孩子叛逆似的把手机充电器耳机纸巾kindle一股脑扔在枕边,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现在不过十一点钟,本就没到她的入睡时间,身边又躺着个人型呼吸机,林稚晚更没有入睡的欲望。   她左翻翻右翻翻,再左翻右翻,最后看着池宴。   左右没有睡意,她脑袋侧枕着手臂,认真打量着他。   他真的睡着了,双目阖着,呼吸平稳,借着隐隐月色,愈发能看出下颌线条优越。   男人睡觉貌似都不喜欢穿衣服,赤裸的手臂暴露在空气里,肌肉线条流畅好看,但并不过分贲张。   这副皮囊还是顶好看的。   就是不知道骨子里怎么能这么坏。   一边跟她保持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边还跟别的姑娘拉拉扯扯。   他倒是不会感觉有违道德,良心受愧。   林稚晚腹诽着,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忽的,眼前一黑。   池宴小幅度翻个身,跟她面对面,拾起两根修长的手指挡住她的眼睛。   “晚晚,别看了。”他声音偏哑,带着睡意熬出的缠绵。   林稚晚感觉心脏猛然下坠,浓密的睫毛在他的指腹上飞快扫了两下。   偷看被抓包,现在若是辩驳就显得苍白无力,林稚晚人没动,咬了下嘴唇,声音闷闷的:“我睡不着。”   池宴眼睛都没睁一下:“不要胡思乱想就睡得着了。”   “我没胡思乱想,”林稚晚仰着头,目光落在他突起的喉结上:“奶酪什么时候回来啊?”   池宴:“……”   说好的不胡思乱想呢。   他冷冷丢下三个字:“不知道。”   林稚晚又问:“那现在是有人照顾它吗?你是给它送到宠物店了吗?它会不会跟别的狗狗打架?”   奶酪虽然体型不小,但是胆子不大,在美国那会儿,林稚晚带它出门,能被松开牵引绳的小泰迪追着跑两条街。   对一只狗就这么有感情?分开几天都不行了。   似乎是嫌弃她太过聒噪,池宴一把掀起被子盖在她的头上。   林稚晚闷在被子里,补充一句:“可我真的很想它。”   池宴翻个身,用高大的身量将人圈在怀里,又暴力地捂住她的嘴巴,丢下两个字:“睡觉。”   两个人距离陡然拉进,池宴身上热烘烘的,林稚晚有种在暖气房闷了一天般的头昏脑涨,清澈的眸子转了转,用力地点了点头。   *   到了陆方霓带人来拍视频的那天,他们约了下午一点钟过来。   明明是工作日,那天池宴居然没有去公司,在家里跟曲思远他们打了一上午的游戏。   还挺让林稚晚惊讶的。   也挺害怕,怕他真坏到就不走了。   等到一点钟一到,她去迎接陆方霓他们上来,然后池宴学着绿色小说阅读APP里的文案,当着众人面走出卧室,然后问她:“晚晚,我的衬衫放在哪里了。”   然后两人关系闹得满城风雨、人人尽皆知。   再然后……   没有然后了。   他们谁也不会试图向外界展露这段畸形的背德的感情。   好在吃过午饭,池宴不疾不徐地换身衣服,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林稚晚松了口气,主动搭话:“去公司吗,路上小心。”   池宴眉毛一挑:“不去。”   林稚晚:“?”   “工作做的太好,会被家里拉去继承家产。”池宴耸了耸肩膀,态度懒散又倨傲:“我纨绔子弟一个,不堪重任。”   这话说得很风轻云淡,就像股市上一长串的数字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和风的商业版图没有他功劳。   林稚晚有点搞不懂他的想法。   池宴抬手抚平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上身微躬,平视她的视线:“我呢,还是比较适合玩赛车。”   说完,他直接进了电梯,去车库开车。   陆方霓到的那会儿,他刚出门没有几分钟。   陆方霓一边招呼摄像大哥摆放机位,一边跟林稚晚还有娄黛闲聊:“你们这个小区不得了嘛,我刚刚看到一群大少爷开跑车,一排排的,威风得很。”   娄黛见怪不怪:“他们不就是喜欢这样。”   “要是还是那群废物二代,我还能跟你们说?”   “怎么?”娄黛来了点儿兴趣。   陆方霓故意卖了个关子,林稚晚配合地露出一点向往的表情。   “我看到,打头的那个,是池宴。”   开的是一辆敞篷老爷车,1954捷豹xk120。   车子要说稀有,也不全然,主要是这辆车尾部赫然贴着1521、53、55、56以及57年勒芒耐力赛的冠军标志,如此有纪念意义的车子,不单纯是有钱可以办到的。   开这个车,品味独到,又在致敬赛车文化。   炎炎夏日,白衬衫墨镜灰色老爷车,行驶在梧桐树参天的笔直马路上,足够风情,也足够张扬。   是池宴风格。   一瞬间,林稚晚脑海里闪过很多,在佛罗伦萨那个山高云轻的傍晚。   “准备好了么?”她出声打断陆方霓和娄黛的八卦:“可以开始了。”   陆方霓和娄黛及时噤声。   两人用眼神交流:“晚晚是人么,怎么对八卦不感兴趣。”   “关键是对池宴的八卦都不敢兴趣。”   “她不会是性冷淡吧?”   “是时候让她对男人有点儿兴趣了。”   “怎么搞?”娄黛眉飞色舞:“我支持你。”   拍摄过程还算顺利。   林稚晚做不来对着镜头叫一群素不相识的网友宝贝,也不够热情,索性把拍摄重点都放在礼服上,顺便还说了些穿搭TIPS。   拍摄结束,她才松了口气。   “非常完美!”娄黛和陆方霓异口同声地吹彩虹屁。   林稚晚有点儿不好意思,捂着脸说:“你们别打趣我了。”   娄黛捏了捏她的肩膀:“晚晚辛苦了,是不是很累呀?”   陆方霓:“我们带你去放松一下吧?”   两人一唱一和,林稚晚还没等拒绝,就被两人拖出房子,塞进车子。   这会儿,外面灯火璀璨,夜色正浓。   林稚晚问她们:“我们去哪啊?”   娄黛神秘兮兮:“好地方。”   陆方霓:“天堂。”   林稚晚:“……”   娄黛姑娘彪中带点虎,陆方霓也大写的不靠谱。   林稚晚直觉告诉自己这根本不会是个好地方,然而她被娄黛按在车子后排,宛若被架上绞刑架的耶稣。   然而——   纵使她想过这俩人不靠谱,也想不出来她们俩的离谱程度。   车子停在巷外,三人步行进去,这巷子极深,外面夜色浮华,巷内人影寥寥,还有野猫乱窜。   直到走到巷子尽头,有一家很赛博朋克风格的店门口,墙面漆黑,斑驳的店名怎么也拼凑不出来。   门内一排赤着上身,胸肌发达但脸又很小奶狗的男人列队站着,见她们进来,深深地鞠躬:“晚晚小姐,晚上好。”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林稚晚瞬间汗毛起立:“!!!” 第13章 “晚晚,长本事了啊”……   重金属音乐一声强过一声,像是锤子一下下砸在林稚晚的心脏,令她有些心悸,很不舒服。   旁边几位赤/裸上身的男服务人员目光虔诚地看着她。   林稚晚有些头大,将陆方霓扯到一旁,语重心长道:“妮妮,这可是违法的,我们可不能……”   “你想什么呢?”陆方霓白了她一眼:“这群可是良家妇男,陪玩不□□。”   都是共享男友,不过她出手阔绰,一下子雇佣了八个让林稚晚快乐快乐。   林稚晚浑身写着抗拒,双腿做出逃跑的姿势:“我已经很快乐了。”   “不!”娄黛将她按进裸男堆里:“你还没有享受过男人带来的快乐。”   林稚晚:“……”   她该怎么跟两个人说,她从十八岁开始,就已经感受过这种快乐,并且还是和池宴。   “我们先去卡座,”陆方霓一边往卡座走一边做林稚晚思想工作:“就是出来玩玩嘛,不要有太大的思想负担。”   娄黛也附和:“就是,男人出门都能小明星嫩模在侧左拥右抱,我们点几个共享男友怎么了。”   “男人都还沾沾自喜引以为乐我们怎么不行!”   “男人还能脚踏两条船。”   “男人还能……”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越上头。   高中那会儿,娄黛的前男友就脚踏两条船,而陆方霓的前男友,也是流连花丛的浪荡子一个,两人这些年分分合合,剪不断理还乱。   对于“消费男人”这件事,林稚晚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甚至还想体会一下池宴同时跟两个姑娘不清不楚的心理。   她深吸一口气,面对陌生人的恐惧消散了不少,可一转过头,面对一片起伏的胸肌,又立马泄了气。   她捂着脸:“你们还是穿上衣服吧。”   陆方霓知道她那点儿本事,估计再看下去就要傻了,也跟雇来的男人们说:“穿上衣服吧。”   一群男人乖乖穿衣服。   林稚晚:“?”   花钱雇来的男人真好,比跟她抢半张床的狗听话多了。   没有了胸肌的抢镜,果真是一群眉清目秀的小帅哥。   小帅哥不仅脸好看,还把共享男友工作的精髓掌握的死死的——要让顾客快乐。   有人给林稚晚倒酒,有人给林稚晚唱歌,还有人表演相声以及现场解高阶方程高等数学。   女王的快乐也就不过如此。   在酒精的作用下,林稚晚感觉晕乎乎的很放松。   陆方霓和娄黛更不差了,都是玩咖,随便几句话就把男生撩得脸红。   台上DJ撕碎了衣服,气氛点燃到高峰。   隔着交错的手臂,林稚晚看到了DJ清晰的八块腹肌。   借着酒劲儿,她问离她最近的十八岁男大学生:“你有腹肌么?”   姐姐人漂亮,酒劲作用下脸色微醺,清澈的眼睛含水似的勾人,男生脸一下子红了。   林稚晚拒绝不了这种诱惑,见他脸红,胆子也大了起来,用手扯了下他的衣襟:“给我看看。”   音乐声恰好停住,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空气里只剩粗重的呼吸声。   林稚晚正在思考要不要掀人家衣服,在寂静里,就听到一声既惊喜又不可思议地声音。   “林稚晚——?”曲思远大刺刺地往这边卡座走,速度快到都要飞起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林稚晚彻底懵住了,手还拉着那男生的衣角,抬头看着曲思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害,”被骄纵惯的小少爷不被小仙女记得也不生气,反倒是觉得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记得他才是人设塌了,他自来熟坐下,自报家门:“我是曲思远,你高中同学,你想起来不?”   曲思远。   她有印象。   倒不是因为是是高中同学的关系,而是,在和池宴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里,总会听到这个名字。   他们很熟,关系很好,总会同框出现。   林稚晚想得有些出神。   陆方霓八面玲珑,提着酒杯过来暖氛围:“曲少爷,好久不见。”   林稚晚、曲思远和陆方霓,他们三个是高中同学。   陆方霓在高中那会儿就比林稚晚开朗活泼,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再加上是明星,跟曲思远断断续续还有联系。   “陆大明星也在啊,”曲思远四处看了圈:“你们仨来玩?”   陆方霓看了眼还在拉着人家衣角的林稚晚,嘴角抽了下,大言不惭道:“没有,是陪晚晚来选模特。”   林稚晚:“……”   谁家大半夜选模特?   好在曲思远智商也就那样,根本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还朝林稚晚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做设计这么辛苦的,晚晚可真棒,这家酒吧我新开的,以后你们来玩通通五折。”   “哇,”陆方霓和娄黛故作惊叹:“曲老板大气。”   “哪里哪里,”曲思远挠了下头:“这大晚上的要么工作歇歇,组个局大家一起放松放松?”   有几年没见到林稚晚,倒也没有多想。   可再看见了,不禁有点儿心旗摇曳,怕自己表意太明显,又怕林稚晚太醉心工作,曲思远说:“大家就一起玩吧,我们这儿也有好几个人。”   曲思远转身招呼着:“宴哥,江珩,你们过来一下。”   取名字用“宴”这个字的不太多。   林稚晚受到指引般,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酒吧里光线昏暗,影影绰绰间,池宴懒散地从真皮沙发上起身,态度惫懒,有点儿不耐烦。   饶是这样,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如松如柏,招摇惹眼。   林稚晚不自觉眨了下眼睛,又耷拉下头。   “干嘛?”两间卡座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走过来,池宴惜字如金,只吐出这两个字。   曲思远说:“遇到了两个老同学,给你介绍一下。”   池宴抬起眼皮,扫了林稚晚一眼,喉咙里发出哑哑的声音:“嗯?”   曲思远立马来了精神,给池宴拉到林稚晚身边。   池宴洁癖严重,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这是我高中同学,林稚晚,晚晚,这是我表哥,池宴。”   像是被泡在水里,曲思远的声音都隔得好远。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很淡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相识的痕迹。   “你好。”池宴礼貌而陌生地招呼,握了下林稚晚的手。   他手掌很大,几乎要把她的包裹在里面,也很冰,很用力。   酒劲儿上头,林稚晚晕乎乎地点了点头:“你好。”   江珩也跟林稚晚点了点头。   有池宴在,陆方霓和娄黛的热情高涨,看都不看身边的男人们了。   “你们过去跟我们一块儿热闹一下吧?”曲思远又问。   林稚晚还没来得及拒绝,娄黛就先一步同意:“行啊。”   陆方霓立马点头:“我也可以。”   最后只剩下林稚晚。   顶着两个人渴望的目光,林稚晚只好点头。   曲思远立马惊喜起来:“那我找人换个大点儿的卡座。”   娄黛早就先人一步冲了出去,陆方霓打发这群共享男友:“你们先回去吧,面试的事以后再说。”   这会儿还演上了。   江珩轻嗤了一声,转身走开,陆方霓当没听到,转身跟上了。   本来热闹的地方,就剩林稚晚和池宴两个人。   两人还保持着一个俯视一个仰头的姿势对视着。   光线被池宴挡住了大半,昏暗里,他的面容很淡,淡到几乎看不真切。   可凭借感觉,林稚晚还能准确想象出,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目光一定很淡很冷。   像是嘲讽她。   ——不是清纯的小仙女么,还来这地方跟不清不楚的男人鬼混?   可,这又怎么呢?   他还不是也跟女人不清不楚。   林稚晚懒得理他的双标行为。   她纤细的手指按在沙发背上,准备撑起身子。   下一秒,眼前一暗,巨大的阴影袭来,池宴手臂撑着沙发背,俯身给她圈在一小方空间里。   他的眼窝很深,现在看有点儿凶。   林稚晚头脑直发昏,胆子也大起来,不卑不亢地看过去。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服谁。   良久,池宴嘴角微勾,轻嗤了声。   他抬起冰凉的手,拍了拍林稚晚的脸蛋,声音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弄:“晚晚,长本事了啊。”   林稚晚:“……”   有病?   林稚晚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可也懒得顺着他,朝他挑了挑眉,挑衅道:“这才哪到哪。”   “你要是来晚一会儿,还能看到更刺激的呢。”   池宴脸色愈发不好看。   “阿宴,晚晚,你们干嘛呢?”   两人在这里僵持着,曲思远才发现人没跟过来,大刺刺地问。   池宴捏着林稚晚的手腕站起来,面不改色道:“她没站稳,我扶一下。”   林稚晚没想配合他,可酒劲儿上头,她猛然起身,没站稳,还真晃了下。   池宴手疾眼快,给她扶正。   也就一只保持着这个姿势,走到大家前面,然后松开人,懒懒坐在。   这卡座上,除了池宴曲思远和江珩,还有两个男生,也是临江市有点名气的大少爷,娄黛是认识的。   他们几个就是陆方霓在路上遇到的车队。   可明明就五个男的,这卡座上居然坐了六个女生。   小网红,模特还有小明星,一应俱全了。   有两个贴着江珩坐着,还有两个坐在曲思远旁边,有一个坐在拐角,还有一个坐在池宴旁边儿,大概是因为池宴的洁癖,两人之间的距离能插进一个曲思远来。   “晚晚,你没事吧?”陆方霓拉着林稚晚坐在:“也没喝多少啊。”   娄黛直接跟曲思远说:“给晚晚上一杯柠檬水吧。”   曲思远立马喊了工作人员。   娄黛在名媛圈里算是出名,陆方霓好歹也是个一线明星,出现在这种局里实属平常。   这就导致了,大家的目光都在林稚晚身上,见曲思远都为她忙前忙后,有个小明星脸色变了变,眼神不断睇过来打量。   曲思远本质上纨绔子弟一个,还真学不会在女人之间调节气氛,那么多人坐着,独独跟林稚晚讲话。   “晚晚,你这些年都在哪啊?”问得小心翼翼的。   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林稚晚说:“美国。”   “就你一个人么?”小仙女还怪可怜的。   林稚晚瞟了松松垮垮坐着玩手机的池宴,昧着良心撒谎:“嗯。”   江珩也问:“在美国哪里?我这些年也有朋友在国外。”   林稚晚如实回答:“纽约。”   还真巧。   江珩朝池宴以为不明地勾了下嘴角。   可曲思远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只觉得池宴对小仙女太过冷漠了,直接开口:“宴哥,忙什么呢,聊天了。”   池宴这才舍得从手机上抬起头:“挑礼物。”   林稚晚低头剥手指。   “给依依?”   “啊。”池宴扔下手机,捏了捏太阳穴,有些苦恼地反问了句:“小姑娘喜欢什么?”   娄黛这位肤浅的小姑娘最有发言权:“就包包首饰呗。”   “啊。”池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淡淡地应了声。   这个建议对于他来说就是没有提出任何建议,他的审美在包包珠宝面前约等于没有,死活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差距。   “傻啊你,”江珩了解他:“这儿一堆姑娘,让她们帮你挑挑。”   陆方霓太想知道这位“依依”是谁了,不动声色试探道:“那这姑娘是什么风格,说出来我们帮忙参考一下。”   “二十刚出头,”池宴沉吟了会儿:“就娇气又爱作的小姑娘。”   林稚晚继续剥手指。   到底是真心想送礼物,池宴之前也做了一些功课,从相册里翻出几张图片,把手机搁到娄黛面前:“帮忙看看?”   大概也是个家境优渥的姑娘,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查,收礼物也更看重心思。   因此,池宴选的几个礼物价格都算不上极致,但很符合那姑娘的气质。   有一只粉钻的可爱兔子耳坠,还有手绘迪士尼乐园里当红玩偶的JC家鞋子,一堆乱七八糟,但可爱的东西。   “哇,你这也太用心了吧?”娄黛来回翻看:“我觉得还是鞋子好看,”又问陆方霓:“你看看?”   陆方霓由衷点评:“这也都太可爱了吧。”   凭借礼物,完全都能勾画出这位叫“依依”的姑娘的画像。   旁边几个姑娘也好奇,凑过去看了池宴挑的礼物,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   池宴有些烦,但也不好发火。   视线一转,就落在了坐姿端正,不好奇,不靠近的小尼姑身上。   他弯了弯嘴角,分开人群,长臂一伸,将手机递到林稚晚面前,挑了下眉:“你也帮忙看看呢。” 第14章 给上次跟你接吻的姑娘打……   话音落下,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方才注意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姑娘。   光怪陆离的灯光群魔乱舞似的打下,两人距离很近,林稚晚能清楚地看清他的眉眼,眼窝折出一道明显的痕迹,琥珀色的眸子很淡、很冷。   又有一种无端的挑衅和不满。   林稚晚有些坐立难安,像是吞了一口滚烫的热水,咽不下去,又不好当众吐出来。   她用手指摩挲着沙发表面,半晌,低头看向手机,翻了两下,缓缓说:“兔子耳坠吧,粉钻通透,造型又好看,还很别致,适合小姑娘。”   这是今晚林稚晚说过的最长的话,以至于曲思远震惊到张开嘴巴。   那几个小明星看看池宴,见他没什么表情,又看看林稚晚,撇了撇嘴。   “是么?”池宴细细端详了那耳坠,又若有如无地瞥了眼林稚晚的耳垂,她人很瘦,但耳垂得天独厚一般圆润,是面相学说里的“有福之人”。   他将手机熄灭,随意地说了生:“那就这个吧。”   林稚晚:“……”   是什么心理素质能让他当着一群朋友的面,让一个尚在和他存续男女关系的女生给他另一段男女关系里的女生挑生日礼物?   离谱。   不过没人看出她的内心吐槽,大家还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聊天。   大家到底是有日子没见到,总有说不完的问题。   不过今天,陆方霓倒是有点反常,很关心池宴和曲思远。   聊过一轮,她喝了点酒,问池宴:“池总现在住哪里啊?”   这问题是替娄黛问的。   别说,千万别说!   林稚晚在内心嘱咐池宴。   然而,池宴沉吟了下,很诚实地回答:“吾悦江澜。”   “哇,”娄黛没什么心眼,立马说:“我和晚晚也都住在这儿呢!池总住哪单元?有空还能一起玩。”   林稚晚:“……”   她悄悄转过头,看向池宴,想听听他要怎么撒这个谎。   池宴反而朝她扬了扬眉,那模样,分明在询问她:要么,我就实话实话说?   林稚晚飞快地摇了摇头。   曲思远眼睛都快长在林稚晚身上了,立马紧张道:“晚晚,你怎么了?”   “……”居然会被人看到,林稚晚尴尬了下,吞吞吐吐:“啊……就……眼前飞过一只苍蝇。”   池宴:“?”   “这里有苍蝇么?”曲思远说:“过了今天让他们好好搞搞卫生。”   “嗯。”   话又终结于此。   好在曲思远有股为了小仙女千军万马都直冲的莽撞劲儿,转着圈跟林稚晚找共同话题:“你在吾悦江澜看到过池宴么?”   猛地一问,林稚晚头皮发麻,紧张地用手指剥沙发。   “那天我帮阿宴搬家,他说家里有只猫要人照顾,可我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曲思远说:“你要是看到了,拍个照片给我看看。”   哪里有猫?就离谱。   林稚晚看了眼池宴,池宴好整以暇地耸了耸肩。   她只好答应下来:“好。”   “哎,”曲思远又说:“不过我们好像还没有联系方式,要不加个微信?”   说着颠儿颠儿凑过来:“你扫我我扫你?我扫你吧?”   他这一通输出给林稚晚搞懵了,愣愣地点出二维码,加了微信。   他跟娄黛陆方霓本来就有微信,其他几个姑娘还是江珩带来的他不想搭理,只加一人微信的动作在人群里就有点儿暧昧了。   池宴深深睇了他一眼。   曲思远根本没看着,正春风得意,要绕着矮桌走回去,不巧绊上一双脚,“哎呦”一声,摔在了沙发上。   大家忍不住都笑起来。   曲思远倒是不觉得尴尬,反倒问池宴:“草,哥,你这是谋杀么?”   池宴冷哼一声,扯出一张纸巾在鞋面上擦了擦,语气不太友善:“你不看路怪谁。”他长腿往外伸了一截,皱眉指了下鞋面,露出洁癖特有的不耐烦:“都把我鞋踩脏了。”   “赔你赔你,”曲思远早就了解池宴的洁癖,打趣道:“我把我人都赔给你。”   池宴更加嫌弃了:“滚蛋。”   暧昧的光线下,视线越过桌角,林稚晚看见池宴露出一节脚腕,肤色冷白,跟腱突出且长,自带一股张扬劲儿。   江珩很少参与两人的斗嘴,这会儿也是静静看着,见曲思远也安静下来,不动声色提议:“干巴巴待着多无聊,不如晚点儿什么。”   “玩什么?”   一群成年人,各怀心事,又放不下/体面,这会儿能玩的游戏,无外乎——真心话大冒险。   这玩意他们从高中开始玩到现在,可以称上一句长盛不衰。   游戏规则也很简单,酒瓶转到谁谁就要选择真心话大冒险,如果感觉玩得太大,那就自罚三杯。   林稚晚不想参与,但想到不管怎样还有喝酒兜底,也就硬着头皮上了。   第一轮瓶子转到陆方霓。   大家都看热闹,一阵起哄。   “我选择真心话。”   娄黛笑话她:“你可真够没劲的啊。”   这次转瓶子的是江珩,应该有他提问,曲思远撺掇他问个大的。   江珩只是笑着转了转腕表,那表不算名贵,看成色也有些年头了,不知怎么,他还戴着。   在一众起哄里,他缓缓开口,众人屏声静气。   “有男朋友么?”   “哎——”曲思远说:“这算什么真心话,阿珩下次你别问了,别浪费机会。”   江珩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只是看着陆方霓。   陆方霓扬了扬眉,说:“有。”   女明星谈恋爱这件事可有看头了,剧情开始变得有趣。   曲思远和另外一个小模特开始起哄:“下个问题就问方昵男朋友是谁。”   “对对对。”   不过,接下来陆方霓手气很好,没再输过。   曲思远和娄黛两人杠上了,一直在大冒险,问隔壁姑娘要微信号,上舞台抢dj的位置喊“我是奥特曼”,花样特别多。   等两人玩累了,瓶子刚好停到池宴面前。   “操!给我问!大家都给我狠狠地问!”曲思远就差踩着沙发振臂高呼了。   那个小模特往池宴那里瞟了好几眼,有点跃跃欲试。   早些年,池宴确实足够招摇,以至于他远赴美国开拓海外市场,圈子里依旧时不时有他的风声。   祖父,外祖父,父辈,亦或者赛车手的身份,无论哪个拎出来都足够令人向往。   这会儿真人就坐在跟前,小模特也不扭捏,明晃晃把“想深入交往”写在脸上。   往前探了探身子,问了个大的:“给上次跟你上床的姑娘打个电话。”   “牛逼!”   “卧槽玩得好大。”   “不好吧,”陆方霓装了一下:“那就赶紧的吧!”   一众人都在起哄。   就连林稚晚都有点儿好奇——他们从来不会过问对方的私生活,所以,她也不敢肯定,上次跟他上床的,是自己,还是那个依依,也有可能是ANNI和Cindy。   池宴目光在人堆里绕了一圈,冷嗤一声:“八卦啊你们。”   “打还是不打?”就连江珩也来催它。   是可以选择喝酒的,可今晚他喝了酒就得叫代驾。   这可不行。   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碰他的爱车。   池宴选无可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点进通讯录,道:“我打还不成么。”   “不过,你们正常点儿,别给人姑娘吓着。”   曲思远立马捂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空气安静下来,池宴的手机开了免提,搁在桌面上。   娄黛往前凑了眼,奈何池宴贴了防窥膜,连数字都没看到一个。   他按下拨通键,大家屏声静气。   下一秒——   林稚晚的手机响了。 第15章 “我们尽快分开吧”(三……   矮桌上两个手机, 争先恐后地亮起屏幕,铃声一阵接着一阵,在本就不算安静的环境里, 像是窜起的火焰, 烧灼着神经, 令人有点无端的兴奋。   众人看了看池宴, 又看了看林稚晚。   林稚晚垂眸看着手机, 神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明朗, 而池宴, 松松垮垮地靠着沙发, 修长的手指在腿上一下下点着,冷灰色的西装裤,配上冷白的肤色,态度倨傲又散漫。   ——大家也观察不出个什么。   铃声又喧嚣了一阵。   林稚晚备受煎熬, 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决定。   抬手, 挂断电话。   池宴手机的呼叫声也随之停止。   “草——”   那几个跟林稚晚不认识的小明星只是八卦, 但曲思远他们是彻底炸开锅了。   “妈的, 池宴, 怎么回事?”   “林稚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曲思远和陆方霓一起咆哮。   要说池宴呼出电话的时候, 恰巧林稚晚的手机也进了一通电话,虽然扯,但还能解释。   可林稚晚按了拒接, 池宴那头的电话也被挂断,还说是巧合,狗都不信。   “还能怎么回事?”池宴瞥了眼林稚晚, 语气随意:“巧合呗。”   “你把我当傻子?”心中的小仙女跟自己表哥目前不清不楚,曲思远感觉自己拿了狗血男二剧本,要疯了。   “不信?”   “信个屁!”   “那也好办,”池宴说:“看看号码是不是一个不就好了。”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   曲思远这会儿顾不上体面,直接从桌面上捞起池宴的手机,问:“密码是什么?”   “080823。”   他不遮掩,直接报密码,坦坦荡荡,丝毫不怕看。   倒是林稚晚有些疑惑地抬头。   怎么又是这串密码?跟吾悦江澜的门锁一致。   池宴对上她的目光,跟没事人似的,微微歪头,朝她牵起一次嘴角。   弧度很小,看着痞坏。   林稚晚忽然紧张起来。   虽然池宴一副胜券在握毫不担忧的样子,可实际上,这是在惩罚她呢——就是因为她跟几个男人走的近了些。   顺便宣泄自己的不痛快。   虽然,他不至于为了惩罚她,就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可对手机号码这样荒唐的建议都提的出来,林稚晚可以相信他能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   “小尼姑?”曲思远皱着眉大声说:“你给人这是什么破备注,你还□□出家人了?”   几个人咯咯笑出来,只有林稚晚脊背发凉,不自觉地坐得更端正了。   每次接吻,或者做/爱的开端,池宴总喜欢捏着她的肩膀,喊她,小尼姑,张嘴。   小尼姑,张/腿。   这明明是现在才有的称呼。   “159****3355,”曲思远报了号码,问:“晚晚的呢。”   娄黛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早就翻出了林稚晚的号码,失落道:“不是哎,晚晚的手机号码是188开头的。”   捏着沙发背的手指松开,林稚晚深深地出了口气。   池宴打给她的号码是她高中那会儿用的,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   后来出国,她几乎不大用,但号码还是保持着可以联系的状态。   “害,我就说,”见两人没有关系,曲思远长出一口气:“上次我去阿宴家里还看到了女生的衣服,阿宴肯定早就背着我们找女朋友了。”   衣服的所有者林稚晚:“……”   “那个号码是什么来着?”陆方霓的思维还停留在这件事:“我怎么感觉有点儿耳熟。”   “是么?”池宴坏坏地抬眼,问她。   害怕陆方霓真想起来什么,林稚晚动用了浑身的幽默细胞打太极:“你怎么连小尼姑号码都有,去鸡鸣寺求姻缘了?”   陆方霓白了她一眼:“我还用求姻缘?”   她是那种美得张扬夺目的类型,身边从来不缺男人,最苦恼的事除了垃圾前男友就是桃花太多。   林稚晚赶紧奉承她,做出很花痴的样子,说:“我们妮妮只是害怕烂桃花太多,要求也是求良缘。”   林稚晚生动起来,眉眼都活泼了些,如果原来好看得像一副画,这会儿才是活生生的人。   “行了行了,”娄黛看不下去林稚晚腻腻歪歪,过来扯开她。她比林稚晚足足高了十公分,就算是坐着也高出一截,对上她的视线,颇有几分威胁地问:“那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一行哥哥是谁。”   一行哥哥。   一行。   林稚晚:“……”   尴尬。   她明明备注没有“哥哥”两个字!   大家仔细回味了下这个备注,倒是只有池宴笑出了声,声音很低,砸人心尖上,多了点儿嘲讽。   林稚晚咬牙辩驳:“只是一行,没有哥哥。”   “那就真的是男人了?”   林稚晚:“?”   就连娄黛都知道用战术了?   “什么男人,什么关系,坦诚交代,快点。”   娄黛跟陆方霓统一战线,审问林稚晚。   俩人气势太足了,身边又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根本没人能帮忙。   林稚晚看了眼池宴,池宴挑了挑眉,低头看手机。   “……”   她硬着头皮解释:“刚去伦敦时认识的男性朋友。”   “还有呢!”俩人穷追不舍。   还有什么?两人在佛罗伦萨偶遇一夜情,多年之后在她穷途末路之际再次相遇,以最肤浅的皮肉关系维系至今?   这话林稚晚断断不会说,只抿着嘴,不回答。   气氛有点僵硬。   江珩不太说话,可每次都语出惊人。   他咳了声,淡淡开口:“一会儿瓶子转到她,就问这个问题好了。”   林稚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给的提醒,上半局林稚晚的好运突然消失,再开始,瓶口果然对准林稚晚。   转瓶子的是那个小模特,似乎对她有点儿敌意,问的话题也格外犀利:“跟他上过床没?”   这话题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在乎这些十八禁的事,可她的目光实在是太不友善了。   林稚晚不舒服地皱起眉。   ——就好像今天林稚晚受到的关注太多了,她故意要摧毁下她的印象,找找场子。   见她不说话,小模特又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补充了句:“游戏而已,别玩不起呀。”   这就有点逼迫的意味了。   林稚晚抬头,隔着一方桌子,对上她的视线,倏地,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这话题回不回答于她无碍,可小模特咄咄逼人,如果林稚晚不回答,反倒是她下不来台。   林稚晚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并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人。   这会儿突然憋出一股倔劲儿,抿着嘴唇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下去。   烈酒入喉,烫得五脏六腑都抽搐在一起,她的脸颊眼眶一起烧红起来,像是乱乱地扫上了一层胭脂,颇有几分脆弱的楚楚动人。   电子音乐还在继续,酒吧的灯光按照设定的频率周而复始。   他们却齐刷刷地安静了下来。   选择喝酒而不回答这个问题,林稚晚没有玩不起,倒是衬得小模特刚刚那几句话没有格局。   被下了面子,她的脸色颇为难看。   游戏继续,又转到林稚晚。   还是小模特问,依旧是那个问题,林稚晚依旧选择喝酒。   两人明明不认识,可这会儿,就算是曲思远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多了一股剑拔弩张劲儿。   偏偏林稚晚较真起来,明明看上去那么安静平平和的一个人,却有点儿难以接近。   她还算是能喝的那波人,饶是这样,95度的龙舌兰再喝下去无异于要命。   “喝。”小模特挑了下眉,拎起酒瓶倒了满满一杯,朝林稚晚推了过去。   动作做了一半,就被一双大手按住手腕。   池宴看着是偏向清癯的身材,但力道并不小,此时也没收着,捏得小模特很疼。   小模特痛得闷哼一声,不爽地偏过头,看到池宴,错愕了一下:“池少爷,怎么了?”   池宴耷拉着眼皮,模样有些懒,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幅表情,就是有点火。   林稚晚还能记得,高二那会儿,纵使有司机每天放学来接,她还是被高三的小混混盯上了。   那会儿她还在学跳舞,会在第七节 课结束后请假去舞蹈室,往校门口走的路上,被几个小混混明目张胆地拦住了。   师大附中升学率极高,是省重点高中,大多数人还是认真学习的,但免不了家里有些小钱疏通关系进来的二世祖。   “晚晚,”为首那个长得高瘦,弄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发型,双手插兜,对着林稚晚吹了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流氓哨,一步接着一步,将她逼到角落处:“留个电话号?”   那是2009年,微信尚未兴起,大家联系的方式更多是用电话或者连emoji表情都看不到的手机□□。   虽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林稚晚并没有很害怕,只觉得这男生的行为幼稚且不够礼貌。   她也没回答给还是不给,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气氛僵持不下。   那男生来行动之前已经把牛皮吹了出去,被林稚晚一冷落,面子上有几分过不去,抬手捏住她的手腕,去掏她的手机。   “铛——”地一声。   从远处飞过来一颗小石子,准确地砸在小混混的手上。   小混混不设防被,痛苦地叫了一声。   盛夏的午后,阳光盛大而闪耀,那颗小石子在被烧灼滚烫的路面上跳了两下,最后准确地落在池宴的脚边。   他穿了白色的帆布鞋,鞋面一尘不染,鞋边沾了一点儿从草丛里带出来的土壤,穿着师大附中的蓝色校裤,愈发衬得双腿修长,夏季校服扣子解开了一个,露出一点锁骨,背了一个宽松但看上去什么也没装的书包。   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叛逆,不良,又带着属于青春符号的某种指引。   “操——”小混混不满意地叽叽喳喳,待看清来人,噎了一下,又唧唧歪歪:“你他妈谁啊,少管老子闲事。”   池宴在整个师大附中都出了名,他不是不认识,只是青春期时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虚荣,学不会见好就收,什么事情上都想一较高下。   池宴本来是打算从这儿翻墙出去的,谁知道撞见了这出戏。   可既然撞到了,他就不能不管。   他抬眼看了眼被逼到阴翳处的林稚晚,又看了眼小混混,不屑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很挑衅的笑容。   迈着大步子朝俩人走来,然后,准确无误地,扣住林稚晚的手腕。   那会儿池宴就有185的身高,站在面前,林稚晚莫名感觉有点儿压迫,也有些安心。   池宴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混混,问:“喜欢林稚晚?”   “怎么?”小混混气势上输了一大截也还在强撑:“关你屁事。”   “奥,”池宴那双很淡的眸子突然爆发出一点儿狠厉,接下来,很快速地,一个拳头落在小混混脸上。   力道很大。   小混混往后踉跄了几步。   这群人再混,到底也是纸老虎,可池宴天不怕地不怕,不仅打了,打完还颇为嚣张地抬头,看了眼监控。   “林稚晚,小爷护着的人,”池宴揪住小混混的衣领,声音很低很低,语调却有点儿懒,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和自信:“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说完,又用力一甩,小混混身体失去平衡,摔倒了地上。   那天的最后,池宴蹭着她的假条大大方方通过门卫走出的学校大门。   太阳很大,林稚晚在太阳下面站得太久,久到有些发昏,印象里,只有池宴身上很淡很淡的气息。   那类似于青草香,清淡里带着一点苦涩。   像是薄荷糖里掺了荔枝草,也像是一本还未开始便了了收场的故事。   俩人在路口分别。   那天司机晚来了会儿,林稚晚站在原地等司机,目送池宴的背影渐行渐远。   然而,他走出几十步的距离,又倏地转身,定住,看着林稚晚,朝她大步子走来。   先是走的,走着走着,脚下生风,变成了小跑。   “林稚晚,”他停在她前面,微微躬了脊背,平视她的视线:“你明年出国么?”   林稚晚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常的对话。   她想了好久,才认真回答他:“可能……可能会去英国。”   “奥,”池宴没说什么,反倒是掏出手机:“咱们留个电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林稚晚还没来得及思考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将号码报出去了。   池宴顺手给她拨了一个电话,示意她存一下。   可即便这样,往后的很多很多年里,他们之间都没有通过一通电话。   那段往事,也在岁月的喧嚣中尘封成历史,互为对方灿烂的人生里,不必着墨的一笔。   而今天,像是接收到了上帝的判词,一些尘封的历史,抖落着灰尘,带着呛人的霉味,重新摊到两人面前。   池宴就跟高中那会儿对付小混混似的,捏着小模特的手腕,没有半点因为她是女生就心慈手软。   不过,这次,他只是额角青筋突起,紧绷的下颌线一点点缓和下来,很快就换上一贯漫不经心地态度:“适可而止就行了,再喝下去会出人命。”   池宴给了小模特台阶,她也察言观色,往下下。   “那行,就不喝了吧。”她还是给自己找补了些:“不过也不能什么惩罚都没有呀。”   曲思远说:“那就改大冒险呗。”   “这个好,”旁边一个男生激动地拍了下大腿:“就跳一下最近短视频平台很火的纯欲天花板那个舞。”   这样一来,不能算是什么难度也没有,也避免了小模特第二次刁难林稚晚。   林稚晚有十几年芭蕾舞功底,虽然在车祸里腿受过伤,但不是难度很大的舞蹈也都没有问题。   “这个行不?”小模特问。   酒精在身体里发酵,林稚晚难受得恨不得蜷缩起来,就连嘈杂的电子音乐都听不清了,自然也不知道小模特在跟她说话。   可是不回答,这无异于不给小模特面子。   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虽然陆方霓也不喜欢那个小模特,但也实在没有必要闹得特别僵。   她赶紧推了推林稚晚:“晚晚,晚晚。”   林稚晚这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抬起头:“怎么了?”   “叫你跳舞呢。”   “啊,”她愣了下,说:“成。”   提出大冒险游戏的那个男生掏出手机里翻视频。   这几个动作并不难,林稚晚还在跳芭蕾那会儿,连最难剧目《舞姬》也是学得飞快,并且在十七岁的年纪就成了剧团的领舞。   她对着手机将个舞蹈动作拆分了一下,很快就记下来。   那男生给放了BGM。   答都答应了,林稚晚也顾不上社恐,站起来把这群人都当成大白菜,跳了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没有掐腰的设计,很宽松,将舞蹈的视觉效果大打折扣。   绕是这般,依旧能看出她身体很柔,舞蹈功底不错。   跳完,几个男生起哄,吹了个流氓哨,这几个姑娘比男的还危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倒是池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一支烟,青白的烟雾缭绕下,神色并不清明。   “晚晚,你舞蹈功底好棒啊,怎么就突然不跳舞改行学设计了?”娄黛原来跟她不熟,也就不知道这些细微末节。   林稚晚又喝酒又跳了一段,整个人晕乎乎的,咬了下嘴唇,含糊回答道:“舞伴去移民加拿大,搞摄影去了。”   她的妈妈毕业于名牌大学,学的是王牌专业,嫁给林文和后还陪他一手建立了新盛体育,可妈妈在还是少女的时期,最大的梦想是做一名芭蕾舞演员。   所以,在四岁的大小,林稚晚就被送去学芭蕾舞,一直跳到十八岁。   而搭档江思辰也是自从她来了临江市就一直合作的,俩人都是继承着别人的梦想,也同样在十八岁之后,投向自己喜欢的领域。   在同一个领域互相成就的两个人选择了离开彼此的人生,各自发光,还是挺令人唏嘘的。   “那还挺可惜的。”有人感慨道。   烟雾升腾下,倒是只有池宴意味不明地冷嗤了声。   只不过空间里太嘈杂,没有人听得到。   *   他们散场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钟。   临江市的夜生活,终于在繁华下多了几分阑珊,江面上送来了徐徐清风,令夏夜的尾巴不再煎熬。   一行人浩浩汤汤走出酒吧,曲思远跟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一直窜在前面。   “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他说:“要么过阵子有时间再约一次吧?”   娄黛是真心爱玩,赶忙问:“什么时候?去哪?”   这群少爷小姐都是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好东西放在面前也不稀罕,玩不出什么花样。   不过曲思远是真纨绔子弟,脑子里变着花都是玩法:“趁夏天,我们坐游艇出海吧?”   他说完,江珩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池宴。   毕竟,这些人里,就池宴有游艇。   “拿我讨人开心?”池宴态度懒懒的,但也没生气:“行吧。”   娄黛立马朝池宴竖起大拇指:“池少阔气。”   曲思远更夸张了:“真是我的好哥哥,我要是女人今晚就跟你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惹得小模特又看了池宴好几眼。   不过有些人钓不到就是钓不到,她跟另一个豪门少爷走了。   江珩和陆方霓顺路,送她回去。   人越走越少,最后剩下林稚晚和娄黛和池宴。   她俩跟池宴住一个小区,没有不一起走的道理。   曲思远嘱咐池宴:“俩姑娘坐你车呢,你慢点儿开。”   这群人里就池宴一口酒没有喝,不用叫代驾,但他永远改不了开赛车时的毛病,速度跟飞似的。   池宴掀起眼皮看他:“用你说?”   娄黛:“那就麻烦池少爷载我和晚晚一程了。”   “不用客气,”池宴明明是在和娄黛说话,但却看了林稚晚一眼:“车停那边儿了,我去开过来。”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先扶着点她。”   刚才在室内还没感觉,此时被冷风一吹,酒劲上头,林稚晚脸色通红,光站着都有点儿打晃。   她平时就不爱说话,这会儿不说话也没人感觉不对劲,只有池宴发现了。   娄黛如梦初醒似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赶忙把她扶好。   “黛黛,一会儿坐车你仔细照顾点儿晚晚啊。”曲思远语重心长地嘱咐:“感觉她要吐了赶紧让阿宴停车。”   千万别吐池宴身上,这人拿车比女人还为重。   这要是吐上了,池宴可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还不得直接个俩人扔马路上?   他花一晚上在小仙女心里建立的暖男形象可不能叫不解风情的表哥毁得一干二净。   娄黛也不想在池宴面前出丑,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   然而,这保证却不能作数了。   娄家爷突然生病进了医院,事发突然,曲思远叫车送娄黛过去。   夜晚的酒吧一条街,车子密密麻麻跟蚂蚁似的。   就算是别人看池宴的车子价值不菲不敢停靠得太近,但找车倒车开过来还是费了一点时间,所以,他再次将车子开回来的时候,就剩林稚晚一个人坐在对面酒吧的石狮子旁边。   旁边还站着酒吧里的酒吧,是曲思远叫出来陪她的。   林稚晚低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着像是要睡着了。   池宴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了会儿她。   “林稚晚,”他说:“走了。”   林稚晚抬头看他,没起身,就一双偏圆润的大眼睛迟缓地眨了眨,脸色绯红,嘴唇也红。   是真的喝懵了。   池宴跟她对视了一会儿,闷闷笑了声。   之前不是还有精力对着好多个男生左拥右抱,玩个真心话大冒险还有时间缅怀一下不再合作的男舞伴,现在跟鹌鹑似的乖巧了。   “走了。”他又重复了次,弯下腰,握住她的手腕。   她皮肤很冰,手腕细细一圈,捏在手掌里,像是握了一块玉。   池宴迈起大步往车子方向走,林稚晚被拽着,也跟着走。   晚风习习,令这几步路走起来舒服很多。   池宴在车子前面停下,后背就被个小脑袋撞了下。   酒精洗礼下,林稚晚有点儿呆,池宴往驾驶位走,她也跟着走,发现被挡住了,还拿脑袋轻轻撞了下。   池宴:“……”   他转过身,伸出两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避免她二次靠近,“你坐副驾驶。”   林稚晚还算有点儿意识,反应了会儿,自己慢吞吞地摸索过去。   池宴吩咐:“系安全带。”   林稚晚又乖乖系上,听话极了。   池宴看着巷子口那盏忽明忽灭的路灯,忽地笑了声,踩着油门,飞快地将车子开出去。   一路驶出市区,过跨江大桥,驶向江北。   车子速度起来了,又是敞篷的,夜里猎猎风声就在耳边,林稚晚头发被吹得一团乱,酒劲儿一点点儿下去,心思清明了起来。   “池宴。”林稚晚叫他。   池宴微微偏头:“清醒了?”   “嗯。”   “有事?”   林稚晚:“你能把车子停下来吗?”   池宴:“?”   林稚晚认真道:“我想吐。”   池宴:“……”   “你最好先憋着点儿。”   池宴这辈子就没这么听过女人话,迅速地找了地方停了车,还快速下车并帮林稚晚开了车门,催促意味十分明显。   旁边是城市绿化带。   林稚晚下车,扶着栏杆,干呕了几下。   胃里翻江倒海,但并没有多少想吐的意思。   她清醒了不少,捂着胸口说:“我站这儿吹会儿风。”   池宴仔细观察了下她的状态,道:“成。”   马路对面有一家24小时的京东便利店,池宴过去买了一瓶矿泉水给林稚晚。   林稚晚喝了两口,礼貌道:“谢谢。”   酒劲儿过了,又是一副礼貌生疏还带着点儿矫情的样子。   池宴顶讨厌她这样,冷嗤了声。   “不是挺能喝么?”   俩人在佛罗伦萨那晚,林稚晚最少喝了几斤的酒。   林稚晚说:“今天喝得有点儿多。”   “□□杯,也还行?”池宴先是询问的语气,旋即话锋一转,脸色微愠,语气带点儿讽刺:“啊,我忘了,刚开始还喝那群男的喝了不少。”   林稚晚:“……”   有病?   就允许你别的女生暧昧不清,不允许她跟男生喝酒?   还只是在酒吧,还没办事办到酒店去呢。   既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就谁也别管谁。   她回怼:“您也不差,身边姑娘左拥右抱。”   “我拥哪个了抱哪个了?”   林稚晚冷笑一声:“那个叫什么CICI的小模特眼睛都要长你身上了。”   “她看我管我屁事,我逼着她看的?”   两人一言一语,气氛已然有了火药味,眼看着要吵了起来。   林稚晚很少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跟人吵架这种事还是第一次,气得浑身发抖。   而池宴依旧是那副懒懒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这种自己失控而对方还在保持理智的行为,令她有些害怕。   她一手捂住胸口,不舒服极了,可一双清澈的眼睛照旧不服输似的看向他。   两人一起沉默了起来。   周围霓虹闪烁,凉风习习,车子和车子交错,只有他们安静地对峙。   是池宴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   池宴本就不痛快,如今被打扰了更是眉头紧锁,脸色冰冷。   不过,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没有发火。   不仅没有发火,还接了起来。   “池宴!!!”电话那头的姑娘貌似有些不乐意,语气有点不开心,但依旧有点甜甜的撒娇感。   这强调太有辨识度了,是陈依依。   林稚晚听出来了,平静地看着池宴。   池宴低声“嗯”了下,听电话从来不躲闪的人,头一次转身,往离人远些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们这通电话打了好长时间。   林稚晚听不到依依的声音,可池宴的说话声还是纷纷落尽耳朵。   大概就是,那姑娘跟他敲定了生日宴会都时间地点,还问池宴有没有给自己准备超级惊喜的礼物,还沟通了下宴会邀请名单——亲戚,朋友,还有需要维持人脉的商政名流。   ——是那种,明目张胆到家里人都知道的关系。   不仅家里人,好友也知道。   曲思远不就知道么?   林稚晚这才恍然大悟,这姑娘才不是池宴的另一位秘密情人,他们是清清白白受人祝福站在阳光下的情侣。   而她,明明是先来者,却即将成为人人喊打的第三者。   她从未想去伤害另一位同性,可由于她的存在,这姑娘也成为了跟池宴关系里的受害人。   她也不试图去怪罪这位毫不知情的姑娘,因为,在这场亲密关系里,池宴才是跟她缔结契约的那个人,有维护这场关系的责任。   夜色令池宴的身形模糊了些。   林稚晚看着,跟记忆里十七八岁的池宴对比。   个子高了些,身材结实了些。   完美地完成了从男孩子到男人的蜕变。   人还是那个人,却令人看不懂了。   她知道他年少时有多轻狂多离谱,也不觉得纠结感情上的贞洁有任何意义,明白这分掺杂利益的关系不容仔细推敲。   然而,她也并不是他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情妇。   这也完全不是他可以如此肆意伤害那个姑娘的理由。   从前的池宴,至少,从前林稚晚眼里的池宴,是玩世不恭但坚守规则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少年,可以轻狂,但绝对不会有这些肮脏的手段。   如今的池宴,令她怀疑自己和他缔结联盟选择合作的选择,同时也跟吃了馊橘子般,满腹恶心无处说。   “陈依依,你不困么?”池宴语气有点儿坏,但没有真的生气:“赶紧睡觉了,我也就睡了。”   居然连骗人的本事都用上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池宴挂了电话,朝林稚晚走来。   站定。   他本来就不想和她吵架,陈依依的一通电话,至少暂停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刚刚剑拔弩张的那几句也趁机翻篇。   “舒服些没?”池宴说:“夜里冷,好些就早点儿回家。”   林稚晚直感觉喉咙苦涩,像是有尖锐的针扎着她,带着细密的疼痛。   她太想结束这段关系了,她不想往后受到社会的道德谴责和内心煎熬。   这段感情,或者说利益往来里,她宛若被逼直悬崖边一般穷途末路。   计划尚未开始进行,可规则的制定者,仍是池宴。   一切不确定的风暴,都只会悬在她的胸口,随时将她撕裂。   “好些了。”   她沉默良久,垂下眸子,声音淡淡却有力量:“池宴,我们尽快分开吧。”   池宴先是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意识到林稚晚的认真,脸色慢慢冷峻,修长的手指攥起,指节泛白,嘴唇紧抿着。   半晌,他冷嗤一声,态度颇为轻松:“林稚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第16章 “她是脱敏药吧”   林文和年轻时曾经在池宴爷爷手下当过兵, 幼时池朝闻贪玩掉进池塘,还是路过的林文和救了他。   林文和退伍,回到闽州这座小城市遇到了林稚晚的妈妈, 从第一家仿造外国运动品牌的小工厂开始做起, 一路做成了国内第一的运动品牌。   早在很多年前, 就赞助过CBA、中超联赛, 甚至是多届奥运会中国代表团的唯一赞助商。   同一时期, 池朝闻没有继承衣钵, 开始在京城做房产生意, 赶上了房地产红利期, 也愈发壮大。   新盛和和风两个企业,一南一北,各自辉煌。   20世纪90年代末期,由于政策方针变化, 两家企业都受到临江市国资委的邀请,将总部搬迁到临江市。   池宴爷爷对林文和有知遇之恩, 林文和对池朝闻有救命之恩, 池林两家私交本就千丝万缕, 也陆陆续续有一些合作。   因此, 两年前,林稚晚和林文和出车祸后, 林文和当场去世,林稚晚昏迷不醒,林钦趁着她尚未恢复意识, 用了些手段,继承了林文和的全部股份和遗产。   所有人都在看着热闹的时候,也只有池家伸出了援手。   亦或许是受父辈所托, 池宴从林钦和叶清和的手里救下林稚晚,将她转移到美国接受治疗。   待到林稚晚有意识后,池宴问她:“想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林文和早年失婚,原配妻子、林钦的母亲觉得当兵吃苦钱少没前途,而后来林文和的所有发展都是退伍之后。   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讲,除了法律上的那份,林文和的资产跟林钦并无关系。   新盛是父母一起打拼出来的心血,林稚晚想要。   “我会帮你,”池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漠的像是从未曾相识过,“不过,我们需要互相帮助。”   如今,和风集团开拓文化版图的规划,早在五年前就有了雏形。   而新盛作为老牌的运动服装公司,产业链已经相当成熟,如果将其纳入和风版图,不仅在文化板块,包括和风购物的线上部分,在成人服纺以及pop转自营进度上都会有质的提升。   不过,有如此显著效果的前提是,和风对新盛有绝对的话语权。   而话语权多看在股权。   池宴想要林稚晚的股份。   前些年因为新盛地产资金链出现了一些问题,向和风银行一笔借款迟迟无法补齐,池宴就借机以550亿债权转了新盛体育13.26%的股份。   新盛并未上市,股权不必对外公开。   因为,林钦也是等到林文和去世之后才发现,林文和只以1%的股份出任CEO。   新盛体育的股份,35%在林稚晚妈妈的手里。   或许是预知到林文和前妻这个不确定因素,妈妈早就立过遗嘱公证,将全部遗产平分给女儿林稚晚和母亲赵淑妹。   而妈妈是独女,赵淑妹只有林稚晚这一个遗产继承人。   也就是说,只要林稚晚朝外婆开口,她将拥有新盛体育35%的股份。   池宴想要她的股份,作为交易,他将赠予林稚晚和风集团8%的股份以及在新盛体育一定的话语权,不干涉她在新盛旗下建立任何个人工作室,以及生活里无限制刷他信用卡的福利。   按照如今和风的市值,林稚晚稳赚不赔。   最开始也只是利益往来而已,怕“商业计划”泄密,池宴才替林稚晚隐瞒了行踪,两人也默契地隐瞒了关系。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后来这段关系会发展到床上,愈发说不清道不明。   ——林稚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她确实没有资格。   因为以今天的和风,完全没有必要只认准新盛,好多公司眼巴巴地等着被他收购。   而林稚晚想拿回属于父母的心血,只能靠着和风这棵大树,靠着池宴。   林稚晚几乎要站不住,任夏夜的冷风将她吹得完全清醒,在心里把盘根错节的利益全部理清,才敢朝池宴说话:“我舒服很多了,我们回去吧。”   声音极为平静,却令人池宴感到一阵阵烦躁。   他眼皮半睁不睁地看着她。   这会儿,她眼眶有些湿润,像是清澈的瞳湖晕起的一片雾。   被他看着,还急促地眨了眨。   “走吧。”她低下头,催促道,并直接绕开他,往车子方向走。   池宴站在冷风里,盯着她的身影。   他有时候完全不能理解她身上的别扭和矫情劲儿。   跟那群花钱雇来的男人眉开眼笑,还非得回忆一下青梅竹马的老搭档顺便缅怀下互相成就的青春。   到了他这儿,不是横眉冷对就是变着花地呛他,然后没头没脑的一句“我们结束吧”。   为什么?   就因为那个小模特多看了自己两眼?全世界看他的女人海了去了,他还得出门往脸上裹块布?   不过他倒也没自恋到认为林稚晚会为他争风吃醋的程度,再复盘这个晚上,就愈发觉得她莫名其妙。   最开始他还反思刚刚那句话是不是说重了,现在只觉得刚才自己是个傻逼。   他冷嗤一声,大步走过去,上车,启动。   深夜远离市区的街道愈发宽阔,池宴开车飞快,巨大的惯性不得不令林稚晚系好安全带,扶着把手。   风吹起池宴的头发,露出干净的额头,剑刻似的眉毛,薄唇紧抿着,有几分冷感在。   他一路上没说话,也没泄露一点脾气,只是超了十次车,别了三次准备超车的人,按了五次喇叭,最后在红灯面前猛踩刹车,骂了声:“草。”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怪这个红灯。   一路飞驰,车子在吾悦江澜1007门外猛然刹车。   “下车。”池宴声音毫无情绪,冷漠到透露着陌生。   林稚晚也没看他一眼,安静地解开安全带,推门而下。   池宴直接猛踩油门,又大幅度地甩了下方向盘,直接做了一个漂移,车轮和地面的剧烈摩擦声在夜里尤为刺耳。   林稚晚被吓了一跳,小步急促地往后退,缩了缩肩膀。   夜色都悬浮在他的眼皮上,他懒散地睁开眼,往后瞟了下,目光并未掀起一丝波动。   车子再次开走。   空气里,只剩下机车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世界重回安静。   林稚晚在原地站了会儿,输入密码,进门。   *   那天往后,池宴再也不曾踏足过吾悦江澜。   林稚晚也搬回华庭的大平层。   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算不上熟稔,如今,最多称得上一句雪上加霜,到底是各归人潮,不再联系。   陆方霓找了个风水大师算了下,拍摄的那条视频挑了个良辰吉日发出去。   有营销手段加持,再加上林稚晚路人缘本就不错,视频直冲热搜,微博涨粉近百万,最重要的是,提醒国内时尚界JovianLim回来了。   很快,林稚晚就受收到了临江时装周的入场券,将以设计师的身份参加活动并推出自己的作品。   林稚晚这两年虽然在时尚圈神隐,没有任何作品产出,但还是坚持灵感输出,画了好多设计图,就是没有开版做出来而已。   毕竟,脱离了老东家成熟的供应链,林稚晚要自己找合适的布料供应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跟池宴冷战一下,别的收获倒也没有,不过倒是让林稚晚明白了,指望着靠池宴“收复”新盛,还不如先把自己的品牌搞出来。   吾悦江澜没有做服装设计所必须的机械,所以林稚晚干脆搬回华庭,每天打鸡血似的在工作间里埋头苦干。   不断地尝试联系国内外的供应商,测试不同布料的特性和韧度,几乎每天都在昼夜颠倒。   直到八月初,曲思远这位无忧无虑只知道玩的大少爷突然给大家拉了一个群。   【后天天气好,我们出海呗】   娄黛也不工作,有大把时间,立马回答:【好的好的!】   陆方霓:【我可以】   江珩紧随其后:【我没问题】   陆陆续续还有几个人回答了。   到最后只有林稚晚和池宴没吭声,曲思远艾特他们两个:【@池宴@林稚晚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啊】   林稚晚工作到很晚才看手机,那会儿池宴还没有回复。   她盯着屏幕上并排的两个名字,思索了会儿,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又过了一会儿,池宴也回了个“ok”的手势。   陆方霓立马在【女大学生深夜裸/聊】群里起哄:【哇~你和池宴怎么如此合拍整齐】   娄黛:【就连/OK的手势和弧度都完全一致】   【哇一整个爱住了】   【家人们,就是说,嗑到真的了】   “……”   林稚晚无语:【全世界不都是这个/OK?】   被人质疑,娄黛立马找出了一堆不同的/OK手势。   “……”林稚晚:【他学人精,复制我的】   娄黛和陆方霓:【哇哦~】   林稚晚:“?”   那天,池宴单独送林稚晚回吾悦江澜之后,这俩人就自动脑补了林稚晚和池宴的cp,并且嗑得不亦乐乎。   接下来,两人在群里脑补了一部“池鱼归旧林”cp婚后小甜文,顺便讨论穿什么样式的比基尼,直到到凌晨三点。   林稚晚本就睡眠不好,最近作息全乱了,入睡更困难,手机在枕边一直响,不得不说是对心灵造成的巨大伤害。   她干脆把群解散了。   *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行人相约在临江港出发。   三个人离这儿都挺远,陆方霓先开车去接林稚晚,然后两人一起去接娄黛,最后一起开到临江港。   几个男生到的早些,争先恐后地往游艇上搬东西。   跟着来的有几个女生,依旧是模特网红小明星之流,一个小网红叫安米,穿着露半球的比基尼,一边曲思远身边靠一边抱怨:“那几个女的怎么还不到啊,晒死人了。”   曲思远拎着一箱子红酒往旁边一挪,又看了她两眼,认真说:“你多穿点儿,就晒不到了。”   “哪有人出来玩穿多的?”   “那你多穿不就行了?”   俩人小学鸡掐架,池宴在旁边捡个笑,用下巴指了指前面:“这不就来了?”   曲思远顺着方向看过去,除了正在装卸货的大车和吊车,就只有一个车子在停,旁边有个捂得严丝合缝的小人在指挥。   陆方霓的车技实在是不敢恭维,侧方位停车尝试了几次都都不成功,还得人指挥。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个小人比比划划,肢体动作十分夸张。   “那是晚晚啊?”曲思远“草”了声:“你这眼神还挺好使,我看了半天才看出来。”   林稚晚来了,曲思远哪有心思搬酒箱子,直接给酒箱搁到安米怀里,一路朝人小跑过去。   安米:“……”   哪有人让姑娘做重活的啊,安米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小人,又不情不愿地看着池宴,妄图得到一点怜悯。   池宴更不会怜香惜玉了,直接捞起一箱啤酒,跟她说:“上去吧。”   安米:“……”   他没等人,说完转头就上了甲板,安米委屈吧啦地跟着。   “那姑娘是曲少爷的女朋友啊?”安米问。   池宴:“……”   见池宴不说话,她又问:“那是你的?”   池宴脚步顿住,沉吟了会儿,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出来玩就按照那么多穿。”   他虽然是跟安米说话,但目光却看着林稚晚。   她很怕晒,晒完会过敏脱皮,因此裹得很严实。   盖上脚背的长裤,上身是湖蓝色的防晒服,又戴了墨镜口罩,还有一顶大大草帽,上面贴着一朵山茶花。   这身搭配看不出来身材,也不够好看,但设计师的配色依旧令人在视觉上感到舒适。   安米看了看林稚晚,又低头确认了眼自己的身材,小声嘀咕:“那多不好看啊?”   池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的嘴角一勾:“男人都喜欢这种。”   “啊?”安米彻底凌乱了。   曲思远和林稚晚几个人说说笑笑过来,池宴直接迈开步子,走得远了些。   安米还想追过来问什么,池宴倒是先发制人:“别跟着我了。”   池宴:“我这人有点毛病。”   安米:“?”   “对女人过敏。”下一秒,池宴挑了挑眉,后退了两步:“得跟异性保持距离。”   梯子上传来脚步声,池·对女人过敏·宴把啤酒随便一放,跟旁边几个男生说:“你们收拾一下。”   说完,径直坐到位于甲板上的驾驶位。   “宴哥,晚晚她们来了。”曲思远一上来就招呼了声。   池宴没型没款地靠着靠背,闻声微微回头,他嘴边衔了一支烟,燃烧了小半截,目光跟这截眼一般厌厌的,随意地扫过她们三个。   “哦,”池宴用手指夹过烟,呼出一片青烟,连招呼都吝啬打一下,懒懒道:“那走了。”   “……”   这人刚刚不是还跟别的妹妹聊得热火朝天,转脸就跟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不开心?   无语。   林稚晚抿着嘴唇,推了下墨镜,跟陆方霓说:“我们还是去换衣服吧。”   早年无聊,池宴考了游艇驾驶证,虽不常开,但记性好,也没忘多少。   他对着卫星导航上显示的经纬度确定好航行方向,然后打开电源,拉起引擎,回头朝码头上的人比了个手势。   系着游艇的绳子被松开,游艇如一尾鱼般轻快地游开,巨大的推背感令甲板上的人齐齐惊呼了一声。   林稚晚还在走路,被这么一晃,手疾眼快抓住栏杆才没摔倒。   池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架上了一副墨镜,透过缝隙看了眼身后,如同孩童般顽劣地享受恶作剧的快感,幅度很小地牵了下嘴角。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天空是蓝色的,海水上跳跃着金光,游艇开起来,带着咸腥气的风扑面而来,将人的头发吹得散乱。   林稚晚是在海边长大的,对大海并不陌生,靠着栏杆心有余悸地扶着胸口。   海风掀起池宴白色衬衫的衣角,露出一节细且有力的腰身,薄薄的肌肉下,贴着努力生长的骨骼痕迹。   他坐姿松松垮垮,却仍旧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野,在呼啸的风里燃烧成一片火,夺目精彩。   就好像,在所有人波澜不惊的平庸生命里,他成为拥有山川海洋的神明少年。   那个瞬间,林稚晚注意到,甲板上的六个姑娘,都看向他。   “走了,”陆方霓说:“快点儿把你这老太太衫换下来。”   林稚晚刚想给自己解释两句穿搭思路,就被娄黛拎着胳膊去了游艇二层。   游艇配置豪华,配有厨房电影院KTV还有三间豪华卧室,还有三间普通卧室,空间极其宽敞。   娄黛和陆方霓给林稚晚拉进房间,强制她摘掉墨镜,又把她的防晒衫扒了。   林稚晚捂着胸口:“你们适可而止!”   陆方霓:“我知道你怕晒,但你就不能用披肩吗?”   娄黛这会儿也借机训斥林稚晚的审美:“你那破防晒衫我外婆都不穿。”   林稚晚:“……”   她被迫换好衣服,又被诟病气色太差,涂了一层口红。   姜黄色的吊带外,披着一层比珍珠还要柔软光洁的外套,整个人都柔柔的。   等到陆方霓和娄黛换好比基尼,才又回到甲板层。   这会儿甲板上已经开始准备烧烤,正愁人手不够分。   曲思远见有人过来,赶忙招呼道:“来娄黛,你陪我把鱼和龙虾处理了。”   娄黛不愿意:“池宴江珩都在,干嘛找我?”   “江珩,晕血,”曲思远又指了下池宴:“这货洁癖。”   池宴耸了耸肩膀。   娄黛不情不愿地跟他走,边走还边说:“本小姐算是救你一命,以后去你酒吧不给我打对折都说不过去。”   曲思远:“你给我打成骨折还差不多。”   俩人吵吵闹闹离开了。   江珩招呼陆方霓去把酒冰镇上。   甲板上还有些人在支烧烤架,圆桌上摆了一堆食材没有串。   林稚晚不好意思不帮忙,带了副一次性手套过去串菜。   她几乎就没有任何生活经验,这会儿没有人在旁边教她,做起来也有点儿生疏。   不知道是先串牛肉还是先串掌中宝,不知道韭菜是横着串还是竖着串,也不知道玉米粒要怎么吃。   她戴着手套,胡乱弄一通。   “别碰过生肉再拿蔬菜,”池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似乎是对她的表现忍无可忍,皱着眉说了声:“窜味儿。”   林稚晚:“……”   那要怎么办?   林稚晚努力地忘掉那天的不愉快,想要把这句话问出来,组织了两次语言,发现办不到。   不仅办不到,甚至还想后退几步。   “牛腱要先腌一下,”池宴说:“你先换一副手套,把蔬菜串好,别串的太密。”   他说得很平淡,跟两人之间没过任何矛盾一般,说完还给自己戴上了一副手套,开始腌牛肉。   俩人面对面站着,沉默地做手里的事。   这些做起来不用动脑不用考虑计量的工作林稚晚做起来很顺手,很快就把那些好串的东西串好,最后专门对付玉米粒。   这玩意原来是在冰箱里的,很硬,还很小,竹签又有点大,串起来特费劲。   就算是串号了也歪歪扭扭没有卖相。   池宴看了眼,嫌弃道:“谁买的破玩意,别串了。”   “……”林稚晚:“可以我想吃。”   池宴:“……”   “随你。”   牛腱腌好,池宴脱了手套,把肉放回二层厨房冰箱。   安米悄声跟过去,问他:“你不是对女人过敏么?”   池宴挺无语地看她,却发现这目光还挺认真。   他玩心又起来了:“是啊。”   “那你怎么还跟那个小姐姐走那么近。”   池宴“啊”了一声,语气照旧吊儿郎当:“可能人家是脱敏药吧。”   安米眼神愈发复杂,最后一句话没说,走了。   等池宴再上甲板的时候,安米跟旁边几个女生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儿不正常。   曲思远他们也回来了,拉着林稚晚在甲板上闲聊。   安米凑过去问他:“思远哥,你有没有发现宴哥有点不对劲?”   曲思远:“???”   安米竭力提醒:“就是恋爱方面的。”   “怎么?你们也发现这货根本不会谈恋爱,这辈子估计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前两天,聚会结束,明明是让池宴顺路送林稚晚回家的,结果半夜,曲思远居然在酒吧楼上发现池宴在他的房间里打拳击。   他一个没注意,居然还替沙袋挨了一拳。   问他什么都不说,只一直重复:“这姑娘怎么能这么无理取闹?”   曲思远劝他哄一哄,池宴一把将沙袋打得直转圈,硬气地留下一句:“狗都不哄。”   简直是直男到一定程度了。   安米:“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找不到女朋友不是这个原因呢?”   “那还是什么原因?”   “换个思路,”安米意味深长:“他想要男朋友。”   对女人过敏,那就是对男人不过敏!   对于一切胸大腰细臀翘的女性过敏,反倒是对瘦瘦的小姐姐不过敏,完全不正常!   安米感觉自己发现了全世界。   “……”   曲思远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得山崩海啸。   “他喜欢男的?可得了吧,”曲思远一肚子苦水:“他都讨厌死我们了。”   “高中那会儿我打球,回宿舍就一身汗想要跟他们打游戏,结果阿宴看我进来就出门。”   陆方霓也好奇:“为什么啊?”   曲思远愤愤道: “因为他嫌我臭。”   “啊?”   “我当时也这个反应,打篮球的哪有不是一身臭汗的。”   “然后呢?”   “然后,”江珩默默接话:“阿宴给他买了三套球服。”   曲思远:“还雇了个女生每天在篮球场旁边等我,每打完一节,就监督我换身球服。”   大家: “……”   对于这些人编排他那些陈年往事,池宴理都不理,跟人点好炭火,刷上一层油,开始摆些能烤出油的荤腥,又从旁边拿了两片锡纸折成碗状,往里面扔了点玉米粒。   或许是太阳太毒辣,人堆里哄笑一堂,林稚晚只感觉头晕眼花,退到船舷边上,呼吸新鲜空气。   “那会儿池宴就可不是人了,”曲思远继续吐槽:“我处了一个女朋友,掏心掏肺的对她好,结果一个多月居然跟我说分手。”   “为什么?”   曲思远装作痛心疾首:“她跟我坦白,她喜欢上池宴了。”   “砰——”地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打断这里的喧嚣。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东西掉了吗?”   海风也不至于这么大啊。   池宴的目光也跟着在人群里搜寻,却渐渐眸光紧缩,脸色愈发凝重。   下一秒,甲板上晃过一道白影,池宴连手表都没顾得上摘,猛地扎进海里。   蔚蓝色的海面上,只有一顶帽子飘飘荡荡,白色的山茶花清纯又好看。 第17章 林稚晚,你有病么你跳海……   像是坠入一片温暖、柔软且安静的秘密花园, 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令人丝毫不想挣扎。   林稚晚放松自己的身体,感受着浮力和重力在身体的作用, 闪耀的阳光穿透层层海水, 在深渊里形成一道刺目的光束。   她是在海边长大的姑娘, 从小跟着外婆赶海, 在退潮的沙滩上挖出猫眼螺, 也会跟着爸爸妈妈在海边吹风。   她对大海的熟悉等于对自己。   这是令她有归属感的地方。   林稚晚缓缓闭上眼睛, 任由身体下坠。   忽的, 宛若荒原上被投下一颗原/子/弹, 海面炸出剧烈的水花。   水下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林稚晚迷茫地睁开眼,恍惚间,看到池宴向自己游来。   海水模糊了他的面容, 甚至带走了一部分从容不迫和慵懒。   或许是错觉,林稚晚感觉他有点慌。   