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枝玫瑰》 作者:纵虎嗅花   文案:   燕回二十岁那年和湛清然第一次见面,就搞砸了他的相亲。   妖娆年轻的女孩子悄悄朝他耳畔吐气:“她配不上你,你别跟她浪费时间了。”   湛清然果然没在相亲对象上浪费时间,没有了后来,因为,后来,后来燕回就霸道地嫁给了他。   “你不会遇到比我更漂亮的女孩子,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大家都喜欢假装不在乎伪装刀枪不入很强大的时候,我不是,我从不掩饰对你的野心,我敢说爱,同样,如果你伤害我,我会有敢爱的勇气敢恨。”   娇纵美艳妖精x闷骚高岭之花   #先婚后爱##暗恋成真##七岁年龄差#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婚恋   主角:燕回,湛清然 ┃ 配角:#先婚后爱##甜甜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赌你会爱我   立意:努力生活努力爱 第1章 天色明冥难分。   天色明冥难分。   五月的季节,第一场轰轰烈烈的雨打在咖啡馆的靠窗玻璃上,燕回穿的无比清凉,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窗外的一辆车打着双闪,雨实在大,那灯光在玻璃上就变成了靡艳流动的亮红,堂堂世界,大放光明。   这中间,她一会儿看雨,一会儿看斜对面的男人。   很年轻的男人,修眉俊目,从落座后一直安静地翻阅着咖啡馆提供的休闲杂志,人太静了,就显得和这喧阗的世界格格不入。   十分钟前,她看见他抬腕瞄了眼时间,并接了个电话,声线醇厚,像晚风在低吹,他说:“没关系,我没什么事可以等,不用着急。”   就是这个声音了。   燕回嘴角勾了勾,终于把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从男人身上收回,她低头,把胸口下的蝴蝶节重新打的更短,露出完整的一截细腰,雪白发光。   起身的时候,有人顺其自然的把目光投过来,她直接走到门口,伸出脚,让雨水溅在纤细的脚踝上。   她再进来时,直接坐到男人对面,一头复古卷发垂在白到晃眼的肩头。   仿佛是听到动静,又或者,是闻到空气中雨后玫瑰园的味道,湛清然抬头,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燕回立刻冲他露出娇媚笑容,她是甜心长相,但偏又生了一双生机勃勃张扬的野生眉,根根分明。   湛清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双眉毛下压着的明亮眼眸,正对他笑。   “等我很久了吗?”燕回没有一丁点初见的矜持可言,她笑起来,永远像花蜜一样香甜撩人。   五月,气温其实没到可以穿这么清凉的地步,她好像淋了点雨,卷发雾雾的,有那么几缕细细地贴在白瓷一样的肌肤上,裸着的大片锁骨以及以下风光,让她看起来,像被误捞的一只小美人鱼,鲜辣妩媚。   湛清然目光稍有差池,就难免被误会不够礼貌。   他微微笑一下,心中虽觉诧异但面上不显,一边贴心递过来纸巾,一边问:“你是……”   “对,我是。”燕回非常不礼貌地打断他的问话,她撒谎时,总是格外镇定,“不好意思,今天下雨,路上堵车所以迟到了,请你不要见怪。”   她伸手去接纸巾,酒红色指甲在湛清然眼底晃了两晃。   动作显然是有意的,燕回眼高于顶,她始终带着一股讨人嫌的势利劲儿——如果湛清然看起来不那么清贵,她一定不会多看他一眼。   她像头浑身是劲儿的小母豹,遇见喜欢的猎物,就要出手,就要得到,娇蛮又任性。   湛清然若有所思看看她,眼底那抹笑意始终淡淡,眉毛略挑:“没带伞吗?”   燕回确实没带伞,明天她有场时尚杂志社的面试,今天,本来约了室友挑衣服,但在观察湛清然十分钟后,她果断掏出手机,告诉室友林嘉:勿来,千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这时候的林嘉,已经坐上地铁,看到这条信息,就知道燕回一定在某个场合遇到了某个男人,想勾搭的男人。   她想的一点也没错。   燕回漫不经心地撩着头发,那点轻佻,若离若即,眼波却轻轻流转着,纤长的睫毛半天不眨一下,她永远知道自己怎样最好看,怎样能撩到男人:   “我没带伞呀,不知道天气变这么快。”   她笑眼弯弯,嗓音嗲嗲,像狡猾的猫,眼睛却不知道在湛清然身上溜多少遍了。燕回谈过很多男朋友,无一例外都是高大英俊款,当然,湛清然也不例外,他气质干干净净,衣服和鞋都恰好是她最爱的类型,连手表都面目可亲。   她目光锁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放电。   “想喝点什么?”湛清然说话时,吐字清晰利落,人很稳妥。   身子不由往前倾近,她托起腮,一脸天真娇媚看他:“爱尔兰咖啡,谢谢。”   湛清然点点头,下了单。   “我们重新正式介绍下自己吧,”燕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先来。”视线从男人眉眼一直滑到喉结,她才重新舒展地窝在座位里,玩弄起蝴蝶节。   湛清然含蓄看她一眼,淡笑道:“好,我叫湛清然,电子工程系老师,27了。”   27,27,燕回觉得自己可真喜欢这个岁数。   她继续笑:“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湛清然眉毛不经意地又挑了一下,看看她,刚要开口,却听燕回说“你等等”,啪嗒一声,女孩子打开包,一阵乱翻,她把一支口红递过来:   “用这个。”   说着,白皙修长的手臂搭在桌上,掌心朝上,她说话吐气的样子已经是□□裸的勾引了:   “写我手上。”   以湛清然所受教育以及教养来说,绝对做不出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类似调情一样的动作。   很荒诞。   昨天他还泡在实验室里指导学生,今天就面对如此活色生香。   湛清然没接口红,他依旧笑的含蓄,说:“湛蓝的湛,清水的清,然而的然,很常见的三个字。”   “是吗?可我觉得你名字好特别,我喜欢你的名字。”她扬起美丽的脸,眼神是懵懂的,雾茫茫地望着湛清然,“不过,我都忘记湛字怎么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扭头就问服务员要了杯白水,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嘟起:“你不愿意用我的口红,在桌子上写总可以吧。还有,可千万不要给我看手机,我最近眼睛总是疼。”   明明是极其秾丽的模样,但总又带着小女孩才有的娇俏,湛清然看的出,她年纪不大,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也许,十八九岁也未可知,毕竟少女们总喜欢把自己折腾来去。   这样的流程,很不相亲。   正常的流程是温温吞吞聊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工作忙吗,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继续着彼此都觉得很无趣的对话。   透明水杯被推到眼前,湛清然意味深长瞥她一眼,笑了笑,点了两滴水,男人的指节修长有力,在桌面上游走。   燕回就很自然地欠了欠身,她靠近他,身上的香水里有柑橘和茉莉玫瑰的味道,气息浓郁,极其霸道地攻陷了人所有的嗅觉。乌黑的一缕秀发垂坠到湛清然的手面上,她没有拨开。   她知道,湛清然的鼻间,一定全部都是自己的气息了。   这样非常好。   她会不会爱上他,她不清楚,但她脑子里忽然窜出个想法:他不用钱,也能得到我的爱。   一切本来都是有价格的。   “哦,是这么写的啊。”女孩子轻声喟叹,半真半假,又很自然地坐回去,“你是教什么的老师?电子工程系?那是做什么的?我都没听说过。”   燕回不学无术,念书时只有英语这门功课别有天分,文科稀烂,理科更是考卷个位数出身,标准意义上的学渣。她只懂得怎么穿衣服最漂亮,怎么化妆最漂亮,问这话时,有种厚颜无耻的理直气壮。   她真的很认真又一脸没所谓的懵然表情。   湛清然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某种东西,那就是,他解释了眼前这个美丽空洞的脑袋也不会听得懂。   因此,家教良好的男人做了最简洁的介绍:   “电子工程系是我们学校信息科学技术学院下的一个教学系,课程体系很复杂,每年都会有导引课来告诉入学的新生,他们要学什么,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搜一搜相关。”   鬼才感兴趣哩,燕回在心里翻白眼,但多么不幸啊,她对湛清然很感兴趣。   于是,她依旧冲男人笑得甜甜蜜蜜:“那湛老师是教什么课的?”   “电磁场。”湛清然没作更多解释。   燕回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哦”一声,她什么都没听懂。   不过她脑回路一向很奇怪,下一句,脱口而出:“你这工作,不会发生什么被电死的意外吧?”   轮到湛清然意外地看看她。   燕回歪着头,她脚都在底下翘起来了,有一搭没一搭乱晃着,十个脚趾,涂着和手指一样妖冶的红。直觉告诉她,湛清然应该是个很会念书的人,他看起来有种书卷气的英俊,自律,洁癖,指甲修剪的整齐,衣服很有品味,每一根头发都清清爽爽。   她就这么热辣辣直白地盯着他。   湛清然笑了声:“那倒不至于,你可能对电磁场有什么误解。”   女孩子坐没坐相,整个人,像慵懒华丽的小蛇,几次脚碰到自己鞋面,他佯装不觉。   “你呢?”湛清然不动声色反问,“方便介绍介绍自己吗?”   “我?”燕回手指戳一点鲜奶油,舌尖轻舔,那一点白落在她娇嫩丰盈的唇上,莫名带了点□□味道,女孩子浑然不察,笑得妩媚,“我情况可能会比较复杂。”   她确实情况比较复杂,一看就很不良家。   而真正的相亲的对象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很斯文秀气的年轻姑娘,事业在编人员,工作稳定,家世优越,换句话说,在相亲市场上正是最抢手的一类。湛清然是本市顶尖大学里青年学者,同样抢手,中间介绍人自然介绍的都是与之匹配的相当条件。   两人在微信里聊了那么几天,感觉尚可,湛清然虽在婚嫁方面不急,但这回是老师熟人介绍,他当年出国前就颇受恩师器重,如今更是在老师的课题组里挑大梁,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索性过来一见。   气氛变得微妙。   年轻姑娘走到湛清然座位前,反复确定,犹豫开口:“请问,是湛老师吗?”   燕回动都没动,她在短短几秒里就把来人打量完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配不上湛清然。   谁能配得上湛清然?当然只有她燕回了,又聪明又漂亮还有趣。   湛清然依旧比燕回想的平静,他只是慢慢起身,微笑说:“我是,请坐,碰到了一个朋友所以先聊了会。”   男人站起来,身材修长挺拔,他偏过头,耐人寻味的目光投过来,那是不拆穿她的意思,给足台阶,燕回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她直接起身,绕到湛清然身边,踮起脚,平底凉鞋下白到透明的脚踝处隐约可见青色血管,她对着他耳朵直吐气:   “湛清然,她配不上你,你别跟她浪费时间了,我知道你也看不上她。” 第2章 轻薄的呼吸里带香,挠人心……   轻薄的呼吸里带香,挠人心,湛清然觉得耳畔微痒。   燕回说完这句,抓起包,不忘顺走咖啡,大喇喇地往自己原来位子上一坐,不紧不慢地划拉起手机。   她不走。   气定神闲地等湛清然结束这场相亲。   燕回是美人,不需要氛围的那种,实打实的五官取胜。这样的雨天,这样美丽的人,坐在那里一点不介意落在身上肆无忌惮的目光,她心无旁骛玩着自己的游戏。   旁边的那场相亲,进行的如坐针毡,至少,对年轻姑娘来说是,她没办法忽略燕回,余光扫了几次,跟湛清然有来有回聊几个常规安全问题,气氛干巴巴的,连雨天的一分湿润也没有。   湛清然轻抿咖啡,不经意抬眸,对上那边小妖精一双桃花般艳丽的眼睛,她正含笑盯着自己,笑容狡黠,她在用眼神挑衅他:我知道你一毛钱兴趣都没有。   对视维持了两秒钟,湛清然先回避的,目光错开,他放下咖啡,跟对方低声不知又交谈了什么。   雨一直下,燕回扭头瞟了瞟窗外风景,天色昏暗,乌云盘亘在城市上空像来去无定的旅人。   人影晃动,她重新回头,湛清然和他的相亲对象起身了。   “湛老师,你的朋友好像一直在等你?”女方有些拘谨地说,她搞不懂今天是唱的哪一出。   燕回穿的实在太诱人,像新鲜奶油上的一颗红樱桃,可口娇艳,咖啡馆的男人都在看她。   反正这种衣服自己是穿不出来的,年轻姑娘想。她不知道,燕回初中时就已经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校裙改的一短再短,因此,被教导主任训斥写了一篇又一篇检查,开大会时点名批评,眉眼初显的问题少女在底下一脸吊儿郎当惹人厌地站没站相。   湛清然顺势看了眼燕回,果然,她又正对自己笑。   年轻就这点好处,可以正大光明厚脸皮,而不被过分苛责,湛清然想起自己不多的女学生们一个个还在实验室里吃苦耐劳,眼前的小姑娘,却已经耀武扬威地满世界怒放,他说:   “我送你回去,雨很大。”   对方抿了抿头发,矜持说道:“不用,我看湛老师那朋友好像等挺久了,我坐地铁方便的。”   “喊我湛清然就好,”他笑笑,“还是送你吧。”   “真不用,下次我请你吃饭不知道湛老师哪天有空。”女孩子尽力让后半句听起来自然些,两人这么拉扯着,燕回已经袅袅走来,旁若无人喊对方“姐姐”,这一声,叫的很认真,惹人厌。   “那姐姐既然不需要小湛老师送,送我吧,我今天穿少了哎,有点冷。”   燕回的嘴唇像果冻一样饱满柔软,光泽闪动,她一笑,那点轻浮的艳色就格外醒目。   年轻的姑娘掩饰住不快,仓促跟湛清然道别,那句“改天再约”,湛清然心想,多半是没了后续。   始作俑者,在他短暂的审视下,笑得无辜:“我没带伞,小湛老师的伞借我用用吧?”   她压根不提刚才为什么要装相亲对象这档子事,直接换话题,湛清然笑意淡的几乎约等于零,他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也只有一把伞。”   “那我跟你一起打吧?”燕回满不在乎,她没有被拒绝的尴尬,而是很轻快地拿了包,很自然地跟他出门,在他撑伞的那瞬间,笑靥如花:   “雨真的好大啊!”   雨确实大,空气微凉,燕回往后撩撩头发让线条流畅的肩头完全露出,耳垂那,一颗圆润珍珠耳钉便露了出来,很衬她。她一直都全心全意爱着自己,怎么打扮最美,是燕回从青春期就孜孜不倦研究的人生大事。   “你,”湛清然顿了顿,清俊眉眼里含混不明,“确定跟我顺路?”   燕回又笑得挠人:“你看,你刚才请我喝咖啡,我已经欠你一个人情了,那就不介意再欠一个,你开车对吧?顺便载我一程吧。”   他终于莞尔:“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不知道,你随便把我放在哪个商场附近就可以了。”燕回扬头,她发量丰盈,被风吹的遮住眉眼,染着鲜亮指甲的手指那么轻轻一拨,带笑的眼睛就又露了出来,无比清亮。   有种女孩子,极艳,如阳光般不可直视,湛清然委婉暗示道:“随便跟陌生人上车恐怕不是什么好习惯,所以,我不能带你,抱歉。”   都没人这样教导我呢,她默默想,非常受用湛清然的这种口吻。如果换作别人,燕回铁定狼心狗肺地不以为意。   她两眼发光地盯着他,说:“你一直都这样的,对吧?”   她记得湛清然很多年,但很显然,对方早已不记得她了。   湛清然挑眉,有些疑惑:“什么?”   “啊,我差点忘记了,你是老师么,所以爱说教。”燕回嘴角往上翘,并没把真正想说的说出口。   湛清然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就这样,几分钟后,她已经坐到自己车里来了,车门一拉,迈着长腿,迅速坐进来的,他赶都不好赶,女孩子的腿又白又直,坐下后,裙子更短。   她不见外地系上安全带,坐副驾驶位子上,好像,那个位子天生属于她。   “我湿了。”燕回低头看胸口,又摸了摸头发。   湛清然握方向盘的手动了动,他侧过脸,又看看她。   燕回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问他:“你车里有毛巾什么的吗?”   他知道自己有一瞬间,想到的东西,都很不正人君子,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了。   燕回拿着方块毛巾,慢条斯理揉吸头发,一旁,湛清然目不斜视很专心地开车:   “你看到哪里方便下车。”   “世纪大厦吧。”燕回往外扫两眼,一车厢里,全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彻底剥夺了原本的清爽空间。   说着,语气娇滴滴的,“湛老师,你都没问我名字呢。”   湛清然的笑,是从鼻腔里逸出来的,就那么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他到底没问。   车子缓缓靠边停,他告诉她:“可以下车了。”   “我叫燕回,”燕回不动,依然窝在他的副驾驶里,眼睛眨啊眨的,“燕子的燕,回家的回,就是小燕子最终会回家,虽然,她现在不知道家在哪里。”   她很矛盾,一会儿女人,一会小女孩,她有性感饱满的身体,也有一闪而过的孩子气,湛清然点点头,下巴一扬,示意她:“下车吧,这里不能久停。”   “那你伞要借我,雨这么大。”燕回心眼比马蜂窝还密,语气却娇蛮,好像完全忘记自己跟湛清然压根就不是熟人。   湛清然很有风度地借给了她,她款款下车,撑着他的伞,居然没说什么我一定要还给你留个联系方式之类的话。   正常的套路不应该是这样吗?车里的男人竟然有一丝意外。   湛清然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窈窕身影走进风雨,她身材比例极好,腰细,腿长,一副狂稚做派。   日子总是淡如流水,遇到有趣的女孩子似乎概率也不是那么高,他若有所思看了几秒,在收回思绪时,发现副驾驶上落了一件东西。   手机。   很个性的手机壳,一只张大嘴巴张牙舞爪的小鲨鱼。他不知道,这是燕回自己手绘上去的,外面涂了层指甲油,用来保护丙烯。   他拿起手机看了两眼,那只小鲨鱼,就好像主人本人一样,对他鬼脸。湛清然忍俊不禁,扭过头,外面雨势不减那个身影早已消失风雨中。   燕回买了件细条纹衬衫裙,回到出租屋时,林嘉正在捣鼓那个坏掉的电饭锅,不停喃喃自语:“插头是不是接触不实了啊?”   出租屋不大,离学校很近。当初,这里住着四个姑娘,后来陆续离开,眼看只剩林嘉自己,她可负担不起这么贵的租金,燕回就是这个时候拎包入住的。   她学艺术出身,花钱大手大脚,身上那股不学无术的气质浑然天成,从高中起,在课堂上最爱的事情就是买来一本又一本时尚杂志,对每个品牌如数家珍,并且会把杂志裁的乱七八糟,做成剪贴册,厚厚一本,堪比同学的数理化错题集。   可是她太漂亮了,总是在谈恋爱,换男朋友,在别人是半大孩子青春期很土很丑的中学时代里,燕回被所有女生鄙视、痛恨以及厌恶,但她是男生寝室里永恒的话题,会出现在他们的梦境深处,蛊惑而下流。   最恶毒的外号,曾伴随她整个青春期。   直到燕回只身来到本市念大学,她依旧是特别的存在。艺术院校从来不缺漂亮女生,燕回是名头最响亮的那个,大一那年,她就拍了相当暴露的写真,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并在校园网被无数人传阅。   等到大二,她忽然收敛性情,认认真真当起了穿搭博主,勤勤恳恳在公众号上写文章,一周更新三次视频,不再以勾搭男生谈恋爱为乐。   林嘉可以对天发誓,她本来是要招一起考研奋斗正经良家少女的,绝对不是燕回这种“妖艳贱货”。   “衣服买好了?”林嘉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扭头问她,“电饭锅好像坏了呢。”   这种生活琐事燕回毫不关心,如果没有林嘉,她注定天天吃外卖的。但林嘉显然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姑娘,锅碗瓢盆从跳骚市场搞了全套回来,不是煲汤,就是煮粥,提前过上老年退休生活。   燕回敷衍地瞄了眼,说:“买新的不就可以了吗?我出钱。”她欢天喜地地把身上本就少的可怜布料一脱,换上衬衫裙,得意地转了两圈,“亲爱的,我明天去《X》面试,打算穿这个,你觉得呢?”说完立刻摇头否定了自己,“算了,我觉得你不能像异性那样客观公正地迷恋我评价我。”   林嘉对燕回的说话风格已经百毒不侵,丢她个“滚”字,随后,放弃捣鼓电饭锅,问她:“那你今晚还拍视频吗?”   燕回在搞钱方面,一向态度端正,自己下了真功夫学做剧本、脚本、分镜、剪辑……认识了几个小众摄影师设计师,跟人搞私交很有一套,需要出外景时,便请人过来帮忙拍,报酬不低,前期投资砸了不少钱。她人看着放肆不靠谱,做起事来,眼皮子却不浅,知道要走的远一定是靠优质视频,而不是靠营销涨粉赚快钱,她这两年积累的粉丝,没几个僵尸粉,粘性非常高。   桌子上放着某个小品牌寄来的公关包裹,全套的口红试色,燕回懒得拆,人钻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裹上丝质浴袍,开始拨打自己留在湛清然车里的手机。   她故意的。   两个手机,其中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忘”在了湛清然车上。   她非常想念那张英俊的脸,咬着嘴唇,一个翻身,趴在枕头上,小腿自然翘了起来。   电话许久没人接听。   她很不高兴地撅起嘴,食指在手机上戳了又戳,终于,那头接通,燕回呼吸屏了那么一秒钟,旋即,嘴角骄傲扬起。   她没出声,在等对方先开口。   果然,那个熟悉的男低音响起,湛清然很忙,忙组里课题,忙评职准备材料,正对着电脑轻揉太阳穴。   手机铃声响时,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皱眉,显然被人打断工作很不悦,找出手机,冷淡的眼神扫过去,是个陌生号码,湛清然在那一瞬间大概想到了点什么,并未急着接。   直到它反复响起,聒噪的要命,一副他不接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哪位?”他一面说,一面在电脑上打字。   燕回的声音软,又似乎因为疲惫有点发沉,黑夜靡靡的感觉。   “是我。”她回答地很简短,心跳却很快,食指放在牙齿间轻咬,燕回的中学时代里养出了很多坏毛病,比如喜欢咬笔,咬手指,夜里磨牙。   “你记得我的声音吗?”她在偷笑,吐字不清地问,“我一下就听出了你的声音,高级知识分子的声音。”   活像个恶作剧的小女孩。   湛清然忽然笑了,她一出声,总是一副没怎么安好心的语气,小狐狸一样,尤其在这样的夜色中,又带几分莫测。   “不记得,”他似笑非笑,“不好意思,你哪位?” 第3章 “我才不信你不记得,”燕……   “我才不信你不记得,”燕回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小腿晃荡荡的,“我明天要去面试,大概率会成功当然就会比较忙了,所以呢,我改天再去找你要手机吧。不过,你要记得给我手机充电,就这样。”   她颐指气使地安排完,不等湛清然反应,把电话一挂,自顾自的,又笑起来。   面试这天,晴空万里。   她主动私信的杂志社,一个月前,在微博上问时装组编辑招不招助理。当时被婉拒,没想到,一个月后,对方忽然问她可不可以过来面试。   她当然可以。   燕回没有穿的过于标新立异,衬衫裙很安全,她又配了一对很有设计感的耳环,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多余配饰。人到时尚大厦,大助先接待的她,一个个子高高长相平平无奇穿着很先锋的女孩,她见到燕回,面无表情地告诉她:   “你可以叫我jojo。”   然后,让她等,等的意思就是她和一群拿着英文简历的年轻漂亮姑娘,一起等。   二十分钟过去,她们今天的面试官一面打电话大声咒骂品牌傻缺公关把衣服寄错,一面稳稳地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朝办公室方向走来。   几个实习生忙得到处乱窜,见了她,嘴里纷纷打起招呼,喊什么D姐好,燕回发现她那张香肠嘴动都没动,只是略一点头,从她身边过时,终于抬头扫了一眼,目光飘向大助。   Jojo立刻说:“面试的。”   《X》的时装组编辑damon本身就是模特出身,跟那群土鳖编辑风格很不同,燕回在网络上见过《X》主编的照片,她一度怀疑,那个浑身乡镇企业家气质的所谓女魔头,到底是怎么引领时尚潮流的?见到D姐,让燕回觉得,杂志社审美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她绝对是今天来面试最漂亮的一个,那种非常符合国人审美的漂亮,肤白貌美,但D姐对她这种不高级的长相显然无感,眼皮都懒得抬,自顾看她简历,同时,让她自我介绍一下。   “之前实习过?”D姐轻飘问道。   燕回简单把实习经历一说,对方忽然抬眼,美瞳灼灼:   “你自己做博主,粉丝不少,干自媒体多好?来这里从实习生做起,很辛苦的,有心理准备吗?”   “有的,”燕回一本正经说道,“我知道这个场所不是外界想象的那么光鲜,要从最基本的琐事干起,我上个实习做过,不敢说经验丰富,但最基础的东西还是懂一点的。而且我从高中起就一直都有订阅《X》的习惯,对杂志的走向趋势也是多少了解一点的,包括贵刊的写作风格。”   简单说,她非常懂《X》的写作套路,让她写,她相信自己也能写的很唬人。   “哦?”D姐眉头一挑,“那你觉得我们公众号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燕回把《X》近一个月的公众号文章来回看了两遍,她很想说我觉得你们的垃圾文章都应该重写,都是些什么愚蠢标题……燕回笑意矜持:   “我觉得排版方面可以做的更好,风格应该更突出些,让人过目不忘。另外,有的文章内容比较虚浮干货不够多,也许加上些设计师或者是行业采访会更好。最后,索引不是很完善。这都是我的个人之见,可能说的不对,有冒昧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D姐终于奢侈地真实地笑了一下,她问燕回还有没有准备什么。   燕回把自己的作品集拿出,递给对方,那是自己几年来学习摄影的成果,D姐翻了翻,脸上重新变得没什么表情可言:“你自己可以自主拍摄剪辑?”   “可以。”   给她几个软件,燕回就能搞出一个五光十色的视频。   “那你这也完全可以面试我们的新媒体部,帮忙视频策划,来贴□□有点大材小用了,”对方瞄她时,目光中总时不时泄露那么点精光,“搞自媒体多赚钱,我看你做的也不错。”   “我还是想来一线杂志社锻炼锻炼,如果有可能,当然是希望能变得像您一样优秀。”燕回恭维起人来,毫不含糊,她笑盈盈的像个甜姐,D姐跟着出声,“纸媒衰落到已经不是夕阳产业了,而是夕阳中的夕阳,这个,心里清楚吧?”   “清楚。”   “那确定要来?”   “是的。”燕回声音平稳笃定。   D姐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什么平时都看时尚相关的哪些书籍,都关注了哪些小众网站,哪些时尚博主,会翻墙吗,英语怎么样……   燕回的回答,让人挑不出毛病,她确实准备的很充分。   她觉得面试一点也不难,她没留过学又怎样,她英语照样好的很,燕回等着对方再问点什么,这个时候,D姐接了个电话。   明天的拍摄,缺个包。   中古包,因为是多年前的经典款,所以不好借。   燕回在那侧耳倾听,谨慎细微地判断着电话里讲的棘手事件,等对方挂了电话,她才开口:   “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杂志社拍摄需要的是不是这款包?”燕回划拉起手机,翻出几张图片,给D姐看。   对方终于露出一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你有?”   寥寥几句,燕回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年的哪一款包,并且能准确地找出图片。   “我做过一段时间中古包,自己也拍过,很巧,手头正好有这款包,您如果需要用的话,我回去就可以给您送过来。”燕回做过中古包生意,没想到,随手就能派上用场。   D姐显然因为这个插曲,对燕回颇有好感。   难得这么漂亮的姑娘不草包,眼头活,很机灵,但又让人难免担心她来此的动机不纯,有一种女孩子,明显就是想借杂志上位的,D姐冷眼旁观,不清楚燕回到底是什么心思,但直觉告诉她,干活应该是靠谱的。   包包是燕回火速回去拿,又火速送来的,一个下午,jojo都高高在上,她领着新招的实习生把打印间快递间茶水间财务室逛了一圈,见她很快要走人,燕回主动问:   “能把编辑们的座位表给我一张吗?方便发快递,我怕弄错。”   Jojo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你先到快递间把我们的快递都先取回来再说。”   因为隔天有拍摄,燕回在实习的当天,一个人,在样衣间里整理登记了一百多件衣服。   “你以前干过的吧?”jojo精致妆容后那双眼睛闪闪发光,她盯着燕回的耳环,“耳环哪里买的?看着不错。”   燕回懒得搭理她,一面登记,一面淡淡说:“不记得了。”   一同应聘过来的还有个女生,小巧玲珑的,当天刚起的英文名,不知道上网搜了多少个,还是什么以色列小众名字,燕回只觉得拗口,还是喊她“周周”,周周贴□□贴的发急,出了错,被财务骂的狗血淋头,因为退票的话实在是很麻烦。   跑过来找jojo帮忙,jojo冷淡拒绝,说任何人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来这种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跟财务打交道,她还有的忙,竟直接走人。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小姑娘,难免觉得特委屈,周周红着眼憋泪。   燕回冲jojo背影毫不犹豫翻了个白眼,喊过周周:“这有什么好哭的,不会学就是了,别理她,我教你。”   周周感激不尽,立刻为自己之前以貌取人感到惭愧,凑上来说:“燕回,以后我跟着你吧。”   她秒拒:“别,我也就一小小实习生,有不会的你可以问我,如果我会的话,但平时还是各干各的,做好自己的事。”   燕回没打算跟周周这种一看就是应急拉来凑数干活的女生搅和在一起,她其实很懒,尤其是懒得经营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人际关系。   隔天的拍摄,燕回参加了。   把衣服一套套搭好,装箱,一个人拎着两个大箱子,跟着出外景,天气小热,中间连补涂防晒霜的空都没有。摄影师竟是熟人,在摄影圈声名鹊起的小众玩家,现在也开始接触接大刊,成为一线摄影师指日可待。   燕回看到孙见东时,只是笑了笑,然后在对方惊疑的眼神下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表现得非常专业,就是埋头干活,跑腿打杂。   孙见东不知道燕回为什么会跑来做小实习生,他拍过她,美艳骄横的女孩子,竟然也能做这种累死累活的体力活儿。   在他印象里,燕回绝对是那种什么“世界在下沉,而我们在狂欢”的另类女孩,他只好回敬个笑容,比了下手势。   拍摄当天,妖风很大,主题是科技和环境保护,没什么新意可言,就看摄影师技术了。燕回人在一堆饰品和服装里歪着头,神情专注,模特鼎鼎有名,能被大众认出的也就那几个,燕回当然知道对方名气,然而她绝不会做出什么激动跑过去求合影的举动。   无他,燕回觉得对方压根不好看,比自己差远了。   她对孙见东的拍摄技巧更感兴趣,看的望洋兴叹:这人以后发达了,我就用不起了哦。   D姐做事雷厉风行,主题定好,拍摄计划清晰,片场风风火火一天下来,大家各自配合愉快,等忙完,孙见东终于过来跟燕回搭话。   《X》旗下有一本视觉专刊《X Style》,这两年口碑大好,捧出了几个一线摄影师,时装总监功不可没,孙见东就是冲这个来的,跟燕回这么一聊,燕回笑得没心没肺,手指头乱戳,跟他不见外,因为她一直觉得孙见东这人gay里gay气的,当人家gay蜜她一点也不介意。   “我以后是不是都请不到你了哦。”   燕回天然嗲,孙见东习惯她这做派,两人结识一年有余,互相关注,互相涨粉,属于互惠互利型合作关系。他说你怎么跑这里来讨苦吃,燕回一面收拾道具,一面皱鼻子:   “我怎么就不能吃苦?你太小瞧我了。”   她说的轻飘飘,孙见东上下瞄她,说:“燕回,你要是能再长个五公分就可以……”   燕回立刻怼回去,笑容不变:“我才不想长这么高,我觉得我168正正好,太高了人容易显得蠢,懂不懂?”   她哈哈笑两声,振振有辞:“傻大个。”   当个小实习生,也不妨碍她不经意流露出洋洋得意。   孙见东无奈一笑,再想聊点什么,燕回已经像只敏捷的猫,跑开了。   衣服还得寄回品牌公关处,清点时,大家发现其中一件扣子坏了,jojo今天领着她们干的活,果然,她立刻跳出来,高声质问,像炸毛的花孔雀。   没人吭声,几万块的衣服,谁也不想当冤大头。   “这件是店货,怎么还?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jojo气急败坏地跺脚,“你们真是害惨我了,谁去跟D姐说?”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没人说话。   燕回冷眼瞧着。   通知D姐,肯定还是jojo来说,果然,对方淡淡来一句:“你们自己想办法,要不然,这一个月你们白干。”   这是燕回实习后遇到的第一件糟心事。   在jojo激烈的指责声和赔钱中度过。   林嘉对燕回这种实习特别不能理解,咬着筷子,问燕回什么时候辞职。   燕回草草吃几口,捏着发酸的小腿,摇摇头:“我有我的计划,总之都是为了以后能搞更多的小钱钱,”她忽然对着林嘉就是一通乱放电,“亲爱的,你一定好好巴结我现在,以后我可以考虑你加入我的团队,那什么,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说句什么来着,就那个什么富贵了,你要跟着我鸡毛升天?”   林嘉哭笑不得:“鸡毛升天?拜托,苟富贵,勿相忘,那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燕回无所谓点点头:“那就鸡犬升天好了,难怪我觉得有点不对头。”   林嘉嘶嘶吸冷气:“燕回,我觉得我应该远离你。”   林嘉参与过燕回的变装视频,一来二去,容易上瘾,费了好大力气才想起自己还要考研这档子事,为了考研,她连异地的男朋友都很久没见了,因此,此刻立马拿出百分百意志拒绝了燕回。   她不是艺术生,深知自己吃不了自媒体这碗饭,跟着燕回,图一个乐子而已。   燕回说实习的事,让林嘉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她以为燕回是娇纵大小姐脾气,实则能屈能伸。   “我拜托你搞的课程表,你搞到了吗?”燕回一直都没忘这事,想起某人,神采奕奕,胸中郁气一扫而光,林嘉点点头,“是弄到了,我同学在那边可以带你进校园,不过燕回,你不要太奔放,要不然,我同学肯定想我交友不慎啊。”   燕回当然说好,然而在周五一大早,重新卷了头发,喷好香水,换上最暴露也最美的小裙子,踩着高跟鞋,十分招摇地出现在了湛清然所在的大学校园里。 第4章 她跟着林嘉的高中男同学进……   她跟着林嘉的高中男同学进的校园,一路都在娇笑,男生面红耳赤,不怎么敢看她,走在校园里,引得人频频回头。   燕回心里抱怨他们学校转的人头晕,在滚动的电子屏幕前看到课表的那瞬间,又眉开眼笑。   阶梯教室里,前排好位置早被抢光,湛清然是MIT海归,有名的低音炮,学校红人,教学大纲会发给学生,课堂思路清晰,喜欢设计有趣作业,做了你就可以加分的那种。但湛清然的课难,要求严格,又被学生起外号名曰“地狱使者”,一节课PPT满天飞,有那么一些同学,跟不上思路只能课后再发邮件请教。   湛清然回复邮件的速度通常很快,很负责。   他进教室后,没有扫视学生的习惯,自顾准备,时间一到便开始授课。刚要开口,门外便溜进来一道身影,底下男生居多,很明显的,一阵骚动异常。   湛清然看到的,是背影。   黑色露背裙,大片雪白肌肤从茂密的波浪卷发下逃出,腰很细,女生走路的姿势很美,很会扭,高跟鞋把本就修长的小腿线条勾勒地更流畅。   湛清然不记得自己课堂上有这种女学生。   工科的女孩子又有几个这么打扮的。   他和他的学生们同时怀疑来人走错了教室,甚至,走错了学校。   燕回今天画的钓系妆,烈焰红唇,眼尾轻挑,腮红用得大胆又夸张,衬的肌肤晶莹,整个人艳色逼目。   “同学,麻烦你坐到后面去好不好?我想坐这个位置哎。”燕回弯腰,细薄脊骨突出,她轻声跟中间过道边的男生商量着,对方耳根通红,不太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以及那超低胸的领口,匆忙起身,好脾气地让了位置。   她坐下,一抬头,跟台上的湛清然对上目光。   燕回冲他嫣然一笑,甜极了。   湛清然心里窜起股了然,眸子冷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上课向来没多余表情,不幽默,不爱开玩笑,燕回没想到湛清然上课的样子,竟然是这么的……性冷淡风格。   底下没有人说话,燕回心里却燥得不行。湛清然很高,身材标准,年轻的,充满力量感的□□,造物主偏爱的皮囊……燕回盯着他,很快就开始各种胡思乱想。好像,在她眼前,湛清然连衣服都没穿,她能看到他紧致的肌肉,凹下去的肩窝,身上某个地方也许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甚至,骨骼此刻就在掌心下坚实地顶住她,要突破皮肤本身,突破那层薄薄的皮肤直接来到她掌下……她想狠狠吻他。   天哪,燕回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对湛清然患上了肌肤饥渴症,在不合时宜的,这种神秘而瑰丽的想象之中。她放任这种想象力野蛮生长,五月的天气很干燥,然而,燕回却觉自己身处潮湿氤氲的拉美雨林。   这么想着,燕回倾斜了身体,把两条长腿伸到过道上,她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腿,她的腿多美啊,皮肤光滑,连一块细小疤痕都没有。又长又直,比他嘴巴里的无聊概念美好多了。   燕回只能沉浸式地辨别他音色,仅此而已,因为湛清然说的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她连向量是什么都不知道,隐约觉得,那应该是类似命运一类的奇怪东西。   过道上,除了台阶,什么都没有,只有燕回的两条腿。   湛清然当然看到了,他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让某位同学上来答题。   底下学生在笑。   戴眼镜的男生从燕回身后站起,他要上台,燕回不得不收一收那两条腿,她瞥过去两眼,心里啧了声:同学你还没有你老师看起来年轻哦。   她直勾勾盯着男生上去,偏过头,又去看湛清然,湛清然已经在这种灼烈又直白的目光中度过大半节课了。   他应该比她大一些年岁,他当她是小女孩,就像是看自己的学生,但又没办法纯粹的,简单的,把燕回当作小女孩,她一进来,就夺人眼球,所有的男孩子都在看她,她也非常自信甚至是不知羞耻地卖弄着自己蜜一样的身体,纤细,饱满,像已经成熟了的果实,肆无忌惮地引诱人去采摘,摘下她,占有她,她让所有雄性动物为她把目光停留,但却偏偏只单单挑逗他一人。   湛清然没办法评价这种看似稚嫩又充满诱惑力的勾引,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上完了课,有学生围过来,要拷课件。   燕回也站了起来,在后面忽然喊他:“湛老师。”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她。   她站在台阶上,黑裙黑,白瓷白,两者分明,红唇微张仿佛下一秒就能奉献一个甜蜜热烈的吻。   “我最后一个拷贝,你不要走,要等我。”   这哪里是跟湛老师说话的正常语气,学生们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湛清然。   “你们见过她吗?”湛清然微笑,问身边的学生。   “没见过,湛老师,她谁啊,不像我们学校的,如果我们学校有这号人物,早传开了。”   “是来花痴湛老师的。”   湛清然没再说什么,等人走光,静静看燕回扭着腰走下来,她靠近他,换了香水,湛清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   他不等她开口,语气里有淡淡的警告:“这是在教室,麻烦保持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燕小姐。”   “我有英文名字的,你叫我sissi吧?”燕回偏不,她偏要靠近他,“你板起脸好吓人,你一节课都讲的什么呀?你的学生好像没听懂哎,是不是你不行啊?”   燕回聒噪得不行,几乎要黏到他身上来。   湛清然皱了皱眉,但他很快原谅她的无知和肤浅,她只是年纪还小,又太漂亮,导致自我认知出现了严重偏差。   他说:“这间教室可能后面还有其他老师要用,你如果想蹭课,就留下来。”   燕回那双璀璨眼眸闪动不止,撒娇说:“我才不要听什么糟老头子讲课,我只听你讲。”   湛清然眉头皱更深:“听得懂?”   燕回摇头:“一个字都不懂,但因为是你讲,所以我不懂也没关系。”   湛清然看她过分坦白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这女孩子很多事都需要好好重新教育一番。   但他为什么要管她。   那是她父母的事。   湛清然往外看两眼,问她:“面试成功了吗?”   燕回心里一阵高兴:“当然,我面试时……”   湛清然眼看她话匣子要开,打断她:“那就好,你把工作地址给我,我抽空把手机寄回,我现在实验室还有事,抱歉。”   男人显然是急于抽身,燕回深吸口气,把失落赶跑,她幽幽说:“你好像很讨厌我。”   她真的像一个小女孩那样委委屈屈的。   湛清然看看她,说:“我们几乎是陌生人,谈不上,你不用多想。”   “那我等你,等你忙完再把手机还我。”燕回狡黠地眨眼,“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也不能随便把地址给别人,对吧?”   她说着直接靠在了讲台上,手臂一撑,蓬松的卷发云一样铺展开来,轻佻地笑。   湛清然承认自己受色相引诱,他克制地垂下目光,四周全是她芬芳袭人的气息。   “也好,”他作势要往外走,思考让她在哪里等,身后燕回又在作妖,她低呼一声,娇气无比,湛清然回头,燕回正在偏头摆弄浑圆垂坠的珍珠耳环,上面不知什么时候缠住了头发。   “小湛老师,你帮帮我吧。”   她无辜起来,眼睛也是又大又媚的,但神情却带点雾蒙蒙的迷茫劲儿,湛清然实在不懂这是怎么装出来的。   而他,依旧会为这么肤浅低级的挑逗转身。   他走过来,低头就可以看到女孩子柔嫩的耳垂,像是被春风吹开的第一枝莹白玫瑰。额头那,其实有点绒绒的碎发,下面就是那双极醒目的眉。   她娇滴滴地催他:“好疼,解不开了。”   湛清然伸出手,帮她把旁边过于丰茂的头发拨开,她浑身上下,一样的雪白,脖颈那,是一段脆弱又曼妙的曲线。他的手是温的,并不凉,可燕回还是很明显地抖了下,当然不冷,心里反倒滚滚地沸着火。   燕回身体有点发软,睫毛轻颤,投下浅浅阴影。   她真想回身抱住湛清然啊,用力地抱住他,好能检验一下他骨骼的重量。   察觉到手指从耳畔轻拂过去,燕回又是一个激灵,她脑子昏昏的,想起小时候生病的某个场景,高烧不退,在迷糊中希冀有双温暖的手过来抱她,抱抱她,她就会痊愈。一直没人来,一直都没人来,她等到绝望,外面的树叶都掉光了,也没人来。   他身上有干干净净的皂粉味道,哪怕混在自己馥郁的香气中,燕回也能辨别出湛清然的味道。   奇怪,她交了那么多男朋友,她不记得任何人身上的任何味道,她连他们的样子,都忘的一干二净,薄情寡义,翻脸无情。但湛清然的味道,让她心里忽然就涌起强烈的柔情来,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怎么就在那个下雨天,坐在了那家咖啡馆呢?   燕回的心思像湍急的水流,快速漫漶。   她想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应聘上实习生的,是怎么被那个傻缺jojo责骂又怎么赔了一笔钱的,她有点不开心,但情绪调节能力一流,见到他就很开心了……   湛清然很快帮她解开了缠绕的头发,快到燕回一点都不想结束这个过程,她看见他退回安全距离,没说谢谢,只用美丽的眼深深看他。   “这样,你到门口的……”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燕回轻易截了他的话,重新靠近他,头轻偏,几乎要贴上他的脖颈,像美艳的水妖,呼吸刺激着他耳后的那点皮肤,吐字湿漉漉的,“用什么牌子香水?”   湛清然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战栗。 第5章 “我不用香水。”他轻轻握……   “我不用香水。”他轻轻握住她手腕,燕回不老实,细白手指扬起不知道想干什么,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又在咬嘴唇,红唇娇艳欲滴,呼吸尽在咫尺,芬芳无限。   燕回望着他,瞳仁深处有什么热火在滚动,她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湛清然忽然觉得这女孩子很有意思,说着男人的套路,他知道她在跟自己调情,有那么一瞬间,他心神确实会恍惚下。   不过,他视之为年轻男人的正常反应,一种生理本能。   直到此刻,湛清然才犹豫是否要跟她产生点什么纠葛,但她来路不明,去向不定,尤物一样的女孩子是不甘心过早栖息在某处港湾的。   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莫名出现,莫名纠缠,像雨季那样绵延泛滥。   他的家风,也决定了湛清然不该接触她这种女孩子。湛家是望族,祖上可以追溯到晚清工商届,家族开枝散叶,到湛清然父亲这辈,大伯做生意,小姑姑从政,而湛清然的父亲则是顶级大学的教授,家风清白,对湛清然的要求从来都是价值观高于一切,他没长歪,谈过的两任女朋友皆是门当户对的优秀姑娘,差不多的家世,差不多的学历,差不多的成长流程。   他就像一派风平浪静的海面,底下暗礁无数。   “在哪儿见的?”湛清然终于正面接了她一次话,唇角微挑,带点不那么正派的意思。   燕回却卖起了关子:“记不得了,”说着,不忘打听他的相亲进度,“你跟雨天的姐姐还有联系吗?”   湛清然嘴角的笑意便模糊了一点:“托燕小姐的福。”   燕回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她觉得兴奋,那种把他抢过来,把他事情搅黄的兴奋,燕回觉得自己可真够差劲的,但无所谓,湛清然是她的。   她十几岁时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自己会嫁给这个人。   尽管,一面之缘后就是人海茫茫音讯全无。   “那……你请我吃饭吧?”燕回的脑回路就是这样,跟寻常人不同,她没继续装傻娇笑问他为什么呀,跟我有什么关系呀,而是让湛清然请她吃饭,因为,她真的饿了。   湛清然就这样和燕回吃了第一顿饭。   燕回看着放荡不羁,实则养生有道,不熬夜,不吃辣,偶尔抽点女士烟,喝点红酒,她要保养好皮肤,这样拍视频化妆才有说服力。   两人便在东门附近的宴铭园吃江浙菜,到那后,她饶有兴致地盯着上头几个字,念出声:   “江南宴,海鲜汇,看起来很有文化哦,跟湛老师一样。”   一派胡言乱语,湛清然笑了笑:“原来,你认识这么多字。”   淡淡的揶揄,不那么认真,燕回听得娇嗔瞪他一眼,跟着他,高高兴兴去了二楼包间,环境整洁,服务贴心,又有足够的私密性。她一脸娇气,拿到菜单,翘着手指说话:   “我要脆皮妙龄鸽,要桂花山药,要这个豆腐汤,还要鲳鱼。”   一口气点完,她剥了个荔枝,白生生的果肉,丰润多汁,慢条斯理地咬着,她就是这样,吃个水果也能吃出点什么暗示的意味来。   “甜吗?”湛清然随口问了句,燕回两只眼亮晶晶的,她笑,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她倾过身,也不打算撩拿垂挂下来的长发,就这么轻衔住了湛清然的嘴唇,他骨骼是硬的,嘴唇总归是温而软。   燕回第一次跟人接吻,不生涩,相反,一开始就汹汹索取,勾缠着他的舌头往深处撩拨。   她接受过别人的爱抚,但她从不接吻,更不会做爱,她允许那些人亲亲她的脖颈,亲亲她的手,甚至是匍匐于床尾含她脚趾逗得她咯咯乱笑都行。   荔枝的清甜津液,渡进嘴唇,湛清然当真吃惊了一下。   他下意识推开她。   湛清然的心理防线显然没那么低,她真的是……不够安全,两人的距离还是很近,睫毛都那样长几乎相触,他笑了声,无端暧昧:   “我是第几个了?”   燕回对着他的脸喷洒薄薄呼吸,也在笑,低低的,像羽毛一样惹的人痒:   “我也不知道,小湛老师,那你现在知道荔枝的味道了吗?”   湛清然伸手,捏住她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多大了?”   燕回任由他把攥,撒娇说:“你猜。”   眼睛扑闪扑闪的,微扬的红唇,饱满极了,湛清然敛着眼,指腹便恶劣地在她嘴唇上揉了一揉,有点狎弄意味。   可声音却是正经的,“人年轻时虽然有很多试错的机会,但你是女孩子,最好爱惜点自己总没错。”   “我早成年了,有很多事,是可以做的。”燕回听他这么说,心就莫名跟着簌簌一颤,她声音低下去,不再说话,只是用梦一般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眨也不眨,她开始把他手指含住,缓缓地吸吮。   女孩子的口腔温暖湿润,两人四目相对,燕回眼睛又明亮又晦暗动荡,空气寂静,湛清然喉头微动,他没阻止她。   天知道她在多少个男人身上练了这么娴熟的一套。   “我工资不高的。”他突然开口。   燕回噗嗤破了功,她笑出声,一直笑,等笑够了,蛮认真也蛮温柔地对他说:“小湛老师,你不用给我钱。”   湛清然听着这句耳熟,但此刻,心境模糊,鼻底全是燕回身上那股郁郁香气,他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这种话。   好像读过千万本书,唯独漏了一句。   气氛倒难得回归正常,菜上来后,燕回竟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好像刚才的挑逗没发生过,她兴致勃勃地吃这吃那,胃口奇好。   一顿饭下来,湛清然最起码知道了她今年二十岁,念不入流的大学,做博主,专门搞化妆穿搭,目前在《X》杂志实习,跟一个打算考研的姑娘一起合租。   怎么听,都离他的生活十分遥远。   湛清然本以为她忘记湛字怎么写是故意的,现在看,也许是真的。   灯光下,本来雪白的肌肤蒙上一层朦胧光泽,裙子很美,可也实在太暴露。   燕回头发披散着,喝汤不是那么方便,一手按着头发,一边小心品尝。   湛清然看看她,中间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手里多了个黑色皮筋,最普通的那种。   “扎起来方便些。”他把皮筋给她。   燕回一怔,随即喜笑颜开地把头发扎起,再低头时,脖颈处的脆弱感一览无余。   “你,”她突然抬头,“是特地给我买的吗?”   也许,美丽的女孩子容易自恋,水仙花一般,湛清然陈述事实:“看你不方便,问前台要的,毕竟,我不希望食物里掉头发。”   燕回懊恼地嗔他一眼,说:“我不管,就是你特地给我买的。”   湛清然不喜欢和别人争执,尤其是,对方不怎么讲理时,为了尽快结束争执,他总是会表示你都对,你说的都对。   这时,他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群里学生在发信息。   燕回立刻厚着脸皮加了湛清然的微信,并主动要送他手机壳。   “我最喜欢做手机壳了,你喜欢什么风格的,我给你画。”她把他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你想要一个什么图案呢?”   “你画?”湛清然似乎很难相信她会点什么。   燕回不无得意地撩了撩头发:“我会的多了去哦,”说着,低头划拉起手机,给他推送自己的主页,“你可以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欣赏我。”   “或者,小湛老师想看点别的,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私人定制。”她又开始暗示着他什么。   湛清然终于意识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沉吟片刻,问她:“私人定制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燕回甜丝丝一笑,满脸的不在乎。   湛清然眯起眼,在灯光下又打量她几眼,这女孩……他真的不想好为人师地教导她,她这么美,这么年轻,以为全世界都是围绕她运转的。   “燕回。”他罕有地叫她全名,“如果你把我当猎艳的对象,可能不太合适。这顿饭后,我把手机还你,以后不要再见了。”   燕回一张小脸,顿时挂霜。   她面无表情时也很美。   湛清然当看不见,她太年轻了,她可以犯错,但他不能装什么都不懂和她一起犯错,这不公平,至少对她来说不公平。   “钱是好东西,但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挣,我不想显得好为人师,一点忠告而已。”湛清然觉得饭没必要再吃下去,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你实习的杂志社我知道,回头把手机寄给你,这顿饭,我买单,先走一步。”   他不是没有过动摇,在很多个瞬间,这张扬乖僻的女孩子对他而言充满了深渊般的诱惑力。   刚起身,燕回已经跟着站起,她拦住他去路,没有说话,而是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到墙边,仰面看他,她穿高跟鞋,裙子只是堪堪遮住挺翘的臀部,更衬腿长。   “你真没用,连跟我上床的胆子都没有。”燕回幽幽吐气,不无挑衅地戳了戳他肩膀,很快,声音软了,双手把湛清然脖子一勾,望向他眼睛里,“别走呀,我要和你再见面,小湛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知道是这样。” 第6章 湛清然拿她没什么办法,抓……   湛清然拿她没什么办法,抓住她手腕,给放下来。   好在外头日光朗朗,一下把人拉回正常氛围,燕回撑开伞,哎呀一声,说:“我忘记还你的雨伞了。”   撒谎手到擒来,她根本没打算还。   湛清然没戳穿她嗲里嗲气的小谎,小姑娘么,无伤大雅,他总是对她这种举手投足间自然的浅薄感到好笑。   她一直跟着他,湛清然侧眸上下打量她:“燕小姐,我实验室真的有事,你很闲吗?”   “我现在确实很闲,所以,你必须收回不再见面那种话。”燕回口气娇横,神情嚣张,好像没听出他隐隐的嘲弄。   湛清然是个对自己对学生都非常严格的人,在他这里,没有差不多之说,他对燕回这种念书不行搞歪门邪道很行的女孩子观感复杂,她让他想起中学的个别女同学,漂亮肤浅,刷不完的存在感,是的,局限于中学,他的大学生涯里就再也没有这种同班同学。   他清楚,收回不收回,都不妨碍燕回下次再这么花枝招展地出现在课堂上。   湛清然答应了她,燕回立刻得寸进尺,她要跟他去实验室。   这次,他非常强势地拒绝了她。   “不行,实验室不是你随便能进的。”   “那你帮我涂下防晒好了,涂完我就走。”燕回随即从包里翻出防晒,丢过去,湛清然下意识接住,对方非常难缠,偏偏撒娇恰到好处,多一分肉麻,少一分欠味。   燕回已经把所有头发撩到一边,雪白脊背乍泄,巧夺天工,湛清然克制地移开目光,把防晒重新塞回燕回手中,说:“可以在休息区等我,但不要胡来。”   他大概已经能摸到点眼前这位的脾性,身体女人,心性少女,少女总是捉摸不定的,像春天的一抹柳絮,你想抓住它,它反而轻飘飘飞走,你不着意时,它已经无声停留于肩头。   你越不是让她做什么,她偏要,像身处一场没完没了的青春期。   这时,燕回却掏出手机,她低头,快速打字,回复jojo,不忘前缀亲爱的:   是D姐准我休的假哦。   但jojo很快告诉她:也是D姐让我通知你尽快过来。   燕回嘴角扯了下,她不无遗憾地抬头,撅了撅嘴:“我有事得去杂志社一趟,好烦人。”   湛清然显然把她这有一出没一出当作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点点头,面容平静。燕回忽然出其不意地凑过来,在他脖子上轻咬一口,旋即退开,眉毛高挑着说:“我做标记了,谁都不能再碰小湛老师,除了我。”   说完,人笑眯眯地转身扭腰离去,留一个窈窕背影。   空气中似乎还滞留着她的香气,不曾散去。   湛清然看看时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她敲了一次自己竹杠,刚才那顿饭消费不低。   学校有专门供学生准备竞赛的实验室,学生主管,和大实验室分开。电赛男生们一眼望过去,堪称一群卷怪,大家兴趣点不一,有人搞智能手表,有人搞音游手柄,学校经费有的是,湛清然进来时,大家纷纷暂停手头活计跟他打招呼。   湛清然简单问了问进度,学生们一面跟他汇报买什么新设备需要钱,一面打听竞赛的消息。   “湛老师,您来的正好,”穿黑色T恤的男生有点腼腆,“您帮我们看看这个,主电路它一直都有问题。”   “搞了一周的测量,怎么调都不行。”男生们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把能怀疑的怀疑了一遍。   湛清然观察片刻,伸手摸了摸电源线。   “换铜芯线再试试。”   果然,一切正常。   男生们很想吹彩虹屁,但深知老师不吃这一套,也就很低调地彼此交流了一个默契的兴奋眼神。   直到有人无意瞥见他脖间一点红意,问老师您是不是被蚊虫咬了。   他确实被咬了,但不是蚊虫。   初夏的云很高,很大一块在碧影婆娑的枝叶上飘动,物候宜人,湛清然离开实验室没走多远,肩膀被人拍了下,有辆单车停在他身旁。   是历史系的学长李格。   李格跟湛清然不同,湛清然是属于那种一看就不好糊弄的年轻学者,严谨冷淡。李格笑嘻嘻的,一看很好说话,但非常不幸的是,他和湛清然在指导论文时都是一样的原则:宁愿虐死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正好碰见你,听说了吗?叶琛近期打算回国,说不定,跟你小子成同事?”李格笑的忒开心,“清然,还等什么,趁早复合啊,喜酒钱我可是早备好了。”   李格跟他说话毫无顾忌。   三人当年都在附中念书,湛清然和叶琛是学霸情侣,叶琛妈妈往学校送点吃的什么从来都是两份,全校都知道,老师也会拿两人玩笑。后来,两人一起出国,相恋多年,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差的,不过是最后某个仪式以及红本本。   往事并不如烟。   至少某些细节,还是会在这个名字被重提时冷不丁撞一下胸口。湛清然只是笑,问李格周末要不要一起打网球。   李格说:“你小子别岔话,有什么别扭分开两年了还不能想通的,赶紧和好,大家伙儿都等着呢。”   等什么呢?   湛清然没解释的打算,他只是有些意外,叶琛要回来。   那时,因为知道他在她身边,很多想追求她的人,都自动退却。他很自然地牵她手,在树下吻她,彼此奉献自己所有的第一次。   他不怎么爱表达,叶琛则有些清高别扭,如果说细微裂缝有第一次张开的时候,那么,时间会继续加宽加深它的间距。   本来,一切都很简单美好,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叶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总在强调灵魂上的共鸣,他学工科,总是忙,难免有疏忽她的时候,但见面时,顺理成章地想亲近她。这种欲望,年轻男孩子的那种旺盛的需求,在叶琛看来,却成了他不爱她只想解决生理冲动的象征,这种原始行为,她不能接受。   湛清然不知道要怎么证明精神之爱,他跟她玩笑,要柏拉图吗?他不需要,他宁愿享受最下流的□□。本是逗她,竟惹得她动气,责怪他怎么可以这么肤浅,看他的眼神,好像这些年白认识他了。   他都不知道,原来叶琛这么爱生气的,生气了就要哄,可叶琛是天之骄女,她没那么好取悦,她总是在不高兴地跟他闷闷地冷战,擅长冷暴力。   只是,肤浅……好熟悉的一个词,湛清然从回忆中抽离,肤浅,他忽然笑了下,这不正是他对某人的印象吗?叶琛看他是肤浅的,他看燕回,竟也不觉带上了刻板印象。   也许不是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怎么停留。   跟李格敷衍了几句,他说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忙,除了最近本科生的毕业论文指导,还新接一个物联网的产品研发项目,群里学生正在问他下周组会时间,要不要提前借会议室。   这两天学院又在统计他们的论文、专利清单。   湛清然接到母亲电话时,他人正在整合表格文档。   “妈,有事?”   手机放在旁边,开了免提。   程一维女士是物理系教授,去年退休后又被隔壁返聘,换了个环境,一如既往地严谨认真。程一维说话不紧不慢,语气温和,很有循循善诱大家风范,跟湛清然讲话,永远带着点对学生的味道:   “清然,妈妈本不该过问你的私事,但听说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对你颇有微词,你最近是不是结识了什么女孩子?如果有的话,应该跟中间人讲清楚,否则,别人会以为你怎样,这样就不好了。”   湛清然眼睛盯着电脑,一心二用:“没有的事,我这边正忙,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先挂了。”   怎么会是没有的事?湛清然是学校里教授们看着长大的,对他个人问题非常关心,知道他跟叶琛闹掰了,那姑娘人在国外不知道日后是什么光景,他眼看往三十的路上奔,一直不谈女朋友也是不行的。刚回国那年,双亲热心的同事们给他介绍了某学院院长的千金,两人不咸不淡相处了几个月,湛清然觉得索然无味,实在提不起兴致,又不想耽误女方,先提的分手,没想到,女孩子受的打击比较大,哭哭闹闹纠缠了一段时间,不知道的,以为湛清然是渣男,始乱终弃。   要说对方没什么不好,高学历,念书一直在行,但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人情世故一概不懂,人挺纯洁,湛清然在她看来等同于初恋。某个角度看,说湛清然是渣男好像也有点道理。   这次相亲,女方反馈给中间人,意思是湛清然和一个看着不太正经的姑娘搅合在一起,那话里有点埋怨,好像湛清然也跟着是个不怎么正经的人,白瞎这英俊周正的气质了。   对方还有层暗示,想搞清楚湛清然到底有没有交往对象,去相亲,是不是迫于家里压力?显然,相亲对象对他是有极大好感的,但所见实在膈应人,又不甘心,千回百转地把这层意思送到程教授这里,想要个准话。   “清然,你跟妈妈讲句实话,是不是认识了别的女孩子,不太主流的那种?”程一维措辞谨慎,并不喜欢轻易给人贴标签。   这就是他的父母,永远彬彬有礼,富有教养,不会说难听话,永远会照顾到别人的面子。   湛清然不知怎的,听到这个评价兀自笑了,不太主流,燕回确实够小众的,他没见过那么厚脸皮又矫揉造作地如此流畅的漂亮姑娘。   “算是吧,刚认识的没什么。”他说着,下意识顿了顿,起身到镜子前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留下的唇印,有点模糊,有点暧昧,好像她滚烫火热的嘴唇还留在肌肤上。   这样的女孩子,最适合露水情缘,一夜缱绻,天明两两相忘最好不要再相交。   湛清然没怎么听清母亲那头又说了两句什么,他潦草应下。   因为第二天要去企业做报告,临睡前,湛清然又检查了一遍PPT,燕回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窜进来的。   没有文字,只有短短几十秒的vlog。   黑发红唇,五彩斑斓的吊带裙,一组充满了甜味、纯情和媚气的矛盾照在迷离灯光下不断闪连。   背景音乐很迷幻。   湛清然轻抚了下眉头,他莞尔,大半夜给男人发这种视频的女孩子……思绪刚朦胧泛起,那边,燕回光着身子懒懒伏在枕头上,给他发了一行文字:   好累哦,被傻缺使唤了三个小时。   湛清然看着这行字,有些啼笑皆非。   