他身高腿长, 身姿矫健, 在游泳这件事上本就拥有天赋, 水波被他修长有力的手臂搅到身后, 游鱼一般,朝她奔来, 伸出手。   甲板上的人,是等到池宴跳下去之后,才意思到林稚晚掉进海里的, 那么高的栏杆,也不知道怎么就掉下去了。   江珩还算冷静,赶紧联系位于二层室内驾驶室的船长, 将游艇尾部的升降板放下,方便两人游上来,陆方霓直接往水里扔了两个救生圈。   水花打翻飘荡的帽子,白色的山茶花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海面归于平静。   时间被无限期的放长,大家不禁忧心起来。   忽然,水面动了下,池宴猛地从水里露出头,林稚晚紧随其后。   大家又愣了下。   ——林稚晚是自己游上来的。   旋即又回味过来,林稚晚是闽州人,怎么可能不熟水性,要是因为林家的事跳海,过去两年早就跳了,非得等到今天不不可?   众人都松了口气。   “回来了回来了,”陆方霓说:“晚晚,我给你俩扔个救生圈。”   林稚晚浮在水面上,摇了摇头:“不用,我能自己游。”   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精通水性?   前面,池宴面色不霁,冷着脸朝甲板后边的升降台游过去。   等他游出一点距离,林稚晚才跟在后面。   陆方霓等在这里,拉了林稚晚一把,顺便给她身上扔了一块浴巾。   她虽然通水性,可是体力并不好,这么一圈下来,腿都有些虚。   “晚晚,你怎么突然跳下去了,”曲思远说:“一声不声地,给我吓我了。”   说完,又连忙关心池宴:“宴哥,你怎么也跟着跳下去了?晚晚是闽州人,能不会水么。”   机械表泡了水,指针早就一动不动。   池宴将手表从手腕上摘下,不声不响地扔在甲板上,低低说了声:“有病。”   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林稚晚。   林稚晚低下头,跟大家道歉:“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天气虽热,可在水里泡了半天,又上来吹风,林稚晚还是有些冷。   她的肤色本就偏向奶白,长期失眠令黑眼圈有些严重,这会儿气色又不大好,看上去可怜死了。   曲思远永远心疼她,听她道歉,心都融化了,赶忙道:“哎,晚晚你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问题。”   他抓住每一个缝隙,提升自己在晚晚心里的印象分,可表哥却不在乎,偏偏要跟着唱反调。   池宴冷笑一声,浅色的眸子里带着难以靠近的寒光,一点儿也不给林稚晚面子,直接问:“知道大家担心你还跳?”   正常人游泳都是从升降板下去的,她可倒好,直接越过这么高的栏杆往下跳。   池宴虽然语气不太好,却也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不过又是表兄弟意见不统一,气氛有点儿尴尬,大家面面相觑。   林稚晚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用浴巾擦着头发。   江珩立马提醒池宴:“阿宴!”   池宴却看着林稚晚,极尽嘲讽:“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国家跳水队在这儿举办选拔赛呢。”   他没发什么脾气,可脸色很沉,像是结了一层雾气。   虽说他平日里总是高傲散漫的样子,也跟曲思远他们在一起厮混,除了皮相家室气质优越外,也看不出什么差别,可这会儿他气压很低。   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搭话,甚至看也不敢看。   只有林稚晚看着他,用很平淡的目光跟他对视。   他的发梢潮湿,水珠顺着脸颊一点点滑下,在分明的下颌线处停留了一阵,掉落。   林稚晚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我先回下面换身衣服。”她跟曲思远交代了声,转身离开,结束这场尴尬。   并不是很远的几步路,林稚晚却走的有些艰难。   她现在脑子昏昏沉沉,脚步也发虚,随时有可能再次一头栽下去。   久病成医,林稚晚感觉自己可能有点儿低血糖。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墙,一点点挪回房间,喝了一瓶葡萄糖,才慢慢舒服了点儿。   刚刚池宴跟她发脾气,她实在是没听清都说了什么,坐在桌子前回忆了会儿,还是想不起来。   冷气吹在她身上,冻得她打了两个战栗,她站起来,关了中央空调开关,然后又走到行李箱旁,从里面捞出干净的衣服。   她对着镜子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掉,又要解裤子的纽扣。   “砰——”地一声。   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   林稚晚用衣服捂住胸口,惊慌失措地转身。   池宴的动作也顿住。   他只是心里有点不痛快,想来找找林稚晚,但万万没想到,这姑娘换衣服居然都不锁门。   在夹杂愤怒、互相较劲儿的气氛里,两人诡异地尴尬了下。   还是林稚晚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表达不满:“你进人房间怎么不敲门?”   池宴冷哼一声:“这不都是我房间?”   这游艇都是你的,要是非这么强词夺理,林稚晚也没办法。   他不仅说得自然不要脸,行为更是,不但没退出去,还很关上了门,并且有礼貌地反锁。   林稚晚:“……”   “我换衣服呢,”她举得手都要酸了:“你能不能先出去?”   她总是不合时宜地露出一些扭捏劲儿,特别是两人本应该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这点儿拧巴无异于暴力的催化剂。   池宴被她搞得情绪很乱,说话也冷:“遮什么?哪我没看过。”   这话说得很恶劣,特别是配上他轻浮的、几乎嘲讽的语气。   就好像俩人之间的关系,是他拿钱砸林稚晚跟他睡似的。   林稚晚好歹也是象牙塔里被保护很好的姑娘,从小到大,就连荤话也只在池宴这里听过、被迫说过。   被他这么一激,自尊心占了上风,那点儿倔劲儿也上来了,干脆衣服也顾不得穿,披着湿漉漉的浴巾就朝池宴走过去。   门一开,做个请的手势。   池宴跟没看到似的,小腿一顶,又给门关上。   “林稚晚。”   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大力地扼住她的手腕,并顺势给她压在门板上。   男女生之间力气悬殊,林稚晚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反倒是将浴巾挣掉了。   她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池宴的眼底。   瘦,简直是瘦到了极致,一层骨头包着一层皮似的,就连前胸都没半两肉。   皮肤很冰,没有什么温度。   俩人这么靠得这么近,池宴生不出一点儿旖旎的欲望,只能回忆起,她刚刚,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只,不停地往海里下坠。   “林稚晚,”池宴再次叫她,声音变得有点沙哑,有点颤抖,几乎睚眦欲裂:“你他妈疯了,你跳海。”   林稚晚说:“我只是去游泳,我水性很好。”   “水性好你他妈从栏杆跳下去?”池宴猛然发火,几乎要给她的手腕捏碎,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水性好你他妈下去了不游。”   他眼眶有点儿红,大概是气极,声音颤抖起来:“你说你游泳,可谁游泳带着手机下水。”   是啊。   林稚晚用潦草的借口骗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骗过池宴。   甲板上栏杆很高,她这个身高想要越过十分困难,而且,没有人游泳还会带着手机。   那会儿,甲板上的人群多了起来,林稚晚感觉头晕,就去外围甲板上站着,游艇在水面晃晃荡荡,她突然头晕目眩,妄图将身体伸出栏杆,吹吹风。   一瞬间,眩晕感更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摔进海里。   母亲死后,这个世界上对她的善意都被一点点收回,除了林文和再也没有人关心她。而如今,却被她已经在心里厌恶过千百遍、并决定这辈子都跟他瞎几把过吧的池宴注意到。   林稚晚感觉海水都倒灌进她的胸腔,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眼眶饱涨又酸涩。   可矫情劲儿上来,她只别过头,说了句:“要你管我。”   池宴哪里能体会到她内心的千般曲折,听了这话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再次给她按到门板上。   “我怎么就不能管你?”池宴朝她吼道。   她本就瘦,现在又没有衣服料子的阻隔,后背在门上蹭得都疼。   “你凭什么管我?”   她也有点儿倔劲儿,跟池宴互相不服输。   像是两头猛兽在较量,纵使自身已经千般难过,也要分出个胜负。   “凭什么?”池宴手指有些细微的发抖,声音也是:“就凭我是你丈夫。”   就凭我是你丈夫。   丈夫。   两年,他们之间,从来都没用过这个称呼。   甚至,一直在避免。   就像是避免了表象上的亲密,就能忽略他们已经成为夫妻的事实。   忽略了,他们用一场游戏,胡乱地走进本应该神圣婚姻里的荒唐。   如果仔细回忆,林稚晚在纽约一家医院醒来的那天,两个人都没有那么平静。   池宴给林稚晚提了很诱惑,几乎难以拒绝的合作条件。   可他的眼神,那么冰冷,再也不像那个在天台上哄骗自己抽烟的少年,而是纯粹的,对她尚有恨意的男人。   林稚晚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才问:“万一中途有变呢?”   那时的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新盛的股份。   “你需要给我一个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的契约。”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足,病房里的小雏菊开的正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气味。   池宴沉默了好久,说:“那我们结婚吧。”   或许,关于商业上的利益交换,还有很多很多更简单干脆的办法。   可两人却选择了这一条路。   他们没有做任何财产公正,只是在林稚晚身体状况稳定下来的一个午后,登记结婚。   从此,用无法挣脱的法律关系,将后半生捆绑在一起。   而林稚晚也明白,除了利益关系,这也是池宴的一场报复——报复当年的佛罗伦萨,以及往前的很多年。   最开始,池宴是选择去美国读书的。   在最后关头,因为她的那句“可能去英国”而重新准备材料,申请了剑桥大学。   而如果完全没有没有心意,林稚晚应该在那个夏天就将心思讲清楚。   如果有心思,那佛罗伦萨的一晚,应当是定情,而不是鬼扯的一夜情。   池宴,这位人生从来都是是顺风顺水的大少爷,从来没有在哪件事上栽过跟头,却在林稚晚身上,一次栽得比一次大。   老话常说吃一堑长一智,池宴不是练摔跤的,遇到痛苦还得拍手叫好感恩戴德感谢苦难成就自己。   所以,当多年再见,年少的情谊成了泡沫还不如的存在,这场婚姻不过还能提醒林稚晚——你不是爱玩弄感情么?从今往尝尝婚姻牢笼的痛。   纵使这痛苦,是两人共同完成。   *   “晚晚!晚晚!”剧烈地敲门声打破房间里诡异的安静,陆方霓见林稚晚走了这么久还没出来有些着急:“你怎么了?开门呀。”   江珩安慰她:“别着急,可能在洗澡。”   “怎么能不着急,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晕倒都没人注意。”   门外的声音很近,直接敲在人心上,令一墙之隔的两人都有了点理智。   池宴那双好看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又是一贯的散漫和惫懒,和刚才的失态判若两人。   他的喉结狠狠地动了下,捡起落在地上的浴巾,重新掩盖住林稚晚赤/裸的上身。   “池宴,”林稚晚叫他,声音很小:“我不是故意跳进去的,我只是……只是有些头晕。”   不是想自杀,没有不尊重生命,很热爱现在的生活。   她话没说全,可池宴却听得懂,目光微动,重新看向她。   两人一起沉默。   好一会儿,池宴长出口气,寻求跟自己和解。   他往前走了两步,抱起林稚晚,往卫生间方向走,哑声嘱咐道:“先洗个澡,休息会儿,别出去吹风了。” 第18章 他找姑娘,她找曲思远   浴室门关上, 世界重新变回安静。   林稚晚打开混水阀,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冲刷皮肤。   过高的水温给皮肤染成扉丽的红晕, 类似于一颗淋过春雨的樱桃。   可那颗心脏依旧在叫嚣不停, 令她无法安静。   大概这辈子都不能安静了。   用今天的一场闹剧, 再次令她看清两人之间的这段荒唐。   这场婚姻宛若站在没有灯光的舞台上, 他们上演的互相厮杀的默剧, 用冷漠的利爪互相抓着对方的心脏, 孰胜孰负, 都是满盘皆输。   他们都清楚。   彼此心照不宣, 日子还能用“贪图钱财”的理由得过且过,可把已成夫妻的事实搬到表面,那点儿美化后的幻境如海市蜃楼般坍塌。   他们这辈子都绑定了。   眼前这点微小的利益,在漫长的人生面前, 在可能拥有的亲密体验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池宴那里也不太好。   一场争吵简直比一场方程式比赛更耗体力、耗心血, 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想如何敷衍站在门外的两个人。   想不出, 索性就不想了。   他直接推开门, 跟陆方霓还有江珩面面相觑。   陆方霓敲门的手随着惯性往前, 差点儿砸在他身上,噎了半天, 问:“池总……晚……晚晚呢?”   池宴说:“在洗澡。”   他的状态像是经历过一场狂风骤雨,气压很低,人也略显疲惫。   陆方霓被他的状态震惊住了, 还没来得思考“池宴在林稚晚房间里而林稚晚还在洗澡”这件事的不合理性,见他要出门,本能地让出了一人的身量。   池宴微微颔首, 表达谢意,长腿一迈,转身走上楼梯。   江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的房间我进不太合适,我先去找阿宴了。”   最后,房间外只剩下陆方霓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揉了揉脑袋,进门了。   外面,江珩花了点儿力气才追上池宴。   他腿长,诚心要甩开人,走路很快。   “心情不好?”江珩问池宴,目光带着一点儿试探。   池宴不动声色道:“有人在你游艇上要跳海自杀,你心情能好?”   为了使这段话看上去正常,这位从来不看价格的大少爷补充了一句话:“这游艇两个亿,我可没想还没用过就贬值。”   “是么?”江珩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有人在你游艇上跳海,还是跳海事件本身?”   被击中要害,池宴下颌紧绷看着他,很快,那双色彩很淡的眸子浮上了一层新的灰暗。   他的喉结飞快地滑动了两下,嘴唇张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半晌,泄了力气般,身体朝椅背靠去。   池宴发现,林稚晚姑娘,永远有轻而易举就令人失控的能力。   当年林文和去世,正好赶上池朝闻身体不好,池宴代表池家出席了所有场合。   池朝闻说,林家这姑娘太可怜了,小小年纪没了妈妈,现在爸爸也不在了,哥哥又不亲,日子恐怕不好过,池家能帮忙就帮帮。   池宴帮了,还帮到了一张结婚证上。   从临江师大附中的天台,到佛罗伦萨的那夜,再到林稚晚的不告而别,匆匆几年未见,他不能说没有情绪。   很多时候,他也会感觉自尊被她扔了一地,临走之前还要恶劣地踩上两脚。   他不是什么圣人,不恨是假的。   可看到奄奄一息的林稚晚,向他寻求一个合作的保证时,他早就记不清是以何种心情,提出了结婚的建议。   就好像——   这场人生早已经走投无路,两人隔着山隔水隔着长久未见的时光,早就没有转圜的能力,那就换个方式,给两人开辟一条路。   可他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是生门,还是死门。   在海水里浸泡过的头发几乎都被风吹干,咸湿的涩感令人极度不舒服。   池宴双手覆盖着脸,用力地搓了搓。   “我洗澡了。”池宴跟江珩说,赶人似的。   婚结都结了,走一步看一步。   相较于对这段婚姻的迷茫,发现是林稚晚跳海的那个瞬间,池宴清楚地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想林稚晚好好活着。   *   甲板上,愉悦的氛围没有因为短暂的插曲消减分毫。   池宴这人洁癖严重,又是泡了海水,洗个澡整整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再回到甲板上时,从烧烤架上冒出的热气烟熏火燎。   这群人热闹起来,啤酒遍地。   江珩,陆方霓,娄黛都在,曲思远拉着陆方霓东问西问,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讨人嫌。   “嘛呢你,”池宴路过,从陆方霓手腕上给狗皮膏药摘下来,状态也早就整理自然,打趣道:“知不知道跟姑娘保持距离?”   曲思远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那你知不知道对女生要有友好一些?”   池宴:“?”   “你刚才是不是去见晚晚了?”   “……”   “你想想你对晚晚说什么了,怎么有你这么粗鲁的男人!”   “池宴:“我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说‘要跳海也别从这儿跳,脏了你的游艇’!”   “人家是要跳海么!换句话说要跳海怎么了,不能安慰安慰吗?”   曲思远整个一护花使者的状态,反水表哥并且对其表示强烈不满。   池宴:“……”   江珩:“……”   这俩人居然连骗人的借口都一模一样。   就是很离谱。   大家都是聪明人,除了曲思远,大家都听听就过去了。   不过,娄黛也显然不在聪明人的范围里,并且跟曲思远一样真情实感,跺着步子到池宴面前,冷哼一声。   池宴:“?”   娄黛:“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说完,还气鼓鼓地走到栏杆边上,探出身体往外面看了下,有一种“要不是现在离岸太远我高低给你跳下去拉开跟你的距离”的架势。   池宴:“……”   曲思远也哼了一声,然后别开头,继续缠着陆方霓问东问西。   陆方霓有点儿不耐烦,但也不好直接说:“要么你自己去看看晚晚?”   闻言,池宴稍偏些头,看向两人。   “这样好么?”曲思远摩拳擦掌。   江珩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什么不好的,都是朋友,关心一下。”   说完,还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池宴。   完全是在激他。   他不知道池宴和林稚晚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就疯狂试探池宴的底线,心大的曲思远成了完美的引爆器。   “那行吧,”曲思远说:“晚晚早上估计也没吃饭,这会儿可能饿了,我给她拿点吃的。”   安米还在烧烤架前,闻言,帮他拿了几串烤得鲜嫩的肉串。   “晚晚可能不舒服,吃点儿蔬菜解解腻。”曲思远捡了一些蔬菜,池宴顺手把盛着玉米的锡纸盘放在餐盘上。   大家对玉米也不不敢兴趣,放在烧烤架上半天也没人动,现在表面微焦,卖相并不好。   “这都什么玩意,”曲思远皱着眉,将锡纸盘扔了出来:“糊巴巴的,不吃。”   这维护的状态,就跟池宴和林稚晚有血海深仇,这会儿要害她似的。   池宴眉头皱得更深些,到底是没说话。   曲思远的殷勤令他的多了几分警惕感,就像是在方程式比赛上,身后总有赛车手跟他咬得很死,令他不得不全神贯注。   池宴回到人群里,边游刃有余地聊天,边看着手表,分针走过半个表盘。   曲思远整整去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林稚晚和他一起出现在甲板。   阳光穿透层云洒在海面,海水反射出波光粼粼的影子,林稚晚没大休息好,被阳光一照头还是有点儿晕。   她照旧穿得比别人多,这次换了一件天蓝色的紧身短裙,领口开得很低,完美的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但是瘦,瘦到胸都没了,纵使衣领深到事业线,也不显色/情。   愈发衬得皮肤白皙,莹润,有种被精心保护过的美感。   娄黛和陆方霓都探望过林稚晚,见她出现在甲板上,还是很惊讶:“晚晚,你不晕了吗?”   林稚晚说:“还好,有点儿饿了。”   “曲思远不是给你拿吃的了吗?”陆方霓说:“外面风大,你小心再生病。”   林稚晚浅浅笑了下,安慰道:“哪有这么夸张。”   她是身体不好,但也不是林黛玉,风吹一下就倒了。   “我刚刚都没吃饱。”她说。   曲思远拿给她的食物都太油,她是有些饿,可对着油腻的东西实在是咽不下两口。又觉得跟曲思远同处一个房间,她又不会说话,太尴尬。   “我……”林稚晚思考了会儿:“我想吃玉米。”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刻薄的笑声。   池宴站在圆桌那边儿,人群有说有笑,氛围愉悦。   他耳尖,听到了她的声音,还类似嘲讽地勾了下嘴角,下一秒,安米朝他举起啤酒。   池宴爽快地回应,捏着罐装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喉结快速蠕动了两下,阳光下,林稚晚甚至能看到他修长脖颈上的一点细小绒毛。   刚刚的吵架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现在看上去状态放松,还有精力嘲笑她。   根本不像她,短短一个小时里,心路走过了十万八千里。   林稚晚咬了下嘴唇,卷曲的睫毛急促地颤抖。   “这儿只有玉米粒,”早在林稚晚提出想法时,曲思远就开始找食物:“刚刚有人烤过,都糊了。”   他没敢说是池宴,怕提了表哥令林稚晚想起刚才的不愉快。   “没事,我们自己来吧。”   林稚晚收回目光,绕开圆桌,跟曲思远搞烧烤架。   里面的木炭烧得差不多,火势恹恹,马上要灭。   林稚晚拿钳子扒拉了两下,束手无策。   小仙女怎么可能会干活呢?   曲思远立马戴上手套,换了一箱炭过来,又撕了点儿纸巾进去,点火。   海上有风,曲思远说:“晚晚,你站过来点儿帮我拢风。”   林稚晚乖乖听话,站在风大的位置。   她头一次见人点火,好奇地低头看着炉内,“真能行么?”   “试试呗。”曲思远也刚好低头点火,俩人的脑袋差点儿碰上。   “嗯。”   从池宴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挨得特别特别近。   “咚”一声,他将酒杯撂在桌子上。   声音不大,没人在意。   炭火刚好烧了起来,林稚晚和曲思远一起抬起头。   “这玉米粒怎么烤?”曲思远说:“刚刚我见这儿有个锡纸盘来着,找不到了。”   “没事,”林稚晚说:“我用竹签串起来也行。”   曲思远不是池宴,没有一堆毛病也不挑刺,还跟她说:“我也帮忙吧?”   林稚晚点了点头,递他一副全新的一次性手套。   然后又闷闷地低头串玉米粒,不说话。   跟林稚晚在一起,就算是不说话,气氛也是很舒服的。   曲思远想套套近乎,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也跟着沉默。   串玉米粒的工作本来很无聊,可在她身边,看着她不慌不忙的,也就跟着静下心来。   “思远哥,过来喝酒呀?”安米喊他。   “哎。”曲思远应了声,过去拿了几瓶低度数的果酒,然后又折回去了。   “你干嘛啊?”安米问。   曲思远:“陪晚晚呗。”   总之就是不管酒多好喝多热闹,他都铁了心地陪林稚晚。   安米看傻了,总结了一句:“思远哥这属于坠入爱河了?”   池宴递给她的一记眼风。   又追着曲思远的身影,看到林稚晚那里。   她坐在矮脚椅上,一双白若凝脂的细腿优雅地靠拢,有点儿热,把披肩搭在了头上,露出一张奶白色的脸。   手里拿着小刷子,做实验似的调各种酱料,刷在玉米串上。   曲思远站着递她一瓶酒,她微微仰头看他,一手搭在额头上挡太阳。   脸被太阳晒得有点儿热,有点儿类似于三月桃花般的红。   “喝不?”曲思远问。   “什么味道的?”   “乳酸菌,蓝莓,百香果,”曲思远挨个看了下:“喝哪个?”   “百香果吧。”   曲思远递给她,递了一半,又收回来,帮她打开。   在这么多人的活动里被仔细地照顾到,林稚晚腼腆地笑了下,脸上露出很浅很浅的酒窝:“谢谢。”   池宴的瞳孔猛然缩紧一下。   跟他就苦大仇深,跟别人就笑得这么开心?   关键是这人还是他表弟。   那张结婚证在她眼里还真就是一个形式了。   池宴感觉胸腔里噎了一口气,噎得他五脏六腑都不痛快。   作为回报,林稚晚也递给曲思远一串玉米,上面刷了甜酱,玉米粒歪歪扭扭的,是池宴口里“狗都不吃”的东西。   “卖相不太好,但味道还不错。”林稚晚说。   曲思远被女神突然关照,立马飘飘然,嘿嘿笑了声。   “麻烦晚晚了。”他客气了句,伸手去拿。   动作做到一半,就见横空插进来一条干净有力的手臂。   池宴从林稚晚手里接过玉米串,语气懒洋洋的:“什么东西,让我尝尝。” 第19章 好妹妹的酒甜么?(双更……   林稚晚:“……”   曲思远看看空荡荡的右手, 又看看池宴,心中警铃大作。   刚刚吼完人家,现在又过来吃人家的烤好的玉米?   不是洁癖很严重, 看着串得歪歪扭扭的玉米粒没有食欲么!   池宴身高腿长, 刚好站在林稚晚的侧前方, 替她挡住了大半的阳光。   一层阴翳扑了下来, 林稚晚愣了一下, 抬头看着他。   就算是至下而上仰视的角度, 池宴的俊颜依旧抗打, 棱角分明的轮廓, 配上毫无缺陷的五官,眼窝很深,耷拉着眼皮的时候显得整个人有点儿懒。   他夺过本该给曲思远的玉米串,又强势地挤在俩人中间, 大刺刺坐下来。   阳光再次密布。   林稚晚微微偏头,挪开视线, 小声咕哝:“这是我烤的。”   池宴“嗯”了一声, 跟不明白她的意思似的:“味道不错。”   “……”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呢。   林稚晚现在破罐子破摔, 也不忍着他的脾气, 直接说:“我是给曲思远准备的。”   “是么?”池宴反问,脸色微凉。   整个烧烤架上都是烤玉米, 犯得着跟他纠结这一个?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僵持。   今天池宴对林稚晚的态度恶劣,在曲思远眼里, 他现在的行为纯纯是砸场子,他赶忙扯过池宴的手臂,压着崩溃说:“那他妈是给我的!”   池宴用下巴指了指烧烤架, 冷飕飕道:“想吃都是你的。”   是玉米的问题么,这是小仙女给烤的!曲思远彻底炸了,跟池宴说:“这能一样么?”   “嗯?”池宴佯装不懂,拿起旁边的小刷子,沾上甜酱,给放在烧烤架上的玉米都刷了一遍,眉毛一扬,说:“这下一样了。”   曲思远:“……”   “都是甜的,一模一样。”   林稚晚:“……”   无论走到哪里,池宴都是人群焦点。   他坐过来,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力:“宴哥,嘛呢,回来喝酒了。”   池宴淡淡说:“先吃点儿东西。”   “哎?那儿烤的什么?”   “玉米。”   “玉米有什么好吃的。”   玉米当然没有好吃的,可池宴和曲思远之间的暗潮汹涌好耶!   安米很会察言观色,还爱八卦,吃瓜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吃玉米好耶,我爱吃。”   她这一动,让甲板上对池宴还有想法的姑娘都跃跃欲试,扭扭捏捏地朝着他们三个过来。   曲思远心里叫苦不迭。   本来是他和小仙女单独的约会时光,突然多了一群人这叫什么事儿!   他愤愤地盯着池宴,恨不得眼神当成子弹,解决了这位便宜哥哥。   人涌过来的多了,安米刚好站在池宴和曲思远中间,有点儿挤,池宴不动声色地往林稚晚那头挪了挪。   两人距离靠近,池宴裤脚被风吹起来,磨着林稚晚的脚踝。   微痒。   她往后屈了下腿,转过头看他。   池宴貌似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没有把腿收回去的想法。   这算是什么?一边跟其他妹妹聊天喝酒,还不忘了撩拨她。   在他心里,她就跟这些陪玩还能陪上床的小模特没有区别么?   林稚晚感觉喉间酸涩,被人羞辱,但无法反驳的无力感袭击全身。   她剥了剥手指,决定远离池宴,刚要起身,就听到陆方霓紧张的声音:“晚晚,你还是坐着吧?别再晕倒了。”   “刚刚晚晚晕倒了么?”曲思远大多数时候心大,在林稚晚这儿就很心细。   林稚晚不愿说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打马虎眼道:“是之前,会低血糖。”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身体是没问题的,可她最近总是通宵,身体状况江河直下。   林稚晚没反驳陆方霓的话,乖乖坐回去。   只是拎着矮脚椅往旁边挪了下,跟池宴拉出一点儿距离。   人一多,七嘴八舌地聊天。林稚晚感觉自己像放进了排列整齐的水果箱里,大家严丝合缝,没有她的位置,也不会讲话。   就算是坐在显眼的位置,依旧很努力地降低存在感,手机都掉进海里了,不能做低头族,只好一直在跟玉米做斗争。   娄黛刚开始还是陪她的,很快就被人拉去游泳。   她不太关心别人,但依旧能准确地分清每个人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里,关于池宴的最多。   这艘游艇的续航时间是12个小时,日落后就要返航。   大家都不愿意错过海上的日落。   橘红色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云朵,一片殷红色的夕阳照水,宛若金子般浮动。   游艇轻晃,晚风温柔。   他们借着黄昏返航。   林稚晚始终在吃,也不知道是谁,在她面前放了一些荔枝和香蕉,都是高糖,适合低血糖吃的水果。   旁边还有烤好的玉米串,玉米微糊,是她最爱吃的火候,上面还刷了适合她闽州口味的甜酱。   游艇停靠在码头。   在海面飘了一天,林稚晚踩在地面上,腿都是虚的。   现在虽然不晚,但这群公子哥还是蛮有风度地送人回去。   有了之前的不愉快,曲思远死活不敢跟让池宴顺路送林稚晚回去,大包大揽了送娄黛和林稚晚回家的任务。   即便是他要绕个大远。   林稚晚早年出门都有司机陪着,后来父亲死于车祸,对开车这件事也有抵触,但总归是要坐车回家的,也不扭捏,同意了。   “我最近住华庭。”林稚晚说:“麻烦你了。”   其实住在市中心,倒是方便些。   曲思远随口一问:“怎么不住吾悦江澜了?”   林稚晚声音寡淡:“房子太多,准备卖了。”   池宴点燃一支烟,借着袅袅的白烟,看向她。   这座宅子,是两人回国之后联系最多的地方。   最开始,池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吾悦江澜的房产写在了林稚晚名下,现在她就有对房子的处置权。   她名下的房子不少,也没见卖那个。   现在要把这个卖出去,摆明了是跟池宴说——以后少联系。   这姑娘看着闷闷的,心思还真是千回百转。   以前小看了她。   池宴冷嗤一声。   “阿宴你回哪里?”见他要上车,曲思远问:“要么回我大姨那?依依今天不是在么。”   又是陈依依。   林稚晚眉头皱了下,等待他的回答。   池宴似乎思考了会儿,良久,“嗯”了一声。   他关上车门,挂挡,给油,超跑的后坐力很大,在空气里喧嚣了声,飞速开远,直到消失不见。   *   林稚晚回到华庭后,浑身疲惫,头也晕晕的,澡都没洗,直接扎进松软的被子里,很舒服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外面彻底天黑。   外面乌云很重,挡住了大半的月亮,惨淡的月光照进窗子,在窗口留下一片光斑。   林稚晚嗓子干痛,四肢也没有力气,想起床,用了两次力气,都没挣扎起来。   按照她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大概是要感冒。   这儿两年没有人住,自然也没有什么药,她打算点个美团送药。   伸手在床上摸了半天,才猛然想起来,手机跟她一起掉进了海里。   林稚晚长长地叹息一声,起身下床,从床头矮柜里找出一个旧手机。   这是她在伦时上学时用的,刚工作那会儿也在用,淘汰了好几年,有儿卡顿,但还能开机。   微信登录要验证手机号码,绑定银行卡要手机号码,她搞了半天才发现外卖app都用不了。   好在这手机里还有一张电话卡,居然还没销户,她登上营业厅重新缴了话费。   这手机里保存了好些电话号,都是工作相关,通话记录也不少,国内号码里有她很爱吃的那家鼎丰阁外卖电话。   她打过去叫了外卖,顺便让他们送一盒感冒药过来。   她无聊翻了下通话记录,发现了里面有一个号码,通话时间不长,但通话次数不少。   没有备注,注册地是临江市。   林稚晚看着号码有些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是谁。   可能是陆方霓,也可能是林文和原来的秘书。   她想了半天,鬼使神差地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这么多年,这个号码可能早就荒废了吧?   她胡思乱想,电话听筒里却传来流畅的铃声,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听。   可那头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和渐渐变重的呼吸声。   林稚晚尴尬地脚趾抓地。   她又不知道这人是谁,贸然打电话过去,怕不是要被人当成骚扰电话?   可电话那头的人也挺莫名其妙,居然跟她耗着,不挂电话。   林稚晚不太好意思,小声说:“喂,你好。”   要发烧,她嗓子哑的厉害,像是破碎的一把糖。   那头的没出声。   大概不是陆方霓,毕竟她的火爆性格,遇到打电话过来还不讲话的人,早就要一通输出了。   她只好按照自己的推测:“是孟叔叔吗?”   孟叔叔是林文和生前的助理。   那头照旧没有声音。   林稚晚宛若被绑在绞刑架上等待审判,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喉咙一阵刺痛。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对面还在听电话,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打错了,打扰了。”   电话挂断,世界回归安静。   *   “池宴!”陈平锦不满地喊他:“给你介绍王伯伯家的姑娘你不去看,介绍林叔叔家的表亲你说八字不合,刚要跟你介绍你思远的堂姐,你就装接电话敷衍我?”   池宴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叛逆到没有边际,陈平锦只当他是玩赛车上瘾,当时又多半临江京城两头跑,只能叮嘱他注意安全。   年纪大点儿愈发离经叛道,不仅玩赛车,身边的绯闻女友多如牛毛,陈平锦开始提点他注意分寸。   如今26岁,是时候该收心成家立业,谁知道这小子却开始不近女色走禁欲路线了,陈平锦为他的婚事着急发疯。   “池宴!池宴!池宴!”陈平锦三次提高音量,给一旁的陈依依吓了一跳。   “我在跟你讲话,不要再盯着手机看了。”   那手机屏幕早就暗了下去,池宴却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暖黄色的光线照在他身上,令他有些无端的落寞。   他洁癖严重,断不会做出在餐桌上接电话碰手机的举动。   可这个手机号码,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打过了。   今天迎来一位故人的电话,故人却只把他当新人。   这姑娘,还真是冷心冷肺的,池宴自嘲一般冷笑了声。   陈平锦气得要掀桌子:“笑什么你?”   池宴端正了神色:“没什么。”   又给陈平锦舀了一碗酒酿圆子桂花羹。   他长了一张祸害似的脸,哄起人来不用动嘴,靠脸就成功率百分百,还是妇孺皆宜的那种。   陈陈平锦宽慰了些,语气软下来:“妈妈不是逼你现在结婚,只是你年纪不小了,身边需要有个分享冷暖的人,如果你有喜欢的姑娘,不管什么家室背景,都可以带回来看。”   分享冷暖的人。   池宴突然又回忆起刚刚林稚晚的声音,怯生生的,很礼貌,就是有点儿哑。   太哑了,像是病了一场。   她身体不好,还泡了海水,能不病么?   池宴感觉胸腔里揣了一个小人,突然狂奔起来,令他心烦意乱。   鬼才管她,他想。   然而,下一秒,他霍然起身。   “池宴,有点规矩!”池朝闻坐在桌前,语气严肃。   可池宴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置若罔闻,走出很远。   今天他照旧开了超跑,排气管发出呼啸的声音。   心脏也跟跑车似的不得安分,情绪高涨。   理智一点点消失不见,只有无尽的困闷和烦躁,像是大雨欲来前的暗潮汹涌。   林稚晚今天打给他的号码,是他高中时期在用的,也是那个夏天,问林稚晚要号码时打过去的。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保存过。   亏得他将这个号码留了这么多年。   跟个笑话一样。   车子一路狂奔,一直行驶到华庭的地下停车场。   他在这里也有房子,刷卡上楼,站在19302的门口,用力敲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林稚晚被剧烈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但时间上外卖应该到了,她没设防备,直接开门。   “谢……”   话音未出口,她就被笼罩在宽大身躯投下的阴影之下。   池宴气压很低,步步紧逼,整个人都进了门,又把手伸到后面,把门带上。   隔绝了外面的风景,室内自成一派气候。   今天刚吵过架,对两人来说都不算愉快,林稚晚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嘴唇,半晌,警惕性颇高地问:“干嘛?”   她有些发烧,脸色微红,宛若春潮过后,娇滴滴的,等人垂怜。   无数莫名的的情绪在胸口翻涌着,吞没了大多数理智,池宴这一路本就不平静,被她提防的语气一激,一股脑地全泄了出来。   “怎么?”他恶劣地笑了下:“婚都结了,我不能来?”   如果之前的争吵提起结婚,林稚晚会感觉到巨大的沮丧,如今他再提,环境变了,语气 变了,就连其中的含义也跟着变了,只会叫她感到不舒服。   就感觉结婚之后,人就不是人,没了人权似的。   林稚晚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   下一秒,池宴往前走了一步,直接给她抱起来,往床的方向走去。   仿佛在用行动说明:来干嘛?干你。   林稚晚气急了,直接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声音也大了些:“你是不是有病!”   “那你呢?”池宴反问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很好是吧?”   林稚晚彻底不懂,冷声反问:“我跟曲思远是怎么了值得您大动肝火?”   “我还没说是谁,就开始不打自招了?”   “我不打自招什么,”这人也真够有意思的,林稚晚怒极反笑:“那你还不是昨天cici今天一个lily,还有依依,你搞叠字名称集邮?自己都做不好,还处处要求我!”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林稚晚也会跟其他姑娘似的不讲道理呢,关陈依依什么事?   他没多想,因为听到cici他就头疼,一个他连人脸都没记住的人,怎么能扯出来这么多事儿。   他心里的不痛快不断攀升,干脆直接给人扔在床上,语气更加不善:“你有完没完?”   什么是她有完没完?   明明是他在这里搞双标,一边跟她上床,另一边跟漂亮妹妹喝酒,还带陈依依回家见家长。   林稚晚感觉自己多年来修养出的平和已经付之一炬,现在要变成炮仗,随时都可以点燃。   “懒得理你。”她深吸一口气,就要下床。   下一秒,池宴大力地叩住她的手腕,曲腿半跪在床上,身体往前用力,直接将她扑在身下。   如此亲密的距离令林稚晚感到危险,本能地挣扎:“池宴,你有病!唔……”   剩下的谴责之词都被他粗暴地吻回肚子里,他的吻毫无章法,又凶又急。   似乎目的就是让她闭嘴。   恰好林稚晚刚刚还保持在说话的姿势,嘴唇微张,池宴轻而易举地探进舌头,压着舌根狠狠地研磨,双手也不老实地探索。   林稚晚正在发烧,身体不舒服,跟他折腾了下,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任由他的动作,只有泻出的呜咽声尚在表达不满。   她在心里坚定地呼喊着,如果池宴对她做任何出格的事,她都不会原谅他。   然而,池宴的动作也随着她的安静变得温柔起来。   她不知道两人亲了有多久,再睁开眼睛,见池宴手臂撑在她的耳侧,将她圈起来,看她。   他腾出一只手,拨开她湿漉漉的刘海。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样,只有一张脸的大小。   她的皮肤很白,眉毛并不算浓,但胜在整齐,一双眼角绯红的眼睛,上面沾着点儿泪珠。   像是玫瑰花园里,等着被呵护的那一朵。   “没良心的。”   池宴的喉结剧烈的蠕动了下,这声怒骂也没有什么脾气在。   林稚晚看着他的眼睛,心脏一颤。   他的眼神平和,宁静,眼底似乎还带着悲悯。   就这一声小没良心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彻底变了。   剑拔弩张的气势没了,可心里的不痛快,不满意,还是需要发泄,他们都想赢一次。   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林稚晚能看到他唇角的水渍。   那一定有她的一份。   暧昧开始升腾。   这种氛围,不滚床单,很难收场。   记不得谁再次开始主动的。   两人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互相撕咬,也互相舔舐。   临江的夏天,天气纵使变幻莫测,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口子,闷雷滚滚,大雨将至,压抑的沉重空气令人难以呼吸。   最开始,林稚晚问池宴:“好妹妹的酒甜么?”   池宴也问她:“曲思远帮忙烤的玉米就那么好吃?”   风声渐起,雨追着风,风雨肆虐,整个天地都处在灰暗之中,外面树影使劲儿地摇晃,风刮得路边车子不断报警。   类似于末日前的狂欢,房间内空气逼仄,压抑,水汽落在人身上,潮湿,黏腻。   池宴把林稚晚摆出另一个姿势,重新开始一场疾风骤雨。   外面一声雷响,闪电照进屋子,林稚晚紧张地缩紧身子,池宴步步紧逼,将她抱得更紧。   所有声音都变小,变远,林稚晚如鱼搁浅,小口喘气,池宴不依不饶问:“还要卖房子么?”   “还卖么?”   她哭唧唧地回答:“不了,不了。”   *   一场结束,外面风雨未收,室内多了些靡丽气息。   林稚晚有点闷,想去开窗,又怕闪电,又没了力气,只攒足了劲儿狠狠踹了池宴一脚,暗戳戳讽刺他:“今儿表现不错。”   意思是之前都不太行。   池宴餍足,懒得理她。   发了一身汗,现在也不烧了,这炮兵连队友作战,不仅有泯恩仇的效果,居然还能治病。   林稚晚想着想着,吃笑了下。   这辈子就瞎几把过吧,走一步算一步,随便了。   她远不像表面上那么怯懦只知道等待怜爱,否则也不会在高中那个天台,在他绯闻缠身的十七岁,就吸了他递来的烟。   后戏还是要做,池宴靠着床头抽了一根烟,又亲昵地将嘴唇划过她的耳廓,轻轻吐气:“妹妹还真是林黛玉啊。”   后半句他没说,而曹公描写林黛玉进贾府时,有个词是娇/喘微微。   他不循礼法,也不尊重文学,没有什么放在眼里。   林稚晚气极,白了他一眼,拎起衣服往卫生间走。   水声哗哗直下。   池宴看着那扇透着光晕暖黄的毛玻璃门,眼神渐渐飘散。   他有些不敢细想自己为什么愤怒,但同时又胡乱地想,至少这辈子,都得绑定了。   下一秒,那扇房门内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咚——”   林稚晚双手按着小腹,痛苦倒地。 第20章 他抱着她,力气大到似乎……   痛。   一种类似小腹里被人拿刀搅弄的痛, 大颗大颗的汗珠渗在林稚晚的额角。   她痛得几近意识模糊,只能尽可能地将身体蜷缩在一起,胸口贴着膝盖, 妄图令痛感减轻一些。   池宴闯进浴室的瞬间愣住了,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给她简单地套上一件衣服, 抱着她下楼, 上车, 开向医院。   华庭的位置就在市中心, 离市中心医院很近, 可路上拥堵,九十秒的红灯一个接着一个。   池宴面色冷峻,一边有条不紊地跟医院的人联系,一边将车子开得旁若无人, 闯了多个红灯。   他没说话,表情依旧很淡, 而捏着方向盘的手却微颤。   林稚晚还能感受到他身上很低很低的气压, 像是在焦急, 在自责。   毕竟, 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运动,突然就小腹绞痛, 两者很难不扯上联系。   “池宴。”她花了好大的力气,声如蚊呐地叫了声,在池宴按着喇叭的声音里, 显得更小了。   可他却听到了,偏过头看她。   你不要着急,我没什么事。   这些宽慰的话就堵在嗓子眼, 林稚晚刚想张口,又是一阵痛感袭来,她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别怕,”池宴喉结滚了滚,声音很哑:“很快就到了,放心。”   他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又没遵守交通规则,车子一停在医院,他就快速下车,打开副驾驶车门,将林稚晚抱了出去。   最强烈的痛感过了,林稚晚没那么不舒服,可浑身没有力气,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池宴带她去了哪个科室,只能清晰地记住他的心跳有多剧烈,步伐又多快,还有抱着她的手臂很用力,几乎捏得她骨头疼。   令人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如果慢一点,她就会在他的怀里消失不见。   他在害怕。   已是深夜,医院里人少了很多,妇科这里更显清冷。   主治医师是个微胖和蔼的中年女人,眼镜几乎滑到鼻头,看着病历问:“有过性生活么?”   这都是在医院的例行检查,林稚晚也不会感觉难堪,只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弱弱地靠在池宴身上。   池宴低头拨开她的刘海,拇指安慰似的,若有若无地摩挲她的脸颊,替她点头:“有过。”   “最近是经期么?”   林稚晚的月经一向不准:“不是。”   “在剧痛疼之前有行房么?”   池宴皱眉,神色凝重,深深地点头。   得到答案,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什么,似乎司空见惯,叹息说:“怀疑是卵巢黄体破裂,先做个B超。”   这病通常发生在剧烈性/生活之后,医生的话无疑是给池宴判刑。   “先去缴费,然后去三楼B超室。”   “嗯。”池宴应道,可声音很哑很低,原来那股高傲劲儿一扫而空。   他一直是那种无拘无束的人,可也并非没有责任心,让姑娘出这种事,多少有些自责。   更何况是林稚晚,身体本就不好,添一点小病都够难受好一阵。   他忙前忙后去大厅缴费,又将林稚晚抱上三楼。   他早就知道她很瘦,可看着是一回事,抱起来又是一回事。林稚晚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轻得并没有什么分量,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   躺在他的怀里,林稚晚能闻到他身上激烈运动后留下的靡丽气,还夹着苦涩的焚香气息。   这人原来最爱干净,一个晚上做多少次就要洗多少次澡,这会儿居然这样就出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不受控制地伸出纤细的手臂,抬高至他的头顶,类似于宽慰似的,轻轻摩挲了下。   池宴眼里眸光闪动。   “你别担心。”   “嗯。”   “我会没事的。”   “嗯。”   “我现在没那么痛了。”   “嗯。”   他都是肯定回答,可表情并没有半分松懈。   “不关你的事,”林稚晚把话说得明白了些:“我是自愿的。”   不管之前两人有多不愉快,可在上床之前都是经过了她的同意。就算是真病了,也是两人共同对这个结果负责的。   就算是这段关系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可是林稚晚还是不想他沉浸在自责里。   B超要排队,池宴分了一半到肩膀让林稚晚靠着。   等到护士叫到林稚晚的时候,池宴突然拉了一下她的手。   林稚晚茫然回头:“怎么了?”   池宴苦涩地勾了下嘴角:“没。”   *   自打林文和去世之后,林稚晚在医院休养了大半年,成了这儿的常客,所以再次进来医院,并不陌生。   她的痛感缓和了很多,医生问什么,她回答什么。   最后的结论是并不是卵巢黄体破裂,她松了口气,不过还要再检查别的看看。   林稚晚从里面出来,池宴就等在门口。   “没事,”林稚晚说:“不是那个。”   池宴先是放松了下,然后表情又凝重起来。   不是这个,那就是别的,万一是什么大病。   林稚晚勾了下他的胳膊:“走吧。”   说完,她先走了几步。   池宴看着她的背影,观察到一处,目光一沉。   “晚晚,”他突然迈着大步走到她的身后,一把给人抱住,勒得人有点疼:“别动。”   林稚晚:“?”   她真的没有事啊,还是说有什么情况医生只告诉了池宴没告诉她。   绝……绝症?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感受不到任何快乐,可真的不想现在就去死。   “怎,怎么了?”她问得小心翼翼。   “好像不用检查了。”   “?”   “我大概知道问题了。”   “???”   “你裙子脏了。”   林稚晚不解:“什么意思?”   池宴长出一口气,气息扑在她的耳廓,令人有点儿痒:“应该是来例假,痛经。”   听他这么一说,林稚晚才又仔细感受了一番,现在的疼痛确实跟例假很像,只是强烈了些。   “……”   !!!   她,二十五岁的姑娘,来个例假,闹出个这么大的乌龙?   关键是,还把裙子蹭脏了?!   简直离谱!!!   她脸瞬间烧红,说话磕磕巴巴地:“你……你别松开我。”   出门之前,池宴慌不择路,随便给她套了一条裙子,是白色的,蹭上了血会很明显,松开就会被别人看到了。   “这样我们怎么走路?”池宴低低地笑了声。   是啊,林稚晚窘迫了会儿,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她说:“要么,你抱我吧?”   池宴放松了很多,这会儿还有心思打趣她:“现在知道让我抱了?”   林稚晚反问:“那我让别人抱?”   花钱雇个人的那种。   池宴的脸迅速地冷了下来,弯腰给她抱起来。   轻飘飘的,像是抱个布偶娃娃。   刚刚太紧张了,知道自己只是来了例假,林稚晚才慢慢感受到一些经期才有的症状。   她小心翼翼地勾着池宴的脖子,说:“你能稳一点儿么?”   池宴低头看她。   林稚晚:“你这样我想吐。”   她拧着秀气的眉毛,嘴唇红润了点,说话时拉长音调,有种小孩子试图说服大人的仪式感。   “……”池宴笑了下:“别太得寸进尺啊你。”   “可吐的是你衣服哎。”   池宴:“……”   他洁癖很严重,当然忍不了,嘴上没说话,步子到是稳了很多。   林稚晚又陆陆续续做了一些检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再回到诊断室,林稚晚靠着池宴,医生看着各种检查结果,叹息了声:“这姑娘的身体不太好啊。”   又问池宴:“你是她老公么?”   对老公这个词似乎有点儿陌生,池宴适应了会儿,才点头:“我是。”   医生“啧”了一声:“虽然小年轻身体好,精力用不完,但是也要懂得克制。”   林稚晚:“……”   她悄悄偏过头,将脑袋埋在池宴的身前,打算让他一个人接受教育。   池宴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一边回答医生,一边伸手报复似的在她顶揉了揉。   “经期不调是要调理的,你们还年轻,年纪再大一点儿要不上孩子就知道麻烦了。”   “……”林稚晚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感觉到她的羞涩,池宴挑了下眉,有点儿使坏:“您说的是,我们这就调理身体备孕。”   谁要跟你备孕了,林稚晚不满意地拧了下他的腰。   池宴背过手去,抓住她的手腕,给禁锢在手里。   两人经历了一场乌龙,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彻底不见了。   好像一切恢复到了从前——他嫌弃她矫情,她嫌弃他不着四六。   见他态度良好,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给开了止痛药和优思明,不过池宴坚持,又开了一间病房,让林稚晚吊水,住一夜。   她最近忙于工作,生活作息很乱,白天又低血糖,还泡了冷海水,要么也不会痛经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临进病房之前,林稚晚还在感慨,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痛经到住院的了。   不过也没那么糟糕,毕竟池宴得伺候这个“麻烦”。   她裙子脏了,唯一一片卫生棉还是刚刚问医生借的。   她躺在床上吊水,看着吊灯,脑海里盘旋着之后怎么办,然后看着池宴,眨了眨眼睛:“谢谢你哦。”   谢谢就谢谢,还带了个“哦”。   池宴直觉不对,放下手机,看她。   林稚晚:“我裙子脏了。”   池宴明白她的意思:“我叫商场送来一件。”   他们出来的太匆忙了,林稚晚上半身是真空的,她说:“我还需要一个内衣。”   “嗯。”   林稚晚还在想如何上报胸围,就见池宴恶劣地勾了下嘴角,语气有些轻佻:“32A,我没记错吧?”   林稚晚:“……”   这是她今晚受到的最大羞辱!即便池宴说的是事实。   她将头偏到一旁,拒绝回答。   池宴不依不饶,又问:“不对么?是我记错了?”   居然还在逼着她承认。   池宴!幼稚鬼!   林稚晚捂着小腹回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池宴翻着app找附近商场下单,刚搞好,就看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瞳仁很黑,很亮。   她身体不舒服,病痛令这双眼睛沾了些可怜。   他喉结飞速蠕动,哑声问:“怎么了。”   既然他都问了,林稚晚也不好不说,她语速很慢,有些神秘感:“池宴,好人做到底,你能再帮我买一包卫生棉吗?”   池宴:“……”   半个小时之后,他站在医院楼下的超市里,对着一排花花绿绿的卫生巾眼花缭乱。   按照林稚晚的要求,优先级最高的是国外的一款卫生棉条,如果没有,就选择420mm的夜用棉面的卫生巾。   池大少爷这辈子向来是被人伺候的,哪里轮得到他伺候别人。   没进来之前,他还以为这玩意都会按照长度进行分区,进来之后才知道,得在包装上挨个看。   他不会对女性的正常生理想象有排斥,也不觉得给林稚晚买卫生棉有什么羞耻。   所以,就算是极度不满意,挑得也很认真。   旁边路过一个妈妈,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明显跟池宴一样,第一次踏足这片未知领域,好奇地问妈妈:“麻麻,这些都是什么呀?”   妈妈看到这里有男人在,也没惊讶,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牌子。   边挑边回答小男孩:“这是卫生棉,给女生用的,用了这个东西说明女生可以有生宝宝的选择了。但是用这个东西的时期女生会不舒服,所以在这个时候你要多关心一下女生。”   “啊,”小男孩乖乖地回答妈妈,很快,又疑问道:“我们男孩子也会生宝宝吗?”   “不会呀。”   “可是,”小男孩回头指了指池宴:“大哥哥也在买这个哎,我们要不要关心一下他。”   童言无忌,声音清脆,字字清晰地落尽池宴的耳朵。   池宴:“……” 第21章 陈依依找上门   帮忙买个卫生棉而已, 居然成了小朋友嘴里的重点关照对象。   池宴活了26年,头一次这么无语。   童言无忌,他又是大人, 总不能跑过去跟小朋友解释一句自己不能怀孕, 这就导致了池宴今晚的心情再次变得糟糕。   林稚晚惨遭牵连。   她吃了止痛片, 晚上又在池宴的强烈要求下吊了葡萄糖。   流速并不慢, 池宴回去那会儿, 已经吊了三分之一。   手机掉进了海里, 林稚晚没有其他消遣的方式, 让小护士帮忙调高床头, 又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一档选秀节目。   左右开着声音解解闷,也没换台,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有一part的rapper、dancer还有大vocal都很棒, 算是贡献了一场视听盛宴,她多瞧了眼, 刚好被“忍辱负重”帮她买生活用品回来的池宴撞到了。   池宴挡在她面前, 拎着手上的购物袋在她眼前晃了下。   林稚晚被电视吸引住了, 往左边躲了下。   池宴也往左边晃, 林稚晚嫌他挡住视线,又往右, 他也往右。   “……”林稚晚不满意地嘟囔一声:“哎,我在看弟弟。”   她跟这个世界有点儿脱节,刚刚才知道这些参加选秀的小男孩才十七八岁, 不是弟弟是什么!   看一群蹦蹦跳跳的男人,还在叫他们弟弟?   “呵。”池宴不满地冷笑了声,走过去, 关了电视机。   屏幕一暗,林稚晚彻底傻掉:“……”   “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池宴眼皮耷拉着,可语气冷飕飕:“我在为你受委屈,你却在这里看男人?”   一看池宴就不知道这群小弟弟们的年龄,林稚晚解释道:“不,他们还算不上男人,只是男孩子。”   ”这重要么?“池宴掀了下眼皮,深陷的眼窝里都写着烦躁,不开心。   林稚晚被他盯着,才缓缓从帅气弟弟们的神颜暴击中回过神,“啊”了一声,敷衍地关心道:“你受到了什么委屈?”   池宴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怎么了?”   池宴不说话,把袋子往她眼前递了下。   “天呐,”林稚晚面色一滞,用手指了下里面黑色包装的卫生棉,不可置信道:“是售货员认为你在用这个东西吗?”   池宴:“……”   越来越离谱。   他把购物袋往沙发一扔,懒得理林稚晚,去洗澡了。   只是吊个水住一晚上而已,池宴也订了一件高级病房,好处就是一个人享用卫生间。   他有洁癖,洗澡要一个小时左右,这倒是给了林稚晚看完整集节目的时间,她重新打开电视,继续看弟弟们。   她在学生时代没有过追星的经历,甚至对当时正当红的偶像都判断不出美丑,但这种选秀节目不同,至少在rap、dance和vocal三个赛道上,她都有一定的欣赏能力。   等池宴洗完澡,刚好一期节目结束,在商场订购的衣服也送来了。   他平日里眼里没有女人,不懂关心人,但细心下来也不错,订了两人的睡衣,林稚晚也简单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她洗澡也慢,主要是精致得过分。   两人都洗好,已经是半夜四点多,外面天色已经微亮。   今天折腾了一天,纵使在家已经短暂地睡过一次,但此时,林稚晚还是不可避免地哭了。   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往床上走,躺下,翻个身,然后,愣了一下。   池宴,居然也在床上!   意识到这件事,林稚晚忍着痛经,飞快地坐起身子。   “池宴,”她指了指一旁40块钱一晚的折叠床:“陪床的要住那里。”   池宴冷冷眤了眼折叠床,又闭上眼睛,完全没当回事。   “本来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睡折叠床的,”夜熬的久了,他的深眼窝变成了三眼皮,声音也有些哑:“但,我不想。”   林稚晚:“……”   这句话需要一个转折么?   她“啪”关了灯,坐在床上盯着池宴,不满意地咬着嘴唇。   池宴发现这姑娘挺怪的,跟别人在一起永远平和清心寡欲,可一到了自己面前,总会有两点不满意——这不满意,那也不满意。   不太乖,还娇气。   偏偏她生起气来,神色更灵动,比平时木讷寡淡的样子好看太多了。   “睡吧,”池宴故意打趣她,语气恶劣:“又不是没睡过。”   林稚晚:“……”   为什么非要这么说话!   “别多想,”池宴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们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同床共枕过。”   林稚晚:“……”   又被绕了进去,她气鼓鼓躺下来。   一侧,池宴闷闷笑了声。   病房里有中央空调,温度并不高,林稚晚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吹着空调必须要盖棉被。   夜里,止痛片的药劲儿过去,林稚晚本就没睡安稳,又被一阵阵绞痛疼醒,翻个身,才发现池宴居然只占了床边的一小点儿位置,将被子全留给了她。   他睡相很好,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只是冷气催着,他的身体佝偻在一起。   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冻感冒,林稚晚咬着嘴唇想了想,决定将被子分他一半。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往他身边蹭了蹭,然后扯过被子,搭在她的身上。   动作似乎有些大,池宴迷蒙间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外面天色亮乐大半,鱼肚白色透着薄纱窗帘洒下。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下,池宴突然长臂一揽,用力一带,给她抱进了怀里。   也不知道他还不是清醒的,林稚晚懵懵然,只听到他类似于呢喃的声音:“晚晚,睡觉了。”   动作熟稔而自然。   就像做了千百次。   该不会是和别人做的吧?   可是他叫了他的名字,他说——晚晚,睡觉了。   男人的体温通常比女人要高,池宴身上热烘烘的,像个火炉,手臂也有力,整个后半夜,林稚晚躺在他的臂弯里,再也没睡着。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和她关系最密切的人,就是眼前的男人了。   可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甚至还有乱七八糟的别的关系,她想结束这一切,有时候,又无比贪恋这一分钟。   她看着池宴的下颌线,心思比《百年孤独》里的人物关系还要乱,理不出任何头绪。   这就导致了,第二天出院,池宴送她回家时,她睡了一路。   这路上,池宴先去交警大队交了昨天闯红灯的罚款,又联系助理给林稚晚买了新手机并补办了手机卡。   等把车看到了吾悦江澜地下停车场,林稚晚才悠悠转醒。   池宴还算是个人,给她盖了一条薄毯。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环境,才如梦初醒般:“怎么回这儿了?”   池宴反问:“不然呢。”   要记得,在昨天晚上,云雨之际,他压着她的耳根反复问她:“还要卖房子么?”   她哭着回答,不要了。   那会儿,情绪压抑着,池宴要得也很,妄图通过力道令她服软。   很难判断当时的他出于什么目的问的这句话。   可床上说的话,还能作数么?   林稚晚思索着。   “晚晚,”池宴稳操胜券:“做人呢,得讲信用。”   林稚晚:“……”   最近经期,她不太舒服,而且设计的工作也到了瓶颈,回来休息两天也行。   她心里这么想,可嘴上什么都没说,不满意地哼唧一声,下车。   回来之前,池宴就通知过阿姨,现在刚好是饭点,阿姨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等着两人。   林稚晚有些饿,可不太能吃的进去东西,经期胃口不好是常有的事,池宴也没强迫她多吃。   吃了一些午饭,刚巧池宴助理来送送新手机和手机卡,她就开始窝在沙发上鼓捣新手机。   高中那会儿,她有意识的把别人的手机号码存在SIM卡里,后来换了智能手机,她就没在乎这种事,而多半手机默认将手机号码存在手机里。   掉进海里那部手机是她在出事之后用的,号码并不多,现在都没了,倒是高中用的那张卡插进新手机里,就出现了“是否导出联系人”的选项。   高中那会儿,她联系的人并不多,导进来的手机号码零星几个,三屏到底。   然而,按照首字母排序的方式,第一个联系人赫然是,池宴。   她从未背过池宴的号码,可见到仍然感觉熟悉。   努力回忆了下,才想起,这是昨天晚上她在旧手机里看到并打过去的那通电话。   可那个号码是她在伦时读书以及后来工作时用的。   那个时间,已在佛罗伦萨之后。   想来那个时候,池宴是恨死自己了,给她打了这些电话做什么?   她茫然颓坐在沙发上,一些答案盘旋着,互相否定着,又呼之欲出。   “林稚晚,”池宴扔给她一瓶酸奶,彻底令她回神,他大刺刺在她一旁坐下,懒洋洋地吐槽:“照你这么下去,是要让我继承你遗产?”   这是在暗讽她不吃饭不睡觉,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搞死。   语气冷飕飕,没有半分情谊在。   林稚晚垂头看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又抬眼看着池宴,鼻尖一酸。   她好像长久地、无法挽回地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被她看着,池宴也发现她的异样,神色微正:“怎么了?”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想起,宛若救命稻草一般给人逃生的机会,林稚晚慌不择路,直接说:“我去开门。”   逃也似的起身。   然而,人间的抓马程度只会一山更比一山高。   林稚晚看都没看显示器上的人一眼,径直开门,下一秒,她就见到了不算熟的熟人——陈依依。   陈依依穿着白色的小裙子,背着迪士尼大热玩偶的斜挎包,眼神特无辜特干净,见开门的是一个漂亮姐姐,愣了半天,眼珠子一转,“咦”了一声,问:“这是池宴的家吗?” 第22章 “我有洁癖,不是什么女……   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和道德上已经承认的女朋友一起出现会怎么样?   林稚晚感觉浑身僵硬, 一股气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纵使并不曾相识,可今日一见, 林稚晚依旧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陈依依, 是个家庭幸福, 被保护很好的小姑娘。   她垂下眼睛, 往后退了两步, 对尚在客厅里坐着的池宴说:“陈依依找你。”   “那就进来, ”池宴眼皮都没掀一下:“还得我请她?”   林稚晚:“……”   这人怎么对谁都这么恶劣?   好在陈依依是不用请的, 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将林稚晚打量了个遍, “蹭”的一下窜进房间,瞄准池宴的方向冲过去,顺便抄起抱枕当武器,念念有词:“池宴, 你居然瞒着我在这里养漂亮姐姐!”   看她冲过去的一瞬间,林稚晚脑子里冒出几个想法。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果然是有家里人当底气的小公主, 遇到这种事才不怕撕破脸皮。   以及, 这姑娘还算拎的清, 直接找池宴算账。   池宴往旁边一闪,轻松躲开陈依依的攻击, 语气不善:“正常点儿吧你。”   “你谈恋爱居然不跟我说?”陈依依问。   池宴反击:“你跟爱什么豆眉来眼去也没通知我。”   “这能一样么?”   “这不一样么?”   两人轻松吵了起来,避免伤及无辜,林稚晚决定躲一躲。   她从玄关处鞋架找出一双鞋, 坐下来,穿鞋。   一边穿一边思索着,这里恐怕再也不用来了。   而客厅里, 明显是池宴占了上风,这人没理都能讲出三分理,陈依依输了都不奇怪。   “咱们是不是说好了在娱乐圈体验一下就乖乖回和风工作,你怎么出尔反尔?”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陈依依开始胡搅蛮缠:“哥哥,好哥哥,你不帮许燃出道,我就告诉咱妈你在吾悦江澜养女朋友。”   等会!   故事的走向怎么不正常?   什么和风,什么咱妈?   下一秒,面前是一张骤然放大的可爱少女脸,陈依依朝她眨了眨大眼睛,声音超甜:“漂亮姐姐,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吗?”   林稚晚:“?”   什么情况。   林稚晚瞪大了眼睛。   攻略不下池宴,陈依依决定攻略林稚晚。   “美女嫂嫂,你真是人美心善,”陈依依说:“我妈催池宴相亲很多次了,生怕他这辈子因为太过不解风情而孤独终老,你简直是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女菩萨……”   后面陈依依说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混沌的大脑转了好久,才总结出有效信息。   她难以置信地问:“你和池宴,是……亲兄妹?”   池宴和陈依依用同款震惊的表情看着她:“你不知道?”   林稚晚:“……”   *   陈依依是池宴妹妹,小池宴五岁,随母性。   在陈平锦身边长到五岁,后来池家举家迁至临江,恐远在京城的池老爷子晚年寂寞,就将陈依依留在了那儿。   那会儿她还小,所以陈平锦常年都是临江和京城两头跑。   池宴本科毕业那会儿,不巧池老爷子突发心脏病去世,陈依依也到了年纪,赴美国读高中。   所以,陈依依这些年一直都没在临江好好待过。   因此,纵使大家都知道池家一儿一女,但没有鲜少有人知道小女儿长什么模样,现在做什么。   但尽管如此,好歹也是同一个圈子里的,池林两家还是有私交,林稚晚孤陋寡闻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池宴万万没有想到,林林稚晚不知道陈依依和他是兄妹关系。   再联想到从陈依依回临江市开始,林稚晚的反常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我叫陈依依,今年21岁,生日是8月25号,刚从哥伦比亚大学精算专业毕业,家里人想让我回家继承家产,但我目前想先去娱乐圈发展一下。   池宴是我的不靠谱的哥哥,不过有时候还是有用的,比如没有零花钱时问他要,以及现在我男朋友去创造101,需要他帮帮忙,让许燃出道。”   陈依依坐在沙发上,跟林稚晚乖乖做自我介绍。   大概是有个rapper男朋友的缘故,说话也讲究个单押。   林稚晚花了好一会儿消化这个消息。   那些被她误会的剧情都能串联起来。   在ELLA慈善晚宴上,池宴是陪着妹妹出席的,在酒店是因为陪陈依依从那家酒店出发,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她的。   跟今天的一模一样。   陆方霓在公司查不到陈依依的相关信息也正常,毕竟是池家给她背书。   之前在酒吧,池宴也是在给她挑生日礼物。   按照辈分算,曲思远是她表哥,跟她认识也很正常。   她居然一直把她当成池宴公开的女朋友。   剧情有点抓马,有点离谱。   林稚晚不自觉抬手揉了下鼻子,尴尬地瞥了池宴一眼。   池宴好整以暇地将她的尴尬尽收眼底,然后不动声色地偏过头。   “不可能,”他越过林稚晚,看向陈依依,说:“rapper能有什么好东西,你抓紧时间分手。”   陈依依急了:“你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rapper。”   “哦,”池宴无所谓地换了个说法:“许燃能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分手。”   沉浸在爱情里的小姑娘是不会听别人的建议的,陈依依气得直跺脚,是跟林稚晚告状:“晚晚姐姐,你看池宴多过分!”   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盯着,虽然林稚晚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还是乖乖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池宴:“……”   见自己不是孤军奋战,陈依依来了脾气,威胁池宴:“你要是不帮忙,我就回家告诉咱妈你偷偷谈恋爱了!”   池宴懒懒地掀起眼皮:“这不是好事?”   陈平锦听了能大摆三天流水席的那种。   陈依依:“……”   她太喜欢许燃了,很想让他星途一片大好,但自己没有人脉,今天小公主是放低了姿态来求人的。   可池宴的态度太过强硬,她好话坏话都已经说尽了,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又难过又无助,直接蹲在地上闷闷地哭。   她哭,池宴只是低头看着她,表情微动,嘴唇紧抿着,没说话。   他平日里不着调,这会儿却是一个威严的哥哥。   林稚晚大概能明白池宴的想法,作为一个rapper,许燃在国内也有适合自己发展的生态空间,可他偏偏要跑去参加选秀,而选秀这玩意,就是爱豆卖一个“幻想男友”的期待值给大家。   按照职业道德需求,他不可以谈恋爱,如果非要谈,也不是不可以,那就换个赛道发展。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取舍,许燃不可能既要又要还要。   他的贪心,是对职业不负责,对辛苦给他打投做数据花钱的粉丝不负责,也是对陈依依的不负责。   然而,纵使把千般坏处都摆在明面上来讲,也叫醒不来一个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人,所有的迷途知返,都是要撞破南墙、身死身伤之后。   