这跟刚才发的视频有关系么?   很快,手机上又来一条:我还是去小湛老师家里拿手机吧,想见你。   想见你。   三个字很微妙,湛清然心头有那么一点异样感觉滑过,他很久没听过动人悦耳的措辞了。   见他也没个回复,燕回以自己的浅薄的想象力畅想了一番,他一定伏在案头寂寞备课,然后好能在第二天的课堂上继续游刃有余地性冷淡着讲课,她不知道,其实湛清然课不多,他忙科研项目,要开会,要出差,在这样的夜晚没她想象的那么寂寞无聊。   你多少钱一个晚上?   燕回又又发去一条。   湛清然漆黑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笑意松散,他没回复什么我又不是卖的,而是很含蓄地撩了她一次:   小姑娘,我出个价你买得起吗? 第7章 我出一毛钱好了,现在就可……   我出一毛钱好了,现在就可以发红包给你,湛老师,你未来某天我先预定了哦。   燕回边笑边飞速地回复。   然后很自恋地告诉湛清然:我允许你在无人之时看我视频,幻想亵渎我。   燕回有乱用词汇的毛病,于她自己而言,却浑然不觉。   最后,她真的给湛清然发了个寒碜的红包,随后,开开心心地去做一期开箱视频。   因为实习忙,视频更新速度放缓,弹幕上,粉丝们纷纷哀嚎真是想死我们的仙女回了,蹲一个海藻卷发教程云云。粉丝给她寄了礼物,燕回对着镜头露出小孩子才有的喜气,口吻娇、憨、嗲,一个女人,撒娇时不让同性厌恶反而喜欢是一件很难的事,燕回的粉丝很吃她这一套。   她就是有这个本事,对于异性来说更是。   湛清然对网络流行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出差有时坐高铁,最讨厌有人刷短视频外放,那个笑声,听一次头皮麻一次。燕回貌似就活在闹哄哄的网络里,她屡次纠缠,他竟然很难做到严词拒绝。   亵渎……湛清然看着这个词,露出点笑意,兴许是无聊,他当真点开她发送的主页链接,仙女回三个字映入眼帘,他看了下她的粉丝数、关注数以及获赞数,目光轻调,发现她是平台认证的知名时尚博主。   时尚博主,湛清然咀嚼着这几个字,很快看到她的简介:谢谢你们爱我哦,祝大家都能拥有一个玫瑰色的人生。   再往下,是她往期投稿,有化妆教程,有复古变装,还有什么王家卫风格的小电影,素人改造……湛清然微微皱着眉,看到很晚,里头的女孩子熟练地使用着各种化妆品,是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燕回的声音在镜头里跟平时同他讲话有些区别,她有些慵懒,缓缓地说,每个字都咬地认真又飘忽。   他看到了她素颜的模样,清纯,干净,眼睛黑白分明,额头毛乎乎的碎发垂落下来,那张脸极标准极对称,鼻子很高,眉毛反而成为这张脸最夺目的存在,充满野性的眉,和无辜的眼组成了一张矛盾的脸。   有期桃花妆教程,她全程没说话,只是静静对着镜头一步步展示上妆过程,弹幕无数,几乎把屏幕占满。   她有着让镜头心动的美丽。   不必化妆,已经足够耀眼。   湛清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面对她的冒犯,出格举动都会如此轻易原谅的原因,这种女孩子,怎么舍得发火呢?谁面对她那个样子,都不舍得发火的。   他也许真如叶琛所言,肤浅。   周六那天,D姐手下某个时装编辑通知助理们过两天要拍个明星,让jojo燕回跟着过来,好巧不巧,女星点名要孙见东来拍。这就是名气大的好处,可以随便点名化妆品摄影师。   D姐派了个时装编辑全盘负责这事,她是leader,按手头各个品牌的 LOOK BOOK筛了半天风格,拿出方案,让助理做好PPT,再分别发给女星方和品牌方。   女星对方案不满,点名非某设计师的自创品牌不穿。   搞得编辑头大,被点名的设计师没火时倒很好说话,衣服需要推广,如今大火,开始挑艺人,只好付中介费,通过某造型师借到了衣服。   燕回和jojo在酒店fitting,地上、床上、椅子上铺得到处都是,不知道的,以为这些衣服是要打包捐给贫困山区。   女星是jojo最喜欢的那个,浓颜系,有名的红毯王,她人很兴奋,一边准备夹子胶带,一边撇嘴:“她个头这么高,肯定能撑起这件sample。”   然后开始大骂品牌方。   “你不知道这件衣服多难借,拽的什么似的,她们懂屁啊,不知道多少PR每天dear dear逮谁都这么亲热地叫求我们帮忙把衣服送给小爱豆们,为的就是能返个图,粉丝拍的都没关系。还没熬成一线大牌,谱摆的倒大,不怕摔死,傻逼。”   Jojo呆杂志社两年,做助理编辑,自诩老人,在她们一干菜鸟实习生面前说话相当随意,燕回非常讨厌她,但依旧能做到冲对方露出个虚伪笑容,说:“这个牌子原先不是很小众吗?做大了?”   “上了一次综艺,被一个综艺咖穿红的,其实也就那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家仙女喜欢她家衣服。”   燕回不以为然,仙女这种称呼,像大妈都会被叫美女一样的烂大街了,她忽然考虑自己在平台上要不要改名字。   哎,不管了,反正她自己是货真价实的仙女。   虽然此刻仙女要听同样傻缺的大助哔哔个没完,燕回好心提醒她:“别针你准备了吗?万一用得到。”   Jojo 嗤之以鼻:“你恐怕不了解我家仙女的身高,不像某些人,喜欢虚报身高,其实就是个矮冬瓜。”   说着,若有所思地打量起燕回:“你有170吧?”   燕回淡淡一笑:“没有,我腿长显高而已。”   果然,这句噎到jojo,她个头不高,又是五五身材,喜欢穿奇怪前卫的衣服,自我感觉又酷又潮。在燕回看来,只有长的不行的人才会拼命捯饬衣服,有多少所谓喜欢潮牌的,本质不过是长的丑,没办法,只能跟风往所谓的时尚洋气上靠。   拍摄当天,两人拖着几个32寸装大箱子以及五花八门的道具提前到片场。孙见东离很远就看见了燕回,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jojo看在眼里,立刻问:   “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关你屁事啊,燕回想,但还是跟jojo客套几句,什么我们不熟啦,只是跟拍过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孙见东正跟艺人以及编辑现场沟通,燕回帮忙摆道具,递衣服,一边,jojo却忽然拿出一份礼物,悄摸摸塞给经纪人。   今天是她本命的生日,不得不说,jojo倒还有心,只是这件事没跟编辑说,算是她自己的心意。   经纪人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敷衍地说了句“谢谢”,燕回看在眼里心想这人生日一定不是今天,她嘲弄似的弯弯嘴角。   本来是拍外景,结果拍到一半忽然墨云滚滚,眼看要下雨,大家手忙脚乱开始收拾东西,坐车回室内继续拍。   换到第三套衣服时,艺人太瘦,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瘦,夹子夹上去效果并不好。编辑问jojo:“试试用别针,别针带了吗?”   Jojo支吾起来,心里又忍不住埋怨:这么瘦干嘛啊。   对方显然等急了,站那儿,被人摆弄半天也搞不定,已经是个不高兴的表情了。经纪人过来皱眉看编辑:“我说,你们也太不专业了吧,这种问题想也能想到,我们在别家拍就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编辑被抢白地一阵脸青,一阵脸红,本来就不待见对方没什么作品只靠红毯营销的做派,但当下不能撕起来,否则,D姐一定会把她骂得想跳楼。   “我包里有。”燕回在双方不怎么愉快的交涉中,开口说,编辑长吁口气,怪她不早说,燕回笑笑,“平时我自己用的,一时没想起来。”   什么意思,显摆自己也很瘦么?jojo不怎么爽地看她一眼,燕回帮她解围,她显然没有领情的意思。   燕回装作看不见。   拍摄结束后,孙见东把燕回叫到一边,问她有没有兴趣当某个小设计师的试衣模特,燕回狡黠地笑:“那,以你的眼光看,他有没有成气候的可能啊?”   孙见东不置可否:“不好说,走的亲民路线,现在找不到艺人来推广,想找些博主,我看你行,说不定,你把他带火了呢?”   最后这句,说到燕回心里去,她热爱勃勃的野心,热爱一切功名,这些是她生活的最大动力,我能行,我能把很多事都做的很棒,燕回一直都这么想。   她笑嘻嘻地接受了这个提议,不忘跟孙见东撒娇:“可以是可以,不过,有空你来拍我嘛,你跟《X》签卖身条约了吗?”   两人低声聊几句,jojo一直往这边瞄个不停。   衣服道具什么的,被带回公司,两人在那整理清点,要把衣服寄回。因为下雨的缘故,有件衣服在收拾时有了污损,燕回确定这件没经自己的手,她丢给jojo。   “你什么意思?衣服脏了想甩锅?”jojo一点就炸。   燕回比她淡定多了:“什么叫我想甩锅?这件衣服不是我弄的。当时负责衣服的,除了你,就是我,既然不是我,那就是你了。还有,出了问题,麻烦你不要大呼小叫的,想办法解决才是。”   “燕回,你拽什么啊,你一个小实习生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事,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弄的,那么多衣服,你记得你收拾了哪些?”   “对,我记得,每一件我都记得。”燕回不客气说,“我是小实习生,你呢?你是这里的正式员工吗?都是打工人,你比我高贵很多?我没教你做事,只是麻烦你以后不要觉得你高我们一等,有问题,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了,你搞出的纰漏你自己解决。”   燕回拍拍手,拿过包,准备打车回住处。   Jojo冷笑:“你很高贵啊,高贵地想往上爬,就你会做事,什么中古包,今天又是别针。”   燕回一点都不生气,她中学时,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语言暴力,jojo这几句,真的是像羽毛一样轻。   她回眸,笑得艳丽迷人:“对哦,我比你高贵,我就是能抓住每个机会,我就想往上爬,靠本事吃饭,这跟你没关系呢,大姐。”   燕回不明白,jojo 是怎么留杂志社这么久的,脾气大,做事总是漏洞百出,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她家庭条件还不错?   黄昏,一轮夕阳混混沌沌地正往高楼间坠,天已放晴,空气中有股清爽青草味道。   回到住处时,才知道林嘉的男朋友来了,燕回第一次见到这号人,戴着眼镜,个头普通,长相普通,看一眼绝对想不起他什么样的男孩子。   林嘉去超市买东西去了,男生正在给她们修坏了的洗面池水龙头。   对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他叫王伟,连名字都非常路人甲。燕回其实懒得打招呼客套,她对不感兴趣的人总是这样,但因为林嘉的原因,她还是逼自己寒暄了两句。   燕回很不习惯住处有男人晃荡。   她回房换睡衣,丝质吊带那种,把婀娜有致的身材勾勒地绝好。捯饬会儿公众号,已经完全忘记了家里有人这事,燕回出来上卫生间,听见厨房有人说话,想吃点水果,到跟前了,才听到王伟跟林嘉正在嘀咕什么。   “我看你那室友不像正经人,她干什么的啊。你跟这种女生住一起,我真怕你被带坏了。”   王伟那种语气燕回特别熟,高中时,教政治的女老师就是这么教育学霸的,当时,那个帮忙写作业的男孩子是班里前三名,燕回带他去开房,丢一堆作业给他,自己则躺床上一边打着游戏一边骂队友是猪。   校园里全是她乱七八糟的传闻。   林嘉余光一闪,忙用胳膊捣了下男朋友,燕回已经笑盈盈进来了,说:“哎呀,我好想吃西瓜。”   林嘉有些尴尬,不知道她听见没有,洗了西瓜,切成两半,燕回就抱起半个西瓜,嘴巴叼着汤匙,回了自己房间。   她盘着长腿,坐在床上一口一口舀着西瓜吃。   有点发呆的模样。   西瓜吃到一半,林嘉敲门,探进半个脑袋,委婉说今晚她和男友出去住。   她轻吁口气,吃完西瓜继续写公众号文章。   直到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飞过,一闪,极快,燕回没当回事,结果那东西又飞一趟,她立刻乐了:咦,是小燕子吗?   哇,它从哪飞进来的哦,难道是林嘉没关好纱窗?   燕回满脑子什么夏天燕子确实应该住在北方,这只燕子不知道迷了路一头装进来,她得想办法放它出去。   还没行动,那东西忽然落在地板上,不动了,燕回蹑手蹑脚过去查看,地上黑乎乎的一团突然伸展了下翅膀。   是蝙蝠。   燕回腿一软,立刻尖叫着跳上床。   怎么回事啊,家里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啊,燕回抖得厉害,摸到一本杂志,想砸中它,把它压住。   她心脏砰砰跳着。   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杂志没砸到蝙蝠,封面的时髦女郎像个笑话,躺地上,蝙蝠反而支棱起来,冲她飞来。   燕回又尖叫着跳下床,夺门而出。   她不知道蝙蝠是留在了她的卧室,还是跟着她出来了。   思想斗争老半天,才敢小心翼翼靠近卧室门,她抬头,去死啊,燕回心脏几乎停了,那只蝙蝠正趴在门缝露了个头,丑陋地看着她。   燕回是连蝙蝠图片都不敢细看的那种人,她快要哭了。   她的手机衣服都在卧室。   只能到林嘉的卧室里,翻出她旧手机,当然,她是不会向轻视自己的人求救的。她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十一点四十三分。   燕回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对方委婉拒绝了她。不过,警方协调了物业,物业值班的大爷却说自己也害怕蝙蝠,还是明天让别人来抓吧。   燕回穿着吊带裙,自欺欺人地躲客厅窗帘后面,她握着手机,一身的汗意,她有点焦躁,也有点莫名的伤感。   可能是过于紧张,以至于她听到类似老鼠的吱吱叫,燕回怀疑蝙蝠正在她床上盘旋。   她咬咬嘴唇,最终拨出去一个号码。   也许,对方看是陌生号码,好久才接,听到那熟悉的一声“你好,哪位?”时,燕回眼睛猛地一酸,毫无预兆,她扁扁嘴,说:“湛老师,我家里进蝙蝠了,我好害怕,你能不能帮个忙来抓一下?”   唯恐对方拒绝似的,燕回忙把自己的住址细致地报给他。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不知道该去找谁……”   她嗓音有点迷茫,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摆出个求人的态度时,手机屏幕黑下去——没电了。 第8章 林嘉的充电器她找不到。   ……   林嘉的充电器她找不到。   燕回只能赌湛清然会来,她这么美,就值得他跑来一趟效劳。   拉拉扯扯几个回合,湛清然没有一次真正拒绝过自己,燕回骄傲地想到这点,把手机一扔,蜷在沙发里,随手打开电视。   电视里永远在上演二流的爱情故事,燕回打个哈欠,换了个台。   敲门声响的刹那,她跟弹簧似的,蹦下来,光着脚跑到门后,透过猫眼看到了穿白色T恤的湛清然。   客厅的时钟指向凌晨二十四分。   她得意地一弯嘴角,拉开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具又软又香的身体已经扑了过去。   湛清然下意识地抱住她。   燕回瓮声瓮气地贴着他胸膛说:“湛老师,你终于来了,我快吓死了哦。”   听她撒娇撒地百转千回,瑟瑟的,但湛清然真不信她会害怕。   他接到电话时,还是在忙,忙着一页页看学生的论文。没来得及问,燕回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他觉得她真是花样百出,没事也要搞出点事来的那种姑娘,很欠收拾,对这种女孩子,收拾她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在床上。   湛清然驱车过来,看看她到底在作什么妖。   她没穿鞋,踩在湛清然球鞋上,脚趾头不安分地勾了勾他的鞋带,觉得有趣,不说从他身上下来。   她紧贴着他,这个季节,能感受到布料下面肌肤的温度,暖的,又不至于灼人,属于男性独有的气息非常强烈,燕回忽然就觉得很寂寞,非常寂寞,身体寂寞,灵魂寂寞,每个细胞都被寂寞腌透。   湛清然低头,暂时把她拨开,她就故意往后仰,像耍赖的小孩在那叫:“啊,我要倒了!”   柔韧的脖颈一览无余,细细的胳膊不忘死拽着湛清然的腰。   两人真的不能算熟,见了两面而已,湛清然一把把她捞回来,燕回就咯咯地笑,说:“你快进来帮我捉蝙蝠啊!”   他没想到,门闪开一条缝,卧室真有个东西在飞,燕回在他身后尖叫跑开,不知道的,以为她家里遭了贼。   “你在客厅等着,有扫把吗?”湛清然问。   燕回哆哆嗦嗦给他递了个扫把,他刚要进去,她忍不住拉他:“你别被咬了,我搜网上说被蝙蝠咬要打狂犬疫苗的。”   湛清然点点头,去推卧室门。   燕回又拉他:“会不会你捉它时,它飞客厅了,要是咬到我怎么办,我好害怕。”   湛清然淡淡说:“你再这么啰嗦,它听了可能会很烦真的来咬你。”   燕回悻悻地松开手,指挥说:“那你进去要把卧室门关好,不许它飞出来,咬也是咬你。”   说着,她爪子一张,冲湛清然做个老虎吃人的动作,笑嘻嘻跑到阳台去了。   很简单一件事,湛清然进去后,把窗户打开,拿扫把把蝙蝠赶了出去,他又把窗户轻轻关上。   燕回的屋子里同样充斥着浓郁的玫瑰香气,他一进来,就被包围。   床头丢着一套黑色蕾丝内衣,而床头,则横着一个绿色的鳄鱼公仔,她的电脑开着,停在公众号界面。   地上散落着花里胡哨的时尚杂志,湛清然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很自然地瞥到敞开的衣柜门,她的衣柜很大,占据了这间卧室的绝大部分空间,衣服很多,琳琅满目。   外面燕回难得老实,她躲窗帘后,只露个脑袋,好半天听不见湛清然的动静,只好大声问:   “你好了没有啊,蝙蝠捉到了吗?”   没人理她。   她清清喉咙,嗓门更大:“湛老师,你睡着了吗!”   湛清然走出来,看见燕回在窗帘后,莞尔:“蝙蝠走了。”   燕回半信半疑:“你没捉住哦?”   “我为什么要捉住它,让它走不是更好?”   也对。   她推着他一起进卧室,战战兢兢走了几步,环视一圈,发现真的好像没了蝙蝠,惊奇问:“它怎么走的?”   湛清然指了指窗户。   燕回的窗户暮色一降就喜欢拉上窗帘,对面有人偷拍过她,她觉得恶心,此刻,湛清然在,她轻快地跑到窗户边,往外看去:   万家灯火稀稀疏疏,原来,朝头顶瞧,可以看到忽明忽灭的星星,徐徐的晚风寂寂地吹,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燕回扭头,冲他笑:   “哎,我一看到美丽的景色就会想哭,这是怎么回事呢?湛老师,你过来看看嘛,我的窗户这可以看到星星,我一直以为在城市看不到星星的。”   她吊带松垮,一边滑落,从耳后到肩颈再到锁骨,成一道优美绮丽的弧线。   她的勾引上上乘,浑然无知的模样。   湛清然目光深邃,他看看她,走了过来,燕回就开心地撑了下身体,翘着一只脚,问他有没有发现星光。她只顾叽喳说,不知自己某处随着呼吸的频率连绵起伏,线条走到腰那里,十分的细。   “室友呢?”湛清然低声问,夜色里,他声音不再那么清朗,带着点含混的暧昧。   燕回冲他眨了下右眼:“她男朋友来了,今晚不在。”余光瞥见自己的鳄鱼公仔,上面印着英文,她立刻跑过去爬上床把公仔拽过来,指着英文,问,“这个怎么读嘛,湛老师,你教教我。”   湛清然看着那两个单词,一笑,念出来:“kiss me。”   话音刚落,燕回踮脚在他脸颊迅速啄了一下,手指点着他下巴:“看,我多好心,立刻就帮你实现。”   她卸了妆,没了那股妖媚气,眉毛浓浓的,有点杂乱,可眼睛异常的清亮,像一泓泉水。   湛清然这么望着她,像是要望到她心尖上去,他笑了下,唇角带着不合身份的一丝轻佻:“这么多把戏?”   他不再说话,拉过燕回,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边偏头,含住她微凉柔软的嘴唇。   吻落下来,一切发生的很自然,气氛很好。   湛清然重重压着她,把她抵在墙边,不忘一把将窗帘拉过隔绝了外面的温柔星光和夜色。   燕回呼吸渐渐急促,他的唇里藏着火,这么热热地侵袭过来,燕回昏头昏脑的,她觉得自己在下坠,毫无依靠,唯有将手里他的一片衣角越攥越紧。   “别咬那么重,”湛清然开口,燕回双眼迷离着看他,他有点疑惑地看她,指腹在她唇瓣上捻了两遭,“你不是很有经验的吗?”   他说这话时,别有意味,心里那点不明不白的嘲弄很快消散。他捉住她的手,滑向自己休闲裤的口袋,让她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窸窣的声音响起,燕回认出那是什么。   她脸烫了下,湛清然顺势捏住她下颌,声音里只剩暧昧了:   “你这里方便洗澡吗?”   他的暗示非常清楚,事实是,湛清然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的很清楚,都是成年人了,她这么主动,对他什么意思他不必装傻,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拉扯个多少回合,最终不过都要走到这么一步,区别不过是快慢。   燕回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乱窜,她脸发烧,两只眼亮晶晶地盯着湛清然,忽然抱紧他,热辣辣地朝他耳朵里吐气:   “小湛老师,你原来是衣冠禽兽。”   湛清然就笑,他抱着她进浴室:“既然都被你识破了,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了,是不是?”   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鉴赏着造物主的精巧,像看艺术品。湛清然这些年没闲过,在国外时,学业压力大,半夜里老师发邮件要确定个数据是家常便饭,当然,付出就有收获,发实验室最高分论文,以第一作者身份登上顶刊。回国后跟着自己当初的老师,申请青千,申请课题,发更多的paper……湛清然觉得自己就像个陀螺,抽在身上的那道鞭子,同时也在自己手里握着,他本以为,自己是没时间跟女人纠缠的。   星光动荡,就在天花板上方,像贴了层金箔,燕回觉得自己变成了只初春的飞虫,在惊蛰的当晚,娇嫩地舒展着翅膀,直到所有的重量和滚烫消失,她才重新蜷缩起来。   湛清然亲了亲她湿润的头发,声音有点沉:“有烟吗?”   燕回说不出话,她动也不动,趴在他身上像一只栖息的蜻蜓。   湛清然腾出只手,拿过她的包,翻出打火机和一包泰山茉莉香韵,他笑笑,点了烟,指腹在燕回细溜溜的脊背上游走不定。   这款没有爆珠,不过口感很柔很清新,湛清然烟瘾不大,偶尔来一支,他轻轻拨弄起燕回的头发,说:“发量这么多?”   燕回猫似的应了声,她闭着眼,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还有渐次平息下来的心跳。   湛清然神情淡淡,是一种完全释放后的满足和漠然,一支烟抽完,察觉到燕回动了动,他又很自然地去找她下巴,一抬,看着那一脸春色,浮浮地笑:   “怎么,刚刚叫那么凶,现在没力气说话了是不是?”   燕回的脸一直红着,她说:“我饿了。”说着,扯过薄薄的毯子搭在身上下床时人明显晃了晃,湛清然眼疾手快扶住她,她要去冰箱里找吃的。   在燕回的二十年的人生经历中,做饭,是一样非常困难的事,她曾经把满是鸡屎没洗的鸡蛋丢锅里煮,被骂的狗血喷头。她到现在连泡面都下不好,动不动黏了,只能搞些蔬菜挤上沙拉,也算一道吃食。   “你会做饭吗?小湛老师,我饿得慌。”燕回把冰箱里化冻的巴沙鱼还有虾西兰花什么的,统统拿出来,她眼巴巴望着湛清然,指望他来弄吃的。   湛清然赤着精壮上身,套上裤子,若有所思盯着床单上那块印记怔了几秒,他走到厨房,皱眉问燕回想吃什么。   说到底,就冲刚刚那场完美的体验,他都应该照顾她一下,湛清然当然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简单看了看食材,问她家里有没有小点的平底锅。   燕回摇头:“不知道。”   “有橄榄油吗?”   “不知道。”   “柠檬汁有么?”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湛清然问她,燕回的两只眼在他光着的上半身上迅速溜过去,她脸还是红红的,“我饿。”   湛清然忽然觉得很无奈。   他在冰箱和厨房里找了一会儿东西,燕回就在旁边看他把香菇切十字花,起锅,烧油,把去了腥的虾仁放进去和鸡蛋一起煎,最后煎起香菇。   燕回饥肠辘辘地看着湛清然忙,她腿心酸,人有点萎靡,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小狗那样。   湛清然对吃很讲究,他并不喜欢做饭,但一旦开始做,就要做好。   十分钟后,燕回蹲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吃起男人给她弄出来的夜宵搭配。   湛清然考虑这个时间点,自己是不是应该开车回去。   燕回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她抱住他,不让他走,毯子从肩头滑落,她什么都没穿,湛清然重新替她裹上,低声笑笑:“下次好了,去我那里。” 第9章 “不,你今晚就别走,”燕……   “不,你今晚就别走,”燕回点点他胸口,又指向钟表,“你看,这么晚了,你明天早上走嘛,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   手指跟猫爪子似的挠了两下,算是调情,亦或撩拨,湛清然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完事后的放空,他没怎么跟她温存,如果轻抚那几下脊背也能算数的话。   “手头有点事没完成,”他摸摸她的脸,话没说完,燕回就洞若观火地戳破他了,“肯定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如果是,你今晚就不会过来了。”   她装腔作势地揉了把自己的腰,吃吃看着他笑:“你早对我存坏心思了,对不对?”   湛清然不得不承认,燕回很聪明,就是念书不行。   “陪陪我嘛,我一个人真的害怕,而且,我不喜欢一个人。”她又开始晃他手臂撒娇,“你不是那种上完就走人的狗男人,是吧?反正我不准你走,你不能做狗。”   狗男人……湛清然仿佛被蛰了一下,他倒不是介意她这么看他。   最终,他妥协,燕回坐回凳子眉飞色舞地聊起那个雨天的后续,说她看到好多鲜艳的雨伞,跟画家的调色板似的。   湛清然止步于探索□□,对了解她的精神世界目前并无打算,但架不住燕回话稠,像北半球夏季的枝叶。   他不出意外地知道了她某些喜好,喜欢下雨天,喜欢观察颜色。遇见他之前,她一直坐那研究窗外的闪光灯来着。   “就很奇怪,有的人认识很久我也懒得跟他说话,但我就喜欢跟小湛老师说话。”燕回把虾仁蘸着花生酱吃,她乐不可支,“好好吃,小湛老师,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哪儿哪儿都好。”   湛清然都要汗颜了,他对她,心思算不上单纯,没几个男人能禁得起一个尤物的勾引,他也不想做柳下惠。   “别吃太多,要不然睡觉胃里不舒服。”他提醒她一句。   燕回就真的不吃了,她跑去卫生间洗漱,又跑出来,湛清然头一回见她有点拘谨的样子。   “你快点回我卧室,不准出来。”   “怎么?”   “我要方便,反正你不准偷听。”   湛清然笑:“你好像对我误会很深,我没偷听别人上厕所的习惯。”   他先回了卧室,把窗帘拉开,罕有地站在纱窗那又点了一支烟,屋里某些气味犹存,湿热的,绞得人灵魂出窍,他方才确实不够温柔,悍烈粗暴。   燕回进来时,往床上一躺,头发像怒放的云那样舒展开。她摸着肚子,又开始撒娇:“吃撑了,湛老师你帮我揉揉吧助消化。”   她跟他,仿佛自来熟。湛清然习惯性地觉得好笑,他丢掉烟,先去了趟卫生间,再回来时,燕回已经像是睡着了,横躺,睡相很糟,湛清然只能俯身托起她后颈,挪了个位置。   离的近,能看到她光润的唇,粉莹莹的肌肤,又长又黑的睫毛在微微发颤。他静静凝视她几秒,燕回忽然睁眼,勾住他脖子:“哈,我装的,骗过你了!”   湛清然真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帮我揉揉肚子吧,我消化不良了。”燕回不停撒娇,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湛清然便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揉抚了几圈,燕回闭上眼,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他的服务。   不知过了多久。   他拍拍她脸:“睡吧,不困吗?”说完,顺势躺在她身边,心想他有段时间没跟人同床共枕过了,这么一来,有莫名的不习惯,这个年纪,正是欲望最强烈的时候,但他是挑剔的人,身边随便躺一个女人,只会觉得别扭。湛清然觉得为燕回降了底线,最开始真没想怎么着的。   燕回侧了个身,伸出手,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一边扳过他的脸,轻轻摸他耳朵,真难得,她没出声。湛清然微微一笑:“睡觉不关灯?”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她语气如梦呓,眼睛依旧在他目光下盘旋。   “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能吻我就好了。”   她无比专注地看着自己,灯光朦胧,眼波含情。   湛清然敛敛笑意,他没再说什么,徐徐一动,离她更近些。   “我这就吻你。”他含住她嘴唇时,几乎是耳语一般的音调。   燕回觉得自己很快就变成了一枝蒲公英,随风颠倒,上扬,或者回旋跌落,是最自由的植物,最后落在他这里,温暖而结实的土地。   两人分开时,唇与唇之间黏腻拉扯出若即若离的银丝,她娇喘,水光迷离的眼依旧定在他脸上,说:“我真的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湛清然虚笑几分:“是吗?”   他显然被这么套路的措辞败了兴致,逢场作戏,也要少点套路才有趣,“睡吧,我需要早起。”   燕回翻个身,把鳄鱼公仔扔地上去了,“啪”一声,又关了灯,在黑暗中抱住湛清然,低声呢喃:“我平时都是抱着鳄鱼睡,今天你在,你抱抱我吧。”   她不管他愿不愿意,就这么紧紧攀住他,湛清然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僵持了几秒后,终于给了回应。   两人都是被闹钟吵醒的,湛清然抽出压麻了的胳膊,睡眼惺忪,怀里燕回懒猫似的动了动,眼都不睁,他不小心扯到她头发,她也只是微微皱下眉,又很快舒展开了。   “燕回,”湛清然轻轻喊她,“今天去杂志社吗?”   她不愿意起,迷迷糊糊说:“我腰酸。”   他心里是有疑问的,但什么都没出口,湛清然下床穿好衣服到卫生间简单洗漱,折回来时,发现床上的人已经蹬开了薄毯,睡裙堆在腰间,白生生的腿格外修长,脚踝秀气,脚趾上涂着鲜红指甲油。   仿佛是意识到他要走,燕回伸手,努力把眼皮掰开,她懒洋洋地踢了下腿:“今天我得去趟学校,跟杂志社请假了。”   然后,手指冲湛清然勾了勾,“你拉我一把,我就能起来了。”   湛清然笑着伸手,他身上的清爽味道扑进鼻腔,燕回也在笑,她忽然用尽全力拽了一把,湛清然就很自然地跌到了她身上。   燕回软软地亲他嘴角。   湛清然呼吸蓦地一乱,他要起身,燕回不让,反而在他耳旁蛊惑:“学校我可以晚去,湛老师也迟到一次吧,你有课吗?”   他的课不多,但他有很多授课之外的事情要忙。   容不得他多想,燕回已经胡乱吻了上来,他的嘴唇,脖颈,脸颊,柔软的唇一一拂过去,湛清然按住她,眼神触礁:“不是腰酸吗?还闹。”   燕回的手往下摸,她有点挑衅地看着他,在他耳畔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湛清然忽然很强势地把人翻了个身,身子一掣,从床头柜上摸过个东西,燕回哼了声,很快变作细细的尖叫。   窗帘拉开时,旭日东升,天际线那里金光无限。   燕回这次彻底难以下床,她嗓子哑着,问下次什么时候能见他,湛清然看她不动,简单帮她清理下,坐在床边套衣服:   “后天要到邻市出个短差,”想了想,他回头问,“喜欢吃糕点吗?那里糕点还不错,给你带些?”   “你要送我礼物吗?”燕回趴在枕头上,懒懒回应。   “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燕回其实从小到大都不缺礼物,她习惯收男孩子的礼物,却不珍惜,有的没拆封就转手送给他人。更不要说当博主后,经常有品牌PR送她各种东西,她也不在乎,相反,衣柜里放着几块钱的蜂花玫瑰香皂,味道舒服,但也会费尽心思去买海盗爷时期Dior的高跟鞋,她没心没肺,怎么高兴怎么来,不太计较价格,只要喜欢。   但湛清然不是别人。   黑发铺满雪白的背,燕回下颌抵枕头那含着手指哼哼笑:“你猜,我喜欢什么。”   她这种女孩子,自然是名牌包化妆品好看的衣服……一身浮华气,湛清然不是小气的男人,他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哎,小湛老师说自己工资不高,我怕我要个礼物,你一个月工资没了,肉疼。”燕回存心这么说,笑眯眯爬起来,从后头扑过去两手交叉垂在他脖颈前,长发倾泻,搔着湛清然肌肤和胸膛,她很喜欢贴靠他耳朵说话,生怕他听不见,又像只是分享自己最隐秘的心情。   “你把自己送我吧。”   湛清然头稍稍一偏,笑:“不已经送了吗?”他捏住她过分纤细的手腕,“如果去学校,我先送你。”   燕回心里甜丝丝的,但身体疲惫,她没跟湛清然一起出门,只在他走时又狠狠亲了他一通,霸道地嘱咐:“你出差必须记得想我,做梦只能梦见我。”   “这有点强人所难了。”湛清然啼笑皆非。   他回学校,脖间吻痕过于明显,这个季节又没什么好法子遮。好在湛清然很快出差,离开本市。   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   王伟在这里倒呆了两天,燕回请两人吃饭,她人大方,绝没有抠抠搜搜的习惯。因为别人的男朋友在场,燕回穿的低调许多,一条复古小黑裙,不那么暴露,但依旧短。   席间,她夹着烟,在淡青色烟雾中不时娇笑,王伟时不时对上那双过于妩媚的眼,在陪林嘉上卫生间的空当里问女朋友:   “你这个室友,是不是被有钱人包养了?”   林嘉边洗手边瞪他一眼:“哪有的事,燕回自己做时尚博主,她一直很懂怎么挣钱,说真的,我挺佩服她。”   王伟一脸不屑:“什么博主?软色情打擦边球那种吧?她这种搔首弄姿的女人,当然比你们这种老实本分的女生懂怎么挣钱。”   “行啦行啦,别对燕回这么大偏见,其实她人挺简单的。”见王伟不悦,林嘉好生好气地哄男朋友,“我这不是没找着人合租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被她带坏的。”   “你太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她这种人离远点最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伟揉揉女生脑袋,叹口气。   回到饭桌,王伟一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燕回倒显得很高兴,她喝了点酒,一行人打车回去,林嘉把燕回送上楼,说王伟明天就要回去了,两人今晚自然还是住外头。   屋里又只剩她一人,燕回看了无数次手机,都没有湛清然的信息,狗男人,她心里骂了一句,但这不妨碍她主动找他。   小湛老师,你都不想我的,好忙哦。   她戳完屏幕,手机放一旁,开始翻杂志。   酒的后劲不小,燕回没等来湛清然的回复,她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   朦胧睡意中,似乎听到什么响动,她懒得起身,直到大腿上一凉,燕回猛地惊醒坐起。   她的身体无比敏感,受到外界侵犯时尤为警惕。   睁开眼,燕回就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了的身影,是王伟。   很显然,眼前的男生趁她睡梦中摸了她一把,他泰然自若地、□□裸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燕回一阵恶心。   她语气很淡,不乏警告意味:“林嘉知道你这么龌龊吗?”   王伟是借口电脑忘拿上来的,拿着林嘉的钥匙。   “别装了,你一晚上勾引我多少回,这会假清纯?”王伟用一种鄙夷又猥琐的眼神盯着她婀娜曲线,“我知道你这种女生,以勾引别人男朋友为乐,就等着别人上你,不是吗?”   王伟很自然地把燕回当作了那种很好上的女孩子。 第10章 燕回吃惊地看着他,为他……   燕回吃惊地看着他,为他的无耻,以及让人笑掉大牙的自信。   她眉毛都没动一下,冷冷说:“王伟,你要是真想拿不到毕业证书就继续在我跟前不要脸,我勾引你?你配吗?我看在林嘉的面子上不难为你,你现在立刻给我滚,你要是再敢,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王伟恼羞成怒地摔门而去。   屋里又静下来。   燕回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拿起手机,还是没有湛清然的消息,时间是晚上十点半了。他到底有多忙?燕回按着胸口,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确实忙,湛清然一整天都在会场,忙着给甲方做汇报。晚上有个饭局,甲方要给湛清然介绍对象,对方满嘴什么青年才俊,又替他吹嘘,湛清然不得不委婉地更正对方措辞。   燕回电话打过来时,他刚回到酒店没多久,正在冲澡,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每次,都打五十秒朝上。   湛清然一边揉着头发,一边回电话。   接通倒是接通了,可燕回不说话。   他试探地喊了句:“燕小姐?”   我在心里念了你无数遍的名字,而你,却只称呼我是燕小姐?这三个字,真是给人情绪火上浇油,燕回更不想说话了。   “怎么了?”湛清然淡淡问,“你的傻缺同事……是叫jojo吧?”他刻薄时也是含蓄的,用她的那套措辞,但让人听起来无形中感到他是和自己同一战线的。   燕回果然噗嗤笑出声,多奇妙啊,心情一下明媚不少。   她幽幽说:“不是工作上的事。”其实燕回没那么矫情,她不爱诉苦,也不喜欢抱怨,她习惯生生死死总是一个人,但她觉得,她可以对湛清然说点什么,尽管,她非常清楚对方不见得乐意听。   最重要的是,这个事,没什么好说的,男生们总是喜欢这么看她,她是美丽的,同时是容易被破坏的,大家喊她小表子,但梦里会在疯狂幻想她。   燕回什么都知道,她觉得,湛清然大概也是这样,只不过他伪装地会更文雅些,他的家教可能让他说不出粗鄙的语言,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呢?   因此,当那头湛清然再问她时,燕回轻巧回避,只是说:“我想你嘛,是不是我不跟你联系,你永远都不会联系我?”   湛清然同样回避她这个问题,但嗓音低沉柔和:“今天忙,明天有点时间,去给你买礼物。”   “我小时候还是很期待得到礼物的,现在不了,你不买也可以。”燕回无所谓地说,“那些同龄人喜欢的口红香水包包,我自己买得起。”   湛清然笑笑:“收入这么高的啊?你拍那些视频这么挣钱?”   燕回卖了个关子:“那是,秘诀我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她心想,要是你多问两句我就说说吧,那头湛清然倒没深究,他也没兴趣知道她怎么就不再期待礼物了。   电话里默了几秒。   燕回是绝对不会让冷场的,她问他今天到底忙了什么,湛清然听了,下意识抚了抚眉心,也许是劳碌一天,反倒让他的声音有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不知不觉,打了半小时的电话,燕回慢吞吞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不是短差吗?”   “是短差,两天时间而已。”   “那怎么我感觉过很久很久了?”   “大概是因为你想我,”湛清然逗她一下,“所以时间流逝地慢了。”   “那你想我吗?”燕回依旧处在微醺的状态中,她又觉得寂寞了,想跟他接吻,想跟他□□,身体和灵魂都在蠢蠢欲动。   她某些欲望被触发,很强烈,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汹涌地冲刷着整个人,尤其在这样寂静无人的夜。   湛清然轻轻笑开,“嗯”了声,这一声,太过微弱,如果不是侧耳倾听真要教人怀疑他到底回答了吗?   那就当说了。   “我想跟你一起住,不想住这里了。”燕回觉得有人想自己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她跟他说起真心话,也不管有没有吓到对方。   “我回去你来找我好不好?我给你地址。”湛清然嗓音里没什么情绪,他丢开浴巾,坐到电脑前,“我这边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回去说好吗?”   “我要你吻我。”燕回不愿意挂电话,她歪歪唧唧的。   湛清然忍不住又逗起她:“只有吻就够了?”   燕回语调立刻黏黏的,她咬住唇角:“当然不够。”   湛清然却坏心眼地继续问:“还要什么?”   燕回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对着娇艳红唇,轻轻吐出两字,湛清然听到了,喉结微动,他低笑着要求:“再说一遍,大点声。”   没想到,那头竟掐断了电话,湛清然思考几秒,刚拨回去,微信上蹦出条信息。   她趴沙发上,拱起蜜桃一样的臀部,挑的是最诱惑的角度,凌冽勾魂,燕回给他发了张照片。   很快,燕回再次打过来电话,狡猾笑:“你硬了吗?”   湛清然心跳很快,他的确拿燕回没办法,他也知道自己一再受她引诱,就是这种女孩子……如果是中学时代认识她,他一定不会多给她一个眼神,他的傲慢隐藏很深,湛清然根本瞧不上那些空有脸蛋的草包美少女们,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   他明知道她头脑空空,浅薄无知。   有明显的呼吸声传来,燕回满意地笑了笑,他不是高高在上吗?瞧,也会被鲜活的□□乱了心神,她知道湛清然一定被她搞得没办法处理工作。   “那又能怎么办,这么远。”湛清然竟然邪邪地接了一句,灯光下,男人的五官线条清晰俊朗,带点薄情的味道,他声音最后压地特别低,“等回去收拾你。”   燕回心情好多了,她把门反锁,开始在网上找新房子,她准备单住了。第二天见了林嘉说的挺委婉,看对方那个表情,显然王伟没跟她说昨晚的事。   既然如此,燕回的话就有了余地,说:“其实,早想跟你商量这件事了,主要是怕耽误你考研嘛,我经常拍视频搞的很吵,这样吧,你开始新招室友吧,等你找到人,我再搬。”   林嘉茫然看她:“可你去哪儿啊?到时找房子只怕来不及。”   找不到当然有找不到的办法了,燕回脑子转得飞快,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自得其乐。   湛清然回来那天,燕回人在杂志社眼睛看监控都快看瞎了,快递师傅搞丢一件衣服,她跟周周两人,脑袋凑一块儿盯屏幕。   “我眼睛不行了,燕回,生疼生疼的。”周周倒了杯热水,闭上眼,拿水蒸气熏。   燕回垮着腰,只是点下头:“那你歇一会儿。”   公关给编辑们的礼物到了,周周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谁是谁,只能燕回出马,跑快递室把礼物取回,并且毫不出错地放在各人位置上。   上次跟拍的编辑昨天去看了场秀,见燕回过来,随手把一份主办方送的小礼品给了她,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还做着自媒体对吧?”   燕回笑眯眯地把自己主页推送过去,她微信里的人越来越多,分组也越来越多,每天的任务,就是消灭那一个个小红点。   对方简单扫两眼,告诉她:“下次看秀跟我一起去。”   “谢谢Amy姐,”燕回忽然偏偏头,“Amy姐这件衣服一般人真是塞不进去。”   对方眼睛明显愉快地眨了下,是个吐槽的语气:“你不知道,我十年都没吃过饱饭了。”   燕回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惊叹,只甜甜说:“那您一定能穿得上任何一件样衣。”   这样的恭维恰到好处。   “有时间吗?帮我校对个稿件。”Amy随口一问。   燕回比了个手势,爽快答应。她迅速回到监控前,拍了下周周肩膀:“亲爱的,这先交给你,回头请你吃饭,下次我帮你搞定财务部ok?”   办公桌前,Amy认真瞅了两眼微博上燕回的穿搭图片,不得不说,有人天生镜头感强,图片和视频的制作精良,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燕回是传统美人,一秒抓人眼球的那种,没其他噱头,就是五官过硬特别能打。她身上有种活泼的性感在里头,视频里人很灵气,在配色上有种天然的时尚感,甜而不腻,媚而不俗。   看那么一会儿,燕回已经把稿件发了过来,办事省心又高效。   难得这么漂亮的姑娘还能静下心做事,Amy再看她,又顺眼了几分,人和人之间,果然讲究的是眼缘。   Amy问起她春天拍的那两期视频,穿的是不是某快时尚品牌的衣服。随后,感慨,“应该找你带货的。”   燕回软软地笑说:“我也想呀,可是金主爸爸没找上门。”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Amy鼓励了一句,话音刚落,小助理接了个电话,有事跟Amy汇报,燕回便又去找周周。   也是巧,孙见东这时给她打电话,今天模特临时出了状况不能拍封面,问她能不能来救场。   燕回诧异。   怎么也轮不到她,多少人挤破头想《X》拍,正儿八经的T台模特,她倒是做过一段时间某平台的平模,收入不俗,但最终觉得兴趣寥寥,就此作罢。   这显然是孙见东给她找的个机会。   燕回很快醒悟,问他:“你们总监那个谁谁,特拽的那个,能同意吗?”   “速来。”孙见东说完,就挂了电话。   燕回想了想,哼笑一声,我风华正茂又这么美有什么不行的?   人到了摄影棚,远远的,没瞧见孙见东,倒先瞧见了一人,长腿瘦腰,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乍看年轻,细究起来眼角眉梢尽藏世事,燕回认得他,《X style》的总监Ken。   这男人的名气很大,发掘过名模,嘴巴毒,眼光刁,但据说私生活一片混乱,喜欢辣妹,热衷鬼混,这年头,哪个名人不一屁股烂账呢?   燕回过去跟孙见东“嗨”了下,孙见东见她来,很自然地引荐给Ken。   摄影棚里摆满了鲜花道具,显然,符合夏日主题,燕回觉得搞那种太阳伞什么沙滩水枪的真是傻逼极了,当然,这种热烈奔放的满眼鲜艳她喜欢。   Ken有中文名的,燕回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中文姓湛,单字航,同姓三百年前是一家,她怀疑这个湛总监,跟湛清然搞不好几百年前真的是一家。不过两人气质相差甚远,燕回嗅到一股浪子味儿。   对方眼高于顶,面无表情轻扫她两眼,直接毙了:“不行,她不是我想要的脸。”   “我拍试试看。”孙见东试图抢救,湛航还是摇头,“别耽误时间,再联系别人。”   燕回心里“嘁”了一声,回敬了一个同样分量的面无表情,说:“我没试,您怎么知道我不行呢?能跟花一起拍的人,首先就得别被花给比下去,我不觉得世界上真有多少比一朵玫瑰更好看的人,不过,您眼前就站着一个。”   这天,初次碰面确实不怎么愉快,但最后,湛航同意孙见东拍燕回,效果出奇的好,她确实宛如最热烈的一朵玫瑰,旁若无人地怒放,谦虚一下,都觉得自己要委屈死了。   确切来说,燕回确实天生适合对着镜头搔首弄姿。   湛航一直在旁边站着看她,燕回不时拿余光轻扫,她知道,总监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会用男人的眼光看她,她不介意被人看被人品鉴价值,爱怎么看怎么看,反正这个世界上的人对她来说,没几个值得上心的。   拍摄顺利,几个小时下来,燕回始终状态满满,等拍完,她冲对方扬起艳丽的唇,红唇饱满,勾起个似有若无的笑,潇洒走人,却不忘跟孙见东亲昵摆手。   到下班的点,编辑走光,燕回还在帮忙剪片,等出了大厦,微信上有人加自己,不是别人,正是湛航。多少有些突兀,她一个实习期的小助理,怎能劳驾他主动加微信。   燕回嘲弄地笑笑,这男人……大约是跟她玩了把欲擒故纵?装什么装嘛,假正经。   她想了想,不急着加,风热撩人,燕回长发被吹得凌乱,人走在晚风中,她随手给自己拍了一张,身后是墨蓝天幕。   转头便发给了湛清然。   她又补上文字:我现在去睡小湛老师吧,你不是要收拾我吗。   燕回发完,嘴角就忍不住疯狂上扬起来。她这么年轻,这么美,正是跟湛清然这种男人瞎搞的最佳时机。 第11章 群里消息不断,实验室里……   群里消息不断,实验室里的学生一张张图片刷屏,家族群里老爷子发话说香港的什么姨奶奶要回来探亲,招呼儿孙准备下周赴宴,底下一水儿的“收到”,湛清然看着,那消息很像自己发的,在湛老爷子面前,大家都是小学生。   燕回消息进来前,他正准时在群里听学生们汇报这一天的实验进度,有人私信他,垂头丧气打出一行字:   湛老师,我想换个课题。   这都快结束了,要换课题,湛清然耐心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燕回那句很扎眼的信息,就是这时突兀出现的。   他看到了,没立刻回复,而是告诉学生不用担心论文的事,加几个小实验,安心做下去。   等跟学生交流完,才拨给燕回,直接问:“在哪儿?”   燕回自己有辆二手车,通勤从来不开,只用来拍视频出外景时拉衣服道具什么的用。实习以来,视频更新地慢了,也多以室内为主,车子就停小区吃灰。   她不打算自己开车去,要湛清然来接她。   “我还没吃饭哎。”燕回此刻人坐在小区门口店里,正大口吃肠粉,虾仁馅儿,一口下去,满嘴鲜。   两人在电话里倒约定好了,湛清然来接她。   燕回吃完回去洗漱,把衣柜拉开,指指点点挑半天,挑出个布料少的可怜的吊带,即便这样,她还要折腾这吊带,带子细,肩颈全在外头暴露着,她把衣摆往上撩随便打个结,腰的曲线就玲珑全现了。   乍一看,除了那点兜住胸的布料,什么也没剩。   她把头发分作两股,编了个松松垮垮的麻花辫,没怎么化妆,简单涂了个口红,把墨镜一戴,袜子配高跟凉鞋,十分张扬地出了门。   果然,坐树下乘凉的大爷也盯她看,燕回在门口等到湛清然时,他车没进来,路边暂时停片刻,一眼瞧见了她。   整个人花孔雀似的,有种潋滟的明度。   离老远,燕回冲他轻佻地送了个飞吻。   湛清然忍不住轻笑,等她坐进车里,空间就被燕回独有的馥郁香气独占了。她腰那么细,胸却有料,又挺又翘呼之欲出,这件衣服穿了跟没穿实在区别不大。   这女孩子啊……谁放心让她当女朋友?   “怎么大晚上还戴墨镜?”   燕回把墨镜取下,红唇一张:“我乐意,好看。”   这可真是没法反驳的理由,有钱难买我乐意,湛清然示意她系安全带,燕回不肯,娇娇地看着他:“今天寄快递累死了呢,手腕伤了。”   湛清然便倾过身,她趁机亲他耳朵,手也不老实,在他身上就是一通乱摸,湛清然猛地摁住她,漆黑的眼几乎紧贴着她的眼。   “这么急?到我那玩个大的好了。”   小湛老师不正经起来,让人产生一种迷人的紧张感,燕回心砰砰跳。一路上,她都在聒噪地分享自己工作的琐事,又问东问西,湛清然调侃她:   “你高中如果有这么旺盛的求知欲,那是要考清北的。”   燕回立刻生气:“你取笑我。”   “这么明显吗?”湛清然瞥她一眼笑,目光不禁微晃,她皮肤是真的白,手感又好极,他以前只听说尤物,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符合这两字涵义,眼前人倒生动诠释。   毫无章法聊了那么一会儿,燕回往外看风景,许是倦怠,迷迷糊糊靠着车玻璃睡了。   湛清然看看她,把冷气关掉。   车子开到学校附近,燕回正睡得昏天暗地,本来,她还吵嚷着要看湛清然居住环境。他小时候跟父母住南区,八十年代风格,房子小,又没电梯,后来搬了北边新的家属区,宽敞许多,配套设施也更齐全。再后来,湛清然出国回国,在附近买了房,从父母那里搬出来。   车子过减速带时,燕回脑袋碰了下车窗,她惊醒,揉揉眼睛懒洋洋说:“你技术好差哦,一下就把人颠醒了。”   湛清然开车向来稳妥,没被人这么评价过,他笑笑,问她要不要在小区里散散步。   听起来,挺像谈恋爱的节奏。   燕回跟他走了一会儿,故意落后边,冲他影子搞鬼,被湛清然低首看眼里,又只是笑。   他家里收拾地井然有序,一进门,玄关上就插着一束新鲜玫瑰,燕回哇了一声,趴上面轻嗅,说:“看不出,小湛老师这么有生活情趣。”她把凉鞋一甩,穿着白袜子跑进客厅。   这个房间那个房间看了一遍,燕回退出来,被湛清然忽然从身后抱住,她踩到了他的脚。   “刚才嫌弃我技术差?”他沉默地看她很久了,看她不见外地在自己家跑来跑去,像难抓住的鸟。湛清然的呼吸喷在燕回脖间,有点痒,她笑出声,回身往墙壁上一靠,萎着身体,两只手交叉藏在腰后。   她只用眼神诱他,眼波轻轻流转。   “你都没夸我漂亮。”   “漂亮不是用嘴说的。”   湛清然靠近她,眉眼低敛,手指从她娇嫩唇瓣往下来,在两道锁骨中间的小窝处停了下,再往下去,停在她吊带打结的地方。指尖微凉,燕回抑制不住轻轻地颤,听到他低笑,“有C么?”   他在问她胸围。   燕回扑闪着眼:“你知道的。”说完,不忘报仇,取笑道,“湛老师知识好渊博,你的学生知道他们老师这么渊博的吗?”   她一想到自己查到的什么工科学生焊电路板,火花带闪电,就忍不住一直笑,湛清然手指勾起,带子松开,上头的布料半遮半掩,他一面轻轻拨开衣服,一面探进去。   再下一刻,燕回笑不出来了,她重重喘了一声。   “笑啊,怎么不笑了?”湛清然轻描淡写地问。   她忍不住蹙眉,缩了缩肩膀,呼吸渐急。湛清然这时低头,一手捏住她腮肉,没有周旋,直接索取唇舌深处。   燕回忍不住抱他。   她摸到他紧致肌肤,下面是坚实的骨骼,和她最初的想象一模一样。她觉得很神奇,这么年轻这么有力的躯体,他以前也是小朋友哦,当然,他也会在某天老去,皮肤松弛,关节脆弱,身上开始有老年人的味道……燕回这么想着,好像已经跟他共白头了一场。   嘴唇被湛清然吮吸到麻木,两人拥吻着换了地方,齐齐倒向沙发,她袜子都没脱,至始至终都没脱,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白色暗纹袜子。   上方的男人,眼睛正盯着她看,瞳仁深处,滚过一遍又一遍沸腾火焰。一滴汗珠从青筋隐隐的小臂上滚落下去,被燕回轻轻舔去。   动荡之后的海啸平静下来。   燕回的毛病,总是容易这个时候饿。她软绵绵趴沙发上,背上,湛清然给她搭了件自己的衬衫,有清新皂粉味儿。   等湛清然进厨房弄吃的,燕回滚下沙发,跑他书房里东戳戳西戳戳,上头的书很高深,每一本都是燕回所不能理解的意思,她百无聊赖翻翻,又塞回去。书桌上,放着毛笔跟宣纸,啧,看不出湛清然还练字,燕回的字写得跟鸡肠子似的,小学生都不如。   她也不管这样礼貌不礼貌,乱翻一通,拉开第一个抽屉时,发现有个倒扣的相框,燕回拿出来,上头一对少男少女,穿校服,青春正好,笑的风格统一,略带矜持。   燕回花了几秒才认出少男是湛清然,十六七的样子,刚抽身条,眉眼轮廓已有今时今日的模子。少年微微地笑,燕回情不自禁冲他也笑笑,原来,湛清然十几岁时是这个样子哇。   笑着笑着,燕回心底最深处缓缓升腾起细密的酸涩,他真是个英俊的少年人啊,可惜,她从来没参与过,这让燕回分出点目光给旁边的少女,第一反应就是:   比我差远了。   最多也就是清秀吧。   燕回这时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她的酸涩在哪。   “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很不礼貌,最基本的常识,不懂吗?”身后一个身影罩下,湛清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皱眉,声音里有隐然不快,脸色清冷。   相框已经从燕回手里收回,不动声色重放抽屉,再关上,那个动作,仿佛要锁住过往所有秘密似的。   燕回盯着他,骄纵一笑:“有什么了不起,你初恋啊?嘁,谁没谈过几个朋友。”   湛清然没回答,依旧冷冷清清的,说:“燕回,你不是小孩子了,在别人家做客不该乱翻主人家东西,这是常识。”   她本来不是这么没分寸感的,恰恰相反,燕回从小就能看懂人家眼色,喜欢她,还是讨厌她,她也不会主动去讨人嫌,除非,她故意的。   但在湛清然这里,她潜意识已经把他当作了最亲密的人,她对他好奇,就这么进了书房,他高级知识分子么,也就这么翻到了相框。   燕回心虚地看看他,嘴巴发干。   为那句客人。   湛清然以为她那张小嘴,一定叭叭叭反驳个不停,他其实看她片刻了,倚在门那,怎么形容刚才那个场景呢?燕回扫着相框,那个表情,有点不屑,有点嘲弄,像个美丽的蠢货。她对学霸其实一点都不感冒,学霸对她而言,就是能抄作业的。   她眨眨眼,有点不知所措的茫茫然,不过也就维持了几秒,燕回跑回客厅,端起湛清然弄的烤面包和沙拉混一起吃。   跟没事人一样。   她吃的又快又大口,盘着腿,弄得一嘴全是食物渍迹。湛清然看她闷不吭声吃东西的样子,反倒觉得陌生,疑心她这种太漂亮的姑娘禁不起批评,犯再多的错,也觉得大家都会原谅她。   他倒也不会因为这件事真跟她计较什么,只不过,看到的那瞬间,是一种非常真实的不舒服。他跟她,没私密到这个地步,二则,那相框里的他跟叶琛,是最美好的年纪,他们一样的骄傲,被燕回这种肤浅偏又自大的女孩子肆无忌惮地观赏,他突然就觉得受到某种冒犯。   照片定格的那次,叶琛竞赛刚拿了省一,学校周一升旗顺便开表彰大会,她上去领奖,掌声雷动,他当时是升旗手,升完旗就站在台阶下看他。自矜的少女弯腰戴上奖牌,冲底下同学微笑,等下来时,她把奖牌拿掉,直接塞给了湛清然。   她的荣光,送给了他。   底下同学们立刻起哄,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叫好声。没有人不知道湛清然跟叶琛是一对,最正面的早恋榜样。   ……   竟然都是十一年前的旧事了。   湛清然再回神,餐桌旁吃饱喝足的那位起了身,他这才发觉,燕回今天吃饭时一个字都没说。她摆弄摆弄几下头发,走到玄关那,从包里翻出口红,涂了涂,迅速抿抿嘴,对着小镜子上下欣赏自己。   最后,又啪嗒一声扣上包,穿好凉鞋,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过来上门服务此刻完事准备走人的劲儿。   “燕回。”   湛清然又喊她全名。   燕回已经把墨镜给戴上了,压根看不清她眼睛,只能看到一张红润润的唇,翕动开合:   “我是客人,这里反正不是我家,再见。” 第12章 湛清然大概明白她是为哪……   湛清然大概明白她是为哪句话生气了,可见,什么都没她的骄傲重要。她乱翻他的东西可以,但他不能批评她。   这就是燕回的逻辑。   湛清然不知道是谁把她惯成这个样子,他确实不知道,其实没人惯着燕回。   燕回从小就是没人管的,父母忙做生意,她从小学习脑子就不怎么灵光,写作业费劲,天天被老师找家长,爸妈当耳旁风,一接老师电话嗯嗯啊啊说着“老师我知道了”,丢了电话就把这事忘到脑后。有时候,被老师说到脸上不好看,爸爸就会暴打她一顿,妈妈在旁边冷眼磕瓜子,说:“打死你这个不省心的好了。”   爸爸就打得更凶,燕回捂着嘴,她也不哭,第二天脸肿了牙齿都不能刷。后来,学校附近开起了一排托管之家,可以一周一接,但大部分上托管之家的小朋友都是中午不接,晚上被父母接走。燕回最开始一周还能见父母一次,后来,家里多了小弟弟要照顾,她被扔托管之家,一个人,踩着摇摇晃晃的楼梯上去在小阁楼里睡潮被窝,整天衣服油油的,没得换,头发也不洗,乱糟糟随便拿黑皮筋一绑,老师见了她直皱眉:哎呀,燕回你看看你天天头发都不知道梳好,小学生守则里怎么说的?背我听听。   她磕磕巴巴背,被老师又是一顿数落,时间长了,老师们都知道她是个没人管的,也就渐渐放弃了她,等她到五六年级,身子猛地长起来,脸蛋惊艳,被初中部的人放学堵着送情书。   那时候,燕回渐渐明白了美貌的优势,她不好好学习,开始管家里要钱,跟初中男生鬼混,一起去网吧,学抽烟,打游戏,每天娇笑着拆情书拆礼物,在女生堆里炫耀,女王似的,把礼物分派给自己的女同学,大家对她这种行为又鄙夷又羡慕,背地里说她坏话,但不忘拿走她的礼物。   再后来,她又长大些,明白礼物买不来友情,她是女生公敌,燕回索性不再结交女生朋友,只跟男生玩儿,名声越来越差。靠着特长生头衔进了重点高中,她一来,高二高三的男生都跑来教室外看她。   燕回换了思路,她只跟成绩好的男生打交道,因为在这里,成绩好,是最大的光环。   直到来本市念大学,第一年,就有富家子弟看中她,要包养她,对方特别有钱,本地人,长的又不差,习惯了身边莺莺燕燕讨好自己。这人也自信对燕回这种外地来的女孩子具有强大吸引力,出乎意料的,燕回根本不吃什么送花送礼物这一套,她早腻歪了,前期还跟他敷衍,后来连面也懒得见,这人在车里摸了一次她超短裙下的腿,燕回立刻翻脸不认人,两人吵起来,对方骂得特别难听,以为她怎么着也得气哭,没想到,燕回等他骂完,轻飘飘来一句:“都是骂你妈的。”下了车,把车门关的震天响,对方大怒,追着下车扬言揍她,要毁了她,燕回才不怕:   “你搞清楚,现在不是过去,你家里有权有势?那正好,现在扫黑除恶,扫的就是你们这种,你确保你爸屁股干净一点屁事没有?知道那谁谁怎么出的事吗?比你家有权有势吧?”   她眯了眯眼:“公子哥,我劝你少给你爸添堵找事,法治社会,麻烦你做个懂法知法的好公民。”   那天,她十八岁生日,回到寝室还是忍不住蒙头大哭一场,为这次的强烈羞辱,寝室人都等着看笑话,没一个人安慰她。燕回抹抹眼泪,心想,我以后绝对不在人前掉一滴眼泪。   就像此刻,她无所谓地说完,要潇洒地扬长而去。   湛清然看着她,那声低笑夹杂着点儿鼻音:“这就要走?不看看礼物?”   “不稀罕。”燕回要拉开门,可门已经被湛清然进来时锁上了。她使劲拽几下,看打不开,扬起腿高跟鞋泄恨似的朝门上踹了几脚,别说,她人美,身材正,做什么动作都风姿摇曳。   湛清然走过来,说:“看不出,你脾气这么暴躁。”   “我暴躁不暴躁,关你什么事?”燕回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他,湛清然不着痕迹叹息了一声,“小孩子脾气。”   就是这句“小孩子脾气”,扎进燕回心尖,小时候,妈妈最爱唠叨的一句就是“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得让我们操心!”。她那时才多大,八九岁的孩子。   “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你要是真想回去,我送你。”湛清然过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男人掌心温热,紧挨皮肤,燕回觉得他说这话时,呼吸吹到了她发丝,一颤一颤的,她知道,自己贪恋这种毫不起眼的细枝末节。   “我也就说了你两句,至于吗?”湛清然笑着让她脱了凉鞋,燕回执拗不肯,说,“我就要把你地板踩脏!”   “可楼下住着人。”湛清然委婉提醒,果然,燕回这才把凉鞋脱了,湛清然笑笑,“你看,你这不是很明事理的吗?”   “我不明!”燕回气咻咻地甩开他的手。   湛清然拍拍她小脸,把墨镜拿掉,那双明眸当真火冒三丈地瞪着他。   礼物在包装袋里,湛清然递给她。   是块手表,蓝盘,油画一般,燕回不是容易被物质收买的姑娘,她总是精神饥渴,她以为,湛清然会文绉绉地送她一本书什么的。不是,礼物中规中矩,谈不上别出心裁,但表很漂亮。   “你帮我戴上。”她娇滴滴地伸出手,手腕雪白,很快,多了一道莹莹的蓝,像海。   “你送我表干嘛?”   “珍惜时间。”湛清然惜字如金。   燕回偏头看他,又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哦,那你干嘛跟我在这浪费时间呢?你读书去啊,看什么文献去啊。”她嘴里这么说,脚已经伸过去了,顺着湛清然小腿暧昧地蹭了蹭,随后,蛮横地分开腿,坐在了他身上。   湛清然很自然地搂住她细腰,眼角眉梢尽是浅淡笑意,他摸她头发:“跟你不叫浪费时间。”   燕回娇笑,低头似要吻他,堪堪碰到湛清然嘴唇,芬芳逼近。   下一秒,她撤回,腰肢在他掌下扭了扭:“我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她一只手不忘捏他耳垂,轻一下重一下,湛清然身子明显紧绷了下,燕回直冲着他敏感颈侧灼热吐息,一阵又一阵的,“照片上是你初恋吗?你很喜欢她哦?她看起来也好喜欢你哦,那她知道你跟我上床了吗?”   这张嘴,说起败兴的话来,天赋异禀,湛清然被她动作刺激得血液直窜,大夏天的,她就这么天真又邪恶地乱撩,他显得有点严肃,一点没犹豫,恶狠狠地把人抓着站起来,一把托稳了,抱着往书房走。