陈依依刚开始只是闷闷地哭,在宠爱里长大的小姑娘,哭声永远能有效地获得怜爱和心软。   可今天的池宴并不吃这套,看着她哭,揉了揉肩膀,坐回沙发上,自顾自玩手机。   陈依依瞟了眼他,愈发委屈,哭得更大声了。   池宴摸出耳机,连好蓝牙,戴上。   林稚晚:“……”   她哪里经历过这个场面,看看陈依依,又看看池宴。   到底还是怕陈依依哭坏身体,林稚晚双手捏着裙摆,自我建设了一下,才站起身,给她拉起来:“依依,别理池宴,我们去外面走走。”   林稚晚声音柔柔的,陈依依一时间忘了哭,偷偷瞟了眼池宴,意识到再这么哭下去也没用,闷闷地“嗯”了声。   这间宅子的庭院很大,东侧有一个大游泳池,院内都是草坪。   两人在草坪是上缓缓步行,林稚晚顺便给池宴的助理打电话,让他给人送回去。   “晚晚姐,我哥太坏了,”陈依依抽搭着:“他自己都背着家里谈恋爱,为什么还管我呢?”   坏么?   林稚晚还记得,她跟着林文和搬到临江市之后,林钦找了过来。   都是父亲的孩子,更何况林钦跟着妈妈离开的时候还小,并没有多少主观意愿,没有不接纳的理由。   那会儿林稚晚还小,刚刚失去了妈妈,但在心里以为“哥哥”是个很美好的词汇,对林钦并没有什么抵触。   有一次林钦站在窗口看着窗外,她好奇地凑过去。   不知道哪来的野猫,扑到了林钦养的鸟。   林稚晚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出去救救那只鸟。   林钦却冷冷地拨开她的手,声音阴森:“为什么要救?不好看么。”   林稚晚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愣愣地看着他,却被他扳正了身体朝向那只野猫,少年有力的手臂按着她的肩膀。   八岁的林稚晚,目睹了野猫杀死一只鸟的全过程。   “其实池宴对你很好的,”林稚晚出声,声音柔柔的:“你哭的时候,他一直在换音乐。”   大概是心烦。   陈依依愣了一下,保有小姑娘不低头的傲娇,哼了声:“他大概是觉得我吵到他了。”   林稚晚:“……”   她还掂量再说些什么安慰她,陈依依就已经满血复活,话题换的飞快:“晚晚姐,月末我生日,你来么?”   一想到是社交的场合,还会站在池宴家人面前,林稚晚不自觉后背一僵。   一辆车子缓缓驶来,陈琦下车,朝林稚晚微微颔首:“林小姐。”   林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林稚晚松了口气,招呼陈依依道:“这是你哥的助理,先送你回家。”   “可是,许燃的事……”   “我再提提。”   “谢谢晚晚姐!”陈依依退后两步,朝林稚晚比了个大大的爱心:“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哒哒哒地走到车子那里,忽地脚步一顿,猛然转身,又哒哒哒地跑回来,凑到林稚晚跟前。   !   林稚晚吓了一跳。   “林稚晚,”陈依依皱眉,自顾自嘟囔了句:“林稚晚。”   林稚晚:“啊?”   “我好像很久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了哎,”陈依依挠挠头:“看脸也觉得熟悉。”   只是,应该是太久之前的记忆,她都记不太清楚。   元气满满的小姑娘永远奇奇怪怪,林稚晚被她挠头的动作逗笑了:“我是大众脸,记错了很正常,快回去吧。”   陈依依又看了林稚晚两眼,又挠了挠头,走了。   今天照旧很热,大雨过后,热得像蒸笼。   她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进去。   “送走了?”池宴还坐在沙发上,问了一句。   林稚晚点了点头:“真的不帮忙么?”   池宴偏头摘掉耳机,语气冷峻:“不帮。”   林稚晚很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他的家事,怎么能轮得到她来插手。   她闷闷地“嗯”了声,不再说话。   本以为这位哥哥能多沉浸在与妹妹关系不良的悲痛里,然而池宴将情绪管理到极致,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   忽的,歪头。   “林稚晚,不置气了?”   这声音很低,有点儿撩拨意味,给人看穿了似的。   林稚晚猛然清醒。   这人是要跟他算总账了。   他这锱铢必较的性格,发现她误会了他跟陈依依的关系,还不得想尽办法羞辱到底!   “陈阿姨,”林稚晚小泥鳅似的钻进厨房,跟阿姨说:“我有点儿不舒服,能帮我熬一碗红糖姜汁吗?”   她不管和谁说话都温温柔柔,礼貌而客气。   陈阿姨眉开眼笑地应了声,开火煮红糖。   林稚晚也是富养长大,没怎么进过厨房,对这里除冰箱和热水壶之外都一切都感到陌生。   但出去就是池宴,算是前有狼后有虎,她宁可追着陈阿姨问东问西。   陈阿姨也有女儿,跟林稚晚一般大,被这么个礼貌的姑娘在身边围着,心情好,跟她讲了好多话。   其实,很多时候,林稚晚是很讨人喜欢的,可是她自己意识不到。   池宴这位大少爷就在外面沙发上打游戏,悠哉悠哉,守株待兔。   不去工作,不是赛车就是游戏,林稚晚只能感慨他命好。   等红糖姜汁熬好,陈阿姨就算下班了,对林稚晚说:“闺女,你先喝,壶里还有。”   林稚晚乖乖点头,然后站在厨房的岛台前面,小口小口抿红糖姜汁,时不时探出身子观察一下池宴走没走。   她准备等池宴离开了,再一鼓作气冲回房间。   垫脚看了第七次次,沙发那里终于没人了。   她好不容易出口气。   其实,误会陈依依和池宴存在男女关系的尴尬外,林稚晚更怕池宴会借题发挥——她说话思索一下都能被他说成害羞,她不知道陈依依身份脑补了一通,在池宴眼里,还不得是陈醋吃到飞起?   这人够优秀,所以无论怎么脑补,都不算自恋,都情有可原。   林稚晚小幅度撇了撇嘴,低头,抿了口姜茶。   “晚晚——”耳侧,突然出现了一道带着笑意,又有点儿吊儿郎当的声音。   离得太近了,热息扑在耳朵上,令人后背起了一层小小的颤栗。   林稚晚吓了一跳,呛得咳了起来,捂着胸口后退几步。   “你干嘛?”   她一咳起来,费了好大力气,眼眶微红,眼里含水似的。   今天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商场送来的,是现在很火的蓝血品牌之一的旗下主打少女风的子品牌,碎花掐腰的群里,泡泡袖,长度只到大腿中间。   是那种很甜很甜的少女穿搭。   这种风格从前几乎不会出现在林稚晚身上,可是配上她一头羊毛卷,还有可怜巴巴的表情,像个洋娃娃似的,十分和谐。   池宴头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这种气质,没动,站着瞧她。   除却陈依依带来的插曲,现在他情绪很不错——搞明白林稚晚别扭的根源,很快就能将之前的不愉快彻底翻篇。   而林稚晚的那些酸了吧唧的误会,各种缘由,细究起来也有趣。   他看着她的眼睛,良久,嘴角一勾,忍不住打趣:“现在还闹脾气么?”   林稚晚纠正他:“我不是闹脾气。”   她真的无法接受,在他们这段不正当的关系里,还要有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池宴抿着唇,眼皮垂了一下,也不知道懂没懂林稚晚的意思。下一秒,又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啊,那就是吃醋了。”   果然!   林稚晚早就已经预判到了他的说辞!   当然也准备好了回击的话,她咳了一声,表示严肃,然后看着他,不急不缓反击:“你不要过分脑补,我这是担心我自己,怕你乱搞男女关系,让我的身体出问题。”   这话说的,情理之中,可里面的信息量却不小,池宴嘴角那点儿笑意渐渐僵硬。   这是在给他盖棺定论,在她眼里,他就是个风流浪荡的没有什么道德观念的公子哥。   把女人当玩具,完全没有半点真心。   “是么?”隔着一米左右到距离,中间的红糖姜茶还泛着甜滋滋的热气,池宴的耷拉着眼皮,情绪不再明朗。   “不是么,”林稚晚本不是注重胜负的人,此刻却不知怎么了,不愿落了下风,听他反问,搜肠刮肚捡之前听到的八卦给自己的观点论证:“高中你还撬了曲思远墙角呢。”   池宴:“……”   平时没见她对自己关注过,倒是对一些道听途说的事记得很牢。   好,这非常好。   倏地,他笑了声,对自己的人设没有半点反驳,往前走了两步,至林稚晚面前,微微颔首看她,语气依旧轻佻。   “我这人虽然不太道德,不过你放心,”他松开握的泛白的指节,语气冷淡且轻佻:“我还是有洁癖的,不是什么女人都睡。” 第23章 林稚晚,你是不是欠亲?……   25号, 陈依依生日。   生日之前,陈依依给林稚晚打了几个电话,多次邀请她来参加她的生日晚会。   林稚晚给陈依依封了礼物, 但找借口推脱掉晚宴邀请。   陈依依这姑娘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可爱单纯, 没有任何攻击力, 是被富养长大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和社会毒打的那类天之骄女。   父母心疼, 兄长爱护。   林稚晚感觉自己内心住着一个恶魔, 纵使陈依依主动来找她, 热情活络, 是真的想和她交朋友。   可她不免还会被她刺激到,内心把她当成自己悲惨生活的对照组。   她,父母双亡,兄长利用她陷害她想她去死, 外婆也不待见。   她是这个世界上可有可无、没有人在乎的人,是随时可以消失都不会被注意的暗淡的星。   更重要的是, 林稚晚认为, 她和池宴之间, 纵使有法律保护, 亦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连,但两人之间的感情状态不足与外人道。   她没有必要过多地走入池宴的生活, 接触他生命里重要的人。   她随时保持这段关系可以戛然而止的自觉。   毕竟,这段关系宛若走钢索,时刻保持在惊心动魄且摇摇欲坠的状态, 需要一些微妙的平衡来保持稳定。   就比如,明明在她痛经到进医院那天后、陈依依出现之前,两人已经很默契地决定这辈子就瞎□□过。   可陈依依出现之后, 又只是几句话,便把建立的默契打破。   抛开层层伪装的外表,两人都有锋利的棱角。   他们好像越磨合越会刺伤对方。   过日子需要得过且过。   池宴却不这么想。   池宴很气。   他们之间,从来都算不上熟悉,可好歹也在一起这么久,林稚晚这个没心没肺的,居然还在从别人口中认识他。   还是那些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   池宴从来没在乎过传言中的自己是什么形象,如今倒是第一次感觉到麻烦了。   林稚晚最麻烦。   今天明明是陈依依的生日,但大家的话题绕来绕去总能落在他身上,每次还都是亘古不变的那句:“阿宴有女朋友了么。”   烦都烦死。   再想到林稚晚,烦上加烦。   宴会里人多,叽叽喳喳声闹成一团。   池宴懒得理他们,趁没人注意的空闲,溜出宴会庭院,找个没人的地儿。   池宴的外祖父陈均行是临江当地的名门望族,政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外祖母顾兰青喜老宅和旗袍,两位老人素来雅致。   顾家有座历史一百五十年的老宅,被政府划成旅游景点,不许拆迁。   顾兰青偶尔会和陈均行回来住。   长辈们疼陈依依,今儿的生日宴就在这里举办。   四进四出的院子,清水灰砖的墙面,实木云纹木门推起来“吱呀”一响,连锁门都是古早的方式。   池宴窝在三进厅堂的房间里,开窗听着外面人声闹闹哄哄,百无聊赖地翻翻手机。   “哥哥!”陈依依砰地推开门,三两步跳到他面前:“我生日,你怎么躲在这里。”   池宴撩起眼皮看她:“你生日,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是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么?”   池宴:“我好得很。”   陈依依才不信,猜道:“跟晚晚姐吵架了吗?”   就是因为吵架了!   所以晚晚姐才不来她的生日宴,她这位便宜哥哥也开始情绪恹恹。   前两天虽然池宴态度坚硬,但是架不住陈依依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帮忙许燃出道,陈依依心情好,开始关心起亲哥的感情生活。   “吵架你就哄哄呗。”陈依依说。   “哄?”池宴窝在雕花的红木太师椅里,衬衫解开了两粒纽扣,隐隐露出起伏的胸轮廓,吊儿郎当的。   不是林稚晚先说什么“怕他乱搞男女关系让她生病”这类鬼话么,还拿高中那点儿道听途说的事来刺激她。   “哄个屁,”池宴说:“狗都不哄。”   “那你先服个软也行。”   池宴一般不爱搭理女生,也不跟女的计较,但这会儿不行:“凭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曲思远从这儿路过,听了一耳朵,直接过来八卦。   身边还站了个姑娘,温柔白皙,身材苗条,人也温婉清淡,是陈平锦今天给池宴过眼的相亲对象——之一。   池宴:“……”   看到曲思远,池宴直接甩了个白眼,再看到那姑娘,郁闷值简直达到了顶峰。   陈依依觉得自己哥哥也挺奇怪,明明有女朋友了,但是不跟家里人说。   要说是在脚踏两条船吧,也不至于,毕竟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一个也不看。   谁让拿人的手短,她接受了哥哥的帮助,就得帮忙保守秘密。   她换了个含蓄点儿的说法:“池宴跟姑娘置气呢。”   曲思远也隐约知道表哥在恋爱,明白这话了,说:“那就哄哄呗。”   怎么一个两个都让他哄?   大少爷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冷笑一声。   旁边的姑娘察言观色,说:“其实,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池哥哥的错,池哥哥道歉是应该的,那万一是那姑娘的的问题,不该池哥哥道歉的。”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池宴掀起眼皮看她。   他这人,一双淡漠总是懒懒的,眼尾微挑,看人却含情。   那姑娘脸蹭一下红了,搅了搅手指,接着说:“不过既然池哥哥生气了,那姑娘来哄一哄,也没什么,姑娘家,要懂事,要听话。”   陈依依和曲思远:“……”   牛。   今儿来了不少亲戚,给池宴过眼的相亲对象也不少,环肥燕瘦,政商文学各界的都有,但家室都或多或少地逊色于池家。   这姑娘父亲是从政的,职位不大不小,因为人乖巧,挺受长辈喜欢的。   可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话,直接把自己变成了封建家族里裹脚闺女,也是需要做很多功课。   不过这功课却做歪了。   池宴听了这一番发言,这才真的认真看她,折出三道眼皮,天然自带一种浪子的气质。   这姑娘跟林稚晚跟有点儿像。   都是清秀的长相,气质也淡,很舒服。   可林稚晚像是花园里最后一株玫瑰,永远有自己的脾气在,不媚俗任何人。   不去讨好别人也是一种气质。   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池宴,”池宴看着那姑娘的眼睛,认真说:“我叫池宴。”   意思是别把哥哥挂在嘴边,他不想听。   多情的人绝情起来也很绝情。   他变得太快了,以至于姑娘都没反应过来。   “姑娘还是听话懂事一点儿好,”池宴缓缓站起身,懒懒地捏了下后颈,动作懒懒的,语气也是:“不过呢,我还是喜欢能吵架能气人的。”   “不为别的,”他嘴角一牵,模样有点儿坏:“有趣。”   日子不就过个有趣么。   一板一眼有什么意思。   他说完,按灭手机,迈着长腿,往外面走。   这姑娘被冷落了,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干嘛去?”曲思远服了:“这宴会还没结束呢。”   陈依依不在乎这些,“哇”了一声:“哥是回去哄人吗!”   池宴脚步一顿,转身。   雕花木门的门口,廊上一点儿光透进来,在他身上形成了明灭的光斑,好看的眼睛藏在暗处,情绪并不明显。   “谁爱哄谁哄,”池宴咬牙:“我是回去吵、架。”   *   远在吾悦江澜的林稚晚显然不知道池宴安了要跟她吵架的坏心思。   还以为今晚陈依依生日,他不会过来了,生活氛围有情调还好看。   她白天都在工作,累了之后,泡了个澡,穿了好看的睡衣,还把留声机拿了出来,放了一张唱片,还点了香薰。   做完之后发现自己有点儿饿,小公主开冰箱,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水果,给自己做了份水果沙拉。   池宴进家门的时候,就听到空间里缓缓流淌的音乐声,是美国民谣类的,低吟浅唱,温和。   林稚晚搬了个高脚椅,在岛台上吃沙拉。   香薰的火焰照亮她的眉梢,令她的安静里多了一丝类似于妖精的蛊惑。   池宴不在,她尽情地取悦自己,穿了一件月白色绸缎睡衣,愈发衬得皮肤如凝脂,白得发亮。睡衣深V,露背,长度只到腿根,她坐在高脚椅上并不安分,小腿晃啊晃的,晃眼。   池宴靠在门口看她,不自觉解了一颗衬衫纽扣。   他在这里生闷气,这姑娘居然没心没肺地享受生活?   还没发现她居然这么乐观主义。   在宴会里还不觉得,现在池宴感觉自己有些醉,头发昏,喉间干涩,就连生气都迟缓起来。   他迈着长腿往岛台那里走,脚步声都隐匿在音乐之下。   林稚晚心情不错,哼着歌,丝毫没察觉危险将近。   “晚晚。”   池宴从她身后环住她,手掌撑在岛台上。   他个子高,手臂也长,筋络分明的手背按在岛台,苦涩的焚香味道夹着酒气将她圈住。   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林稚晚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回头,池宴微微探身,吻住她的嘴唇。   先是唇瓣和唇瓣的轻啄,很慢很缓,微微张阖间,带走了她唇角残余的沙拉,添了一丝水渍,略显涩情。   什么情况?   池宴向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这会儿动作温柔下来,倒是给林稚晚弄得摸不到头脑。   等她想起来要挣扎的时候,池宴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步,咬了一下她的嘴唇,舌头撑进口腔。   “唔……”   林稚晚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双手握成拳头打他的后背。   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力气,此时又被吻得身子软了,攻击更像撒娇。   她充满生气的反应令池宴十分满意,任由她拍打着,半晌,贴着她的唇角,闷闷笑了声。   趁林稚晚还没反应过来,大掌托着她的臀部,给人抱上岛台。   这下两人一样高了。   他短暂地松开了林稚晚一下,长睫掩盖的眼里情绪荡漾,拨开她碍事的头发,忽的一笑,说:“甜的。”   什么甜的?   林稚晚脑子飞速旋转,摸到旁边的水果沙拉举在两个中间,认真建议道:“那你多吃点儿?”   她有股纯天然的纯真劲儿,搞的池宴以为自己在诱惑小尼姑。   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张扬惯了,不信鬼神,不忌神佛,最爱干拉小尼姑入声色场的坏事。   “嗯。”他应了一声,旋即低头,伸手朝白瓷碗伸过去。   林稚晚微微松了口气。   下一秒,池宴径直抓住她的手腕,反手锁在她身后,另一只大掌叩住她的后颈,再次吻了上去,含糊不明地说:“多吃点儿。”   这次他吻得热烈,几乎每次都是压着舌根研磨。   林稚晚小幅度挣扎,又伸腿踢他,白皙的皮肤摩擦着光滑的西装面料,白瓷碗放在她的腿上,忐忐忑忑,左摇右晃。   林稚晚坐得并不稳,不知不觉将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微微仰头,承接一片疾风骤雨。   音乐声还在继续,空气中多了些令人沉迷的水渍黏着声。   好久,林稚晚感觉嘴巴都痛了,胳膊也酸了,连他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池宴才分开她。   “你干嘛?”林稚晚稍稍往后退,跟他拉出一点儿距离。   池宴声音微哑:“让你闭嘴。”   林稚晚:“?”   香薰是近乎白苔的气息,清冽,干净。   留声机里,变成了类似诉说的调子。   林稚晚嘴唇红润,上面沾了一点儿水,脸也红,耳根也是红红的。   腿被分开的姿势,她有点儿害羞,也有点累,有点气。   当真是个堕落的小尼姑。   池宴垂头看她,半晌,笑了声。   声音很低,一点点砸在人心尖上。   池宴拨开她额角的碎发,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较为圆润的耳垂,声音经过欲望的浸润,像一杯酒。   懒洋洋的,微哑:“免得你再说那些惹人不开心的话。”   林稚晚:“……”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往后倾下身子,跟他拉出一点儿距离。   “我说什么让你不开心了?”林稚晚说:“还不叫人说实话么?”   简直是在他的雷点上点炮仗。   “故意气我?”池宴豁然靠近,热息扑在她的耳廓,声音带着接吻过后沾染的放荡。   他用一贯懒的调子,盯着她的眼睛问:“林稚晚,你是不是欠亲?”   林稚晚满脑子问号:“?”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池宴微微侧过脸,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脸颊,碰上她的嘴唇。   他骨子里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放浪形骸在,这话说得孟浪,但又无端地蛊惑人心。   就似乎,他丝毫不掩饰欲望,并且在表达对刚刚漫长热吻的满意。   林稚晚手心渐渐沁出薄汗。   她不是傻子,知道这是池宴在对之前她对他私生活发表的看法表示不满。   也是一种含蓄的解释。   池宴的生活就像传闻中那般放/荡么?   林稚晚没有考证过,不敢妄下定论,但她知道,任由高中他那么张扬,但确实还是个处来着。   因为,在佛罗伦萨的那夜,第一次实践只能用潦草来形容。   她没有感觉到半点在这件事上的愉快,只有匆忙和疼。   像是高二那年池宴站在国旗下扔到检讨书时,说自己什么都做的很好。池宴在这件事上似乎也拥有天赋,将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反应都当成运行程序上的尝试,在第三次之后,为她贡献了堪称完美的体验。   后来再见,林稚晚对他的表现只有一个惊叹——突飞猛进。   鉴于他当年表现出的进步神速,她也不敢揣测是他是自我探索出来的,还是和别的女生进行了尝试。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她根本不care这些事,潜意识里也相信池宴的谨慎和安全意识,断断不能做出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十几年后女人带孩子上门认祖归宗的事。   可他现在说她欠亲,就像她故意和他拉近距离才说出那些话似的。   林稚晚不开心。   她抬眼瞥了瞥池宴,确定他还在看自己,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又做了抿紧嘴巴的动作。   “怎么?”池宴问。   林稚晚:“闭嘴,怕惹池少爷不开心。”   这挑衅的神色,哪里有怕的意思?   池宴发现她有脾气起来还挺生动的,连阴阳怪气都会了。   他又笑了声,声音很低。   香薰上的火苗窜了一下,两人就保持暧昧的距离,谁也没动。   半晌,池宴问她:“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林稚晚:“?”   居然开始正儿八经地关心她的生活,他们之间几乎就没正经讲过话。   她不设防备:“工作。”   “嗯?”   “找供应商,想要找到韧性够的网纱和蕾丝。”   她陆陆续续联系了一些之前在c家时认识的国际原料上,送来了很多布料,但韧性和支数都不够,她不够满意。   因为,她要设计的永远大秀大轴的婚纱礼服,对面料要求极高。   “找到了么?”   林稚晚如实回答:“没。”   纵使日常池宴表现的像是一个二世祖,可并不能忽略他在商业圈里做出来的成绩。   果然,池宴皱了下眉,思索了下,提出建议:“你可以找找成安试试。”   成安,原来新盛体育的助理总裁,是林文和从一众应届生中提□□的亲信,主要负责供应链和原材料,对于新盛集团的技术和原材料方面足够了解,也在众多磋商里掌握了足够的资源。   只是在林钦接手新盛之后,大幅缩减新盛体育板块的投入,并且任人唯亲,挤走了成安。   现在成安任职于国内市场上新盛的对家公司。   林稚晚咬了下嘴唇,小声说:“林钦对他那么过分,我不好意找他。”   不管他们私下如何,可在外人眼里,同个姓氏的总是一家人。   “林钦是林钦,你是你,”池宴严肃了些:“林伯伯对成安有知遇之恩,你和林钦也不是兄友弟恭。”   “可他当年说五年之内要打败新盛体育。”   “那不巧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一件小事,看在林先生的面子上,成安大概率会帮忙,”池宴微躬着背,对着林稚晚的眼睛,用老师教学生的真诚语气建议道:“可帮你找到需要的面料不是你的最终目的,如果你还想救新盛体育,成安是目前最了解新盛布局和发展的人,有他在会如虎添翼,如果是我,我会努力争取一下他。”   “就算是争取不到,把他发展到自己的人脉圈子里,对你以后要做自己的品牌也会有潜在好处。”   林稚晚对经商没有什么兴趣,这也是为什么大学不去学商科的原因。   可虎父无犬女,她多少继承了林钦的经商天赋,对于商业并不是一窍不通,也有自己的想法。   因此,也明白经营新盛这么大的公司,不是大学生创业,林稚晚深知自己的半斤八两,最多能在设计上给新盛支持,组织架构等更核心的管理,她无法一个人搞定,需要有人帮忙。   也却确实没有人比成安更合适。   她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不自觉将手搭上池宴的肩膀,又问:“可是,华安给成安的股份和薪资也不少来着,而且华安现在势头正好。”   “商人都喜欢做未来的生意,”池宴拖住她的大腿,很细,很滑,令人有点儿心猿意马:“你得让他看到未来。”   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只有潮水退去,才能看到谁是在裸/泳。   跟风的人永远只能分一杯羹,只有预见风口、创造需求的人才能掌握时代。   林稚晚有些醍醐灌顶,一些东西在脑子里有了清晰的思路。   放在之前,她万万想不到,能跟池宴在这里纯对话,且心平气和。   不过,这气氛总是让她有点儿不舒服——恨不得两人之间就该一直是剑拔弩张的。   气氛平和下来,有些陌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林稚晚缓缓抬手,摸了下池宴的头发。   黑且浓密,微微扎手。   “我可以先把我的思路理出来,”她问得小心翼翼:“你可以帮我检查一下吗?”   语气像小学生请求老师批作文。   手掌里那一点儿温软的感觉不断升温,池宴心生荡漾,勾魂似的问:“那我有什么报酬,嗯?”   报酬?   还要报酬……   林稚晚想起来,林文和还在世时,请过投资行业大拿给新盛高管授课,价格都是百万起步的。   池宴,和风购物总裁,咖位可比投资行业大拿大多了,价格至少也得跟那位讲师同等级。   “真的要报酬么?”林稚晚感觉自己心在滴血,忍痛说:“那我免你一个月房租好了?”   池宴:“?”   他说的是这个报酬吗?!   见他没反应过来,林稚晚神色严肃地提醒他:“那会儿我们可说好了,一月房租五百万,你……还没给我呢。”   池宴:“……”   怕他出尔反尔,林稚晚继续补充:“我很好说话的,咱们又很熟,就要你押一付一吧,我免你一个月房租。”   池宴:“……”   “不过,”她语气严肃:“做人要讲诚信,你一会儿还是先把押金给我吧?”   池宴:“……” 第24章 四目相对,她的眼里只有……   两人保持着如此暧昧的姿势, 林稚晚认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可清澈的眼睛里只映出一个字——钱。   喜欢钱总比什么都不喜欢好,人还是得有点儿盼头, 有个活着的指望。   池宴私心里更喜欢她这样, 闷闷笑了一声, 打趣她:“房租这么贵, 我能砍个价么?”   林稚晚反问:“池少爷还差钱么?”   在她印象里, 这人花钱的速度就跟家里有印钞机似的,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跟当年的自己不遑多让, 一车库的超跑都是有力证明。   虽然两人没有熟悉到会交代经济状况的程度,但林稚晚不傻,跟池宴生活这么久,也能发现他除了将和风经营的很好外, 也一定有别的投资,才不是只会挥霍家产的二世祖。   “不然呢, ”池宴逗她:“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稚晚慎重思考了下, 点了点头:“也是, ”她顿了顿:“可是我的钱是哎。”   池·一阵风·专门刮钱·宴:“……”   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讲究的是一个长久合作。   林稚晚说得很勉强:“行吧行吧, 那一个月房租就450万吧。”   她清澈的眼珠子转了下,明显也是在计算。   离得这么近,池宴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不是平时惯用的木调香水,反而有点像甜椰奶掺杂了白檀香,微甜不腻, 香的有些缠绵。   池宴感觉自己醉意更浓了,头晕晕的,飘飘然,难得话多,继续同她扯皮:“再便宜一点儿?”   林稚晚这下真的很勉强了:“那……三百九十万?”   她想说四百万来着,但是商人多半迷信,忌讳“四”这个数字。   池宴:“还能再便宜么?”   砍价也没有这么砍的,林稚晚咬咬牙:“三百五十万,不能再少了。”   池宴:“再……”   这也太过分了!   林稚晚忍不下去,屈起小腿踢了一下池宴,语气不满:“你别太过分!”   “……”   她这一下根本没收力道,结结实实落在了池宴的腿上,他微微皱眉,清醒了点儿,知道现在足够的财富对于林稚晚意味着安全感。   他改了说辞,装作勉强道:“那行吧。”   林稚晚哪里能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只感觉自己解决麻烦,长长地出了口气,又怕夜长梦多,小声嘟囔了声:“我明天得拟个合同。”   池宴垂眼看她,心猿意马地“嗯”了一声。   林稚晚提醒他:“签好合同可别忘了把一个月房租转给我。”   两人贴的这么近,林稚晚身上热了起来,很舒服。   池宴喉结动了动,又含糊“嗯”了一声,一手探到她的腿根,作势要给人抱起来。   可林稚晚在金钱方面有了保障,欢快得像只兔子,“嗖”的一下,从岛台上跳下来,还往后倒退了两步,俏皮地朝池宴鞠一躬:“谢谢老板。”   池宴:“……”   “我现在要去写方案,我可是给你交过学费的,你一定要记得帮我改一改……”   关于大秀礼服和“收复”新盛的事情有了雏形,林稚晚胸腔里涌起很久不曾拥有过的迫切想要做出成绩的求胜欲,恨不得立马付诸行动。   被巨大的快乐击中外,也保持着最大的理智,想到池宴很忙,可能会把她的事放到很靠后,又说:“要么我再定个ddl吧?”   池宴盯着空荡荡的手心,头一次感叹跟不上林稚晚的节奏。   唱片机走到最后,音乐消失,空气里安静下来。   厨房只开了一圈壁灯,泛着暖黄的光线。   池宴懒洋洋地靠着岛台,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慵懒且矜贵,眼皮耷拉着,嘴角勾着一点儿弧度,不得不说,很好看。   林稚晚第一次感受到“帅”和颜值冲击都是在池宴身上。   这会儿也不为过,她多看了两眼,见他一直不说话,就当是同意了,往楼梯的方向拐过去。   拐到一半,觉得这么抛弃了金主爸爸不太好,又折了回来。   池宴扬了下剑眉。   却见林稚晚双手握住了白瓷碗,说:“草莓最甜,芒果也很甜,火龙果有点儿酸……”   他不是因为这碗水果沙拉还不当人,从她嘴里夺食来着么,这会儿她大方地给白瓷碗推到池宴面前:“你吃吧。”   说完又凑近了点儿,嗅了嗅,补充了句:“吃完就洗澡睡觉吧,还是挺大酒气的。”   明显是在嫌弃。   池宴:“……”   *   设计师并不是一个完全不顾市场不看品牌营收不在乎消费者喜好就能随便设计出作品的职业,尤其是在C家——历史悠久的国际大牌,高定线历来不温不火,虽然也有美妆线,但营收几乎靠每个季度的成衣。   作为一位C家的成衣线设计师,林稚晚的工作从来都不轻松,这个行业为了赶进度协调各方的时间,林稚晚也有过连续半个月996的时候,早上跟团队头脑风暴,下午被品牌CAO(艺术总监)拉去开会讲市场和kpi,晚上回家才能画设计稿。   所以,像今天这般深夜工作,对于两年前的林稚晚来说,习以为常。   对于自己的品牌,她是想只做高定婚纱线。   在伦时那会儿,她的作品能在那个充满种族歧视的国度和圈子内,多次走上秀场,并且毕业作品拿到了优秀。所以,就算之前因为品牌规划的原因,她没能做高定路线,现在也想选择尝试一下。   因为,一旦有新盛体育做背书,她就可以不用在乎自己品牌的营收。   不过,新盛体育在林钦的手里已经被败的差不多了,体育用品不同时尚品,最重要的卖点是科技,其次才是时尚。   林钦缩减新盛体育的成本,首先是从减少研发投入开始的,其次服装外观上并没有进行升级,反而将成本的主要部分用在营销,高价聘请流量明星做代言。   流量明星的粉丝购买力尚可,因此这两年的财报营收里还算正常,但这无异于自杀,很快就能将新盛体育二十几年积累的口碑全部毁掉。   林稚晚需要做的,必须是先挽回口碑,并且把市场做深以及把蛋糕做大。   一个晚上,林稚晚就梳理出大致脉络,写了整整28页ppt发给池宴,又定了一个闹钟,六点半跟他一起起床,跟在他身后催促他帮忙看一下。   周三上午是和风控股高层例会,池宴好歹也是和风购物的执行总裁,例会还是要出席的,没有办法先改她的东西。   昨晚四点半睡,第二天六点半起,林稚晚感觉自己修仙即将成功,头晕乎乎像一片浆糊,就连陪池宴吃早饭的时候,都能一手拿着筷子,然后小脑袋摇摇欲坠。   池宴瞟了她好几眼,再看到她第N次打瞌睡,怕她把碗打翻,伸出一只手,稳稳接住她的下巴。   没有磕到桌面上,但林稚晚还是吓得清醒了,下巴蹭着他的掌心微微偏过头,看他。   本来就有黑眼圈,经过一晚的熬夜,黑眼圈跟拿墨水画上去似的,皮肤倒还是奶白色,没有一丝黄气,可这就衬得黑眼圈愈发严重了。   池宴手指蜷缩起来,逗猫似的,不自觉在她下巴上挠了下,逗她:“功夫熊猫?”   林稚晚没反应过来,懵懵地问他:“嗯?”   “没什么。”池宴敲了下桌面:“好好吃饭,吃完睡一觉。”   说完,起身,要走。   九点上班,通常九点半就要开会,助理已经等在外面了。   池宴最后整理了着装,感觉领带打得不够漂亮。   林稚晚还想提醒他一下ddl的事:“那……”   池宴弯下腰,指了指领带。   林稚晚:“……”   果然是拿人的手短,她没办法不听话,乖乖抬手去给他重新系领带。   她很会打温莎结,从很小时就会。   因为,林文和刚刚建立新盛那会儿,也只是退伍士兵一个,糙得很,没这么多讲究,一直是妈妈在帮他系领带。   后来妈妈去世了,林文和手笨,怎么都学不会,如果哪天助理来晚了就是林稚晚帮忙打。   每次打好之后,林文和脸上都会笑出好多皱纹,语气满足且自豪:“阿珠会照顾爸爸了,棒呐。”   而如今,池宴是她帮忙打领带的第二个男人。   或许是陷入回忆,她的动作很慢,最后打出个漂亮的温莎结。   池宴替她把那句话说完:“我呢,就讨厌看ppt。”   林稚晚心里警铃大作:“?”   池宴顿了顿,嘴角一弯,模样有些坏:“不过你表现还不错,等我午休帮你看看。”   因为这句话,林稚晚上午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中午没有催,吃了点饭,等到下午两点,准时给池宴发了消息:【猫猫探头.jpg】   池宴很快发了她一份文件,又有一张截图,是她ppt里对市场分析的那部分。   【还挺有想法】   池宴发过来简短的文字,赞许之情溢于言表。   他这人,高傲惯了,无论家室相貌还是每一个深耕过的领域都能做到业界TOP,永远有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从容,自己就站在顶峰,所以鲜少夸赞努力攀爬的人。   今天倒是罕见。   他赞许的那句是——关注体育服饰里女性运动的市场,专门做女性运动所需要的瑜伽服等,开辟国内市场,同时兼顾时尚性,瞄准25岁年轻女性市场,走高端路线。   很长一段时间内,所有的运动品牌里都生产女装,可这些女装不过是针对男装进行版型上以及颜色上的修改而已,在技术上大差不差。   特别是在针对一些瑜伽类运动服饰,国内市场几乎是空白。   瞄准25岁年轻女性市场,也是投资界普遍认为最具有前景的市场。   然而,做体育用品最重要的还是技术,就算是大家都想做这块蛋糕上的生意,但技术门槛的存在就筛选了不少人。   而新盛体育,最明显的优势也是技术。   得到认同,林稚晚的开心像小鱼吐泡泡那般憋不住,她捂着嘴巴笑了下,然后又谦逊地问:【那我是不是可以找成安了?】   池宴:【可以】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要改下】   林稚晚:【乖乖点头.jpg】   本以为对话到此结束,谁知道池宴一反常态,居然发来了语音。   他声音很低,有点儿哑,也有点蛊惑。   “晚晚,我牺牲一个中午来帮你给东西,你要不要有点儿表示?”   他这人,放浪形骸惯了,讲话都带着欲。   林稚晚联想到一些画面,脸微红,装不懂:【什么?】   “比如,”池宴沉吟了会儿:“学费多给我点儿。”   林稚晚:“?” 第25章 林稚晚,小没良心的   林稚晚是在周五上午去了华安大厦, 池宴最近在成立了赛车俱乐部,刚好顺路,送了她一程。   多年不见, 如今想见成安需要提前预约, 林稚晚没有预约渠道, 在华安大厦的前台大厅等了几个钟头。   有时候, 倒也不是人变了开始耍大牌, 而是做到高层, 通常都是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 开完会人脑子直响。   林稚晚甚至点了外卖吃了个午饭, 下午三点多那会儿,才看到成安人。   他是亲自出门来接的,见了面,不恭不卑地招呼了声:“晚晚小姐。”   在新盛总裁办公室那会儿, 林稚晚偶尔就会去新盛,在林文和的办公桌上写作业, 总裁办的人都认识她, 也都这么喊她——晚晚小姐。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林稚晚嘴角攒出一点笑意, 很礼貌地微微点头:“成总,好几不见。”   故人再见, 身份地位来了一场对换。   从前,林稚晚会叫他成安哥。   他大林稚晚七岁,就应该是哥哥辈分的。   如今林稚晚二十五岁, 成安三十二,而立之年,人算年轻, 长相也英俊儒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眼神温和平静,是经历过岁月和残酷职场打磨后,沉淀出的平和温柔。   “月底工作忙,助理跟我说有位林女士来找,我还好奇是谁,没想到是晚晚小姐,”成安将人引到办公室,泡了一壶顶尖的碧螺春,“林先生去世后,新盛大乱,我自顾不暇,再安定下来你已经不在了,这些年我多方托人打听,都未曾找到你的音讯。”   成安将茶杯推到林稚晚面前,语气有一瞬间悲恸,旋即整理好情绪:“如今看到你好好的,想必林先生泉下有知。”   成年人,又是生意场,真实情绪往往不会完全展露,成安的话,林稚晚全听但不全信。   她不质疑当年成安对她的关心,也相信他会多方打听自己的下落。无他,因为自己是林文和的女儿,而林文和对他亦师亦友亦父,有知遇之恩。   可这关心里也掺杂着别的因素。   因此,六月份,她就已经回到了临江市,但成安并没有来探望过,无非是怕,若她穷困潦倒且跟林钦握手言和,他将没有立足之地,也怕若她照旧精彩,身后支持她的人是自己在商场是敌人。   不过,林稚晚还是感谢他的惦记,微微颔首:“我过的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倒是如今遇到了难处,需要成安哥的帮忙。”   她用了之前的称呼,适时地拉进距离。   成安果然说:“但说无妨。”   林稚晚:“之前我因为车祸,在国外修养了两年,设计工作也不得不终止,如今也不打算在国外时尚圈继续打拼,想回来创建自己的品牌有些营生,以便不活在林钦的爪牙之下。”   “临江十月份有场大秀,之于我十分重要,但我找不到合适的布料,还希望成安哥帮帮忙。”   她这话不隐瞒,也倒出了跟林钦之间的生疏,打消成安的疑虑。   他推了推金边眼镜,道:“你把要求发给我就好。”   两人加了微信,算是重新取得联系。   成安说:“大秀是哪天,可得给我留张票。”   林稚晚也打趣:“成安哥也对时尚感兴趣。”   成安语气磊落:“是对晚晚小姐的作品感兴趣。”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林稚晚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静,没有波澜,看不出这话几分真心几分应酬。   她不喜欢猜来猜去,也觉得自己猜不过成安,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俯身,推到成安面前,嘴角微勾:“我还有个不成形的作品,不知道成安哥有没有兴趣?”   纵使成安想到林稚晚还会有别的目的,可真的看到那份文件时也愣了一瞬。   旋即,翻阅了几页,眉头渐锁,表情微微凝重:“这些都很好,可问题是怎么达到前提。”   前提是拿到鑫盛体育的话语权。   林稚晚斩钉截铁:“最多还有四个月了。”   整整规划了三年,池宴不疾不徐,准备收网。   在成安的印象里,他二十三岁,大学毕业进入新盛总裁办做管培生,那会儿林稚晚才十六岁,还在上高中。   林文和忙,有时候会带司机离开公司,成安有几次帮忙去学校接林稚晚放学。   她表情永远平静,不说话,身子纤薄,坐在车子后排,像是一幅画。   在他眼里,林稚晚始终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只是看林稚晚的目光多了丝复杂,有欣慰,有陌生,有赞许,半晌,只说:“看到如今的晚晚,成安哥很欣慰。"   晚晚,成安哥。   两人之间最亲密的称呼。   他以朋友的身份为她的成长感到开心。   *   林稚晚走出华安大厦的时候,五点钟的光景。   夕阳像一块打碎的荷包蛋,在天际流出金黄的颜色,空气温度很高,很闷,赶上周五晚高峰,路上的车子也像被黏了胶水,动起来很吃力。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池宴:【出来了么】   定位是地下停车场。   这个时间打计程车都困难,林稚晚几乎没有考虑,直接选择投奔池宴。   即便是地下停车场内不乏豪车,但池宴的车子永远是最好找的那个。今天他开了一辆柠檬黄色的超跑,造型很赛博朋克。   林稚晚走过去,敲了下窗子。   池宴看过来,给开了门锁。   “这么早就结束了么?”林稚晚问他:“还以为会到很晚呢。”   她还记得,高中那会儿,他视赛车如命,总是课上了一半翻墙出去,在俱乐部一待就是到深夜。   池宴偏头看了她一眼:“我就是去看看,你见过哪个老板亲自工作?”   林稚晚:“……”   对不起,她的觉悟还不配当一个资本家。   她适时选择闭嘴。   车子缓缓开出地下停车场,挤进如沙丁鱼罐头一般的人群,速度很慢。   池宴问她:“怎么样?”   林稚晚说:“大秀的事没问题。”   “没事,”池宴开导她:“关于新盛的决定,他不敢轻易做。”   做到公司高管级别,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关系到未来的生活。   “那他要是不回新盛呢?”林稚晚忧心忡忡。   毕竟,在她的最初设定内,就想要得到成安的帮助。   前面又是红灯,车子里的冷气吹得林稚晚身上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池宴伸手把冷气调小一些,顺便将手掌搭在林稚晚的头上。   她的羊毛卷不长,池宴随手一揉,乱成一团。   把她头发当着玩具似的,揉得自然、得意。   林稚晚:“???”   她刚要生气,就听到耳边池宴低低地笑了声,那声音有点儿高傲,跟十七岁时如出一辙。   “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但是,”他凑近了些,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高傲又令人无端信服:“你得相信我。”   他永远会有planb。   凑得那么近,林稚晚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长且浓密的睫毛,那双很浅淡的眸子像鹰隼一般锋利。   大脑宕机了一瞬,她搜肠刮肚,吞吞吐吐,憋出了一句:“哦,原来还是不信任我。”   池宴:“……”   牛。   他算是见识到了林稚晚的矫情,别扭,无理取闹。   真应该把这一幕录下来拿到曲思远面前循环播放,让他看看小仙女的真面目,以便减少从他口中听到“林稚晚”三个字的次数。   池宴笑了一声,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别事儿啊。”   林稚晚:“嫌我事儿还来接我,您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么。”   “没良心,”旁边人加塞,池宴皱眉按了下喇叭,又跟林稚晚说:“要不是怕你在成安那里受挫,爷来安慰安慰你,还至于在这个点儿被挤成沙丁鱼?”   他这辆跑车要是成精,发现自己被塞在周五下午五点的二环内,都得哭出来。   池宴说话从来没有温柔劲儿,可至少人家还是好心,林稚晚可不想当他口中的“没良心的”,于是难得大方一次,哼声说:“大不了我请你吃饭。”   池宴好整以暇地扬眉:“嗯?”   林稚晚沉思一会儿,对着他的眼睛,充满渴望道:“我们吃师大附中门口的大洋麻辣烫吧?”   “……”池宴:“就这?”   刚回临江那会儿请他吃鸭血粉丝,这会儿请他吃麻辣烫。   敢情他不配让她请超过20块钱的饭?   林稚晚很少有会有怀念从前的时候,看他不满意,再次思索,良久,给出另一个精挑细选的答案:“那我们吃师大附中门口的糖芋苗吧?”   池宴:“……”   得,就是不配超过20块钱。   *   成安的效率很高,很快,就送来了林稚晚需要的网纱面料。   各个韧度极强,算是上上层。   林稚晚花了一天时间做对比,最后选出了一家供应商的。   这次时尚大秀,林稚晚的婚纱是大轴。   但她并不想只做华丽的款式,更多的想要突出手工技巧,在一层薄薄的网纱上,缀满水钻和蕾丝,打造轻薄且梦幻的效果。   这衣服很考验打版的精确度还有设计师的手工水平,林稚晚先是确定了模特,然后按照她的身材数据开始开版。   手工复杂,耗时很久,林稚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得不每天连轴工作。   曲思远在这段时间,多次找过林稚晚出来玩,都被拒绝了。   不仅曲思远,陆方霓和娄黛也约不到人,只是偶尔在【女大学生夜聊群】里,能看到她出来说句话。   池宴就更离谱了,明明每天都在一座房子里,却几乎看不到人。   早上,池宴发消息:【记得吃早饭】   林稚晚没有回复。   中午,池宴发消息;【午饭】   林稚晚照旧没回。   晚上,池宴:【。】   说话愈发简洁,林稚晚还没有音讯。   池宴在外面跟赛车俱乐部的管理层聚餐,回家会很晚。   想了想,他大手一挥,发了个红包。   是微信转账的最大金额。   这次,林稚晚倒是很快回复了,领了红包,并且发了个挠头的表情包。   仿佛在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红包。   池宴对着屏幕冷笑了声。   这没良心的,选择性看不到他的消息,但是能看得到钱。   他回复:【确认一下是否活着】   林稚晚:“……” 第26章 “林稚晚,你是不是喜欢……   池宴大概是闲得无聊, 盯上了林稚晚的饮食。   每日三餐催得及时且到位,宛若认养一头猪,必须给养到白白净净才行。   不仅有口头叮嘱, 还有现金奖励, 这就导致了林稚晚在家工作的一个月, 每天都有按时吃饭, 体重不减反增。   再加上池宴长期坚持锻炼, 身体素质极佳, 隔一天就要晚上拉着她做运动, 每次都折腾到快虚脱, 林稚晚不得不改变睡眠时间,每天早睡早起,连失眠都不太常发生。   用了整整31天,林稚晚终于做好重工婚纱。   她几乎不做手工作品, 但每次做起来,目标就十分明确——将力求将作品在多年之后可以放进时尚博物馆。   礼服上身只用了轻薄的一层网纱, 上面镶嵌了两百颗水钻, 每颗都是单独缝上去的, 重量很大, 除了对面料的韧度和牢度要求极高外,对于设计师的手工技术也很高。   同时为了视觉比例, 在上半身做了鱼骨线处理,为了凸显腰线,侧边鱼骨在腰线以上。   从腰部往下的位置是单层网纱, 上面缀满了蕾丝,蕾丝与蕾丝之间是水钻点缀的银河,后摆做了鱼尾形状, 拖尾且飘逸。   全身上下,即便是蕾丝如此轻薄,也找不一点儿缝线的处理。   这件礼服的成型,就意味着,她将会把国内时尚界手工缝制提高一个level。   林稚晚看着最新的作品,胸腔里雀跃欣喜,像是有无数只蝴蝶展翅欲飞。   自从林文和去世后,她从未体会过如今天这般的开心,那是一种因为有信仰,有前进的方向,因此对生活充满了期待的开心。   她在工作间自拍了一张,发到朋友圈,配文是个含蓄的比“yes\"的表情。   一瞬间,迎来好多点赞。   娄黛永远冲在第一个:【晚晚好棒】   陆方霓;【现在可以出来玩了么?】   曲思远立马接话;【来我这儿么?我给你留卡座】   之后这三个人居然把林稚晚的朋友圈当成微信群聊了起来,开始商量哪天出来聚一聚,全程没有跟林稚晚商量。   毕竟,她的时间表实在是太透明了,除了画手稿之外,几乎都是在家里插画看书。   好久没见,他们三番五次邀请,再不出门显得太小家子气,林稚晚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到了晚上那会儿,她无聊,赖在床上看手机。   朋友圈消息99+,林稚晚往下滑了一下,发现池宴给她点了个赞。   很简单的一个赞,没有多余的话。   仅仅一个赞。   倒是娄黛在群里聊天,顺带着问:【池少爷最近干嘛呢?】   曲思远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相亲】   娄黛:【?】   曲思远:【我大姨最近要为阿宴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一天安排八个相亲对象】   八个么?   林稚晚不清楚,不过这些天,池宴确实变得很忙来着。   陆方霓问:【怎会如此?】   池宴这个条件不至于沦落到相亲市场啊!   曲思远还没说话,池宴突然出现在群里,骂了曲思远一句:【滚吧你】   也没有解释是还是不是。   话题又七转八绕,林稚晚看了一阵儿,懒懒地翻个身。   礼服的事情告一段落,明明很成功,她却空落落的,迫切地想做点儿什么。   想了半天,她将注意力对准衣帽间。   她请了设计团队,早在八月末就将主卧的衣帽间连着隔壁房间打通,并做了装修,以便放置这两年她收集的大大小小的礼服。   并且衣帽间装修好之后,池宴就毫无留恋地搬回了主卧,身体力行“只是在林稚晚房间借住几天”的原则,丝毫不会越界,顺便还证明是她小气了。   临江每年都得到了十月份中旬才能渐渐入秋,但时尚永远快于季节。   新一季各大品牌的成衣已经有sale送了过来,前阵子她忙,没有时间整理,这些购物袋都扔在地板上,乱得很。   池宴洁癖严重,因为衣帽间邋遢,已经暗讽了她好多次。   林稚晚不想被他讲,趁着做礼服的热忱劲儿,一头扎进衣帽间,将衣服按照颜色和质地分类。   地上的购物袋里,零零散散,还有些池宴的。   她整理到忘了时间,再次抬头,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池宴回来了?   不应该,他回来洗澡肯定要进衣帽间拿换洗衣物的,她没有理由注意不到。   那是卫生间的水龙头忘了关?   林稚晚纳罕地挠了挠头,犹豫了会儿,朝卫生间走过去。   她悄悄推开门,侧身站了进半个身位,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彻底愣住。   卫生间很大,是干湿分离的设计,外面是一排双人的舆洗池,中间是带有隐私装置的淋浴间,淋浴间后面有个双人浴缸。   然而,是池宴在洗澡。   池宴!洗!澡!   还没开隐私设置!!!   水汽挂在玻璃壁上,空气潮湿,暖黄色的灯光下,猝不及防地,林稚晚将他身体看了个遍。   他不是那种肌肉特别明显的类型,但有一种清癯的美感,薄薄的皮肤下面,覆盖着清晰可见肌肉纹理,胸肌微微突出,往下腹肌轮廓清晰,肌肉走向流畅。   美的纯粹自然、有生命力,且跟欲望毫无关系。   男色在前,林稚晚不免多看了两眼,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大好,刚准备悄悄关上门当做无事发生,然而下一秒,池宴转过了身子。   四目相对,隔着水汽,池宴看到来人,好整以暇地扬了下眉,仿佛在问:“看够了么?”   “……”被迫成为偷窥狂的林稚晚无语凝噎,转身就逃。   “当——”   “啊——”   两声巨响在浴室里回荡。   林稚晚回头的角度过大,直接撞到了门框,捂着额头痛苦地蹲在地上。   “……”   池宴显然没想到林稚晚会这么傻,一时间愣住了,站在淋浴间里看了她两秒,才关了混水阀走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抓了把,他露出发际线整齐且光洁的额头,淡眸落在她身上,半晌,语气坦荡且不解问:“至于害羞么?”   两人又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了,何必。   他越坦荡,林稚晚越臊得慌,没抬头,闷声扯谎:“我以为家里进了老鼠。”   “……”池宴冷嗤了一声,表示不信。   自知没有道理,林稚晚不想跟他拌嘴,问:“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问的就很奇怪,池宴也没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牵了下,打趣道:“我可是付过房租的。”   林稚晚闷闷地揉了下脑袋,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要相亲么?”   还是一天要见八个的那种。   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可音调往下降的语气还是令池宴听出一些端倪,他又不是傻子,听出来了她的不满意、不开心以及一点点嘲讽。   经历了“陈依依事件”后,池宴是不想再让那种傻逼的互相猜忌、互相不满到头来仅仅是因为一点信息差造成的乌龙再上演一次。   他微微屈身,长臂用力,捏着她的手腕给人拉起来。   陡然凑近。   池宴的手掌还带着水气,贴在皮肤上湿滑,说话却不带一丝暧昧:“别听曲思远那大嘴巴胡诌。”   这是他在正儿八经地解释呢。   他们之间永远较着劲儿,巴不得让对方不开心不满意,这会儿他把话都摊开了说,两人之间的气场都变了。   好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塔,突然有了裂痕。   林稚晚头脑发昏,手都没处放,胡乱应付道:“啊……哦……”   这气氛令人太不习惯了,她不自觉要逃,轻轻挣开他的手臂,要离开。   地面沾上了水,她心思重重,一步还没迈出去,脚下就一滑,为了保持平衡,她本能地寻找支撑点,刚好池宴怕她摔倒,前倾身子来扶她。   瞬息之间的事,林稚晚来不及思考,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池宴:“……”   林稚晚:“……”   他身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很快,林稚晚感觉自己的衣服也湿透了,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两人几乎胸膛贴着胸膛。   卫生间水汽翻腾,气氛有点暧昧,令人想到夏季暴雨过后,挂在树上的樱桃。   头顶的灯光照进眼睛里,林稚晚眼里刺痛,池宴突然俯身,凑近了些。   林稚晚呼吸一窒。   池宴俊颜跟她的距离停留在十厘米左右,又用右手剥开她额前的碎发,半带嘲笑地“啧”了声。   林稚晚认真看他。   按照预定的设想,池宴马上就会嘲讽她,是额头上长了痘痘还是眼角脏了?!   林稚晚的大脑飞速转动。   可那双很淡的眸子一点点描摹过她的五官,倏地,池宴勾起嘴角,颇为满意道:“是有肉了点儿。”   他始终觉得林稚晚不要太瘦才好,现在丰润了些,气色也更佳。   胖起来还能好看么?   林稚晚虽然觉得自己过瘦,可毕竟长期处于时尚圈固有的审美体系下,坚持瘦才能更好表达时尚的原则。   “那我要注意饮食了,”她故意唱反调,撇了撇嘴:“没别的事了么?”   又开始别别扭扭了。   池宴:“……”   他感觉迟早会被她的矫情劲儿气死,不过现在他打算先忍一忍。   “有。”他从一旁的脏衣篓里拎出西装外套,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扔给林稚晚。   林稚晚眼疾手快,刚好接住。   黑色丝绒的盒子,上面没有任何logo。   她瞧了两眼,问:“这什么?”   “给你你就收着,”池宴语气不善,没回答问题,反而给人推出了卫生间,关门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句:“千万别偷看。”   谁要偷看!!!   林稚晚心里咆哮。   他们之间有过不少金钱上的来往,如果去银行打流水,上面的数字都会令人瞠目结舌。   可,还没有给对方送过礼物。   从来没有。   林稚晚内心不断好奇,同时又对他产生怀疑——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虽然池宴不至于这么幼稚,不过,万一呢?   因为这种想法,她只掂了掂盒子的重量,没敢打开,顺手扔在床头,等待落灰。   半夜,林稚晚睡不着。   自己住一张床,还有点不习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注意到了这个小盒子。   她想了又想,深呼吸两次,决定打开。   没有想象中的恶作剧。   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对小兔子耳坠。   不算大,钻石镶嵌成的,兔子耳朵上用了价值不菲的粉紫钻。   窗帘没有拉紧,透出一点凋谢的夜色。   林稚晚将耳坠举起来,钻石在月色下散发着温柔微弱的光芒。   是当时池宴给陈依依挑选生日礼物那会儿,林稚晚帮忙选的那个。   别人不要的礼物扔给自己了,把她当垃圾堆?林稚晚并不开心。   可仔细看了看,又有点不一样——这只兔子抱了一根胡萝卜。   小兔子在啃胡萝卜,表情很用力。   林稚晚看着看着,吃吃笑了声。   *   临江时装周前两天,陆方霓喊林稚晚出来逛街。   前阵子,陆方霓遇到了前男友,分手时那么怨恨对方、恨不得他永远不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这会儿居然又和好了。   林稚晚有时候搞不懂复杂的感情,只觉得会令人失去理智,明知火坑,也要跳的一次又一次。   陆方霓说跟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了。   过了一会又说,她刚开始拍电影那会儿送了男朋友一块表,现在都磨损了,她打算买块新的给他,想让她陪着。   林稚晚搞不懂感情,但是想陪陆方霓,所以答应了。   她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陆方霓是明星,怕被人认出来,行程也满,白天要拍杂志,没有时间,只好晚上行动。   林稚晚提前三个小时出门,出门之前,她揽镜自顾,检查妆容,想了会儿,戴上了池宴送的兔子耳坠。   她一动,两只小兔子晃啊晃,可爱活泼得很。   把她心情也带动的很好。   她先去做了光子嫩肤,做完时间还早,顺路等在CBD一层的咖啡店。   路上,陆方霓后知后觉林稚晚做的礼服所用面料来之不易,给她发语音:“成安?高中来学校接你放学的那个很帅的男的吗?他现在结婚了么?不对,你怎么联系到他了?”   林稚晚说得一五一十。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池宴的消息。   【晚饭】   十分简洁的两个字,林稚晚都能想到说这话时他的不耐烦,就像是感觉自己摊上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林稚晚回:【今天跟妮妮出来逛街,晚上会一起吃饭的】   点击发送,她站在前台,端起刚做好的厚乳拿铁,往门店的深处走,隐隐约约一眼,看到了熟人。   在靠着墙壁的位置,池宴懒懒地靠在沙发里。   他穿着黑色短袖,露出一节干净且青筋脉络清晰的手臂,戴着一块腕表,表情很淡漠,对面是位姑娘,背对着林稚晚,看不清面容。   可单单一个背影,就知道,这人是漂亮的。   林稚晚脚步顿住,一时间,感觉全店的冷气都朝自己吹过来。   ——我大姨最近要为阿宴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一天安排八个相亲对象。   曲思远的话突然印在脑海里,可池宴说过,不要信曲思远的胡诌。   一时间,林稚晚心里没了准数。   厚乳拿铁的杯壁渗出一层层水珠,掌心湿漉漉冰凉一片,她捏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脚下如有千斤重,费力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找到位置,坐下。   咖啡馆里不算安静,但也算不上吵,池宴和那个女生的对话间歇传来。   “池宴哥哥,陈阿姨让我来见见你……”   池宴态度依旧冷漠,语气恶劣:“我可不想相亲。”   居然真的是相亲。   这个位置不近也不远,林稚晚面对着池宴坐的,能看清他俊秀的面容,又隐约看不清,看不懂。   而池宴始终没有抬眼,看不见她。   离得这么近,还是看不见。   手机又响了一声,妮妮不睡觉:【呜呜宝儿我有点儿堵】   林稚晚瞟了眼手机,宛若抓到救命稻草,拎起手包匆匆往门口走。   刚巧路过的女孩低头讲语音,林稚晚也没看路,两人猛地撞上。   “啊——”女孩惊呼了下,又看了下林稚晚被泼上咖啡的衣服,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而林稚晚也以为自己是那个先撞到人的那个,也跟着说:“对不起……”   两人的场面有点儿搞笑,不知不觉吸引了好多目光。   池宴是正对着她的方向的,听到骚乱声,抬头,眸光一紧。   他本能地站起来,朝林稚晚的方向走。   而林稚晚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四目相对。   她紧张地抿了下嘴唇,抓着手包的手指不停用力,也没再管脏了的衣服,匆忙推门而出。   池宴恍然大悟,骂了一声,步子紧些,连忙跟上。   咖啡馆里,被池宴冷落的姑娘愣了一下,渐渐的,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   “林稚晚,”池宴叫她,见她不回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力拉住她的手腕,“别跑了。”   这里人多,他干脆给人拉到消防通道。   被这么禁锢着,林稚晚挣脱不开,闷头跟在他身后。   消防通道里光线灰暗,令人身上都蒙了一层灰,池宴垂头看着林稚晚,喉结蠕动:“跑什么。”   林稚晚闷声反驳:“我没。”   她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平静,可这整个人气场都闷起来。   长久的相处令池宴明白,这是她真的开始心怀芥蒂时才有的状态。   难搞。   “叫你听不见?”   他皱着眉,对这状态的束手无策令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够友善,落在林稚晚耳朵里,完全是不耐烦,她也敷衍着讽刺回去:“听到了,但是不想打扰你。”   她没看人,低着头,漂亮的小兔子耳坠晃了下,在一片灰突突里,光芒很闪。   就好像,她在出门之前,是兴致很高开开心心的。   池宴喉咙一次刺,半晌,松开她,换上一贯懒洋洋道的表情,语调上扬:“吃醋了?”   林稚晚下意识反驳:“才没有!”   “我就是出来拒绝一个暗恋我多年的姑娘。”池宴胸腔里燃起一把火,烧得他不够理智,不够有耐心,甚至将他多年精心建起的防备烧得精光。   还没来得急想清楚,他就已经俯身,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你、至、于、么?”   拒绝一个追求者,不能用微信不能打电话,还要见上一面,池少爷还真是有仪式感。   林稚晚被他刺激到,也没那么多理性,冷了声,反问:“我怎么了?”   她仰着脸,表情很倔。   池宴无声哂笑,抬手,盖住她的眼睛。   “红的像兔子,”这个瞬间,池宴颜色浅淡的眸子闪过复杂的情绪,声音低哑:“跟我欺负你了似的。”   林稚晚怔忪片刻。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不相信会因为被池宴对她扯了一次谎就红了眼眶。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是放在大众眼皮字底下被人瞧见了还得嘲讽几句顺便妄加揣测动机,不会得到任何祝福的情侣。   要相信他么,万一他只是诓自己,想看笑话呢。   林稚晚心思乱了,偏题地想,睫毛在池宴的指腹上扫了两下。   微微痒。   空气里一阵沉默。   通风口吹来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吹得人身体一颤,仿佛要经历一场大雪,将沉默的两人就此掩埋。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沉默。   池宴皱着眉,接起电话,预判到什么似的,没有将手机贴在耳边。   “池宴!”果然,电话那头,陈平锦咆哮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是去相亲呐,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礼貌去哪了?”手机听筒本就不拢音,池宴又是将手机平摊在手里,陈平锦的每句话林稚晚都听清楚了。   “别以为你是池家的孩子,是和风未来的掌权人,就可以不尊重人家,”陈平锦感觉自己被气了半死,深呼吸了次,才接着说下去:“给你介绍其他姑娘,你各个放人鸽子,我也忍了,可人家曼婷从高中就喜欢你,又是赵伯伯家的独女,好歹也得给人家点面子。”   池宴桀骜张扬惯了,向来都是女人宠着他,从来没听过给姑娘面子的道理。   他将电话贴近耳廓,语气冷冰冰的又敷衍:“我从高中开始拒绝她没有十回也有八次了,还要我怎么给面子,再者说,”他顿了顿,语气多了点懒散,慢悠悠的:“我为了敷衍她,被我女朋友看到,现在还跟我生气呢。”   陈平锦从小就教育绅士风度绅士风度,怎么越长大越活到了狗肚子里!   她感觉自己被气到马上就可以进医院进行心脏搭桥了:“让你见见有错么?培养培养感情有错吗?你女朋友怎么……”   等会儿!   女朋友?!   陈平锦的声音戛然而止:“什么女朋友?”   在林稚晚的震惊里,池宴朝她类似于挑衅的扬眉,然后扯着慵懒的调子回答:“嗯,忘了跟家里说,高中认识的那个,在一起很多年了。”   林稚晚头皮发紧:“……”   胡诌!   这人扯谎话怎么连草稿都不打!   “高中认识的那个?”陈平锦明显被绕进陷阱,迫切地想知道是高中的哪一个,在自言自语中挂了电话,然后直接拨给曲思远。   那头电话一挂,六根清净了。   池宴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抬头,朝林稚晚扬了扬眉。   刚才的不痛快一扫而空。   很明显,池宴再胜一筹。   ——他是被家人押着,迫不得已见这位姑娘的,前些天家里安排的相亲,一个都没去。   林稚晚刚才的脾气发错了地儿。   她眼眶红,像挨了他的欺负。   这会儿话都说明白了,可没有谁欺负了谁。   可……就算是要跟家人解释,为什么要把自己扯出来?!   林稚晚咬咬牙,问他:“你怎么能说自己有女朋友呢?”   万一妈妈再追问女朋友的事情怎么办,万一两人的关系暴露了怎么办。   光线落在池宴的眼稍,他理智回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游刃有余地说:“你知道的,作为一个男人,清誉最重要。”   林稚晚:“……”   池宴:“我可不能,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   林稚晚:“……”   下一秒,一直在感情主线边缘徘徊并掌握战略性地位的池宴猛然凑近身子,鬼他妈的理智,去死吧。   现在气氛刚刚好,话赶话说到这儿,可以放纵自己一次,让嘴巴如六月长江水泄洪,有的没的敢不敢的都说出来。   他微微弓着背,步步紧逼,将林稚晚抵至墙角,认真看向她的眼睛,开始打直球:“刚刚是不是有点儿难过?”   不知不觉,他捏住她的手腕,怕人逃跑似的,“之前还误会了依依,还有那个ANNI的小模特看我你也记着。”   那个叫CICI,林稚晚腹诽。   “你是吃醋了。”池宴肯定地下结论。   他就跟网上的算命先生似的,说的话有真有假,真真假假难以辨明,倒是令林稚晚头脑发昏。   “还有备注是一行哥哥,”池宴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跟自己对视:“什么意思?”   “干一行,爱一行,嗯?”   “轰”地一下,林稚晚感觉颅内有烟花爆炸。   她最先是为了戏谑,赞扬他床技的备注被他轻而易举破解。   小仙女形象岌岌可危。   她漂亮的宝石似的眼珠乱转,妄图找到一点儿单薄的借口。   然而,下一秒,池宴大掌扣上她的软腰,将人狠狠地圈在臂弯里。   他垂眸,浓密的睫毛为他的眼睛形成天然的遮挡,可那双浅淡的眸子奕奕有神,看着她,仿佛猎人锁定自己的猎物。   他语速很缓,但十分坚定:“林稚晚,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27章 晚晚,池宴是不是喜欢你……   林稚晚, 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稚晚,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稚晚,你是不是喜欢我?   池宴问得太笃定, 太直白, 宛若一枚炸弹投进大海, 林稚晚脑子里一片混乱, 什么也思考不了。   那双好看的眼睛胡乱地转了又转, 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握紧又松开。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 眸子锋利如鹰隼, 跟能看穿一切似的。   是不是喜欢他?   林稚晚扪心自问, 可大脑尚在混乱的运状态,心思乱成一团,问不出半点儿答案。   同时,残存的理智也在迫使她反思, 池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消防通道光线晦暗,长久不经日照, 有一股无论怎么打扫都无法避免的霉味, 空气潮湿, 空间逼仄。   两人就在这样兵荒马乱的环境里, 沉默地对视。   池宴按着她腰的力道未收,不经控制般, 喉结飞速地蠕动。   感性退潮,理智再次上涌,池宴也有些恍惚, 甚至后悔将话问出口。   问林稚晚是不是喜欢自己,难道从前种种踪迹无法辨出一二,非要逼着自己听一个否定回答才甘心。   至于为什么会多次在看到他跟女生挨得近时会失控, 也很好解释,毕竟,他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他跟别的女人亲近,是在从法律和道德两方面对她进行挑战。   她那样锦衣玉食、千娇万贵的人,受不了这般嘲讽和挑衅。   她从来都是,用柔弱的外表,一步步将他迷惑。   自己冷心冷肺,浑不在意。   当年在佛罗伦萨,池宴从未想过,第二天清晨,等待自己的是空落落的床榻,和踪迹全无的林稚晚。   毕竟,在前一天晚上,她还说想看临江的雪。   他们约好了一起看雪。   到最后雪是那年的雪,他在跨江大桥上看了半宿,也等不到她人出现。   她怎么会出现呢?她在伦敦和室友在一起,包了饺子贴了对联,跟父亲打了视频通话,最后在ins上发文:新年快乐。   连一句对他的缅怀都没有。   他在她世界里残存的痕迹,都被打扫的一干二净。   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   林稚晚的手机誓死不休地震动,将诡异的沉默扯出一道裂缝。   两人都深深地出了口气。   林稚晚低头,看到屏幕上的来点显示,是陆方霓。她这才想起,她们约定好要挑一块适合陆方霓男朋友的手表。   她的手有些颤抖,滑了三次屏幕,才成功接听电话。   “喂,妮妮……”林稚晚努力地保持平静。   “你在哪呢?”陆方霓问:“我在咖啡馆里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啊……”林稚晚不自在地扯谎:“我去卫生间了,马上回去。”   “咖啡馆里不就有洗手间么?”陆方霓觉得林稚晚那奇奇怪怪。   挂了电话,林稚晚避开池宴的视线,瞬间垂下头。   动作都落在池宴的眼里,他沉默地往旁边让了一步,给她足够离开的距离。   今天的闹剧到此结束。   林稚晚长长地出了口气,未发片语,先一步走开。   等两人拉出了一些距离,池宴又换好那副懒散的姿态,迈着长腿,双手插兜,懒懒地跟上。   *   在等着林稚晚的,不止陆方霓一个人。   还有曲思远。   陆方霓来这儿找林稚晚,刚好遇到曲思远来这里帮池宴解决麻烦。   俩人看到林稚晚回来,都寒暄了几句。   “你怎么了?”陆方霓就将林稚晚打量了遍,困惑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曲思远也跟着仔细打量着她,认同地点了点头。   又不能实话实说,林稚晚硬着头皮扯谎:“我……我看到了一只狗。”   在后面慢悠悠走来的池宴:“……”   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度,林稚晚无中生有:“那只狗把我堵在墙角了。”   “天呐,”陆方霓这下信了,心疼道:“怪不得你眼睛都红了,别怕别怕啊。”   曲思远忽略了表哥,也关心林稚晚,愤愤道:“现在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出门遛狗不牵绳。”   林稚晚:“……”   池宴:“……”   曲思远又问:“那狗没咬你吧?”   林稚晚摇了摇头:“他就是给我堵在墙角,冲我一通汪汪汪。”   池宴:“……”   关心完林稚晚,曲思远才有心情关注池宴,朝他不满意地皱了下眉:“你也被狗堵在墙角了?”   池宴:“……”   有完没完。   “你相亲把烂摊子丢给我?那个曼婷我叫人送回去了,我大姨可是给我打电话了,问你高中女朋友的事儿。”   