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往那里去了,惩罚似的,把跟没长骨头似的的燕回抵书架上,不准她回头。   燕回双手紧抠木板,她听见声响,一颗心,快要蹦出来了。书架上,全是湛清然的书,五花八门,天知道他怎么那么多书,看得完吗?她目光平视的地方,有一本通信相关理论著作,作者三人,湛清然在第二个位置。   咦,刚才怎么没发现这本书呢?燕回想腾出只手把那本书抽出来,刚要动作,她尖叫出来,身后人贴着耳膜低沉威胁:“专心点儿。”   直到狂风骤雨过去,她软软地滑落,被湛清然扶住了翻转过来,燕回两眼失焦地看着他,气若游丝,脸一片潮红:   “你欺负我。”   湛清然笑着抬高她一条腿,燕回像条缺氧的鱼,打了个挺。他亲亲她额角,“我说过的,会好好收拾你这个小混蛋,再说啊,你这张嘴不是很能说?”   燕回果然说不出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倦倦地伏在他肩头呢喃:“我要睡在你床上,我们一起睡。”   莫名带点委屈,带点依恋。   湛清然确定他对她如果有那么一点怜爱的话,就是这个时刻产生的。她才二十岁,他这么想着,就温存地抚了抚她:“好。”   她睡着时孩子气更显,嘴角微翘,脸埋在凌乱茂密的长发,湛清然帮她拨了拨,动作很轻,燕回眼皮都不抬的,她闭着眼说:   “你是不是还忘不掉她?”   乍听没头没脑,湛清然知道她说的谁,女人就是女人,在这种事上一定要纠缠个所以然出来。他像哄小孩,抚着她肩头,说:“都困成这样了,睡吧。”   燕回固执地抓住他手,睁开眼:“你说你爱我,已经忘记她了。”   这可真够离谱的,湛清然不知道她怎么想出来的,笑着反问:“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呢,而且很爱很爱,我第一眼就爱上你了。”燕回斩钉截铁的口气,湛清然捏捏她脸,“跟多少个男人说过了?你搞批发呢?”   燕回不吭声了,直勾勾看着他,那眼神,湛清然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甚明了,清澈的,又饱含深意,她忽然翻个身,背对他,阖上了眼睛。   湛清然轻咳一声,扳过她肩膀,说:“你还小,你们这种年轻人才喜欢把爱不爱挂嘴边。”   燕回讥讽回道:“是呢,有的人活一辈子入土了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湛清然被她逗乐:“那好,你说说,什么是爱?”   “我说不出来,爱就是爱,谁规定爱只能是什么样的?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可能产生爱情,两个流浪汉也能相爱。”燕回毫不客气说,说完,把薄单一扯,将自己裹紧了。   “不要我抱着了?”湛清然看她生气,还是逗她,燕回嘴角扯出个嘲弄的笑,“你也不想抱我呀,你宁肯抱相框都不想抱我,去你的相框,我讨厌你那个破相框,有什么了不起。”   她说完,眼眶猝不及防酸了下,她没进过别人的相框,也许吧,在她的中学时代有人默默喜欢过她,注视过她,目光曾紧紧追逐着她一个人的身影,单纯地爱慕着她。她的名字,不是女生们嘴里厌恶的对象,也不是男寝里开起下流玩笑时必带的符号,她就是燕回,仅此而已。   可谁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呢?   有没有的,早都消失在人海,她谁都不喜欢。   湛清然面对她这种毫不讲理的做派,已经慢慢适应,他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明天给你做早饭,吃了再走。”   燕回听见了,她揉揉眼,装没听到很快睡去。   湛清然躺她身边,他撑着只手臂,打量了她那么一会儿,她只有睡觉时才会彻底洗去那股妖媚,像个简单的小女孩。   夜很深很深了,他终于有了点疲惫感,看看燕回,把她从枕头上拖过来,揽在怀里。   朦胧中,他是听到了那么一声响动,没在意,以为是对门或者楼上,等他醒来,才发现枕边已空,燕回不见了。 第13章 燕回非常任性又骄傲地走……   燕回非常任性又骄傲地走掉了。   转头就联系孙见东,问他上次说的试衣那事还有影儿没影儿。当然有,约了时间,燕回在孙见东引荐下,跟小设计师见面,对方人年轻,发型不羁,脸长得有棱有角。   巧的是,小设计师让两人喊自己东东就好。   燕回笑不行:“都是东东,我怎么分得清,喊你西西好了。”   双方相谈甚欢,燕回见了他灵感大发,问对方有没有兴趣跟自己扮情侣拍一期致敬经典港片视频。   这种彼此都能带流量的事,当然好。   出的外景,孙见东够朋友,开商务车过来帮燕回拉东西,同时,燕回租来辆大摩托,问西西能不能骑。几个人到日落大道取景,燕回性格外放开朗,很快搞定这位个性有点龟毛的设计师,她给他化妆,手指轻拂脸面,毛乎乎的,很痒,导致对方很快就不能直视她的眼:   “你眼睛真是太好看了,看谁都像含情脉脉。”   燕回跺脚乐:“是吗是吗?那怪不得别人容易误会我在引诱他们,我没有哦。”   日落大道是燕回自己取的名字,这座大桥,就叫XX路大桥,中规中矩,燕回有一次开车经过,正是黄昏,迎着夕阳,地平线那是粉雾般的云海,云海之上,渐变作薄薄的冰蓝,再晚点,桥上又亮起灯,如散落的宝石,车流和人都很少。   燕回每次看到太过美丽的景色,都想流眼泪,搞不清缘由。   “花絮也拍上。”燕回吩咐孙见东,她笑嘻嘻地整理头发,“我今天美呆了是不是?”   两个男人便看着她娴熟地给自己上妆,夹头发,燕回换上了一袭类似婚纱款的白色长裙,对着镜头,先试着拎裙角奔跑了一段,半途,脱掉高跟鞋,孙见东后来又跟在她身后,冲她喊:   “燕回,转头,对,你头发幅度控制小一点,眼神,注意眼神。”   她跑完,笑着过来看效果,大桥车流量一直不大,偶尔有骑小电驴的路人停下来看他们。   燕回早习惯拍摄时有人看,她在跟小设计师拍坐在摩托车时,特别放得开,自然而然地从身后搂住对方的腰,把脸轻轻贴在年轻男生的牛仔外套上,像最甜蜜的恋人。   “再拍几个你在夕阳下牵我手一起奔跑的镜头,”燕回贴心地把水递过去,“辛苦了,是不是好热?哈,我后背已经一身汗了。”   “什么时候我能入镜啊?”孙见东问燕回,燕回直笑,“你只能跟我拍房东主题,你扮演我房东。”   说到这里,燕回盯着孙见东忽然想起一件事,湛航的加好友还被她晾着呢,她悄声问孙见东:“上次拍摄,分我多少钱呐?我那天只顾忙去了,都没问价。”   “你还想着要钱?多少人上赶着过来都排不上。”孙见东对她这股见钱眼开的劲儿表达了鄙视。   燕回不以为然:“我上赶着了吗?是你要我去的,我可没求着你们,我以前试拍期一天都一千呢。”她那件裙子还没换,看上去,活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她心里盘算得很清楚,要想继续在时尚大厦继续呆下去,最好不要跟那个湛航有什么牵扯,她可不觉得他是来当什么伯乐的,但得罪他,也没必要,打个哈哈过去装傻就OK。   世界上怎么总是有一些令人不太爽的男人呢?   比如,小湛老师,就令她非常不爽。   两人几天没再联系,湛清然犹豫过是否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两人还没到他要追着她反复道歉的程度,更何况,湛清然显然过了那种莫名其妙就要哄女朋友道歉的阶段,他没空,更没把燕回归到女朋友的范畴。   直到某天晚上,他发现她朋友圈更新,只一行字:我的男嘉宾来啦!   他第一反应是皱眉头,这么快?他想过,燕回这种女孩子身边应该不缺男人,她那些甜言蜜语,能跟自己说,自然也可以对别人讲,他第一次为她感到一丝羞耻:一个女孩子,年纪不大,怎么能把这套玩这么娴熟呢?   他点开她网站上的主页,果然有视频更新,弹幕太多,密集如蚁,湛清然不得不先关弹幕。   视频里,多了个年轻头发微微长的男人,她在跟对方深情对视,相拥,慢镜头下,她拎着裙子回头的样子像一朵失措的花。即使是穿白裙,在那么浓烈的天幕下,燕回身上也没什么清新淡雅的感觉,她依旧在张扬怒放。   后面还有一段花絮,里头年轻妖冶的女孩子跟人有说有笑,典型的没心没肺做派。   她的视频拍出一种胶片质感,很美,湛清然看燕回在那笑,笑的极其自然,好像她天生就懂得怎么跟男人打情骂俏。   他听到她娇娇嗲嗲地喊男人“东东”,也不知道叫的谁,湛清然忽然哂笑一声,这种女孩子……   湛清然把视频关掉,想了想,重新拿起手机不知怎么的就把她的号码拨了出去。   这其实不是个好时机,夜深人静。   那头响了很久才接,燕回知道是他,故意让电话响半天。   “小湛老师,是寂寞了吗?这个时候打过来,又想不花钱地找我上床啊?”燕回上来就战斗力爆棚,但语气软软的,像是打趣,看他什么笑话似的。   湛清然听着她过于直白的措辞,下意识的,又微微皱眉:“燕回。”   “喊我名字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我们之间除了可以上床之外还有什么关系吗?”那头燕回噙着笑,“我猜猜,你一定是看到我视频更新了,发现我已居然已经找到新的男人,你自尊心受不了,所以……”   “你是在炫耀?”湛清然声音陡然冷下来,打断她,“跟很多男的鬼混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家,不找个正经男朋友,偏要在男人堆里周旋,你以为你漂亮就能玩得过所有男人?你以为那些男人真的喜欢你?不过是看你够年轻够漂亮,玩玩而已的心态,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真是奇怪了,大晚上的,这男人是吃火药了?燕回听得冷笑,问他:“小湛老师呢?你不是图我年轻漂亮,是哦,要不然我这种人怎么会入你的眼,别人玩不玩我关你什么事?怎么,只准你玩弄,你对我负责了吗?你难道不是玩玩的心态?本来呢,我跟你上床是你情我愿的事,现在我不想了,就这样。你要是觉得被我单方面甩了,恭喜你,正是如此,我也不稀罕你负责什么,你找你的相框去吧,我不是你学生轮不到你教训我。我爸妈都不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湛清然太阳穴直跳。   不等他开口,燕回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地“哦”了一长声,她眉毛乱挑:“我差点忘了,你不会是想要回礼物的吧?告诉你,我压根没拿,放你书房抽屉了,就放相框的那个,送你初恋好了。”   他沉默片刻,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起来招惹她的,他跟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要怎么着,确实跟自己没关系。   湛清然最终只说了“再见”,挂掉电话。   他没想到,跟燕回下一次碰面,竟是在车里。他接了师兄李格一个电话,有个校友回国,大家给这人接风洗尘,把他喊过来。   当时,前一天刚在老爷子上饭局见过堂哥湛航,也出现在这家酒店门前。湛航身边永远不缺女伴,不是网红,就是小女星,再要不模特什么的。湛清然跟堂哥关系一直寡淡,两人年龄差好几岁,但从小常被在一起比较,湛航是家族里唯一念书不好的人,但机缘巧合的,在时尚圈混得风生水起,他混再好,家里人还是不会高看他。   湛清然就是在下车前一秒,先看到的堂哥,对方下车,绕到副驾驶给人拉开车门。   下来的那个身影,怎么瞧,都特别眼熟。   燕回穿了件露背鱼尾裙,头发盘起来,通身上下线条无一处不婀娜。那么高的鞋子,她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就踩得格外稳。   湛航不着痕迹地把手搭在了她腰部,燕回今天跟他来,是见金主爸爸的,这点小便宜,她忍着,心想老娘一旦谈成功搞定这次合作你他么该死哪儿去死哪儿去。   “小心。”湛航扶着她的腰,笑得很绅士,“鞋子这么高,小心扭到脚。”   “谢谢湛先生,我习惯了,倒还好。”她明媚地冲对方笑,完全不知道不远处车里有双眼睛正意味深长地望向自己。   湛清然解开安全带,长腿迈出去,直接朝两人这边方向走来,他一出现,燕回那敏锐的第六感就苏醒了,她目光轻瞥,一颗心,忽然就狂跳不止,华灯已上,城市的夜风燥热,那人身量高挑,长腿细腰的,就这么走了过来。   他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淡淡跟湛航打了个招呼:“这么巧。”   湛航对于见到堂弟毫不意外,但装出些惊讶:“怎么,实验室不忙?”   似有若无的挖苦,湛清然倒也习惯,他微微一笑:“做实验也得吃饭,不是吗?里头在等我,先走一步。”   他迈着两条长腿,轻快上了台阶,很快消失。   居然没看到我,我今天打扮这么漂亮,这个狗男人是瞎了还是失心疯了居然……燕回心里发堵,她不为湛清然看到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感到不自在,仅仅只气愤他看不到自己。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燕回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但情绪飘忽,她借口去洗手间,眼睛却挨个溜两边包间。不知是哪间,服务员上菜的空当,门闪一缝,恰巧看见那人抬头,脸上有浅淡笑意。   两人对视一刹,也许没有,燕回判断不准他是看到自己,还是没看到,一切都变得不够真实,好像她并没有认识过湛清然这么个人。   她捂住胸口,自顾往前走,快到卫生间时犹豫着是否回头瞧一瞧,刚转身,就被一个阴影罩住了,湛清然似笑非笑看着她:   “燕小姐是在找我?”   他漆黑的眼睛看过来,仿佛又一下看到了心里那个很深很深的位置,灯光下,燕回分明看不清他眼里的东西,她有微微的晕眩,很快镇定自若:   “你少自恋了。”   “是吗?那抱歉,麻烦借过。”他笑笑,错身过去,往洗手间方向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燕回忽然在他身后开口,她心跳还是很快,她到饭桌上才反应过来湛清然跟湛航原来是堂兄弟,湛航只是简单跟她说了两句,但足以在她心里掀起一阵风浪。   那种什么兄弟反目为争夺一个女人的狗血戏码,燕回倒是脑补了几秒,当然不可能,湛航这种情场老油条想跟她发生点什么,她心知肚明。而湛清然,她忽然恨恨想,也没比别人好哪里去。   前面男人顿了下,他回头,笑眼在灯光下像被浸染:“是在跟我说话?”   燕回朝前走了两步,她避开走动的服务员还有来往客人,但大家分明都会多看她几眼,她快速冲湛清然眨眼:   “你下来,到一楼我有话跟你说。”   她说完,先回自己包厢,跟品牌方撒谎说自己可能需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湛航何许人,要替她去买,燕回轻轻摇头笑:“谢谢,我还是自己去比较好,不好意思啊,你们先吃。”   说完,袅袅娜娜下了楼。   湛清然已经在等她了,他站在旁边阴影里,见燕回出现,喊了她一声。   “燕小姐这么忙,我怎么好耽误你时间呢?浪费你这么珍贵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   他刻薄了两句,带笑说的。   燕回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跟他解释解释的念头,她从不屑解释,就这么看了两眼湛清然,有什么怅然若失的情愫,渗透出皮肤,飘在空中不可捕捉,燕回自顾摇摇头,她说:“算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要回楼上,被湛清然捉住了手腕,他掌心的热度传来,燕回又是一个激灵。   湛清然习惯她生机勃勃那个挑衅的劲儿,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看得出年轻女孩脸上闪过去一股失落,他总是会在某一刹那,对她产生怜意,无端又莫名。   “你那天给我打电话,本来是想跟我说什么的?”他问她。   燕回反倒茫然起来,她睁着美丽的眼:“哪天?”   “我出差那天,你好像不高兴有事情要跟我说。”   燕回的眼睛迅速湿润,原来,这种生理反应根本控制不住,她眼波流转着,把湿润感风干,笑的很没所谓:   “我忘了,反正小湛老师也没兴趣听。”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听呢?”湛清然笑了声,“别这么武断。”   “你对我的看法不武断吗?就比如今天,你一定在想,我真行,居然这么快勾搭上了你堂哥,这不奇怪啊,他在《X》做总监,我跟他搞好关系有利可图,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吗?”燕回还是笑盈盈的,“你堂哥比你有用多了,我为什么不去勾搭他?”   湛清然静静看着她,神情有点冷,但下一秒,他只是微皱眉头:“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不爱听。”   “知道我不爱听那就不要讲了。”燕回语速超快。   “我堂哥感情方面,一直很复杂,去年有个小模特为他闹自杀,你才多大,跟他耍心眼根本……”   “我还是那句,”燕回打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笑嘻嘻的,“你不是我什么人,既然不打算对我负责,那也没资格管我。”   湛清然伸手摸了摸她耳环,今晚,燕回戴了一对复古大耳环,晚风微拂,仿佛也在窥探她的妩媚,他低声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这个打算呢?” 第14章 这话说完,湛清然就有点……   这话说完,湛清然就有点后悔。   他是个很理智很理性的人,从小就是,给自己的规划非常明确。念书时是好学生,工作后做青年才俊,年少都不曾冲动过什么,眼下,而立之年近在咫尺,湛清然觉得自己真的冲动了些。   或许人就是这样,某种特定氛围下会说出些连自己都惊讶的话。   燕回心噗通一声,栽进水里,整个人像被雨淋了一场,她眼睛横他:“我才不稀罕。”头一歪,不让他摸自己的耳环,“你不要跟我说话了,你不去找你初恋,在这儿干嘛?”   湛清然莞尔:“是你要我来一楼,有话要说,忘了?”   对哦,燕回突然意识到是自己主动提的,她微恼:“那又怎么样?”她生气时也好看,一颦一笑,喜怒皆宜,“我的金主爸爸还在等我,再见。”   一转身,旋起阵阵香风,湛清然又拉住她手腕,淡淡说:“别喝酒,吃完饭我送你,”他下巴一扬,“我车子就在那边,你认得。”   燕回挣扎,一副嫌弃表情:“哎呀,你别跟我拉拉扯扯,你谁啊,我偏要喝酒,我有人送,你堂哥的车比你的贵多了。”   她穿着高跟鞋,走挺快,一扭一扭地上楼,头都没回一次。   燕回心情大好,好得简直想唱歌,她抿着嘴,极力压制住那股昭然若揭的笑意,剩下的饭,吃得活泼,开开心心推销起自己。她酒量好,一句“我先干为敬”,真的一仰而尽。   湛航表面要替她挡酒,说说而已,但动作跟真的呢,不动声色摸了一把燕回的手:“还行吗?”   品牌方在对面戏谑:“燕小姐可以啊。”   燕回巧笑着把手挪开,又去斟酒,对方问她:“燕小姐是不是考虑组个团队,有经纪人帮忙对接,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湛总监现在不就是相当于经纪人么?”燕回扭头跟湛航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笑眼如丝,心里却莫名焦躁,对于男人喜欢在似有若无间占自己便宜这个事,燕回的容忍度通常都很低。   湛航就坐她旁边,他阅人无数,燕回是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美人,又禁得起细细打量,这样的女孩子,来时尚杂志实习,说到底,浮华本色,但又喜欢装傻充愣打太极,很懂怎么钓男人。他不急,急了反倒失去很多乐趣,就是不知道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一顿饭下来,燕回果然有点微醺,人轻飘飘的,湛航扶着她下楼,几乎紧贴上来,燕回反胃,但湛航的胳膊却越箍越紧,她没办法,只好偷偷用手指抠喉咙眼,下一刻,人就吐了。   哇哇的,湛航条件反射般闪开,裤子上却还是染了几分。   燕回一脸无辜:“哎呀,真对不起。”   空气中满是难以形容的味道。   她其实没怎么吃东西,光喝酒去了,临出门才拈了两片水果塞嘴里。   湛航还要装风度,嘴里说没关系,那边,服务员早眼疾手快送来了纸巾,燕回扶着墙根又吐起来。   一面擦嘴角,一面让这俩男人先走,湛航本想着把人带去酒店,突然来这么一遭,兴致去了大半,跟燕回客气几句,问她到底能不能自己回家。   成年男女的客套很快结束。   最终,晚风中只剩燕回一人慢腾腾地直起腰身,她问服务员有没有白水。   她这顿饭结束的早,品牌方看出来了,湛航带来的妞,既要给几分面子,又不能耽误人家一夜春宵。虽然说燕回这种时尚博主没大牌明星高端,但也不能小看这类人带货能力,因此,放下身段找燕回推广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既然是一个人,燕回索性坐在了台阶上,她拿掉发夹,让蓬松的头发自然垂落,从包里翻出支烟,点了,夹在细细的手指间,烟雾缭绕起来。   就这么坐了几分钟,有男人过来搭讪,燕回冷冷看着,一副眼睛长天上的高傲模样。   湛清然倒比她出来的晚,一桌子才俊,在那谈未来技术发展,又吐槽现状,唯论文云云,有人冷不丁提到叶琛。   “清然,听说了吗,叶大小姐是要回来,这真要跟你做同事了,是不是啊,李格学长,你也听说了吧?”   李格睨了当事人一眼:“这你得主要问清然,他小子装傻呢。”   湛清然慢慢呷了口汤,跟那汤多有滋味似的:“问我什么?”   “你这什么意思啊?叶大小姐那意思可是很明显。”   “是么?”他微微一笑,“我没什么意思。”   “嗨,你俩就是这股别扭劲儿,你说一爷们,大方点,找人家认个错,就说这两年反思错误足够深入,既然不是原则性错误,就翻篇吧。”   确实翻篇了,湛清然想,他跟几个老同学粗粗敷衍了几句,听大家还在劝,忽然说:   “谈了。”   一桌人愣住。   “你谈女朋友了?”   李格问:“那谁?就那个院长的千金?不是早分了吗?”   “不是她,别人。”   “别人?谁啊,干嘛的?怎么从没听你小子说过啊?”   湛清然笑笑:“还在了解中,有机会给你们引见。”   他不过想尽快结束这种私人话题,即使是老同学,湛清然也不喜欢谈私人话题,这方面,他界限感分明。尤其是他跟叶琛这些年之间的拉扯,一句两句说不清,他不习惯私人的事拿到公开场合说,偏学长几个热心,总要勾这个话头。   当然,他没想到,一行人会这么快见到燕回。   他们一群文化人,从饭店出来,几乎都在第一眼瞧见了燕回,她还坐台阶那,银光闪闪的裙,如云卷发拢在胸前,整个光溜溜的背全都在外露着,像一只寂寞又孤高美艳的鹤。   她侧眸,目光看过来,在场的男人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接住那双眼。确实,在酒精作用下,她那双眼湿雾雾的,有种脆弱的妩媚感,看谁都像含情。   湛清然没想到她会坐在这儿。   他以为,她肯定是要比自己结束的晚。   燕回的目光最终落到他身上,她摇晃站起来,鞋跟太高,重心不稳,湛清然快步过来扶了她一把,也不管身后那群人怎么看,一靠近,浓重的酒气扑鼻,他不禁皱眉:   “喝这么多?”   身子软绵绵的,燕回顺势就歪他身上了,轻佻冲他吐气:“对呀,我高兴。”   大家实在是惊讶湛清然竟认识这姑娘,他表情平静,扭头说:“你们先走,我送一朋友。”   众目睽睽之下,他揽住燕回,把她弄到车里,燕回胃里开始难受,她蜷着,想要把高跟鞋蹬掉。就动了一下,她开始撒娇:   “小湛老师,小湛老师,你帮我嘛我脚好疼。”   湛清然看看她,倾过身,帮她把鞋脱掉,脚趾上有隐约红印。   “我想喝点粥,你给我买一份好不好?”她又提要求,湛清然便下了车,提一份热粥回来。   燕回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还要嚷着热,让他关窗开冷气。   “怎么样,生意谈成了吗?”湛清然不咸不淡地问。   燕回懒洋洋答道:“不知道。”说着,忽然笑了一声,很莫名,她得意地瞥湛清然,“刚才,那些人是你朋友?”   “嗯,同学,还有学长。”   “都是念书时很厉害的人喽?现在工作也不错?”   “差不多吧。”   燕回把粥一放,她凑近他,故意一面朝他喷洒酒气,一面用涂着鲜亮美甲的手指划拉他胸膛:   “你知道吗?他们刚才都在看我,目不转睛看我,我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你们有什么了不起啊,一群道……”   该死,道什么来着,燕回第一次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这种时候,调情挑逗总要一气呵成才好,她居然栽在一个成语上了!   湛清然便用看草包的表情看她,似笑非笑:“需要帮忙吗?道貌岸然。”   “会成语了不起啊?”她娇嗔,满不在乎继续,“反正你们都是虚伪的家伙,看着正经。”   人窝在副驾驶位子里一直笑。   “我应该试一遍,看看你们每个人到底有多不正经,然后,再比出个结果到底谁最不正经。”说完,半真半假幽幽叹息,“哎呀,我好寂寞啊。”   湛清然静静听,等她不说了,才漫不经心问:“你这么寂寞,怎么刚才不跟金主爸爸们走?”   话音刚落,脸颊被迅速啄了一下,他转头,看着燕回。   “你吃醋了。”她笑地狡猾又暧昧。   湛清然不置可否。   “我就知道你吃醋了。”燕回咬字含糊,语速很慢,她头晕乎乎的,但意识很清醒。   湛清然开了辆SUV,车里空间大,燕回窸窣着起来分开腿往他怀里坐,她长胳膊长腿的,这么坐过来,湛清然微微皱眉:   “要干什么?”   “我寂寞啊,不想一个人坐副驾驶,你抱我一会儿。”燕回抱紧了他,头一偏,伏在了温暖肩头。   湛清然失笑,说犯小孩气脾气就犯。他轻抚她后背,又忍不住皱眉:“你怎么都是这种衣服?”   “不好看吗?”燕回懒懒反问。   好看,当然好看,湛清然必须承认她穿这种衣服勾人摄魄,但她这么着,外头是个男的都要把眼睛黏她身上。   “你想去我那里,还是回你自己住处?”湛清然换了个话题。   燕回眼皮发沉,她阖上眼:“我不去你那里,你又不欢迎我,而且,我不喜欢当客人。”   湛清然一阵沉默,良久没说话。   燕回眼睛困乏,心却是活的,她抱着他,觉得湛清然离自己依旧那么远,他不再只是梦里的人,仅此而已。   “那我送你回住处?”他终于开口,燕回思绪已经飘忽,她困了,酒劲在身,人迷迷糊糊的,无意间,又抱紧他几分,“不,林嘉的男朋友好讨厌,他偷摸我,我好生气,我最讨厌男的碰我了……我只许小湛老师对我做亲密的事,谁都不行……”   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近乎呢喃。   湛清然微怔,燕回贴他身上,浓密的发拂着他的嘴唇,湛清然深嗅了几秒她发丝间馨香,低声喊她:“燕回?”   没人回应,均匀的呼吸声在耳畔慢慢响起。   湛清然低头,吻了吻她赤着的肩头,把车门打开,燕回睡得很沉,他小心将她卧倒在后排座上,关掉冷气,重新开窗。   一路霓虹闪烁,外面热气扑进来。   他时不时从内视镜往后看两眼,燕回蜷在那里。   人最后是背进电梯的,湛清然手里还拎着她的高跟鞋,这姑娘,怎么喊都不醒。   到家后,湛清然把她先放沙发,他出了汗,简单冲好澡,见燕回睡得正香,人像一朵舒展的花开在了沙发上。   她对他不设防,轻易上他车,轻易跟他回家。   湛清然给她搭了块薄毯,自己打开电脑,开始写报告。   手边,有咖啡提神,他工作时不喜欢人打扰,那位也只有睡梦里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一声闷响,他循声看过去,原来是燕回从沙发上掉下来。   人醒了,不远处的男人那双清明锐利的眼,正往这边瞧。   燕回揉揉太阳穴,张嘴就问:“你怎么在这里?”   湛清然觉得十分好笑:“这是我家。”   燕回头发压乱了,她走过来,霸道地把他电脑从眼前挪开:“我又没说来你家。”   “摔哪儿了?”湛清然不动声色拨开她,起身把电脑放好。   燕回听这立刻换了态度,嗲到不行,一副娇弱不堪模样:“这儿疼,这儿也疼,小湛老师快帮我揉揉。”   她做作地歪在他怀里,抓过男人一只手。   湛清然眉间有隐隐的欲望透露,他盯着她裙子,忽然说:“以后别穿成这样跟人谈生意,本来是正经事,你穿成这样,很难不让人误会,想占你点便宜。”   “那你想不想占我便宜呢?”燕回躺他怀里,笑眼弯弯。   湛清然把她不安分的的手摁住,喜怒难辨:“我是忠告,女孩子喜欢穿的漂漂亮亮很正常,你穿成这样虽然不是被人骚扰的理由,但是,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己多一分警惕总没错。”   燕回也在看他,几秒后,她一把搂住他脖子,不无得意地说:“那群傻缺,我才不会真给他们便宜占,他们不配。”   湛清然被她勾地身体轻晃,他拿开她的手,这个动作,燕回觉得心小小地坠了一寸,她随即搂得更紧,湛清然说:   “你还真把男人当傻子?”   “怎么就不行了?我乐意。”   湛清然搞不懂她是天真还是愚蠢,或者,一切都是伪装,这女孩鬼马得很,说话真真假假,不知道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他主动结束争执,问了点别的:“不困了?”   燕回眨巴眨巴眼,正跟他杠得起劲……真扫兴,她松开他,目光调向他的宝贝电脑,饶有兴趣问:“你刚才在干嘛?”   “写报告。”   “报告什么?”   “你不懂。”   燕回哼了一声,很快,她又凑上来呼吸热热地往湛清然耳朵里钻:“那我们来做我懂的事好不好?”   湛清然侧眸,淡淡气息拂过她精致的脸:“怎么没跟他走?”   这个他,说的不是品牌方,燕回一下听出来,她笑了:“你希望我跟他走呀?”   湛清然轻笑一声:“你难道不想?”   “这好像是两个问题呢,小湛老师,我问的是你怎么想,你却问我怎么想。”燕回除了念书不行,其他需要动脑子的地方都很行。   湛清然情绪收敛着:“你父母都管不了你,何况我这个外人?”   燕回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她不屑地一弯嘴角:“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她反倒不说了,要去洗漱,湛清然家里空间大,有个浴缸,她喜欢他家里这个浴缸,人躺在里面,总想找点儿事。   忽然,尖叫了一声。   湛清然听到了,他皱眉转头,不觉起身快步到浴室外敲门:“燕回?”   里头没动静。   再喊,还是没动静,他只好推门进去。   里头竟没人。   蓬蓬头下没人,浴缸里也没人。   湛清然便蹲下来,手刚扶到浴缸沿,燕回水淋淋地冒出来,像摆尾的鱼,她在笑,掬起一碰水就朝湛清然脸上洒去。   冷不防她乱来,湛清然闭了下眼,恶作剧的女孩子还在那笑地要多欢快有多欢快:   “你是不是以为我出事了?是来救我的吧?”   她还在用手指不停往他脸上掸水。   湛清然眉眼湿漉漉的,薄唇微抿,忽然一把将燕回从浴缸里捞出来,扔到了卧室。   有再多的情绪,也在这张床上被抚平了。   燕回满心宁静地躺在湛清然身上,她头发本来就是湿的,浸透了汗,更是沉重。   “你还去相亲吗?”她不怀好意地问,湛清然找来干毛巾给她包头发,燕回对这问题挺执着,“你说嘛,是不是又去见什么领导的女儿了,老师?医生?公务员?”   湛清然掐了把她圆翘的屁股,笑着点起烟:“嗯,断续相着。”   燕回不高兴了,她从他嘴里把烟拿开,自己吸了口,然后冲他吐烟圈:“不准相亲,你要是再去相亲,我就给女方发你跟我在一起的裸照。”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这么心狠手辣的。”湛清然笑咳了声,客厅里,手机响了,话因此说一半扔在了这儿,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那头熟悉的声音让人没由来心头一跳。   “是我。”   湛清然不甚自在的表情一闪而过,他声音低沉:“回来了?”   对方沉默几秒,声音柔和:“正在办手续。”   一时间,两人似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两年里都没什么联系。   “你怎么样?回国这两年还好吗?”叶琛先打破的僵局。   湛清然微微一笑:“还好,就是忙了点,你呢?”   “老样子,”她迟疑片刻,“我想问问你学校的情况,先了解一下,有时间吗?”   “好。”湛清然慢慢坐在了沙发上,手里那只烟,因为后续的低聊很久没再动,渐渐熄灭。   燕回在床上等的无聊,翻来覆去,跑下床想问湛清然家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杂志,却见沙发上那个身影,正专心温和地跟人打着电话。