他没把陆方霓和林稚晚当外人,这话张口就来。   “高中女朋友?”陆方霓的中心立马放在池宴身上,八卦道:“哪个?”   池宴:“……”   “能有哪个,”曲思远冷哼一声:“除了我高中时的前女友,一个都没有。”   陆方霓:“?”   玩得这么花?!   曲思远高中时交了不少女朋友,但现在真正能记住的就只有一个,不提名字,是因为他把人名字给忘了。   这个前女友,跟他处了一个月,一切都好好的突然提了分手,原因是爱上了曲思远的表哥——池宴。   这事儿当年传得沸沸扬扬,是池宴风流债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稚晚垂眼听着,伸出一只手指拨着包包上的吊坠,没吭声。   搁从前,有人那这事儿开涮,池宴理都不理一下,可这会儿身边有个小事儿精,总是爱拿这些道听途说编排人。   池宴睨了眼林稚晚。   “能实事求是一下么?”他皱着眉,字字清晰、一五一十地说:“是不是你天天打篮球,把女朋友扔给我、照、顾?”   高中时期,正是池宴高傲放纵眼里没天没地的时候,眼里只有赛车,连女人都不理,更谈不上多加照拂。   可曲思远女朋友不知道怎么了,非鬼迷心窍,觉得他温柔体贴,哪哪都好,还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地跟曲思远分了手。   “平时你开我车用我账号买点卡就算了,”池宴顿了顿,语气不明:“但女人的事儿上,还是分清楚点儿。”   “你看呢?”   这点黑历史又被拿出来反复鞭尸,曲思远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谁要看上你的女人,跟你搭边儿的女的,方园十里之内我绝不近身。”   池宴唇角微勾:“说话算话。”   曲思远冷笑一声:“不算话是你孙子。”   陆方霓不清楚内情,只觉得两人斗嘴好笑,林稚晚却尴尬得脚趾抓地。   就是说,她还不想有个孙子。   时间还早,几个人约着一起吃个晚饭。   池宴跟曲思远先去拿号排队,林稚晚衣服脏了,陆方霓先和她去买件衣服。   自从林文和去世之后,林稚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从前穿衣服需要穿S码,现在在店里都买不到合身的衣服,都是要买过之后自己或者交给裁缝改到合适的尺寸才行。   这会儿,sale拿了最小码,林稚晚穿在身上,居然刚刚好。   她瘦,个子也算不上高,因此多穿修身的衣服,这件烟粉色连衣裙掐着一节细腰,愈发衬得她肤色莹润,气质极佳。   陆方霓在她身边煞有介事地“哇”了一声:“天呐,晚晚,你是不是胖了一些。”   几天前池宴也说这话来着,林稚晚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下,“嗯”了声:“可能吧。”   “胖一点儿好,”陆方霓眼睛很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胖了好看。”   这套说辞跟池宴的一模一样,林稚晚不解:“胖怎么会好好看呢?”   陆方霓搜肠刮肚,调度出最直白的词汇:“现在的你,像是被人仔细保护、精心照料过的小公主。”   与两年之前的丧家之犬相比,云泥之别。   就像是风筝有了拴着的线,飘摇的小舟找到停泊的岸,她再也不是跟世界没有牵连,没人记挂的人。   不过离开两年,国内大大小小连锁餐饮行业如雨后春笋冒头,特别是在短视频的环境下,消费主义盛行,一些火锅店都能被包装成“网红打卡胜地”。   因此,今天他们想吃一顿火锅,要排一个多小时的队。   两人从专柜走出来,曲思远那里还排着队,两人索性直接去了三楼的百达翡丽。   陆方霓给男朋友挑了一块手表。   上次送他手表,她刚开始拍戏,囊中羞涩,这会儿她好歹也是片酬不低的花旦,送起礼物来随心所欲。   没有经纪人在,陆方霓还偷偷喝了杯奶茶,顺便给林稚晚点了一杯。   两人悠哉悠哉回去,曲思远和池宴俩人已经排到了门口,下一个就是他们。   遥遥一眼,两人就注意到了池宴。   倒不是因为两人都在关注他,只不过是他太过惹眼。   他大概是嫌脏,没有坐店家给提供的塑料椅子,长身玉立在火锅店发光招牌投下的光影子里,身材颀长,又略显清癯,黑色T配黑色裤子,露出一节干净有力的手臂,额前碎发耷拉着。   是依旧很有少年感的长相,吸引了大学生模样的女生过来要微信号。   池宴眉头微锁,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嘴唇轻启,声音很低。   没两句,那姑娘就挫败地走了。   林稚晚吸着奶茶,目睹全程。   波霸在吸管里争先恐后挤出来,全部堵在嗓子眼。   解决完麻烦,刚好叫号到曲思远这里。   池宴下意识地在空间里搜寻两人的身影。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眨了一下,转身跟曲思远说:“回来了。”   曲思远立马站起来,招呼两人:“你俩时间踩的真准,刚好排到我们。”   陆方霓说:“巧了。”   转头,曲思远又跟池宴说了什么,两人走在前面,跟林稚晚和陆方霓拉出一点儿距离。   这样看,池宴的肩膀足够宽厚,又不显肌肉,是穿衣显瘦的典型。   陆方霓看着他,忽然“啧”了声,眼神锁定林稚晚问:“池宴是不是喜欢你?”   !?   咳咳咳。   一口奶茶卡在嗓子眼,林稚晚剧烈地咳起来,垂着头,眼眶通红。   好久,确定自己的情绪没有问题,她才抬起头,问:“为什么?”   陆方霓是演员,对生活有细微的观察是最基本要求。   她的目光从林稚晚转到池宴身上,手指比划了下:“你可能没有发现,池宴那么高,但他看人是不喜欢低头的。”   就刚刚,那位女学生对他表示好感的时候,他只是稍稍低了一点儿头,眼皮懒懒的,半睁不睁,态度桀骜,似听非听。   “但是,”陆方霓顿了顿:“他跟你说话,会微微弓起背。”   “我几乎没有看到他好好坐着,还以为他是有点儿驼背,结果你看刚刚,他站的比退伍士兵还要笔直。”   还有一些细节,比如池宴虽然永远都是懒洋洋的状态,对待什么事眼神里都带着不耐烦,但是看向林稚晚时,眼神会丰富些。   林稚晚脑子脑子不会转了,心脏也开始跳的不规律。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细节,也无从考证。   她打趣:“你是学过微表情心理学吧?”   陆方霓不可置否:“那当然了,我可是演员。”   这下轮到林稚晚无话可说了,她表情始终平淡,是不谙世事的小仙女,也是木头美人。   只是她手里的奶茶受到了力道,透过透明杯壁,能看到吸管里的液体时上时下。   “你俩怎么了?”   两个男生都已经坐下了,见两人迟迟不来,曲思远关切道。   陆方霓立马展颜一笑:“就来。”   她以为林稚晚被她突如其来的大胆猜测吓懵了,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臂:“晚晚,走吧。”   林稚晚点了点头,迈出步子。   陆方霓坚持不懈地给她支招:“池宴高中也没谈过恋爱,可见传闻有误,有可能他还是个纯情少男,感情上很好拿捏呢。”   很好拿捏么?   林稚晚喉间一刺,抬眼看着池宴。   他今天没穿正经的西装,这身穿搭实在是太过少年。   一瞬间,将她的记忆拉回至七年前,关于佛罗伦萨的那一天。   那一段,她把情绪埋了又埋,准备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那一天。   *   那天的最开始,池宴将她领进房间。   充满异域风情的小镇,阳光晒得木质楼梯散发着干燥的热气,两人一前一后,楼梯吱吱呀呀。   林稚晚的心思,像是经历一次地震的木头房子,忐忐忑忑,摇摇欲坠。   他的房间并不小,但只有一张床,林稚晚拎着行李,手足无措。   池宴双手插兜看着她,忽然间,一步步靠近,在距离她只有十几厘米的位置停下。   他抓起她手上的装着衣物的袋子,一把扔在布艺沙发上,旋即指了指床:“你睡那里。”   林稚晚紧张地抓着衣摆,反问:“你呢?”   “哦,”他惫懒地掀起眼皮,痞坏一笑:“也睡那里。”   从师大附中的天台开始,池宴贯会逗她,似乎就像看到她羞涩、生气。   可这一天,他的话里有邀请,有试探,有少年最张狂切炽烈的感情。   他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三年,如今迸发起来,带着疾风骤雨的姿态,猛烈且迅速。   他在等一个回答。   呼吸声都要缠在了一起,没开冷气的房间热的要死。   林稚晚感觉自己要中暑,要晕倒,攒足力气,点了点头,说:“好。”   池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勾起嘴角。   “想坐赛车么?”他问:“来当我的领航员。”   林稚晚了解过一点赛车,纳罕问:“方程式比赛不是没有领航员么?”   只有拉力赛,赛事经过的路况复杂,需要领航员来为赛车手指引方向,而方程式比赛,为了减少赛车的重力,连副驾驶都没有。   池宴看着她,那双浅淡的眸子里,顷刻间如星河翻涌,无数情绪令他看上去更加桀骜,又多了几分牵绊。   他说:“你来,我就需要。”   这话的意思是,任何一个F1方程式赛车手都不需要领航员,但池宴需要林稚晚。   那天,林稚晚被他拉上车子。   是那辆敞篷跑车1954捷豹XK120,车尾部赫然贴着1521、53、55、56以及57年,勒芒耐力赛冠军标志。   佛罗伦萨是山城,山路诡谲,层层环绕。   那年的池宴刚刚拿到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的冠军,年轻的车王尽情地放纵自己在赛车方面的才华。   他一路猛踩油门,身上的野劲儿随着耳畔呼啸的风声疯涨,从容不迫地绕过每一个弯路。   林稚晚没有坐过速度这么快的车,也没有跟池宴靠得这么近,那颗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手里握着安全带,偏头去看他。   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干净的二分之一侧脸,眉目凛冽,下颌线流畅且显瘦,喉结也很突出。   是那种最年轻最轻狂的少年,高傲,夺目且精彩。   车子最后停在山路最顶,可以俯瞰到整个佛罗伦萨。   山下,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林立,教堂挨着广场,古希腊众神神像巍峨矗立。   黄昏将世间笼上一层温柔的滤镜。   池宴没理被风吹起的头发,靠着防护栏,点燃一支烟。   林稚晚倚着车子,下压刚刚的惊心动魄,同时也看他。   他吸烟时,又流里流气的,两颊微陷,眼神慵懒。   “阿宴,”林稚晚鬼迷心窍地叫他,见他回头,脸微红,垂着脸缓缓说道:“你真好看。”   在他的生命里,从来不乏溢美之辞,但从未有人像她,一般哄得自己开心。   “什么?”他故意打趣,眼神荡漾。   林稚晚干脆别过脸。   世界安静下来,等她再准备回身,池宴早就贴在她的身后,青筋清晰的手臂抵在车上,将她圈在怀里。   林稚晚头昏脑涨,心跳如鼓。   “要抽烟么?”池宴问,还没回答,他就侧过头,吻上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他的嘴唇温湿,柔软,嘴里含着烟雾,痞坏地渡给她。   林稚晚不设防备,呛得肺疼,捂着胸口在他怀里咳嗽。   池宴笑着看她,似乎在感情的开始,总要拥有一些痛楚。   待呼吸平稳,池宴重新吻她,一次比一次急切,一次比一次热烈。   以至于事后的很多年,每当林稚晚猝不及防地回忆起池宴,记忆里永远夹杂着沉重呛人的气息。   林稚晚痛恨自己的怯懦、迷信,为了虚无缥缈的诅咒告别人生唯一一次的爱情。   她也明白,自己的不告而别,打碎了池宴全部骄傲,无论往后的时间他如何拼凑,都回不到那时的自己。   两人之间,拥有痛楚更多是池宴。   池宴应该恨她。   后来,她在梦里无数次回望,可她再也回不去佛罗伦萨的那一天,正如再也不会有等着她的少年。 第28章 怎么抄都抄不明白……   这顿火锅, 林稚晚吃得分外没有滋味,品尝不美味,甚至不知辛辣。   无数的辣油和辣椒咽进肚子, 她这位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度没有感觉到一点儿不适。   晚饭过后, 按照惯例, 又是池宴“顺路”送林稚晚回家。   曲思远虽是不务正业的二世祖, 但察言观色上丝毫不逊色, 大家都是在一起玩的朋友, 和和气气最好, 那天在游艇上, 林稚晚和池宴之间的矛盾肉眼可见,这会儿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   不过两人经历了刚刚到一场战争,现在都近乎脱力的分外平和,这使得曲思远的“游说”效果斐然。   看着林稚晚上了池宴的车, 两人和气地离开,曲思远松了口气, 语气略显轻松, 问陆方霓:“你自己回去么?”   陆方霓也是开车出来的, 点了点头。   “哎, ”曲思远心里藏不住事,看着池宴车子驶出的方向:“希望阿宴有点儿风度, 不要再惹晚晚生气了。”   陆方霓一噎,觉得有点儿东西是必须提醒他的,思索了会儿, 说:“我觉得,你还是别对晚晚抱有期待了呢?”   曲思远震惊:“为什么?”   为什么?!   陆方霓提醒明白些:“就是,你有可能是你哥哥的孙子。”   什么哥哥什么孙子。   曲思远情商偶尔在线, 但智商永远跟不上发育,这话没听明白,挠了挠头。   他是个乐天派,没听明白,也不细琢磨。   当然要关心小仙女了,现在小仙女在临江市都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可能随时会出现的恶心人的哥哥,可以说对临江完全没有任何留恋,万一走了呢?   他要让她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家一般的关怀!   想着,他给林稚晚发微信:【到家了吗?】   车子在吾悦江澜地下停车场停稳,林稚晚和池宴同样平静地下车、上电梯,在三楼分别,池宴走进主卧,林稚晚拐进自己的房间。   她看到消息,胡乱地回复道:【嗯,到了】   说完,也没在乎他的回复,林稚晚感觉一种灵魂还沉浸在佛罗伦萨那夜、又无力转圜的疲惫。   如同一片打蔫儿的植物,陷进柔软的床榻,呈现出恍惚的状态。   窗外的月亮渐渐高攀,镰刀似的形状,贴在藏蓝色的天空,月亮之下,悬着两颗暗淡的星。   她放空良久,才迟缓地感觉胃部火烧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林稚晚想起娄黛前一阵子刚好迷恋上跟某红书一起做养生茶,什么排毒祛斑、清火祛湿、温脾养胃的,种类繁多。   娄黛不仅自己行动,药材买多了,还送好多给她。   之前的林稚晚对这些中医上的概念不以为意,这会儿却想信一次,摸到手机,想问问娄黛温脾养胃茶需要用到哪些药材。   手机里的消息早就炸开锅了。   在“女大学生夜聊群”里,娄黛跟陆方霓已经聊了几十条,还艾特了自己。   娄黛:【草,叶清和怎么也参加临江时装周?】配图是临江时装周官博po出来的博文截图。   陆方霓:【是走秀还是看秀?】   毕竟时装周这玩意,国内好多女明星就算是没有门票,也想在四大时装周门口蹭秀,国内时装周地位不比四大,但娱乐圈时尚圈息息相关,热度互相成就,女明星出席也是应当。   【都不是,她是品牌主理人???】   【一个叫CAXX的国货潮牌】   这些年粉丝韭菜好割,不好=少明星都开始创建自己的服装品牌,只有少数是会有自己的设计,还有一些恬不知耻抄袭国外小众品牌,也有一部分是拿大工厂现有就样衣直接批量生产。   林稚晚看了两眼娄黛发来的截图,太阳穴猛地胀痛。   气的。   因为,叶清和不仅直接从工厂拿货,还抄国外小众品牌标榜原创。   关键被抄袭的小众品牌,还是她在伦时读书时黎巴嫩的同学。   再看一眼价格。   面料很差、不用任何设计投入的破卫衣居然敢卖到四位数。   林稚晚感觉自己被气得胃更疼了。   这种没有任何职业道德不尊重原创的抄袭品牌就应该从时尚行业永远除名。   林稚晚为人一向平和,在C家实习加工作两年半,跟来自世界各国脾气迥异的设计师都能搞好关系,只有“坚持原创”是她的底线。   要跟抄袭狗同框出现,林稚晚感觉自己被羞辱到了。   她弓着腰,一手捂着胃,另一只手飞速地敲击手机屏幕,准备了一堆话,临发送,又一一删除。   现在谴责她有什么用呢?   背靠新盛体育的产业链,叶清和能把成本压缩到最小,利益最大化,还有粉丝买单,就算是抄袭也改变不了粉丝的忠诚度和购买力。   还不如趁早拿回新盛体育的掌舵权。   林稚晚往后拢了把头发,重新找回一点平和,跳过关于叶清和的话题,问娄黛胃痛要用什么中药药材泡茶。   娄黛现在对这玩意信手拈来,很快回复:【荷叶、山药、柠檬片】   得到答案,林稚晚回复了个“谢谢”的表情,没带手机,轻手轻脚地下楼。   她房间门一开,就是主卧的门口,走廊上没开灯,黑黢黢里,那扇门异常沉默。   在黑暗里,她大胆地叹了声气,脚步没再停留,沉默地走远。   *   曲思远是真的把林稚晚当成家人一般对待,在他的计划里,不仅要带着小仙女多出来社交,一边不至于给自己闷坏,一边还试图让她多些跟临江的羁绊。   除此之外,还对她的事业表示百分百上心。   因此后知后觉,临江市时装周在10月15号,临江大酒店举行。   他赶紧在群里呼朋引伴:【15号时装周,支持一下晚晚,有去的吗】   娄黛最先回复:【我有票】   陆方霓:【主办方邀请我了】   曲思远:【?你们坏的一笔,不通知我】   然后他又开始艾特池宴和江珩。   江珩这人对林稚晚显然不感兴趣,对时装周这种玩意也不见会有兴趣,没理她。   【哥,好哥哥,好哥哥们,去吗?我去弄票】   都这么撒娇了,江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嗯”了声:【成】   池宴冷冰冰地回复:【女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曲思远:【我大姨和依依不是女人?】   池宴:【她们不需要我感兴趣】   曲思远:“……”   送他去寺庙当和尚吧!   接下来,曲思远对池宴软磨硬泡,还拉着娄黛跟江珩给自己助攻。   曲思远:【快,晚晚需要你,我们是晚晚都后援会】   【哎,晚晚呢?】   聊了半天才发现当事人根本没出现。   娄黛:“……”   【可能胃不舒服,先睡了吧】   胃不舒服么?   池宴坐在书房里,端端正正的实木座椅令他看上去都多了些严肃。   吃了那么多辣椒,胃舒服才有鬼。   懒得管她,关他屁事。   他继续看和风旗下组建的“QW赛车俱乐部”组织架构书。   可赛车一点点儿从思绪里被抽走,剩下的都是餐桌上,林稚晚吃到了辣椒,眼眶一点点湿润起来,可眼神却发散,空洞,类似于灵魂都被抽走的可怜。   她楚楚动人,可怜兮兮。   用柔弱的外表欺骗了他一次又一一次。   越想心里越乱。   签字笔被狠狠地掼在桌子上,池宴捞起手机,起身,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去】   *   吾悦江澜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外面是岛台配西式餐厅,隔一扇推拉门是中式厨房,墙壁上打了一排柜子用于收纳。   娄黛刚沉迷养生那会儿,林稚晚也沉迷做礼服,根本不清楚陈阿姨把她拿来的药材放在了哪里。   这会儿时间已晚,她不好意思打扰陈阿姨,只好忍着胃痛,从橱柜开始逐一排查。   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翻到第三个柜子,林稚晚就在心里开始吐槽家装设计很不合理,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胳膊都要酸了。   厨房能有多少东西要收纳,居然要这么多的柜子!   她边吐槽,人也晃神,身子一歪,人整个要摔倒。   身后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扶稳。   池宴的手掌干燥有力,捏着她的胳膊,带着禁锢感,好一会儿没松手,半晌,低声道:“小心。”   那声音分外平静,林稚晚却感觉心脏烧了起来,挣开他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点头:“嗯。”   头顶开了一圈壁灯,林稚晚的面孔沉浸在光线里,脸色和嘴唇一样苍白。   “怎么了?”池宴的喉结缓缓蠕动了下,没什么语气,是那种跟不太熟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礼貌关心。   他已经摆出了偏向生疏的距离,林稚晚也不好太扭捏,指了指柜子:“想拿一包中药。”   “中药?”   “嗯,胃有点儿不舒服。”   池宴抿了下嘴,没说话,倒是往上伸出手臂。   他个子高,视线广阔,没两下,就翻出一包牛皮纸袋子。   “是这个么?”池宴问。   林稚晚点了点头。   池宴没有帮她确认,也没接着关心什么,将袋子塞在她的怀里,面容依旧冷峻,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林稚晚感觉空气里令人感到不适当气压彻底消散,只顾着格外松了口气,丝毫没有思考,池宴大半夜来厨房一趟,是干什么。   *   10月15日。   临江时装周当天,林稚晚一早就来到现场,做最后的彩排。   现场忙碌,气氛紧张,导演在指挥灯光做检查,dj在调音,模特陆陆续续在T台上试走。   这儿是临时搭建的T台,采用的是钢玻璃材质拼接的,很滑,模特的高跟鞋都是又细又长,摔倒是常有的事。   林稚晚找来的模特叫陈蔚,是中国一家模特经纪公司的签约模特,在法国品牌大秀时两人就有过合作,这次她档期空着,林稚晚邀请她来的。   本次大秀主题是“囍”,林稚晚的婚纱系列是大轴,因此还给陈蔚配了男模,明清与。   她刚到那会儿,陈蔚又摔了一次,在BGM的覆盖下,都能听到身体跟T台结结实实接触的声音。   林稚晚招呼她和明清与:“先歇歇吧,我给你们带了咖啡。”   作为一个专业模特,最好要避免出现摔倒的情况,陈蔚不是新手模特,也很有责任心,朝林稚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明清与给她扶起来。   “不好意思。”陈蔚提着裙摆,朝林稚晚点了点头。   在国外大型时装周里,摔倒的事常有,大家也会一起鼓掌鼓励模特站起来,林稚晚勾了下嘴角:“没事。”   甲乙双方和和气气,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个扎着拳击辫的小姑娘,路过俩人中间,低低吐槽了声:“废物。”   “有病吧,”明清与皱起眉,明显是烦了:“吃她家大米了这么爱多管闲事。”   陈蔚赶紧阻止他:“别说了。”   俩人这个样子倒是把林稚晚搞蒙了,直觉告诉她有问题。   她将咖啡分给两个人,问:“怎么了?\"   陈蔚摇了摇头:\"没。”   “没没没,总是没,”明清与倒是忍不下去了,嘟着嘴吐槽:“被她们都针对好几天了,无语。”   这些天林稚晚都有来现场看看,但是丝毫不知道秀场里居然还有恩怨。   也不知道是模特之间的,还是针对她这位甲方的。   陈蔚走过很多大秀,在这行时间长,人也稳重,问不出来什么。   明清与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憋不住这个气,欲言又止看了林稚晚好几次。   林稚晚打算从他下手,往前倾了下身子,嘴角一弯,带点儿压迫感,问她:“跟我说说?”   得到金主爸爸的关心,这小孩儿嘴巴一瘪,委屈巴巴地说:“晚晚姐,我就是说一个假设,你是不是得罪过那个女明星,叶清和啊?”   再次听到叶清和这个名字,林稚晚感觉脑子里机械迟钝地转起来。   “前两天安排时,她家是要走压轴的,不知道怎么突然换到我们前面三个,然后她那个小助理就开始了……”   先是羞辱林稚晚的作品太透了不是正经衣服,没有正经新娘会穿她设计的东西,陈蔚是专业模特,什么情况没遇到过,根本没搭理。   结果这几个人开始变本加厉,从羞辱作品上升到羞辱模特。   林稚晚设计的婚纱虽然面料很轻,但是上面还有很多水钻,并且网纱和蕾丝很怕刮蹭,陈蔚宁可自己摔的重,也得保护婚纱。   排练的时候没少摔,每次摔了就被叶清和的小助理嘲讽。   听明清与说完,林稚晚冷笑了声。   她是完全想不到,叶清和的气度也就这么点儿。   走秀也跟文学作品一样讲究一个渐层次,走到压轴最好是婚纱类的重工作品才行,潮牌什么的根本不合适。   自己也就忍了,可这会儿又关系到两位模特,林稚晚揉了揉额角,说:“等下她再过来,就找我。”   下一秒,明清与骂了声:“草,老妖婆过来了。”   林稚晚顺着他声音的方向回头,门口的位置走来一行人。   有邀请她的主办方,C位被簇拥的是在法有名的中国籍设计师Goffin,另一侧,在跟Goffin侃侃而谈的就是叶清和。   她也感受到了林稚晚的目光,抬头,红唇一勾,不屑一笑。 第29章 他抱她,在众目睽睽之下……   Goffin是行业内大佬, 她的到来不止有林稚晚注意到,会场里,很多人都渐渐反应过来, 目光注视门口, 大家低眉耳语, 气氛微微嘈杂。   跟叶清和四目相对, 林稚晚察觉到她的敌意, 也微微笑了下, 有些嘲讽意味在里面, 然后, 偏过头,懒得看她。   “大家准备如何了?”主理人明乐姐招呼大家:“不如我们再彩排一遍。”   Goffin说:“灯光和音乐也一起。”   闻言,大家面面相觑,眼里同时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临江作为中国的时尚之都, 时装周地位举足轻重,Goffin这次受邀回国, 大有提拔新秀设计师以及投资新兴品牌的意思。   这会儿她想看看大家的水平, 所有人都想好好表现。   叶清和仗着自己新盛体育女主人的地位, 也成了“人上人”, 见各位设计师摩拳擦掌,在一旁借机嘲讽:“模特小姐姐们可要好好表现, 不能动不动就摔跤。”   这是在暗讽林稚晚的请来的模特多次摔了很多次。   可这话说得并不讨巧,做模特的,哪有没摔过的, 大家都是尽量避免摔倒,就算是摔倒,跟时尚相关的气质、从容不迫地救场能力, 也是衡量模特是否专业的标准。   这里大大小小模特互相看看,微微皱起的眉头,再对这段话表示不悦。   一次两次就算了,整个活动周期都在被针对,林稚晚挽了下嘴唇,不卑不亢回击:“在四大时装周上,我们会给摔倒的模特鼓掌。”   这话一是暗讽叶清和没见过世面,同时也提醒了大家,注意叶清和的小肚鸡肠,咄咄逼人。   叶清和在时尚方面并不专业,噎了一下,旋即明白林稚晚的意思,表情更加不善,低声骂了句:“矫情。”   林稚晚:“……”   明乐察言观色,她知道林稚晚的身份,也知道叶清和的,两人之间的那些恩怨也有所耳闻,生怕这时有变故,连忙打圆场:“来来来,大家各就各位,抓紧时间了。”   说完,还对也叶清和做出一个类似奉承的“请”的手势。   叶清和很吃这套,翻着白眼,哼了声。   大家陆陆续续也散了,明清与路过林稚晚的时候,朝她吹了个口哨,声音压低,带着窃喜:“姐姐,好cool!”   果然是十九岁的小男孩儿,爱恨情仇都这么浅显,最直白的乐观戳中她,林稚晚笑了下。   灯光摄影已准备就位,模特按照出场顺序站好。   一行设计师在台下坐好,Goffin拿起写有各位设计师资料的文件,按下签字笔。   准备审判似的。   音乐声响起,模特依次出场。   众人屏声静气,妄图在自己模特出场的一分钟时间里,准确观察到Goffin的表情,或无情绪,或皱眉或赞赏。   毕竟,能不能得到Gofin的赞赏,对于他们的职业生涯都至关总要。   林稚晚没有看向Goffin,在服装设计师生涯的伊始,她也曾迫切地需要肯定,用别人的赞美证明自己的水平和审美在线。   可在C家工作,她的作品已经受到了很多赞扬的反馈,如今她不再那么拼命,只想用设计表达自己的情绪,把礼服当成承载自身感情的渠道。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即便是市场上反响不好。   因为,她至少有池宴兜底。   拿了和风百分之10的股份,她的生活永远不会差。   背景音乐到达高峰,电子音乐带着它独有的躁动感迎来大轴的出场。   陈蔚穿着林稚晚设计的裙子,踩着标准的台步上场,她漂亮,风情,透视的裙子配上闪烁的钻石,与她相得益彰。   一旁的明清与虽然只是陪衬,但不得不说,也足够养眼。   效果足够惊艳。   Goffin不自觉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手掌拄着下巴,眼底微微泄露出一丝诧异和赞许。   两人走回幕后,所有模特再一起走出来,鞠躬,谢幕。   音乐声停下,半晌,大家一起鼓掌。   Goffin将文件夹搁在腿上,赞扬了几个作品,沉吟了会儿,又问:“同喜?”   这是叶清和的作品,她立马出声应着:“郭老师,这是我的作品。”   Goffin神色微凝,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又失败,旋即转过头,看向林稚晚:“GovianLim?”   两人在法国有过几次接触。   林稚晚谦逊地点头,打招呼:“郭老师,好久不见。”   Goffin不吝啬赞美,夸赞她:“之前看过你主持的coco系列,这两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再做设计了。”   林稚晚抿了下嘴唇,如实回答:“这两年家庭和身体出了些问题。”   “但是苦难并没有打败你,”Goffin语气温柔:“反而让你的设计更有棱角,更为大胆,气质也鲜明。”   她的老东家,是要将女人的优雅发挥到极致。   林稚晚的风格也很温柔且克制,是放在衣橱里点缀主人永远不会出错的成衣首选,富家小姐的出街必备。   如今的风格,像是配枪的女杀手坠入爱河的那一刻,清醒、独立与自我满足才是女性的本质,爱情只是她枪边的玫瑰。   夸赞完林稚晚,Goffin又陆续询问了几个新秀设计师,最后语重心长说:“我知道大家做这一行和不容易,很多时候审美要向规则弯腰,但借鉴和模仿要掌握好尺度。”   这话有批评意味在。   “不是所有西方的、小众的就都是好的,”她说:“我们祖国幅员辽阔,可挖掘的素材太多了,立足自身,才能坚守风格。”   这场时装周,不乏借鉴模仿别人的人。   Goffin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也表达了对叶清和的不满,她当然能看出是在抄袭。   直到说完,Goffin都没有看叶清和一眼,也没对她的作品表达任何喜恶。   可按照叶清和的身份,Goffin的忽视才是最大的打脸。   “大家忙去吧,晚上加油。”   新盛体育再没落,在临江市乃至时尚行业仍保有地位,明乐人精似的,不想大家闹得难看,从中缓和气氛。   众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互相看看,如鸟兽四散。   叶清和想要装逼但是没捞到好处,狠狠地剜了林稚晚一眼,带着经纪人还有小助理从她身边路过,还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下她。   叶清和的上衣肩膀处有铆钉,林稚晚被撞得结结实实,痛苦地闷哼一声。   “草!”明清与的不满彻底达到顶峰:“傻逼吧?”   “清与!”林稚晚呵住他:“别跟她冲突。”   这个时候保持好状态,走好晚上的大秀才是最重要的。   明清与反复被两位姐姐训斥,不满意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好心成了驴肝肺了。”   临近傍晚,大秀即将开始。   会场外人头攒动,摄影师架着□□大炮,为明星网红拍摄照片,熙熙攘攘一片。   后台化妆间,推衣服的,练习的,化妆的,更是忙得不得。   林稚晚拿了一本杂志,坐在化妆台前,仔细盯着化妆师的妆造。   外面进来三个姑娘,工作人员的模样,都带着工牌,手里提着四个大打包袋:“郭老师请大家喝咖啡。”   现在后台人可不少,一人一杯,总价也不会太低。   大家笑嘻嘻道:“谢谢郭老板。”   打头的是Goffin的助理,佯装严肃道:“大家今晚好好表现。”   那两个小姑娘挨个发咖啡,大家都在忙,大多数直接放在了桌面上。   “哎,怎么有点儿洒了。”陈蔚没看,直接抓了一下,手上粘的湿乎乎的,还得本能反应地保护礼服。   明清与把自己的那杯递给她:“我这个是好的,你喝我的。”   男孩儿大刺刺的,他抽出一张纸巾包裹住杯壁,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了两大口。   “清与,少喝点儿。”林稚晚嘱咐他:“不要出什么状况。”   明清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有点儿渴嘛,不好意思哦。”   又高又帅还有点儿奶的男孩站在面前撒娇,林稚晚没有跟这类男生相处的经验,突然有点儿慌,感觉自己年长者加甲方的威严摇摇欲坠,拿杂志轻轻拍了他一下。   语气故作严肃:“站起来整理下衣服。”   明清与不好意思地放下咖啡,挠头:“哦……”   他人很高,很瘦,九头身,面部轮廓清晰,天生吃模特这口饭的人。   这件西装穿在他身上,气质略微成熟,跟她本身的少年感对冲,可他的外形依旧卓然。   林稚晚看着穿着这件衣服的他,有一瞬间恍惚。   兀自抬起手,帮他正了正领带。   当年,林文和一直舍不得让她出国。   妻子遇难去世,两人唯一的孩子也要去异国他乡,一两个月也见不上一次,林文和不想。   可服装设计才是林稚晚的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他不能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林稚晚去英国留学、乃至后来留在法国工作,林文和几乎都在保持着一个月飞到欧洲看望她一次的频率。   然而,和世间所有的亲情故事一样,林稚晚实在是太忙了,忙到有时候林文和在巴黎待三天,她才能抽出半天时间跟他见一面。   即便是这样,林文和还是很开心。   他在国内,关注林稚晚每一次的设计作品,每一次杂志访问,以及每个季度上市的服装。   他这位身家百亿的企业家,纵使自己很成功,依然以自己的女儿自豪,他总是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林稚晚,说:“我们晚晚长大了,成了了不起的设计师了,以后爸爸出席活动就穿阿珠设计的衣服。”   林稚晚很难解释,自己尝试的领域——时尚女装设计,和西装店做手工西装有很大差别。   虽然都是做衣服,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关联。   但林文和说得多了,林稚晚也按照他的身材和气质画了手稿,想着闲下来亲手给他做成成衣,他一定会很惊喜。   可之后,C家高定线营收下滑严重,kpi任务全部压在成衣上,她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把这件事搁置了。   而如今,她把这套西装做好,但是再也没有机会穿在林文和的身上。   她甚至由于变故,都无法再次走进世界顶级的四大时装周。   好在临江市也有时装周,她请了模特,让模特穿上这件西装她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给父亲的西装。   她站在镁光灯闪烁的位置,站在人群中央,有鲜花和掌声簇拥。   她想,林文和在天堂也能感受到这份热闹,看到自己的心愿被满足,也会开心地笑。   明清与身高190,比林稚晚高了将近三十公分,就算是她穿了高跟鞋,也有20公分的身高差。   他们之间的高度差了一个头,林稚晚离他很近,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头顶清淡的白檀香。   她的动作极尽温柔,可明清与却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因为他低下头,就能看到,她的眼神里,闪着悲痛。   他只能笔直地站着,站到感觉腰酸腿抽筋也不敢动。   在明清与眼里,这位甲方就是位没什么喜怒的木头美人,这会儿她的悲伤是悄无声息的,且惹人心疼。   他鬼使神差地,蜷缩着手,在她后背拍了拍。   ——不张开手掌是怕冒犯到她,轻拍是抚慰。   “晚晚——”   “啊——”   一声呼唤夹着尖叫,在本就不算安静的人群里,生生辟出来一条血路。   本来没有人关注的林稚晚和明清与,一下子成为众人目光的靶心。   林稚晚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尚未清醒,懵懵然回头,就见娄黛、曲思远、江珩和池宴站在后台的入口。   娄黛和曲思远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尴尬震惊,江珩似笑非笑,像是要看热闹。   池宴神色淡淡,可眉毛压着,下颌线紧绷,嘴唇紧抿。   那表情,分别写着占有欲、不痛快以及嘲讽。   仿佛在说:“还质疑我在外面朝三暮四?咱俩最多也就彼此彼此。”   要是没有旁人,估计现在就要收拾她了。   被他的目光唤醒,林稚晚缓缓回神,眼神逐渐清明。   她松开明清与,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就算是拿到了时装周的入场票,可非工作人员也不能进后台才对。   “这酒店,”曲思远指了下池宴:“他的。”   林稚晚:“……”   钞能力,对不起。   娄黛从刚刚的震惊里缓过神,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过来,又哒哒拉着林稚晚到自己人这里。   明清与长出口气,握着咖啡又猛灌两口,保持清醒。   娄黛夸张地“哇哦~”一声,揶揄道:“晚晚不错嘛,魅力四射,年轻弟弟手到擒来。”   林稚晚:“……”   池宴:“……”   曲思远:“……”   心碎。   林稚晚悄悄瞥了眼池宴,努力让自己硬气一点,:“我是在给他整理一下衣服。”   娄黛又“哇哦”一声表示不信:“谁不喜欢弟弟呀,我们都懂。”   林稚晚:“……”   池宴:“……”   曲思远:“……”   再次心碎。   明清与小孩儿一个,哪儿受得了这种起哄,脸一红,肚子也有点儿疼,闷闷地说:“我去上个厕所。”   林稚晚连忙嘱咐:“注意一下裤子,早去早回。”   千万不要弄出任何褶皱!   这关心完全不多余,然而娄黛又开始了:“哇哦~”   “……”曲思远忍无可忍,这次直接上手,捂住了她的嘴。   娄黛立马发疯:“曲二你有病?”说完就算是还穿着高定,也要踢人。   曲思远步步后退,手一点儿也不松:“你话太多了!”   两人简直比整个后台都乱。   林稚晚赶紧阻止他们:“别闹了,别闹了,坐一会儿吧。”   娄黛不依不饶,用眼睛瞪着曲思远:“道歉!”   小仙女都发话了,哪有接着闹的道理,曲思远中气十足吼道:“对不起!”   林稚晚、池宴和江珩:“……”   在三个人的甄经理,这俩人和好如初,曲思远放开娄黛,看了眼手心,嘟囔道:“你这口红怎么红了吧唧的?”   娄黛:“口红不是红的难道是黑的?”   曲思远:“……”   林稚晚装作跟池宴不熟悉的样子,给他们介绍陈蔚:“这位是我的模特,这几位是我的朋友。”   陈蔚朝他们点了点头。   后台本就不够宽敞,又挤进来这么些人,陈蔚自觉让出位置:“清与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出来?我去看看。”   她一走,倒是让出一个位置,林稚晚又从旁边拿过来两个座椅。   池宴没等人,拎了下裤线,坐在原来林稚晚坐的位置,还顺手翻了下之前她看的杂志。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书角,眼神懒怠,有种漫不经心的矜贵。   这模样,丝毫不在乎之前的闹剧似的。   林稚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放松,飞速地转移视线。   娄黛跟曲思远结束战斗,让化妆师帮忙重新补了一下口红。   “都怪曲二,”娄黛说:“一会儿我还得看秀呢。”   书香世家娄氏最小的姑娘,在社交圈里是被吹捧的对象,一会儿出去socail,必须保持妆容一丝不苟才行。   曲思远没理她,眼神巴巴地看着林稚晚:“晚晚,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林稚晚如实回答:“还行。”   一场正常的T台,只要不出现明显的错误,并且能带来惊艳感就算是成功了。   “我看到叶清和也在,你一定得碾压她!”娄黛就看不惯叶清和山鸡变凤凰之后的高傲劲儿。   林稚晚对自己有信心,可照旧谦虚:“这也不是比赛,怎么碾压。”   况且叶清和有粉丝,就算是做出一坨屎,也有人夸好看呢。   正聊得火热,门口大秀导演拿着喇叭喊道:“十分钟后开始,模特抓紧时间准备。”   “得,”曲思远索然无味地站起来:“那我们也得走了。”   有朋友关心自己,林稚晚是开心的。   朝他莞尔一笑:“嗯,我会加油的。”   还给自己补充一句?   池宴眉头微皱,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那声音很低,带着嘲讽,林稚晚听到了,脊背一阵酥麻。   池宴放下翘起的长腿,站起来,身材利落高挑,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曲思远和林稚晚之间,耷拉着眼皮,厌厌道:“走了。”   曲思远最后还要跟林稚晚拜拜。   拜拜之后,他先转过身,娄黛和江珩并排走在前面,这下只有池宴没挪动脚步了。   他微微垂头,睫毛遮挡下,淡淡地看着林稚晚。   和她对视着,林稚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里又很快敲响警钟。   之前池宴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虽然没得到回答,但这么问,潜台词就是他以为自己习惯他。   池少爷是多么矜贵骄纵的人,向来只有他不喜欢别人的份,林稚晚没有给他肯定的回答,这会儿肯定不痛快。   更何况,还撞上了她给别的男生系领带。   这人睚眦必报,不会在这儿就一股脑讨回来吧。   林稚晚眼睛转了转,直觉不妙。   果然,池宴朝着跟门口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步,朝她逼近了些。   上次的情绪爆发,令两人之间有些尴尬。   林稚晚不可避免地想到被他抵在墙角质问是不是喜欢他的事情,内心小鹿乱撞,张皇后退。   细腰抵在化妆桌桌角。   灯光照在池宴眼里,他长睫垂着,眼里情绪难明。   忽的,他突然牵起一次嘴角,配上领口随便解开一颗纽扣的放荡,更显痞坏。   四周都是嘈杂的人,认识他们的,不认识他们的。   前面还有曲思远娄黛和江珩。   池宴简直是把两人关系放在明面上,赤/裸/裸地寻求刺激。   他永远从容,可林稚晚真的慌了,怔忪地看着他。   池宴越靠越近,一手捏在她的颈后,爱抚似的摩挲着,薄唇轻启,语气嘲弄:“晚晚,你还真是专一呢。”   林稚晚不明所以:“?”   下一秒,池宴眼神锋利起来,语气懒懒的,带着嘲讽:“永远年轻,永远喜欢十八/九岁男生?”   林稚晚:“……”   在酒吧被抓包是,看选秀是,模特也是。   可……这确实是事实来着。   林稚晚想从“进化论角度解释人类看脸天性的基因因素”,刚要张嘴,结果,下一秒,娄黛回头。   “晚晚……”娄黛的话噎回嘴巴里,化成一声尖叫:“啊——”   这这这,林稚晚和池宴,什么局面?! 第30章 有的人生来就是拯救另一……   林稚晚:“……”   “轰”地一声, 脑子爆炸一般。   完了完了,还是要被发现了,证据确凿, 找不到半点借口的那种。   这段关系里, 池宴的遮掩一直都很勉强, 甚至从来不惧怕暴露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他不在乎, 就将压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前阵子两人还在朋友面前拿了“刚吵完架需要和和事佬从中调节”的坏关系朋友剧本, 这会儿又当众拥抱, 林稚晚脑子一片懵,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的恐慌感席卷全身。   在众人目光洗礼下,林稚晚嘴唇开始微微发抖,眼里也添了些水汽。   池宴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 却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不在乎两人之间的关系会被谁知道,甚至还觉得公之于众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好婚姻的制约可以让外界那些有的没的的男男女女, 少往两人身边靠一靠。   可林稚晚一副惊慌失措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让他没办法那么坚守自己的想法。   他从小在军人祖父身边长大, 是部队大院里的小霸王,将池家人的冒险精神和桀骜不驯劲儿学了十乘十的同时, 也有着不同常人的镇定自若。   纵使在已经被发现的情况下,他还是保持沉着冷静,思考出答案, 并且有心思揶揄林稚晚:“怕么?”   林稚晚:“……”   他没有松开她,反而又捏着她后颈,动作温柔了些, 蛊惑似的问询:“想瞒过去么?”   林稚晚眼里光芒闪动,生出希望。   然而,池宴坏笑了下,戏谑道:“求我。”   这会儿的林稚晚是被他牵着的羔羊,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不假思索:“求你。”   “求人哪是你这么求的?”池宴觉得她乖巧起来太无趣,不慌不乱地接着打趣:“叫声哥哥听听。”   林稚晚:“……”   越过他的肩膀,她能看到娄黛震惊的脸,曲思远的表情瞬息之间,已经从震惊变成几近崩溃,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要扯长了脖子。   池宴一直都是人群的中央,是目光的汇聚之地,从来不怕人看。   但是林稚晚不行,她害怕被人当成观赏风景一般的注视。   手指攥着他的西装上摆,昂贵的面料留下一片难看的褶皱。   林稚晚呼吸渐渐急促,只想逃,顾不上在池宴面前的面子和骄矜,咬着嘴唇,开口:“哥哥,求求你。”   一声哥哥叫出口,她福至心灵,自由发挥,用自己都不知道的茫然无措的眼睛看着他,又添了句:“阿宴,帮我。”   阿宴。   这个称呼不如哥哥戏谑,可却更能让他动情。   印象里,林稚晚只这样叫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在佛罗伦萨的山顶,她说:“阿宴,你真好看。”   第二次,是当天晚上,或许是他的技术太过拙劣,他只记得,当他拥有她的那一刻,林稚晚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眼泪在脸上肆意纵横。   他吓得不敢动,忍着所以原始的冲动。   她却说:“阿宴,抱抱我。”   她只是讨一个拥抱,类似小女孩的撒娇。   可池宴却觉得,类似于荒芜的沙漠等到雨泽,类似于漂泊的舟终于泊岸,类似于她惶惶许多年,终于找到归宿,她的眼泪是一种等待良久终于等到回音的发泄和满足。   直白一点说,就是,林稚晚从身体和心灵上,都需要池宴。   然而过往种种终随风四散,池宴只有很短暂地恍惚,旋即清醒过来,兑换承诺。   他朝娄黛招了招手:“娄黛,你过来看看。”   这这这,还要有人参观吗?   娄黛一脸懵逼:“这不好吧?”   “想什么呢?”池宴松开林稚晚,气定神闲道:“她眼里掉进睫毛了。”   说着,他又指了下屋顶,刚好他们站在了最亮的地方:“这里亮,看得清。”   听他面不改色的撒谎,林稚晚赶紧打配合,低头,揉了揉眼睛,将本就红的眼睛揉得更红。   “哎,你别乱揉,”娄黛走回来,拍掉她的手,扒开她的下眼睑,温柔道:“我看看。”   林稚晚配合着,眼睛转了一圈。   曲思远重重地出了口气,因为从这个角度来看来看,娄黛替林稚晚找睫毛的姿势,跟刚刚池宴跟林稚晚的姿势一模一样。   前两天这俩人还吵架,不可能这么快就搞在一起,曲思远动用为数不多的智商想着,一点点压下震惊。   “这不就在下眼睑上么?”娄黛从化妆台上摸出一支棉签,抿掉林稚晚刚刚揉下来的睫毛,嫌弃地质疑池宴:“这都看不到?”   池宴:“……”   上天都在帮助她隐瞒这段关系。   池宴勾唇:“下睫毛太密了,没注意。”   “也是,”娄黛不疑有他:“睫毛掉眼睛里真的太难受了。”   林稚晚:“……”   得亏池宴是撒谎不带脸红的,并且娄黛单纯好骗,这要是换别人准是不行。   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推着娄黛:“我好啦,你们赶紧出去吧。”   池宴:“……”   刚帮了她的忙,现在就开始赶人,不愧是林稚晚。   他双手插兜,轻佻地晲了林稚晚一眼,双手插兜,懒懒地往外走。   那表情,分明是嫌弃刚刚遇到了事儿精,以及碰到了女人感觉浑身都脏了,需要洗个澡。   曲思远仔细观察,再次把心搁到肚子里,拍了下江珩的肩膀:“走了。”   江珩:“傻子。”   曲思远没听清:“什么?”   “没,”江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走吧。”   俩人话音刚落地,空气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蔚就提着裙摆,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路小跑过来。   看到大家都在,迟疑了下,走到林稚晚面前,笼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出了点儿状况。”   大秀即将开始,最怕临时生变,林稚晚立马清醒,从刚刚的情绪里抽身:“怎么了?”   “清与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上吐下泻。”   林稚晚懵了一下。   陈蔚叹息了声,直接了当地说:“估计,今晚的走秀,上不了了。”   这属于严重的秀场事故。   从大秀开始的前几天,模特就要开始注意饮食,坚决不吃不卫生和对肠胃不好的食物,进嘴的食物都要准确地查到来源并保证干净卫生。   林稚晚也一直要求陈蔚和明清与要保持身体健康,明清与也不会随便乱吃东西。   陈蔚这么一说,大家都表情凝重起来。   池宴眉头紧锁,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直觉令他感觉到不对劲,哑声问道:“他之前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陈蔚:“彩排了很多天,一直很正常,没见是肠胃不好。”   那就不是之前的问题,跟近期有关。   林稚晚大脑飞速旋转,今天上午,她给他们带来了咖啡,中午一起吃了陈阿姨做的便当,刚刚喝了Goffin送来的奶茶。   都不会存在问题。   等会……Goffin!   林稚晚突然想到什么——那杯咖啡洒出去一些,陈蔚说是封口封好,但也可能是被人打开过。   而且,那杯咖啡最开始是分给陈蔚的,如果有人想故意让她在大秀上出丑,肯定是最对穿着婚纱的女模下搜,毕竟很多大秀上的婚纱系列都只有女模,男模都是锦上添花。   这么一想,完全说得通,明清与是帮陈蔚挡了灾难,将事故损失降低到最小。   好在陈蔚还好好的,事情不算太糟糕。   林稚晚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双手不断交错揉搓,对池宴说:”麻烦你一下,能帮忙给明清与叫一辆救护车吗?“   她没看到明清与的情况,只有送到医院她才安心。   池宴在关键时刻从来都是拎的清,不会囿于儿女情长的小事,“嗯”了声,拿起电话联系自己熟悉的私人医院。   “明清与现在状态怎么样?”林稚晚问:“最好可以把衣服留下。”   江珩自告奋勇:“我去。”   离开场还有十分钟,她走大轴,是最后出场,也就是说留给她的时间最多还有二十五分钟,在二十五分钟里,哪怕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找到新的男模,都可以挽回这个局面。   她一方面说服自己没有男模也可以有成功的大秀,可内心更多的感情倾向于,她想把这件衣服带到舞台上,带到最闪耀的地方,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看到。   这两年,她活得糟糕透了,现在慢慢变好,她想让父亲知道,想让他永远会为她感到骄傲。   陈蔚极力救场,摸出手机:“我问问我们公司还有没有男模在现场。”   娄黛也后知后觉:“我给陆方霓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男明星拉来凑数。”   外面,音乐声响起,第一位模特走了出去。   留给她们的时间,只剩倒数。   陈蔚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无奈摇头,陆方霓那里也没有任何进展。   明清与被送上了救护车,江珩将秀场的西装外套拿了回来,可没有模特,一切无解。   林稚晚额角青筋直跳,捏了捏太阳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陈蔚说:“调整好心情,不要管这件事了。”   外面BGM丝滑地切换,大秀气氛已经被点燃,名媛、明星网红时尚编辑坐在一起,□□大炮,或忙碌或悠闲。   这件婚纱足够好看,没有男模特,也照旧出彩。   只是,会很遗憾。   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感觉像是被人闷住了胸口,呼吸都凝重起来,皱着眉,捂着胸口,木偶似的转过身,走回原来的位置,弓着腰背坐下,看上去很痛苦,像是受伤的蜗牛,要把自己缩进一个壳子。   池宴看着她,喉间微酸。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束手无策,他们不知道男模在这场活动里分量如何,看她的悲恸,只以为这场大秀如果缺男模将会失败。   池宴不想她失败。   很多时刻,他都想做到对她冷眼旁观,不在乎她的喜怒,不去过问她的生活。   妄图用漠不关心的外表,“惩罚”她当年在这段关系里的不告而别,高傲的大少爷,从来不会为谁折腰、低了头颅。   纵使曾经有过,也不会重蹈覆辙。   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睁着眼,清醒地两次踏入同一条深渊。   然而,很多感情永远占在理智的上风。   比如,在林稚晚梦呓时,他想安慰她;林稚晚长期厌食瘦成皮包骨,他变着法让她多吃点儿;林稚晚每次闹别扭,他都束手无策理智告诉自己随她便,感情上却想让她开心。   又比如,现在,池宴想,他的人不能输。   在一片沉重的氛围里,池宴自顾自走到林稚晚面前,提了下裤线,蹲下。   “林稚晚,”他的声音永远坚定,像是被施了魔法,给与她力量,注入她的四肢百骸:“我来当你的模特。”   ——我来当你的模特。   这话点醒了林稚晚,她抬头,一双好看的眼睛格外认真地打量他。   池宴身高将近一米九,肩宽腿长,头身比优秀,脸也是棱角分明,而且眼神永远冷淡又懒,外形条件上是模特公司会签的爆款。   即便是不会台步,但气场上胜利了半截,非专业人士也看不出来专业素养不足。   他居然会主动帮她。   时间紧急,林稚晚来不及细想,点了点头,一会儿没有出声的嗓子分外的哑:“可以,谢谢。”   十分礼貌。   她站起来,从江珩手上接过来明清与脱下的衣服,又想到池宴严重的洁癖,怕他不愿意穿,抬头,用眼神询问他。   池宴不可避免地皱了下眉,却说:“没事。”   得到肯定回答,林稚晚又对曲思远说:“麻烦你帮池宴遮一下。”   大秀后台,一般情况下都没有换衣间,模特们也习惯在只有一层布遮挡的环境里换衣服。   这会儿时间紧迫,池宴没有大少爷脾气,林稚晚不管怎么说,他都照着做。   曲思远跟江珩一起过来帮忙拉起一片帘子,将两人跟外界隔开。   池宴看了眼林稚晚。   林稚晚:“我帮你。”   最了解作品的永远是设计师本身,设计师帮模特穿衣服,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池宴尊重林稚晚的行业和职业道德,明白这些事都是常有,可想到,她也会看别的男人的裸/体,跟的男人贴的这么近,心里开始隐隐不舒服。   他不算壮硕,林文和也也没避免中年发福,所以这件礼服套在他身上微微有些大。   林稚晚帮他塞好衬衫,打好领结,抬头的那刻,垫起脚尖,在他耳垂处,很轻很诚恳地说:“谢谢你。”   那一刻,那些不够光明磊落的事,池宴都不再想了。   还有几个作品就到陈蔚和池宴出场了。   林稚晚暗暗给自己打气,给自己比了一个加油,又对池宴说:“挽着点陈蔚,T台滑。”   在她需要的时候,池宴永远靠谱。   他朝她笑了下,比了个“ok”的手势。   又有导演过来催了一遍。   池宴跟陈蔚一起站好。   林稚晚带着其他人从小门走到外面,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台前。   所有模特都走完了,到她的大轴作品出场。   陈蔚是专业模特,走起来台步好看,自信且美艳。   并非错觉,当台下时尚界人士看到这件婚纱时,安静了一秒,旋即,闪光灯愈演愈烈。   林稚晚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屏住呼吸,等待池宴出场。   现场有人认得出他,池大少爷怎么来了这种场合,还当了模特?   众人倒吸口凉气,又敏锐地抓住热点,举起闪光灯,不断拍照。   他不会走台步,可一张脸面部折叠度很高,五官也很优秀,在镁光灯下,足够惹眼。   明清与年纪太小有些撑不起来这件衣服,可池宴有少年人的单薄与桀骜,岁月又给予他稳重和平和,与这件西装气质更搭。   林稚晚想,林文和在意气风发的年轻时期,也一定会像池宴这般。   她的目光追索着,随着池宴的每一步,愈发沉沦。   她开始恍惚,恍惚到不知道台上站着的是池宴,还是林文和。   心跳开始跳动,如雷如鼓,她也分辨不清这是为谁跳动的。   但她想,林文和一定会看到她。   一定会知道自己现在过的很好。   他应该去过和妈妈团聚的生活,他们的美好日子里,不应该有她。   走到T台尽头,池宴转过身,挽着陈蔚。   无数的光芒都笼罩在他的周身,音乐声起伏,镁光灯耀眼,他还是那副懒怠的表情,可忽地抬眼。   隔着人影绰绰,隔着喧嚣,对上林稚晚的目光,忽的,唇角一弯,笑得张扬。   这次,林稚晚看清楚了——她看清楚,她看着的人是池宴。   慌乱之中,她匆忙垂下头,有一瞬间想哭。   池宴从来不是一个温柔人,他有棱角,桀骜,是草原上最难驯服的烈马,脱缰的人生热烈且自由。   她是被荒废的花园里,一株无人在意的野玫瑰。   直到有一天,烈马闯进园林,遇见玫瑰。   热烈和枯萎的人终会重逢。   或许,林稚晚想,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生来就是要拯救另一个人的。 第31章 相信我,一切交给我……   音乐声缓缓落幕, 长达十五分钟的视觉盛宴落下帷幕。   模特从幕后走到前台,站成一排,鞠躬致谢。   如雷般的掌声响动会场。   临江时装周秀场部分正式结束, 有部分人陆续离场, 也有一些买手和时尚杂志编辑到后台展柜, 针对自己喜欢的品牌和设计下订单。   时尚产业发展至今, 产业链条趋于成熟, 这些在秀场上出现的服装, 经过杂志的宣传, 将成为下个季度的热点, 品牌订单转化,又需要买手从中操盘,而将秀场的时尚元素转化为平价审美,也要经过很多人的努力。   这场大秀令林稚晚打出知名度, 此刻俨然成了风光的中心,有杂志主编向她预约专访。   纵使她还未正式创建个人工作室, 可刚才惊艳的婚纱足够体现能力, 有不少咖位足够的明星过来同她交换联系方式, 期待之后的合作。   一些临江名媛即使不喜欢她, 也折服在她对美的诠释下,过来扭扭捏捏又趾高气昂地加了微信。   临走之前还扔下一句“还不是怕你做出来的东西太难看, 会把自己饿死”,本来都是群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没有什么坏心思。林稚晚听了这话也不恼。   叶清和早在看到池宴出现在T台上的那一刻就已经震惊到难以置信, 又被夺了风头,心里不痛快,好在还有后台的订单来填补不愉快。   这会儿, 照旧趾高气扬的从人堆里穿过,瞥了林稚晚一眼。   林稚晚:“……”   “有病啊,”娄黛脾气爆,就看不惯叶清和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朝她的背影狠狠骂道:“连自己女儿都不敢认的人拽什么拽!”   “黛黛,”林稚晚不愿意跟人起冲突,拉了下她,垂下眼睫:“甭理她。”   娄黛跺了跺脚:“烦死了!”   “别烦别烦,”曲思远借着安慰她的名义讨好林稚晚:“今天晚晚大获全胜,我们庆祝一下吧!”   “去我酒吧就行,我开几瓶黑桃。”   黛本就爱玩,更对占曲思远便宜永远保持热情,立马没了刚才的情绪:“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江珩说:“我都行。”   “妮妮得应酬完了才能来,”曲思远把人清点了一圈,然后问林稚晚:“行不?”   今天大秀她很满意,这些人也真的把她当朋友真心替她开心,林稚晚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能感受的到。   只不过他们太过开心,以至于忘了今天重要问题。   她思索片刻,含糊道:“嗯,我没问题,不过……”   “怎么了?”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我这礼服挺重要的,我得先给它们送回去。”   作品就是设计师的命,曲思远不疑有他:“用我们帮忙吗?”   “不用,”她展颜一笑:“我有司机来接。”   “那成,我订好卡座给你发消息。”   娄黛四处看了下,有点儿疑惑:“那池宴呢?”   今天他根本没化妆,换身衣服而已,应该早就出来了。   刚刚太忙,经娄黛这么一询问,林稚晚才发现池宴不见了,也好奇地看着江珩,等待一个答案。   江珩虽然不清楚他的去向,但也能猜到消失的大概原因,嘴角一弯:“他忙。”   “嗯?”   怎么大晚上的还在工作,池大少爷也要开始内卷了么。   江珩表情淡淡:“私活。”   说完,还转过头,跟林稚晚四目相对。   林稚晚:“……”   他这话说得暧昧,虽然她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可里面的调侃确实针对自己的。   江珩知道了什么?   她心里一片慌乱,可又被“私活”两字包含的孟浪搞得不知所措。   娄黛和曲思远的智商加起来也不够用,还真当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池宴临时去别的公司加班了。   不过看在今天池宴表现不错的份上,曲思远没有继续编排他,就哼了一声:“居然背着我出去赚钱。”   林稚晚:“……”   她催促他们走,并给人送到门口。   刚松了口气,手机里多了条消息。   池宴:【停车场,江A6668】   林稚晚:“……”   居然是去停车场等她了,林稚晚心里有点儿安慰,同时也有种欺骗了娄黛和曲思远的愧疚。   私活,被迫当模特走秀之后,又去当司机。   让池宴给自己当司机的第N次,林稚晚习惯且从容,目光注视他们走远,回了个“1”,然后折过身,往后台方向走。   *   化妆室里人影寥寥,狼藉一片,离开了很多人。   林稚晚朝陈蔚的方向走过去,瞥了一眼化妆桌上面,上面只剩下陈蔚自带的化妆品,还有一个外观干净且空掉的咖啡杯。   她皱了下眉,仔细看了眼。   “找东西?”陈蔚问。   不想让他们担心,林稚晚摇头:“没。”   目光又搜索了一圈,问:“池宴呢?”   陈蔚耸了耸肩,指了下套着西装礼服的塑料模特:“换好衣服就走了。”   他走得潇洒,留她一个人在这儿看管礼服。   时尚品,特别是手工制作仅此一件的东西,价值往往无法用市场价来衡量,她看管得无比焦急,生怕出现一点意外。   林稚晚明白陈蔚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勾了下嘴角:“麻烦你了,今天辛苦了,我会跟桃子姐给你一个大大的好评。”   桃子姐是陈蔚老板,在老板面前受到甲方表扬不是坏事。   陈蔚大大方方鞠个躬:“谢谢老板!”   说完又指了下沉重的塑料模特:“那……”   林稚晚摆摆手:“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她客气,陈蔚也不打算真的干活,收拾收拾拎着包潇洒走了。   不一会儿功夫,化妆间人更少了,没有人注意到林稚晚。   她对着化妆台坐着,目光却四处观察,趁没人看她,低头拿起身边的垃圾桶。   里面只有没什么东西,更没有明清与用的、裹上一层纸巾的咖啡杯。   她又抬头扫了眼,其他桌面上还有喝剩一半的咖啡杯,大大小小散落一堆,可见保洁阿姨还没来过。   别人的还在,偏偏只有明清与喝的那杯不翼而飞,这就更有意思了。   又过了一会儿,保洁阿姨开始过来收拾卫生,林稚晚不再多停留,将礼服从模特身上脱下,小心翼翼地装好,往地下停车场走。   这礼服不算轻,两件拎在手里,压得胳膊发酸,怕出现磕碰,林稚晚动作小心翼翼,把本来不长的路程硬生生花了半个小时走完。   边走还边想,该给自己招个助理了。   以及,池宴,真的够可以,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不过,帮不帮都是自身意愿,也没有男人非要帮助女人,池宴非要帮助她的道理。   林稚晚赶紧摇了摇头,试图将想要依赖别人的苗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临江十月,秋意正浓,外面月色融融,夜风虚虚地吹着。   林稚晚走到停车场那会儿,池宴已经在了。   今夜偏冷,池宴规矩地穿着印着暗纹的西装外套,偏美式休闲风格,略微宽松,里面的黑色衬衫没好好系紧纽扣,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块轮廓清晰的肌肤。   他头发梳得整齐,神色也寡淡,靠在车前看手机。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剑眉微皱:“这么磨蹭?”   说话没带好气是嫌她太慢了。   然而,动作上并没那么嫌弃,长腿迈了两步至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套着防尘袋的衣服。   “哎——”林稚晚紧张起来:“你小心一点儿。”   “……”   他是做出要将礼服拴在车尾游街示众的举动了么,令她如此小心翼翼。   池宴不痛快,睨了她一眼,没说话,打开后备箱。   “别!”林稚晚又拒绝了。   池宴眉间都皱出了痕迹,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放前面吧,”林稚晚咬了下嘴唇:“放在后备箱可能太颠了。”   “……”这回池宴彻底忍不住了,冷嗤一声:“矫情。”   他开了车门,不情不愿地将礼服扔进后排。   林稚晚却松了口气,像是池宴对她态度恶劣,就能将那天他给人逼至墙角的质问,能将刚刚在秀场上,她短暂地丢失真心,一并清除抹零。   她是藏在人群里的异教徒,不敢妄图将心事袒露。   只有两人回归到之前的只保持在朋友范围内的关心,互相略微嫌弃,才能让她放心。   “陈蔚没送你出来?”池宴问。   林稚晚:“我没让。”   “嗯?”   “不太安全。”   空气里沉默一阵,池宴“啧”了一声:“不去干地下党可惜了。”   林稚晚:“???”   他们之间可是地下情哎,不小心翼翼脱离人群,反而要招摇过市么!   林稚晚轻飘飘将话题扯到正轨:“你拿了明清与用过的杯子吗?”   池宴耷拉着眼皮,嘴角往下,带着嫌弃:“我碰那破玩意?”   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已经够勉强了,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回家好好洗个澡冲洗干净,可现在还得管这个事儿精。   “没了?”他挑了下眉。   林稚晚点头:“嗯,应该被拿走了。”   本来,她想将杯子送去检测,可以检查指纹,也可以检查里面液体成分是否正常。   这条路被堵死,林稚晚丧气地耷拉下脑袋,也跟池宴保持同一姿势,靠着车。   这种明知道被陷害,但抓不出凶手的感觉太糟糕了。   “垂头丧气做什么。”池宴握住她的手腕,用力,给人拉过来。   林稚晚不设防被,直接撞进他的怀里,他身上有很淡的苦涩焚香气,语气却充满了张狂和挑衅,像是佛祖都不渡的坏人:“跟我走。”   还没来得及反应,林稚晚就被他拉着,一步一步离开地下停车场。   “你有办法么?”她问。   池宴眉毛一扬:“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   “查监控,”池宴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语气轻狂:“这酒店,我的。”   /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监控室的保安将两人拦住,死不松口:“你说你是池宴,那你证明一下你是。”   池宴:“……”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证明“你是你自己”这样的哲学问题。   这位大少爷本就养尊处优,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头一次看人脸色居然是自家产业的保安。   他拧着眉,眼窝很深,眼睛微微眯着,表情里,不耐烦和无语各占一半。   林稚晚怕他生气,动用全身社交技跟保安大哥交涉:“叔叔,大哥……这真是你们的老板,和风购物的执行总裁。”   保安大哥一脸刚正不阿:“团伙诈骗?信不信我报警。”   这人也太轴了,林稚晚灵机一动,点开百度百科,翻到和风购物组织架构里,池宴的照片,递给保安大哥:“你看看,真的是一个人。”   保安大哥看了眼,眯了眯眼睛,“啧”了一声。   林稚晚赶紧追问:“像吧?”   保安大哥:“还整容?”   林稚晚:“……”   她还想再解释一句,池宴捏住她的手腕,给人拉走了。   他神色很懒,走起路来步子很大,一步步走进浓稠的夜色里,林稚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不看监控了?”她仰头看他,小声问。   今天的场合,她穿了件自己制作的月白色紧身连衣裙,露出干净白皙的腿部和肩膀。   池宴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反问:“进得去?”   听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林稚晚反问:“那怎么办?”   池宴松开她,站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支,说:“等陈杰。”   他助理。   和风产业旗下的一座酒店保安不认识他,很正常。   就让他助理找到酒店负责人,酒店负责人找到安保负责人。   “别急,”池宴对着她的脸,吐出一点儿烟雾,青白的烟雾的缭绕下,痞坏地勾起嘴角:“会有人比我们还着急的。”   永远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果然,只十几分钟,酒店经理就跑了过来,今天酒店承办活动,他没有一直盯着,谁知道居然来了总裁本人,接到总裁助理的电话,慌慌忙忙地从家里赶过来了。   池宴并不是那种很威严、甚至苛刻的上司,对于深夜折腾人的行为,还说了声“抱歉”。   保安大叔更不可置信了,给人调出监控,然后一边陪着看监控,一边看自己老板。   监控显示,确实是Goffin的助理带着三个小姑娘在酒店大堂拿的外卖,从大堂到走秀的场地有段距离,中间有个小姑娘拎的手累,将袋子放在了地上,画面里又进来一小姑娘,帮她拎走了袋子,路过转角的时候,这儿是监控死角,什么也没看到,再然后,就是进了后台化妆间。   化妆间没有监控。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林稚晚却觉得后来走进来的姑娘有点眼熟。   “CAXX的品牌工作人员。”池宴淡淡开口,提醒。   林稚晚恍然大悟,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池宴淡定地指了下旁边的另一块监控屏幕。   是展区后台,那个姑娘在cxx展柜面前忙来忙去,他一眼就认出来的原因太简单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是蓝头发。   叶清和一直讨厌林稚晚,今天又抢了她的风头,她心里不痛快,完全有作案动机。   自己不动手,让工作人员动手,也合情合理。   至于为什么让品牌的工作人员而不是自己艺人团队的助理,是因为团队里的人这些天或多或少都来陈蔚面前找茬过。   有动机,有时间,但现在依旧证据不足。   再次陷入死局。   池宴捏了下她的肩膀:“走了。”   林稚晚缓缓回神,苦恼地出了一口气。   “想讨回去?”池宴捏住她的后颈,语气有点儿凶。   外面桂树飘洒着甜滋滋的桂花香,他猛地一低头,林稚晚心思乱了一阵。   他的目光太过炽烈,又有点儿无赖似的,就像当年,她被小混混堵在墙边的那个午后,他从天而降,像是保护神降临。   放在别人面前,她的猜疑是没有证据甚至小家子气。   可池宴会懂她的,林稚晚没了忌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不信是巧合。”   “那好,”池宴听到她的回答,扬了下眉,坚定地说:“交给我。” 第32章 佛祖不救的人,他救了……   ——交给我。   池宴没有将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不过分强调,也不招摇,不生熟。   就像是两人之间, 合该是这样互相帮衬的。   宛若经过漫长的春, 寒冰笼罩的情感一点点被唤醒, 林稚晚霎时间居心脏猛跳, 眼底微红, 不自觉开始发慌。   林稚晚稍微垂下头, 夜色沉浮在她的身后, 染上她的发梢, 月色里,她几绺头发粘在脖颈,愈发衬得她肤肌肤莹润如玉。   如玉无暇,亦如玉般脆弱。   半晌, 她假装没听懂,小声问:“什么?”   “叶清和的事, ”池宴说:“交给我。”   池宴讨厌叶清和, 可能之于她更甚。   林稚晚沉默了下:“奥。”   “如果你愿意, ”池宴骤然靠近了些, 目光如炬,温柔又坚定:“一切都可以交给我。”   风声忽然大了些, 他的声音如本人放纵,又被夜色熏染出陶醉。   他说——一切都可以交给我。   像是坠入一片温柔的秋夜,美好得令人想哭。   林稚晚始终觉得,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托着一个小小的旅行箱,里面装着足够的财富、地位、人生的悲欢与苦楚——是人生全部的重要的东西。   她不敢拿出来整理, 只好一直拖着,累人脚步。   可再孤傲再别扭的人,无论怎么守着自己的箱子在午夜肝肠寸断,命运一事上拿了佛祖的下下签,也希望能有个人来拉自己一把,陪自己一程。   陪着她把落了灰的箱子打开看一看,让那些晦暗的情绪被阳光晒一晒,再让那个人替自己装进去一点儿欢愉和感动,以慰藉不敢面对的下一程。   好在,她的世界里出现了这样的人,敢谤神佛,不畏惧向理论宣战,带着不死不休的姿态,对她说:“交给我。”   他保护她,他信任她,并期望她也会如此   林稚晚生怕落泪,也怕气氛变得窘迫,张皇地垂下头,立于夜风里,剥着指甲。   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两人之间沉默是常有的,他们总是会说不和对方心意的话,然后用沉默压下即将爆发的争吵。   可这会儿,任谁都能感知现在的氛围不同往常。   命运的齿轮紧紧咬合,在往好的方向转。   池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否则林稚晚再将垂头的动作保持下去一定会得颈椎病。   他微微启齿,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声音不大,在静谧的夜里,聒噪不堪。   和风的人知道这位大少爷的秉性,几乎从来不在工作之外的时间打扰他,这会儿电话来得急,大概率是有急事。   池宴凝眉看着来电显示,又抬眼看林稚晚。   林稚晚明白他的为难,轻声道:“你先听电话。”   她语气良好,看来没有长久的沉浸在坏情绪里很久。   池宴放下心来,拇指上滑,点了接听。   林稚晚今天晚上从他身上接收太多良好的情绪,比之前两年的总和还要多。   过满则溢,她恍恍惚惚,诚惶诚恐。   心思纷纷乱不堪,到底是没忍住,林稚晚瞥了一眼池宴。   夜里风凉,他站在暗淡的路灯下,身旁是一棵桂花树,人没有树高,但比树惹眼。   主路上霓虹起伏,隔了一条马路,有一排小商贩,这个时节就有卖烤地瓜的,空气里一阵甜滋滋的香气。   把做给父亲的西装带上舞台,林稚晚了却一桩心愿,不再那么愧疚,将视野放在身边,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活。   也感受到,池宴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自己的生活里。   这种踏实的感觉很久没有过,她脸颊上不受控制地攒起酒窝,鼓起勇气,小步走到池宴的面前,指了指地下停车场的方向,描着嘴型:“我先回去了。”   池宴边听电话边自然地挑眉询问。   林稚晚解释:“冷。”   这个天气她还穿着小短裙,即使有他的西装外套罩着,冷风也直往身上扑。   池宴的目光直上而下打量着她,眉毛又是一皱,嫌弃她不知道注意冷暖。   “……”林稚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要走,手心里躺着一把钥匙。   池宴将电话拿得远了点儿,对她低声说:“车上等我。”   他的动作熟稔,像是已经做过千百遍。   “哦。”林稚晚有点儿懵,转身刚要走,又突然回头,特别认真地看他。   池宴感觉奇怪:“怎么了?”   林稚晚努力地踮起脚尖,做到跟他平视,嘴角翘了下:“池宴,谢谢你哦。”   在对幼时为数不多的美好印象里,林稚晚都记得,妈妈是不会开车的。   每次一家三口出门,都是林文和开车,那会儿林文和的事业还要亲自操持,在外面总要讲很长时间的电话,他就将车钥匙给妈妈。   然后,妈妈带着她坐回车上,开空调,读一本又一本的绘本,林文和每次都好久,可妈妈从不抱怨。   这种等待,是林稚晚对平淡且幸福定义的最原始构建。   然而,走到停车场,一切都跟梦醒了似的,被拉回现实。   叶清和的车子跟池宴的并排停着,今天晚上,叶清和的战况颇丰,又听了工作人员的吹捧,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意识到撞见叶清和的那一刻,林稚晚第一反应照旧是躲开。   不是因为她惧怕叶清和,只是她那些伤害她,自认为很有杀伤力的话,她已经听过千百次,不需要别人提醒。   可在她转身的前一秒,叶清和也听到脚步声,闻声转头。   四目相对,空气里暗潮汹涌。   叶清和看清来人,高傲且讽刺地冷笑一声,她涂着鲜红的口红,笑起来像是一位要吃人的妖精。   今天的林稚晚不同在ELLA慈善晚宴那次,在对抗生命的激流之时,身后有人能愿意托住自己,这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她也笑了一下,歪头,勾起嘴角,笑得同样讽刺,且带有攻击性。   叶清和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些年,叶清和在娱乐圈有一席之地,在上流社会名媛富太太之流里,即使是新盛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家对她也是恭敬。   这次林稚晚非但没有见她就跑,还敢对她表示嘲讽,巨大的落差令她接受不来。   “林稚晚,我还是小瞧你了,”叶清和支走身边的工作人员,往她前面走了两步,跟林稚晚对视,声音嘲弄:“居然连池大少爷都勾搭上了。”   眼神一变,语气不屑:“请他给你当模特,你得搭进去多少?”   在讽刺她拿色相讨好池宴。   这种风言风语在她回临江之后听了不少,早就不当一回事,反问:“我倒是高看你了。”   林稚晚扬了扬眉毛,眼皮微微往下垮,不知不觉间,将池宴的高傲惫懒学得八成像,“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高明手段,原来只敢给我的模特咖啡里下药。”   话音一落,林稚晚明显观察到,叶清和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我犯得上动你?”叶清和说:“你最好求让我开心,否则,在临江,你就建立不成自己的工作室。”   回国之后,林稚晚的动向她查的一清二楚,无非是跟哪个有钱的富二代混日子,住上了在吾悦江澜的房子,一边又通过娄黛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搭上曲思远和池宴这些公子哥。   而年轻气盛的男人都只喜欢玩弄干净的身体,趋利避害玩儿得明明白白。   今天肯替她上台走秀,是因为毫不费力地博美人一笑,何乐而不为,真正的利害关系前面,撇清关系比谁都快。   叶清和自认为自己很通透,很明白,不仅明白,还要嘲讽:“以色伺人者,能得几时好。”   这话这是给林稚晚逗笑了,她这不清白手段上位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   和叶清和是讲不通道理的,只有用她的逻辑才能打败她,林稚晚点了点头:“你也得抓紧时间给林钦生个儿子,我这个废物哥哥就是喜欢年轻漂亮还能生儿子的,你不抓紧时间,后边儿一堆小明星排队呢。”   这话像是直中要害的刀子,叶清和忍不住。   “你……”她气得手抖,,脸也微微扭曲:“你这个贱人。”   下一秒,林稚晚还没反应过来,叶清和就身子敏捷地冲了过来,张开的手掌仿佛魔爪。   林稚晚忽然想到在林文和目前,叶清和也是这样冲过来,手掌几乎捏上她的脖颈,痛感从回忆当中一点点蔓延上来。   想象中的暴力挨到身上,林稚晚被人拉扯一下,然后,落入一个宽厚的拥抱。   池宴身上是好闻的乌木焚香气,如神佛降临一般,挡在她的前面,对冲掉叶清和的所有动作。   叶清和见到来人,怔了片刻,双手尬在空中。   林稚晚双手不自觉攥住她的衣摆,贴在他的肩膀仰头,能看到池宴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条,抿紧的嘴角压着点儿怒气,而惫懒的眼睛里,则全是嫌弃。   嫌弃叶清和这个疯子。   “池……池少爷……”   碍于和风集团的地位,叶清和不得不敛了怒火,乖乖打招呼。   池宴不耐烦地“嗯”了声,旋即松开林稚晚,不动声色地给她掩在身后,偏过头,仔细询问:“怎么被疯子缠上了?”   他的音量没有收着,就是说给人听的,完全没有要顾及人面子的意思。   叶清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好意思笑笑,妄图给自己找补:“池少爷,这是我们的家事。”   闻言,池宴扬了下眉毛,伸出手指,指了下林稚晚,又指了下叶清和,懒洋洋地反问:“家事?”   叶清和:“嗯。”   “那不巧了?”池宴勾唇一笑:“林稚晚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往前一步,微微弓起背,浅且淡薄的眸子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如寒潭:“不如,跟我谈谈?”   池宴这人,永远没有正形,态度一贯倨傲顽劣,对待女人也没有半分收敛。   此时看叶清和,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   被他看着,叶清和脸色愈发微妙,一阵红一阵白。   毕竟她混到现在,还能给她脸色并且让她乖乖承着的人并不多,可偏偏,遇到的是池宴这种顽劣、且极有可能不依不饶的主儿。   她只能尴尬笑笑:“没,都是小事,以后再谈。”   林稚晚不给她面子:“如果是聊公事,请先预约时间,如果是家事,”她停顿了下,语气冷嗖嗖的:“那我们得带上律师一起谈。”   叶清和眯了下眼睛。   两年前,她和林钦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现在林稚晚想翻账,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以为傍上了池宴这棵大树就万事大吉?   她现在看不起林稚晚,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大大方方地朝俩人摆了摆手:“拜拜。”   说着,绕开池宴,要转身开车,离开是非之地。   可转身的一瞬间,衣袖上卷,露出一串质地晶莹剔透的翡翠手环。   老坑冰润月光款,花色均匀,颜色晶莹剔透,直径偏小,戴在她的手腕上,略显局促   林稚晚目光一怔,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勇气,她突然越过池宴的保护,拦到叶清和的面前,飞快地抬起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叶清和被吓了一跳,旋即开始挣扎。   林稚晚呵道:“别动。”   眼前是一串成色翡翠手环,中间包了一层金,金上刻了字,是一个名字——晚晚。   是妈妈赵润词的那只翡翠手环!   赵润词去世后,外婆对林家人心生芥蒂,将她大部分的生前物品都带回闽州老宅。   留给林稚晚并让她带到临江的并不多,这手环就是其中一个,无数个怀念妈妈的夜晚,都把手环放在床头,静静地看。   就算是隔了很多年,她照旧能认得出来。   如果有什么是林稚晚不能触碰的底线,那就是赵润词。   “摘了,”林稚晚垂眼看着手环,语气冰凉吼了一声:“马上摘了!”   她不如叶清和高,可这会儿气场远远强于她,吼得叶清和一愣。   “你有什么资格碰我妈妈留下来的东西?”她怒急,眼眶通红,一声高于一声:“我只是出国两年,不是死了。”   “意思就是,我依旧有老宅的居住权,我的财产还轮不到林钦和你继承!”   叶清和:“我……”   林稚晚像是被侵犯到领地的小动物,充满了攻击性:“你最好把碰过的妈妈的东西都一五一十的复原好,等着我回老宅拿。”   叶清和才不怕她,反问:“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的?我家里的东西我就用了怎么了?”   呵,山鸡变凤凰,还要鸠占鹊巢。   林稚晚冷笑了声:“你是不是以为这个手环很贵?”   她捏着叶清和手腕的手掌不断用力,几乎要给人捏碎才解恨,胸腔剧烈起伏着,说:“那我现在就就告诉你,这是我妈妈200块在路边小店买的破东西。”   赵润词不喜欢奢侈品,跟林文和过过苦日子,勤俭的很,她遗物都算不上贵重。   叶清和脸色变了下。   “你以为所有富太太都要跟你一样肤浅、嫌贫爱富不折手段是么?”林稚晚反问,巨大的情绪之后,眼角已经带泪。   池宴目光一紧。   坦白来讲,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林稚晚。   印象里,他的表情永远平静,爱好永远浅尝辄止。没有喜怒,不会表达哀乐,跟了他之后,偶尔有抓狂也是平静的崩溃,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情绪起伏。   像是一只还没长出獠牙,就开始奋战的小豹子。   可爱,有棱角,但是让人心疼。   他捏了捏酸痛的额角,往前两步,行至林稚晚左侧身后,手臂绕过去,手指在她胳膊上轻缓地捏了下,带着安慰的情绪。   “晚晚,”他低下头,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很痒:“不要急。”   这么一安慰,林稚晚的眼眶更红了,倒像是他欺负了人。   池宴怕她下一秒会哭出来,干脆抬手,挡上她的眼睛。   下一秒,看向叶清和,眼底迸发寒意,薄唇轻启,声音不怒而威:“摘了。”   叶清梗着脖子咬死了话狡辩:“这是我的!”   “我不管是谁的,”池宴冷笑一声:“晚晚说是她的,就是她的。”   顿了顿,痞里痞气地偏了下头:“或者,我找个人给你摘?”   表情不凶,语气和善,可却无法令人感到半分和善。   这位公子哥不是什么好人,什么白的黑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跟他拉扯都没有半点好处,叶清和思索了下,不情不愿地摘了手环,塞进林稚晚的掌心,嘟囔着:“疯子。”   眼睛看不到,可手里多了冰润的触感,连失而复得的喜悦令她浑身发颤。   池宴将手掌从眼前搭到她的腰身,撑着她,不至于令她摔倒。   池宴冷冷睨叶清和一眼,赶叫花子似的:“滚。”   这个情况再待下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叶清和抿了一下嘴,倏地,想到什么似的,又猛然抬头,飞快地往林稚晚的方向走了两步。   林稚晚尚处于情绪激动的边缘,心思纷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叶清和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小克星,你克死你爸妈,迟早有一天,也会克死陆方霓,克死池宴。”   “池宴对你越好,命就会越惨。”她声音很低,很阴森。   贯穿在生命里的诅咒又在耳边回响,叶清和宛若格林童话里的女巫,不断重复着诅咒,拖着她踏进深渊。   林稚晚浑身颤栗,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蜷起,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她陷入宿命的泥沼太深,沉疴太久,早就学会了乖乖承受,绝不挣扎。   好在今天,池宴如魔法般给了她力量,令她有勇气短暂地抵抗命运。   林稚晚几乎要将嘴唇咬破,用尽力气,推了叶清和一把,身体颤抖着呵止她:“你闭嘴!”   “只有恶有恶报,恶有恶报,你懂么?”   因果报应什么的,叶清和从来不信,这话在她耳朵里不如吹来的一阵风。   林稚晚的反应令她浑身气血畅快,被池宴驳了面子又被拿回手环有什么,她只想看林稚晚每天都备受煎熬,凄凄惨惨。   叶清和往后撩了把长发,语气潇洒:“承你吉言,有缘再见。”   她走得潇洒,留下林稚晚,不敢看池宴的眼睛。   *   枭神为偏印,无制化可化枭神,不见才与比劫可化为凶神枭印,夺食为凶相。   女命见之更少有子女,克子女,父母宫里有三刑,天煞孤星,众叛亲离。   这是五岁那年,林稚晚在闽州海滩上拾贝壳时,路过的道士给她判的命理。   林文和和赵润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信这套说辞,认定道士只想要钱。   外婆家里供神龛,信佛祖,在庙里求了开过光的平安符给给她系在脖子上,愿她逢凶化吉,一生和美。   然而佛祖太忙,听不到她的声音。   然而,第二年,妈妈因为她的失误去世。   离开闽州之前,最好的朋友查出白血病。   再后来,林文和亲眼死在她面前。   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与不信,只是一切预言都被印证,林稚晚只能被迫相信。   叶清和太熟悉她了,捏住她的软肋,想尽办法令她痛不欲生。   他们之间的对话太隐秘,以至于池宴没有听清是什么。   他只能感受到林稚晚的身体开始发抖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   叶清和将车子开走了。   地下停车场里,只有头顶的一盏灯在闪,光芒微弱不堪。   池宴捏着她手臂的手指缓缓向下,顺着手臂内侧,一路分开她的指缝,严丝合缝地插进去,十指相扣。   像是生命和生命都有了关联。   “走了。”他牵着她,一步步走到车子旁边。   林稚晚不敢抬头看他,忍着喉间的酸涩,点了点头。   照顾人仿佛是一种天生的技能,需要遇见能唤醒这项技能的人才能启动,池宴替她拢了下衣服,系好安全带。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开向宽阔的路,霓虹闪烁,烟火人间。   他悄悄观察林稚晚,手里握着失而复得的手环,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他按下副驾驶车窗。   夜风猛地吹进来,林稚晚眨了眨眼,脸上缓缓有了表情。   池宴从后视镜看她,嘴角抿了抿。   “林稚晚,”路过红灯,池宴腾出右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很有耐心地将翡翠手环从她的掌心拿出来,又将她的衣袖往上卷,露出一段干净莹润的手腕,将手环一点点给套上:“乐观点儿。”   这是她妈妈的东西,合该戴在身上。   他说:“他那人挺不要脸的,赶明儿我陪你回趟老宅子,把东西都拿回来。”   从前,池宴从来不多给自己找事儿,可现在他在说,他要陪着自己。   他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风吹进来,将他身上好闻的乌木香气吹到她的鼻尖,令她想起幼时外婆礼佛的祠堂。   佛祖不救的人,被他拯救了。   内心的阴霾缓慢消散,林稚晚偏过头,看着池宴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手机又响起来,曲思远那儿都喝的熏熏然,问她人什么时候过来。   什么今天的主角不能缺席什么他和娄黛不能没有林稚晚,正如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曲思远和娄黛顶着大舌头,热热闹闹地抢电话。   林稚晚心里的暖意不断升腾,将那些阴霾短暂地埋了又埋。   “过去么?”池宴问。   林稚晚点了下头:“想去。”   池宴“嗯”了声,在下个路口,调头,换个方向。   夜风徐徐吹着,林稚晚又多了几分提心吊胆,她偏头看向池宴,试探问道:“我跟叶清和说话,你都听到了么?”   绿灯亮起,池宴换了档位,车子如游鱼滑进海面。   “差不多,”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都被不良和痞坏,皱着眉头:“刚开始还觉得你能反杀一次,谁知道这人有够不要脸。”   林稚晚:“……”   池宴又转着眼珠看她,将她的表情都观察得细致入微,沉默了会儿,添了句:“不过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什么?”   “比如,”池宴打开收音机,调出一个电台,声音朗朗:“她说什么以色伺人。”   林稚晚明白了,他听到了前面的争吵,没有听到最后的诅咒。   她不敢坦白,不敢解释,不自觉松了口气。   “我要正式解释一下,”池宴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最后坦荡地落在胸口:“我没有贪图你的色相。”   气氛转变的太快,林稚晚一时间接不住。   下一秒,之前的可靠温柔有力量的池宴幻为泡影,眼前的大少爷不改顽劣,嘴角微勾,认真道:“毕竟,你没有。”   林稚晚:“……………………” 第33章 “林稚晚,咱俩和解”……   林稚晚怔忪了会儿, 才想起将头探出去,对着后视镜仔细地端详了下自己。   脸小,眼睛大, 鼻子挺, 应该还算不错。   她虽然很多时候跟大众审美逆行, 可长期在陆方霓和娄黛的吹捧下, 对自己的好看有了“填鸭式”的认知。   半晌, 她收回目光, 右手疯狂拨弄左手手腕上的翡翠手环, 吞吞吐吐问了句:“也还好吧?”   池宴只是一句玩笑, 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事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稚晚伸出手指,指了下自己的脸,又不好意思自夸, 组织半天语言:“也有点儿好看吧?”   她询问的模样特别认真,像是跟老师辩论地球到底是圆的还是方的小学生。   她的认真令池宴通体舒畅。   夜风猎猎, 池宴穿着单薄的衬衫, 只用了一只手懒怠地握着方向盘, 偏头看了林稚晚一眼, 嘴角微勾,改口:“是有点儿。”   关于容貌方面的夸赞对于林稚晚来讲并不算陌生, 可得到肯定,她还是偷偷牵了下嘴角。   又觉得自己这样不矜持,咳了一声表示严肃, 指责道:“肤浅。”   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池宴觉得今天帮她干了走T台这种娘们唧唧的工作也值了。   他故意跟她唱反调似的:“什么肤浅?”   林稚晚:“你的标准肤浅。”   池宴扬眉,步步紧逼:“你的不肤浅?”   “我可没有贪图你的外表。”林稚晚转着手环。   “那你贪图什么?”   “……”林稚晚一噎, 认真思索了下,吐字艰难:“贪图你的……钱?”   池宴:“……”   你这不肤浅?   “是么?”他轻佻反问。   林稚晚轻巧回答:“是呀。”   果然,这人没有良心不是一天两天,不过,他还觉得不错。   毕竟,至少在临江,没有人会比他更有钱。   四舍五入,在临江,林稚晚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钱。   他无声哂笑,趁下个红灯,将车子平稳停在白线以内,看向林稚晚,说:“合作愉快。”   夜色将他的声音酝酿的比红酒还要浓,还要令人沉醉。   林稚晚拨着玉环的动作不断加快,也回敬:“合作愉快。”   红灯转绿,池宴再次专心开车,她惊魂不定地看向窗外,生怕再晚一秒,眼神就会出卖自己的言不由衷。   *   到了酒吧那会儿,曲思远和娄黛勾肩搭背唱《兄弟抱一下》,气势宛若绿林好汉起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陆方霓和江珩坐在小牛皮沙发上嗑瓜子,边嗑边看着这俩疯子,脸上是同款的生无可恋。   林稚晚跟池宴一进包间,差点儿被震耳欲聋的噪音送走。   林稚晚:“……”   池宴:“……”   俩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在问:“你后悔么?”   又一起回答:“那走?”   反正娄黛和曲思远的智商都属于诈骗犯遇到了都得送面锦旗上书“送财童子”的令人捉急程度,明天早上醒酒,随便糊弄两句就能过去。   林稚晚向来是循规蹈矩,跟着池宴回到国内,久违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就连撒谎骗人都信手拈来。   她想了想,虽然觉得不仗义,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撤就撤。   两人一起转身,然而下一秒,两人后背上都多了惊人的重量。   “晚晚!”   “阿宴!”   两位酒鬼异口同声:“你怎么才来!我可想死你了!”   林稚晚和池宴:“……”   逃跑计划,卒。   走不掉了。池宴嫌弃地扒拉掉曲思远的胳膊,拎着衣领给他扔回沙发上,语气不善:“你正常点儿。”   娄黛个子高,力气也大,林稚晚没办法像池宴那么解气,甩了两次没甩开,拖着她缓慢地挪动到沙发跟前。   池宴林稚晚还有陆方霓江珩,八只眼睛相对。   陆方霓:“你们感受到我们的无语了么?”   林稚晚疯狂点头、   “怎么了来的这么晚?”   林稚晚如实回答:“遇到叶清和了。”   “草,”陆方霓没忍住爆了粗口:“她又发疯了?”   算是发疯么?   似乎回国之后的每次相见,叶清和的话术也就是那么多,可今天,她的杀伤力大不如从前了。   林稚晚偷瞄了池宴一眼,他正在忙于制服曲思远的活动里抽不开身。   “今天还好。”林稚晚淡淡地给叶清和定了性:“左右不过是那些话,免疫了。”   “听说新盛现在的财务状况很差,”陆方霓说:“可能她也没几天好张扬了。”   对于林稚晚的遭遇,她无比心疼,可她说穿了不过是小明星,在资本面前如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只能盼望将报复降临在恶人自有天收。   林稚晚不敢信天信命,她信池宴,点了点头,说:“嗯,快了。”   眼看着这里的气氛即将变得沉重,江珩是那种很会缓和气氛的朋友,往林稚晚面前推来一个酒杯,修长的手指敲着茶几,问了声:“喝点儿什么?”   林稚晚说:“就啤酒吧。”   “喜乐?”   “行。”   旁边,娄黛没骨头似的再次攀上林稚晚的腰身,挣扎着喊道:“老雪花。”   林稚晚:“……”   娄黛:“三瓶。”   江珩提醒她:“你喝多了。”   “不可能!”娄黛蹭得站起来,大舌头啷当:“我没醉。”   刚说完,脚下一晃。   林稚晚怕她摔了,赶紧扶着她,然后跟江珩说:“再让服务员送两瓶青梅绿茶过来。”   青梅绿茶的颜色和啤酒可以以假乱真。   十分钟后,娄黛一边喝青梅绿茶,一边要跟林稚晚对瓶吹。   曲思远也不分伯仲,拎着酒瓶子跟话筒,晃晃荡荡地走到包间中央,举起酒瓶子,大舌头啷当地说:“大家静一静,我先提一杯……”   他跟池宴的外公是高官,酒局什么的没少去。   有时候外公会带着两人过去,池宴拓展交际圈,曲思远……学了一些酒桌文化。   他现在的样子,再填一个大肚子,就能完美cos扫黄□□行动时期会下马的高官。   他脸红彤彤的,话都说不利索:“通过妮妮认识的俩老妹……”   林稚晚:“……”   救命。   “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今天能坐在一起,就是缘分,是吧……”   池宴:“……”   他恨不得立马给人拖下来。   曲思远现在很认真,很上头,口水喷得话筒直响:“咱们以后呢,还有很多机会,是不是啊,咱们慢慢处,嗯……”   林稚晚从震惊转为淡定,但又没那么淡定,想找人分享一下心情。   转过头,陆方霓在,一边嗑瓜子,饶有兴致地看他。   江珩不太理人,但人不含糊,比陆方霓还坏,正在录视频。   娄黛又是个醉鬼。   “……”   林稚晚不得不换个方向转头,看向池宴。   刚巧,池宴也在看她。   她不想和娄黛黏的太近,往他的方向挪了一点儿,压着声音问:“曲思远这么不能喝么?”   曲思远证明自己:“能跟大家相识一场,嗯……就是很开心,是吧,以后人品都在事里见……”   池宴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语气很坏:“这还不行?”   林稚晚:“这还行?”   池宴沉吟了会儿:“我们十五六岁那会儿,跟外公去乡下一个战友家做客,外公给我们都倒了点儿酒,结果曲思远喝多了,非要去院子里追大鹅。”   林稚晚想到一道东北名菜,疑惑道:“他是要铁锅炖大鹅?”   “不是,”池宴顿了下:“他是要骑大鹅去挑战奥特曼。”   林稚晚:“……”   “我外公说奥特曼是日本的,得找能飞的动物驮着他去,大鹅不行。”   “然后呢?”   “然后,”池宴说:“他对着烧烤架上的烤乳鸽哭了半天。”   林稚晚:“……”   还有更离谱的。   比如,曲思远高考之后喝醉了,抱着江珩睡了一宿,但池宴没有说。   就算是这位便宜表弟脑子不太好使还点惦记自己老婆,但他毕竟是表哥,决定给他留点尊严。   这属于兄友弟恭,仁至义尽。   “但是,我对池宴就特别不满……”   曲思远大舌头啷当,没想到说得话居然跟池宴接上了。   池宴刚在心里兄友弟恭完就听到了编排,眉毛一拧:“耍你的酒疯,关我屁事?”   曲思远这就不乐意了,晃晃悠悠地过来,手撑在茶几上,指了指池宴,又指了指林稚晚,语气含含糊糊:“你对晚晚不好。”   池宴:“……”   林稚晚没法淡定,手指直抠沙发。   “听哥给你分析,你在游艇上那话说得不对,哥知道都是气话,”他拍了拍池宴的肩膀,打了个酒嗝,问:“是不?”   池宴烦死他了,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扔八四里消消毒,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爪子,点头:“是是是。”   “那行!”曲思远说:“那哥就做个主,今儿晚晚大秀圆满成功,你道个歉,跟晚晚和个好。”   一旁的陆方霓目瞪口呆。   这自己都喝醉了,还要把女人往哥哥怀里推,这是什么无私奉献的精神。   林稚晚尴尬得脚趾抓地,甚至有一瞬间想逃。   池宴却来了兴致,朝她扬了下眉。   他是那种帅到令人无法忽视的长相,又因为自身的野性在,举手投足之间总是有十足的洒脱和难于驾驭的桀骜。   他眉毛和嘴角一起上挑,眼神亮的比过星星。   林稚晚一时间拿捏不住他的意思。   “和个好?”在曲思远的眼皮子底下,池宴的手指缓缓攀上她的手背,孟浪地拍了拍:“给个面子。”   林稚晚呼吸一滞。   两人之间永远别着劲儿,总会剑拔弩张的吵架,像是两只刺猬给对方扎的头破血流,在独自舔舐伤口之后,又以诡异地方式短暂的回归和平。   如此循环往复,整整两年。   她明白,这次池宴说的和好,是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全部尘封进时间的柜子,谁也不允许再提及。   这不是什么石破惊天的建议,可是两人之间,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讲话说破,然后重修与好。   林稚晚不停地拨弄手环,良久,傲娇地哼了一声:“那行吧。\"   等到肯定的答案,池宴低下头,闷闷地笑了声,然后看了眼曲思远,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你看,和好了。”   曲思远:“来,你俩走一个!”   林稚晚:“……”   池宴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起来,还跟曲思远打趣:“我今儿开车来的。”   “没事,把老弟饮料倒上,”曲思远大手一挥:“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林稚晚:“……”   等曲思远撒完酒疯,已经凌晨一点。   没有人愿意管他,让酒吧工作人员给他叫了个代驾,娄黛也被自家三哥接回去了。   江珩很有绅士风度地送陆方霓回家,又剩下林稚晚和池宴。   夜里风凉,池宴的西装外套在她身上,衬衫也不挡风,现在手掌冰冷。   “和解了?”池宴问。   林稚晚点了点头:“说话算话。”   池宴又笑了一声,这声笑融进风里,令人心生荡漾。   今晚池宴替她走了秀,有跟她一起面对了叶清和,最后还一起接受曲思远的摧残,也算是同甘共苦。   等红灯的时候,池宴将手伸到林稚晚面前。   他的手极好看,骨节分明,修长,令人不得不注意。   林稚晚盯着,大脑飞速旋转,疑惑道:“要……要钱?”   虽然是和好了,但要钱可不行!   “……”   果然是个财迷,池宴大方提醒了下:“冷。”   “哦。”林稚晚伸出两根手指,勾住他的,蹭到空调那里,按开。   池宴:“……”   见他不开心,林稚晚小心翼翼问:“还不够?”   这哪有一丁点儿小女生的风趣,池宴冷嗤了声:“你的手。”   “我的?”林稚晚咕哝一声。   俩人的手有什么不一样么?   林稚晚给手掌反正看了两回,觉得他这个人很离谱,不情不愿地亲自按了下空调,严肃问他:“行了?”   池宴:“………………” 第34章 “林稚晚,你别撒娇啊。……   遇到叶清和当晚, 林稚晚又开始做起噩梦。   纵使两年过去,她依旧活在叶清和暴力手段的阴影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那些痛感和绝望依旧鲜明且清晰的在脑海里回荡。   “你爸一直就偏心, 临死了也要护着她。”   “只有她死了, 他也死了, 才能不偏心。”   “……”   车祸之后, 病榻前, 叶清和与林钦的对话骤然清晰起来, 宛若悲剧电影在林稚晚的脑海里回放。   在最开始, 林稚晚并不是昏迷不醒的。   她躺在病床上,连续发烧很多天,意识混沌不清,身体也没有力气。   叶清和当她昏迷不醒, 干脆直接在病床前和林钦算计林文和的财产。   印象里,林文和入殡, 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   林稚晚从临江市财经日报上看到新闻, 强吊起一口气, 躲开名为监护实则监控她的护士, 打的去了墓园。   林文和生前颇有声望,前半生从军, 后半生经商,各界都有结交,入殡那天, 送灵的人很多。   排场极大。   大到令林稚晚怀疑,躺在方方正正小盒子里的父亲,只是林钦和叶清和作秀的工具。   她被盛大的太阳晒得头昏眼花, 脚底虚浮,躺在病床上好多天,她无法判断自己的处境,只好躲在人群后面,等待宾客散尽,才敢走上前看林文和最后一面。   叶清和早就发现了她,在人前没有发作,等到只剩她一个人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恶狠狠地拽住她的头发:“林稚晚,你命可真大,居然还活着。”   说着,又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林稚晚本就摇摇晃晃,被这么一推,径直后脑朝下,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鲜血一点点儿渗出来。   “林稚晚,你爸死了,你就不是林家的人了,带着你的东西赶紧走。”   “你爸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跟你妈一样!有点儿良心就别再脏了他们的墓。”   “你跟你爸不是看不起我么?不是嫌弃我出身和手段么,那我现在告诉你,最疼爱你的爸爸,没给你留一分钱遗产。”   “而我,作为林文唯一的遗产继承人的妻子,将跟你哥共享财产。”   林稚晚蜷缩在地上,太阳透过斑驳的树叶落下来,晃得她睁不开眼也站不起来,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想流泪,眼眶只是发酸,流不出来。   叶清和又冲了上来,拽住她的头发,巴掌高高扬起。   她根本站不起来,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疼痛令她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也记不清这场暴力手段是多久结束的,只记得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她身体恢复,可精神上的伤害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   比如,当有人朝她伸出手,她都会想起那天落在脸上的巴掌。   她惧怕叶清和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反应。   林稚晚在梦里被痛感反复鞭打,无路可逃。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梦的最后,妈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让她努力朝前看。   她转过身,在路的尽头,池宴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指尖夹着一节烟,眉目间神色倦怠像是等她好久、好久。   *   翌日,晴天。   临江市气候很怪,雨水都集中在夏季和冬天,春秋短暂,但多是好天气。   林稚晚醒的时候,阳光铺洒在整个床面,窗台上摆着一盆十块钱买来的绿萝,绿萝叶子舒展。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翡翠手环在手腕上晃荡了下,阳光照在上面,愈发晶莹剔透。   十一点半整,门口传来敲门声。   “晚晚,起床了。”池宴的语气算不上好,但也不差,更多的是无奈。   无奈于在一起住这么久,没有挽救一个作息不规律的姑娘,反而任其放任自流。   再次真切地意识到池宴也在身边,林稚晚在床上给自己缩成一个球,急促地眨了眨眼睛。   昨晚他们两个正式和好。   池宴说,如果她愿意,可以把一切交给他。   他还说,她想回老宅,他就会陪着。   池宴站在她的身前,再也不用担心叶清和会对她用暴力手段。   人生被人稳稳接住的感觉实在是太难的,梦一般似的,林稚晚将翡翠手环贴在胸口,祈求不愿醒来。   然而,在池宴的世界里,林稚晚可以沉浸在梦里,但不能赖在床上。   敲了两分钟门也不见人出来,声音变得不太友善:“林稚晚,”他连名带姓地叫,有些咬牙切齿:“十一点三十二分了,是要我下楼拿备用钥匙给门打开吗?”   童话故事里没有王子,只有坏少爷。   林稚晚被他的声音吓得回神,不情不愿地在被子里翻个身,闷闷道:“困……”   隔着门,池宴坚定地拒绝她:“那也不行。”   不想听不想听,林稚晚捂住耳朵表达不满,嗡声道:“我们不是说和好么?”   “和好不是允许睡懒觉。”   “连懒觉都不许睡是什么和好。”   池宴:“……”   姑娘家思维都是这么发散么,没有关系的两件事都能扯上关系。   道理上讲不通,池宴也再浪费口舌,给陈阿姨拨了电话让她把备用钥匙送上来。   就这么一会儿到功夫,还不忘了利诱林稚晚:“一个稀有皮brikin。”   林稚晚抱着被子哼唧一声:“就知道拿钱诱惑我,庸俗。”   池宴沉吟了会儿:“两个?”   林稚晚:“俗,俗不可耐。”   池宴嘴角一勾:“五个。”   林稚晚:“……”   可恶。   虽然不是很想,但是在金钱面前,她确实是很没有骨气呢。   又在床上滚了两圈,林稚晚模仿无脊椎动物似的挪下床,抱着被子,给他开门。   门口,刚巧陈阿姨将钥匙送上来,三个人互相看看。   池宴好整以暇地扬了下眉。   林稚晚:“……”   就差那么一会儿,她就要从主动变为被动,五个包包不翼而飞。   挽救了一笔巨款,林稚晚惊魂甫定,看了看陈阿姨手里的钥匙,又看了看池宴,眨眨眼睛,小心翼翼问:“我能要鳄鱼皮的吗?”   鳄鱼皮的最贵。   池宴:“……”   他今天不工作,穿了雾霾蓝色的卫衣,下面是黑色直筒裤,清爽干净。   见林稚晚抱着被子把门口挡得严实,也不恼,头抵着茶色的门框,双臂抱在胸前,笑着歪头看她。   笑意很深,眼下鼓起一点卧蚕:“财迷啊你。”   “才不是,”林稚晚依旧保持小女生的扭扭捏捏,耷拉着眼皮装作不满意:“还不是因为你吵死了。”   她的一头羊毛卷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打理了,长到遮住了锁骨,乱蓬蓬的。   池宴越看越觉得可爱,抬手在上面揉了揉。   林稚晚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池宴:“……”   “动作倒是挺快。”   林稚晚嘴巴很硬:“谢您夸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宛若小学鸡吵架。   大少爷那点儿胜负欲被激起来了,好看的眼睛轻微缩了下,嘴角牵出一点儿笑意。   林稚晚察觉到一点儿危险。   她小步往后退,试图拉开距离,可池宴动作飞快,长臂一伸,大手叩住她的手腕,将她两条手臂都锁胸前的被子上。   “你干嘛?”   “干嘛?”池宴不断靠近,蓬松柔软的被子像是海绵,被他挤得瘪瘪的,没了形状,眉毛一扬,轻佻又危险。   林稚晚脑子飞速旋转。   该不会是要色色吧?!   光天化日就色色,不好吧?   池宴却只看着她的眼睛,手掌缓缓往上抬,停留在她的头顶。   林稚晚彻底懵了。   然而,下一秒,池宴嘴角的笑意骤然放大,手掌落了下来,在她的头顶,用揉抹布的手法揉了又揉。   那眼神分明还很挑衅,仿佛在说:“不是不准我揉吗,我偏揉。”   林稚晚:“……”   她算是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搞晕了,无语地朝他瞪大眼睛,翻个白眼。   “池宴,幼稚鬼啊你。”   她的发质柔软,还有淡香,在指缝间穿梭着,手感正好,池宴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停下动作。   林稚晚感觉头皮都要被他弄疼了,闭上眼睛,努力遏制胸口的怒火。   可池宴实在是太过分,忍无可忍,她沉下脸,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   “池宴,”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充满威胁:“你再碰我头发,我就生气了。”   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她往下低了点儿下巴,眼神往上看,露出三白眼,表情很冷漠很无情。   池宴手上动作停止了,眼底的笑容也收敛了些。   被震慑住了。   林稚晚感觉这招不赖,咬咬牙,努力保持这个表情,准备让池宴意识到错误。   可池宴握着她手腕的手掌不断用力,他微微弓着背,平视上她的眼睛。   他的眸子颜色浅淡,深陷的眼窝让他显得更懒,干什么都有一种公子哥的漫不经心。   他捏了下她的下巴,让她扬起脸。   “再碰你头发,你就要生气?”池宴语调轻缓,略带玩味:“你这是不是在对我撒娇啊?”   你是不是在对我撒娇。   撒娇……   林稚晚下意识地要出声反驳,可所有话都堵在嗓子里眼里不上不下,倒是把脸憋得红彤彤的。   你要是再碰我头发,我就要生气。   谁生气还搞个预告。   有预告的生气还是生气吗?!这叫撒娇。   她居然会对池宴撒娇。   “……”   林稚晚越想越羞耻,像是一个偷吃苹果被发现的孩子,又羞又臊,简直要把头埋在被子里,逃避掉池宴的全部目光。   “我知道我这个人很讨姑娘喜欢,”池宴说起话来很傲娇,扬着眉,像是诱人沉沦的妖精:“你撒娇就撒娇,但害羞做什么。” 第35章 会撒娇的小公主   池宴这人, 倒是一如既往地自恋。   林稚晚决定实话实说,她掀起眼皮,折出深深的双眼皮, 卷曲的睫毛自然地扫着, 语气和目光一样真诚:“我不是害羞。”   池宴从喉间发出声音:“嗯?”   “我这是羞耻, ”林稚晚顿了顿:“为居然跟你撒娇感到羞耻。”   池宴:“……”   “不知好赖的玩意, ”他被她气到了, 将被子一下子掀至她的头顶, 语气狠狠的:“多少姑娘排队对我撒娇, 你还羞耻?”   他掀的力气也大, 被子整个儿都叩在她的头顶,眼前陡然暗下,空气也不流通,林稚晚一遍找被角探出头, 一遍瓮声瓮气地呛他:“哪个姑娘爱撒娇你去找哪个呗。”   这姑娘的个子不高,脾气可不小。   声音被被子闷了又闷, 传播介质添了一层, 池宴都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吃味儿和不悦。   池宴这痞坏, 这会儿生了玩心, 只当听不懂,接着跟她唱反调:“真的?”   林稚晚反问:“还能有假的?”   “成, ”池宴点了点头,语气吊儿郎当:“那你慢慢装鸵鸟,我去找爱撒娇的姑娘去了。”   他这话说得不好听, 没有半分让着她,林稚晚憋得脸通红,胸口里情绪不上不下, 十分难受。   “去就去呗。”她死鸭子嘴硬。   话音落下,空气里安静了下。   她的被子本来就大,在怀里团成一团又被池宴扔在头上,林稚晚扒拉了两次都没扒拉下来,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耳朵却更灵敏了,只听到开门声、脚步声渐次响起。   空气里渐渐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林稚晚闷在被子里,懵了一会儿。   池宴,真的……走了啊?   说去找别的姑娘就去找别的姑娘,还真是行动力超强呢。   明明是她赶人走的,这会儿又感觉是自己被抛弃了,林稚晚心里怪不是滋味,越想越难受,眼眶都开始发红。   好在也没有人看到,她索性也不动头上的被子了,跟异形怪物一样,转身,按照经验摸索着到床边儿,垫起脚尖,身子前倾,倒在床上。   平躺下来,被子松松软软没有形状,林稚晚蠕动了两下,将头从被子里挪出来。   大概是新鲜空气太过难得,她猛吸了两下鼻子,忽的,嘴角一垮,眼泪吧嗒一下掉了出来。   像是在怪被子太厚挡住了空气,怪自己太笨没有力气早点儿钻出来,怪自己太容易心软上了当。   她没有情绪崩溃,只是很压抑,难以回过神,很难想象美好的一上午,怎么又被自己搞烂。   林稚晚对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无解,偏过头,再次给自己埋进被子里。   她悲伤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没发现被子被人扯了两下。   “林稚晚,”池宴哭笑不得:“你行了啊,跟我欺负你似的。”   池宴的声音很近,语气慵懒,又无奈。   林稚晚愣了一下,又感觉是自己幻听了,不设防被地抬头,就看到一截筋络分明且白皙的手臂,冷感十足。   池宴正站在床边儿,坚持不懈地扯她的被子,眼皮耷拉着,睫毛掩盖下,琥珀色瞳仁满是无奈。   林稚晚眼角通红,还有点儿水渍,像是大雪天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兔子。   池宴看着,胸口一紧,就连扯她被子的手都忘了继续动。   “哭什么啊你。”没跟女生相处过的缺陷令池宴的哄人技术捉襟见肘。   没见到他人还好,见到了林稚晚就更委屈了,她直接翻身不看他,闷声道:“没哭。”   池宴继续直男发言:“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林稚晚不伤心了,只剩劲儿劲儿的小脾气:“我是真的让你去找别的姑娘。”   “不在乎?”   “不在乎。”   空气沉默了下,池宴闷闷笑出声,又问:“不在乎你哭什么?”   被他一来一回的逼问,林稚晚真的急了,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坐起来,语气不善:“是喜极而泣。”   “是么?”池宴反问。   林稚晚:“是啊。”   下一秒,池宴单膝跪在床上。   “……”林稚晚又是一懵。   他这种重度洁癖患者不是觉得穿着外裤上床是玷污了床单么,怎么自己的床单不能玷污来玷污她的?   池宴不仅玷污了,玷污的动作更大。   他的长腿有力,膝盖往前送了下,带着身子往前倾,准确无误地、扑在林稚晚身上。   林稚晚受到突来的压力,身子没稳,往后晃了下,直接被他压在床上。   “……”   那张顶好看的脸在面前陡然放大,林稚晚完全懵了。   池宴这是要搞什么?!   “如你所愿,”池宴拨开她遮在脸上的碎发,热息一点点儿扑在耳廓,他声音低压醇厚,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我来找会撒娇还会哭的鸵鸟。”   换个说法,他就是来找她的。   根本没想过走。   热,太热了。   他身上像是装了一个火炉,给林稚晚脸上烤得如烟霞绯丽,思绪也烤散了,半天整理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心跳不受控制,眼神乱飘,好一会儿,林稚晚才憋出一句拙劣的辩驳:“谁是鸵鸟?   “那,”池宴嘴角勾起一点儿弧度,坦荡又勾人:“我是来找会撒娇还会哭的小公主。”   他说完,有意无意地偏过头,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边,比亲吻还涩情的撩拨,湿热,柔软。   林稚晚跟触电一般,脚趾不自居地表演个劈叉,手跟揉面团似的捏着被子。   她也不想原谅这样就和好,可是他在叫自己小公主哎。   林稚晚努力地压下自己要翘起来的嘴角,故作严肃道:“你怎么就会油嘴滑舌,油腔滑调?”   “……”   “成,”池宴算是见识到了她的无理取闹:“我不哄你你搁心里骂我王八蛋,哄你你说我油腔滑调。”   他朝她臀部拍了下,语气嫌弃:“难伺候。”   池宴打她可没再调情,因为力道根本不轻,就好像本来就想打她,但看来看去只有臀部还有二两肉不得不朝这里下手。   林稚晚疼了,眉头都皱一起,疼过之后又想不能便宜了池宴,干脆翻过身,朝他小腿狠狠踢了一脚。   “你哪是想哄我,你就是约姑娘没约出来才又回来找我的。”   “不是,你这姑娘怎么能信口胡诌呢,”池宴气不顺了,坐起来,还顺手给林稚晚拉起来,指了指床头:“我是下楼取东西。”   林稚晚不信,挑眉:“嗯?”   刚才看她着急,意识到自己居然穿了外衣外裤上床,池宴眉心要堆成一座山,嫌弃得不得了,旋即又破罐子破摔,也不挣扎了,手臂一伸,把黄历扔到床上。   21世纪了,居然有人在家里备黄历。   林稚晚不可置信地看着池宴。   池宴面不改色:“陈阿姨的。”   “啊,”林稚晚完全没信:“所以呢?”   池宴往后拉了下肩膀,露出修长的颈子和上面凸起的线条。   他声音懒洋洋的,阳光落在他的眉梢,令他表情里带着点儿胸有成竹且跃跃欲试的兴奋:“挑个好日子,回老宅,找林钦。”   /   月末。   农历9月24,宜开市,宜开光,宜祈福。   林稚晚画了一个漂亮的妆容,眉毛形状锋利,眼影清淡,口红是浅棕色,她平日里是木头美人,很少说话,这个妆画起来,倒是衬得气质更清冷、难以接近。   最开始,林稚晚只想拿回林钦和妈妈的遗物,可现在有池宴陪着,不禁让她更有勇气。   现在,她不止想要拿回爸妈的遗物,还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拿回来,不管是不是叶清和用过的,她宁可拿回来送垃圾场堆肥,也不要留给她。   叶清和小肚鸡肠,肯定会气死,林稚晚知道这样很幼稚,可报复嘛,不就是报复个情绪价值。   更何况这些天叶清和和林钦过的并不好。   叶清和的品牌先被爆出抄袭,可国内原创环境并不好,她又有粉丝维护,并没有在互联网上掀起什么波浪。   很快,又有博主做开箱视频点名批评她家东西差,虽然还有粉丝支持,但退货率已经高的吓人。   这些都只是舆论造势,最重要的事,税务局已经开始查叶清和工作室的账了。   没有几个人能办到清清白白,没人查还好,这种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查法,足够令叶清和终日跑关系、平账堵窟窿叫苦不迭。   林稚晚知道,池宴这次并不是玩玩。   他开始动真格了。   其实,林文和葬礼那天,林稚晚见过池宴。   他是代表池家出席的,站在人群中间,黑色衬衫黑色西裤,神情肃穆。   这么多年,池宴从来没有提过这一天,大概是以为她不知道,或者说,他也不想提。   毕竟,那次见面十分糟糕。   被叶清和用暴力手段对待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   因此,林稚晚也不记得,叶清和是何时结束对自己的殴打,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山的,只有印象,后脑的疼痛带着一阵阵惊人恶心的眩晕,草木高树在她眼里都变得模模糊糊。   她走得很慢,人烟寥落的路上,陆续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有关切,有好奇,亦有幸灾乐祸。   世人的悲喜总不相通。   走着走着,她隐隐能感觉到,身后有一辆跑车,比她走路还慢。   宛若悠闲散步,又似等待、或者无声的守护。   那是一辆红色跑车,颜色太耀眼,像是在盛夏里燃烧的一把火炬,成了她浑浊意识里唯一的清明。   直到她再也站不住晕倒前,身后传来巨大的车门开合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紧接着,看到了那双顶好看的琥珀色眸子。   意识逐渐涣散,可林稚晚依旧认得出,是池宴。   这双眼睛,在她梦里,反反复复,出现过很多遍。   只是,他眼底的神情不如从前那般不屑和高傲,该怎么形容呢,有自责,有怜惜。   他明明出现在葬礼上,也看到了林稚晚,当看到林稚晚浑身伤痕走下山,会不会有一瞬间,痛恨自己没有放下所谓的面子,坚定地站在她面前。   /   “池总,林小姐,到了。”   车子安稳停在老宅外面,司机轻声提醒,才唤回林稚晚的思绪。   她缓缓回神,将头瞥向窗外。   霞栖居靠山,整个小区都是大户型别墅,林文和自从搬到临江之后,一直住在这里。   他怀念赵润词,也怀念闽州这个小地方。   霞栖居的装潢风格也有闽州地方特色,红砖红瓦,白色的石基,上面有中间凹陷但两端上翘的燕尾脊。   林文和去世,大概无人修葺霞栖居外观,红砖在风吹日晒里,已经微微褪色,林稚晚看着翘起的燕尾脊,沉默地叹息了一声。   池宴捏了下她颈后软肉,声音和缓:“进去吧。”   近乡情更怯,更何况这座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宅子或许早就没有她存在的痕迹,林稚晚的心情有些复杂。   被池宴仔细地看着,她花了两分钟重整心情,“嗯”了一声,拾起裙边,下车。   院内的环境也跟从前没有半点相似。   林钦附庸风雅,做了枯山水,室内风格又偏欧式宫廷风,简直是四不像。   林钦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就出来迎接。   “林总,妹妹,你们可算是来了。”新盛欠和风的债款不少,林钦对池宴点头哈腰态度良好。   可池宴并不是一个会给人面子的人,眼皮也没掀一下,淡淡“嗯”了一声。   林钦保持鞠躬的姿势半晌,也没听到后话,尴尬地直起腰。   在池宴这里讨不到好处,他将目光转向林稚晚:“好妹妹,看你还健健康康我就放心了,这两年我可辛苦找你了。”   这会儿开始虚情假意,林稚晚嫌烦,连声“嗯”都没有,直接反问:“我今天回来拿一些爸爸和自己的东西,哥哥没有意见吧?”   “哪里哪里,求之不得。”   在池宴面前,林钦只能乖巧。   林稚晚又问:“嫂子呢?”   林钦脸色立马变了:“晚晚,之前清和和你的事我也有耳闻,你别放在心里……”   这会儿知道讨好她,林稚晚心里冷笑:“我怎么会在乎这些,就是之前好多东西没带走,也记不清了,想必嫂子会清楚……”   她说得委婉,但林钦听明白了,立马朝楼上喊道:“叶清和,下楼。”   前阵子叶清和没有在林稚晚这里得到好处,现在也不想见人,可是她怕林钦,不得不露面,皱着眉,不情不愿:“怎么了?”   林钦:“赶紧把之前晚晚留在家里的东西清点清楚。”   林稚晚继续婊:“有些首饰珠宝借嫂嫂戴了两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她说话不带刺,但也不好听,就是在提醒叶清和,没有什么财富是她的。   叶清和脸色一僵,死死地瞪着林稚晚,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池宴。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值得池宴用狠手段,可偏偏有池宴做靠山,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会儿池宴不出声,可存在感不容忽视,完全是给林稚晚撑场子的。   碍于他在,叶清和肺都要气炸了还得保持体面:“没……不……不用送我。”   “也是,”林稚晚点头:“我哪些都是过时的旧玩意,您肯定也看不上了。”   嘲讽拉满,叶清和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林钦能听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可女人的委屈在他的资本面前不值一提,怕叶清和破坏了和谐,他赶紧语气不善轰她:“还不快点儿,把晚晚的东西都收起来。”   靠男人活着,就得随时接受男人的脸色,叶清和没法反驳,不情不愿地转回身了。   池宴好整以暇地眯了下眼睛。   “这样也太麻烦夫人了,”他突然生出一点儿礼貌,可语气并不礼貌:“我请了搬家公司过来帮忙,夫人指挥就好。”   声音一落,一直跟在身后的司机就去外面叫搬家公司的人进来。   他雇了十几辆车来,都整整齐齐停在门口,一声招呼,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人来人往的,踩脏地毯,踩得楼梯叮当响。   没把这当别人家,如入无人之境。   最重要的是,提醒这片小区里的人,林稚晚回来了,她不是丧家之犬,她先取回自己的私人用品,然后再回去拿回该属于自己的权力。   林钦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直接坐不住了。   当务之急是趁早摸透池宴和林稚晚的关系,最好再换取这位妹妹的同情,林稚晚手下留情了,池宴才有可能帮新盛的忙。   可林稚晚完全没没有要理人的打算,坐在沙发上,极度厌恶似的,只有臀部三分之一搭了一点儿边,腰背挺得笔直,不说话,不喝茶,像是佛。   池宴更是笑面虎,这会儿在打游戏,连着麦,战况激烈,他又不好插嘴。   池宴游戏里被杀了,他撂下手机,一脸不耐烦。   林钦想见缝插针:“池总……”   话刚出口,就听到池宴皱着眉,十分嫌弃似的骂了声:“傻逼。”   也不知道在骂谁。   林钦话堵到嗓子眼儿。   骂完,池宴又重新进去游戏,跟队友聊了好多句,才舍得看林钦一眼,后知后觉问:“怎么了?”   “我……”   一阵枪声响起,池宴被猪队友气得眉头紧锁,语气更差了:“烟雾弹,烟雾弹不会扔么?”   林钦:“……”   这是摆明了自己今天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二世祖的身份,要是吃鸡还能组队来两把,公事免谈。   见林钦被池宴一噎再噎,林稚晚不自觉翘起嘴角。   这人的手段还真是幼稚,但管用,林钦这上蹿下跳,就像峨眉山的猴儿。   楼上叮叮当当响作一团,操着各种方言的搬家师傅叽叽喳喳,四周都是响声。   林稚晚在一片嘈杂里,往楼上看去。   左手边第一个是她的房间,圆形走廊的对角线上是林钦的。   原来夜里她睡不着,沿着走廊过去,能看到林文和的房间开了一条缝,深夜,他会喝点儿酒,对着老相册默默流泪。   妈妈的死对林稚晚伤害颇大,以至于林文和不在家里挂她的照片,就连怀念也只能悄悄地进行。   林稚晚猛地喉间一酸,想上去看看。   她偏过头,看着池宴:“可以先别玩儿了么?”   林钦:“???”   居然可以提这种要求。   池宴:“?”   接收到池宴目光里的询问,林稚晚说:“我想上楼看看。”   林钦面前,她的表情十分收敛,可池宴还是注意到她努力保持平衡的嘴角。   睹物思人,想哭正常。   池宴直接给手机按了关机,郑重地点头:“好。”   林钦:“……”   他也年轻过,知道年轻气盛的男生里,游戏永远比女人好玩,可池宴做到这个份儿上,他实在是看不懂了。   到底是跟林稚晚玩玩儿三天新鲜,冲冠一怒为红颜,还真就是用心了在乎了,在乎到比游戏比胜负还重要。   他们两个一起站起来了,池宴高了林稚晚一个头。   在别的姑娘面前,池宴都是百般受照顾受尊重,这林稚晚这儿却掉了个儿。   林稚晚起身之后,等也没等,直接往楼梯上走。   池宴也没有任何不悦,看着她的背影,双手插兜,跟上,姿态悠闲,闲庭信步似的,如逛自家庭院。   两人之前没有打过几次交道,池宴又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主儿,林钦是彻底摸不清他脾气了。   他想跟上去,顺便探探两人关系,可刚走两步,池大少爷直接转过头,下巴扬了点儿朝他说:“别跟着我们。”   林钦:“……”   池宴的语气太嚣张,以至于他噎住:“池总,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家布局。”   “不用,”池宴转过身,用下巴指了下根本没等人的林稚晚:“她不是熟悉么。”   下一秒,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而且,你知道你妹这个人,惧生。”   这话说的,林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在说谁是生人。   “再者说,”池宴一扬眉,眼里全是放纵,声音跟春风般洋溢且自由,说的话却令人一抖再抖:“我正在追人家,给个独处机会,让我好好表现。” 第36章 “前面那么好,你不用回……   林钦:“……”   追追追人, 什么情况?   就连一直没理人的林稚晚也整个儿震惊住,身姿僵硬了片刻,迈出去的脚尴尬地搭在楼梯边儿上, 缓了会儿, 疑惑地回头看池宴:“?”   池宴将她的震惊尽收眼底, 又跟完全没看到似的, 微微偏头, 玩味一笑。   “我先上去了, ”他拍了拍林钦的肩膀, 有种年轻男人特有的亲密, 没等林钦回答,迈着长腿,三步并成两步追上林稚晚,朝她扬眉:“走了。”   林稚晚愣在原地, 池宴干脆牵起她的胳膊,给人拉上楼。   他够高够帅, 假装恩爱起来, 眼睛微微垂着, 眼底平静且温柔, 完全是偶像剧男主的表演水平。   被他捏着的那截手臂不断发热,热度席卷全身, 要将人淹了似的,林稚晚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立马挣了下。   动作有点儿大, 池宴手机眼快,顺着她的动作松开手,又勾上她的腰身。   林稚晚:“……”   池宴决定演到底, 语气很坏又无法拒绝:“别松手啊,林钦看着呢。”   他目光太坚定了,以至于林稚晚彻底被征服了,也不再挣扎,顺从地跟着他走。   也完全没问为什么怕林钦看着,大哥,你的人设不是在追人么,居然还动手动脚?!   周遭都是搬家的嘈杂声,林稚晚在池宴的“要挟”下,懵懵然走进自己的房间,门“砰”地关上,她大梦回神,使劲儿拍掉池宴的手,语气疑惑且不满:“你干嘛说你追我?”   池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放个烟雾弹。”   林稚晚不明所以。   “你没看到你那便宜哥哥满眼都是对我们之间关系的窥探欲么?”这房间被改成了杂物间,里面微微发霉,气味有点儿呛,池宴掩鼻咳了下,继续说:“那不得满足他一下,让他朝思暮想,反复猜测。”   “……”   就这么点原因?   林稚晚吐槽:“无聊。”   “无聊么?”池宴突然弓下身子,对着她说:“现在新盛财务状况这么糟糕,他会以为攀上了我们讨好我们,公司会有转机,满怀希望对你百般奉承,最后……”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改变,有些小孩子抢回玩具一般的开心:“咱们把新盛拿回来玩儿玩儿。”   池宴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别人人生里难以攀爬的高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处蹩脚的山丘,收购公司的大事,在他眼里,左右不是玩儿玩儿二字。   最主要的是,他这么玩儿,是充满了替她报仇的因素。   林稚晚咬了下嘴唇,心里软,嘴上硬:“你幼稚死了。”   “哦,”总被她这么说,池宴已经免疫,双手一摊:“男人至死是少年呗。”   林稚晚:“……”   这人完全没有正形,永远不按照常理出。   ,林稚晚懒得搭理他,视线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床、衣柜、书橱,全都被挪走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卧室成了杂物间,完全找不到她生活过的痕迹。   倒也是正常,林钦和叶清和一向不喜欢自己,巴不得她去死,怎么还会给自己留房间。   “走吧,”林稚晚声音有点儿哑:“我想看看爸爸的房间。”   顺着圆形走廊绕道对角线,就是林文和生前的房间。   门一推开,就有轻微的灰尘抖落下来,地板经久未修,踩上去吱呀吱呀响。   房间内陈设照常,只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蒙上一层灰,但灰尘厚度也不是两年积累来的。   林钦只是讨厌她,并不是不爱自己的父亲,在林文和去世的伊始,想必也有定期清扫,可后来生活忙碌,对父亲的缅怀也就渐渐忘了。   林稚晚四处看看,那实木方桌是林文和生前喝茶的地方,床边衣柜里都是几百块就能搞定的灰白黑色系的衣服,床头柜上摆着的小兔子是她抽盲盒之后随手送的……   记忆一幕幕袭来。   林稚晚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大拇指不安地摩挲。   池宴嘴角抿紧,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扰。   “我想拿点儿东西回去,”好一会儿,林稚晚指了下墙壁上,说:“你能帮我把那幅字摘下来么?”   这里满是灰尘,池宴平素爱干净,这会儿眉头都没皱一下,过去帮忙。   林稚晚从衣柜下面抽屉翻出几个大袋子,一拆开,便宜的塑料袋哗啦啦地响。   林文和生前省钱节俭,购物袋都留着,可这样的男人,在女儿挥霍千金购买高奢定制的时候,眉头都不眨。   他太爱林稚晚了,爱到没有原则,没有底线,一生都在为她谋划。   林稚晚打开橱柜,装了几件林文和的常服,又走到书柜处,取走林文和生前喜欢看的书。   书与书之间有间隙,掉下来一页纸。   “东西掉了?”池宴蹲下身,帮忙捡起来。   那是一张老照片,照片里,有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儿,站在月季花圃里,嘴巴咧着,笑得比花还灿烂。   池宴看了两眼,瞳孔逐渐放大,震惊道:“林稚晚,这你啊?”   林稚晚也凑过去看了眼,还真是她小时候。   “怎么?”听他的语气太过差异,林稚晚故作生气:“不像么。”   把照片伸远些,池宴又细细地对比了下。   眉眼还是像的,从小时候林稚晚就是大眼睛,双眼皮儿褶皱很深,眉毛形状是柳叶形,很秀气。   就是……   他放下照片,伸出拇指和食指戳在她脸上,将她嘴角往上提了下,想说这姑娘还是多笑笑才好看,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那你小时候还挺胖的,跟年画娃娃似的。”   说完,池宴:“……”   林稚晚:“……”   这年头,不管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都不爱听别人说自己胖,听他这个编排自己林稚晚可就来劲了,她气得跺脚,反驳道:“我很快就不胖了!”   池宴淡淡反问:“是么?”   被他一激,林稚晚开始上纲上线,她把书堆在塑料袋子里,然后翻了下,找出一本老相册,递到池宴面前。   居然还能看小时候照片,池宴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他挑了下眉,故作矜持:“干嘛?”   林稚晚咬牙,翻开一页:“看我的进化史。”   相册很厚,最开始是林稚晚婴幼儿时候的,光着屁股乱爬。   池宴瞄到了,立马怪声怪气:“呦——”   谁小时候没有几张光屁股的照片啊,林稚晚白了他一眼,刷刷往后翻。   一下子翻到五岁左右时候。   林稚晚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语气骄傲:“看,瘦了吧。”   那会儿她开始练芭蕾舞了,穿着漂亮的白色裙子,在比赛里举着奖状,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就算是当年的像素很差,可照旧能看出来有光在里头。   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池宴突然有点儿心疼她,甚至想完整地了解到自己未曾接触过的,她的童年时光。   “一张照片儿说明不了什么。”他故意唱反调。   林稚晚这会儿胜负欲爆棚,又往后翻了张:“看这个!”   她在海边儿拍的,细胳膊细腿。   池宴问:“旁边的人是谁?”   林稚晚说:“我外婆,我印象里她一直是个胖胖的老太太。”   她很少提起外婆。   或许是陷入儿时美好的回忆,林稚晚嘴角都往上扬,接着往后翻,一张张给他介绍。   “这个是在我外婆家吃饭,她做饭可好吃了。”   “这是我外婆养的花,后来我带着小伙伴进去给踩毁了,气得她两天不去接我放学。”   “那谁接你的?”   “我妈呗,”林稚晚头一次提气妈妈语气这么自然,阳光穿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光芒渲染下,就连眉间都沾染幸福的颜色,她陷入回忆,嘴角微微扬:“她还让我给外婆道歉呢。”   “那你道歉了么?”   “当然了,外婆很轴的,我给她买了小蛋糕,还给她花了画。”   记忆回到放学的那一天,赵润词去接她幼儿园放学,她在午睡的时候偷偷爬起来给外婆画了画,没有老师发现她。   去外婆家的路上,她还跟妈妈吹牛皮,说自己在幼儿园可厉害了,不睡觉老师都逮不到她,赵润词不会像其他家长批评她不守规矩,只是摸着她的头笑。   车子停在外婆家门口,外婆看到了就要关门,林稚晚那会儿还小小一只,顺着门缝就钻进去了。   她背着粉红色的小书包,举着自己的“大作”给外婆看,外婆本来是不愿理她的,可她画得太滑稽了,她人没忍住,“噗嗤”笑了声。   见外婆笑了,妈妈也过来看了眼画,结果两人双双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画里,外婆头比身子大,眼里长了花,头顶冒着火,手里拽着一个小人,上面还贴心标注了下——晚晚。   晚字的“日”字旁还写成了“目”字旁。   “外婆原谅你了?”   “当然,还给我煮了一只鲍鱼,”林稚晚对一些细枝末节记得很清楚:“家里人可是很宠我的。”   她嘴角翘着,语气里有点儿小姑娘特有的娇气和俏皮。   池宴认识林稚晚那会儿,她就是师大附中有名的“木头美人”,美得没有表情没有喜怒,恰恰就是这种阴郁且稳重、像是六月梅雨季的气质令她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可池宴私心里并不想她一直闷闷的。   姑娘嘛,还是有喜怒,会撒娇也会作才好看。   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无聊而已,才将半截烟递到她面前,她吸一口,神色寡淡的脸上总于有了宜喜宜嗔的姿态。   那会儿他才想什么——或许是,就这般,刚刚好。   正如今天这般,也很好。   他没忍心打扰她沉浸在回忆里的开心,也没注意到她渐渐垮掉的嘴角,直到空气里四下岑寂,只有尘埃浮动,“嗒”地一声,一滴眼泪滴在老照片上,砸出一个浅浅的水坑。   林稚晚无声地哭了。   在她童年的时期,虽然林文和还没有大富大贵,但她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关爱,妈妈永远会夸她,外婆也是会生气的小老太太,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爱林稚晚。   而如今,她拥有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奋斗一生都无法拥有的财富,但上帝却光速收回她曾经拥有过的所有美好,令她在世界上孤苦伶仃。   孤苦伶仃的意思是,所有爱她的人中,一些无法复活,一些开始长久地恨她。   在这个世界上,不被人爱的人,就连哭都是一个人不出声地哭。   林稚晚的眼泪越掉越快越掉越快,像是下起一场急促的雨。   她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死后,曾经那么宠爱自己的外婆,会恨到抢走她给自己求的护身符,如魔怔般称呼她为克星。   之后的十几年,林文和和她每年都回闽州探亲,却都看不到她的一个背影。   她越哭越着急,脑袋都要缺氧,单薄伶仃的背部瑟瑟颤抖,宛若狂风天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外面阳光正好,这栋房子里人声未歇息,林稚晚悲伤起来,却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池宴猛地喉间酸涩。   很多时候,他搞不懂当年为什么要救起她,以及,就算救起她,为什么要用婚姻将这段关系绑定着。   现在明白了,他想做她的肩膀,做她的风筝的线。   “晚晚。”   他嗓子里像是掺了一把沙子,哑得厉害,声音却温柔。   可这一声出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下去了——别哭了?或者说不至于?   都不够。   池宴自作主张,抽出林稚晚手中的相册,放在落满灰尘的书桌上,然后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林稚晚浑身一怔。   下一秒,池宴宽厚的手掌覆盖上她的头顶,类似怜爱一般,轻轻地抚摸。   “晚晚,”他将那句话说下去:“还有我。”   你不是跟这个世界毫无联系就算是死去都没人关心的人,至少,你还有我。   眼泪悬在眼眶,有那么一瞬间林稚晚忘了哭。   这话像是魔法世界的灵药,很快,她用类似藤蔓找到大树一般的姿态,张开双手回应了池宴的拥抱。   池宴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肩膀处。   像是打开多年情绪的阀门,很快,林稚晚爆发出类似于幼兽哀嚎一般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切都是一阵风,风吹过就过去了,”池宴将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声音懒怠,但温柔且坚定:“前面那么好,你不用回头。”   池宴过了那个空有一腔爱意却无法放下脸面任岁月白白浪费、也没有足够能力保护爱人的年纪,他如今说得每一个字,都已经决定好要用漫长的余生去实现。   林稚晚是坚定的生命虚无主义,在她眼里,生命不过是公元纪年上的时间,岁月里的一切苦难都掀不起任何波澜,她决心沉溺在充斥着痛苦、悲哀、自责的容器里过完一生。   而池宴却跟她说,未来那么好,不要回头。   林稚晚泣不成声。   外面搬家的声音哐哐啷啷,窗外莺啼婉转三两声。   池宴下定决心,将他所说的“美好”一点点展开给林稚晚看。   他说:“林稚晚,今年过年,和我回家吧。” 第37章 跟我回家吧   跟我回家吧。   咱们结婚的事总是瞒着爸妈, 我也很愧疚。   这是池宴给的解释,林稚晚欣然接受。   设想一下,如果她偷偷在国外领证没和林文和还有赵润词说, 这两人一定会崩溃到将她赶出门。   然后呢?然后一定会准备好丰厚的嫁妆, 风光地给她补一场婚礼。   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怎么能受委屈呢。   不过这些都只能是想想了。   林稚晚哭了太久, 脑袋缺氧, 眼皮儿又红又肿。   情绪宣泄之后, 她又感觉到羞耻, 不好意思面对池宴, 闷头收拾东西,将头埋得很低。   “小没良心的,”池宴跟她不依不饶:“这就完了?”   他扳过林稚晚的身子,让她直视自己。   林稚晚的眼皮儿红的像核桃, 带了点憨憨的好笑,池宴坏笑了下, 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处:“你都给我蹭脏了, 蹭完就跑?”   粉底液和睫毛膏不防水, 黄的黑的在他肩膀上蹭了一坨。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 要不是觉得在别人家里脱衣服不好,估计早就脱了。   林稚晚自知理亏, 支支吾吾:“那我回去给你洗了。”   “洗就完事了?”穿着这身衣服池宴感觉自己人都不干净,舌抵上颚,游刃有余地讨价还价:“必须得手洗。”   林稚晚:“……”   他哄人的时候是温柔坚定有力量, 现在又变成了吹毛求疵的大少爷。   可想一想,人家只是说会陪着她,又列条款说明怎么陪的, 大概就以斗嘴为手段、吵赢为路线,气死她为宗旨的开展一系列陪伴行为。   巨大的痛苦发泄出来,林稚晚从来没感觉心灵如此轻松,这会儿心情晴朗也不呛他,扬起点儿下巴,傲娇地哼了声:“行吧。”   林稚晚决定带走一些林文和的遗物来纾解怀念。   两人收拾出了两个袋子的东西,临走之前,林稚晚立在门口,对房间再次看了又看。   这次离开,下次再回来,也不知道要过多久。   现在这座房子是林钦的资产,被他抵押给了银行,日后会如何,她也无法判断。   或许还能回来,或许再次回来,这里已经易主。   “还有要拿的东西么?”池宴询问。   