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湛清然说话的语气,燕回觉得陌生。   她见过他课堂上的样子,也听过他暗夜里暧昧的私语。   只有此刻的湛清然,是好接近的,没距离感的,他不再那么模棱两可语调不清,耐心又平静。   燕回第一直觉就是他在跟女人通话,不会是他的学生,也不会是他的老师或者同事朋友。   她光着脚,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又上了床。   这通电话漫长,足足半个多小时。   “还没睡?”男人进来时,燕回正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天花板放空,她睨过去一眼,“是你的初恋吗?”   湛清然明显顿了下,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你问这做什么?”   “你很爱她吧?但应该是分开了,不过你们为什么分开?现在是要复合吗?”燕回坐起来,歪着头问。   湛清然不习惯被人盘问,他敷衍她:“和你也没关系,对不对?”说着,不由笑了声,“你跟你前男朋友们的事,我都没问过,是吧?大家都有隐私,彼此尊重一下。”   燕回总是在某些时刻显得特别安静,她果然不吭声了,默默下床,本来,身上只穿了件湛清然的白色T恤,堪堪遮到大腿根,她准备换上自己的裙子。   “不是想住我这里吗?又要走?”湛清然看她这阵势,知道人想跑,上次的事,历历在目,那种看着枕边空空倒真有几分事如春梦了无痕的感觉。   他把她手里裙子轻轻一夺:“别闹了,半夜三更你跑什么?”燕回抬头冲湛清然很妩媚地笑笑,她踩他脚上,细白手指在他锁骨那画圈:“这又不是我家,我没有家,我想去哪里都可以,你管不着。”   湛清然被她划拉地痒,想低头吻她,被燕回轻巧躲开,她尤为固执,当真下一秒就能抽离,全身而退。   他把人抱回床上,很强势地压制住了:“你就是欠收拾。”   湛清然说这话时,半点情欲都无,眉眼冷峻异常。燕回想动,无奈男人动起真格,她根本反抗不了一毫,只能瞪着一双明眸,气鼓鼓说:   “我生你气了!”   “知道。”   “我很生气!”   “知道。”   “你又不喜欢我,是你说的我是客人,我才不要赖在别人家里。”   湛清然身影压下去,含住她嘴唇,不让她废话了。   燕回很快被他亲的浑身发软,又滚烫,她忍不住在他身下抱紧了他,咬着唇:“我想跟你结婚,小湛老师,我们结婚吧,我们结了婚我就有家了,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她自己不知道,脸上湿湿的。   结实的骨骼,紧致的肌肤,一根一根清晰的睫毛,黑黑的眉毛,高高的鼻子……一切都无比真实地被触摸到了,燕回觉得有什么东西触手可及,她毫不掩饰想要的心,一双眼,柔情万千,又野心勃勃地盯着头顶天花板,这是他的家。   湛清然撑起身子,居高俯视着燕回,他浓眉舒展,嘴角有些笑意:   “你说说看,我怎么才能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燕回勾住他脖子,让他贴近自己胸口:“你听听,我的心跳不会骗人,小湛老师,我这里只为你跳动呢。”   年轻的女孩子说起情话来,一点不含糊,湛清然不知道她这又是跟谁练出来的,但他真的听到了她的心跳,砰砰的,震着耳膜,鲜活有力。   他抬眼,燕回往下滑了滑身体,手摸着他的脸,也不说话,只这样凝视着他。   “你敢跟我闪婚吗?”   这是燕回当晚问他的最后一句话,湛清然没有回答,他揽过她,揉着她细腻肩头,像是劝哄:   “睡吧。”   燕回要出一次差,跟着Amy去S市时装周看秀。   她们这次看的只是其中一场,燕回看着那串英文,怀疑到底有几个人能读准确。这个品牌是个潮牌,Amy特地提醒燕回注意着装。   她去之前,回出租房里简单收拾行李箱,跟湛清然心照不宣似的分开,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句你敢跟我闪婚吗,像个没人搭理的旧玩具。   燕回往行李箱里丢衣服化妆品,她提前跟林嘉打过招呼的,因此,林嘉又联系了王伟,告诉他,燕回这两天不在,他如果过来的话,两人不必在外面住。   王伟当天过来的时候,燕回正出门。   很巧,顶头迎上,林嘉接王伟从高铁站回来,燕回懒得打这个招呼,只看着林嘉,甜丝丝说:   “亲爱的,我走了,给你带礼物哦回见。”   一个眼神都没给王伟。   搞得林嘉有点尴尬,她看看王伟,王伟知道燕回准备搬走的事,一脸鄙视说道:“做贼心虚。”   “嗯?”林嘉一脸疑惑。   “上次我来这儿,有一回忘记拿笔记本上楼拿你记得吧,你的这个风骚室友,想勾引我,我骂了她几句。”王伟心平气和地扯谎,林嘉愣住。   王伟一边说,一边往燕回屋里瞄,他知道燕回衣服化妆品成山,林嘉闲聊过燕回的一些事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讥讽地收回目光:   “她这种靠脸就能挣钱的女人最肤浅无耻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太单纯了,燕回这种人可不一定是因为喜欢男人才去勾引,她就是享受那种全天下男人都跪舔她的感觉。”   林嘉心里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震惊之余,这才记起燕回上次突然提要搬走的事,原来,根源在这里。   她最终心不在焉地安抚了男朋友几句,一扭头,发现燕回的卧室门锁了,要知道,以前燕回出门从不上锁。   S市有超过一百家品牌在不同场地展演,燕回第一次来时装周,Amy同时安排她拍当天vlog,回头发杂志社微博。   一进大厅,各种时装编辑、品牌公关以及眼熟的、或者叫不上名的艺人明星各种say hi,门口,则晃荡着一群奇装异服人士,不知道有没有蹭到票。燕回喜欢这种五光十色又乱糟糟闹轰轰的感觉,她趁Amy站在闪闪发光广告牌下跟各方大佬合照的空暇,浏览了遍设计师的名单,都很年轻,羽翼日渐丰满的感觉。   她最终梦想也是创建自己的品牌,卖自己的东西。   虽然没休息好,但燕回还是能做到神采奕奕在后台以及vip区乱窜,拍好Amy要求的花絮。她谁都不认识,但燕回嘴甜,能跟每一个看起来有用的陌生人立刻一番柔情蜜意的虚伪客套,毕竟,这里每个人都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微笑打招呼总不会出错。   因为是潮牌,模特们走秀时更倾向于走出一种街头感,脖子伸着,像不良体态已经定型了一般。Amy看秀通常工作密集,坐第一排,目光四平八稳,脑子里却已经酝酿专题稿件。   偶尔,才跟燕回低声交流两句。   晚上,她们回了酒店,Amy在选照片,燕回不忘把一张冰凉凉的面膜帮她贴到脸上,指着电脑说:“老大,有满意的吗?”   “嗯,还不错。”Amy嘴巴动作幅度非常小,“看出流行趋势来了吗?”   燕回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她并不喜欢今天的秀,一言以蔽之,丑人多作怪的感觉,最后设计师出来谢幕时,她都快睡着。   但对着Amy,还是能胡扯一通,说什么穿搭方面很受启发。   等帮Amy校对完稿子,燕回才随手发了个朋友圈,朋友圈多的是点赞之交,不过,这不包括湛清然。   燕回早就把他朋友圈视奸了一遍,湛清然动态不多,以分享最新科研成果为主,不见丁点私人痕迹。像个老头子,这是燕回心里对他的定位。   这次,不仅湛清然习惯性地没有给她点赞,林嘉也反常地没有点赞问她什么。   等到夜深,燕回喝了点红酒,一个人在阳台看夜景。江面波光粼粼,倒映点点灯火,漆黑的江水就这么没头没尾似的从眼皮子底下无声流去。   晚风吹得人躁,她给湛清然发了条信息:一点都不困哦。   令人生气的是,湛清然最后也没回复这条信息。   电话是燕回在S市呆到第三天,五分钟内发出去100封邮件后,打进来的。燕回当时正在处理照片后期,一边不忘留意自己主页动态,跟粉丝互动,一心几用。   这次最大的收获是,在Amy引荐下,她认识了几个本土设计师,对方看了燕回的作品,表现出合作的兴趣,燕回一天下来两腮都笑到发酸,因此,在接湛清然电话时,她人显得有点漠然:   “干嘛?”   “那天没有回复信息,不好意思,看到时已经很晚。”湛清然的声音里有种伪善的客气,至少,在燕回听起来是这样,她噗嗤笑出声,“看见不想回直说好了,何必打电话画蛇添脚。”   湛清然失笑,他揉揉眉心,嗓音里似乎夹杂了声低低叹息:“这两天在外头累吗?我看你什么都更新的挺勤快。”   燕回怔住。   她是那种面对别人突然的关心,会有一丝不知所措的人。但又能很快找回自己惯有的状态,说:“我青春年少,又不是你,快三十的老头子。”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湛清然说:“你对年龄是不是太苛刻了?”   “你就是老头子。”燕回鼓着腮,忽然把手头的活儿一丢,跑阳台上,“你等等。”   啪啪啪几张,她把自己和迷人夜色照进去,发给湛清然。   “我在忙哦小湛老师,要不然,你拿我这几张照片自己解决吧?”燕回揶揄说道,“反正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自信,湛清然轻描淡写:“不至于,我过了那个年龄段了。”   燕回特别能抓信息点,她笑得更凶:“哦哦哦,我知道了,小湛老师以前总对着艳星海报打飞机是不是?”   湛清然道:“我一直都有女朋友的,倒也大可不必。”   就是这句,冷不丁冒出来狠狠蛰了燕回一下,她语塞,下一秒问他:“你现在有吗?”   “有啊。”湛清然何其聪明,知道她意思,果然,燕回一副被闪光灯闪到脑筋短路的模样,她按住心里起起落落的情绪,笑着说,“哦,那你女朋友知道小湛老师在我身上怎么欲仙欲死的吗?”   “你说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上怎么欲仙欲死的?”湛清然这话特别拗口,没指望燕回能一下反应过来,他小看了她,燕回当时就听明白了,她心里狂跳,嘴角疯狂上扬。   “欲仙欲死,”湛清然低声重复,他笑了笑,呼吸变得浓稠几分,“什么时候回来?我倒要请教燕小姐怎么个欲仙欲死法。”   “呸,不要脸。”燕回笑着骂了他一句,她情不自禁咬住手指,说,“我们视频吧,我跟Amy姐分开住的,她说她最近鼻炎犯了有点打鼾不好意思跟我一起睡。”   她边说,边给粉丝噼里啪啦回复了一句“晚安亲爱的们”,然后,把窗口统统关掉,合上电脑,人往床上一扑,脸埋枕头里:   “我真的好想你,小湛老师。”   湛清然晚上在父母家吃饭,又陪二老散了会步,没回去。此刻,人在原来住的卧室里,听燕回说要视频,眼睛里便浮起层暧昧笑意,他压低了声音:   “想我哪里?哪里想?”   燕回听出他那点不正经的浮浪劲儿,咯咯地笑:“你猜啊。”   湛清然浓眉轻褶,眼神复杂:“我猜啊,上面这张嘴想我未必是真,下面那张想我倒不假。”   燕回脸瞬间红了,她就知道,湛清然这人闷骚得很,天天装得月明风清,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你真不要脸!”她又骂他一句。   湛清然还是低低地笑:“说话就是说话,骂人可不好。”   “我就想骂你。”燕回觉得冷气开太过了,她身上有点凉,可脸却滚烫,“你总想占我便宜。”   “都盼着嫁我了,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是除了我,谁都不能占你便宜的吗?”湛清然一直逗她,“你回来,我给你写个奖状。”   燕回不懂了:“什么?”   “年度忠贞烈女。”   “你讨厌,”燕回声音千娇百媚,她咬着手指头,在床上翻来滚去,“你怎么这么讨厌呀?”   “是吗?”湛清然轻声反问,“我以为,你喜欢我呢。”   燕回又是笑,她一点不吝啬心意:“我是可喜欢你了。”   湛清然起了身,在窗前靠着,他眼里笑意始终没散,燕回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人轻松愉快,她娇俏,美丽,又是性感尤物,没人抗拒得了她,哪个男人见了她,都想跟她把能发生的都发生了。   但他想,应该没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把她娶了。   两人聊到很晚很晚,燕回事无巨细地把这两天见到的人和事,说给他听,她刻薄起来的时候跟他一样,什么时尚的最大作用是让丑人通过打扮好受一点云云,听得他莞尔,湛清然很少暴露自己刻薄的一面,她不同,她在他跟前肆无忌惮,想说什么说什么。   很难解释,湛清然对她所在行业不甚了解也没多少兴趣,可她叽叽喳喳说下来,他居然听完了。   燕回突然打住,她一阵恶心,跑去了卫生间。   湛清然问她怎么了。   她皱眉:“不知道,肠胃不舒服,”说着,脑子里灵光一现,燕回惊呼,“我不会怀上你的孩子了吧?”   听得电话里的男人咯噔一下。   湛清然从没想过跟她搞出孩子来,他声色未动,也就是出神的这刹那间,燕回那边某种情绪忽然涌上心头,她幽幽问:   “小湛老师,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呀?”   她已经想起来,今天自己贪凉,吃了大份冰淇淋,秀场vip区提供点心果饮之类的东西,燕回吃多了,她生冷不忌,有时甚至生理期还没过去就敢作死,但身体一向好得很,偶尔肠胃闹点事。   湛清然没直接回答她,他语气很淡:“你怎么想?”   “我只想知道你会怎么想。”燕回固执地把问题还给他,她眼睛酸酸的,她怎么想?她这么年轻当然不会喜滋滋当妈,她根本不知道当妈是个干嘛的,但如果,如果她肚子里真的有了小生命,最重要的,是湛清然的话,那她简直就做不出任何残忍的事情来了。   湛清然顿了顿,说:“你要是想留下这个孩子,我们就结婚。前提是,你真的想清楚了,想要孩子,而且想和我结婚。”   话虽这么说,可他脑子里另一个想法却异常清晰:应该没有哪个20岁的妙龄都市女郎,想当母亲的。   他确实没那么高尚,不过也确实说不出什么我医院有熟人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这种混账话。湛清然只是觉得这实在太过突然,突然到,他也没有任何迎接一个孩子的心理准备。 第15章 “我想好了,我要生孩子……   “我想好了,我要生孩子,我还要跟你结婚。”燕回这语气,搞得未婚先孕有多快活似的,她嗲嗲来一句,“小湛老师,你好有担当哦,可是你都不怀疑孩子是不是你的吗?”   说完,好一阵咯咯乱笑。   湛清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燕回那口气,简直就像个不良少女混乱堕落还搞不清孩子爹是哪一位,并且,恬不知耻地以此为荣。   “我记得,我们做了措施的,”他想了想,“你跟别人是不是……”   不等他说完,燕回把电话给挂了,她耳朵疼。   湛清然便发了条信息过去,提醒她去买验孕棒,默认她这套流程应该很熟悉。燕回看着那几个字,没回复,过了一会儿,他的信息又冒出来: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是我的,我不会不负这个责任。   窗户被开到最大,湛清然抽了一支烟才睡。   燕回没把这事放心上,完全没有,第二天就活蹦乱跳跟Amy去BM淘衣服,那店门口常年停一辆旧绿色路虎,每天平均三个网红过来打卡。这个季节,悬铃木的叶子浓郁茂密,一抬头,天空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点点的蓝,白云缓慢移动,燕回给Amy拍了两张,效果极佳,对方当时就让燕回传给她。   店里有长椅和沙发,上头坐着陪女朋友逛街的年轻男孩,在那低头玩手机。这家店,以男女店员美貌著称,收银台设的贼高,故意给人造成一种仰视仙女仙男们下凡的错觉,燕回一进来,就被人行注目礼,店员们本来习惯每天打量小伙伴,比着谁更美,她们盯着燕回,彼此交汇了个眼神。   燕回走哪儿都是一副目不斜视,又目中无人的模样。店员问她是不是来应聘的,燕回噗嗤乐了,她摇摇头,把自己塞进那些价格不贵但均码比正常码小的衣服里,众目睽睽之下,换了一件又一件,她准备回去出一期BM穿搭视频。   “年轻,怎么穿都好看。”Amy罕有地对着小助理感叹,燕回把一件针织衫往她身上比划,“您又不是没年轻过,而且,您现在也比同龄人看起来最起码小五岁。”   燕回总是有本事把恭维的话说的一点都不肉麻,好接受,Amy喜欢她聪明爽利有眼色,送了燕回两件小裙子。   店里偶有星探和经纪人出没,专捉美丽的人,两人碰巧遇上,对方看中燕回,留了联系方式,燕回从五六年级开始就习惯被人搭讪,内心毫无波澜。她对这种事兴趣不大,但下意识地给湛清然发去了无数张照片,堪称狂轰滥炸,湛清然的手机瞬间被她刷屏。   他当时在给学生们上课,手机在讲台,屏幕持续亮,只是略扫一眼,男人心里浮起点笑意,当作没看到,继续神色平静授课。   燕回这几天都是复古甜酷装扮,跟着Amy飞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迈着长腿进家门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重新洗一遍。她有洁癖,住酒店什么的总要把一次性马桶垫被单什么的带齐。   王伟居然还在。   燕回冷冷睨他一眼,把从秀场带回的小礼物送林嘉,礼物没什么花样,带logo的布袋子或者手帕U盘什么的,燕回特地给林嘉买了件适合她的连衣裙,跟这些小礼物混一起,给了林嘉。   “谢谢你啊燕回,其实,不用每次都费心给我带礼物的。”林嘉捏着袋子斟酌开口,“那什么,我刚炖了点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燕回懒懒伸腰:“不了亲爱的大热天的喝什么汤,我要补觉。”她跟林嘉错开身,去冰箱里找西瓜,不出所料,走时满满的冰箱这两天已经空了,只剩两盒酸奶,燕回虽然好吃懒做,但从便利店买东西勤快,她在,冰箱就永远是满的。   这对小情侣把东西吃光,没有补,林嘉是要补的,王伟不让,他觉得燕回有钱,而且钱来得容易,他俩都是穷学生,犯不着跟她装大方。   燕回哂笑一声,慢悠悠把冰箱门一关,王伟就在她身后站着,她一回头,对方把目光从她修长笔直的白腿上移开,似讥似讽地看了看她,走开了。   丑狗,居然还敢这么嚣张?燕回简直要被这人气笑,她实在不懂,人很厚道善良的林嘉,到底怎么看上王伟这种龌龊男的。   林嘉在厨房忙着收拾碗筷,叮叮当当,水流哗哗。   燕回嫌恶地去了阳台,开始晾晒衣服。她的内衣,全是性感款,穿身上,妥妥美艳女郎。她不确定王伟今晚走不走,因此,晒好衣服,跟林嘉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出来。   她不想回学校,有空也懒得去,学校那群老师比她还不学无术,同学们各自找各自的出路,燕回漂亮,一没被包养,二没进娱乐圈当小明星,反倒让人意外。   五点多的太阳,依旧高挂,日头大,燕回忘记拿遮阳伞,又折回来。   一进门,就听王伟在当长舌妇:“你要她东西干什么?不嫌脏,你看看她阳台上那些衣服,都什么人穿的,不就是发骚钓凯子用的?她到底什么时候搬走?”   燕回敲了敲门,靠在那,身段婀娜眼神笼着似笑不笑的艳色:“王伟,卫生间有镜子,你应该照照自己,头发油的几天没洗了?鼻毛都快长成胡子了,也该修一修了吧?怎么办呢,你放心,没人会想着钓你,看一眼都反胃住院的那种。”   她知道眼前男生无耻,但没想到他无耻得这么毫无负担。   林嘉在一旁脸通红,她嗫嚅着,喊了句“燕回”。   燕回冷着脸,人宛如玫瑰带刺,根根锐利:“你少用你那双丑逼三角眼看我,看什么看?”   王伟恼羞成怒,他什么风度都不要了,本来也没有:“你牛逼什么啊,不就是靠钓凯子卖r赚了两个臭钱……”   “啪”的一声,燕回甩过去清脆一巴掌,王伟气得抡起拳头就要揍她,被林嘉死死抱住,两人在那拉扯,林嘉脸早憋得紫红:   “燕回,你先出去走走吧,我知道我男朋友不帅,可你也没必要这么挖苦人是不是?”   “你他妈就是骚货燕回,我女朋友跟你住一块真是眼瞎了!千人骑万人睡的骚货!”王伟一边挣,一边对她破口大骂。   林嘉没阻止他骂人,只是拽着他。   燕回忽然明白女生之间友谊是怎么崩盘的了,她朋友很少,确切说,没几个女生能跟她做真正的朋友,她也不稀罕别人施舍友情。   只是有一点点的怅然,仅此而已。   林嘉也不过如此,为了男人。   她漠然地看看他们,什么都没说,把阳台上的衣服快速收下来,装进箱子,然后锁了卧室门,在出门前,对着骂累了的王伟微微一笑:   “你妈才是骚货,养出你这种贱人。”   她把门关得震天响,身后,屋里传来一阵破碎声,应该是王伟把什么东西摔了。   燕回不懂,她真的不懂,在她的人生中遇到过的那些男男女女,根本不了解她,却总能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诅咒她,即使她从没有招惹过他们。   她一个人,拉着行李箱,一直走到太阳西沉,高楼间的血色把她涂染的一片金碧辉煌,像镀色的彩人。   路上有年轻男孩似乎被一群人起哄推着过来搭讪,要加她微信,燕回讥诮又妩媚地赏对方一个带笑眼神,错身走开。   对方会错意,又跟上来,燕回这次就没那么好的耐性了,她笑得像美女蛇,恶毒又美丽:“加微信可以,我一晚上十万,熟了后可以打九八折,怎么样?”   看着对方怔住的表情,她娇笑不已,说:“付不起是不是?那就闪开,别挡道。”   她心情不好,很不好,但笑得依旧像玫瑰那样娇艳夺目。燕回在男孩子的唏声中走过,她有种恶作剧般的快感,燕回有一千张面孔,随意变脸,毫不犹豫。   热粥、排骨汤、虾仁小炒、带有阳光味道的枕头和被子,阳台上蓬勃绿植……她真的不稀罕这些东西,只是有些细微的小情绪,酸酸的,涩涩的,燕回知道这些短暂出现的东西,又要消失。   她没去找湛清然,湛清然中途给她打过电话,当时,她在飞机上戴着眼罩睡得昏天暗地,落了地,竟没再找她。仿佛只是为了展现一种男子的担当,跟她客气了下。   燕回约了孙见东,大晚上的,两人去酒吧。   灯光迷离,声色暧昧,荷尔蒙随光影流转发酵,燕回喝了酒,嘴巴鲜红,像要滴血,她穿着又紧又短的小豹纹包臀裙,猩红色吊带上衣,跑进舞池,跟着DJ节奏扭得无比自然惬意。   音乐吵得厉害,孙见东在卡座那被一长腿姑娘推销酒水,他敷衍周旋,一边留意着燕回那边动静。   她这么招摇,自然有人闻着味儿过来,果不其然,有男人贴到她后背去,顺势搂住燕回那一把细腰,醉生梦死似的跟着扭动,灯光下,燕回不知转头跟那人说了什么,孙见东看在眼里,下一秒,燕回就动手了,大力搡过去,男人竟踉跄了下。   眼看就要出事,孙见东连忙赶过去,把燕回拖出来,说:“干嘛呢这是?”说着,不忘跟人赔礼道歉,说自己朋友醉了。   燕回嘴唇嫣红,轻轻一扯,笑出声来:“亲爱的,看不出你这么会为人处世。”   她故意把为人处世咬得重,孙见东无奈摇头:“燕回,你就不该来酒吧知道吗?你长成这样,又来这种地方跳啊扭啊的,这些人,哪个不想带你回家?说难听点,别说带回家了,把你拽厕所里都能办事。”   “嘘,”燕回手指往他嘴巴上一压,痴痴地笑,“所以我带你当保镖,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好gay蜜?是这个词?真俗气,从闺蜜变出的词吧,什么闺蜜,女的最小气了!”   孙见东扶稳她,不忘带上她的包,两人这么晃晃荡荡出来,燕回还在胡言乱语,他叹气,声音很低:   “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换个人,老这么说我我早翻脸了。”   晚间的车,川流不息,成一条霓虹的河,蜿蜒而去。   那么多灯,好漂亮的夜啊,燕回感叹,孙见东问她今晚要住在哪儿,燕回摇摇头,又点点头,跟孙见东说了个地址。   他微微错愕,那是本市最高学府附近。   因此,湛清然见到燕回时,在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她皮肤上沾染的烟酒气,她被一个年轻男人搀扶着下的车。   他其实已经在电话里听出了燕回的醉意,带着柔软气息的那种醉意。   两个男人简单交接几句,湛清然把燕回弄回了家。   那么短的裙子,那么暴露的吊带,年轻女孩的线条无比美好勾人,他皱眉,把人抱到浴室,淋浴头喷洒出温热的水,燕回一声咳嗽,趴在了湛清然怀里。   她醉得实在厉害,嘴里一直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裙子那么紧,湛清然去摸索拉链,燕回在迷糊中,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酒醉淹没不了她的警惕心。   湛清然一把攥住她细细的手腕,直皱眉:“你发什么酒疯?”   燕回这才睁眼,摸摸湛清然的脸,又歪头瞧瞧他,忽然,嫣红的唇像花瓣一样绽开:“哎呀,是小湛老师,是我的心肝宝贝小湛老师,真对不起,打疼了吗?我看看。”她轻抚他的眉毛,被湛清然不耐烦挡过去,语带警告,“再乱闹,把你扔路上去。”   “你扔啊,你扔啊,”燕回面孔上水淋淋的,她轻喘,挣扎着往外走,“我有的是地方去,谁稀罕你这里……”她趔趄着,被湛清然又伸手捞回来,燕回脸火辣辣的,每当她被别人辱骂,脸都会一阵火辣辣,像被什么抽了,她心里忿闷,有些后悔当时没拿高跟鞋踩烂王伟的脸。   “我的鞋子呢?”燕回嘴角翘起,身旁,湛清然终于找到侧面细缝中的拉链,他摁着不让她动。   “我没发挥好,我要回去!”她开始乱叫嚷,湛清然额头有隐约汗意,他看她一眼,拉链拉下,把小豹纹裙子退了下去。   燕回眼睛被热水蒸得又是一片雾茫茫,她一直嚷,湛清然听得头疼:“燕回,能不能安静点儿?”   “我不能!”她冲他发脾气,忽然,眼睛就红了,人像一朵败了的花慢慢坐到了光滑的地板上,湛清然蹲下来,才发现,燕回把脸埋在膝头,她安静了,似乎在哭。   其实并没有,她只是很心烦,说不出的心烦。   “是不是,如果我没怀孕,你就不会跟我结婚?”燕回忽然又把脸抬起,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你从来没问过我的事……你其实,跟他们都一样,要么睡不到我就骂我,造谣我,要么睡到了……也就是睡到了而已,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想知道。”   说完,她居然又甜甜地冲湛清然笑了,“不过,你是高级知识分子嘛,至少不会上了我又骂我,对吧?”   湛清然一时沉默,片刻后,他只是说:“你喝多了,乖,过来,我帮你洗洗去睡觉。”   他的语气,在喝醉了的耳朵里听起来,低沉,温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柔情,燕回真的乖乖听话,任他摆弄。最后,湛清然拿浴巾裹住她,抱到床上,燕回两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柔媚又脆弱:   “小湛老师,我要跟你做夫妻,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要跟你做夫妻。”   她就这么专心致志地看着他,那双黑眼睛,剔透无比。   光是被她这么盯着,湛清然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难以启齿的诱惑,想弄死她。   他避开她直白又带着莫名天真的目光,低声回答:“你还太年轻,结婚不是闹着玩儿的,先别想这些了,睡吧。” 第16章 燕回也就不再说什么,阖……   燕回也就不再说什么,阖上眼,一夜昏昏沉沉过去,第二天酒醒,湛清然拍她肩膀让她起来洗漱吃早饭。   躺在床上,花半天时间才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出现在湛清然家的,燕回没心没肺咧嘴一笑,蹲餐椅上吃东西。   “你昨天说的那件事……”湛清然捏着块全麦面包,抵在嘴角,情绪不露地淡淡开口,话没说完,被燕回忽然提声打断,“我不记得了,我昨天说什么了吗?不记得的东西,不算数。”   她又是那种一脸不在乎兼很不屑的样子,舌尖舔了下嘴角,说:“我喜欢喝凉凉的鲜奶,你干嘛弄成温的?”   湛清然不着痕迹道:“不是怀孕了吗?要注意饮食,昨天喝成那个样子,习惯得改改。”   “我要去打掉他。”燕回张口就来,说着,咀嚼很慢,两眼亮晶晶盯着湛清然的表情变化,他没什么变化,只是眉毛轻轻挑高,“去医院检查了吗?”   他真不知道燕回哪句话能信,看她这么能蹦跶,湛清然怀疑她大概率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来诈一诈他。   燕回咬着汤匙笑:“哦,怪不得小湛老师昨晚没对我动手动脚,原来,是顾及我的宝宝。”她夸张地摸了摸肚皮,肉麻说,“宝宝,你看爸爸多疼你,哈哈!”   湛清然看看她,道:“我对酒鬼没兴趣,”他明显还想说点什么,有这个冲动,但按下去了,湛清然想好好教导教导她,又觉得没这个立场,索性什么都没说,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我刚出差回来,Amy姐放我一天假。”燕回想到昨晚的事,脸色阴沉了一瞬,她要搬家,立刻就搬走,虽然房子没着落,但她可以暂时借住孙见东那里。   “那好,我带你去医院。”湛清然把话放在了台面上说,“别这么看着我,做个检查而已。”   燕回偏不眨眼地盯着他,忽然,放声娇笑不已:“小湛老师,你这几天煎熬坏了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可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别害怕,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怀孕,不会赖你什么的,看把你吓得,胆小鬼。”   她嘻嘻乱笑,身上那件猩红吊带昨晚被湛清然丢洗衣机一夜干透了,她穿身上,肌肤雪一样的白,人笑时,媚媚的,湛清然看她这副样子,心头涌上说不出的躁意:“很好玩儿?你一个女孩子随便说自己怀孕,很骄傲?”   “呀,你生气了?”燕回还是那个样子,她正经不起来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他跟前,把头发轻轻往耳后一扣,不由分说地俯下了脸。   她吻他,舌尖小蛇一样滑进湛清然口腔,开始索要。   干净清新的味道拂过脸面,湛清然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勾到了怀中。纠缠中,他出其不意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燕回吃痛,眨着眼把他推开,委屈极了:   “干嘛?我好心哄你,你还咬人,你是狗啊!”   湛清然鼻息近在咫尺,他没说话,燕回摸不准眼前这男人怎么了,她难耐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开始诱惑他,冲他耳朵吐气:   “小湛老师,我想你了嘛,别绷着脸,我下次不这么开玩笑了好不好?”她把他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放,身子轻颤,贴着他耳朵说了两字,非常露骨,非常低俗的两个字,说完,不忘挑衅含笑望过来,湛清然的反应来得迅猛,以及可耻,夹带着说不清的异常强烈的占有欲——她不能这么勾引其他男人。   餐桌上的瓷碟落地,摔出清脆声响,一地翠色。燕回算不出自己抵达多少次,才逃脱桎梏,她最后懒懒卧在沙发上看湛清然收拾地板,平心而论,湛清然是绝佳的结婚对象。他聪明,英俊又自律,不像一般理工男那样不怎么太注意仪容仪表,相反,他永远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体贴起来时,总容易让人上当沉溺。   燕回就这么审视着那个正在做清洁工作的年轻男人,他符合自己的一切幻想,除了,他不爱自己。   想到这,燕回挪开目光,说:“我要回去了。”   “去哪儿?”湛清然走过来,接了杯水,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燕回撒谎说:“我也回住处,收拾收拾,拖拖地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她眉眼带笑,“小湛老师真讲究,你家里好整洁啊,我还以为男生都乱七八糟的不爱收拾,臭袜子脏衣服满天飞呢。”   湛清然喉头微动,他在喝水,燕回忽然觉得男人吞咽的动作莫名性感,她脸热热的,脑子里闪过刚才一幕,心也跟着乱了节奏。只有在那种时刻,她才觉得湛清然属于她,不是虚妄,而是现实。   美貌大概也就这个好处了,能变现到手的,不过是一晌贪欢。   “跟你室友怎么回事?”湛清然冷不丁问,燕回一时没回神,“嗯”了声,那样子,显得蠢极了,但在湛清然看来,她又在装傻。   “什么?”   “昨晚,你那个朋友,”他顿了顿,不觉皱眉,“你什么朋友?勾肩搭背,前男友吗?”正事很自然地暂扔一边,燕回被问得一愣,“谁呀?”   “昨天晚上,把你送过来的男人。”湛清然帮她回忆。   燕回就笑了:“你说东东啊?我的摄影师,现在签了《X》,哎?”她比湛清然的思维还要跳跃,“你堂兄好厉害哦,东东就等着他捧红呢,小湛老师,你是不是很羡慕你堂兄?我看你对他很不感冒,他对你也是呢,其实,你心里是嫉妒他比你有名气比你挣的多吧?”   她凑上来,非要窝在他身边坐着,而且,想看他露出难堪或者什么情绪来。   湛清然嘴角那点笑意,燕回看出来了,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他根本没把他那个什么时尚圈堂兄当回事。当然,湛清然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他从不会明面上表现自己的歧视或者鄙薄。   但燕回猜他心里肯定有。   她错了,湛清然从没想过跟堂兄比什么,他从小到大都是目标明确的人,一直在做自己的事,别人忙什么,他不关心。   湛清然侧眸,心想跟燕回果然不能纠缠,他快速结束话题,岔开了话:“你朋友说你跟室友闹僵了,没地方去,所以把你送我这里来,你让他送的,是这么回事吗?”   该死的孙见东!燕回心里直翻白眼,太丢人了,他怎么能这么跟湛清然说,好了,他一定把自己当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所以才收留一夜。   她矢口否认:“笑话,我怎么会没地方去,你听他瞎讲,我跟室友好的很,我们约好今天有时间一起大扫除。”   湛清然眯了眯眼,没说什么,燕回心虚,她摆弄了下头发:“我要回去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脱口而出:“我的箱子,昨天东东送我来时,有没有……”   意识到什么,燕回猛得闭嘴,她已经在玄关那看到了自己的箱子,上面,贴着些花花绿绿很幼稚的画纸。   湛清然没戳破她,他走过来,问要不要送她,燕回一边换鞋,一边抱怨:“不用,我出差回来都没进家门,就被孙见东那家伙拉去喝酒,好了,我现在终于能回去了。”   出门前,不忘对湛清然飞吻,嘴角是个秾丽的笑:“小湛老师不要太想我,下次见。”   她转身时,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她听见身后湛清然关了门,红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数字变化,心里只想着希望他没有看出什么……看出又怎么样呢?燕回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她靠在角落,看陆续进出的人们,心想,我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呢。   这种低落的心情,在阳光晒到身上的刹那,就没了,燕回骂了句脏话,连忙撑开遮阳伞,唯恐肌肤受到一丁点伤害。   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燕回订了酒店,把行李放好,犹豫了下,觉得这样贸然打扰孙见东也不合适,因此,单枪匹马地回了租房。   做好面对两人的心理,没想到,房子里只剩林嘉正收拾书包,准备出门的样子。   冷不防打了个照面,林嘉一脸尴尬。   燕回不尬尴,她什么都没说径自朝自己房间走去,开了门,听林嘉喊她一声,她回头,直截了当:   “我不住这里了,房租我会付到六月底,这也快了。另外,我想说的是,我已经给过你男朋友脸了,是他自己不要,他上回来趁我睡着偷摸我大腿,没告诉你吧?你自己想想,我一个品牌方送的发卡就两千多,我勾引他,他能送得起我一个发卡吗?”   燕回讥讽一笑,看着林嘉瞬间白了的脸,“你爱信不信,我之所以上次没告诉你,是顾着情面。你找的男人,真的上不了台面,他要一直这样,将来进社会迟早被人告性骚扰。”   强烈的羞辱感扑面而来,林嘉脑子乱哄哄的,她努力去思考,试图找回些自尊,有些话,自保的同时就只能伤害对手:   “王伟不是那种人,他这个人,愤世嫉俗了点很多事情看不惯,如果不是你穿成那样让他误会,他做不出那种事的。”   燕回站在那儿,冷冷望着林嘉。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初好聚,如今没散好,就这样吧。”   燕回甚至懒得跟她争执什么,她有一瞬间的心灰,但很快振作勇气,这算个屁,她自己一个人不也长大二十岁?林嘉护短,那就让她护去吧,她确实没资格要求林嘉把她看得比男朋友重要。   收拾了一圈,也只是把今晚打算拍的主题视频需要的道具打包好,她出来时,背着包,手里还拉着个箱子:   “东西我尽快搬走。”   林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挽留什么。   一个下午,燕回都呆在酒店修《X》的公众号文章,Amy想把自己手下一个小专栏交给她打理,燕回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   邮箱里还有几十封邮件等着回复,列表里,有一封来自Ken,燕回看到时心里跳了几下,果然,点开内容,湛航让她报价。   燕回一向谨慎,不靠谱的不推荐,东西会寄回给品牌方,她思考片刻,给湛航回了邮件,要求产品试用。   她的私人邮箱里,另有一封美容机构的邀请卡,请她过来体验,写一篇测评文章,燕回翻翻日历,跟对方确定了时间。   日落时分,她点了外卖,开始捯饬自己晚上的BM主题vlog。   燕回对美丽的衣服有种本能的热爱,顶着高温,在阳台换了三套,又折回室内。   每年五六月份,湛清然都会特别忙,毕业季,学院系部开不完的会,他自己还要申请课题,写不完的论文,出差交流学习,指导学生,学生们问他关于论文或者实验的事情,他有时要在凌晨12点后才能回复。   学生私下议论湛老师是如何做到在如此高强度工作下,还有一头茂密的头发,以及,脸上一丝细纹也没有,皮肉紧实,男生在健身房碰到过他,因此合理怀疑湛老师的一天是36小时。   燕回更新的视频提醒着他,她好好的,生命力极其旺盛,有种野蛮的美丽。   白天在实验室,他像是无意,在去卫生间的路上随手点开,还没细看,肩膀被人一拍,是李格,对方笑得很贫:“呦,清然,亲自上厕所啊,我们的四青才俊这么忙,上厕所这种小事怎么还需要亲自来?”   他是院士门生,学长李格一直喜欢拿四青打趣他。   湛清然往他身后瞧瞧,淡笑:“历史系上不开师兄了?”   “嗨,这不是找你来着吗?”李格瞄了眼他手机,挺八卦,“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边走路边看手机的习惯啊,你小子,说,是不是正泡哪个妞呢!”   玩笑半天,李格跟他说起正事,问他听没听说叶琛伯父调动的消息,那位是有名学阀。   “我跟你小子说,这以后,优青你跟叶琛说不定就是竞争对手了,她心气高,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讲究男女比例,上次你忘了,那谁,本子做那么好,还是输给了刘若兰,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此那次男女比太难看了,最后定的她。”   湛清然一脸平静:“这都以后的事,谁行谁上,你绕大老远上卫生间就是为说这个?”   李格不明白他怎么现在说起叶琛,总这么淡定。   两人在卫生间闲话一会儿,湛清然借口实验室要忙,回去了。   他是在半夜抽空看燕回最新一期更新的,那衣服眼熟,这才想起,是她当日跑一辆路虎车前搔首弄姿拍给他的。   本来,湛清然看她视频习惯关弹幕,这次,倒突然想看看别人怎么评价,多是些小女孩式的肉麻表白,要么,认认真真问她建议的。湛清然看得兴致缺缺,正要关弹幕,猝不及防一行脏话飘进眼帘。   是骂燕回的。   大意是说她被高校教授包养,换了两件买衣服的钱云云。   包养两字,用的拼音缩写,他一眼看出来,点名的高校,也是他们学校的简称。   后面弹幕就变成了混战。   湛清然动了给燕回打电话的心思,他有理由怀疑,这条弹幕,是在说他,而且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可能是燕回自己放出去不知跟别人说了什么,导致的结果。   他主动打电话,非常罕有,而且又在深夜,燕回接通时语气娇滴滴的:“小湛老师,你又在寂寞的时候想我了是不是?我现在忙着修图,等我二十分钟好吗?”   湛清然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工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果断挂了电话,时间一到,再次拨了过去。   燕回笑得特别明亮:“看来,你想我想的不能自拔,这么迫不及待呀?”   “你最新一期视频上的弹幕,看到了吗?”湛清然问。   燕回真的没看,她又跟jojo闹了点不愉快,拍摄的道具没借到,两人扯皮。Amy用她用得顺手,喜欢派活,燕回忙得脚不沾地在杂志社。   “什么东西?”她疑惑地又把电脑打开。   “视频的两分三十四秒。”   燕回看到了,她忽然一阵愤怒,继而,冷静下来,哼了声:“我一定要找出谁干的,他应该庆幸自己没指名道姓提小湛老师,要不然,我非撕了他不行。”   湛清然本来不快于要为她张扬没脑子的行为买单,此刻,沉默几秒,问她:“刚看到是吗?”   “我忙死了,更新完没太有时间回复粉丝呢,这是哪个不要脸的敢造谣我!”燕回撅着嘴,大声骂人,骂完,居然还能笑得出,“不过,幸好没提到小湛老师,要是连累到小湛老师,我会把他碎尸万段的!”   湛清然听出她的笑意,他静静问道:“你自己呢?”   燕回一副白痴模样:“什么我自己?”   “你自己的名誉。”   “我的名誉?什么名誉啊,”燕回继续没心肝地笑,“我本来也没名誉,我初中就被人说习惯了,我没什么,但小湛老师可不一样哦,你是大学老师,你说过的嘛,你是搞科研的,当然不能被这种小人诬陷,反正,我是不会允许有人敢这么中伤你的。” 第17章 湛清然就不说话了,听燕……   湛清然就不说话了,听燕回继续骂人,她咋咋呼呼的,语气是又嗲又凶,嗲是给他的,凶是别人的。   突然安静下来,气氛诡异。   湛清然问她:“我看你是在酒店拍的视频?”   “对啊,”燕回很快接上,语气里毫不见异样,“我哪儿都拍,上次我拍的日落大道好美,你看了吗?”   是很美,她跟个年轻男人牵手搂抱。   湛清然想了想,说:“有时间一起吃顿饭,我们聊聊。”   聊聊,燕回尚不能消化这两个字,他跟她,往常只有上床这件事值得深聊,燕回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说好啊好啊,我怎么想小湛老师了巴拉巴拉一堆。   她总是这样,说甜言蜜语都是论吨撒出去,劈头盖脸的,任谁听了都觉得她真是做作得够可以。   挂了电话,燕回脸色沉下去,她只跟林嘉说过小湛老师的事情,简答的犯花痴口气,但从没提过湛清然三个字。   她给林嘉去了个电话,语气平静,开门见山:“本来我觉得事情就这样了,你问问王伟,是不是他在我主页造谣诽谤我。我想,你可能跟他聊过我的事,我知道,闲聊么,未必有什么恶意,但如果真是王伟听者有心,你告诉他,我不是什么吃亏只会忍气吞声的人,他是不是以为躲网上就没人知道?麻烦你把我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王伟。”   林嘉听得心突突乱跳,她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可能,王伟没那么无聊,我是跟他说过你的事,可是燕回,你也许是跟别人也说过,怎么就怀疑到他头上呢?”   燕回摇头:“我只跟你说过这事,说我看上了x大的老师,我要跟他谈恋爱,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杂志社的编辑是知道我的账号,那是我应聘时给她们看的。但是,除了你,没人同时知道这两件事。我就说这么多,我也希望不是他,可还是得麻烦你转告一声,他再敢,我就敢起诉他。”   不再跟对方啰嗦,燕回迅速挂了电话,也许吧,人跟人就是这样,她跟林嘉曾经短暂地对彼此真心好过,然后,一拍两散,重归路人。   至于名誉……在她的世界里,这种东西好像从不属于她,那些戳脊梁骨的流言,在她懵懂跌进青春期时,就已经把她戳了个体无完肤。那又怎么样呢?她静下心来,在那期视频的评论区以及个人主页发了一篇义正言辞的小短文,以正视听,谁爱信就信,不信拉倒,末了,不忘对那个阴暗小人发出警告。   这件事,燕回完全没想到还会有后续,不知怎的,有人当天就扒出她学历,又是个新注册的小号,什么她一野鸡大学的艺术生,不知被多少人搞过,就一破鞋,摇身一变成所谓仙女网上招摇撞骗。   燕回双瞳闪烁着轻慢,她本来没所谓,但影响到挣钱就不好了。她跟孙见东聊了这事,说想报警,孙见东说这点小事倒不值得,再等等看,要是这人继续嚣张来找事,再揪出来不迟,这种网络对撕她应该习惯才对。   只希望林嘉能劝住她的小人男友,燕回咬牙想。   跟湛清然碰面时,起风了,整个城市黑不隆冬,远处,墨云滚滚而来,要下雨了。   燕回坐进他车里时,打了个喷嚏,被他车里冷气激的,瞬间,外头汪洋倾泻,雨刮器开始不停来回摩擦。   “哇,大暴雨。”燕回开心地叫起来,她往外看,亮起很多的车灯,淋漓水雾中,那些色彩又变作流动的了。   湛清然探究地扫她一眼,见她好端端的,笑了声:“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下雨也这么稀奇。”   他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她吃饭,燕回头也不回,两只眼,往上瞧天色:“我想稀奇,你管不着。”   她今天穿得依旧清凉,像两人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雨天。   湛清然把冷气关了,可很快,车里又闷得慌,燕回像缺氧的鱼,夸张喘气:“我快要憋死了,小湛老师。”   他靠边上打着双闪暂停,要下车到后备箱给她找件衣服。   燕回却忽然搂住他脖子,亲吻他,她恶作剧似地笑:“我需要小湛老师渡给我一口阳气,那样,我就活过来了。”   她呼吸间都是一股玫瑰芬芳,皮肤的温度紧贴着传过来,外面暴雨倾盆,车里,倒成了一只诺亚方舟,两人在车里唇舌交缠,湛清然在喘息的空档低低笑骂了她一句:“小狐狸精。”   “那小湛老师怕不怕我把你榨干?”燕回不无得意地戳戳他锁骨,手往下,嘴角翘得厉害,“咦,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硬,这么烫?”   湛清然一把摁下她的手,他耳朵尖突如其来地红了,薄唇轻抿,眉宇间全是忍耐神色。   他不得不承认,燕回带给他的完全是男人梦寐以求的那种体验,她性感,妖冶,又时不时暴露出恰到好处的天真。但他发誓他从没想过要娶这样的人做妻子,婚姻,应该是他父母那样的,相敬如宾,彼此扶持,一辈子脸都没红过,在志同道合的路上走到白发苍苍,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那样,当然是好的,但谁又知道,另一条路,就不好呢?比如,跟燕回这样的女孩子一起生活。   湛清然思绪飘忽了片刻,他轻吁口气,低声警告她:“别闹了,我还得开车。”   他把衬衫找出来,披到她肩头,又重新开了冷气。   雨下这么大,路上的车都开不快,到家后,湛清然开始下厨做饭,燕回兴致勃勃跟在他身后,一会跌个碗,一会儿踩他脚,湛清然下令让她离开厨房。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打破个碗,我赔你好了。”燕回蹲地上去收拾,她总是很不长眼睛,嘶嘶一声,手指被碎片划出血珠子。   湛清然皱眉,在客厅翻出创可贴,让她伸手。   燕回歪头看他笑:“上次,跌两个碟子都没见小湛老师生气。”她意有所指,上次在餐桌上,燕回被狠狠压住,脸贴在凉凉桌面上几乎变形,湛清然真是往死里弄她。   再斯文有礼的男人,在那种时刻,都是穷凶极恶的。   湛清然不动声色扬眉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外头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燕回不知羞耻地往他耳边一凑:“我们快点吃饭,我哪里都饿,你要对我负责,把我喂饱。”   “喂,我这就喂你。”湛清然一语双关,他捏了下她的掌心,“你不要再跑过来给我捣乱,安静会儿。”   两人吃饭时,屋里开了灯。   “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湛清然漫不经心似的问了一句,他把筷子递给她,燕回滞了下,接过来往米饭里乱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湛清然点点碗沿:“别装傻,你这期弹幕还有评论区乱七八糟的,甚至论坛上都有人开了帖子,你没看见么?”   这事,燕回还真不知道,她疑惑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我长了眼睛。”湛清然刻薄说道。   燕回倒十分开心:“原来,你一直偷偷关注我,”她那样子,像一头威风八面又高傲的猫咪,丝毫不领情,“我不需要别人关心,你少来。”   湛清然看她精分模样,忍不住莞尔:“别倔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一件件说,没地方住了是不是?所以跑酒店拍视频。”   燕回语塞,她才不会承认:“不是啊,我是讨厌室友男朋友,所以搬出来,临时没找到房子而已,我也可以回学校,不想回,怎么能叫我没地方住呢?”   湛清然听她嘴硬,外面雨潺潺,她嗓门比雷还大。   “他怎么你了?”   燕回往嘴里扒拉米饭:“过去的事了,我能不说吗?”   湛清然点点头:“当然可以。”   两人无声吃了会儿饭,燕回也不说话,湛清然轻咳一声,开口说:“我抽空把你东西搬过来,你先在我这里住着。”   “我不稀罕。”燕回笑着抬头,“除非,你让我住一辈子。”   湛清然没说话。   燕回嘴角轻轻一扯,没当回事,开始夸他做的虾滑好吃。   “你那件事,我可以帮忙,问问法学系的同事,也有几个认识的律师朋友,都可以咨询。”湛清然开始说第二件事,燕回还是拒绝,“我自己解决,小湛老师其实不用操心我的事,这件事没牵涉你。”   “你以为我现在是因为怕牵涉我,才管你的事?”湛清然沉沉看她一眼。   燕回狡猾地反问:“难道不是吗?”她没吃几口米饭,就不吃了,她迅速转移话题问湛清然觉得自己哪期视频最好看云云,话特别多,语气掩饰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她希望湛清然能像那天晚上,哪怕虚情假意,说一句你怎么知道你不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呢?   她希望他是一股春风,把自己的心,吹起点涟漪,吹得发皱,吹得有一瞬惊喜。可惜,都没有,燕回忽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对别人充满期待的自己。   她好久没这么期待过什么了。   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她的口头禅,此刻,没说出口,心里打了几个滚儿。   雨可真大,燕回跑去窗前看雨,她猫着腰,上半身伏在沙发上。   屋里一瞬黑了,原来是湛清然把灯关掉,她扭头看看,英挺的男人身影在客厅一闪不见了,应该是去了厨房。   这里虽好,不是她家。   燕回呆呆看雨幕,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湛清然的呼吸瞬间来到耳畔。   他在她身后,看许久了,她难得安静如斯,像一只清闲又寂寥的猫,趴那看雨。   湛清然吻了吻她的耳朵,光线昏暗,人就容易滋生些更细微的情愫。   “问你件事。”   燕回微微回首,觉得骨头立刻就软了,化了,她对他有种不可阻挡的柔情。   “什么呀?”她语气特别轻,跟他撒娇。   “你让我帮捉蝙蝠的那天,是第一次吧?”湛清然没想问的,但他抱着她的那一刻,这个想法,从心底升腾而出,没怎么思考,就冒出来了。   那次,她紧得夸张,溃不成军,眼泪掉在他手臂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湛清然起过疑心,情潮卷土而来,很快抽去人的理智,他没时间多想。   湛清然把燕回调了个身,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   “才不是,”燕回没闪躲,笑吟吟地往窗台上靠,“我至少有一千个男人,小湛老师是不是吃醋了?”   湛清然不再问,把她揽过来,一张唇,被他吮咬得红透湿润。她脖子后的温热皮肤上,留下印记,湛清然给她的私人印记。   两人纠缠中,她喃喃:“我希望每个下雨天,都能跟小湛老师睡在同一张床上,”说着,先把自己逗乐了,她笑,“你说,等你真的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能不能……”剩下的话又咬着他耳朵说了,湛清然猛地抱紧她,“我这两天抽空把你东西搬过来。”   燕回长腿盘着他的腰,直摇头,头发乱跑:“我不寄人篱下。”   “你就是倔,什么叫寄人篱下?”湛清然深深舒出口长气,慢条斯理研磨,“住酒店也不是很安全,住我这里。”   住这里,只是暂时借住。她想起小时候,暑假也呆在托管之家,跟着老板,老板是好心大叔,两口子吃喜酒都带她。当时,托管之家的老板儿子刚上大学,两口子空闲下来,觉得寂寞,索性开了个托管之家,两人没女儿,看燕回父母不怎么管她,她又长得漂亮可爱,因此,走哪儿带哪儿,给她做饭,洗衣服,周围人都说燕回父母这钱花的值,全托了。   她慢慢依恋起托管之家的伯伯两口子,但她知道,她早晚得离开托管之家,去念初中。既然注定得分别,燕回就极力压制着感情,尽量让自己不要太喜欢这对夫妻,这样,分开的时候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可小学最后一个暑假过去时,她嘴上只跟对方淡淡说再见,走得潇洒,等一个人时,哭了好大一场。   这种感觉真是讨厌极了。   又不能长长久久,偏让她舍不得,那还不如从一开始没有好了。   燕回不语,她继续亲吻他,吻得他身体越来越烫,脑子也跟着越来越浑,那句“你可以一直住这里”,就这么冲动说出来了。   他的人生经验里,多的是深思熟虑,各种计划。   偶尔脱轨,大概就是当下感觉。   “真的吗?”燕回眼睛湿漉漉的,“是你说的,我可没硬赖着。”口气冷硬,却微微发颤。   “对,是我说的。”湛清然低头看她的眼,她眼睛很美,这一刻,竟然如此清澈,燕回捉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可我这么住进来,别人看到,会说你闲话的。”   “什么闲话?”   “说湛老师家里住了个看着不正经的女孩子,我当然无所谓,我本来就这样,”燕回还在亲他手,亲到腕侧最细密肌肤时,湛清然动了动,听燕回继续说,“可你被你这么说闲话,会不会影响你评职称?是评职称吧?”   她记得,湛清然在电话里说过什么评职称的事,他在写论文,燕回不懂这些,此刻在认真跟他核对。   “是不是啊?”   湛清然凝视着她,久久没言语,燕回轻声“嘁”了句,说:“你倒是出声啊,干嘛都不说话。”   “想闪婚是不是?”   燕回被问住,但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她点头:“不是闪婚,我就是想嫁给你,反正我只想嫁给你。我知道你觉得我幼稚,可有的人相处很多年也未必结得成,有的人,认识很短就结婚了,人跟人的节奏,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雨转小,天色依旧昏暗,像某一刻的心情。   “那就结婚吧,你住这里是我太太,就没人说什么了。”湛清然忽然在她额头吻了吻,燕回明显僵了下,等湛清然重新找到那双眼睛,四目相对,才发现,她哭了。 第18章 湛清然伸出手,没想到,……   湛清然伸出手,没想到,燕回脸轻轻一躲,她已经察觉到有温热液体流下,人一个激灵坐起来,说:   “那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窗外有雨。   湛清然有点吃惊:“现在?”   “你是不是反悔了?”燕回没好气地问,她脸上眼泪都没干,就生气了。   湛清然是觉得自己冲动了,但反悔,却不至于,他表面看着四平八稳喜怒不行于色,但心里头,总有些蠢蠢欲动的东西,说不出是什么,他没当赌徒的习惯,做什么,都要有把握才好。如今跟燕回说结婚,简直不像他,可人生漫漫,好像注定得有这么一次头脑发热。否则,该多么无趣啊。   “反悔什么?”他笑,又把人摁倒,在怀里揉着,“我先预约,你准备好证件,别丢三落四的到那儿说这个没带那个没带,再有,我得跟父母说一声不是?还有你父母那边,你不打算商量了?”   燕回心里躁躁的,她窝他身下,被撩拨地呼吸急促,要说什么,湛清然已经堵住了她的嘴,他这会感觉强烈,不尽兴,利用男性体力优势压服住她,窃窃私语:“一会儿再聊。”   湛清然花样很多,燕回不知道他一科研工作者,都哪儿学的,她对他的幻想过于清洁,但他这样,她又很喜欢,被弄得舒服魂魄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一切都特别美妙。   “你沉死了,还要趴我身上。”燕回脸陷在枕头里,后背那,湛清然贴在她肩头,嘴唇触着细腻肌肤,他胳膊长,伸过来和她十指交扣,说不出的缱绻意味,他莫名觉得好笑,有种认知此刻特别清晰地浮现:   他确实肤浅,为了美色娶燕回。   两人低声说了会话,湛清然才知道,燕回的父母都在一座三线城市生活,做水果生意起家,后来在本地开了大型连锁超市,不怎么管她的事,家里还有个弟弟正念高中,青春期小屁孩,天天跟家里人吵架闹别扭,搞得鸡犬不宁。燕回刚念大学时还管家里要钱,后来,钱也不要了,只在过春节时回去,最多呆三天,就逃难似的跑回来。   “我觉得自己挺多余的,爸妈不冷不热,弟弟跟谁都一脸不耐烦。”燕回困恹恹地说道,“所以,等过年回去我再说吧。”   湛清然吻了吻她下巴,不置可否,也没强迫她什么:“那先见见我爸妈?”   燕回扭过头,湛清然便顺势翻下身,躺在她旁边。   “小湛老师,我们能先不告诉任何人吗?等我们领了证,再去见你的爸爸妈妈。或者,先不说最好。”燕回心里莫名发虚,“我怕你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我也学不会做那种很贤惠的女孩子。”   她睫毛垂下去,“最重要的是,我怕你说了,你爸爸妈妈根本不会答应。”   “那就先不说。”湛清然答应地很痛快,他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他跟她,这么隐婚倒也合适,燕回这种女孩子,他要怎么介绍给二老和亲朋好友?   婚姻拴住她,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湛清然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阴暗的占有欲。把跟她上床最大限度合理化,他隐约觉得这代价,似乎有点大了。   回神时,对上燕回无比明亮的那双眼,她问他:“你不考虑其他的了吗?我知道,一个男人要结婚会考虑很多。”   “你希望我考虑吗?”他笑了笑。   燕回没说话,她搂紧他的脖子,爱意像一朵荒野中的玫瑰,挣扎着生长,又像一条河流,忘情地奔涌,她几乎是在咬他的嘴唇,湛清然呼吸渐急,轻轻抚摁住燕回,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身上会有这么滚烫的力道,她是朵玫瑰,从来都是,盛开到极致的感觉。   他调整了姿势,忍不住低笑问她一句:“慢点,哪来这么大疯劲儿?”   燕回仰头,灰暗光线掩藏不住她精致眉眼,如同最完美的油画猝不及防铺开在眼前,湛清然把她柔软的长发慢慢往两边拨开,她把红唇送上来,耳语般启口:   “小湛老师,你可以吻我,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不够好的话。”   湛清然把人重新压倒在身下,开始认真吻她,中途,他听见炙热的呼吸在耳旁起伏,紧跟着的,是“我爱你”三个字,他没有回应,只是把她完全地拥在了怀中。   很快,两人隔天就去领了证,相当顺利,民政局大厅就数两人最惹眼,大家都在瞧两人,忍不住私议两句。   在最真实的世界里,发生着令人感觉不真实的事件。   燕回头一次见结婚证什么样的,稀奇地要命,一天都晕晕乎乎,湛清然找搬家公司把她那些东西搬过来,全是衣服化妆品,燕回很多旧物没要,搬家时,林嘉不在,省去许多尴尬。   “我证件照也这么漂亮。”燕回炫耀,她把那个红本本翻来覆去地看,逼湛清然喊她太太,又觉得喊老了。   他把一间没人住的卧室,暂时给她当衣帽间。燕回衣服鞋子什么的,实在太多,湛清然看得头疼,帮忙给她整理分类,两人忙很久。   “我们去哪里度蜜月呀?”燕回轻抹额头上亮晶晶的汗,“你暑假一定很闲吧?”   “不闲,还是要去实验室。”湛清然不是敷衍她,他说的实话,“有可能,还要出差,你不也得出差?”   燕回撇撇嘴:“我可以请假,我可以偷偷跟Amy姐说我结婚了,准我几天假。”   “我们的事,最好不要跟外人说。”湛清然匆忙提醒她一句,他快步出去,拿起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接了个电话。   新号码,本市的。   “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旧日恋人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湛清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回过头,卧室里燕回正在哼歌挂衣服,他默默走到书房,才回应叶琛,“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明天去学校办入职手续,一起吃个饭吧,我知道你现在在家。”叶琛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湛清然,我们见见吧。”   天早放晴,窗外绿枝婆娑,阳光灼烈。   湛清然心软了一下,他明确感受到了,叶琛是骄傲的,她从没这么低落地跟自己求过什么,让她低头,不存在的。他不知怎的又有点生她的气,眉头轻皱:   “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国的吗?不想再见到我。”   叶琛站在树荫下,脸微热,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紧握手机,湛清然在窗口那看到她了,两人心有灵犀一般,树下女孩抬头,目光交汇,湛清然眉头皱更紧,肯定是李格。   但她就站在那里,清秀窈窕,恍惚间,跟当年中学时那个少女区别不大,那是她最好的青春,同样,也是他的。湛清然低声在电话里说: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楼。”   他头疼,是真的头疼,刚稀里糊涂领了证,前女友就戏剧性地出现在自家楼下,湛清然不知道自己是拿了什么剧本。   燕回还沉浸在刚做人太太的喜悦和兴奋之中,她觉得很不真实,但又理直气壮地享受这种感觉,湛清然是大活人呢,她现在就住在自己家里。   “小湛老师,要不然我们暑假去……”她拎着件衣裳兴冲冲跑出来,一顿,疑惑地看他,“你要出门?”   湛清然平静点了下头,见她穿着自己宽大的T恤晃荡,底下,光着腿风光无限好,他下意识看看窗户,把窗帘拉上了。   再转身,燕回轻巧一跃,跳他身上,湛清然只能抱住了她。   “你走了,谁给我弄吃的?”   湛清然无奈一笑:“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能吃上一口你做的热饭?”   燕回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我是仙女,不能沾油烟的。”   湛清然“哦”了声,笑:“既然是仙女,想必喝点露水就可以了,怎么能跟我们俗人一样还需要吃饭,你去找露水吧。”   燕回鼻子一皱,偏头就在他脖颈那使劲吮了一口,她黏他身上,不说下来,又开始轻咬他耳朵,湛清然及时制止了她:   “乖,我出去有点事。”   燕回对他倒十分信任,也不过问,只撒娇:“那你忙完要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好。”