林稚晚沉默下,摇头,语气略带遗憾:“没,走吧。”   眼看着她的心情又沉闷下去,池宴脑子一转,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朝她走进了两步,又猛地低下头,好看的眼睛跟她平视着。   林稚晚吓得捂住了胸口,嗔他:“你干什么?!”   池宴目光从下扫到上:“你这眼睛红彤彤的。”   他只是随随便便一提醒,林稚晚心里立马警铃大作。   “很明显么?正常社交距离看的出来吗,”她又想到了什么,眉毛不开心地耷拉着:“刚刚我哭好大声,不会被人听到了吧?”   这座房子有十几年了,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刚才即使外面很吵,可她哭声也没有半分收敛,很有可能被听到了。   在叶清和的地盘哭出来并发现,这个体验实在是算不上好。   林稚晚很在乎,用渴求得到否定回答的目光,认真地盯着池宴。   她这人一向没什么大脾气,也不见跟谁过不去,这会儿讨厌一个人,严肃起来倒是像小学生。   池宴被她莫名的庄重逗笑了:“没事,”他一手拎着两个袋子,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臂:“交给我。”   池宴虽然平时很不靠谱,但是奇奇怪怪的小手段也特别多。   林稚晚选择相信他。   走出林文和生前的卧室,顺着纹路流畅的实木楼梯返回大厅,林钦和叶清和都在。   他们显然是听到了林稚晚的哭声,这会儿集体起立,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   林稚晚不想被当成猴子似的盯着,更何况哭过的眼睛开始发肿,双眼皮和眼皮打架,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池宴立马领悟她的意思,背微微弓着,凑在她耳边,状似亲昵地轻声说:“你先去看看你的东西收拾好没。”   两人这般亲昵,倒令人看不透。   林稚晚也配合着,乖巧温顺的点了点头,没跟林钦和叶清和打声招呼,直接往外面走。   十月末,空气沾着微微的凉意。   她拢了衣襟,步伐未停顿,一路走出庭院。   搬家公司的人都在这儿等着了,司机们蹲在一起抽烟聊天。   “这家有钱的一批,我车子里装了一箱子珠宝。”   “那男的晓得伐?新盛董事长呢,钱如流水哦。”   “都这么有钱了还给妹妹赶出去,我看他就是个黑心黑肺的啥也不是,”东北大哥生气地淬了口:“有钱就把自己个儿老妹儿照顾好,刚刚听到那丫蛋儿哭了吗?都可怜人儿……”   话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踢他的人连忙给他使眼色:“来人了来人了。”   东北大哥一转身,就跟林稚晚对上目光表情尴尬了下。   林稚晚朝他们露出一点笑意,语气轻缓:“我来看看都整理出了什么。”   几位大哥连忙给她介绍自己车里都放了什么。   背后议论人还被发现,那位东北大哥有点儿过意不去,挠着脑袋给出主意:“生活了十几年就带走这么点儿东西,要是我我连床都搬走。”   另一位大哥说:“床不值钱的好伐?”   东北大哥:“不蒸馒头争口气。”   这俩人一言一语,跟演小品似的。   太阳在天上晃得人眼睛发昏,周遭是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林稚晚站在那儿,如释重负一般,浅浅笑了下。   有树叶被风吹落,至她脚边。   林稚晚顺着它来的方向,看了眼长在庭院里的那棵高大的椿树。   树干皮色发灰、偏向黑色,高大的树冠拢着,夏日里遮天蔽日。   已是秋末,枯黄的树叶掉了不少,树枝支在空气里,略显寥落。   “看什么呢?”池宴也刚好走出来,站在红白掺杂的院墙外,望着那棵树。   林稚晚偏头看了眼他,回答:“看到这棵树没。”   平平无奇嘛,池宴问:“怎么了?”   “小时候我什么都信,有什么心愿就写在布条挂在树上,然后就都实现了。”   “不是吧,”池宴没有这种傻了吧唧的童年,不可置信的反问:“这你都信?”   林稚晚忽视他的嘲笑,白眼一翻:“当然了,我小时候可称它为神树。”   树当然没有什么神奇的,只是在童年里相当于西方的圣诞老人,满足她全部的童心。   后来林稚晚才知道,是妈妈会检查她到底在树上挂了什么,然后帮她实现愿望。   从来没有神明。   “信这棵树不如信我,”池宴将目光从树落在她身上,眼皮掀开了一些,依旧是顽劣倨傲的大少爷,可又有些肃穆,带着虔诚:“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帮忙实现。”   从来没有神明,但有人愿意做她的神明。   做只是她一个人的神明。   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令人难以挪开目光的光晕。   巨大的幸福感冲击头脑,终年笼罩在她胸口的阴霾,被他一扫再扫。   能遇到就足够幸运了,林稚晚不敢祈求其他,想了会儿,问出第一个愿望:“我想写一本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练习题,你能办到么?”   池宴:“……”   “你说什么?”   “我说,”林稚晚重复了一遍:“我想写一本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练习题,你能帮我写完么”   “……”池宴:“上一句。”   林稚晚不明所以:“我可称它为神树?”   这下,池宴没按照之前的话说一遍,他嘴角一勾,冷飕飕地回答:“哦。”   林稚晚:“?”   池宴眉毛一扬:“别等了,没有下句。”   林稚晚:“……”原来男人说的话,可以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他们在这里斗嘴到忘乎所以,林钦却匆匆忙忙从院子里跑出来,手里拎着两坛酒。   “你们拿回去喝,”他朝林稚晚笑,每一道鱼尾纹都写着友善:“米酒,我跟咱爸学着做的。”   林稚晚笑笑。   林文和生前,林钦对他很尊重,两人之间不能说没有感情。   现在他拿林文和打感情牌,想要求和的意思一目了然,如果说刚进来时他的态度还属于犹豫不决,现在已经十分坚定。   关键就在于这中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勾了下池宴的衣袖,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廓,小声问:“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池宴眼神慵懒地看她:“我跟他说,在刚刚,我告白成功了。”   林稚晚:“……”   剧情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她崩溃了:“你干嘛要撒这个谎?”   池宴对她的怒火视而不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问她:“要么怎么解释你哭了?”   她拳头握得很紧:“你到底说什么了?”   “没什么,”在林钦面前,为了避免林稚晚表情垮掉,池宴捏了下她的脸,声音很欠揍:“我说,我的表白声情并茂,你被感动哭了。”   林稚晚:“…………”   说好的隐瞒关系的!   这下林钦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很快怕不是全临江都知道了。   怪不得林钦来讨好她,是生怕她跟池宴吹点儿枕边风,新盛地产的窟窿没有人来堵。   林钦也就这点儿本事!   尽管意识到林钦就是个垃圾,在被池宴卖了仪式面前,林稚晚照旧不开心。   在林钦能看得到的地方,她脸上依旧是挂着恬淡的笑意,像是不谙世事未经腐蚀的纯真少女。   林钦看不到的地方,她将一只手伸到池宴的后背,横向摩挲着,然后手指并起,用力一捏,衔起一块肉。   池宴疼到眉头锁在一起。   他完全想不到,平时乖得像猫似的,这会儿爪子这么锋利。   林稚晚不想辜负池宴的“良苦用心”,林钦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表现出点友好就不好了。   “谢谢哥哥。”她走过去,接过两坛米酒,又咬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林钦这会儿可仔细这个妹妹了,忙问道:“怎么了?”   林稚晚:“我这人比较认床,刚刚看我的蓝色珍珠软皮公主床不见了……”   林钦立马硬着头皮回答:“我这就让你嫂子帮忙找。”   望着他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林稚晚讽刺一笑。   “你还用公主床呢?”池宴笑她。   “当然不是,”林稚晚翘了下眉毛,有点儿小狐狸似的狡黠:“随口编的,让他忙去吧。”   池宴:“……” 第38章 她将安米推到池宴身边…… 没消停两天, 林稚晚就收到了林钦送过来的蓝色珍珠软皮公主床,造型浮夸,颜色劣质, 像是抢了芭比娃娃的床过来, 吾悦江澜虽然面积不小, 但也没地儿装这破玩意。   林稚晚直接打电话叫搬家公司给床送到了垃圾场。   十一月伊始, 临江彻底冷了下来, 路上行人都开始裹紧风衣过日子。   林稚晚创建了个人工作室, 以她的英文名字“JovianLim”命名, 选址在临江大厦。   她一边负责招人, 一边盯工作室装修,忙得苦不堪言。   现在不是人事调动的最佳时期,应届生该找到工作的都找到工作了,辞职跳槽的要么在十月一进行了一波儿、要么等年后, 人才市场青黄不接。   当务之急是春季新品系列,林稚晚不着急组建品牌营销部门, 凭借自己原来的人脉和“林文和女儿”的身份, 把设计部和原材料采购端整合的七七八八。   公司创建伊始总是最艰难的时期, 林稚晚跟team在刚刚装修好的一间办公室里开会, 头脑风暴春季系列婚纱选题。   孟悦:“春天应该是浪漫的,清新的, 令人眼前一亮。”   kiki:“我们必须承认JovianLim这个品牌是Jovian在临江时装周上打出的名号,如果春季系列风格跟秀场风格割裂,不利于培养忠实客户。”   “可风格永远一样, 大众审美总会疲惫。”   “首先得让大众对我们有深刻概念,其次再考虑审美疲劳的问题。”   “可审美的转化不仅是设计,还需要粉丝, 流量,用户心智不是这么抓的。”   “……”   两位手工设计师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把矛头对准林稚晚:“Jovian你看呢。”   林稚晚:“……”   小时候在课堂上会动不动被老师提问,现在长大了当老板了,还得被下属提问,并且两人都有一定的道理,这令她很难办。   在全办公室三个人的目光注视下,林稚晚做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嗯……啊……”   她想了半天,把问题抛给小助理:“安米,你说呢?”   安米立马咸鱼起立,坐直身子:“啊……啊?”   姑娘跟林稚晚还有点儿缘分,当初游艇一别后,两人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林稚晚刚开工作室,招不到助理,放低要求招实习生,就招来了大四在读的安米。   她倒也不是真喜欢服装设计,就是学校硬性规定三个月实习期,需要实习证明,她海投简历投到这里,林稚晚也确缺人,两人双向奔赴。   这仨人吵了一下午,安米听都听累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最后落在林稚晚的手机上:“我觉得吧……晚晚姐,你还是抓紧时间约会吧。”   她这么一提醒,林稚晚才记得看手机。   未接来电已经十几条了,还有几条微信,都是池宴的。   这些天她太忙,一直住在市中心,没回吾悦江澜,池宴提出过几次一起吃晚饭的邀请也被拒绝了,今天是她答应好的,一定得去才行。   可现是当着下属的面,她拿出点儿老板的严肃,犹豫再三,挂了池宴的电话,咳了两声:“我们继续。”   “得了吧,”林稚晚招来的设计师反内卷有一套,kiki一边收拾包一边说:“这都七点了,不加班不加班。”   “就是,”孟悦说:“赶紧和你的一行哥哥约会去吧。”   林稚晚:“……”   是一行,没有哥哥,这些人怎么跟娄黛一个样,就知道打趣自己。   不过经他们这一提醒,林稚晚抬手看了眼表,七点过了一些,冬天的七点钟,外面已经黑透了,街上亮起灯火。   她忙起来不分白天黑夜,没有时间概念,两人约好的六点半,这都已经是爽约一个小时了。   她叹息了声:“明天再讨论吧。”   老板一声令下,也没有人愿意在办公室糗着,陆陆续续开始背包。   林稚晚比她们还快,电脑平板一股脑塞进包里就走人。   安米抻了个懒腰,跟她走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太感谢你的一行哥哥了,他每天都六点准时来电话,比闹钟还零。”   工作室没装修完,装修工人早就下班了,留下一地材料,俩人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芒,跟扫雷似的走路。   林稚晚觉得有必要做个声明,她猛地顿下脚步,吓了安米一跳:“怎么了?”   林稚晚:“那不是一行哥哥。”   安米挠了挠脑袋:“那叫一行(xing)哥哥?”   “……”林稚晚纠正:“没有哥哥。”   “奥,”安米懂了:“是一行(xing)啊。”   林稚晚:“……”   算了,说不清,没有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哥哥都行。   可她忽略了安米是个95后,精力无限,追在她身后问东问西:“晚晚姐,一行来接你啊?”   本来说好的是接的,但是池宴那个性格,大概是不会在楼下等人一个小时,这会儿应该在约好的店里等她。   可不能因为自己爽约导致他没接到,就抹杀他来接过她的事实呀,林稚晚点了点头。   她想赶紧打发掉安米,然后给池宴回个电话。   安米却沉浸式八卦:“他天天来吗?”   他倒是想每天都来接,但最近林稚晚实在是太忙了,忙到没时间跟他见面,回消息都得看缘分。   她沉吟了会儿,大抵是虚荣心作祟,回答道:“算是吧。”   “那他不用上班吗?”   “他自己是老板,不用太去公司。”   “同板不同命,”安米惋惜摇头:“你这还得加班呢。”   林稚晚:“……”   手机突然响了声,看到来电显示,林稚晚匆忙电话,逃避安米:“喂。”   她声音始终柔柔的,很轻,不急不缓。   池宴已经站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哪有人让大少爷这么等过,点点怒火都在压抑着。   可听到林稚晚声音的一瞬,他觉得还可以原谅她一次。   “居然还知道接电话,”他没好气儿地说:“还以为你手机坏了呢。”   态度恶劣又暗戳戳嘲讽人。   毕竟是自己理亏,林稚晚承了他的坏脾气,温声说:“刚才在开会,忙得忘看手机了。”   她语气这么好,跟她发脾气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池宴叹息了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已经身价百亿。”   就他这位真身价百亿的,也没忙得回消息的时间也没有。   他倒不是想打击林稚晚在事业上的热情和决心,就是觉得,这么忙,肯定是照顾不好身体的。   见林稚晚没说话,他沉吟了会儿,说:“忙完没?”   “嗯,”林稚晚:“已经出来了。”   她步子快了两步,推开写字楼大门,凉风吹得紧,林稚晚系了下大衣纽扣。   “巧了,”池宴声音慵懒:“我还在门口。”   他居然没走。   有人等待的美好令林稚晚咧开嘴笑,可下一秒想到身边还有个小累赘,她有所顾忌,拢着话筒小声说:“你别下车,我去找你。”   池宴疑惑:“怎么了?”   他话音落下,就看到从转门里出来的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   林稚晚眼睛也四处搜寻,隔着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今天池宴大概是去了赛车俱乐部,没有穿规矩的西装,上身是黑色冲锋衣,下身牛仔裤配运动鞋。天气冷,冲锋衣的拉锁卡在喉结处,统一的颜色分割使得流畅的下颌线条更显优异。   晚秋的空气里沾着无可忽视的寒意,夜色在他身上走马观花,他站在红色跑车前面,跟这座城市融合的刚刚好。   看到了她,池宴嘴角勾起一点儿笑,幅度不大,但足够摄人心魂。   那一瞬间,林稚晚的满足感,被爱意和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感满满当当装在心里。   去他妈的打林钦一个措手不及,去他妈的瞒着安米。   她不想把这段婚姻偷着瞒着了。   她好想冲过去,抱抱他。   或许是思想撞到一块儿,她这么想着,池宴也将手机从耳侧垂下,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朝她招了招。   林稚晚垫了下脚尖,想小跑,又忽然感觉不太矜持,硬生生按住脚步,抿嘴笑了下,双手勾在后面,一步步走过去。   就是因为期待,步子有点儿大,脚尖一点一点的,像只蝴蝶。   气氛刚刚好,以至于两人都忽略了一个人——   安米看看林稚晚,又看看池宴,再次不可置信地看看池宴的车,震惊住了,尖叫:“天呐——”   气氛“啪”地碎了。   两人同款无语地看过去,安米颠儿颠儿跑过来,在俩人中间看了圈。   “池宴哥,是你啊?”她震惊地说不出话:“原来你不喜欢男的!”   她还跟室友祈求愿世界还异性恋一片净土呢,居然白白可惜了。   池宴:“……”   林稚晚:“……”   等了一晚上,池宴居然连林稚晚的衣角都没摸到,就跳出来个灯泡,皱了下眉毛,烦躁到达顶峰。   林稚晚安抚似的,勾了下他的手心。   池宴顺势分开她的手指,跟她十指相扣。   外面风冷,他握着林稚晚的手,塞进自己冲锋衣口袋。   这动作幅度可大了。   感情状况不打自招。   安米满眼“磕到了磕到了”的眼神,又惊呼:“天呐,你居然是晚晚姐的男朋友。”   “完全不敢相信你谈起恋爱居然会一天十几个电话打过来呢!”   池宴:“……”   林稚晚:“……”   池宴始终态度淡淡,眼皮耷拉着,似听非听的,但林稚晚知道,他单纯是没记住这人是谁。   她勾了下手,池宴自然低头。   林稚晚拢着他的耳朵,小声提醒:“游艇,小网红。”   池宴掀了下眼皮,使深陷的眼眶更为明显,风轻云淡地对安米说:“嗯,是晚晚男朋友。”   可他这么回答,一副还游离于事态之外的表情令林稚晚感觉他还是不知道安米到底是谁。   好在安米不知道他不知道,话匣子打开了停不住。   池宴:“……”   林稚晚:“……”   她有点儿饿了,想赶紧和池宴去吃点儿饭,可不会拒绝人的毛病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不知道该怎么委婉提醒安米。   她看看池宴,池宴根本不看她,大有随意她解决的意思。   林稚晚走投无路,脚趾抓地。   看看安米,看看池宴,再看看车水马龙的街道。   然后……就看到一辆黑色悍马打了下左转向、减速,贴着池宴车尾停下。   林稚晚瞬间精神紧绷,浑身血液倒流,宛若早恋逛操场被教导主任发现的渣男,一把挣开池宴的手,往旁边儿挪了一下。   掌心一空,池宴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好在曲思远那个角度什么也没看见,径直开门,下车,绕到三人中间看了一圈,“咦”了一声:“这么巧?”   林稚晚不太自在地打招呼:“好巧。”   池宴没说话,低下头,在口袋里摸了出烟盒。   他看到曲思远就头疼,点了支烟,打火机“咔嚓”一声,微弱的红光映在他眼底。   “不巧,”他说:“我来接人。”   曲思远:“啊?”   三个人的戏就更有看头了,安米疯狂点头:“嗯嗯嗯。”   林稚晚再次紧张起来。   池宴从来没有奥隐藏他们之间关系的意思,她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就给说出去了。   他一直是光芒中心的人物,习惯了很多人绕着自己转,私生活也任由大家想象、发酵甚至传播,他内心足够强大,所以旁人的评价无法对他产生一丝一毫影响。   更何况收购新盛体育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他也没有藏着这段关系的理由。   可林稚晚不同,她有自己的顾虑。   一个气压低,一个不说话,一个话太多。   “这……”曲思远有点儿看不清现在的形式,指了指林稚晚和安米,试探着问池宴:“阿宴,你来接谁?”   池宴吐了一个烟圈,刚要说话,安米这姑娘没长什么心眼:“接……”   瞒不住了,林稚晚不知道从哪来的机敏,脑子和身体动作一样快,赶在安米说完之前,大声接话吸引注意力:“接安米。”   说完还把安米往池宴跟前推了推。   安米震惊:“……”   池宴:“……”   他有洁癖,从来不轻易跟人挨着,幅度很小的往旁边让了一步,懒懒抬眼。   好,非常好,为了隐瞒关系,连往他怀里推姑娘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了。   这些天的被放鸽子,整整一个小时的等待所经历的不快,在林稚晚将安米推给他的动作里,完全爆发。   池宴冷白且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烟杆桑一点一点点,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稚晚。   半晌,冷笑赞她:“行。”   说完又朝安米扬了下下巴:“上车。”   安米还还懵在原地:“我……”   池宴没说话,打开车门,拎着她的小细胳膊,给人扔进副驾驶,又“砰——”一声,关上车门,又深深睇林稚晚一眼,又神色懒怠地绕到另一侧驾驶位。   曲思远不疑有他,还以为是安米和池宴闹别扭了,赶紧叫了声:“阿宴。”   池宴抬头,目光却从曲思远身上一点儿点儿移到林稚晚脸上。   “人家姑娘还是个大学生,你多哄着点儿,别跟人置气。”曲思远说。   池宴冷笑了声,没解释,干脆把戏做全:“知道了。”   听他慵懒的调子,林稚晚却没有想象中的松一口气,反而更不开心。   曲思远也不觉得他是真知道了,又怕他不懂得哄人再跟安米起什么冲突,又接着打圆场:“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坐会儿吧。”   林稚晚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委婉拒绝:“我还没吃饭呢……”   可曲思远根本不懂委婉是什么意思:“去我那儿吃呗,我那大厨都是从米其林餐厅请来了。”   “我……”林稚晚还要说什么,却被曲思远推上车,他坐回驾驶位,边系安全带边说:“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妮妮娄黛。”   望着两人的背影,池宴在风里吹得通红冰凉的手握紧,指节几乎要顶破皮肉。   半晌,他松开手指,冷嗤一声,利落上车。   “砰——”一声,红色跑车如支离弦的箭,飞快地窜出去。   暂时脱离暴露关系的危险,林稚晚深深地出了口气,旋即,心里又开始空落落的,没有一丁点儿开心。   手机叮咚一响。   是池宴的消息,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压抑的不悦和寒意。   【林稚晚,真有你的】 第39章 朝他走一步(文案场面)……   【林稚晚, 真有你的】   信号十分明确,大少爷生气了。   林稚晚有点儿头疼。   未读消息还有十几条,她索性一下子看完。   4:57——我这儿提前结束了   5:30——这家店需要提前预约, 我叫我助理去拿号   5:45——我到了   6:00——下班   6:13——又加班?   6:30——我看你们楼下有家麻辣拌店, 下来吃点儿再忙?   6:45——你再不下来我可要考虑报警了。   大少爷从来只有让别人等的份儿, 却耐着脾气坐在车里等了她一个多小时。   中间还动摇过如果她太忙就先下来一起在小餐馆里对付一口的想法。   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她刚刚却直接给人推开。   推开不算, 还把别的姑娘往他身边推。   林稚晚后知后觉, 这次是她做的太差劲儿了。   她捏了捏手机, 然后又剥了剥手指, 垂着头,一路没吭声。   曲思远一边开车一边看她,多多少少有点儿心猿意马:“晚晚,那个……”   林稚晚回过神, 用干净到近乎空洞的眼神看向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   曲思远想问最近疯传的池宴在追她并且疑似成功的消息是否属实,话到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池宴是什么时候跟安米搞上的他不清楚, 但是他清楚以池宴的脾气不会一次招惹两个的。   倒也不是因为他的道德高尚, 单纯是因为这人怕麻烦, 俩女的扯花头耽误他玩赛车。   曲思远不说, 林稚晚也没心思照顾他的欲言又止。   车子停在酒吧外面。   林稚晚下车,猛地被冷风一吹, 后颈上起了一层颤栗。   池宴和安米也刚好下车,池宴停车的位置很刁钻,四平八稳地停好后, 抬眼往后看了下。   眼神冰冰凉,没有什么温度。   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今天又变回了从前那般。   林稚晚低下头, 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林稚晚啊林稚晚,你搞砸事情还真是一把好手。   曲思远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走在最前面招呼着:“进来吧。”   池宴也没等人,紧随其后,林稚晚和安米走在最后。   “姐,你干嘛推我啊,”安米懵逼又委屈:“池宴哥一路上脸色都要赶上冰棍儿了。”   林稚晚不知道怎么回答,咬了下嘴唇:“就当帮我一个忙,这个月给你涨工资。”   安米:“……”   有钱人就是任性。   曲思远和池宴去选酒,给了俩人包间号,让她俩先过去。   一进包间,各种脂粉味和街香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林稚晚皱了下眉。   这里小开网红不少,搂搂抱抱的更多,见俩人进来,没有什么反应。   安米也是小网红,跟其中几个都认识,跟小姐妹聊天可比感受池宴的低气压好多了,她赶紧投入塑料姐妹的局里。   这下只有林稚晚一个人,她坐在软皮沙发的最边儿上,低头玩着手机。   她天生就不适合这种氛围,磁场不对。   甚至没有娄黛和陆方霓在,都没有人能给她和池宴曲思远这群公子哥扯上关系。   大家只当是哪个舞蹈学院或者艺术学院的学生妹妹,因此吸引了好多公然打量的目光。   有两个小开晲她,从下到上扫视了一遍,问:“这谁啊?”   别人不知道林稚晚和池宴的关系,但安米知道,她生怕这群二世祖把人惹到了,说:“跟池宴哥思远哥来的。”   这俩人的人都碰不得,他们懂规矩。   又扫了林稚晚一眼,没什么动作。   可单纯就是被看两眼,林稚晚就已经如坐针毡了。   现在不过八点左右,外面的夜场还没开始,可她距离上次吃饭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胃里不舒服。   左等右等,曲思远和池宴还不回来,林稚晚感觉自己要坐不住了,她想走。   找个地方吃点儿暖和的饭菜,然后回家泡个热水澡,早点睡觉,明明一天已经很累,何必还要在这里遭罪。   她犹豫了会儿,见没人注意自己,拎起包,开门。   然后,就撞进一双顶好看到琥珀色眼睛。   俩人离得很近,池宴慵懒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的脸上,然后一点点向下,定格在她拎包的手上,眼神也愈发锋利。   林稚晚:“……”   想走有什么错?但被他看着,就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到逃课的学生,她松开门把手,往后退了两步。   “不用迎接我,”池宴说:“我自己会开门。”   他这么说,林稚晚才发现他手里端着托盘,放着两碗番茄牛腩面。   林稚晚又往后两步,给他让开路。   就算是端着托盘,池宴身上的气场也不会被人当成服务生,本来各干各的一群人,居然能同一瞬间注意到池宴。   “呦,宴哥,你怎么自己拿托盘进来了?”有人亲自接过餐盘,又不用人教就知道放在茶几中间,顺便给池宴也引到C位。   他一进来,俨然成为视觉的中心,所有人都跟着他转。   林稚晚隐在角落里,泄露进来的光芒很少,以至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池宴习惯了众星拱月,甚至有些理所应当,也不道谢,提了下裤线,坐下,语气淡淡:“思远这店里缺人,现在忙不开。”   每当这个时候,林稚晚就会觉得自己和池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心里住着一位暴徒,表面却是一位公主,她渴望叛逆渴望张扬,但永远办不到。   池宴是她的一束光,是她内心真实渴望的画像,可她越渴望,越自卑,越不敢靠近,无法得到。   “怎么能缺人呢?”有人问。   “就他这管理水平,”池宴笑了下:“反正赔不赔的也无所谓了。”   几位小开都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笑笑:“这不巧了,我家里人也这么想。”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池宴的经商头脑能把家族企业经营到新高度的,这些小开家里多数资产丰富但自己能力不行,家族对其期盼都是别败光家产就行,别的随便折腾。   因此,抛去池家家底雄厚的元素,这些人对池宴恭敬,也因为是真的佩服他。   “赚钱容易守钱难。”池宴随意说说,结束对话。   他脱掉外套,将衣袖往上挽了两节,慢条斯理地将两碗面拿出来。   有人问:“宴哥晚上没吃饭?”   池宴点头:“嗯。”   “怎么了?”   “等人。”   “没等来?”   池宴几不可见地沉默了声:“嗯。”   “这么大的架子,你都等不来?”   哪里是架子大,只是在她面前,人家根本没给自己当池少爷。   是她石榴裙下众多追求者里的一个,是她月色下亡命狂奔的勇夫,是她不在意不关心的召之即的对象。   酒吧里的光线不明朗,池宴低声笑了下。   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却朝门口最不起眼的位置招了下。   动作随意,眼皮儿都没抬:“吃饭。”   不叫她还能怎样,看她饿肚子不成。   他这一声,满屋子的目光都落在林稚晚的身上。   去吧,又会被人盯着;不去吧,欲盖弥彰。   林稚晚双手交叉,互相摩挲着,考虑了会儿,挪过去。   池宴身边儿的姑娘自觉给让了地儿。   林稚晚坐下。   俩人吃饭都属于细嚼慢咽的那类型,谁也没说话。   算是一场无声地战争,只有安米是最大的受害人。   因为,没有人记得,她也没吃晚饭!   *   等两人吃完,曲思远才回来。   “草,为什么上个月的账就是算不明白呢,我感觉我赚了不少,为啥还是亏了?”   他嘟嘟囔囔地,最后总结:“我就不是做生意这块料。”   又举起杯子呦呵着:“来来来,我们喝酒。”   这次池宴居然也喝了。   “你车怎么办?”曲思远问:“找代驾?”   这车子如初恋,不能让第二个人碰,池宴今天是真不痛快才会喝酒,只喝一点儿,微醺。   “明天早上我来开。”   “能行么?”   池宴皱了下眉:“谁敢碰我跟谁没完。”   众人皆知池宴爱车胜过爱美人,身边姑娘如流水,但赛车才是唯一真爱。   这群小开喝多了也就放的开了,问池宴:“宴哥,听说你这些天在追新盛家的小姐林稚晚?”   今儿没人给介绍,生面孔又多,这些人里还真有不认识林稚晚的。   众人屏声静气,就连曲思远也是。   池宴不慌不忙地晃着酒杯,眼皮微微掀起来朝林稚晚看了一眼,他喝了点儿酒,皮肉很薄的眼皮折出两道褶。   眼神玩味,嘲弄,自嘲都有,不过一瞬间,又淹没在酒吧缭乱的光线里。   林稚晚不期待他的回答,却被这眼神弄得心烦意乱。   “没有——”   他嘴角勾了下,宣判。   曲思远松了口气。   “那宴哥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又有人打趣:“我们帮忙寻摸寻摸。”   “咱们现在在场的姑娘也看看有没有机会啊。”   众人起哄。   在熏熏然的气氛里,大家伙的暧昧气焰达到顶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池宴的坐姿也有点儿歪了。   他平时坐着就松松垮垮不修边幅,这会儿也没人注意得到。   可隔着衣服面料,两人腿抵着腿,热量互相传递。   从前,他闭口不提择偶标准这回事儿,今天却来了兴致。   酒杯里的啤酒往外冒着泡泡,他盯着那点儿扩散碎掉的啤酒花,他耷拉着眼皮,语气慵懒且荡漾:“天真、可爱。”   这条件不难找,包间里都能一抓一大把,姑娘们都开始跃跃欲试。   “还有么?”有人问。   池宴这会儿借着一点酒劲儿,偏头扫了林稚晚一眼。   她垂着眼睛,手指扣着沙发皮,看样子也不太好过。   就他妈互相折磨吧,这日子爱过不过。   池宴生长在一个完整且有/爱 /的/家/庭,换句话说,他亲情富裕,友情也够圆满,他在林稚晚身上,只想要爱情。   然而成熟的人格,爱人先爱己,如果在一场爱情里,让他过分失去自我,让他患得患失且感觉到不舒服,他会选择快速结束这段感情。   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但林稚晚不是,她是埋在废墟里的玫瑰,她是藏在魔鬼羽翼下的天使,是破碎且需要拯救的灵魂。   她从池宴身上想要的,不止是爱情,还有救赎。   池宴坚持了九十九步,一而再再而三,功败垂成。   “还有啊,”他声音变得有点儿哑,缭乱地光线使他面容变得晦涩,他说:“要主动的,勇敢的。”   “不过也不用太主动,太勇敢。”   至少,他迈出九十九步,她得敢往前走一步。   这话说得晦涩、模棱两可。   包间里姑娘左看看又看看,想挑出符合标准的是谁,同时也在想,后面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喜欢床下温柔贤惠,床上浪的?   大家面面相觑。   只有林稚晚明白了,越明白心里就越乱,指甲戳着牛皮沙发,差点儿给抠出一个窟窿。   *   夜色阑珊,秋风瑟瑟。   今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状态微醺,如鸟兽归林四散。   池宴喝了酒,不能开车,也不想坐出租,直接跟曲思远宿在楼上了。   他没管林稚晚,大有一副随便了的意思。   林稚晚站在路边儿叫了网约车回去的。   回到家里,刚好看到安米发来的消息。   【姐,我有话直说了哈,我觉得你今天做的不太好】   【池宴哥是来接你的,你怎么能把我推上车呢,你们要瞒着思远哥,也有别的方法,这么做实在是不妥】   【我坐车的一路,池宴哥恨不得给我扔下去】   【你这么做太!伤!人!心!了!!!】   一个二十岁刚出头小姑娘都明白的道理,林稚晚居然是手快于脑子。   她心烦意乱,手机一扔,给自己埋在被子里。   就像是池宴说的,她像个遇到危险遇到困难只会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脑子里出现一个声音。   很快又出现一个声音,林稚晚啊林稚晚,池宴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呢,你只需要勇敢一次,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   林稚晚像是充了气的气球,鼓住一口勇气。   她掀开被子,到酒柜旁边儿开了一瓶红酒,用喝啤酒的方式对瓶吹了半瓶。   胃里火辣辣地烧起来,手脚也热起来,连同胆子也一起变大   她拎起包包,突然决定轻装上阵,把电脑平板文件一股脑倒在桌子上。   转念一想,今天去了今晚可能就回不来了,明天还得工作,又把东西塞回去。   她摇摇晃晃往外走,又想,池宴住曲思远那儿,万一见不到人他怎么办?   万一曲思远也在怎么办,万一池宴不见她怎么办。   她什么也没准备好,像是莽夫,连武器还没准备,就要上路了。   林稚晚在玄幻处换鞋,酒精麻痹大脑,又激动又紧张,手在抖,鞋带都系不上。   “叮——”   门铃急促地响起。   已是深夜,酒精令她安全意识直线下降,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开门。   外面是同样酒气深重的池宴。   两人无声对峙。   “林稚晚,”池宴给她逼至墙角,他眼神凌冽,可酒精令他的语气温柔起来: “你三天没理我。”   林稚晚处于巨大的懵懂里,肩膀上的包包滑落,电子设备和地面接触,发出声响。   她眼眶也红,大抵是一种未曾被抛弃的激动,在只有一方空间可以喘息的间隙,她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   池宴都说不清的为什么来了,所以就当来算账吧。   把这些年都清理一下。   他眸色暗淡了下,抬起手臂,撑在墙上,给她圈在一方天地里。   “你三天没理我,七天没见面,你知道么?”他细数她的罪过:“今天是你主动说可以一起吃饭的,我他妈等了你一个小时。”   他怒起来,眼眶通红,琥珀色的眸子里不太明朗的情绪翻涌。   林稚晚不敢看他。   “心虚了?”池宴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迫使两人四目相对:“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就凭……”   我喜欢你么。   这话他没说,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算了,”他苦笑了声:“就当是跟狗浪费时间了。”   林稚晚被他看着,同时也看着他,一眨眼,两行泪水滚在面颊。   “对不起。” 她小声呢喃。   她哭起来也顶好看,跟训练过似的,大颗眼泪滚滚滑出眼眶,眼眶红一圈儿,没一会儿,脸上一行泪。   池宴心烦意乱。   哭哭哭,就他妈会哭。   知道自己哭起来惹人心疼,遇到事情先哭。   妈的,池宴怨自己没骨气,抵挡不来她的眼泪。   “现在知道哭了?”池宴语气嘲弄,下一秒又不自觉心疼她,语气开始收敛、贴近温柔:“你要是真感觉不对,那你就不应该把安米推过来,你该跟我上车,然后抱抱我。”   全临江都知道他在追她了,怎么唯独曲思远不能知道。   就当是上追求者的车,这是件多么毁人清誉的事儿么?   池宴胸上里愤懑,不满,甚至有从没体验过的委屈。   他这样的人,从来不用受委屈,却在林稚晚这里体会遍了。   偏偏自己对着的是个木偶,没有情绪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一次,发疯之后,更像是一个傻逼。   他撑着的手臂放下,往后退了一步,松开林稚晚。   并且觉得,自己近十年的执念,也该松松了。   他不是佛祖,他渡不了人。   然而,下一秒,腰间却传来温柔的触感。   林稚晚抱住了他,头顶类似小狗般亲昵,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像是如他刚才描绘,继续白天没有完成的仪式。   她带着很浓重的鼻音,一遍又一遍说:“抱抱。”   抱抱。   抱抱。   抱抱。   霎时间,池宴大脑过电,一片空白。   待清醒,才发现,他的手臂早就不听使唤,回应了这个拥抱。 第40章 我也很在乎池宴呀   池宴的衣襟外套上沾着凉气, 可身体在酒精的发酵下是热的,林稚晚靠在他的肩头,像是摇摇欲坠的船只终于泊岸, 小声呢喃着:“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   她虽不至于伶牙俐齿, 但从未如此笨嘴拙舌, 只会简单重复一个句子。   池宴恍惚觉得, 自己是在跟个小孩子怄气。   ——林稚晚妈妈离开之后, 她身边没有朋友, 林文和又对她百般宠溺, 她几乎不需要处理复杂的情感问题, 甚至连和小朋友吵架又和好的经历都没有。   生命里一些情绪的缺失,使她没有处理复杂感情的能力。   池宴心疼她、理解她、但并不代表能轻而易举地原谅她。   他将人推出怀抱,眼神锋利地看着她,大抵是怒极, 声音如寒潭:“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突然失去拥抱令林稚晚懵了一下,一泡眼泪不受控制地挤出眼眶:“我……”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池宴打断她, 带着压迫的姿态逼问:“我是你的情夫?我们是在偷情?就那么见不得光?”   林稚晚本能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宴冷笑:“那就是只怕曲思远知道了。”   这罪名相当于诬陷, 林稚晚委屈, 同时又因为质问她的是池宴——全世界唯一一个会站在她身边的人开始站在她的对面, 她又生出一点叛逆。   “我没有,”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 语气坚定:“你别乱说。”   池宴无声哂笑,嘴角那点弧度近乎嘲讽。   酒劲儿上头,两人都不够理智。   林稚晚不知道池宴干嘛要说这种浑话, 而池宴需要一个解释。   大少爷的骄纵和自尊心被她扔在地上踩了又踩,这不是亲亲抱抱就能糊弄过去的。   两人无声沉默。   入口玄关处不够开阔,他们一人抵着一面墙壁, 开始漫长的对峙。   池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支,袅袅白烟在狭小的空间里升腾。   何必要来这一次,他再次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林稚晚的性格是二十几年的生活塑造的,她就是不爱讲话、心思永远藏着,这贯穿了她前半生的属性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池宴累了。   胸腔里压抑着情绪,池宴猛吸了一口烟,往下咽。   林稚晚在这阵沉默里沉思好久,往前两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   动作很小,指甲在他手心上乱划,像是做错事祈求原谅的小狗。   池宴愣了下,烟差点儿烧到手。   今天是她做错了,池宴生气也是应该的,做错事情就要承认。   林稚晚不逃避,豁出去了,大着胆子从他手里把烟拿出来,扔在地板上,踩灭。   并顺着这一步,朝他贴得更近。   “不是怕曲思远知道的,”林稚晚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我不是怕他知道,我是怕曲思远妮妮娄黛江珩他们都知道。”   “我们骗了他们好久,他们知道了……”她哽咽了下,眼眶里再次蓄满泪水:“会觉得我对他们不坦诚,会讨厌我。”   她语气严肃,仿佛眼前就是天大的事情。   尼古丁在肺部滚了一圈,池宴清醒了些,准确地捕捉到林稚晚传递的信息。   她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眼前这几个人已经是她社交圈的全部,她对感情包括友情的体验还停留在母亲去世之前的年纪——朋友之间是要坦诚的,不坦诚是会被讨厌,被讨厌就会没被孤立。   之前隐瞒这段关系都是连蒙带骗,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一下子把两人的关系摆在人面前。   池宴对她的喜欢里永远掺杂怜悯。   他设身处地想想,可以接受这个想法,照旧气不过,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所以呢?就可以以完全不在乎我是么?”   他又凶起来了,林稚晚把头垂得很低很低,飞快摇了摇头。   摇完头,又觉得危机四伏,不敢看池宴的眼睛,小声说:“我在乎的,我很在乎。”   把安米推给池宴,就是在看到曲思远的一瞬间,基于“保护友谊”做出的反应,可做出点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明明不是大事,她却把问题搞得这么复杂。   林稚晚又开始觉得自己很没用,眼眶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出来。   那眼泪排队滑出眼眶往下滴,滴进池宴的心里。   “……”   他彻底心软了。   妈的,他就是没有贱,人家掉两颗金豆子可怜巴巴地问自己会不会被抛弃,他就把底线一低再低,原则一改再改。   等不到池宴的回应,林稚晚咬了下嘴唇,手指也缓缓收回。   “算了,”池宴彻底认栽了,大力扯过她的手臂,给人拦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没有下次。”   他怀里真的太舒服了,舒服的林稚晚想哭。   再意识到她有这个苗头的瞬间,池宴赶忙制止她:“你可别哭了啊。”   林稚晚猛地吸了下鼻子,忍住,空气里一阵吸溜声。   太滑稽了,两人没忍住,一起笑出声。   林稚晚不怕池宴笑自己了,她只怕他还生气,嘴巴努了下:“池宴,对不起哦。”   “知道了知道了,”池宴笑她:“复读机啊你。”   原来他不需要林稚晚往前迈一步,只要她有迈开步子的苗头,他就会冲出去。   可爱人不能只给她提供情绪价值,他想,至少要林稚晚学会,在没有他的地方也可以自己爱自己。   池宴松开她,又握住她的手。   站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有些累,他给人拉到客厅里,说:“我们谈谈。”   林稚晚如临大敌,坐姿端正。   “我们只是背着他们悄悄领证,不算骗,懂不?”   林稚晚摇头。   池宴:“……”   林稚晚:“是骗。”   “他们不关心,不在乎,不是骗,可是他们问过的,我们撒谎过去,就是骗。”   “不是,”池宴居然被这逻辑说服了:“自己的事情需要他们知道么?”   “可是妮妮娄黛有什么事都会跟着说。”   “我们也可以选择不说。”   “妮妮问过我们的事情,我骗了她。”   “那这次我们不要骗她,”池宴捏起她的一只手,顺从她心里最在乎的方向:“你可以直接和她说。”   林稚晚震惊住了:“啊?”   陆方霓那个脾气,知道她偷偷结婚还瞒着她,不得把她炸了?!   池宴双手一摊:“那要怎么办?”   又不能撒谎,一个谎话需要很多个谎话来圆,林稚晚叹了口气:“那黛黛思远和江珩怎么办?”   这俩人可是一丁点儿苗头不知道,甚至还以为俩人关系不好竭力撮合。   “他俩,”池宴沉吟了会儿:“循序渐进吧。”   林稚晚:“……”   这会儿已经不晚了,一晚上巨大的情绪波动令两人都有些疲倦,林稚晚手掌掩着,打了个哈欠。   池宴扬眉:“困了?”   林稚晚这会儿还有点感觉对不起他,立马正襟危坐,点了点头。   池宴说:“那睡吧。”   语气自然放松。   林稚晚:“……”   “你今晚在这儿?”她小声询问。   “嗯?”池宴反问:“不可以?”   今天给他惹出那么大的火气,林稚晚哪里敢说不可以呀,她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还欲盖弥彰的解释:“没有,我很开心,欢迎!”   说完,还自己给自己鼓掌。   池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林稚晚尴尬笑笑,过去拉起池宴:“你去洗澡,我给你拿衣服。”   他喝的不算多,可醉意比林稚晚深,身上没有浓重的酒气。   池宴站起来,走两步,后知后觉停下,转身仔细看她,眉毛微沉:“你这儿还有男人衣服?”   林稚晚:“……”   哎呀。   “没有。”她扭扭捏捏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穿我的裙子?”   池宴:“……”   怕这位大少爷再次生气,林稚晚从后面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腰。   她胳膊很细,搭在黑色外套上,愈发衬得皮肤白皙如淋了牛奶。   身上还很香。   池宴有些心猿意马。   林稚晚从他背后探出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他:“其实,我推安米上车还是有过思考的。”   又提这事儿,池宴不可避免地皱了下眉毛:“嗯?”   林稚晚咽了下口水,大胆说下去:“其实,主要是因为你不是安米喜欢的类型。”   池宴:“……???……”   安米白天在办公室不好好工作刷短视频,看的素人帅哥都是猛男型,池宴不在这个范围。   更何况她知道安米是一个比较有分寸的人,要是是那个小模特cici,她才不会傻到替到给人推上车的。   她说完,小脑袋又探出一些,仔细观察池宴的表情。   可他面色冷峻,岿然不动,就连眼皮耷拉的弧度都没变过。   林稚晚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又怕是池宴理解的不到位,握在他腰间的手不自觉开始收紧。   “我是说……”她努力给自己找补:“我没有把你让给别的女人的意思。”   她也拥有占有欲。   可她一直都很清楚,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完整且永远的属于她,索性只能让自己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   在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池宴小幅度地勾了下嘴角。   这姑娘,光哄着没有用,还得适当地吓唬吓唬她,这一吓唬,就什么话都往外蹦了。   池宴飞速地放下嘴角,声音清冷,又有些不耐:“嗯。”   林稚晚彻底懵住了。   嗯?   嗯!!   嗯就完了?!!!   他怎么还生气呢,林稚晚感觉自己走投无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已经。   她垂了下眼睛,心脏往外冒着酸涩的苦水。   池宴又怕她情绪再次崩溃,努力地装着姿态,咳了一声,声音慵懒:“知道了,没有下次。”   林稚晚立马点头如捣蒜。   “我去洗澡了。”他又说。   林稚晚还是乖乖点头。   大抵是真切地感受到,池宴不会完全无条件地陪在自己身边,林稚晚开始诚惶诚恐,开开始想让池宴也开心。   半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   想了半天,给陆方霓打电话。   那头很久才接,陆方霓呼吸还没捋顺呢:“宝儿半夜了,耽误人办事儿。”   林稚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办什么事儿,愣了一下:“这么晚还在工作啊?”   陆方霓:“……”   “怎么了?”   她明白林稚晚的性格,不是要紧的事是不会打电话的。   林稚晚把被子蒙在头顶,鼓足好大勇气,问:“男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陆方霓静默两秒:“……”   就在林稚晚以为她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听筒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啊……”   还有男人吃痛地闷哼声。   林稚晚瞬间明白她是在办什么事儿了,面红耳赤准备挂断电话。   那头陆方霓却追问:“男人?哪个男人?池宴?你俩到哪一步了?”   林稚晚支支吾吾,不太好意思讲。   陆方霓却大胆多了:“可以亲亲抱抱撒娇,最管用的是穿上黑丝……”   后面的内容太过少儿不宜,林稚晚直接手动屏蔽掉了。   她在床上更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以不敢想陆方霓的建议。   可第二天,她赶在池宴起床之前买好早饭,坐在桌前乖乖等他。   池宴收拾好进客厅到时候,就看到餐桌前坐着一个翘首以盼的人,坐姿很端正,可眼神充满了期待,如果有条尾巴,一定会摇起来了。   池宴头发还沾着水,软趴趴地被他往后拢,露出干净的额头。   这使得他面容更为俊秀,难以令人忽视,林稚晚眼神都亮了起来。   “贿赂我?”   小心思被发现,林稚晚腼腆笑笑,嘴角攒起一点儿酒窝,好看得紧。   秋日干爽的阳光照在她的发梢,她好看的不像话。   “你吃。”她将早餐往他前面推。   池宴扫了眼,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他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一些,没想到她却能从在一起的每次早饭里,完美挑出他的喜好。   她的所有在乎和关注,都和情绪一样藏得太深。   池宴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喝粥,林稚晚小口小口喝豆浆。   一切都刚刚好。   林稚晚手机响了声,平常的音乐声居然有些刺耳切聒噪。   她看了下上面的备注,眉眼都染上一层喜色。   池宴喜欢看她开心,他想给她带出从前的深渊。   “喂——”   可她接起电话,嘴角的笑容却一点点垮掉,像是沉浸在巨大的难以置信里,半晌,眼泪滚滚掉下来。   她张皇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嘲哳的声音。   “怎么了?”池宴扶稳她。   林稚晚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回闽州,外婆。” 第41章 “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   外婆这些年身体一直都不大好。   重度阿尔兹海默症加上并发心肌梗塞, 病魔早已将风阻残念的老人往死神的方向推了又推。   在她发病伊始,林文和和林稚晚还坚持每年来探望她,她每年的避而不见都间接隐瞒了病情;后来, 林文和去世林稚晚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来, 她的病情一夜严重, 再也未见好转。   捱了两年, 痛了两年, 如今终于走到解脱的边缘。   林稚晚和池宴抵达闽州时, 是下午两点的光景。   南方的冬季湿冷, 阴云常布, 终日不见阳光,灰突突的,阴沉沉。机场像是装进巨大的黑色容器,看不到一丁点儿希望。   外婆的保姆陈阿婆来接他们。   十几年没见, 陈阿婆年纪头上也生了好多白发,穿着灰绿色的毛衣, 身子微微佝偻。   林稚晚已经认不得人了, 可陈阿婆却一眼在人群里找到她, 迈着蹒跚的步子过来, 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老泪纵横:“晚妹……”   物是人非的苍凉感袭击全身, 林稚晚嘴唇颤抖了下,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阿婆赶紧抹了把眼泪, 开始想要亲近、却只能客套的寒暄:“晚妹越理越散河(好看),赵老师见了会开心。”   提到婆婆,林稚晚咬了下嘴唇:“婆婆不愿见我。”   “想见的, ”陈阿婆说:“她这些年老糊涂了,躺在床上,总先念念润词,再念念你。”   林稚晚:“我给婆婆打电话,她从来不接。”   陈阿婆抬手擦了下眼泪:“她不是不想接,是不能接。”   赵润词死后,赵姝妹长久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楚里不能自拔。   她年轻时丧偶,独身一人将赵润词拉扯长大,在遇到林文和之前,两人互为彼此世界的全部。   可遇到林文和后,她要嫁给大她十岁的男人,这男人一穷二白、离异,除了一张脸好看,其余地方看不到任何希望。   赵姝妹软硬兼施,可赵润词和她一样倔,死都要嫁。   后来生活慢慢好了,林文和也真的有钱了,也做到了发誓时说的那样对赵润词忠贞不二,可钱多招祸,林稚晚和赵润词被商业对手绑架。   五天,赵姝妹等了整整五天,等来的是一具尸体。   孩子对于单亲妈妈来说就是全部。   赵润词死了,赵姝妹赖以存活的信仰破灭,她近乎发疯,为给自己世界的坍塌找理由,怨恨林文和的照顾不周,怨恨林稚晚那天非要去海边玩,拿算命先生的判词咒怨一个娃娃,甚至狠绝到未来的十几年,从不见她。   可林稚晚不知道的是,赵姝妹将所有有关赵润词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她想把关于女儿的记忆完全剔除,包括女儿的女儿,以此消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在林稚晚因为过失导致母亲去世的噩梦里反复惊醒的日子,赵姝妹同样躺在床上看着窗边孤月长久的失眠。   她们都被困在苦难的沼泽里,谁也出不去。   待她想着往前看时,长愁养病,多年抑郁成结,直接病倒。   阿尔兹海默症最开始,只是健忘,到现在她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同时身患并发症,仅仅五年时间而已。   /   林稚晚一直不喜欢医院,这里压迫,令人感觉抑郁,呼吸不畅。   走廊里光线灰突突的,消毒水味儿呛得慌,来往是推着病床的急诊医生忽视,左边电梯推进去盖着白布的人,后面是家属嚎啕大哭声,那边儿有人被医生从鬼门关外拉回来,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池宴问:“外婆一直住在这里么?”   陈阿婆点了点头,她明白池宴的意思,解释了句:“其实环境也可以。”   “文和在的时候,每个月都会给赵老师生活费,赵老师自己有退休金,也就都没收。”   “后来大抵是想开了,也开始收了,可不太用,知道晚妹有个不亲近的哥哥,想多攒点儿钱,给晚妹留一条退路,”走廊里人挤人,陈阿婆侧身挪步:“后来晚晚跟文和一起出了车祸上了新闻赵老师才知道。”   “她说,没人说晚晚死,那晚晚就是活着,所以这钱,也不敢用。”   转过护士站,陈阿婆轻车熟路地开门:“到了。”   一间病房,三张病床,空间拥挤。   一位阿婆在让家人喂饭,一位昏迷不醒,还有一位躺在病床上,伸出枯槁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十几年了,又是在这样的场景里,林稚晚目光逡巡了两圈,心里一片荒凉。   “婆婆在哪?”她问得很小声。   陈阿婆朝最里边伸手在空中乱抓的老人走过去,笑着说:“赵老师,晚晚来看你了。”   病床上的老人早就神志不清,可听到了这个名字,那双苍老、干瘦的手在空中一顿,又慢慢握起,像是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咧嘴一笑。   那笑容太过天真,如孩童抓住了心爱的糖果。   这些年的悔恨、委屈、恐惧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林稚晚眼眶发酸,匆忙转过身,好在还有池宴借她肩膀靠着。   池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过去吧。”   他牵着她的手,给她勇气,林稚晚却只说:“抱抱我。”   她完全不敢相信,曾经那个身材丰腴神采飞扬的退休老教师,一个很有脾气把日子过的生龙活虎的老太太,居然会瘦成皮包骨、躺在病床上靠着幻想过日子。   久久等不来“晚晚”,外婆又开始耍脾气,推着陈阿婆,置气一般说:“你走,你走。”   林稚晚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走了过去,池宴跟在她的身后。   “外婆,”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是晚晚。”   外婆安静了下,浑浊的眼珠子看着两个人,猛地拍了拍手:“晚晚,晚晚!”   在林稚晚以为外婆认出她的时候,她却牵过池宴的手:“坐坐。”   她完全不认识人了。   被一双干枯的手拉着,池宴睨了眼林稚晚。   能看到外婆就足够满足,林稚晚只想多陪陪她,小声对池宴说:“你坐。”   池宴也帮着林稚晚哄外婆,朝她笑了下,“嗯”了一声,坐下。   大概是心里知道和林稚晚很久没见,外婆献宝似的把床头柜上的水果堆到池宴怀里:“晚妹吃水蜜桃,”外婆说:“这个季节桃子不好吃,春天我去城北陈阿公那里给你买。”   林稚晚小时候特喜欢吃水蜜桃,趁着大人不注意,一口气偷吃三个,半夜积食痛到在地上打滚。   外婆又记得。   “好,我一会儿吃。”池宴哄着外婆。   没一会儿,外婆又想到什么似的,匆忙翻身下床,拦也拦不住,嘴里念叨着:“润词,找润词,不能去海边。”   病房里兵荒马乱。   陈阿婆叫来了医生,给外婆打了一针,她才安静下来。   一切都像梦似的。   走出病房,林稚晚恍恍惚惚,池宴牵着她。   “外婆一直都这样么?”池宴保持理智,问陈阿婆。   陈阿婆:“已经很好了,前两天脑溢血发作,进了 icu。”   “今天状态还不错。”   陈阿婆嘴巴张了下,最后只“嗯”了声。   林稚晚无数次幻想和外婆再见的场面,她会主动道歉,然后取得外婆的原谅,她们一起在老宅院里吃西瓜,喝桂花酿。   她还会给外婆介绍池宴,这是她的丈夫,有他在,她生活的很好。   而如今,外婆根本认不出她来。   她永远也不会被原谅。   闽州湿寒,毛呢外套在空气里都要结成冰,池宴安慰她:“至少人还在,我们把外婆接回临江的医院养病,你可以常去看看。”   林稚晚想,至少她还有亲人在世上,这也够了。   她点头,说:“也把陈阿婆带上,她没有儿女,一直跟着外婆。”   “好。”   人生那么长,没有什么大不了。   晚上,他们住在了老宅子里,十几年的风雨侵蚀,这幢房子宛若进入暮年的老人,在阴雨里摇摇欲坠。   林稚晚在窗边发呆,池宴陪着,两人沉默着,却接到医院的电话。   他们说,外婆清醒了。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清醒的时间很少,病的时间很长。   像是两个灵魂不断地游走。   他们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外婆在吊水,面色红润,没上呼吸机,看上去精神不错。   听到脚步声,外婆朝门口看了一眼。   林稚晚比她在照片里见得要瘦得多,眼神怯生生的,像是怕她。   外婆叹息了声,招呼她:“来坐。”   没有在心里设想过的无数次山崩海啸,抱头痛苦,十几年后再相见,前尘往事都太遥远了,隔山隔水,只有一句:来坐。   夜晚的病房,另外两个阿婆都睡了,他们没敢发出很大声音。   林稚晚扯过一个椅子,坐下,双手搭在腿上,有些拘谨,有些严肃。   借着一点月色,外婆很仔细地打量她。   纤细的弯眉,大眼睛,脸很小,赵润词这个年纪,也长得这般灵动好看。   可赵润词身上有种不屈不折的野劲儿,林稚晚很安静,静得像一片阴云。   他们母女并不像。   赵姝妹想,怎么能像呢。   小孩子的年纪,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巨大的痛苦可以令一朵还未长成的花迅速衰老。   她又看看站在林稚晚身旁的男人。   高,身材挺括,器宇不凡,在逼仄的病房中,眼里都是她的外孙女。   她沙哑张口:“这位是?”   池宴恭敬应着:“外婆您好,我叫池宴,是晚晚的丈夫。”   外婆沉默了下,喃喃道:“都结婚了啊。”   她们已经错过彼此生命里的太多。   林稚晚强撑着自己笑一下:“我们还没办婚礼,到时候外婆一定要来。”   还能等到那个时候么?   赵姝妹想了想,失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稚晚紧张:“外面很冷。”   赵姝妹:“我现在精神很好。”   清醒时,赵姝妹还是那个倔强的老太太。   连人拗不过她,池宴问护士站要了一个轮椅过来。   夜深露重,外面风寒。医院很小,院区车子停得并不规范。   三个人在小花园里停下,这个时间,万籁俱寂,没有任何悲痛欲绝的哭声。   外婆看着眼前树叶繁茂的椿树,感慨道:“院子里的树还在,也该这么高了。”   林稚晚也抬眼看看:“临江气候不如闽州多雨水,长得并不好。”   “你小时总爱对着那棵树许愿,”外婆问:“后来呢?”   “后来不会了。”   她长大了,妈妈也不在了。   几句话,物是人非,感慨万千。   夜风吹得人冷,池宴将外套脱下,罩在林稚晚身上,类似于一个怀抱。   外婆看在眼里,笑笑:“面相学没有错,都说晚晚耳垂大,是个有福之人。”   林稚晚睫毛急促颤抖了下。   小时候,她白白胖胖,大家都说她面相有福气,像年画娃娃,后来,母亲因为她的失误离开,众人又换个说法,叫她克星。   小时候的被讨厌是可以记一辈子的。   她摇了摇头,下意识反驳:“不是的,我……”   很差。   外婆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平和的笑容,她跟林稚晚和解,和自己和解:“外婆要跟你认个错。”   七十几岁的年纪,赵淑妹想起女儿,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了下:“在危机情况下,妈妈都会选择保护女儿的,这是天性,是本能。”   赵润词生前的最后阶段,很惨,很惨。   锋利的刀子在肚子上来会几百次,内脏都碎得像滩泥。   “如果我在,”想到在停尸间掀开白布看到女儿惨状那一幕,赵淑妹眼泪瑟瑟涌出眼眶,干枯地手指捏着羊毛毯,语气颤抖:“我也会替她挨那几百刀。”   没有妈妈不心疼女儿。   她爱赵润词,就像赵润词爱林稚晚,要捧出自己最好的心甘情愿奉献,哪怕是生命。   年纪至此,很多是看开看淡,不再无谓的纠结。   赵淑妹抬手抹了把眼泪,脸上挂着一点儿笑:“前两年常常做梦,会梦到你妈妈,她一直问我,你过的好不好,我不敢答。”   “怎么会好,我们都被困在过去,谁也出不来,可是你得好好的,我才好去见她。”   林稚晚听出了行将就木的意思,悲恸打断她:“婆婆……你别。”   赵淑妹笑了一下:“我太骄纵你妈妈了,她总跟我生气,要是知道我没照顾好你,肯定不想见我。”   “妈妈不会的,”林稚晚蹲下,靠在外婆的膝盖上,她瘦的只剩骨头,隔着羊毛毯子,都能感受到岁月病痛在她身上侵蚀过的痕迹,“妈妈知道我一个人在世界上太可怜,会叫婆婆多陪陪我。”   外婆摸了摸她的发顶。   有宠爱在。   像林稚晚小时候靠在她腿上看书,看《小马过河》看《匹诺曹》,她听着收音机里的佛经,摸摸她的头,晃过去一下午。   可这次不会了,也许再也没有一个下午。   外婆抬手,指了指池宴:“瓜晚妹,你还有丈夫。”   林稚晚还要讲什么,外婆又说:“想吃高桥街李嬢嬢蛏熘了。”   她久病,什么也吃不下。   池宴立马说:“我去买。”   外婆拦他:“外地人找不到的。”   直觉告林稚晚,婆婆是要支开自己,她说:“我们明天吃。”   “明天我又疯疯傻傻,吃不到咯。”   外婆年轻时是一个很好强要面子的人,如今被病痛折磨吃喝拉撒都要人料理,连最基本的尊严也没有。   林稚晚动摇了,她从外婆膝上仰头,看外婆面色红润,月光透过树枝落在他的脸上,神色分外宁静和平和。   她清醒的日子总是很少,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见她状态不错,林稚晚想尽一尽迟到十几年的心意,起身说:“我去买。”   外婆宽慰地点了点头。   林稚晚往出走,几步就顿住,回头。   那棵椿树离她越来越远,繁茂的枝桠交错着渐渐令人看不清。   她看到池宴替外婆整理了下毯子,外婆一直看着自己的方向,浑浊的眼睛却很亮很亮。   像是给她前进的动力。   身后外婆还念叨着佛经。   菩萨不与法缚,不求法缚。   菩萨不与法缚,不求法缚。   林稚晚知道,外婆原谅了自己。   她也原谅了自己。   然而,她不清楚,世界上有种现象,叫回光返照。   李孃孃蛏熘早就搬走了,林稚晚从南到北跨了三个城区才将人找到。   回来的路上,她太匆忙,心思也乱,打包袋散了,汤汁淅淅沥沥淌了一路。   外婆和池宴早不在树下了。   她回病房,之前睡着的两位阿婆也醒了,月光照在外婆的床单上,只有孤零零惨白的光。   外婆去找妈妈了。   从此,这浩浩人世间,只剩林稚晚孤身一人了。 第42章 我见众生皆了了,而你是……   外婆脑溢血复发, 走得很快,没遭受什么痛苦。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葬礼办得很快, 外婆活到这个年纪, 已经少有亲友在世, 前来吊唁的稀疏。   林稚晚没有想象中的悲痛, 宛若灵魂游离于身体之外, 对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   她看着外婆被送去火葬场, 看到闽州三日连绵的阴雨里, 灵堂里一片缟素, 白色经幡淋了雨水,厚重且沉闷。   有亲友来往,陈阿婆和池宴帮忙接待,寒暄, 她跪在灵柩前,脑子里空白。   就像是不知道是参加谁的葬礼。   她不相信外婆就这样离开了。   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 她才刚刚原谅过自己。   混沌中又有几分清醒, 清醒地明白, 外婆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说原谅了她。   外婆想让她未来好好过。   可重新拥有到彻底失去也仅仅是一瞬间, 快乐太短暂,林稚晚无法让自己好过。   下葬那天, 阴雨不断,按照闽州的风俗,是要长子抬着骨灰的。   赵姝妹一生只有赵润词一个孩子先她去世, 只能林稚晚担任这项任务。   黑漆描金的盒子很重,重到林稚晚都感受不到外婆的重量,冷雨被风斜吹到她的手上, 她浑然不觉凉意,拖着骨灰盒底部的手指勾的很紧,很红。   眼神和身体一样紧绷着,像随时会折断的风筝。   池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替她撑起伞。   十一月闽州风凉,他将伞面朝着林稚晚的方向倾斜,自己黑色风衣的肩头暴露在雨幕里,淋得潮湿冰冷,几乎要结冰。   前面有台阶,林稚晚意识恍惚,池宴适时地提醒她:“台阶。”   林稚晚的睫毛急促地颤抖了两下,长久没说话,声音哑得厉害:“你冷么?”   她这两天很少说话。   池宴沉默了下,摇了摇头。   林稚晚不信:“你看你的手都红了。”   池宴说:“你也是。”   林稚晚低头看了一眼,视线里最多的是装着外婆的盒子,压在胸口的悲痛袭来。   意识到自己碰到此时林稚晚最柔软的位置,池宴将手贴在她的手上,都很冰凉,分不出谁更凉些。   他类似于安抚似的搓了搓:“路滑,看着点。”   天边的云呈现铅色,兜不住沉重的雨水,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墓园里树木苍茂,在阴雨里交错的枝丫透着几分荒凉。   退休之后,赵姝妹信佛,请来超度的僧人手手里的转经轮速度缓缓,嘴里呢喃着梵语。   直到主持让林稚晚把外婆放下,林稚晚才五感清明,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将失去外婆。   她曾经这样看着妈妈消失,然后是爸爸,如今是外婆。   这世界上与她有亲密关联的人终将一个个离开。   巨大的悲痛如陨石般砸在林稚晚的身上,几天积攒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爆发。   她亲眼看着那一方小小的盒子消失,终于忍不住,跌跌撞撞到一旁,捂着胸口吐出来。   悲伤到一定程度是没有眼泪的。   她吐到昏天黑地,恨不得将苦胆都吐出来,可心里却不能有一一丝一毫的安慰。   周围的人声都变得遥远了,她身体撑到了极限,扶着树干缓缓要晕倒。   那一瞬间,她好像又清醒了一下,看到池宴朝她走来。   他穿着黑色的丧服,沉重的颜色也不能令他的英俊消减半分,他步子很大,很匆忙,在林稚晚晕倒的一瞬间,给人抱进怀里。   /   意识昏昏,林稚晚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爸爸妈妈还有外婆都在,他们都站在明媚的春天里朝她笑。   林稚晚问他们最近还好么。   他们说他们能团聚就很开心了,只想来看看她好不好。   林稚晚说:“我现在不好。”   他们说:“你要往前看,你还有池宴,你会很好。”   这会儿,她只有池宴。   林稚晚恍恍惚惚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今天的最后到底发生什么,她都记不清,只记得最后池宴的那个拥抱,冰冰凉,却稳稳地接住她。   闽州湿冷,他们躺在一张被子里,彼此挨得很近,也因为有彼此的关系,温度不至于很低。   夜色已深,天边一轮孤月刺破重重叠叠的窗帘帷幔,落在池宴的脸上,他皮肤白,棱角分明,睡着了,很安静。   还好有他在,林稚晚宽慰许多。   她缓缓朝他挪了挪,直到上半身贴合,又抬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   这下他们贴的近了。   可不够,还是不够,这远远解不了林稚晚的慌乱、悲怆,和孤独。   她像流浪猫似的弓起身子,脸颊往上,贴在他的脸颊,蹭啊蹭,蹭得眼泪瀑布似的掉。   担心林稚晚比纸还脆弱的身体,池宴并没睡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立马警惕转醒。   今天下午她发了很高的烧,他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试探了下温度,额头不烫了,却摸到一手的泪水。   他心下心疼,微微侧脸望向她。   “妈妈没了,爸爸没了,婆婆也没了。”林稚晚的语气跟枯山一样荒凉。   枯山还剩一堆乱石,而她,彻彻底底成了没有根的人。   眼泪滑进池宴的颈肩,冰凉凉一片,池宴彻底清醒了。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轻的像一阵烟,却无端有分量,他说:“至少我还在。”   林稚晚听不进去,自顾自沉浸在悲恸里:“我现在是任人欺负的人了。”   “才不会,”池宴声音轻到像是哄小孩子:“至少我是你的肩膀。”   意思是,可以依靠,可以仰仗。   池宴愿意做林稚晚的靠山。   林稚晚又想起那个混沌里的梦,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对她说她还有池宴,可打心眼里,她又觉得自己对不起池宴,她配不上他的一腔热忱。   他银鞍白马少年郎,寒露秋风都不忍将他摧折。   赛车、篮球、成绩,什么都是第一流的好,张扬恣意、勇敢有攻击力,她所没有的一切都能在他身上找到。   池宴就好像太阳。   可太阳是要放在天上的,光芒太耀眼,不能直视;也不能抱在怀里,温度滚烫遍体鳞伤。   林稚晚的全部叛逆都用在了佛罗伦萨那一晚,她短暂地拥有了她的太阳,很温暖很炽烈很疯狂,美好的令人想哭。   可她这种只能长在阴沟里的人,怎么配得上太阳呢?   所以从佛罗伦萨悄斩钉截铁地告别时,林稚晚已经决定,对生命里一切温柔的、美好的东西痛下杀手。   后来,她曾扪心自问,如果重新回到十八岁那一天会怎样。她想,当感性退潮当站在如今的角度回望,她绝对不会走进池宴的房间。   而当时她如被下了蛊似的不管不顾,亦或者可以说受到神明指引般的出格行为,那些无法被解释的,或许都是命运。   命运让她遇见他,拥有他。   外婆的原谅和阖然离世令林稚晚不再压抑,同时也如初到人世的孩子一般需要人怜惜。   她太痛苦了,需要人拯救,她把池宴当成救命稻草,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林稚晚小声呢喃着:“你应该恨我的。”   池宴:“恨你什么?”   林稚晚:“恨我随口一句话让你改了大学志愿,恨我在佛罗伦萨不告而别。”   老宅子时间太久,墙壁在南方气候的泅浸下潮湿发霉,老式红漆床动起来咿呀呀的响,挂壁空调吹出来的热风干且躁。   池宴躺着不舒服,将枕头塞到背后靠着,又从床头摸出一包烟。   他点燃,袅袅雾气绕在眼前,像是陷入某种回忆的仪式。   林稚晚身子向下滑,将头枕在他的膝头。   “恨你干什么?”烟雾在肺里过了一圈,暴烈又清醒,池宴无声哂笑,豁达又自嘲:“老子自愿。”   可当时就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因为那些贯穿在生命里虚无缥缈的诅咒,就痛快地选择远走。   所以后来在一起的每一天林稚晚都麻痹自己,她宁可池宴恨自己,他恨自己,她才能好过。   “你得恨我。”林稚晚说。   “是恨过的,”池宴将手滑到她的下巴处,释然地勾了勾,声音有种沉湎烟草的沙哑:“最开始的每个晚上我都恨得睡不着,然后每个清晨,我又会给你的不告而别找理由。”   “我反复地恨你,也在恨的同时,反复地想你,千百次地爱你,”池宴眼皮耷拉着:“不过,爱比恨多一次就够了。”   只多那么一次,他就再次向她投诚,做她的最忠贞的战士,为她战死沙场。   人这一生,有多少人能真正感受到真挚的爱意。   林稚晚拥有了。   她拥有着一切,美好到令人想哭,她将手搭在脸上,眼泪划过指缝。   “天呐,”她仍旧不敢相信,喃喃自语一般发问:“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池宴:“为什么不呢?”   “你的人生那么精彩,那么有趣,不缺我一个。”   “可你是独一份儿的,”烟灰燃了一截,给夜色里烫出猩红的窟窿,池宴低下头,语调温柔:“纵使这世间的美好有很多,但都不如林稚晚三个字,令人心动。”   他坚定内心,永远不怯于表达爱意。   他又成了太阳,照亮她的一生。   池宴也有忐忑,于是他问:“那你呢?”   告白这种事,林稚晚是新手,她想了半天,将池宴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口。   “听到声音了么?”他的手很凉,可眼睛却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从前这里满是阴郁,像是一片废墟,后来你来了,废墟里就长出了鲜花。”   池宴这会儿还有心情打趣她: “我他妈园丁啊?”   “才不是呢,”林稚晚坚定地反驳她:“你是神明。”   “……”   “操。”   突如其来的坚定的告白令池宴慌神一瞬,在再次捡到林稚晚的时候,他决心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爱意,包括当事人林稚晚。   他也曾心有不甘,所以不肯低下头颅,两人互相试探、彼此折磨。又不敢放过彼此,用婚姻达成长久的承诺。   说是折磨对方,不如说是为自己的怯懦寻求最有力、沉没成本最大的保证。   他也想过林稚晚会回应他的心意,后来也坚定了她同样在喜欢他的想法。   然而,内心千回百转地揣测,都不如她亲口说出来令人震撼。   “重复一遍。”他欣喜若狂,近乎疯魔。   林稚晚不太懂:“什么?”   池宴嘴唇紧抿:“说你爱我。”   “池宴,我好爱你,”林稚晚没有犹豫,将埋在心里将近十年的爱意宣之于口:“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的无可救药了。”   话音刚落,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冰凉,暴烈,有所图谋。   那些飘摇了近十年的年轻心事,终于在这个南方阴冷潮湿的雨夜,缓缓着陆。 第43章 你到底哪里行?   林稚晚和池宴在临江待了八天, 直到外婆过了头七。   去墓园看外婆那天,闽州连绵多日的雨势渐歇,中午那会儿阔别许久的太阳终于冒头, 墓园树上有啾啾的鸟鸣声, 周围也不少前来扫墓的人。   外婆去世, 林稚晚在闽州的亲戚并不多, 多年不走动也疏远了, 陈阿婆也拒绝了她去临江的建议, 决定回闽州乡下老家养老。   不出意外, 未来的人生里, 林稚晚将很少踏足这片生长过的土地。   她来看看外婆,有很多话要说。   外婆生前爱俏,喜欢侍弄花草,一片花圃里种满了艳粉的玫瑰花, 后来林稚晚读花卉相关的书籍,才知道原来外婆种的都是卡罗拉月季。   如今她也将错就错, 捧了一束颜色艳丽的拉罗拉月季, 放到外婆墓前, 墓的旁边是赵润词, 她永远停留在三十几岁的年纪。   “外婆,我要回临江了, ”林稚晚手指摩挲着墓碑上脸庞丰腴笑容满溢的老太太,脸上露出一点儿笑:“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看你。”   “本来想把你接回临江的,可是想来你也不喜欢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林稚晚又抬手摸了摸妈妈:“还是你们在一起会开心些。”   头顶跑过来一只喜鹊,扯着脖子叫得欢快,是好兆头呢。   林稚晚想了想, 又说:“我想之后也把爸爸接过来,在临江十几年,爸爸的生活习惯还没变,你们在一起有个伴儿。”   话匣子打开,林稚晚滔滔不绝,说了好些话,最后看了池宴一眼,说:“也让你们女婿说说话。”   池宴今天照旧穿了一身黑色,黑色风衣配黑色夹克,衬得身材愈发颀长利落,下颌线清晰流畅,眉眼低垂着,神色也分外柔和。   被林稚晚叫了声,他抬起头,弯腰低下身子,对外婆说:“外婆,您放心,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没了?”   池宴耸了耸肩膀:“没了。”   林稚晚不勉强他。   时间也差不多,林稚晚也站起来,两人往山下走。   风里还是有点凉,林稚晚重感冒刚刚好,池宴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一手搭在她的肩膀给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两人把话说开,拥抱都变得大方亲昵,毫不掩饰。   林稚晚性子怯生生的,在墓园这么严肃的场合她有些不好意思,缩着肩膀往后躲:“你别,外婆和妈妈还看着呢。”   “是么?”池宴恢复了不着调:“外婆要是看着,就得让我把你抱起来。”   林稚晚:“你腻不腻啊?”   池宴:“情侣不就是要腻在一起么?”   想了想,又觉得不恰当,换了个说辞:“夫、妻。”   林稚晚:“……”   他果然就是太阳,热烈且顽劣,令人避无可避。   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林稚晚又忸怩了一下,然后顺势让揽着。   “那天你和外婆都谈了什么?”她问。   池宴说:“能不说么。”   林稚晚:“不能。”   “……”池宴发现这姑娘很会行使做妻子权利:“你这么专/制么?”   林稚晚无理取闹:“我外婆的话我怎么不能听?”   池宴又笑了声,陷入那天的回忆。   外婆身上那种油尽灯枯之感他是有所察觉的,是以外婆支走林稚晚将最后的时间留给自己,池宴深感诧异,又感觉是在情理之中。   他们说了什么?   外婆问了他的家境,又问了家里股权分配的结构,并要求他承诺永远不跟林稚晚分割财产。   按照池家的商业规模,这个要求确实过分,可外婆到生命尽头,所求的不过是给唯一的外孙女一个保障,哪怕是口头上的也足够安心,池宴答应了。   之后一些,无非是要池宴好好待她的话。   池宴一五一十地讲给林稚晚听。   “其实不用的,”林稚晚说:“这对你不公平,我们相爱是好的,分开也是正常的,用利益捆绑对你不公平,我们早就走出互相试探的阶段了。”   亲眼见到身边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她好像对生命里人来人往修炼出了一种平和与麻木,豁达地向池宴阐述自己的观点:“我们用尽全力在一起,真切地快乐过,这已经是人间的上上等。”   哪能奢望什么永远呢,人生那么长新鲜的事物那么多,爱在当下就够了。   她是拿着爱情新脚本的女性,从来不会认为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或者婚姻结束后,女方吃了多少亏需要多少经济补偿。   她拥有创造财富的能力,即使长期处于一种害怕再次被扫地出门的惶惶状态里,依旧坚持自己本身就拥有价值。   “结果并不重要。”她说。   池宴浅淡的眼眸盯着她,语气坚定:“结果重要。”   如果不重要,我们这漂泊的十几年又算什么?   “那好吧,”林稚晚妥协了:“都很重,但我们要注重过程。”   池宴这会儿完全没有让她半步的意思,他微微俯身,像是要望穿她的眼睛:“我偏要过程和结果都完美。”   他太过坚定,遵循内心的旨意,夸父追日那般守护一生一次的心动。   林稚晚犹豫着要不要妥协。   “而且我在外婆面前发过誓了。”池宴打消她的疑虑。   林稚晚彻底懵掉:“你说了什么?”   “我以我的姓名、我的身体、我的全部荣耀、贯穿一生的信仰、创造财富能力以及过去现在和未来向你发誓,我将永远对你忠诚,不会使你蒙受半点委屈和欺骗,”池宴的眼神认真且坚定,像是盛夏里燎原的野火,烧光林稚晚的迟疑和怯懦,他说:“我赌上一生去爱你,至死不渝。”   从前,林稚晚不相信任何诺言,认为那只是文学作品里渲染悲戚的手段而已。   可看着池宴的眼睛,她鼻尖发酸。   那感觉怎么说?   飓风天,她登上一艘破渔船,在海上颠沛流离好些年,终于找到她的海岸。   她手握成拳头,碰了下他的拳起的手,类似于一种承诺。   “你赌得很大,”她郑重其事地说:“但我提前宣布,你赌赢了。”   身后,喜鹊跳到墓碑上,衔起一朵卡拉罗月季,跃上枝头。   /   飞机抵达临江是黄昏左右。   池宴平时虽然也不常在公司,但归根结底是时间管理得当,和风的工作没有耽搁半点儿。   这次离开八天,公司有很多事等待决策,他直接从机场取道和风产业园。   林稚晚没用人接,自己在机场打出租车回到吾悦江澜。   全国范围内的大规模降雨过去,临江市也出现了罕见的晴天。夕阳斜照,傍晚的天空如同打碎的流心蛋黄,橙色余晖温和。   临江市闽州来回一遭,林稚晚的心态有了很大变化,因为有外婆的原谅以及和池宴的交心,使她能重新感觉到世界对她的爱意,并也能如此回报世界。   她先是跟朋友们报了平安,然后登上工作微信号和邮箱处理了一些工作。   现在正是工作日,安米看到她上线,立马过来问她:【晚晚姐,你最近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了】   还有KIKI和孟月也陆陆续续发来问候。   陆方霓还在片场拍戏,也趁着空闲时间给她打了个电话。   “宝儿,你到临江了吗,我明天可以调休一天,我们一起出来玩一玩。”   在组里时间很少,陆方霓也不是随时可以请假,推脱掉所有工作也只是想陪陪林稚晚,让她开心一下。   林稚晚温和地笑了下,旋即想到她看不到,才开口:“你可不要翘班,被狗仔拍到了可要编排你耍大牌。”   陆方霓犹豫:“可你……”   林稚晚打断她:“我有池宴呢。”   电话那头静默三秒,旋即传来一阵山崩海啸般地尖叫:“真的是池!宴!么!”   “在一起了???”   “这次是他陪你回闽州还见了外婆?”陆方霓激动的声音要掀开整个剧组。   林稚晚脚趾扣地,又不好意思提醒她小声点,只能应着:“嗯……啊……”   “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也没见你们有多少互动啊……”   林稚晚:“那你记得把我接去美国的那个恩人吗?”   “知道啊,怎么了……卧槽?!!”陆方霓彻底震惊住。   她和池宴的故事纠葛太长太深渊,远远不是一个电话就说的明白。   林稚晚“啊”了一声:“有时间跟你细说。”   出租车停在1007门口,林稚晚付了路费,下车,开锁,进门。   意识到院内景观设计和之前不一样的时候,林稚晚的诧异远远不小于陆方霓猜到她和池宴的渊源早就开始。   池宴这人很懒,又喜欢简单,偌大的院内一直都理成草坪。   可这会儿,院里赫然立着一棵椿树,树下的土刚被翻过,未清理干净的草坪上仍有泥污。   这树干干燥粗糙,叶冠野蛮生长,枝桠伸向天空,年岁已久。   是在林家老宅院里的那颗。   林文和将它从闽州带到临江,池宴将它从林家带回他们两人的家。   如此折腾,只因为她小时候朝这棵树许愿。   门口又传来汽笛声,池宴将车子停到院子里。   林稚晚看他,惊讶道:“怎么回来这么早?”   池宴又恢复了一贯的轻狂浪荡,好看的眉毛一挑,语气漫不经心地:“这男人呢,没事儿还是早点回家好。”   他顿了顿,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守、男、德。”   林稚晚:“……”   池宴没搭理她的无语,也抬眼看了看这棵树,语气懒懒:“动作挺快。”   “什么?”   池宴:“林钦,我问他要,他就给了。”   他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化作一句话,轻巧地说出来。   林稚晚彻底地被感动到了,眼眶一湿,扭捏问:“你要它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扬了眉:“给你当许愿树玩儿玩儿。”   林稚晚:“……”   “不过,它可能不太灵。”   林稚晚:“……”   下一秒,池宴粗暴地在她眼下揉了下,痛得她眼泪彻底没了。   “但是呢,你可以朝我许愿,”池宴顿了顿,声音狠狠的:“不过写一本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练习题肯定不行。”   “……”   林稚晚刚要张口,池宴就跟预判到她的想法似的,直接打断:“微积分和代数也他妈不行。”   林稚晚:“……”   刚刚有了一点感动,氛围彻底被他破坏掉了。   林稚晚揉了揉眼睛,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池宴直接给她抱回怀里,薄唇轻启:“想让我离你远一点,更是万万不行。”   林稚晚:“……”   真的好离谱啊。   怎么有男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说自己不行。   她腹诽的同时也清楚,池宴是怕她再一次沉浸到伤心的氛围里。   她也不想他担心的,于是配合着问:“那你什么行?”   池宴沉吟了下,突然勾起嘴角,笑得痞坏又无端认真:“晚晚,鱼落网了。”   林钦,要完了。 第44章 “花了十几年尝试放弃却……   新盛体育易主, 是临近岁末的临江市一等一的大事,速度之快令很多人瞠目结舌。   众人皆不晓得池宴从哪里搞来远超于林钦的股份入主新盛体育的同时,池宴又将之前收集的负责采购端人员私吞公司财产的证据移交法院, 将林钦亲信彻底架空。   本来林钦也在强撑着, 誓死不撒手新盛体育这块肥肉, 最后也不知道是池宴又拿出了什么证据, 仅仅一晚上的时间, 林钦宣告卸任新盛体育CEO, 灰突突地将新盛体育让给池宴。   大家还没来得及感慨池少爷的雷霆手段呢, 又发现新盛体育人事调整后, 法人代表一栏赫然写着——林稚晚。   这位之前被林钦扫地出门的妹妹如今实现了复仇,爽文女主一样的角色,却在这场商业战争里从未露面。   八卦消息永远真真假假,传得有鼻子有眼。   前阵子不是说池宴在追林稚晚么?其实都是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 池宴把新盛体育捧到林稚晚手里,只为搏美人一笑。   据说两人现在日日厮混在一起, 就住在城西的高档小区里, 马上就要结婚了。   池宴的风流韵事从来不少, 但传的如此有鼻子有眼的, 还是头一次。   更何况俊男靓女豪门世家的爱情故事永远不缺人着色填彩,不出几天的时间, 两人俨然成为临江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曲思远不干了,在微信群替林稚晚讨公道:【这群人是不是吃太饱闲得慌,没事还不如在村口纳鞋底, 造谣人家姑娘跟人同居还得了?】   娄黛:【+1,气死我了,我今天路过一个群, 里面给晚晚形容的像妲己似的妖媚惑主!】   【这群人还是太闲了】   【是袁隆平爷爷让他们吃的太饱了】   林稚晚听了池宴的建议,决定在对曲思远和娄黛公布两人关系的问题上采用循序渐进的手段,见两人如此义愤填膺,她左思右想。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不是谣言呢?】   【这是真的。】   群里本来还在义愤填膺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安静了一下。   然后曲思远:【?】   娄黛:【?】   林稚晚表示肯定:【嗯】   曲思远和娄黛:【……】   下一秒,林稚晚被踢出群聊。   曲思远想,自打池宴回国,身边的姑娘就没断过,从刚开始在吾悦江澜同居的,到后面那个高中同学,到前两天的安米,可以说连空窗期都没有,时间上不允许。   娄黛则是单纯觉得震惊,不过仔细一想,这俩人这么反差萌,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俩人因为在这件事上产生分歧,差点儿没绝交。   不过最无语的还得是林稚晚。   撒谎一时爽,圆谎火葬场。   她都摆出百分百的真心来交代真相了,现在根本没人信。   她趴在办公桌上,越想越丧,给池宴打个电话。   “怎么了?”池宴问。   林稚晚一五一十交代:“思远和黛黛不相信我。“   池宴沉吟了会儿,眼前是池家高门威严的宅院,一会儿他将面对一场疾风暴雨,这会儿照旧有心情来打趣林稚晚。   “太突然了,他俩一根筋,难接受很正常。”   林稚晚:“那怎么办?”   池宴勾勒下嘴角,模样有点儿坏:“我们循序渐进?”   林稚晚:“现在还不够循序渐进么?”   “嗯,”池宴给她答案:“我们之前在他们面前连互动都没有,所以之后得亲密一点儿,给他们一点心理准备。”   有道理。   可林稚晚还是觉得怪怪的。   还没等说话,池宴就快速决定:“晚上我喊他们出来吃饭,具体看你发挥。”   林稚晚还想说点什么,池宴那头就先挂了电话。   他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似是思索,几秒钟的时间,又换上吊儿郎当的模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下车,朝正门走去。   池朝闻也对最近临江市里的传闻有所耳闻,愈发认为池宴做事出格,他太过自由,以至于需要约束。   是以,池宴走进客厅并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池朝闻头也没抬,专注看报纸。   池宴只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他悻悻地耸了下肩膀,大刺刺坐在池朝闻对面,悠哉悠哉地开了把游戏。   “跳P城。”   陈依依:“……”   现在这个气氛她都如坐针毡了,他还敢玩游戏,不愧是自己不靠谱的亲哥。   果然,这句“跳P城”成功让人绷不住了,陈平锦拾起茶几上的新鲜柑橘砸过去:“池宴,你什么态度?”   池宴头盯着手机屏幕抬也不抬,伸出左手,在柑橘要落在他脸上的瞬间,准确无误地接住。   队友开车换地方,池宴得空,给手机搁在身边儿。   柑橘在手里转了一圈,他手指摸到凸起的地方,用力,给剥开。   一股清香在房间里飘散,池宴飞速剥好,将柑橘一半递给池朝闻,一半递给陈平锦。   他长得怪好看的,哄起人来也有一套,对着陈平锦臊眉搭眼,语气居然装出一点儿委屈:“是你先不理我的,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不得找点事儿干。”   陈依依:“……”   草,怎么没发现自己哥哥还是个男绿茶呢。   陈平锦对池宴管教和陪伴自幼就少于陈依依,看他行为乖顺、语调委屈,直接被拿捏得死死的,表情一瞬间动容了。   她朝用人吩咐:“张姐,给阿宴磨杯咖啡。”   陈依依:“…………”   就跟能听到妹妹内心os一般,池宴看着陈依依,坏坏地抬了下眉。   征服陈平锦,就离搞定池朝闻不远了。   果然,半颗柑橘给陈平锦哄得服服帖帖,她开始看池宴越来越顺眼,于是就看池朝闻越来越不顺眼。   她眉毛一皱,不满道:“老池,哑巴啦?孩子回来了跟你讲话也不理。”   陈依依:“……”   池朝闻是一等一的耙耳朵,陈平锦一吩咐,他果然就放下了报纸。   冷着眼皮扫了下池宴,语气不善:“还知道回来?”   没用池宴回答,陈平锦头一个不满意:“你好好讲话。”   池朝闻:“……”   慈母多败儿,虽然陈平锦没有多慈,池宴也不败。   他咳了一声,干脆直入正题:“林家的事,你怎么说?”   跟池朝闻讲话,池宴也不像哄陈平锦开心那般有小心机,说话干脆且直接:“就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和风收购了新盛体育。”   “别跟我讲表面话,”池朝闻严肃:“把你那些理由放一放,说给管理层听有用,跟我讲没用!”   虽然和风文娱产业早有布局,收购新盛体育能使和风文娱布局更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新盛这些年再不济也还有根基在,动它不单纯是股权转让那么简单。   扩张文娱版图的方式有那么多,偏偏选了最难的一个,如果说没有池宴的个人感情因素在,池朝闻不信。   两人沉默对视着。   他们父子之间话很少,但同样的秉性令他们很了解对方。   池宴也不瞒着,无声地笑了下,语气慵懒:“看林钦不爽,搞搞他。”   ”看他不顺眼?“池朝闻眼神锋利,步步试探:“因为林稚晚?”   池宴借机承认:“没错。”   “你手里的股份也是她的?”   ”是。“   “胡闹!”池朝闻一拍桌子,怒气满盈,陈依依被吓得激灵了下。   他万万想不到,池宴能为女人做出这种事,完全脱离了一位成功企业家该有的理智。   池宴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亦或者是满不在乎,他从来都不是按照家里设定路线生长的人。   “当初是您让我帮晚晚的。”他说。   池朝闻:“可是我没让你帮到这个份儿上!”   当年他看林文和的女儿太过可怜,在林钦眼皮子底下可能性命都堪忧,那会儿他身体出了问题想亲自帮忙但有心无力,于是把照顾林稚晚的任务交给了池宴。   他以为池宴会有分寸。   并且池宴在美国的时候他也安排人调查,两人关系礼貌且疏远,池朝闻这才放心。   谁知道,如今池宴居然干出这么没有理智、不计较利益,把女人放在第一位的事。   不过事到如今,池朝闻也明白池宴决定的事情他无法改变,叹了声气:“那现在的那些传言也是真的了?”   池宴眼皮撩起来一点儿,否定回答:“不是。”   陈平锦也听过不少池宴的风流韵事,得到当事人的否定回答也不意外,嘱咐几句:“那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就管管,传人姑娘和你同居,对姑娘名声不好。”   池宴看向陈平锦,语气轻缓:“同居,不是假的。”   陈平锦:“……”   她把两人关系想到包养的那层,立马怒了:“池宴!别以为自己长得帅有点权势就可以对人家姑娘为所欲为,人家没了爹妈不代表可以让你欺负,别耽误人家青春。”   “嗯,”池宴下颚线绷得很紧,耷拉下眼皮,没有看人,缓缓道:“传言是有误,不过我也没耽误晚晚都青春。”   他突然抬眼,眼神和语气一样坚定:“我们结婚了。”   “……”   霎时间,空气无比安静。   池朝闻和陈平锦的表情都有一瞬间凝滞。   “结婚了?”陈平锦当池宴是恶作剧,可看到他无比认真且坚定的眼神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池宴从小就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上次看到他如此坚定,还是十七岁偷偷玩赛车被池朝闻发现,池朝闻家法伺候,拿军用皮鞭抽在他赤/裸的上身,他上身皮开肉绽,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有少年人的倔强和坚定。   他说:“打死我也要玩赛车。”   就像现在,就算是池朝闻仍旧挥得动鞭子,抽在池宴身上,池宴也只会说一句:“我喜欢的人,打死我也得在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陈平锦问。   池宴:“刚到纽约那会儿。”   两年了。   隐瞒了整整两年。   话音落下,陈平锦掀起茶几上的果盘,苹果芒果香蕉一起朝他飞过来。   这次池宴稳稳站着,没有躲开。   盘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水果刀,刀刃划过池宴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然后“嗒”一声落地。   手背上血珠连成线,排队往外涌,肤色冷白的手臂上沾染一抹红色,池宴岿然不动,接受陈平锦的全部怒火和惩罚。   陈平锦掩面哭起来:“池宴,你主意正,你胆子大,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池宴说:“您不会同意的。”   “就因为我不会同意你就不说?”陈平锦要疯了:“我近一年忙前忙后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背着我结婚也不说,是看我忙来忙去好玩?”   池宴内心有愧:“不是。”   领证是头脑一热的行为,之后池宴有机会坦白的,可陈平锦虽然说不在乎姑娘的家室,但做父母的,都不想儿女对象家里关系复杂。   林稚晚这种家庭情况,陈平锦是断断不会考虑的。   可现在生米煮成熟饭,池宴也有了自己的根基,陈平锦再让他离婚都来不及。   “就那么喜欢?”她头一次见自己的儿子为女人失去理智。   池宴坚定道:“就这么喜欢。”   陈平锦面色哀恸。   池宴垂在两侧的手掌握得很紧,指节都要破皮而出,他无法不在乎自己父母的感受,垂下头,认真道歉:“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   “可,”他喉结动了两下:“林稚晚是我花了十几年试图放手却还想拥有的人。”   池朝闻和陈平锦叹息了声。   当年陈平锦父亲和池朝闻父亲在政治上向左,两人相爱但婚姻无望,陈平锦就先怀孕逼着自己父亲同意。   她疯狂了一次,好在池朝闻也没有让她失望。   正如圣经里所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他们感同身受,所以妥协了。   “有时间把人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池宴点头,又犹豫片刻,再次祈求父母一般,声音很低:“她父母都不在了,即便是你们不喜欢她,见面时就当演戏,也对她好一点儿。”   *   走出池家,外面天色似乎又阴了些。   欺骗、隐瞒父母再摊牌的感觉并不好受,池宴坐在车子里,感觉胸口压了一块石头,很久不能放松。   手机响了一声。   林稚晚发语音过来了:“今晚要跟黛黛一起吃饭么?”   她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令池宴的疲惫感减轻了些。   他抬手,回了个:【嗯】   林稚晚又说:“那你来接我吗?”   池宴说:“好。”   他给车子停到临江大厦楼下,抬头望上去,好似能找到林稚晚的存在。   她的工作室不大,现在刚装修好,估计这会儿还在忙。   池宴这么想着,副驾驶车门却被拉开,林稚晚轻巧地坐进来,跺了跺脚:“天呐外面好冷,我还以为下来等你一会儿,没想到你这么早。”   话音落下,她看了眼池宴,他安静着,眉目耷拉着,不似以往的漫不经心,居然有点……沉闷。   林稚晚目光说着他的脸向下,看到他的手,一瞬间愣住。   “天呐……”她捂住胸口,小声问:“你怎么了?”   池宴这才注意,自己手上划了很长的一条,血量不多,已经凝固了,就是看着有点儿触目惊心。   “没事儿,划了一下。”   林稚晚:“那你先处理一下呀。”   男人总是糙些,池宴不想让她分担自己现在的沉闷,把手往后缩了下:“不碍事,系好安全带,走了。”   林稚晚感觉他有点儿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池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有什么事敢瞒着你?”   “这倒也是。”   林稚晚现在对自己相当有自信,点了点头,也不再问,偏过身去摸安全带。   安全带扯过来一半,她又觉得这样不好,池宴明显有心思,说不说是他的事,可她得安慰安慰他才行。   她“啪”地松开安全带,身子往前探去,张开双臂,给池宴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总是说我身边永远有你在,”林稚晚怀里还有点儿凉,可池宴被她突然一抱,心脏都停了半拍,只听到耳边有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她说:“不过你也要明白一件事。”   “你身边,也永远有我在。” 第45章 没有狗吃盐,但有狗池宴……   林稚晚就是有这种魅力, 被她惹生气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扔出窗外。   然而她甜甜一笑开始哄人,又能让人瞬间忘了烦恼。   林稚晚不仅抱了他,还用头在他肩膀处蹭了蹭, 猫儿似的机灵讨巧, 池宴怔忪了会儿, 心里那点担忧和迷惘很快消失不见。   顽劣的秉性再一次占据上风。   他抬手摸了摸林稚晚的头, 又顺着捏了捏她的耳朵, 小声问:“我不开心, 你光抱抱就完了?”   林稚晚没听懂他的意思, 反问:“不然呢?”   打你一顿让你记住疼痛忘记烦恼?   池宴微微偏过头, 在暖风烘着的车子里有些干燥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垂,酥酥麻麻,令人发痒。   他声音蛊惑,跟专门勾人魂的男妖精似的:“你得亲我一下。”   林稚晚浑身一颤。   两个人太熟了, 池宴这位混球早就把她的敏感点拿捏的死死的,她最经不起这般撩拨, 腿都要软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可不能白日宣淫。   林稚晚带着将池宴引向正途的决心, 深吸一口气, 嘴唇蜻蜓点水一般在他脸颊上一吻,然后立马捂住脸, 跺脚,有点儿害羞。   “哎呀行了快走了!”   池宴盯着她红色愈演愈烈的耳垂,淡淡“嗯”了一声, 然后系安全带,打火,挂档, 一气呵成。   感受到车子在动,林稚晚才好意思把手放下来,转着眼珠子往池宴那头偷偷瞄一眼。   下一秒,池宴跟猎豹似的敏捷,解开安全带,朝她吻了上来。   “唔……”   居然还搞偷袭?!   林稚晚不满意地推他。   然而这男人已经将茶艺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边咬着她的嘴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晚晚,我手疼。”   林稚晚:“……”   她动了恻隐之心,换来的是池宴更加暴烈的吻。   他这人骨子里太过浪荡不羁,以至于单纯接个吻,都能沾染上欲望的味道。   池宴颇有章法地撬开她的齿关,撑着舌头进入,或轻或重,或急或缓,里里外外地撩拨。   林稚晚以为他会温柔的时候,他会使坏咬人,林稚晚以为会更猛烈些的时候,他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亲了也就几分钟,林稚晚被钓得不上不下,早就连呼吸都不会了,红着一张脸用手背擦拭嘴脸的水渍。   池宴手臂撑在副驾驶椅背上,风轻云淡地看着她,半晌,忽地一笑。   笑得有点儿风流,有点儿坏。   “你脸红什么?”他别过林稚晚的脸,哑声询问:“嗯?”   林稚晚脸更红了,避免他的气息扑在脸上,只好不断后退,拿借口搪塞他:“缺……缺氧……”   她退,池宴逼近。   退到无路可退,刚好被他逼得死死的。   “仅仅是缺氧么?”他问:“想要什么?”   林稚晚闭紧嘴巴,摇头。   “晚晚不诚实,”池宴在她颈肩咬了一口,不轻不重,刚好种出一颗漂亮的草莓,他盯着上面的痕迹和水渍,语气愈发无法无天:“想要什么,跟哥哥说。”   “哥哥都会满足你的。”   现在是晚高峰时间,临江大厦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池宴居然有心情调/情。   林稚晚觉得自己必须硬气一把,崛起!   她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手指不急不缓地在他胸口画圈圈,媚眼如丝。   见她妥协,池宴扬眉,姿态懒散,宛若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   “我想要蛋挞,”林稚晚也像模像样地扬眉,表情里有点儿狡黠:“那哥哥能帮我把蛋挞接回国吗?”   “……”   听到这个名字,池宴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才想起来这是林稚晚养的破狗。   一句话,将刚刚储蓄好的暧昧气氛全部打破。   他不理解:“就他妈喜欢那只破狗你?”   “这怎么能是破狗呢,”林稚晚反驳:“这是我们的宝贝!”   当年池宴这位重度洁癖人士不知道从哪里领来了一只狗,领来就算了也不亲自照看,让林稚晚帮忙养。   当然也不是白养,他会定期支付一笔不菲的薪资。   林稚晚当时正处于失去林家大小姐身份以及经济能力的时候,这笔薪资也短暂地给了她安全感。   “我可没把畜生当宝贝,”池宴说:“我就你一个宝贝儿,”   回国已经半年有余,池宴没给蛋挞接回来就说明了一切,他不愿意。   可狗狗这种生物会养出感情的,林稚晚舍不得,想了半天,她把手搭在胸前,做成狗狗爪子的样子,然后往外吐了下舌头,朝池宴可怜兮兮地叫了声:“汪——”   池宴:“……”   操,怪他妈可爱的。   服了。   *   这么一耽搁,俩人到预定的酒店就晚了些,曲思远娄黛陆方霓和江珩都在。   曲思远就要用筷子敲碗了,见池宴进来,一准儿开始卖惨:“怎么这么晚呢,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池宴:“那你不先点着?”   曲思远:“你不来我敢点么。”   池宴怼他:“吃我的还这么嘴硬?”   曲思远适时闭嘴,不想在林稚晚面前出丑。   最近他喜欢上赌玉,这个爱好太烧钱,林林种种搭进去不少,彻底被家里切断经济来源,酒吧一直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以至于现在要靠池宴活着。   娄黛还算机敏,问:“你俩怎么一起来的?”   池宴“嗯”了声,没继续说,把剩下的话留给林稚晚。   “……”   这就相当于表达对这段感情衷心的仪式,林稚晚豁出去了,补充一句:“阿宴来接的我。”   不是池少爷,不是池宴,不是池总,是阿宴。   可娄黛心大,没听出这称呼显示出的亲昵,又问:“怎么就去接你了?”   曲思远“啪”地翻来菜谱点菜,眼睛扫菜谱嘴上也不忘嘟嘟:“行了行了,八卦那么多干嘛?”   娄黛爱跟他呛,立马回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俩人吵起来没人管得住。   林稚晚讪讪地耸耸肩,池宴给她拉开座椅,她顺势坐下。   陆方霓只知道两人在一起了,开始打趣她:“坐那儿干嘛啊?过来跟我和黛黛一起。”   林稚晚:“……”   简直是挖坑让她跳。   她指了指池宴的手,硬着头皮说:“病号,要照顾一下。”   陆方霓:“……”   池宴:“?”   这可是你说的。   所以,等菜上来之后,池大少爷明明是左手手背划了道口子,偏偏跟瘫痪不能自理似的。   用胳膊肘推了推林稚晚,下巴一扬:“想吃松鼠桂鱼。”   林稚晚:“……”   她也算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头一次被人这么使唤,搭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头,恨不得给他来一拳。   可毕竟刚才放话的是自己,林稚晚忍了,拿起公筷给他挑了最嫩的一块肉,放在他的汤匙里。   大少爷这才悠哉悠哉地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咀嚼。   又过了一会儿,池宴再次吩咐:“想吃糖醋里脊。”   林稚晚:“……”   忍,忍下去。   她再次乖乖奉献糖醋里脊。   池宴轻飘飘表扬她:“不错。”   林稚晚:“……”   娄黛曲思远江珩陆方霓:“???”   目瞪口呆.jpg   娄黛内心OS:这是多少钱能办到的啊?   曲思远夹着的鱼肉“啪嗒”掉进盘子里,开始有点儿难以下咽,心里不是滋味。   不说林稚晚,就池宴,俩人认识了26年,从来没见他跟哪个女的亲密过,青春期那会儿他还打趣过池宴身边蚊子都得是公的。   池宴瞟了眼曲思远,决定表现的再明显点儿,朝林稚晚勾了下嘴角:“喝点儿?”   林稚晚彻底要暴躁了,她将手在桌子底下伸到池宴大腿处,狠狠地捏了下。   力道半点儿没松懈,肯定是疼的,不过即便是突如其来的动作,池宴也面不改色。   他没将想要曲思远死心的想法说出来,毕竟自己表弟还是自己了解,温火煮青蛙才能让他彻底知难而退。   同时,池宴也有别的算计,他拿起旁边的酒,给林稚晚倒了很少一杯。   将酒杯推过去的瞬间,身子也往前倾了下,跟她耳语:“想想你那破狗。”   林稚晚:“……”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想要狗,今天就得听话。   为了蛋挞,林稚晚忍了。   她闭眼,深呼吸,抬起酒杯,颇为熟练地往桌子上一磕,边池宴挑衅扬眉:“干了。”   说完,一饮而尽。   池宴:“……”   娄黛陆方霓江珩:“……”   林稚晚虽然看着文文静静,但酒量一点儿都不含糊,池宴这算是踢到钢板了。   喝完一杯,旁边儿江珩看热闹不嫌事大,给林稚晚和池宴又分别倒上一杯,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继续。”   池宴:“……”   江珩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兄弟就能帮到这儿了。   林稚晚的胜负欲被唤醒,压根没注意江珩坐回去跟陆方霓耳语什么。   她只看了眼酒,又拎起酒瓶子满上,说了一句酒桌上人都会说的话:“就喝这点儿,养鱼呢?”   池宴:“……”   没看出来小猫亮起爪子还挺锋利。   其实两人吵吵闹闹是常态,只是两人把话摊开讲明白之后,池宴自动变成二十四孝好男友,处处都是让她三分,猛地要跟她耍耍无赖,林稚晚少女心受不了。   这就导致了,虽然池宴不如她能喝,但到最后比她清醒。   晚饭结束后,曲思远一改往常的不着调,沉默着第一个走了。   娄黛叫了代驾。   陆方霓江珩一起离开的。   池宴临时接一个电话,再回到包厢的时候,连林稚晚人都没看到。   他连忙问了几个服务员注没注意到人,结果一出酒店大门,彻底放心了。   放心的同时,又多了点儿无奈。   林稚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隔壁酒店门口了,双手抱着石狮子不撒手,旁边儿还有穿着制服保安模样的人在劝。   一分钟后,池宴走到对面?   “晚晚,”夜色沉浮在池宴的眼皮上,闻见林稚晚身上的酒气,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更添无奈,他失笑道:“你喝了多少?”   不至于……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林稚晚扬起了头。   这一动,刚巧头顶的光洒在她的身上,照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跟羊脂玉般细腻光滑,今天她穿了藕粉色的羊毛大衣,戴着白色羊绒围巾,下巴缩在围巾里,愈发衬得脸蛋可爱。   池宴无声笑了下,走过去,拎起她的胳膊。   似乎感知到他的动作,一双好看的杏眼睁开了些,卷曲的睫毛像把小蒲扇似的动了动,林稚晚嘴巴微张,含糊不清地叫了声:“池宴。”   居然还能认清人,没有预想中喝的多。   池宴挑了挑眉。   结果,下一秒,她又将头低了下去,中气十足地吐出一个字:“狗!”   连在一起,池宴狗。   池宴:“……”   这是喝多还是没喝多,居然还有闲工夫骂他?   池宴:“……”   他拧着眉,低头看她,半威胁问道:“你说什么?”   酒精占据大脑,林稚晚抱着石狮子摇摇欲坠,拒绝交流。   倒是旁边的保安大爷豪气地接话:“这姑娘说吃盐狗,都重复了八百来遍了。”   池宴:“?”   “我就跟她说,狗都不吃盐,她还吃盐狗吃盐狗叫着。”   “……”   “小伙子,你跟这姑娘认识吗?”大爷是北方人,好信儿爱打听。   池宴下颌紧绷着,点了点头。   下一秒,大爷语出惊人:“那你知道着吃盐狗是什么品种的狗吗?”   池宴:“……”   旁边,林稚晚又吼了句:“一百万!”   大爷震惊:“这狗这么贵呢?”   池宴:“……”   池宴没心情跟她耍酒疯,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跟大爷解释:“这我媳妇儿,小时候踩井盖掉下水道里了,脑子有点儿问题。”   “嗐,”大爷喟叹一声:“我就说,哪有狗吃盐啊。”   “没有狗吃盐!”一旁,林稚晚开始对话:“但有狗池宴。”   她大舌头啷当,大爷根本没听出来两句“狗吃盐”发音有什么区别,也当她是脑子不好,附和着:“是是是,狗吃盐狗吃盐。”   落在某人耳朵里就是——狗池宴狗池宴。   池宴:“…………” 第46章 把我用到坏为止(文案场……   第二天, 林稚晚醒得很晚,酗酒之后的脑袋跟装了汤水似的又昏又胀,又有点儿断片儿, 她只朦胧记得自己跟保安大爷风马牛不相及地讨论了好久狗到底吃不吃盐的问题。   想着想着, 她就记起了真正的狗。   视线往旁边儿一扫, 这位狗居然坐在沙发上看书, 头发耷拉着, 眉目和煦 , 看着并没有多狗来着。   然而, 一切都只是错觉。   池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意识到是林稚晚睡醒了,淡淡地将书合上,平和启齿:“醒了?”   这语气,一听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林稚晚:“……”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装一次鹌鹑, 赶紧闭上眼,偷偷掀起被子往头上盖, 装作无事发生。   池宴嗤笑一声, 抬起一节干净的手臂捏住她的被角。   见被子扯不动, 林稚晚偷摸睁开眼睛。   然后, 就落入一双眸色浅淡眼神玩味的眼睛。   林稚晚:“……”   自打两人把话讲开之后,林稚晚就格外注重形象, 生怕完美人设有一点儿坍塌。   早上刚醒,她虽然不至于满面油光,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稚晚一边在乎形象, 一边又害怕他伺机报复昨天晚上的行为,硬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下:“早……”   池宴挑眉:“昨晚睡得好么?”   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林稚晚又愣了, 试探着回答:“……还行?”   池宴语气骤然冷峻:“可是我睡不好呢。”   “是喝多了头痛么?”   “是做梦有人骂我狗,”池宴俯身,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池宴,狗。”   林稚晚:“……”   虽然这话是自己说的,可说他是狗委屈他了么?   这话她只敢腹诽,表面上笑嘻嘻:“你可能梦错了吧。”   “确实,”池宴打直球:“因为这是你在我没睡着之前说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狠狠的:“三个字,重复了两个小时。”   林稚晚:“……”   两人上车之后,她就靠着车窗也不理人,然后一直在重复这三个字,导致出租车司机也在问“吃盐狗”是什么狗,还千叮咛万嘱咐狗不能吃盐,会掉毛。   喝断片儿的事谁还记得住呢,不过林稚晚确定自己说过这句话来着。   现在蛋挞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池宴手里,她可得讨好这位大少爷,脑子飞速旋转,语出惊人:“这不就是说明我对你爱得深沉?”   池宴:“?”   他耷拉着眼皮,一副等着她编的表情。   林稚晚不负众望,硬着头皮编下去:“你和蛋挞,狗和池宴,都是我生命里最最最重要的人。”   “……”   “我念叨了两个小时,还不足以说明我对你的爱么?”   你和蛋挞。   狗和池宴。   池宴:,“我非得跟狗一起相提并论?”   林稚晚:“……”   狗东西哄不好了是吧?还学会上纲上线了。   她决定拿出撒手锏——撒娇。   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张开双臂,趁着池宴没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   然后,林稚晚头抵在他的小腹处蹭啊蹭:“你就是最最最重要的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蛋挞是我最最最喜欢的狗。”   池宴:“……”   大早上的,这姑娘也不知道矜持,蹭得他邪火乱窜。   池宴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下:“撒娇也没用。”   “你确定?”林稚晚一瞬间变脸,毫不留恋地抬起头。   池宴:“确定。”   其实可以理解,像他这种重度洁癖,一般都不会想养狗狗这种生物。   可蛋挞刚被抱回来的时候也就一个月左右,天天还得林稚晚喂它羊奶粉,后来长大了些也是林稚晚每天带它出去遛弯,去狗狗公园和其他小狗狗玩。   可以说在林稚晚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是蛋挞陪着她的,说不接回来就不接回来,林稚晚不同意。   她飞快地从池宴怀里起身,大力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拉开窗户。   卧室窗口刚好能看到楼下的椿树,林稚晚双手合十,对着树大声许愿:“我希望在春节之间看到蛋挞。”   表面上是说给树听,实际上是说给池宴听呢。   池宴揉了揉额角。   当初他怎么就嘴贱说了可以帮林稚晚实现愿望的屁话,他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这下好了,成他骑虎难下。   接回来就接回来吧。   不就是一只破狗么,忍忍就过去了。   林稚晚许完愿,站在窗口一动不动,眼神看着外面,实际上所有注意力都在身后。   “行了行了,”池宴皱眉,语气有点宠溺有点无奈:“服了你了。”   小计谋得逞,林稚晚勾唇一下。   下一秒,池宴又说:“姑娘家,能不能注意下形象?”   林稚晚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池宴抱在怀里。   身子起来些,她才注意自己一只脚穿了袜子,另一脚光着。   林稚晚:“……”   池宴给她放回床上,又把被子扔在她脚上:“光脚踩地板,不知道冷啊你?”   林稚晚纳闷地挠挠头:“我怎么能穿袜子呢?”   睡觉不应该都脱袜子吗?   池宴冷嗤一声:“昨天我给你卸妆之后给你放床上,你偏不睡,非要穿粉色带小猪佩奇的袜子。”   林稚晚怀疑是他在编排自己:“?”   池宴有理有据:“你说这是娄黛送你的,太喜欢了。”   “……”   “可我没有小猪佩奇的袜子啊。“林稚晚小声说。   ”你还知道?“池宴提起昨晚就无法淡定:”不给你穿你就哭,凌晨三点,我跑去超市买的。“   超市值班的小哥看他像看傻子似的。   不知道怎么,林稚晚突然有点儿感动。   池宴因为她的一句话,居然在这么冷的天气,跑出去找一双幼稚的小猪佩奇袜子。   最关键的是,这都是她醉酒的胡话,不理睬就好了。   可他还是放在心上。   还有刚刚,明明他那么不喜欢蛋挞,还是为了坚守约定,愿意给它接回来。   在这个早晨,林稚晚感觉自己被抛进云端,被满满的爱意包围着。   爱令人柔软。   林稚晚有点儿眼眶发酸,又微微抬起手臂,给池宴一个大大的拥抱。   池宴还处于跟她斗嘴的阶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突如其来的感性,可他不想看她流泪,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呢?“林稚晚感觉就像是梦一场似的:”这世上所有爱我的人都不见了,你是来把他们的那份儿一起补给我的吗?“   池宴捏了捏她的脸,眉毛一扬。   “才不是,”他的声音有点类似于少年的傲慢和坚定:“是因为我爱你一直比别人多。”   *   三天后,林稚晚拥有工作室成立以来第一个双休。   池宴的J&C俱乐部开始年前最后一场比赛。   池宴会上场。   作为J&C的老板娘,林稚晚跟他一起过去。   俱乐部占地面积极大,远离市区,很偏。   刚一下车,就见一群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在门口站着,各个脸上写着自信,见了林稚晚整齐划一且声音洪亮地喊了声:“嫂子!”   林稚晚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池宴身后退了半步,池宴顺势揽住她的腰,还自然地往怀里带了一下。   这群小伙子又开始起哄:“呦~”   “嫂子害羞了。”   林稚晚:“……”   池宴嗔他们:“滚蛋——”   几个小伙子猴子似的窜走了。   都是特别热情有活力的那种年轻人,林稚晚想到池宴的十七八岁,也是这般,天地都不放在眼里。   有一种难以驯服的野性,能令她不顾一切地沉沦。   俱乐部的组织架构里,池宴是经理,之前的队友卫珩是主教练。   池宴给她介绍:“卫珩。”   林稚晚礼貌地朝他伸出手:“你好。”   卫珩这人寸头,额角一块疤,穿了一身黑,跟池宴的气质更像。   冷,懒怠,不过池宴矜贵多些,这人更痞。   “你好。”他礼貌地握了下她的手尖,掀起眼皮打量她,目光如有实质,坦坦荡荡,“啧”了一声:“我们之前见过啊。”   林稚晚也记得他,点头:“嗯,在佛罗伦萨。”   显然卫珩没有印象了:“嗯?”   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草”了一声,骂池宴:“你行啊怪不得当天庆功宴没你影儿。”   林稚晚:“???”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直接给池宴拉走了。   池宴双手插兜,被她拽着,步伐轻松。   卫珩还有心思逗她:“弟妹,别害羞啊。”   池宴偏头骂他:“滚吧。”   他们从十几岁就在一个俱乐部玩赛车,熟的不能再熟,后来池宴因为家里的事情退队,卫珩因为伤病退役,现在重新聚在一起也是嬉笑怒骂张口就来。   刚开始是林稚晚拉着池宴的,她不熟悉这里,漫无目的地乱走,没多久,就换成了池宴拉着她,给人拉到更衣室。   林稚晚立马脑补出了一些十八禁画面,问他:“你干嘛?”   池宴神色坦荡:“换衣服,比赛。”   “这群毛头小子最近太飘了,需要治一治。”   他一边说一边当着林稚晚的面脱衣服,动作慢条斯理,腹肌,人鱼线缓缓露出来。   纵使两人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林稚晚还会因此害羞。   池宴却不打算放过她,绕到她身后,贴着耳根问:“赢了有什么奖励没?”   林稚晚推开他:“你赢了再说吧。”   “怎么能再说呢,”池宴说:“我赢了,你在上面自己动,行么。”   “!!!”   大白天的,他怎么能骚话张口就来!   林稚晚感觉耳根子发烫了。   池宴却坦荡得不得了,跟她分析利弊:“你瞧,我长得不错,床品你也清楚,睡睡不亏嘛。”   林稚晚:“……”   她决定扳回一城,清了清嗓子,说:“我看卫珩还有那几个小孩儿都很厉害,你先想着赢吧。”   质疑池宴赛车技术不行,比质疑他活差还严重,池宴冷嗤了声:“我觉得你还是订个喜欢的酒店靠谱点儿。”   外面有人叫了池宴,池宴迅速穿好赛车服,拎起安全帽,朝她打个响指:“走了。”   林稚晚脸红心跳跟在后面。   上了赛道,池宴的气质照旧懒洋洋的。   他的赛车是白色上面彩绘红蓝涂鸦,车轮大且卷,科技感十足,叩上头盔的前一秒,还不忘了朝观众席上的林稚晚打个响指。   轻狂、恣意,无所畏惧。   旁边儿有个蓝毛儿男生颠儿颠儿过来挑衅他:“宴哥,今天你霸榜第一的时代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池宴微微勾唇:“这么自信?”   小蓝毛儿说:“上次我和涛子没配合好,要么你也完败。”   “成,”池宴语气淡淡:“今儿谁松油门谁孙子。”   他曾经是F1比赛的车王,在这群后辈眼里是努力攀越的高山,俱乐部里没有人不想超过他。   一声枪响。   几辆赛车如离弦弓箭一般飞快冲了出去,空气里轰隆着巨大的声响。   小蓝毛的目标明确,跟涛子合力夹逼池宴,第一圈时,池宴准备弯道加速超车,被俩人识破,紧紧地堵住。   池宴经验老道,也不着急,之后一直跟在两人后面。   看台上,卫珩轻飘飘评价了句:“稳了。”   林稚晚不懂,眼神询问他。   卫珩说:“阿宴跟老太太遛弯似的。”   林稚晚:“……”   这速度,老太太遛弯?   她手里捏着一把汗,紧紧关注池宴的动向。   直到最后一圈,池宴突然在转弯处他借助尾流贴近蓝毛,采用延迟刹车,准确抱住弯心,一举实现反超。   下一个开瓶器弯时,连续刹车锁死,尾流影响太大,直接给涛子挤出赛道。   再之后,蓝毛明显急了,可无力回天,池宴稍稍减速示意,冲过终点。   他摘下头盔,甩了甩头顶的汗珠,望向看台上的林稚晚。   一瞬间,林稚晚仿佛回到佛罗伦萨那天,她看到最恣意轻狂的少年。   她的少年有着上天赐予的放纵,令她沉浸在放肆的青春里,许多许多年。   身边那群毛头小子爆发一阵阵出尖叫,为池宴他将赛道宽度用到了最好,并且每一次冲击力道都算得刚刚好而欢呼雀跃。   小蓝毛自尊心受挫,灰溜溜拎着头盔回更衣室,卫珩作为主教练,还得去安慰他。   其他人围着池宴一通彩虹屁,池宴淡淡道:“行了行了,没看到嫂子在呢?”   这群小孩又一溜烟的走远了。   人散得干净,只剩他们两人对视。   林稚晚真心夸他:“你好棒!”   在赛车这条道路上,池宴天赋异禀,从来不乏溢美之词,可听林稚晚夸他,还是有点儿不寻常的开心。   “必然很棒,”他浑身是汗,却使坏,搂了林稚晚一把:“我可是你老公。”   林稚晚推开他:“哎呀你脏不脏啊。”   “你脏我也脏,”池宴挑眉:“一起洗?”   居然在这儿等她呢,林稚晚:“……”   俩人一起走出训练基地,训练基地后门有排小巷子,冬日里阴测测的,冷冰冰的。   林稚晚突然很叛逆,不管不顾地给池宴拉进去。   她个子不高,却还能壁咚人,就是池宴还得弯腰看她,有点儿滑稽。   “池宴,”林稚晚很严肃地唤他:“我看过你的比赛。”   池宴怔忪一下:“嗯?”   林稚晚:“佛罗伦萨。”   如果把前因后果说明,那就是林稚晚知道将有F1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在佛罗伦萨举行,中国选手池宴会参加。   她说服自己不能去不要去不要令心中的妄念生根发芽,却还是忍不住买了票,最后安慰自己,她逃课去佛罗伦萨,只是为了看艺术展,顺便看个比赛。   那年的F一赛上,池池宴的对手是上赛季车王,饶是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将也丝毫没有畏惧。   在漫长的跟车之后,他利用弯道优势一举实现反超,并且将车王甩出白线。   年轻的将士一举成名,经过漫长的滑行后,他神色自若地下车,神色倦怠且平静地对着媒体的镁光灯。   周围都是兴奋热闹的人群,林稚晚坐在看台上,静静地看着大屏幕,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大屏幕上,少年摘掉头盔,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自然的垂在眉间,队友喊他,他漫不经心的回头。   七月的太阳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缓缓下坠,暖橘色的阳光照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   目光冷静,寡淡疏离,又带着一丝平常的慵懒姿态,金贵无比一瞬间,惊为天人。   这一眼,林稚晚记了好多好多年。   那年夏天走在时光的轨迹里泯灭成齑粉,可少年依旧热烈如太阳。   “当时怎么不说。”池宴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很轻,似一声叹息。   林稚晚声音更轻:“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会拥有你。”   那会儿,她是长在阴暗巷子里发霉的蘑菇,他是六月盛大的太阳,她只偷偷借他的光。   而如今,他予她放纵,带着她沉溺在无边的叛逆和热烈里。   她才不是乖乖女,她拥有跟他一样的灵魂。   “从来都不是你一厢情愿喜欢我,”林稚晚说:“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多。”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拥有自尊心被女人踩在脚底的痛苦回忆。   该怎么说?   时隔多年,池宴听到她的回应,照旧心跳如鼓——在他不管不顾的那些年,也曾拥有过林稚晚的回应。   爱令人垂目。   爱是人间最公平的信仰。   林稚晚就想抱抱他,想问他,想和他如藤蔓一般生在一起,再一起死去。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轻轻地踩上他的鞋面,抬头,吻上他的嘴唇。   凉,软,触感令人清醒地沉醉。   池宴疯了似的回应她,如暴君,亦如信徒。   最后,林稚晚说:“Reuse me unit I break.” 第47章 你是我童话世界里的君王……   天色灰突突的, 天气预报上说,临江市将迎来今年第一场降雪,北风席卷着, 阴云低垂。   在漫长的接吻过后, 池宴牵着她走出巷子, 巷外有一家招牌灰扑扑的超市, 池宴贴着她的耳垂小声询问:“在这儿等我?”   林稚晚点头, 目送他走进店里。   池宴身材颀长, 身影投在收银台上, 抬起手臂, 懒洋洋地挑收银台旁边儿跟口香糖摆在一排的东西,模样有点认真。   他没有办法随便拿一个就走。   林稚晚突然想到佛罗伦萨那夜。   他们也是在一家小超市买这玩意,池宴看着并未有半点急切,随便拎起一盒扔在柜台上等待结账付款。   林稚晚赶紧提醒他:“你看看尺寸。”   池宴舌抵上颚, 赏给她一记玩味的眼神。   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国内和欧洲的标准,可能不同。”   通常摆在收银台附近的, 都是合适当地绝大数男性的, 而亚洲人和欧洲人在数据上的差别显而易见, 林稚晚不想在这方面出错以至于闹出人命。   池宴明白她的意思, 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有点坏。   林稚晚当时不懂,直到两人走回酒店坦诚相见后,她才明白他的笑里有些骄傲。   以及, 他和他随手拿的东西,有多合适。   这也就导致了,回到国内, 亚欧人的差异导致他站在收银台前面的时间有点长。   长到收银小姑娘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结账时低头瞧了眼包装背面的标称宽度,然后抻着脖子目送池宴走到林稚晚边上,牵起她的手。   “这么冷。”池宴在她手背上用力捏了下,然后将她的手放进口袋。   不过很快就不冷了。   走进房间,门还没关上,池宴就快速转过身,一手搂上她的肩膀,一手将她的双手锁在背后,往前迈一步,将人按在门板上。   临江市寸土寸金的地儿,俱乐部占地面积很大,只好建在城郊。   周围也不够繁华,连店都是小且简陋的。   两人猛地靠上来,门板不堪重负,吱呀响了一声。   门外还有小孩的哭声,有隔壁男人打游戏的欢呼声。   完全不隔音。   池宴俯身,吻上林稚晚的嘴唇。   他的双手宛若年轻的将士,在早就打上自己烙印的领域,自由地开疆扩土。   女人是水的化身,是柔软、渴望被带走的花。   他们彼此所求的,互相都能给。   半晌,林稚晚几乎要撑不住,如软脚虾一般只能趴在他的肩头,不可抑制地嘤咛一声。   “小声点儿,”池宴的手指拭过她的唇边,声音沾着蛊惑:“隔音不好。”   这会儿还在欺负人,林稚晚眼泪汪汪看他。   池宴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有半点怜爱,他勾了下嘴角,笑得痞坏,手指试探着,“啧”了一声,哑且玩味:“今儿大禹来了都治不了这水。”   “不过,”他看着她的眼睛:“我能。”   林稚晚: “……”   这人怎么讲这种话都信手拈来。   纵使两人如此相熟,她还是害羞地推了下他肩膀。   可这点儿力道对于池宴来说无异于邀请。   他又笑了声,带着掌控全局的姿态,给人抱了起来。   林稚晚这下成了被猎人乖乖狩猎的小狐狸,手臂紧张兮兮地挂在他的颈间,也不敢动。   池宴的视线在房间内环顾了两圈,最后给人扔人放在沙发上。   大抵是在质疑小店的卫生条件,根本不想碰到床单被罩。   松软的沙发随着两人的动作下陷,池宴的胸膛够热,窜着令人倍感安全的热气,林稚晚贴着,面红耳赤,又无比平静。   池宴手臂撑在她的头侧,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下,小声说:“我去洗下。”   林稚晚乖乖点头。   他拍了拍她的脸蛋,吩咐道:“不准跑,嗯?”   林稚晚再次点头。   有过无数次前车之鉴,池宴才不相信小狐狸的承诺,直接给人像翻咸鱼似的翻过来。   林稚晚前身贴着沙发,看不到背后的动作,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你要干嘛?”   下一秒,手腕上多了触感微凉、质地偏硬的东西。   池宴迅速地捆了两圈,用皮带束缚住她的手,语气靡靡:“让你乖。”   林稚晚:“……”   她怎么都想不到池宴还有这一出。   事实证明,她想不到的有很多,池宴又解开领结,蒙住她的眼睛。   *   空调吹出的热风扑在皮肤上,令林稚晚的肌肤泅出汗水,窗帘掩盖严实,只有两片窗帘的交接处露出一点儿光亮。   空气里安静至极,只有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   不知道池宴多久会出来,她希望他多洗一会儿,又期待他速度快点。   无声的等待一场恩宠,感官上类似等待一场凌迟。   在恐惧、煎熬的间隙里,她生出一种渴望。   渴望被占有、拥抱,以及摧毁。   类似于希腊神话故事里,哈德斯将泊尔塞福涅带入地狱,同时也是赋予她新花园。   好久,冰凉的指尖触碰上她的眉梢,这几乎令人欣喜若狂。   指尖缓缓向下,划过她被蒙住的双眼,嘴唇,分明的下颌线,停在脖颈上,曲起手指,捏了下。   林稚晚扬起天鹅一般的颈子,呈现出脆弱易碎的弧度,池宴怜爱地咬了一口。   所有期待都扎地生根,林稚晚几乎想哭。   “宝贝儿,”他解开覆盖在她眼睛上的领带,小声说:“别怕。”   头顶劣质的电灯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林稚晚还没睁开眼睛,又陷入他带来的另一场疾风骤雨。   是不是有童话里讲过,猎人迷恋上小狐狸。   他穿过丛林,涉过溪水,来到小狐狸的山洞,小狐狸兴奋地抱住他高大的躯体,又俯身,吻上□□。   他说你的一切都令我着迷,并丧失自己。   小狐狸却说,你是我童话世界里的君王。   林稚晚沉浸在尚未改写的童话故事里,清楚地那些痛楚尖锐,爱意激荡。   上帝说爱是建造。   池宴却说,爱是毁灭。   她拥抱他,感受世界上最美好最疯狂的爱。   到最后,膝盖磕出一片红紫色,池宴捏着她的颈子,迫使她仰头看向窗外。   窗帘的缝隙里,外面天光大亮,无数的雪絮自穹顶落下。   林稚晚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佛罗伦萨,她说想看临江的雪。   可他们没有之后。   那个大雪天,池宴在临江大桥上撞车,看了半夜的雪。   林稚晚一直没问,在她跟室友一起过年吃到饺子里的硬币许愿池宴一生顺遂的那天,江上寒风寂寥,万家灯火扑向人间,他是不是也在想她?   猎人在狐狸的山洞里放了场烟花。   林稚晚近乎脱力一般,瘫软在沙发上喘匀气息,池宴贴在她的身后,两人肌肤贴着肌肤,呼吸逐渐平缓,渐趋一致,一起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们终于拥有了没有遗憾的一天。   *   林稚晚身体身体素质不太好,缺乏锻炼,池宴本来是打算疯狂过后回家的。可她不愿意,勉强池宴陪她住一宿。   这一夜外面风雪寂寥,小宾馆老旧空调吹出的暖气。不如吾悦江澜里开好的地暖舒服、温暖。   可林稚晚躺在池宴的怀里,又觉得一切刚刚好。   第二天,她刚刚睡醒就接到陈依依的电话:“嫂子,我就说我之前见过你的!”   听声音就知道陈依依很兴奋。   林稚晚懵了一下:“嗯?”   “临江市庆奥运献礼,”陈依依提醒:“在临江保罗大剧院。”   林稚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脑子嗡了一下。   奥运史上会写道:2008年8月8日至2008年8月24日在北京举办第29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   而林稚晚所在舞蹈团受到临江市政府邀请,于2008年8月23日在保罗大剧院进行公益演出。   200080823.   这是池宴手机密码,吾悦江澜门锁密码。   见她不说话,陈依依以为她记不得了,帮她回忆:“那天我们在保罗大剧院演出,你跳了《天鹅之死》,当时还很惊艳来着,后来我也不跳舞了也不知道你也不跳了。”   “今天我在家里帮忙打扫卫生发现当初的合照才想起来这件事,你说我们是有缘分吧?“   林稚晚如鲠在喉。   她想不到,池宴对她最伊始的喜欢,是在2008年。   “那天你哥在么?”她问。   “我哥?”陈依依回忆了下:“在的吧?在的,我记得那天他骑了一个黑色的大摩托,帅死了。”   如果再仔细回忆,那天的池宴是被陈平锦押着去保罗大剧院看无聊的芭蕾舞的。   为了表示叛逆,他偷偷开了池朝闻下属的机车,载着曲思远在市区里如过无人之地般张扬肆意地招摇过市。   到了剧院,他欣赏不来芭蕾舞艺术,浑身跟没有骨头似的瘫在座位上玩手机上自带的俄罗斯方块,全程都没抬眼。   直到手机点亮过低自动关机,池宴才舍得掀起眼皮,往舞台上扫了一眼,也就这么一眼。   令他相信的世上有一个词叫一眼万年。   独舞的时间,舞台上只有一抹倩丽的身影,小腿纤细,脖颈修长,优雅又好看。   舞者动作干脆利落,每次开合跳都几乎完美,周遭的好些人都沉浸在氛围里,可池宴眼里只有那节脖颈。   奶白色,白的发光,更有一种脆弱易折、甚至濒临灭绝的美感,宛如来自异世般勾住他的目光。   舞蹈结束,他在节目单上找到她的名字——林稚晚。   她是他少年时期无数个梦的开端。   而林稚晚是怎么认识池宴的呢?   那天她家司机临时有事,她演出结束,从保罗大剧院回家搭了一辆出租车。   八月的天气里,那出租车居然没开空调,林稚晚热极,摇下整扇窗,将目光投向窗外。   然后,耳边一阵轰鸣的排气管呜咽声,视线被一抹黑色完全占据。   “哟嚯哪来的车,你有驾照么?”   “爱坐不坐,”男生语气不善:“惯你毛病。”   他声调沾着京腔,语气浪荡,有点儿痞坏。   林稚晚注意看他。   刚巧,他摘下头盔,视野随着他的动作宽阔。   清晰分明的下颌线,薄唇,直挺的鼻子,眼睛是桃花眼,睫毛很长。   阳光下甚至能看清脸上清晰可见的绒毛。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林稚晚胡思乱想,正出神,就见少年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四目相对。   一瞬间,她浑身紧绷。   似乎习惯被人注视,少年目光也不躲,任由她看着,却像没给她放在眼里一般。   半晌,少年的同伴过来扔给他一瓶水:“走了。”   机车呼啸而过。   当时,林稚晚想到在书里看过的诗句——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48章 朋友上门,同居被发现……   林稚晚躺在小宾馆老旧的床上, 依旧沉浸在2008年的回忆里,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不想挣脱。   她小心翼翼守护的那份最纯粹的感情,带着如信徒一般的虔诚将那些爱意捧在手心, 没想到却有人和她一起守护。   这种感觉很奇妙。   “起床赶紧下楼了。”   手机响了一下, 池宴发来消息。   雪后天气凉, 池宴先下楼给车打火开暖气热一热。   他嫌弃小宾馆的卫生条件差, 昨晚餍足之后, 拿着酒精棉片从卧室到卫生间, 从床到桌子再到门把手都擦拭了一遍, 睡也睡不舒服, 今天醒得出奇地早。   年少时的心上人就是如今的枕边人,这般的爱意令林稚晚无比满足。   她匆忙洗了洗,又拾起昨天揉成一团脱掉的衣服捡起来挨个儿看了看——都被那个不是人的玩意搞脏了。   林稚晚咬咬牙,光腿套裙子蹬上高跟鞋就下楼了。   红色跑车停在破旧的小宾馆外, 高调又惹眼。   外面风冷,林稚晚小跑着上车, 丝毫没有怜爱地“砰——”一声关上车门。   敢这么对待他爱车的就林稚晚一个人。   池宴皱起眉。   林稚晚双手抱胸, 扬眉, 挑衅他。   只许你撕坏我丝袜不允许我对你爱车摔摔打打?   可池宴压根没理这茬, 指了下她的腿:“不冷?”   大冬天的光着腿,美丽冻人么。   这就是在挑衅林稚晚了, 她扯过包包将裤袜扔在他身上,语气不满:“你还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坏掉的部分也是一点儿, 忍忍还能穿,关键是上面沾着斑驳的属于他的东西,这叫人怎么穿了!   昨天实践地开端, 俩人都没有脱衣服的,最后动作太快,淅淅沥沥洒出来了点儿。   池宴看着自己的杰作,将裤袜揉成一团,塞在手边抽屉里,面不改色评价:“下回买个容易撕的。”   林稚晚:“……”   “还要脸不你?”   池宴懒懒抬手在她后颈捏了两下,语气有点儿耽于美色的放纵:“跟老婆要什么脸啊。”   说完,发动车子,又补充了句:“要脸吃不到肉。”   林稚晚:“……”   看在昨晚他贡献了一场令人无比欢愉的表现上,林稚晚决定原谅他。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没心思讲话,放下座椅靠背,决定补补觉。   池宴这人,明明昨天更累的应该是他,可今天除了有点儿黑眼圈,精神依旧熠熠,完全不显疲惫的。   林稚晚枕着胳膊,偏头看他,又胡思乱想。   在纽约那会儿,虽然两人不常见面,但每次池宴的表现都堪比影片片头标注“FBI WARNING”电影的男主角,就算是这样,他还有精力第二天早上起床跑步。   昨天,他简直比男主角还令人崇拜,掌握全局,引领节奏,再林稚晚以为已经是最最快乐的峰值时,又能将她抛入下一个巅峰。   脏的哪里只是裤子呢,还有她的胸口,嘴角。   她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烫。   路过红灯,池宴平缓地踩刹车,看了她一眼,轻缓嘱咐道:“后面有毛毯,盖上再睡。”   林稚晚愣了一下,跪在副驾驶上够到毛毯,盖在膝盖上。   他车子的装饰永远是性冷淡风,干净到近乎苛刻,多余的物件从来没有,后来为了她准备了毛毯。   意识到这一点,林稚晚心里像是被撒了一层白砂糖似的甜。   可她这个姿势落在池宴的眼里,只有蜜桃型的臀部一扭一扭的。   草。   他不能理解,这姑娘整个人都瘦得跟猴儿似的,全身肉都长这儿了?   池宴倾身,拍了一下。   两人长期的默契合作令林稚晚本能地认为是要换姿势,抬起眼睛无辜地看他。   “……”   俩人都愣了下。   林稚晚:“……”   她一瞬间满脸通红,抬起毛毯遮在脸上,双腿并拢乖乖坐好,然后跟尸体似的,径直往椅背上躺过去。   装死。   红灯只剩几秒的时间,前面的人已经开始启动车子了。   池宴总喜欢在间隙里逗林稚晚,他扯开她盖在脸上的毛毯,然后俯身,在她嘴角上轻啄一口。   佛罗伦萨那晚,林稚晚像是挂在枝头青涩的梅子,单纯,酸涩,令人心疼。   这些年过去,她是一颗待熟的水蜜桃,在清晨之后,浑身挂满水珠,诱惑且甜美。   而更令人着迷的是,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赋予的。   没有男人不会为这段过程而着迷。   “晚晚,”池宴笑她,“你也太可爱了吧。”   林稚晚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是不是在夸她,眼珠子转了两圈。   果然这人没有好话,下一秒,又说:“别总跪着了,正面也很好。”   林稚晚:“……”   池宴,还真是狗来着。   *   他们一路眉目传情,自然也没注意到临江市大大小小名媛群里疯传的视频。   这个时候,自己的群里却十分安静。   以及,陆方霓发来的一大串消息。   吃瓜一般就在周五的晚上,大家不用工作,闲下来有一天的时间吃瓜。   可今天的瓜早在中午就被人放了出来,不至于像娱乐圈那种上了几个热搜,但也绝对是临江市名媛圈子里最爆炸的新闻。   不知道是谁拍的视频。   昏暗破败的巷子里,靠墙站着两个人。   逆光的角度,人脸模糊不清,只能看男人身材颀长,干净利落,下颌线紧绷着,清晰到堪比很多人的人生规划。   女生矮一些,身材很瘦,纸片似的,风一吹就要跑了。   可饶是如此的身材差距,还是女生给男生壁咚在墙上。   男人低头,听女孩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女生居然踩上男生的鞋面,仰头,送上一吻。   这吻彻底点燃了男人,他宛若敏捷的猎豹,疾风骤雨地回应。   这视频刚发出来,群里的人只是窸窸窣窣地讨论。   【偶像剧?】   【什么偶像剧,这至少得是三/级/片】   【?有这种好东西还不发出来看看,是不给我们当朋友???】   就算是光线很差,也没有配任何BGM,但依旧能看得出男人吻得认真,够欲。   大家在群里讨论了99+,有人出来默默地说一了一句:“这不是池宴么?”   全群安静了一秒,然后炸了。   一瞬间大家化身侦探都在猜测被他亲着的姑娘是谁。   最近也没见哪个姑娘跟他传过绯闻啊,想来想去,只有林稚晚。   可林稚晚的朋友圈干干净净,不太出席人多的活动,近照几乎没有流出一点,对比起来有点困难。   这些人还在查案,曲思远和娄黛彻底崩溃了。   因为就算只有一个背影,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这姑娘就是林稚晚。   娄黛没有眼力见,拿着视频到曲思远前面晃荡:“你看我就说是真的吧你还不信。”   曲思远:“为什么要信?”   “你不会连晚晚都认不出吧?他们两个就差把名字刻在额头上了好么。”   曲思远:“不是!肯定不是!”   娄黛被这个傻子激怒了:“不信我们就去她家找她看看。”   曲思远冷哼一声:“我才没有这么幼稚呢!”   “你是不敢。”   “谁说我不敢?”曲思远来劲儿了,“去!现在就去!顺便把陆方霓和江珩都接上!”   回到吾悦江澜的林稚晚,只当世界如身边一般平和,先去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换了一身居家服。   她皮肤呈现奶白色,又被池宴喂胖了些,热水烫过之后的肌肤呈现有健康光泽的红晕。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有点好看。   她将吹风机递到池宴手里,又指了指头发,无声地使唤人。   池宴嗤笑一声:“这是叫我当牛做马了?”   他眉毛轻轻往上一挑,嘴角勾着笑,没说愿意不愿意。   林稚晚将腿抬起来,裤腿往上拉,露出又红又紫的膝盖。   池宴眸光渐深。   昨天在兴头时,两人只顾尽兴,谁也没注意那些姿势对膝盖有多大损伤。   青紫一片,现在冷静下来不疼是假的。   谁叫一切罪魁祸首是自己呢。   池宴乖乖认错,装乖,低头插好吹风机,给林稚晚吹头发。   他虽然没伺候过人,但动作很轻,也不会给头发扯痛。   林稚晚对着镜子,能看到他冷白的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头发,暖黄色光线打来,像是一幅画。   她满意极了,又开始给自己脸上涂瓶瓶罐罐。   过了这个年她就26岁了,已经不是十分年轻,她再也不能随便跳一整支《天鹅之死》不喘粗气,也不能每天掬一捧清水洗脸就如芙蓉出水般娇嫩。   她得靠护肤品和医美维持美貌,也得多多锻炼身体长命百岁。   毕竟,得好好活着,才能跟身后给她吹头发的男人长相厮守。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以后。   可这男人吹头发的手法有点儿粗暴,手跟鸡爪子似的乱抓一通,吹出来的头发没有型,丑死了。   林稚晚:“……”   在决定经历漫长的长相厮守中,她也有过无数次给池宴扔进垃圾堆里的冲动。   她气得直跺脚:“你这是吹头发么?母鸡絮窝都不这样!”   池宴弯下腰,从正面仔细端详了下她。   就……这造型,属实夸不出来。   “吹风机的问题吧?”他说完,看她明显不信,又找借口,“是不是有人敲门?”   林稚晚:“……”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比一个摆手的手势,示意他离远点儿。   池宴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下楼倒杯水的功夫,刚好听到门铃声。   大门外三个人,陆方霓站在娄黛和曲思远之间充当调解员,生怕俩人打起来。   因为,按照曲思远的思路,反正池宴和林稚晚在一个小区,曲思远喊池宴出来,娄黛喊林稚晚出来,最后将这俩人押到娄黛家里对峙。   可明明该兵分两路的两个人,最后齐刷刷地走到1007门口,娄黛和曲思远一起愣住了。   “这是池宴他家?”   “这是晚晚家?”   两人异口同声发问,又同时看看门派,“操”了一声。   这俩人的家,重复了???   从监控里,池宴早已看清来人,他跟林稚晚的关系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又是正经夫妻合法同居,可以随便见人。   他面不改色地跟曲思远知会了密码,让他们自己进来。   俨然是男主人。   娄黛:“……”   震惊.jpg   合着当初地产销售没有骗她,池宴确实买了吾悦江澜的房子来着,还就在她家旁边,只不过这房子是金屋,藏娇用的。   三个各怀鬼胎地走进庭院,又走进正门,池宴刚好给开门。   娄黛和曲思远颇有默契地看了眼房内装潢,又互相看了眼,一脸“卧槽”。   “来干嘛?”池宴问。   曲思远只能期待这是池宴自己的家,一切都是娄黛搞错了。   他挠挠头,大刺刺绕过玄关坐在大厅沙发上,想起之前的说辞:“看看猫。”   池宴:“……”   这傻子还真信家里养猫。   他正思量着怎么说,就听到楼梯至上而下传来脚步声。   趿拉拖鞋,走路很轻,有点儿懒,跟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带着愠怒的声音。   “池宴,你狗么?”她声线刚刚好,清冷里带着娇嗔,“我照镜子才发现,我腰上都是你牙印儿。”   话音落下,林稚晚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五个人,十只眼睛对视。   空气一阵寂寞。   大家:“……”   林稚晚:“……” 第49章 不喜欢能想方设法娶到手……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万万没想到, 暴露关系是用如此令人感到极端的方式。   腰上,牙印。   狗都清楚是什么意思。   林稚晚先是整个人傻掉,意识到自己到说出什么少儿不宜且令人想入非非的话后, 脸色一点点涨红, 视线从看人变成看地砖, 脚趾在拖鞋里表演一个劈叉。   曲思远不仅傻掉了, 还要崩溃。   陆方霓就完全是看戏, 没有任何缓解气氛的动作。   现在缓和气氛的任务落在娄黛头上, 艰辛而重大的使命令她迫使自己冷静, 并绞尽脑汁地打哈哈:“池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哈,我得批评一下你,”她说,“你咬人就咬人, 怎么还往腰上咬呢。”   “……”   气氛随着她铿锵的声音愈发凝固。   林稚晚恨不得会隐身术,脚趾都能跳出个社会摇。   池宴太过了解她, 给人拉到身后, 挡住别人的视线。   “别看地面了, ”他安慰道, “没事。”   林稚晩摇摇头:“我是在找条地缝。”   池宴:“……”   林稚晩:“钻进去。”   池宴:“那别看了,咱家的美缝是专门找人做的。”   这些话根本安慰不了林稚晩, 他也知道,转身看向曲思远。   曲思远还保持着沉浸在震惊里的状态,似乎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产生怀疑。   池宴安慰完林稚晩, 还得安慰曲思远。   男人之间的交流永远有自己的方式。   池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走。”   曲思远抬眼睇了他一眼,深深地点头。   池宴没说去哪里, 但曲思远已经明白了,先一步起身,往楼内电梯方向走。   地下室有酒窖和家庭影院还有健身房。   他们当然不会是去看电影的,林稚晩有点担心,用眼神询问池宴。   路过她身边,池宴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   两人走掉了。   客厅战场留给林稚晩。   沙发上坐着自己的好朋友,他们一直在给自己当朋友,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们。   林稚晩几乎不不敢看人,垂下头,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   其实林稚晩已经和池宴在一起这件事,她们都已经被预告过,得知消息并不算惊讶。   真正令她们感到震惊的是两人居然住在一起,并且是从回国就开始的。   这说明他们两个开始的时间远远比想象的早。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娄黛假装发火,一屁股坐在林稚晚面前,严肃道:“赶紧如实交代。”   林稚晩诚实回答:“两年前。”   “两年前?”   这不就是他们还在纽约的时候。   林稚晩点了点头,看向陆方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被人从叶清和手里救下来的么?”   陆方霓也愣了一下:“是池宴?”   她在美国那段时间,池宴也在,完全对的上。   娄黛关键时刻智商还是在线:“可池宴为什么要救你呢?”   她知道林家和池家有些交情,可这些交情不足以令池宴对林稚晩负责几年。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池宴心甘情愿,不是因为她是林文和的女儿才帮助她,仅仅是因为她是林稚晩。   这么说,他们两人的纠葛早于两年前就开始了。   林稚晩不知道要如何把这段关系说清楚,颓然地坐会沙发上,用手掩着脸,小声说:“或许,我和池宴之间的事从高中就开始了。”   高中?!   娄黛和陆方霓面面相觑。   高中时候的池宴,远比现在还要桀骜难以驯服,像是草原上无拘无束的烈马,喜欢他的女生能填满师大附中的操场,就连他身边的绯闻女友都能凑够一个班。   而林稚晩是很多男生心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小仙女,走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路线。   他们就应该是两条平行线,扯不上一点关系。   既然已经说出口,林稚晩也不再隐瞒,一肚子话如江水奔流:“还记得当初我会翘自习课么?”   陆方霓回想了一下:“我以为你都去医务室了。”   林稚晩摇头:“是去天台。”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是对着的,林稚晩走上天台,撑在围墙上站一会儿,在高二十六班的池宴就会看到她。   然后,他也会旁若无人地走出教室,走上天台。   他们将这个形式延续了很久。   当然,并不是所有时候他们都会像第一次见面那般吸烟,如此不良且叛逆。   有时候,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分享同一只耳机,听周杰伦听林俊杰。   还有一些时候,池宴也会难掩坏男孩的本性,带她喝啤1,教她翻墙出学校,骑着轰鸣的机车驶向通往大海的路上。   他们之间的那些年,何止疯狂。   只是那时池宴是生活在流言蜚蜚里的少年,林稚晩认识他,和流言蜚语一起,辨别不出他用在她身上的手段几分是真心,几分是戏弄。   而林稚晩当时是长在象牙塔里的公主,池宴每次细小的试探和尝试,都患得患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果。   他们彼此试探了两年多。   再到后来佛罗伦萨、中间匆匆几年,再到如今。   “我很多次想说出来,但最开始我不清楚他的心意,不知道这段关系可以维持多久,也不敢说。”林稚晩如释重负地靠着椅背:“现在我终于不用再瞒着你们了。”   知晓当初的林稚晩是如何自闭,给自己锁在只有自己的笼子里,陆方霓由衷地体谅她将这些秘密掩埋了很久。   她走过去,抱了抱林稚晩,替她开心:“当初你每次从天台上回来,都会很开心。”   “不是脸上写满了开心,是那种能从心里散发出的轻松,我打趣是医务室有什么魔力,现在看是池宴的魔力。”   林稚晩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开心。   陆方霓贴着她的脸颊,两人呈现一种很亲密的姿态:“如果没有池宴,你该失去多少快乐。”   娄黛也没有真的生气:“好在你被叶清和欺负了还有池宴在,当时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讨厌那个贱人,担心你好久呢。”   居然是这么轻而易举地取得原谅,林稚晩有些不敢相信:“你们不怪我么?”   “怪什么,”娄黛说,“谁还没有点儿秘密了。”   胸口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被放下,林稚晩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其实池宴很好的,我还有很多话有时候很想分享,但都不敢。”   “打住打住,”陆方霓比了个“停”的手势,“我可不想吃狗粮。”   娄黛也闹她,作势要掀她衣服:“那先给我们分享分享池宴咬在你腰上的牙印儿。”   陆方霓帮忙:“哪能就在腰上,再凑过来给我看看脖子和胸口。”   林稚晩像是被流氓调戏的小姑娘,上下扯着衣服,小声道:“哎呀,你们别闹我。”   “不闹你我们也不敢闹池宴呀。”   “对!”娄黛说,“谁叫你们两个合伙骗我们。”   提到池宴,林稚晩又开始忧心忡忡:“他们两个干嘛去了,不会打架了吧?”   娄黛说:“你管那些干嘛。”   很多时候,对朋友和男朋友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   明明应该是池宴强些,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池宴该不会挨揍吧?”   娄黛白眼一翻:“你还是关心一下曲思远吧,他看着明显弱一点儿。”   “是么?”林稚晚坐不住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   事实是池宴和曲思远确实打了一架。   曲思远也是天天健身打拳的类型,两人确实也没有分出什么胜负,消耗掉太多体力,最后脸上纷纷挂彩,瘫倒在地板上。   “你真的喜欢晚晚?”池宴有些看不懂,毕竟曲思远身边女人没断过,他也每次都很投入,失去后很快就解脱。   从来没有长久的难过。   汗水滑进眼睛,曲思远一阵刺痛:“你知道为什么我想对晚晚好么?”   池宴:“恩?”   “高中我们两个一班,但很少说话,就是值日分在了一组,都是在教室扫地拖地,可是我总是谈恋爱或者打篮球,就会忘掉值日的事情。”   “有一次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班里就晚晚一个人,她那么瘦,却一个人拎着两个拖把,我当时就感觉很对不起她我,跟她说不好意思以后我来吧,她却朝我笑笑。”   “后来我还在路上看到她喂流浪狗吃火腿肠。   那会儿大家都说她是小仙女,是冰山美人没有人间的情绪,可是我觉得她特好特善良。   这么善良的人,不应该落个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下场,我想对她好一点儿。”   这种感觉,算不上爱,但朦朦胧胧里没有喜欢是假的。   他高中时期不断的谈恋爱,有一种年轻男孩子特有的浮躁,以为有了女朋友就是大人了,流于表面的走心完全是要感动自己。   今年再看到林稚晚,想给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但却连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可你也不能瞒着我,”曲思远不干了,坐起来朝池宴有些撒娇似的发脾气,“现在显得我像是个傻子。”   池宴说:“那不是没想到你真的春心萌动么。”   “喜欢一个人就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瞒着算什么,”曲思远认真道:“你是真的喜欢晚晚么?”   “废话,”池宴也坐起来,不容置疑道,“不喜欢我他妈想法设法娶到手还藏起来?不喜欢我为了她去收购新盛那破产业?”   两句反问给曲思远干没电了。   他跟尸体似的躺了回去。   感觉那点仰卧起坐的感情也躺回去了。   林稚晚肯定是喜欢他的。   妈的,居然喜欢上自己嫂子,晋江狗血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他没脸见人了。   门开了一条小缝隙,林稚晚探出小脑袋往里看了看。   池宴精准发现她,招了招手:“进来。”   林稚晚小步挪进来,朝池宴脸上仔细看了看:“天呐,”她有点心疼了,过去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被揍的这么严重?!”   颧骨上青了一块,嘴角也是。   曲思远嫌弃她太夸张,充满怨气地喊她:“嫂子,你看看我。”   林稚晚回头:“……”   曲思远一只眼睛肿了起来,嘴角颧骨都有擦伤。   这俩人,不分伯仲。   如果非要说,还是池宴轻一点儿。   这可就是池宴不对了。   他是哥哥,又是欺瞒在先,怎么能对表弟下这么重的手。   可现在两人已经一起躺在地板上平和对话了,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   林稚晚决定调节调节气氛。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点公正的严肃来,对池宴说:“你怎么能对思远下这么重手?”   池宴:“……”   曲思远得到维护,小孩子得宠似的扬起眉毛。   下一秒,林稚晚又说:“打人就打人,怎么能往眼睛上打!”   曲思远:“……”   林稚晚恨铁不成钢地建议:“打屁股啊,屁股肉多,看不出来。”   曲思远:“……”   池宴:“……” 第50章 属于人不如狗吧   话音落下, 空气里又静默了两分。   林稚晚也尬住。   打……屁股?!   这个用来缓和气氛的梗不仅不好笑,还尴尬,像是江郎才尽的脱口秀演员。   她绞尽脑汁, 反问:“你们小时候不被家里打屁股吗?”   曲思远和池宴相互对视, 一起摇头。   林稚晚:“?”   “小时候我不听话, 外婆都是把我按在腿上打屁股的。”   “这算什么, ”曲思远笑了一声, “小时候我不听话, 我爸都是拿擀面杖打我。”   擀面杖?这么残暴么, 林稚晚再次震惊。   曲思远耸了耸肩:“不过我妈护着我, 我爸也没打到我几次。”   林稚晚:“……”   虚惊一场。   “不过,”曲思远又说,“阿宴不听话我姨夫是拿军鞭打的。”   “直接脱了上衣往后背上抽,一条条血印子。”   想想林稚晚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她将目光投向池宴,询问他:“真的?”   林稚晚见过池朝闻几次, 印象里他一直是不苟言笑略显严肃的人来着, 绝对是个严父形象, 鞭打儿子的事情也未必做不出来。   她皱着眉, 眼神里的担忧有种穿越了时空对他的心疼。   很难跟她解释两位同样倔强且认定目标不修改的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可池宴还是不想她为之前的自己担心, 淡淡道:“也没有。”   那都是从他开始玩赛车时的事情了,按照池朝闻的设想,池宴从政从商从军甚至搞艺术做学术都可以, 但玩赛车就是不伦不类,屡次警告池宴但池宴UI就我行我素,从十五岁到十八岁这段时光, 池宴没少挨打。   “老池每次打我,我就跑,”他勾了勾嘴角,模样张狂不羁,“打不过他还跑不过他?”   林稚晚:“……”   这倒也符合他的风格,总不能跟老爹对打,那干脆就跑,反正不认错不服软。   曲思远睨了池宴一眼,心想你小子瞎话张口就来?   池宴双手往后撑着地面,姿势懒洋洋的,也睨他,眼神在说:“要么我是大哥你是弟弟呢,哄姑娘就要这么哄。”   当年池朝闻拿鞭子招呼他,他从来不跑,跪在地上任由他打,但就算是疼死也绝对不认错,不服软。   任由他打是孝道,不服软是坚持自我,他们父子一场,谁也别想改变谁。   “……”   甘拜下风了,曲思远不服气地踹了下地板:“走了,回家。”   他甩着肩膀起身。   在自己家里被自己老公揍了一顿还灰溜溜走人,林稚晚感觉过意不去。   “要么吃个饭再走吧?”她努力社交。   曲思远看了眼池宴,哼了一声:“不用了。”   走到门口,他还贴心地关上门,将空间留给池宴和林稚晚。   做不成男朋友,就乖乖做表弟。   门阖上一瞬间,林稚晚立马不装了,直接扑到池宴前面,澄澈的眼睛里一瞬间写满心疼,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小声抱怨:“曲思远下手真的太严重了。”   池宴也开始演上了,委屈巴巴地点头,装可怜:“好疼。”   预想中,林稚晚那应该过来给他吹吹,再说一些好听的话。   可她却跟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啧”了一声:“真的不可以往脸上打呀。”   池宴感觉到画风不对:“?”   “作为男人,你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了,”林稚晚宛若会pua的渣男,字字诛心:“你现在变丑了,晚上可没有资格跟我睡觉了。”   池宴:“……”   “除了美色我就没有你贪图的东西了么?”池宴问。   林稚晚认真思考,摇头:“有的,”她说,“你还有钱。”   池宴:“……”   这姑娘真有能给人逼疯的能力。   这话他不至于真的相信,但听了还是不可避免的不舒服。   池宴扬起头,对着微微反光的落地玻璃照了两下,上面只有模模糊糊的身影。   白色T恤有点皱,胸前被汗水洇湿了一块,刘海一簇簇耷拉着,青紫的伤口令脸部轮廓看起来并不流畅。   确实不够好看。   他倒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就是随便看看,可再转身,刚巧林稚晚弯下腰,低头,准确地在他唇上一吻。   没有深入,只有浅浅地触碰,嘴唇温湿,柔软,像是碰上一块棉花糖,一瞬间又弹开。   草。   这种感觉很奇妙,无法精准地形容。   像是夏天的冰镇可乐,冬天的糖葫芦,甜滋滋的又十分需要。   “我都不敢碰了,”林稚晚看着他的脸,像是看待易碎的宝物似的:“这得多疼啊。”   池宴摇了摇头:“没事。”   玩赛车时他受过的伤痛更多,这点就是毛毛雨。   林稚晚垂下眼睫,在脸上投下阴郁的影子,她又指了指他的手:“那这儿呢。”   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在手背上横亘出一道触目的印记。   “这儿疼么。”   “傻啊你,”池宴勾住她的腰身,给人带到自己怀里,动作太快,没有俯冲,两人一起倒在地板上,“这都结痂了哪还能疼。”   他运动过,身上有点儿汗味,跟苦涩的焚香味道混合在一起,将她的呼吸团团包围,无法挣脱。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稚晚内心敏感、容易跟人共情,眼泪也是说来就来,“你爸爸对你那么狠,这是他划的么?”   她后来从陈依依那里得知池宴那天回家来着。   池宴反问:“嗯?”   “因为你爸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又瞒着他偷偷结婚,”她根据一点儿由头胡乱猜测,“所以他很生气,打人不用军鞭用刀子了。”   池宴:“……”   他怎么才发现这姑娘还有点儿天马行空。   “醒醒,”他点了下她的额头,“好歹我也是他亲儿子,怎么可能动刀子。”   这话倒是给了林稚晚新思路,她欲言又止:“确定么?”   确定是百分百亲儿子,没有抱错么?   “……”他松开人,“我觉得你还是少看那些脑残小说好些。”   林稚晚:“……”   *   之后几天,因为脸上有伤,池宴一直居家办公。   明明是年末,互联网公司不会闲着,但看他状态,就好像是在互联网养老似的优哉游哉。   这个年末,几家欢喜几家愁。   新盛地产多次被政府强制执行,林钦上了失信名单,名下关停多家公司,新盛地产摇摇欲坠。   叶清和的账不干净,补了几个亿税款,复出无望。   之前几个大ip剧全部重新拍摄,陆方霓趁机捡漏一个大制作剧本,明年都有了保障。   林稚晚除了工作无所事事,在家里跟池宴腻腻歪歪。   之前两人没有把心思讲清楚,别别扭扭还分房间住,现在什么都讲开了,合该住到一起。   可林稚晚还是扭扭捏捏不愿意。   池宴问什么原因,她也不说。   不是不想说想让他猜,而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就算是已经扯证了结婚了,可当时很匆忙好吧,还没有求婚呢也没有婚礼呢,我就这么慌慌忙忙给自己嫁了,不住在一起还让我有点幻想的余地,同床共枕了可就真跳过结婚和婚礼是夫妻了。”   林稚晚跟陆方霓打电话抱怨。   陆方霓反问:“那你赶紧让池宴补个求婚和婚礼呗。”   林稚晚脸一红:“我哪好意思。”   “你不说池宴哪里知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林稚晚感觉自己被池宴纵容惯了,总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明白自己的所有想法,也知道不现实,可还是想等一等,“哎呀,还是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腊月二十八。   离除夕还有两天。   这两天临江市天气一直阴着,偶尔落点缠缠绵绵的小雨,烦得不行。   池宴这天回公司短暂露个脸,然后自己给自己放假。   他问林稚晚:“去机场么?”   林稚晚:“干什么?”   他神神秘秘:“惊喜。”   林稚晚还以为是求婚之类的,压着要翘上天的眉毛跟他去了。   刚巧池宴带她进的不是什么接机口。   她更激动了。   结果等了半天,只看到一个服务人员牵着一坨毛茸茸的东西走了过来。   池宴朝她扬了扬眉:“去吧。”   林稚晚心里的开心逐渐被压下去,正郁闷着,就见一坨灰蓝色的庞然大物朝自己扑过来。   她愣了一下,捂着嘴巴:“天呐。”   蛋挞是蓝湾牧羊犬,毛色有点像英国蓝短猫,即使几个月不见,也被人养的毛发发亮,又浓又厚的毛跑起来跟波浪似的一层有一层的,就连眼睛里都写满了开心。   林稚晚惊喜地看了眼池宴,又蹲下身子,朝蛋挞张开双臂:“乖乖,来妈妈这里!”   蛋挞在距离她几米的位置,猛然站定,歪了歪小脑袋,似是打量她,确认这人是自己妈妈后,猛地扑了上来。   它是几十斤的大狗狗,林稚晚是八十多斤的小身板,一下子就被扑倒了。   池宴手疾眼快扯了下蛋挞的牵引绳,呵斥道:“奶酪,听话!”   奶酪这狗欺软怕硬,最怕这位严肃的老父亲,嗷呜了两声,低头在林稚晚身边嗅了嗅。   林稚晚见到狗狗开心,才没管,自己摔了一跤,直接给狗子抱进怀里,揉揉抱抱又亲亲。   “呜呜呜奶酪宝宝,想死妈妈了!”林稚晚捧着狗脸看了又看:“让妈妈看看瘦没瘦。”   自打狗狗出现就一直被冷落的池宴冷哼了声,没有好气道:“你看着膘肥体壮的,像瘦了么?”   林稚晚:“……”   这人怎么就会煞风景!   不过看在是他将奶酪接回来的份上,她决定原谅他一次,朝他张开双臂:“谢谢阿宴抱抱。”   池宴一脸嫌弃地躲开:“你抱过它,别抱我。”   林稚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他洁癖,还以为是吃醋了:“它是狗啊,”她说:“你和狗比什么。”   池宴:“我跟狗比什么了?”   他准备跟她呛两句,结果再一定睛,这姑娘早就把狗抱怀里了,完全没在乎他说的话。   就相当于在跟狗交流感情的同时,抽出时间给他一个眼神。   池宴:“……”   他就是贱,费好大劲儿给这破狗整回国。   这下好了,人不如狗了属于。 第51章 叫爸爸都没用   林稚晚在机场抱着蛋挞“好大儿”叫了半天, 人来人往里,根本看不到池宴似的。   蛋挞也给力,奶呼呼的大狗狗就搭着俩大爪子在她膝盖上, 乖乖任由亲亲抱抱捏捏, 舌头一吐, 乐呵呵的。   一人一狗的世界, 哪儿还有池宴的姓名。   草。   怎么就给你自己整回来一个大冤种, 池宴捏了捏鼻梁, 长出一口气, 往前上两步一把拉起牵引绳, 给蛋挞提溜起来。   蛋挞不开心地小声呜呜,林稚晚不乐意了:“你干嘛?”   池宴:“回家。”   “回家就回家,你这么拽着它它能舒服么?”   “它不舒服不会叫么?”   “你又不是狗怎么知道它不舒服会叫?”林稚晚懒得搭理他,一把从他手里解救下来奶酪, 一人一狗颠儿颠儿走往停车场走。   池宴肺都要气炸了。   更气的是,他给车子解锁, 林稚晚直接带着蛋挞坐在后面了。   这就纯纯是在惹人生气, 池宴干脆不搭理她, 从机场出来是高速, 一路将油门踩到120来发泄不满,可蛋挞是只绿茶狗, 一整个开始装晕车,倒在林稚晚腿上装没有精神。   林稚晚冷飕飕开口:“它都晕车了,您能慢点儿么。”   池宴:“狗会晕车?”   “不晕车能没精神?”林稚晚说, “刚才还好好的呢。”   池宴:“……”   他是彻底服了。   将车速放到100迈左右。   林稚晚心思全在狗身上,又开始亲亲抱抱妈妈心疼一堆话,池宴也真不想蛋挞不舒服, 路上车少的时候透过后视镜往后瞄了眼。   谁承想,趁着林稚晚回消息的功夫,本来晕车委屈的狗狗居然开始吐着舌头晃尾巴了,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好奇地四处乱看,那状态比村口散步老大爷还要悠闲自得。   刚巧它要看看自己这位不太回家且脾气不太好的老父亲,偷偷看过去,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这位老父亲的目光太过寒冷,一眼看穿它的计谋似的,令这位大狗狗愣了一瞬间。   下一秒,林稚晚放下手机,顺势将手搭在他毛乎乎的背上,这狗跟影帝似的,霜打茄子似的一瞬间蔫吧下去,枕着林稚晚的腿小声呜呜。   池宴:“……”   他妈的,狗都会演上了?   他砸了下方向盘。   林稚晚看他态度不好,立马吼他:“你什么意思?”   绿茶狗就像恶毒婆婆,能摧毁一个家庭。   池宴忍了,并设身处地,决定用狗的方式交流。   到了吾悦江澜,四十多斤的狗狗还要被妈妈抱着下车,林稚晚一个眼神没分给池宴。   池宴也不搭理林稚晚,直接跟蛋挞进一场父子之间的对话:“蛋挞,你最好像个正常人……”想了想,改口,“正常狗。”   蛋挞趴在林稚晚怀里,根本不看他,池宴扒拉过来它的狗头,捏着它的下巴,语气阴沉且狠戾:“你要是不听话,我可送你去绝育了。”   “没有蛋蛋的小公狗,可是会被同龄狗瞧不起的,也不会再有小母狗陪你玩了。”   林稚晚:“……”   蛋挞:震惊.jpg   “你别吓小孩儿。”她嗔他。   然而,受到尊严威胁,蛋挞眼珠子转了两圈,从林稚晚怀里拱了出来,耷拉着尾巴自助式走到门口,乖巧等待开门。   池宴嗤笑一声,满意道:“小样儿。”   “你好幼稚啊大哥,”林稚晚彻底无语住了,“它只是一只小狗狗。”   “四十斤还小?”   “他才两岁半啊!”   池宴:“……”   他算是服了,林稚晚看蛋挞是带着“慈母滤镜”,怎么看都可爱,怎么看都喜欢。   蛋挞是蓝湾牧羊犬,是用美国本土的黑狼与罕见的蓝色系德国牧羊犬以及哈士奇等灰狼亚种杂交而来,算是中型犬,长得也跟狼似的,多多少少和可爱背道而驰,甚至是毫无关系。   之所以选择奶酪是因为,蓝湾牧羊犬的繁育历史也才20来年,基因和长相并不稳定,需要花大量时间照看,而且这狗就是按照伴侣犬的温柔品性去繁育的,适合陪着人。   事实证明,不止陪人效果不错,连演戏都学会了。   池宴这是纯纯给自己找个麻烦回来。   林稚晚知道池宴不喜欢蛋挞,也不逼着他们交流感情,牵着蛋挞进门,然后又忙里忙外将之前给它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   吃饭的粉色带骨头的小盆,智能饮水机,爱马仕的小玩具,还有垫子和狗笼。   池宴跟她在身后笑话她:“给公狗还买粉色的?”   林稚晚说:“这是猛男粉!”   说完还摸摸蛋挞的狗头,完全没有好好跟他交流的意思,注意力全在破狗身上。   池宴真的真的真的十分不开心,他拽着蛋挞的屁股给它顺着地板拖到一边儿,然后低头看着林稚晚的眼睛。   “晚晚,”他舌头在嘴里游走了一圈也没想好措辞,语气不太满意,细品又有点儿委屈,“现在你眼里只有这只破狗,没有我。”   林稚晚还生气呢,阴阳怪气道:“我可不敢,这不是我碰了狗,就不能再碰您了。”   这个称呼可以说给讽刺拉满了。   池宴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她都因为自己没让她抱闹情绪呢。   这姑娘怎么跟河豚似的,能憋一肚子气。   池宴哄人方式也简单粗暴,伸出大掌叩住她的后脑,在她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这下行了。”   林稚晚:“……”   动作太快,她有点儿懵了。   不过怒气下头,她突然有了理智并且包容池宴的洁癖,她舔一舔嘴唇,欲言又止。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池宴:“?”   林稚晚:“虽然你愿意跟我亲近了,但我也不得不提醒你,”她指了指嘴唇,语气变得严肃,“我确实亲它来着。”   她将手指对准蛋挞,蛋挞配合地“汪”了声。   池宴:“……”   妈的。   一想到狗狗很脏,身上指不定带了多少细菌池宴就浑身不舒服,欲言又止地皱了皱眉毛,又充满嫌弃的眼神看了眼蛋挞,走掉了。   着急要洗澡。   一想到一位中重度洁癖患者要和一只长毛且掉毛的狗长期相处,林稚晚就替池宴头疼,笑声嘟囔了句:“知道自己洁癖还养狗。”   池宴蹲下脚步,回头看她,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离开了。   池宴当初并不是想买一个丑狗回家,只是当时的林稚晚很沉闷,在窗前一坐一天,他想给她找点事情做,便听林稚晚心理医生的建议,买一只伴侣犬回来。   可那会儿两人很别扭,池宴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在关心林稚晚,就跟她说这是自己朋友送来的,让她帮忙养着。   不白养,每个月都有报酬。   就这样,蛋挞彻底成了陪伴林稚晚的狗狗。   不过繁育蛋挞的基地一共就二十几次蓝湾牧羊犬,是定向繁优化品种基因的,讲蛋挞交给外人,也是类似于做实验的目的。   因此,当初他们两个回国,繁育基地负责人是不允许他们将蓝湾牧羊犬带出美国的,池宴多方斡旋才有了可以把狗狗带回中国但必须每月都进行详细体检的回执的要求。   中间这些弯弯绕绕池宴没打算跟林稚晚说。   他走进卫生间,外面林稚晚也在跟蛋挞立规矩。   “蛋挞,你在家里要乖乖的,不能随便乱跑,想玩就去草地玩知道吗?”   “你爸爸洁癖太严重了,你随便跑他会不舒服的。”   蛋挞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尾巴是不晃了,蔫巴巴地走进笼子里。   林稚晚又觉得这对毛孩子太不公平了,又掏出小飞碟,在它面前晃了晃,蛋挞眼睛都亮了。   一人一狗下楼玩飞碟。   池宴洗完澡,就听到院子里林稚晚轻快的声音。   他突然觉得,这破狗,能忍。   玩耍消耗了蛋挞很多体力,再回到房间内,乖乖趴在自己窝里一动不动。   晚上睡觉那会儿,林稚晚不想酿酿锵锵,早早就回自己房间躺着了,门口传来一阵扒门声。   一听就是蛋挞。   林稚晚给它放进来,它轻车熟路地跳上床,狗爪子还拍了拍旁边的被子,示意妈妈躺进来。   之前林稚晚总是半夜做噩梦惊醒梦中人,蛋挞就会跳上床在她身边拱拱,毛孩子最能治愈心灵了。   林稚晚决定放纵它一次,没撵它下床,关灯,睡觉。   又晚了一些,池宴处理最后一点工作,已经凌晨一点钟。   在睡前,他总想看看林稚晚,看她有没有踢被子,有没有做噩梦。   林稚晚没锁门,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去,按开一盏夜灯。   她那张清丽的面容在暖黄色的光线下更显平和,呼吸均匀流畅,没什么事儿。   池宴放心下来,可视线一扫,又发现林稚晚身边的位置鼓出来一块,还一起一伏的。   他想到什么急需确认一般掀开被子。   “……”   瞬间无语住。   蛋挞不开心的“嗷呜”一声。   林稚晚睡眠浅,立马醒了。   她看看狗,看看池宴,一脸懵逼。   “林稚晚,”池宴绷不住了:“我的位置你让一个狗睡?”   那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能给蛋挞扔出去。   林稚晚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瞌睡瞬间就醒了,立马手腿并用给蛋挞抱在怀里,念念有词:“你别想动它!”   池宴:“……”   “我说什么了?”   林稚晚:“你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绿茶狗蛋挞配合地将大爪子搭在林稚晚胳膊上,装的贼可怜。   池宴:“……”   他这一句话没说呢,就成了虐狗虐妻的罪人了。   好,这是非常好。   好人池宴气的胸腔起伏,舌抵上颚,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   半晌,他松开手指,贴心地给一人一狗重新蒙回被子。   “你俩好好睡,”他气急了:“盖好被子,热死算了。”   在被子里,林稚晚安抚地摸了摸蛋挞。   蛋挞蹭了蹭她的脸。   心想粑粑对不起qaq可是我实在太久没见麻麻想和她贴贴啦!   半夜惹气,池宴睡不着了,在绝地求生的战场上发挥余怒。   完了大概四五把,卧室门被推开一条小缝,林稚晚偷偷钻了进来,小步挪到床前,看着池宴。   池宴坚决不把手机带上床,就算是半夜打游戏也要坐在沙发上。   他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短裤,卧在深灰色的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流里流气又有点迷人。   像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见了来人,随便瞟一眼,语气冷飕飕:“干嘛?”   林稚晚剥着手指:“跟你睡觉。”   “……”   说得太直白,池宴卡位失误,差点儿被爆头。   手上的动作出现瑕疵,但表情依旧不改,懒洋洋地扬了下眉毛:“怎么,悔悟了?”   林稚晚点头,认真道:“是的!”   池宴几不可见的翘起嘴角,就又听林稚晚补充:“蛋挞今天是不是太累了,睡觉怎么打呼噜?”   “好大声音给我吵的睡不着。”   池宴:“?”   合着来跟我睡就是因为我不打呼噜是吧?妈的不仅是planb还是排在狗后面的planb。   他来气,也顾不上打游戏了,将手机倒扣在茶几上,起身拎起她的胳膊给人推出门外,语气不善:“爱哪睡哪睡。”   林稚晚装可怜:“哥哥……”   “打住,”池宴说,“叫爸爸都没用。”   这男人还哄不好了?林稚晚也不装了,反问:“确定?”   池宴斩钉截铁:“确定。”   十五分钟后,池宴又开了一局。   林稚晚换好战袍,姗姗来迟。   她很有礼貌的先敲了敲门:“阿宴,你有空么?”   这又是什么手段?池宴理都不理,直接说:“忙。”   “哦,”林稚晚一边回答,一边开门,步步靠近,在他对面坐下,撩了下头发,反问道:“真的很忙么?”   她大概在头发上喷了香水,甜滋滋的,不腻,暗夜里浮动着,有些撩人。   池宴明显是被撩到了,打游戏的空档,施舍似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然后愣住。   “草……”   喉结蠕动了半天,最后只发出了最原始的感叹。   林稚晚扬眉,拿捏了。   她穿了黑色镂空的上衣,布料少到勉强能做一双袜子,露出光洁的肩膀,手臂,以及纤体的腰身,和整片后背。   整件衣服最多布料都用在胸前了,不过也不太行,若隐若现的,还不如不遮。   她腿太细,没有肉感,因此穿了黑/色/丝/袜裹住双腿。   性感,撩人。   杀男人于无形。   “别玩游戏了,”林稚晚往前探了下身子,头发柔柔地垂下一些,她如用0.25倍速播放一般舔了下嘴唇,声音蛊惑:“玩……”   话音还没落。   池宴就直接清理手机缓存结束游戏进城,挂机就挂机,挨骂就挨骂。   他把手机扔在茶几上,火热的手掌扣在林稚晚腰间。   “别——”林稚晚欲迎还拒,“你还忙着呢。”   池宴亲了下她的脖颈,声音沙哑:“我忙里偷个闲。” 第52章 见家长   池宴的忙里偷闲令俩人折腾到半夜三点多。   林稚晚早就浑身没有力气, 软趴趴地贴在池宴的胸口,后背都是汗,池宴赤/裸的手臂绕过她的颈子, 搭在她胸前。   没有说话, 垂着眼睛, 表情有些餍足。   林稚晚偷偷瞄了他两眼, 想到之前在短视频里看, 说你以为男人事后的冷漠猜测他是不是不爱自己了, 其实男人本人也许就是在想迪迦奥特曼。   她眨了眨眼睛, 撑起身子, 朝他靠得近些。   池宴也顺势看向她。   林稚晚:“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光么?”   池宴:“……”   问完,林稚晚十分认真地捕捉他脸上的表情。   有点无奈,有点无语。   是觉得她影响到自己思考了么?林稚晚撇了撇嘴,又问:“迪卡和赛罗谁厉害?”   池宴忍不住了, 抬手贴在她额头上量量体温:“没事吧你?”   林稚晚:“……”   他大概没有在想奥特曼,她再次躺回他的怀抱, 好奇地问:“你刚刚想什么呢?”   池宴:“什么?”   “就是事后。”   话音落下, 林稚晚就听到池宴轻笑了声, 这声音在事后很暧昧。   “我在想, ”池宴贴近她,“要么下次你试一试女仆装?”   林稚晚:“……”   流氓。   她一掀被子, 强忍着腿软去洗澡了。   池宴决定要将流氓属性发挥到底,直接大刺刺跟在她身后进了卫生间。   直到四点钟,林稚晚才彻底被放过。   她简直是又困又累, 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满脑子都是,不是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那方面的能力就直线下降么,过了这个年, 他都二十七岁了,怎么一点儿要下降的意思还没有……   再这样,她可遭不住了。   *   不出意外,第二天林稚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池宴正在门口低头讲话:“不准进房间,妈妈还没起床。”   林稚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蛋挞对话。   蛋挞哪里都好,就是太黏人了,几乎一秒钟都不想跟林稚晚分开,但是它怕池宴,所以有池宴在门口拦着,它也不敢进。   只敢在门口唧唧歪歪地叫两声。   “阿宴,”林稚晚揉了揉眼睛,柔声唤了声:“你关门就好了。”   池宴回头:“你舍得?”   “你这样拦着它也见不到我呀。”   池宴:“……”   林稚晚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池宴也跟着她拐进来。   她掬起一捧清水洗脸,池宴在旁边刮胡子,一个晚上而已,他就冒出来一层青色的胡茬。   在纽约那会儿,林稚晚嫌弃他胡茬太硬太扎人,池宴扬扬眉,似乎毫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你懂什么?”   胡子生长旺盛说明雄性激素分泌旺盛。   后来林稚晚再看到他的胡子,总会衍生出一点色/情的感觉。   池宴这张脸,十年如一日的俊秀到令人发指,骨相优秀,皮相也没得挑,轮廓清晰,面部折叠度很高,剑眉星目,鼻梁高,嘴唇薄。   是那种很抗老的长相,最重要的是,他平时也有大老爷们的粗糙,脸上什么保养品都不用,皮肤照旧很好。   林稚晚不自觉看得有些出神,心猿意马地想,谁十几岁的年纪看到这张脸不会小鹿乱撞啊。   池宴刮干净胡子,又随便往脸上撩了两把水,用毛巾擦了两下,透过镜子看到林稚晚正在看自己。   “怎么了?”池宴扬了下眉毛,语气有点儿欠揍,“我知道自己好看,但也不用看到这么投入吧?”   “……”   偷窥被发现,林稚晚绞尽脑汁给自己想理由:“你的双眼皮,”她咽了下口水,“像卷帘门那么大。”   池宴:“……”   “卷帘门?”他凑得近一些,认真纠正她,“这他妈是眼窝。”   林稚晚:“……”   她知道,但是还能让她说自己正在觊觎他美色?   “哦。”她胡乱地应了声,然后低头挖了一大勺面霜涂在脸上。   池宴也有模有样学她,挖了一勺面霜蹭在脸颊。   很明显很少用这玩意,池宴皱了下眉,然后也给涂开。   林稚晚疑惑地看她,池宴语气平淡的冒酸水:“我可得保养好自己。”   林稚晚:“?”   池大少爷演上了,酸溜溜地说:“某人不是一直喜欢十八岁男生么。”   “人老色衰,色衰爱弛,我得有点儿危机感。”   林稚晚:“……”   他说要有危机感,可表情懒洋洋的,动作慢吞吞的,完全是拿话点他。   年前最后一天,他是要把账都算清楚,包括她今年看了几次十八岁小帅哥。   这狗东西还挺记仇来着。   “那其实也没有,”林稚晚决定以互呛结束今年的结尾,“人二十五岁开始肌肤状态就开始下滑,你都三十来岁了,保养起点太晚。”   她默了默:“已经属于无力回天了。”   “……”   池宴白了她一眼,走了,顺便把她面霜也带走了。   *   第二天,除夕。   林稚晚起得早些,对着镜子仔细化妆。   她参加过国际芭蕾舞比赛,经历过蓝血时尚品牌的面试甚至是工作之后的品牌大秀和杂志专访,但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紧张,居然是在见家长这件事上。   早在几天前,林稚晚就在网上做了功课,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也敲定了妆容。   见家长,要走温和清淡知性路线。   她穿了白色高领毛衣搭配黑色直筒裤,外面穿一件藕粉色羊绒大衣,珍珠吊坠配小腕表。   粉底打得很薄,扫了一点腮红,眼影清淡,最后卡在选口红这一步。   她将烂番茄色和豆沙色口红举到池宴面前:“帮我挑一个呗。”   池宴看了两眼:“这不都是红色?”   林稚晚:“……”   见她纠结,池宴随手一指:“这个吧。”   是豆沙色。   等林稚晚化完妆,两人又拿来准备好的礼品塞进后备箱,最后带上满怀期待的蛋挞,一起出发。   现在这个时间,大多数打工人都返乡过年,临江市空了一大半,路上车辆寥寥无几,一路畅通。   林稚晚不可避免的有点儿紧张,对着后视镜左看右看,确保没有一根头发掉了下来,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今天来的亲戚很多么?”   池宴想了想:“不少。”   过年他们统一是在外公陈均行家里过,外公膝下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家里四个小孩儿,但是池宴的曾外婆尚在人世,因此陈均行的两位哥哥一位妹妹及一家子人都在。   不过在的多半是妹妹和妹夫。   因为在临江,一般男人都得去老丈人家过新年。   “我要是人都记不下来怎么办啊?”林稚晚忧心忡忡。   池宴说:“没事,反正一年也不见几次。”   林稚晚:“……”   有时候还挺佩服他的洒脱,不过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你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虽说两人过日子,跟双方家长没有什么关系,但婚姻不是谈恋爱,有个良好的婆媳关系很重要。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池宴看她,眉目温柔:“我妈巴不得我早点儿结婚。”   “你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你应该是女菩萨。”   这会儿他还有心思开开玩笑,林稚晚嗔了他一声,到底是把心思放在肚子里了。   外公家在市中心,一座拥有一百五年历史的宅子里。   巷口太窄,车子驶不进来,两人一下车,就看到有小孩儿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跑进院子报告:“小舅舅来啦!小舅舅来啦!”   还有个小孩儿说:“小舅舅还带着漂亮大姐姐!”   孩子他妈纠正他:“那个是你小舅妈。”   蛋挞这只狗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只敢躲在林稚晚身后。   门口就剩一个小姑娘,三四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冲天辫儿,穿了一身漂亮的鹅黄色羽绒服,眨着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陌生地看看林稚晚,又看看池宴,又看看蛋挞。   模样怪招人稀罕的。   林稚晚问池宴:“这是谁家小孩儿?”   “好像是堂叔家表姐的。”   他朝小姑娘招招手:“过来。”   小姑娘也不怕生,颠儿颠儿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了。   “你是谁家小孩儿?”   “池诗琦家的。”出门就报妈妈名儿。   “你多大了?”   小孩儿掰着手指,每次掰到三就卡顿住,明显是不会了。   池宴低头,问她:“小鬼,不会数数吗?”   这舅舅好凶哦,小孩儿一把抱住林稚晚大腿,寻求漂亮姐姐的依靠。   小姑娘太漂亮了,林稚晚忍不住逗她:“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奶声奶气回答:“元元。”   几个半大小子又颠儿颠儿跑了出来,喊她:“元元进来啦。”   又看到躲在林稚晚后边的蛋挞,通通眼睛放光,“哇”了一声,然后丝毫不怕生的跑过来,围着蛋挞左看右看。   “舅舅,为啥这狗是蓝色的!”   “我家猫也是蓝色的,它是不是狗和猫生的小孩?”   “傻子,狗和猫不能生小孩。”   “能!就能!”   两人就要吵起来了,分不出胜负,齐刷刷看着池宴等待答案。   池宴懒得回答,糊弄道:“染的。”   几个小孩儿齐刷刷“哇”了一声:“太酷了吧!”   林稚晚:“……”   还带这么骗人的?   因为林稚晚牵着蛋挞,几个小孩儿看向林稚晚,询问:“美女姐姐,我可以摸一摸狗狗么?”   林稚晚点头:“可以啊。”   蛋挞性格温顺,几个小孩也都是轻轻地摸,很和谐。   有个白白净净的男孩问林稚晚:“它叫啥名儿!”   林稚晚:“蛋挞。”   “为什么叫蛋挞?是因为它喜欢吃蛋挞吗?”   池宴笑了声:“因为它笨。”   其实最开始蛋挞不叫这个名儿,林稚晚在网上看一些智商可以从清华毕业的狗狗,能准确的帮主人拿到想要的东西,就以为蛋挞也可以,就训练它拿桌子上的蛋挞。   最后这只傻狗不仅没有把蛋挞递过来,甚至把自己名儿搞忘了,被迫改名蛋挞。   几个男孩“哼”了一声:“我是大聪明,以后再也不吃蛋挞了!”   抱着林稚晚大腿的小女孩儿看着几位哥哥摸大狗狗,眼里充满了期待,小手伸出去又不敢摸。   林稚晚蹲下来询问她:“想摸摸狗狗吗?”   元元点头。   林稚晚:“放心吧,狗狗很听话的,你去摸摸它的头。”   有了鼓励,元元小心地朝蛋挞伸出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   林稚晚鼓励她:“元元不要怕。”   有了鼓励,这下元元真的把手搭在了蛋挞脑袋上,它的毛发松软,摸着舒服。   元元惊奇地瞪大眼睛,然后发出嘎嘎清脆的小声,又转头抱住林稚晚大腿,嘴里说话不清:“抱抱!”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不喜欢,林稚晚给人抱在怀里。   院里有人出来帮忙拿东西,曲思远双手插兜吊儿郎当:“自己不会拿么就会指使人。”   池宴也没让着他,直接朝他屁股招呼了一脚。   后备箱里一堆礼物,曲思远哼哼了声:“有我的么?”   池宴问他:“给你那一脚还不够?”   “小气鬼!”曲思远骂骂咧咧,拎了两个轻的就走了。   兄弟之间没有什么嫌隙也不尴尬。   几个小孩儿征得同意,先牵蛋挞进门。   有预感今天蛋挞一定会累死。   最后就剩池宴林稚晚还有元元走在最后。   池宴问:“你不累么?把这小鬼给我。”   林稚晚摇摇头:“我喜欢抱着。”   “喜欢姑娘啊?”   林稚晚点头:“这不比那群跑来跑去的臭小子可爱多了。”   池宴逗她:“那干脆咱俩生一个。”   林稚晚听出他的调侃,决定新的一年一定要在斗嘴上胜过他,反问:“你能行么?”   生男生女都是男人决定的。   池宴也不托大,耸了耸肩:“不太清楚,晚上试试?”   林稚晚:“……”   穿过一进院子,进去厅堂,里面好多人,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就差林稚晚做自我介绍了。   陈依依嗔池宴:“你干嘛呢那么慢。”   几步的路走得这么慢!   元元趴在林稚晚肩膀,笑嘻嘻说:“舅舅说要生小孩儿。”   小孩的声音又脆又尖,立刻充满了整个厅堂。   林稚晚脚趾抓地:“……” 第53章 我爱你,岁岁复始,明日……   空气里沉默了片刻。   陈诗琦嗔元元:“别乱讲话!”   元元不开心地勾着林稚晚的脖子, 小声咕哝着:“人家才没有。”   “舅舅还说今晚就试试呢。”   林稚晚:“……”   好在这句话声音小,没有被人发现。   倒是陈平锦第一个反应过来,眉眼直接都笑开了:“这就准备要孩子了?”她拉着林稚晚坐下, 完全没有任何生疏:“这要小孩儿得先养好身体, 要么孕期反应很磨人的。”   说着, 眼风扫了眼池宴, 看起来很不满意:“你也把烟戒戒, 别鼓捣你那破赛车。”   池宴也不乐意:“什么叫破赛车?”   陈平锦:“大过年的别逼我骂你。”   池宴:“……”   陈平锦脾气很火爆, 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池宴从来不跟她吵架, 耸了耸肩膀,抬腿坐到曲思远身边。   “要是要孩子,最好先做个体检,”陈平锦语重心长嘱咐道, “池宴又抽烟还喝酒坏习惯一堆,指不定哪里就有了毛病。”   一旁听风的池宴:“……”   怎么自己偶尔的一点爱好在亲妈眼里就跟黄赌毒似的十恶不赦了。   林稚晚小声说:“其实……池宴的生活作息, 还可以。”   陈平锦还处于因为池宴瞒着家人偷偷结婚而不开心的阶段, 但也明白他儿子想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住, 不想做也没有人能逼迫的了, 所以不会将怒火迁到林稚晚身上,只会夹枪带棒地损池宴。   哼了一声, 说:“那他肯定也有别的地方不行。”   池宴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您能别编排我么?”   陈平锦:“无能狂怒了?”   “我争取让您三年抱俩,”池宴跟她呛,“您也别玩彩宝了, 准备准备带孙子吧,带到俩孩子上幼儿园。”   这招对陈平锦完全没用,她反问:“你连两个保姆都雇不起?”   说完又对池朝闻说:“查查你儿子的财务状况。”   “……”   池宴感觉额角青筋阵痛, 径直往椅背上一靠,偃旗息鼓了。   旁边曲思远幸灾乐祸,直接笑出了声:“这就是报应。”   “还没说你呢,”笑声太大引来了炮火,曲思远老妈看向他,“阿宴都准备要孩子了,你呢?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曲思远:“……”   过年回家三件套:今天赚了多少?找没找对象?啥时候要孩子。   池宴晋升到第三境界,就轮到曲思远被催婚。   曲思远无语了,双腿一蹬:“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陈均行在主位上中气十足得哼了一声:“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败家子!”   一个比一个用词狠。   曲思远不装了,摊牌了,学着池宴往椅背上一靠,装死。   一家人有跟林稚晚聊备孕的,有要给曲思远介绍对象的,甚至还有一些人研究让陈依依年纪轻轻去国外读个研再回来的。   自从妈妈去世后,林稚晚都是跟林文和过年,早就忘了新年氛围可以这么热闹。   跟几个姐姐加了微信,被推了一些效果好的叶酸还有产检医院。   林稚晚:“……”   元元小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奶声奶气问:“姐姐这里有宝宝吗?”   陈诗琦纠正她:“元元,这是你小舅妈,不要差了辈分。”   元元不懂:“辈分是什么呀?”   “辈分就是小舅妈和小宴舅舅是一家人。”   “奥。”元元半懂不懂地,低头扒拉林稚晚手腕上的手表。   池宴见状逗她:“小鬼,你是觉得我和你舅妈不般配么。”   元元有点怕他,往林稚晚怀里缩了缩,小声说:“舅妈漂亮。”   “嘿,”池宴给她抱起来送回陈诗琦怀里,语气凶凶的,“小舅妈是小舅舅的,现在我收回你对舅妈的占有权。”   元元瘪瘪嘴。   不开心。   池宴拉起林稚晚往后厅里走,几个姐夫在那里摸麻将。   林稚晚笑他:“你怎么还跟孩子怄气,幼稚鬼呢。”   今天除夕,池宴罕见的没有穿黑色,驼色大衣衬得他气质柔和很多,他垂着眉眼,声音温和:“别人家的小孩我才不稀罕。”   一面容清秀的男人在调麻将机,声音寡淡含笑:“那你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   池宴说:“小心我给你家元元拐跑。”   男人叫周瑾,陈诗琪丈夫,算是池宴舅舅家的女婿,从政的,讲起话来慢条斯理。   坐东的位置给池宴留出来了,池宴又拖了一把红木官椅过来,叫林稚晚坐在旁边儿。   红木官椅跟青石地面摩擦,俩古董相互损伤。   周瑾心疼了下:“看外公不揍你。”   池宴也不着调:“那等会儿我给这椅子磕俩头。”   他说着坐下,看到林稚晚在搓手,顺便给她手揣进口袋里,也没说话,动作自然且亲昵,视线在牌桌上扫了一圈:“打几张牌的?”   “一百三十六。”   “能胡闭门么?”   “没那规矩。”   几人三言两语交代完规则,池宴偏头问林稚晚:“会玩么?”   林稚晚摇了摇头,池宴在兜里使坏,捏了捏她的手指,语气很轻:“那我教你。”   旁边几位姐夫说:“先别腻歪,摇骰子了。”   池宴按了下麻将机,骰子停下,点数为七,从对面抓牌。   他手臂长,就是这么动,左手拉着林稚晚,都没分开过。   陈家子□□秀,几位女婿自然也不差,池宴跟他们多有来往,这会儿也熟稔,嬉笑怒骂什么都来。   第一把池宴就胡了,牌一亮桌,他给林稚晚讲了一通,最后说:“就是一公式, M*AAA + N*ABC + DD。”   这有没有什么难的,林稚晚点头:“懂了。”   “那你来。”   池宴给人让出位置,让林稚晚上桌。   这些年关于池宴的风流韵事没有断过,但从来没有见他真的把哪个姑娘带在身边,更何况一上来就是结婚。   几个人都有有意无意打量林稚晚,这姑娘刚上来连输三把,面不改色的,赢了也不欣喜,有点静气在。   池宴松松垮垮地卧在官椅里,左腿翘在右腿上,态度悠闲。   屋子里暖气不行,但空调吹得她头晕,林稚晚不想玩了,跟池宴说:“我还是回前厅吧。”   池宴:“我陪你。”   林稚晚赶紧拒绝他:“你别。”   她不想总是和池宴在一起,以至于引起他们家里人不满。   池宴也明白她,点了点头,目送她走出去。   周瑾打趣他:“就别依依惜别了,不至于。”   还有个男人说:“阿宴这是被收的服服帖帖的。”   池宴嘴角勾着,任由他们打趣,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轻缓开口:“你们都是怎么追到我这几个姐姐的?”   “怎么?”   “求婚,”池宴语气严肃了些,掀起眼皮扫过三个人,“怎么求的,说说。”   *   大过年的,保姆都返乡了。   这么一大家子,年夜饭是从饭店订的,但饺子还是要自己包。   几位姐姐还有阿姨都在和饺子馅,各有各拿手的。   知晓林稚晚身世,陈平锦对她没有过分热情,但也不冷淡,见她回来,直接招呼她:“晚晚,过来包饺子了。”   林稚晚有点儿拘谨地走过去,抠了抠桌面。   陈平锦看出来她的局促:“不会?”   林稚晚点头。   “没事,”陈平锦拿起一块饺子皮,“妈教你。”   妈教你。   妈。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林稚晚的生命里,猛然听起,居然会有想哭的冲动。   林稚晚匆忙低下头,应道:“好。”   她像模像样地拿出一块面皮,学着陈平锦的样子放在左手掌心。   陈平锦舀了一勺肉馅放在中间,然后捏起来:“别放太多,要么蒸起来会漏。”   林稚晚有样学样,捏了一个,就是褶子捏反了,把饺子包的圆圆的胖胖的,跟别人的都不像。   陈平锦看了看,中肯点评:“不丑。”   林稚晚害羞笑笑。   “可是比依依手灵不少,不愧是做服装设计的。”   在一旁组织小孩儿玩老鹰捉小鸡的陈依依惨遭编排,不满意朝陈平锦喊:“我又怎么了!”   陈平锦:“说你笨呢。”   陈依依哼了一声,继续当孩子王。   桌面上的馅儿有猪肉荠菜、白菜水饺、玉米虾仁、芹菜牛肉的。   林稚晚站在芹菜牛肉馅面前闷头包,小姨看她奇怪:“晚晚,你动动呀。”   “你懂什么,”陈平锦揶揄道,“阿宴爱吃这个。”   一堆人起哄似的“哦”了一声。   林稚晚直接脸红了。   蒸饺出锅那会儿池宴麻将局散桌,四个人从后厅走了回来。   池宴一眼就见到在厨房忙碌的林稚晚,过去,从后面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忙什么呢?”   当着家里人的面被抱着,林稚晚有些不自在,推了推他手臂,蹭他手臂一下子面粉。   “你别。”   这会儿还没人看他们两个,池宴逗她:“我抱自己老婆怎么了?”   林稚晚又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索性就让他抱着了。   “什么馅的?”池宴问。   “牛肉芹菜。”   刚好是他喜欢的,他扬了下巴,示意林稚晚喂他。   林稚晚捡起一个饺子,塞进他的嘴里,叮嘱道:“慢点儿。”   汁液和香气在味蕾上蔓延,池宴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妈的手艺,老婆包的,不存在不好吃。   林稚晚又问:“麻将输了赢了?”   “赢了,”池宴说,“可以给你买一个包。”   “……”   原来已婚男士打麻将输赢都是以老婆的包为计数单位的。   林稚晚撇撇嘴:“可是我想要喜马拉雅。”   池宴没有迟钝:“买。”   身后,曲思远拍了下池宴,冷飕飕说:“我大姨喊你去调火锅底料。”   他曾今在京城生活十几年,最爱一口铜火锅,底料这玩意搞的很明白。   池宴“嗯”了一声,也不避人,又猛地低头在林稚晚脸上亲了下。   还有人看着呢!!!   林稚晚耳朵都红了,推了下他的脸,面粉在他脸上印出一道痕迹。   池宴只是笑笑,抬手擦了下脸,走到厅堂去。   厅堂中间放了一张圆桌,上面摆满了涮火锅的食材。   今天新年,池宴一改往常穿衣风格,穿了件乳白色廓形毛衫,肩膀宽阔,身型利落就,就算是手里拿着调羹,照旧是好看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从前林稚晚认识他,是在机车、赛车,一切象征着生命里的事物里,他是最茁壮成长的那个。   如今,他带着她深陷人间烟火,周遭暖气熏人,他照旧拔得头筹。   他用热情击碎她的全部不安,并且把他的世界毫无保留的分她一半。   我见终生皆了了,而你是神明。   *   外面有小孩喊了声:“下雪了!”   鹅毛大雪从天上飘下来,洋洋洒洒,很快就白了一片。   “今天真冷,这雪落在地上都不化。”有人说。   小孩子立马兴奋起来:“那我们去堆雪人!”   坐在主位上的陈均行这会儿发话了:“都吃好了再去。”   一群人围了三张桌子,闹哄哄地吃年夜饭,众人喝了点小酒,电视机里放着无聊的春晚当背景音乐。   吃过年夜饭,小孩子想出去放炮仗,曲思远和陈依依也带领一群“小喽啰”出门,市区管控严,只能放点小炮仗。   林稚晚跟家里人聊天,眼睛时不时瞟向窗外,作为一个南方人,不喜欢下雪是假的。   池宴给了她一个眼神,在问:“想出去么?”   林稚晚使劲儿点了点头。   池宴最会应付家里人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林稚晚溜了出去。   路过侧厅的时候,顺便给蛋挞捎上了。   蛋挞被小孩子们折腾一天,懒懒地躺在地上。   两人一狗,踩着厚重如棉花糖似的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巷子。   池宴见林稚晚耳朵通红,问她:“冷吗?”   林稚晚怪兴奋的:“还行。”   她蹲在地上抓了个小雪人,顶在蛋挞的头顶,顺手拍了张照片。   蛋挞不开心地摇了摇头,雪人摔下来,碎了。   “玩仙女棒不?”池宴问她。   林稚晚愣了下:“哪有啊?”   池宴替她叩紧帽子,轻飘飘留下一句:“等我。”   他一走,林稚晚就给他车上的雪收起来,堆了两个小雪人。   没过一会儿,池宴就回来了,把一把仙女棒塞到她的手里。   林稚晚问:“哪来的呀?”   池宴往巷子深处抬了下下巴:“那群小鬼的。”   林稚晚不可置信:“你去抢的?”   “那也不至于,”池宴耸耸肩:“我说不给仙女棒,今晚就没有压岁钱。”   林稚晚:“……”   再低头看着手里的仙女棒,总有一种收刮了民脂民膏的错觉。   池宴掏出打火机,问她:“要点么?”   林稚晚点头,“嚓”地一声,打火机上窜出金色的火焰。   林稚晚刚要把仙女棒凑过去,就听到身后一群小鬼“哇”了一声,空气里“咻”地一声。   他们闻声抬头,就看到浓黑的夜空上窜起蓝色的烟花。   盛大的烟火在夜幕里拖出一条白色的流星似的胡须,旋即绽放,缤纷地色彩照亮整片夜空,照得巷口这片小地方亮如白昼。   蛋挞被吓到,不安分地乱叫。   林稚晚蹲下捂住它的耳朵,旋即又感觉,隔着羽绒服的帽子,自己的耳朵也被盖住。   轰鸣的声音里,一岁之末,新岁之初,天边的烟花总是更好看。   可林稚晚仰起头,却落入一双颜色浅淡,但眸光温和,勾人的眼睛。   林稚晚在他的眼里映着烟花的色彩,就好像全世界的风景都可以在他眼里领略。   换句话说,这世界上的所有风景都不如他。   烟花声轰鸣,眼前逐渐被黑暗覆盖。   池宴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   很轻、很浅,有点凉,一触即离。   他嘴唇轻启,说了什么。   一瞬间,林稚晚的颅内似有烟花爆炸,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就要跳出嗓子眼。   因为,池宴说起情话来太动听。   他说——   我爱你,岁岁复始,明日更胜今朝。 第54章 神爱世人,而池宴只爱林……   在巨大的欣喜里, 远处有钟声敲起,沉重、悠远且苍老。   宛若一位百岁老人善意的提醒——   旧年已过,新年伊始。   两人保持着一上一下对视的姿势, 在钟声里同时开口:“新年快乐!”   “还挺快, ”池宴默了默, 说, “我以为你反应要慢过我。”   林稚晚撇了撇嘴, 不满意地说:“这也要比么?”   “倒也不是, ”他重新给她的帽子扣好, 往下压了压, 盖住眉眼和鼻子,冰凉的手掌贴在她的颈子上,迫使她抬着头,充满蛊惑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他说:“我是想顺势吻你。”   随着话音落下,他一点点凑上她的嘴唇。   在冰天雪地里, 林稚晚脸色苍白, 可唇色却鲜艳。   他是弹尽粮绝的战士, 在途径的荒凉土地上, 遇到唯一的玫瑰。   池宴吻她,动作迅速, 有些粗暴,带着索取的姿态,舌头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搅动, 卷走大半呼吸。   林稚晚呜咽了一声,急得蛋挞围着两个人转圈圈。   这会儿该回屋拿压岁钱了,曲思远和陈依依赶着这群小孩进门, 有个小猴崽子注意到他们,指着他们对陈依依说:“小姨,舅舅在干嘛呢?”   陈依依也往巷子口看了两眼,没回答,拎着小崽子进门了。   世界重新回归安静。   只有唇上的温度炽热,令四肢百骸都烫起来。   长久蹲着的姿势令林稚晚不堪重负,最后以一屁股坐在雪堆里结束这个吻,她抬起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再仰起头,就见池宴笑着看自己。   接个吻居然还能摔倒,林稚晚自己也面子上过不去,愤愤地朝池宴大腿拍了两下,嗔怒道:“都怪你。”   “嗯,都怪我。”池宴朝她伸出手,要拉她上来。   林稚晚勾了下嘴角,笑得有点儿坏,搭上池宴的手,做出起来的姿势,却猛然往后倒。   池宴不设防被,脚下又滑,跟着她一起摔进雪里,怕她摔狠了,本能反应似的,池宴将她抱在怀里。   冬天地面很硬,他痛得闷哼一声,紧张地问林稚晚:“没事吧?”   林稚晚摔在了他的胸膛,整个人拿他做肉垫,怎么可能有事,贴着他的胸口摇了摇头:“没事。”   世界忽然很安静,池宴松开林稚晚,她动了两下,跟她一起躺在雪地。   身下的积雪承担不住两个人的体温,像是一片棉花糖不断融化,两人肆无忌惮地一起沉沦。   眼前是虚无的夜空,无数雪片洋洋洒洒落下,淋湿他们的眉角发梢。   不远处的家里人声不断,巷子里还飘散着火药残存的味道,天色很黑,路灯昏黄。   这一刻,他们好像在庸俗又浪漫的世俗里,一起走到了白头。   林稚晚朝夜色张开五指,路灯照下来的昏黄被切割成四份。   “今年就跟梦一样。”她对着夜色,类似喃喃自语。   池宴偏头看向她,眼神温柔,声音坚定:“以后这梦每天都有。”   林稚晚又说:“从来不敢想象我们会心无旁骛地在一起。”   池宴却说:“我想过无数次。”   下一秒,林稚晚的声音里染了哭腔,颤抖着对池宴说:“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她看向池宴,声音哽咽:“不止爱你,还爱你存在的这个世界。”   曾经,这世界对于林稚晚来说只是一片废墟,是池宴叫她发现颜色,过去的那些年,她从来没有如此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池宴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珠,如同战士一般坚定地回答她:“因为我爱你,所以也想让你好好看看这世界。”   他忍受她一切的不堪、跋山涉水、捱过无望的时光,照旧爱她。   或许这种爱意早就超越了爱情的意义范畴,更类似于救赎。   林稚晚的前半生太坎坷,命数差劲,剩下的一丁点好运都用来遇到池宴。   被巨大的明确的爱意包围,林稚晚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她双手掩面,小声说:“你好像就是神明。”   池宴朝她伸出手,令她的脸颊贴在她的胸膛,世界很冷,可他的心跳声如雷如鼓,温暖到令人发疯。   “我是池宴,”池宴说:“神爱世人,而池宴只爱你。”   那么一瞬间,林稚晚甘愿和他就这样,一瞬间白头。   “我们生个宝宝吧。”她突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们在一起,再有一个可爱的宝宝和狗狗,最幸福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池宴也被自己的想象给满足,嘴角勾了下,说:“好。”   林稚晚又说:“我们今晚就试一试。”   池宴彻底愣住。   *   两个人回到宅子里,收了一些红包,又给小辈发了一些红包。   一点钟左右,昏昏沉沉地回了房间。   这是他们第一次零距离接触,那是一种令人毛孔都要张开的舒适。   像是挂在伊甸园的那颗苹果,谁都知道有毒,可谁都是不管不顾地莽夫,迫切地尝一口。   老宅的床很旧,动起来咯吱咯吱响,左右都住着亲戚,两人小心翼翼,又互相索取。   其实真正的目的他们都没有想好,但类似于歃血为盟,最深的爱意总是要沾着莽撞、猝不及防和痛楚。   两人毫无准备地赌了一把,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中奖。   第二个月,林稚晚的姨妈如其来临,工作的空挡,拍了包卫生巾的照片给池宴看。   池宴秒回:【?】   林稚晚:【?】   【你不工作?】   池宴风马牛不相及地回了两个字:【可以】   简简单单两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但林稚晚依旧能看出他隐忍的怒气。   她坐在马桶上沉思很久,也想不出来为什么。   对着屏幕如同公关团队给塌房明星写公关稿一般吃力,小心试探:【孩子可以再有的,不是你的问题,你放心。】   池宴:“……”   下一秒,他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林稚晚接通电话,连镜头都没摆正,就听到对面的人冷哼了一声。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呀?”   “七天了,”池宴伸出手指比划了下,声音压着薄怒,“整整一周,电话不打一个,消息也不会,知道的以为你是工作,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失踪了。”   为了赶春季进度,年前林稚晚就带着团队没日没夜的赶出两套礼服来,年后一过立马跑到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区拍大片。   刚到的第一天,团队集体高原反应,拍摄进程不得不妥,今天是抵达甘孜的一周整,一行人休整好,才开始拍摄。   忙于工作就会不可避免地忽视亲密对象,林稚晚没有办法像池宴把哪方面都兼顾好。   她努了努嘴巴,隔着屏幕,很认真地看着他,小声说:“对不起嘛。”   池宴冷笑了声:“你就会撒娇。”   林稚晚强词夺理:“我又没跟别人撒娇。”   池宴又哼了一声,懒懒地掀起眼皮,透过手机屏幕看她。   “晚晚有工作,晚晚忙,晚晚脾气大,”池宴跟倒豆似的吐槽,“出门工作家都不想,身边有合作多年的默契老搭档,丝毫不在乎家里老公过的好不好。”   林稚晚:“……”   又来?   她也不开心了:“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这个时间我约不到别的摄影师,刚巧江思辰回国探亲,我们是刚巧碰到的,碰到的!”   本来她筹建工作室的时间就很晚,之后从确定主题到找布料再到开版制衣找模特,已经是紧赶慢赶出来的。   她的团队不够成熟,甚至很多资源还没配置到位,没有专业人员对接模特摄影师事宜,才在找摄影师这件事上落了后。   现在好不容易天上掉下来个江思辰,池宴居然还在跟她吃醋。   林稚晚的理智在大姨妈面前碎了一地,也不想解释,有点儿生气,双手环胸,也不说话。   池宴心里也有点儿火。   两人谁也没说话,隔着网线互相对峙着。   他们甜蜜的时候是真的,但都是有棱角的性格,免不了偶尔出现剑拔弩张的情况。   林稚晚身体不好,刚巧赶上姨妈,今天忙了一天很累,又跟池宴这么一生气,脸色很快就白了。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中午吃的不丁点儿食物都顺着食管逆流。   林稚晚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闪出画面外。   池宴担心地皱了下眉,刚要说话,就听到林稚晚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懒得搭理你。”   然后挂了电话。   她挂电话的本意是并不想池宴为自己担心,毕竟他在临江她在甘孜,担心也没有用。   可挂了电话之后,她辗转反侧,发了高烧,肚子又疼,恨不得池宴就在身边,能亲亲她,抱抱她。   就算身体不舒服,第二天,林稚晚照旧出门工作了。   甘孜的三月,天气很凉,这天的拍摄地点是雪山,林稚晚裹着羽绒服,手里握着保温杯,窝在位置上监督拍摄,冻得牙都在打颤。   拍好一组照片,助理立马给模特披上羽绒服,江思辰把相机拿给林稚晚看:“行么?”   两人正低头,就听到安米惊呼了一声:“天呐。”   没人理她。   安米鼓了鼓气,又喊了声:“晚晚姐!姐夫!”   林稚晚本能地抬头,就看到池宴双手插兜,朝她缓缓走来。   夕阳落在他的身后,宛若披上一层柔和的霞光。   林稚晚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人居然越来越近。   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蝴蝶在拍打翅膀,那些不开心也烟消云散,林稚晚早就忘了身边儿还有人呢,直接朝池宴扑了过去。   扑到半路,又感觉自己不矜持,明明还在跟他吵架呢,要端着做派,直直地站住,可实在太兴奋了,不自觉又垫起脚尖。   这一切动作都被池宴尽收眼底。   他迈大步子,走到她跟前,还没等她反应,就直接给人抱了起来,顺便还在她唇角亲了下。   林稚晚立马捂嘴。   池宴扬眉,逗她:“怕亲?”   林稚晚摇了摇头,提醒道:“我感冒了。”   池宴做出一点儿嫌弃的表情,给人放下。   林稚晚:“……”   两人朝人堆走去,林稚晚鼻音浓重,但还是像个小孔雀似的叽叽喳喳:“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池宴在她掌心捏了捏,语气有点儿无奈:“你不在家,我当然就得来找你。”   “我是来工作,是正经事。”   池宴扬眉:“我来找老婆,不是正经事?”   “……”林稚晚,“好吧,随便。”   走到团队那里,池宴朝她温和笑笑,问:“不给我介绍一下?”   有点儿笑里藏刀。   林稚晚随便介绍了下。   池宴挨个打招呼,最后轮到江思辰,眼里露出一点警惕,不动声色地将人来来回回打量了遍,伸出手:“您好,林稚晚爱人,池宴。”   林稚晚:“……”   是谁家醋坛子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