湛清然松开她,燕回滑落下来,她又跑回去继续整理她的漂亮衣服。   这是他的新婚妻子,她无忧无虑的,只想着美食和衣服,湛清然眼神变得有点清冷,他在某个瞬间,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的行为,是对是错。   他从没想过,会跟这样的女孩子结合,她先诱惑了他,他上钩,好像事情就这么简单。   树下,叶琛远远地看见那个高个男人出来,他没变,还是那么英俊挺拔,两年没见,眉眼间不过平添几分沉稳,叶琛习惯性地微微一笑,幅度不大,总带着点矜持的意思。   她听见自己心跳很快,她输了,坚持那么久还是先主动来找了他。   湛清然走到她跟前,倒很自然:“这么热的天,跑出来做什么?”好像没有龃龉,也没有中途的分开,他像从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了口。   “熟悉熟悉环境。”叶琛抿抿唇,她手里拿着把遮阳伞,中规中矩,不像某人的伞,也伞如其人,花里胡哨的,湛清然想起燕回,嘴角微翘,他打了个手势,和叶琛进了小区附近的奶茶店。   店里清凉,他习惯性地拉开门,等她先进。   叶琛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奶茶都很少喝,更不碰烟酒,她以前会数落他的坏习惯,比如会抽烟,会喝酒。湛清然不以为意,男人么,会这两样只要不过分沉溺,不值得小题大做拉出来批判。   坐下后,寒暄几句,无非是学校日常,叶琛的新岗位,他手头正忙的课题跟老师一起做项目……都是叶琛本人也无比熟悉的东西,她话不多,基本都在听湛清然介绍。   “叔叔阿姨还好吗?”叶琛陡然换了话题,湛清然笑笑,“还好,你爸妈呢?”   “我回来,是因为妈妈身体不太好。”叶琛算是委婉地回答了他刚才电话里的质问,她知道他对她有怨气,但这么久了,他不该这么小气还记着她的不好,毕竟,两人曾经那么好。   湛清然想起叶琛妈妈送饭的往事,那时,他父母科研忙,从小给他的自由度又大,叶琛妈妈对他,几乎是满心喜欢像对儿子一样待他。想到这,湛清然多少有些歉然,他跟叶琛分开,叶妈妈找过自己,为人母的忧心写在脸上,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只是小打小闹,不会真分手,没想到,因为湛清然的提前回国,倒成事实。   他理所当然地过问了叶家阿姨的情况。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湛清然知道这话多余,叶琛家里,跟他家门当户对,在本市人脉关系颇广,住最好的医院这种事,根本轮不到找他帮忙。   但话总要说的。   “能陪我吃顿饭吗?”叶琛捏着奶茶杯子,声音轻之又轻,“湛清然,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她低头,像是怕被拒绝似的那种低头。她几时这样过?需要跟他商量来?以前,他总对她有求必应,两人在国外时,她会陪他参加国际科展,他有作品,她一直陪着他。两人一起去看歌剧,舞台五彩斑斓,她挨着他说这好像一条热带鱼,散场后,会正经讨论戏剧结构,她喜欢古典乐,他就陪她到处跑淘黑胶唱片……   这样的场景,蓦然让人酸楚。   他没见到她时,心总是硬的起来,也冷的起来。但人跟人,就是这么奇怪,她又回来,姿态很低,反而勾起他诸多记忆。   湛清然望着她,声音变得温和耐心:“好,你想吃什么?”说完,拿出手机,给家里的那位发去一条信息:   别等我了,你自己点外卖。 第19章 这条信息窜进来时,燕回……   这条信息窜进来时,燕回笑容逐渐消失,明眸中闪过一瞬愤怒,很快,她把手机扔床上,自语抱怨了句:“什么嘛,真讨厌!”   说完,人往床上一栽,蒙着被子滚来滚去,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又坐起来,对着鳄鱼公仔砸了一拳又一拳:“讨厌讨厌讨厌,小湛老师最讨厌了,新婚就让我自己点外卖!”   公仔一脸无辜对着她,燕回突然又乐了,她模仿起日式轻小说语气,耸肩对公仔说:   “呐,结婚什么的,或许就是这种东西吧,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有想要好好过下去的信念呢,能和小湛老师相遇,真是太完美了,我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呢!”   她翘着腿,开开心心点了外卖。   烈日当头,湛清然带着叶琛没走远,就在附近找了家干净小店,坐下了。以前,两人最喜欢跑胡同里找那种开了几十年只此一家永远只能步行进去的馆子,那时真是年轻,愿意把时间耗在这上头。   店里人不多,两人在靠窗的位置,湛清然问她想吃点什么,叶琛说都行,你看着点吧。   他就没客气,拿过菜单,点了牛肉火锅。   “再要份金枪鱼沙拉?”湛清然抬头,询问她意见,叶琛说,“你知道我口味的,当然可以。”   他象征性笑了一下,确实,他无比了解她口味,所以才带她进的这家店,火锅口味要比重庆火锅的味道清淡的多。   吃饭时,叶琛习惯性地把沙拉里的黄瓜挑出来,放他碗里,她蹙眉:“我还是不喜欢黄瓜的味道。”   她是独生女,饮食一向挑剔,黄瓜不吃,香菜不吃,葱花不吃,吃鱼必须湛清然挑刺,他也惯着她,两人在国外念书的那些年,她不习惯美国饮食,都是湛清然摸索着做饭。   此刻,鲜绿的黄瓜片,横在眼底,湛清然没说什么,但也一直没动。   “学长说,你挺忙的,但在院里是最受欢迎的老师,学生们说你的课比老教授清晰易懂。”叶琛吃饭挑剔,但坐姿笔挺,她是个各方面对自己要求都很严格的人。   湛清然懒散地往后一靠,清清喉咙:“你听他吹。”   叶琛瞄他两眼,这人其实并不谦逊,恩师是学校巨佬他又是得意弟子,前途无限光明,孙老是传闻中上个厕所都能酝酿出五个idea的大咖,手里项目无数,能申请到比中彩票还难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湛清然跟着他,在大课题组,是人人艳羡的对象。   他吃饭快,想点支烟,知道她不喜欢烟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随意聊了几句她的近况,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叶琛看在眼里,假装淡然换了话题:   “什么时候买的房?我以为,你还跟叔叔阿姨住一起。”   这话题乍听寻常,她能想得到的回答,无非就是想要私人空间自己住更自在云云,当然,也有试探的成分在,但意识里是毫无防备的,她来前,早通过李格打听清楚了湛清然的一切:   他在学校日常,或者是出差、参会、做报告;闲暇时也跟三五老同学聚会,回父母家;相过亲,像很多青年男女那样,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湛清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要了罐啤酒,呷一口:“去年,”说着跟她默契笑了笑,“贷款,你知道咱们这毕竟是宇宙中心。”   叶琛果然笑起来,她也感慨:“我听姑姑聊过,她上学的时候跟同学一起从东门跑到铁道线那块,再折返,回到学校,全程也就不到十里路,房价这些年涨的是离谱。”   她说话不紧不慢,又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心跳得快,说,“你这么急着买,怎么不等评青千,学校就送你一套房了,还能解决配偶工作。”   话里话外,虽带着玩笑语气,但隐藏的那点意思湛清然早就揣摩到了,他笑笑,像是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等不及了。”   叶琛愣住,她下意识看了看他碗里那始终没动的黄瓜片,放以前,早被他不嫌弃地吃光了。   她的心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湛清然平静地望着她,很坦然地说:“我处了个女孩子,还不错,现在住一起,在父母家毕竟不方便。”   叶琛的眼睛几乎是在一瞬间红透,她吃惊地看着他,很显然,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但人又不能失态,仓促间,翕动的嘴唇吐出一句违心的话,笑意苦涩:   “是吗?这么快,那恭喜你。”   湛清然也看着她,她所有的反应都落在眼里,目光没停留过久,叶琛已起身,她起得也仓促,碰到桌角,眉头顿时皱起,湛清然跟着起身,站一旁问:   “还好吧?”   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她努力想掩饰,在湛清然靠近的刹那,忽然抬起脸:   “你爱上别人了是吗?”   小餐厅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她清楚,因此问完这句,快速走出来,阳光刺眼,她却觉得寒意遍体。   湛清然匆忙结账,跟着她出来,转眼间,叶琛已经到马路对面去了,白裙飘飘,及腰的柔顺长发,怎么看,都是个温婉得体的好姑娘。   隔着车流,还有行人,两人已然像两个世界。   湛清然在这头看她,她倒是回了身,毒辣的太阳,真是要把心里那点歉意都给蒸腾没了,他停住脚步,没追上去。   追上去说什么?解释什么?   他刚刚成为别人的丈夫,事实如此。   叶琛见湛清然竟只是站那不动,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她心灰意冷,哀哀看他最后一眼,招手拦下出租车,发丝随风摆动了一下,白裙消失,留一地汽车尾气在空气中很快散掉。   回到家时,燕回不在,早吃完饭拿着他的健身卡到本小区健身房运动去了。   垃圾桶里,有她吃的外卖包装盒,那种什么健康减脂餐。   湛清然下午得回学校,躺沙发上,小憩片刻。闹钟还没响,迷糊中嗅到一股热情腾腾的芬芳,有人香汗淋漓地靠近,正在数他睫毛多少根。   他缓缓睁开眼,气得燕回赶紧给捂住,眼皮阖上:“哎,都怪你,我刚数到十五!”   湛清然把她手挪开:“什么十五?”   “我在数你长了几根睫毛,你睫毛好密哦,但还是没我的长,你看我,”她微微眯眼,把脸伸过来,让湛清然看她睫毛,果然长又密,这辈子都没戴假睫毛的机会。   她出了许多汗,没冲澡,准备回来洗,她喜欢家里的浴缸。可嘴巴,红彤彤的,唇形流丽性感,湛清然看着,捏过下巴在上面碰了碰。   浅尝辄止,燕回往后掣了掣:“你喝啤酒了?”   湛清然“嗯”了声,岔开话:“中午怎么吃的?”   燕回一边冲他哼,一边去冰箱里拿西瓜,到厨房稀里哗啦冲一阵,一切两半,插把勺子抱过来了。   “我不会做饭,就只能随便点外卖呀,你一点都不疼爱我。”燕回慵懒往沙发上盘腿一坐,故意挤他,湛清然在她腰后坐起,笑着说,“一身的汗,吹空调还吃冰镇西瓜,你可真能作死。”   他把她手里西瓜拿过,燕回不给,趁势塞他一嘴:“你尝尝,西瓜就这样舀着吃,最好吃了,是不是?超甜。”   那股凉意,透过喉咙往下直下到肺腑。   湛清然看她嘴角有西瓜汁残留,偏过头去,舔了舔,顺带勾起燕回后脑勺吻她,不忘调侃:“没你甜。”   燕回脸热了下,湛清然已经松开她,说:“听话,少吃这么凉的东西。”他起身到浴室找了条干毛巾,让她把汗擦干净。   “我马上就去洗澡。”燕回不动,大口吃西瓜,湛清然便坐过来,把她脖子额头擦了擦,说,“你这习惯对身体不好,女孩子家,不要贪凉,生理期不会难受吗?”   燕回斜过来一眼:“小湛老师怎么懂那么多?好有经验。”   湛清然偏想逗逗她:“是啊,你也不遑多让,那么懂男人。”   燕回冲他幽幽吐气,半是撒娇,半是魅惑:“我只特别懂小湛老师。”   “那真是我的荣幸。”湛清然笑着捏了捏她鼻尖,“行了,剩下的我吃,你别吃了。”   茶几上,扔着燕回花花绿绿的杂志,他随手翻几页,看到的全是广告。   燕回告诉他,她从初中开始就大力研究杂志了。   湛清然嘴角爬上一抹笑意:“大力研究?出什么成果了吗?”   燕回骄傲道:“当然,我对颜色、布料、剪裁那都是相当有研究,我就知道怎么搭配好看,我的衣服不好看吗?你要是能在我衣柜里找出一件丑的衣服,算我输。”   湛清然当然不会跟她争这个,他笑笑:“丑衣服倒没有,不暴露的难找。”   “你歧视我的裙子。”燕回美目流转,瞪他一眼,“我冬天的衣服哪件暴露了?”   湛清然投降:“好,不说你,燕小姐确实是很有心得。”   燕回反驳他:“一个好的博主,是应该传达一种美丽的穿搭理念,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过每一天,没有意义吗?”   “有,有,”湛清然笑着点头,他看看时间,“下午去杂志社吗?”   “去一趟吧,我正想着怎么跟Amy姐请假,这几天我要表现得更好些,好让她多给我两天假,”燕回又开始撒娇,“我们去蜜月旅行嘛,不用去很远,正好我想拍一组古风主题vlog,行不行?”   湛清然本来是没有这个计划的,他想了想,叶琛刚回国,难免有人组饭局,两人这以后都在同一所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   沉默稍许,他给了答复:“我考虑考虑,看能不能凑出一周假。”   燕回立刻在他脸上重重啄了下,雀跃不已:“那我订票!我们去敦煌,小湛老师,你真是太幸运了,马上就要见到飞天仙女了,不是别人,就是我,到时你千万不要被我美晕过去。”   湛清然做个牙疼表情:“过这两天,我安排好。”   燕回欢天喜地去了杂志社,整个人飘飘然,连带对讨厌的jojo都很好说话了。Amy现在很少让她再做收发快递熨烫衣服的事情,反倒是微博公众号打理方面负责的多些,燕回这段时间忙完时装周盘点,又被要求盘点某个明星街拍造型。   她一下午都在选图,排序,敲键盘。中间,Amy惯例过来check一下,燕回跟她先委婉地提了请假的事,对方一脸惊讶:   “你在搞什么?马上有个选题需要你来做。”   “我刚领了证,请您保密。”燕回悄声说。   Amy完全震惊了。   燕回才二十岁,花蝴蝶似的女孩子,前一阵还说连男朋友都没有,今天告诉她,她已经英年早婚?   “我跟您保证,请假期间需要我做的我一定能按时完成。”燕回跟立军令状似的,她软磨硬泡,说服了Amy。   主页视频的弹幕似乎也跟着消停了,燕回猜是林嘉在中间起了作用,这件事,便暂时丢在一旁,反正支持她的人一大把,她不在乎这点风波。   难怪古人说什么,坏事里藏着好事。   她其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触动了湛清然,他居然同意结婚,闪电一样快,燕回这种榆木脑袋,向来不愿意多想想不通的事。   她更看重结果:湛清然是她的了。   想想做梦都要笑醒。   闪婚也可以甜甜蜜蜜,燕回美滋滋地想。   她在杂志社勤勤恳恳地表现了几天,早上来得早,晚上走得迟,披星戴月,堪称劳模。夜里睡得极少,新婚燕尔,跟湛清然两人算得上是纵欲,她在他耳边嘲笑他:   “小湛老师这怎么不说身体的事了?”   他把人摁在浴室湿雾的墙砖上,燕回求饶,那是周三的一个黄昏,窗外夕阳绮丽,她第二天假期开始,所以从杂志社回来的早,没想到,湛清然比她回来得更早,两人总是这样,没几句话,就擦枪走火,本来是一起在那做旅行攻略的,不知怎的,就纠缠到了浴室。   湛清然的手机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等他出来,看是李格的,心中大概猜出点什么。叶琛回国,似乎并未通知他人,他这两天都在想着饭局的事,到底是没躲过去。   果然,李格给他发了地址、时间,给叶琛接风洗尘,一大票人,晚上定是个极热闹的场景。   湛清然应下来,一转身,燕回正缠上来,要他给她吹头发。   “晚上跟师兄他们有个聚餐,”话都到嘴边了,想着解释麻烦,他顿了顿,接过吹风机,“给你做好饭再过去,吃龙虾滑蛋吗?” 第20章 燕回听他要出去,没有任……   燕回听他要出去,没有任何不高兴,因为,湛清然已经答应了先弄给她吃,他不是不管她。   她坐地毯上,湛清然则岔开腿坐沙发,给她先吹头发。   “吹风机要离得远一点,顺着吹哦。”燕回细致地指挥湛清然,她矫情地要死,“我头发可金贵了,反正你要小心呵护。”   她手指头轻挠他膝头,微痒,湛清然把吹风机还她:“自己吹吧。”   燕回扭头,抬眼睨他嗲得人骨头酥:“不,我是你的妻子,你还比我老,你给我吹头发嘛。”   “说谁老?”湛清然伸脚轻踢了她一下,燕回就伏在他膝头笑脸贴上头,“你,你你你,说的是湛清然。”   头发到底是吹好了,蓬蓬松松,按她的要求不能说完美吧,也凑合,湛清然让她起开,他要去做饭。   虾仁煎蛋、红枣燕麦豆浆、一份水果沙拉,吃的二十分钟后摆放好,湛清然换了衣裳,他夏天多是休闲打扮,有种清爽的英俊,跟大男生似的。燕回从身后搂住他瘦劲腰身,故意说:   “早点回来嘛,我洗香香等你。”   手摸到他人鱼线,湛清然笑着按住了她,一抬眼,对上镜中妩媚眼波,他低声警告:   “别闹。”   燕回看窗外霞光散尽,天际那已经变作藏青色的暮云状,她忽然蹲下去,跪着挺腰,仰起小小的脸,手放在了他的拉链上轻轻往下移动。   湛清然居高临下看她,神色陡然多了份忍耐,迟疑两秒,把人提起来,咬牙笑道:“想找事是不是?”   燕回眼神闪火,得逞地趴在了他胸前,一点一点吻他喉结处肌肤,湛清然那里敏感,她听到他呼吸明显重了起来。   “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记得家里还有人等你,不要太晚。”   出去吃顿饭而已,她也搞得缠绵至死,湛清然莞尔,艰难推开燕回:“好,别再招惹我了行吗?你这样,我到明天都出不了门。”   燕回眨眨眼:“我装的。”   湛清然拍拍她脑袋,拿走了车钥匙。   等他走出单元门,燕回从窗户那伸出头,冲他招手:“小湛老师!”   她手里舞着束头发用的丝带,鲜艳明朗,一如本人,湛清然抬头,看见美丽张扬的女孩子正冲他嫣然百媚地笑,非常高调,他是个一到外头就很内敛的人,不喜张扬,神色看起来颇为冷峻。因此朝燕回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吃饭。   燕回见他几无反应,笑容顿失,心想小湛老师可真是个虚伪的男人,明明在浴室纠缠时他有无数挑逗的话往耳朵里送,转眼就变一脸性冷淡。   她得捉弄捉弄他,坏心思浮上心头,燕回狡黠笑起来把窗帘又一把拉上了。   饭店古色古香,倒没安排在连车都没地儿停的胡同小馆。湛清然到时,包厢坐了好几人,有人吸烟,隔着缭绕青雾,不知谁笑着喊了句:“清然到了,压轴呢。”   紧跟着,一片笑声,李格说:“来来来,你小子明知道给我们的叶琛妹妹接风还来这么晚,摆谱是不是?”   最里头,坐着穿白色刺绣裙的叶琛,她的脸,似乎也隐在了那片烟雾之后,湛清然觉得她脸上带着那么一点笑意,仿佛又没有。他跟大家打过招呼坐下,都是熟人,这场接风宴,也大有重新撮合两人的意思,金童玉女,彼时佳话,要是没个完满结局,看客都要唏嘘两句。   主角到场,大家嚷嚷着叶琛点菜,她微笑着,把菜单推给湛清然,说:“你来点就好了,好久不见,我也不知道大家爱吃什么。”   李格立刻说好,笑道:“清然点菜最合适了,一来,他知道咱们几个的口味,二来,也对叶琛的脾性,这主意好,快,清然你愣着干什么,点吧!”   湛清然捏着菜单,只是淡笑,倒也不客气,把菜点好,便跟众人闲聊开,李格问叶琛国外的情况,大家也就插几句,说这两年SCI来自中国的论文数量,那是爆炸式增长。   “说明咱们啊,尤其是你们,”李格把湛清然肩膀一拍,“科研水平那是大大提升了。”   湛清然笑得温浅:“也许,只是更会灌水了。”   李格看向叶琛,说:“听听,清然这张嘴最能损了,你以前怎么受得了这小子的。还有啊,你小子在孙老面前也敢这么嚣张?”   “不敢造次。”湛清然伸手,拿过李格眼皮子底下的打火机,也点上烟,余光中,叶琛倾了下身似乎是习惯性地想阻止他,但很明显,她克制住了,没说话,笑吟吟地跟别人聊起来。   有些距离,好像是刻意保持的。   大家也慢慢瞧出这苗头,这两人,一顿饭下来,就没交流几句,敢情是他们做了电灯泡,不过场子先预热了,后面,也就有个由头。   湛清然的手机亮起来,就是这个时候,大家畅聊正酣,又被燕回刷了屏。   她扎了双马尾,穿着JK制服,白皙笔直的腿上,套着长筒袜,没穿鞋,正晃荡坐在他的书桌上。   他迅速掠一眼,不动声色把手机塞进休闲裤后面裤兜里。   眼里那点笑意似有若无浮动,正好对上叶琛的目光,那是探究的意思。湛清然敛了敛眼睫,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恢复那个略显冷清寡淡的模样。   吃吃喝喝这么一个小时过去,李格说:“叶琛你这以后就是清然的对手了,你可是咱们引进的海外人才,回头,跑他前头先搞定帽子。”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唯有两个当事人,那笑意,始终不咸不淡的,让人一面摸不清头脑,一面又了然:毕竟刚重逢,得习惯习惯。   因此,散局时,送叶琛回家的任务,自然落到湛清然身上。   酒店门口一群人互相道别,李格跟湛清然不断使眼色,他不主动,这活儿是硬落到他头上的,等人都走开了,只剩他俩,湛清然握着钥匙,冲她一笑:   “走吧,送你回家。”   叶琛破天荒喝了酒,她没酒量,一喝就上脸,又红又烫,走起路来幸亏穿的平底凉鞋,还算平稳。她跟在湛清然身后,看他背影,时间过得真快,当初那个单薄少年,如今也早长成骨肉结实的男人,唯一没变的,大约便是那个高高的身型。   叶琛看得眼睛发热,她此刻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以至于坐进车里时,她依旧在恍神,湛清然启动了车子,问她:“还是老地方?”   “嗯”。   他知道她家地址,两人曾如此熟悉,彼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也知道他情动时的某些小癖好,对,就是此刻这种联想,一想到两人相爱过,而他,竟然说抽身就抽身,已经另觅他人,那些癖好,用在别的女人身上,他也会在深夜中急切地爱抚另一个人吗……这种联想,让叶琛的心跳因愤怒而变得剧烈。   一路无言。   没人主动开口,只有车子在静静地跑。   抵达目的地时,叶琛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吞平淡:“送我到楼下行吗?我有点头晕。”   湛清然思忖几秒,替她开了车门。   路灯昏黄,这个点,不算太晚,还有人在小区散步。   “认识多久了?”叶琛问,不用说得太细,她知道他一定懂她在问什么,湛清然觉得没必要装傻,他如实回答:“没多久。”   “没多久?”叶琛忽然止步,她有些惊疑地望向他,“没多久,你就和她同居了?”   湛清然笑了声:“很奇怪吗?我觉得这很正常。我这个年龄,遇见喜欢的人,住到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   叶琛许久没说话,也没往前走一步。   湛清然先打破僵局:“叶琛,大家的生活都是要往前看的,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太随便了,跟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孩子住到了一起。”   “对,你就是随便。”叶琛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我认为,两个人,最起码要互相了解了,再发生进一步关系,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容易跟人同居的。”   湛清然对她,是有内疚的,他从她的眼睛她的语气她的神情,统统能看出来,她没有忘记他,是他,已经被另一个人迷惑,并且破天荒地潦草地进了婚姻围城。   叶琛快要哭了,她深呼吸一口绝不愿自己轻易失态,快步朝前走,可是没走几步,又忽然折回来,抱住了湛清然。   她几乎是颤抖地开口:“我们和好吧。”   女孩子身上有淡然清香,和燕回那种侵略性极强的玫瑰香气截然不同,湛清然双手钳住她肩膀,轻轻分开两人距离。   “不可能了。”   四个字,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解释,叶琛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头浇下,她喉头哽住,难堪地退后几步,不能置信:   “你跟她认识不久,就这么爱她了吗?不能跟她分开了吗?”   湛清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爱解释这件事,头疼,麻烦,无论是对叶琛,还是对燕回,他总想把事情变得简单些,做研究、做实验、发论文,指导学生,跟进项目……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有挑战性,他希望男女之间的事,能让他轻松些,快意些。   “是。”这次的回答,比上一句更简洁。   叶琛愣了几秒,却还是不愿相信,她重新扎进他的胸膛,紧紧抱住他:“我不信,你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怎么能真的生我的气,不要我了?”   她从没这么软弱过,在他面前哭起来。   那时,她成绩一度跟自己不相上下,是大家眼中的双子星,湛清然听到她软乎乎的嗓音,尤为陌生,可也就在这刹那间,察觉到一丝伤感情绪,他曾在树下第一次郑重吻她,那么久远了,如今回想起来,倒像一个旁观者。   最初的恋人,青涩的少女。   湛清然隐隐叹口气,他说:“你这么优秀,会遇到比我更好更值得的人。”   叶琛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他想从兜里掏点纸巾什么,无奈没有,只好去翻她身侧的包,找出纸巾,塞到她手中。   “别哭了,你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湛清然的记忆中,叶琛很少哭,她确实也没什么好哭的事情,学业顺利,有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一个极其匹配的男友,她是生活的宠儿。   叶琛擦了擦脸,平复下自己,她红着眼,怔怔告诉湛清然:“你欠我的,你知道吗?”   湛清然不语。   “快回家吧,要不然,你妈妈会担心。”他最终往不远处一户亮着的窗户看了看,叶琛没再理会他,转身走开了。   他目送她背影远去,这时,才掏出手机,给燕回打了个电话,她又在吃西瓜,剩下的那半个,趁湛清然不在家赶紧吃掉。燕回最爱夏天了,尤其是在夏天里吃冰镇西瓜。   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往停车的方向走。   “在吃东西?”湛清然问。   燕回撒谎:“没啊,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好想你呀。”   湛清然笑了:“票可以改签吗?你看看,能不能改成明天一早的,我们一早就动身。”   飞机票,是下午的,先飞兰州,再转到敦煌。   湛清然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尽快去和燕回度蜜月,立刻,马上。 第21章 因为是拍敦煌主题,燕回……   因为是拍敦煌主题,燕回做了相当多功课,衣服、彩妆、最最重要的是电脑里选出的几十张图,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还背着平板电脑。   湛清然惊讶于燕回的体力,她倒轻描淡写:“这算什么,我刚去实习时每天拆快递挂衣服贴□□,比这累,我不仅能拖动两个32寸行李箱,你再另给我一辆复古自行车我都能搞定,如果飞机允许的话。”   他第一次意识到,其实,燕回很能吃苦。   “不考虑换个实习工作?”湛清然问这话时,燕回正在翻找眼罩,她眨眨眼,“不换,我可以积累人脉,还能跟品牌打交道,方便我以后接好的推广。”   他若有所思:“看来你计划很清晰?”   “我就知道你把我当草包,”燕回笑着戳了下他,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小湛老师,我也许比你还会挣钱哦,不服气是吧,我念书那么差,你累死累活做研究做项目……”她忽然凑他特别近,贴着他耳朵,“不过,我还是崇拜小湛老师这种为国家做贡献的人,我只负责带给别人快乐,可是你,是国家栋梁哦,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好的那个人。”   说着,安抚似的拍拍他手背。   她其实非常懂怎么给对方提供情绪价值。   可是她什么都没要,就这么嫁给了他,没有彩礼,没有婚礼,甚至他连婚戒都没买,湛清然看着她似真似假的那双笑眼,也只是报之一笑,帮她把眼罩戴上。   燕回是那种随时随地睡如死猪的性格,尤其是,她最喜欢的男人就在她身边,她睡梦中,也在云彩上头飞。   到兰州后,两人住车站附近民宿,行李放好,湛清然带着她去看黄河。   “黄河?黄河在兰州吗?”燕回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湛清然当然不指望她这种学渣能知道什么,他问她,“想去看看吗?”   燕回嬉皮笑脸蹭上来,娇滴滴说:“肯定啦,小湛老师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我将永远追随你独一无二的步伐。”   湛清然不知道她满肚子酸话,都是跟谁学的,随口一问,燕回开始鬼扯:“我有研究啊,我小学六年级时就深入研究过一本叫做《如何征服英俊少男》的书,”她又开始秀她浅薄的学识,“总之呢,这方面我是颇有天赋的,小湛老师,你看过这本书吗?”   他忍笑摇头:“没有,毕竟我才疏学浅。”   燕回笑嘻嘻牵起他手,走在路上,两人回头率很高,很多男人看她,燕回不无得意地说:“都是看我的,他们一定想和我上床。”   湛清然对她这种毫无顾忌的说话风格相当头疼,他为她这种鲜辣感到羞耻,因此,捏了捏她手心:   “能不能注意下身份?你现在是□□。”   燕回用胳膊捣他,一脸得逞:“吃醋了?其他人觊觎我美貌,你是不是妒火中烧,快要烧死了?”   湛清然侧眸,暧昧暗示:“是妒火中烧,要不然,湛太太晚上帮我去去火?”   湛太太,湛太太,燕回可太欢喜这个称呼了,她嘤咛一声,又紧紧依偎上去。   兰州游客不多,黄河大桥附近本地人居多,人们穿着凉爽,坐黄河边遮阳棚下吃烧烤,水波粼粼,正值黄昏时分,跌得河面一片金粉,太阳正往白色的楼间坠去,灼烈燃烧。   燕回好奇地往鹅卵石铺就的斜坡走,被湛清然一把拉回,他攥住她手腕:“危险。”   “黄河水不是黄色的吗?”她迷茫地看着他。   湛清然笑笑:“这段是清的,波面乍看平静,你仔细看,其实水流速度不慢,也许,下面就藏着暗礁无数,很危险的懂不懂?”   燕回静静看河水奔流而去,依旧好奇:“那它往哪儿去呢?我是说,黄河水最终去了哪儿?”   “渤海,黄河流经九个省份,最终在山东省汇入渤海。”湛清然显然不能指望燕回会知道最基本的地理知识,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人站岸边,长发被风吹得曼妙飞舞,脚边,是一簇青青无名野草,她忽然回头说:   “我明白了。”   湛清然好笑道:“明白什么了?”   “小湛老师就是我的渤海,我就是黄河。”她挺认真说道,“渤海是黄河的归宿,小湛老师就是我的归宿。”   傍晚的夏风,有丝丝凉爽,祖国的西北地区昼夜温差要比他们居住的城市大些,江岸边无比舒适,对面就是连绵的青山,夜晚会亮起美丽璀璨的灯光。   娇蛮任性的漂亮姑娘嘴中,也不尽然全是惊世骇俗的蠢话,湛清然眉眼舒展,他笑着摸她头发:“是吗?”   “是的,”燕回狡黠眨眼,“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小湛老师的胸怀要像大海那样宽广,包容,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准生气。”   湛清然这才隐约觉得上了当,他等身后散步的夫妻过去,靠近她,把人压在黑色短柱上,狠狠掐了一把:   “我说给我戴那么高的帽子。”   燕回笑起来,洁白牙齿乱闪,属于二十岁特有的明亮和快乐。   湛清然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他抱着她,两人在岸边看了很久的漫漫河水,吹了很久的晚风。   他们后来打车去正宁路夜市,路上,听司机师傅给他们纠正没有所谓兰州拉面,本地的正宗叫法是兰州牛肉面,顺带夸了燕回,司机师傅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她半靠湛清然怀中,懒洋洋撒娇:“听见没有?你可要把我看紧了。”   湛清然含笑低首,吻了吻她耳边秀发。   正宁路夜市小吃琳琅满目,每一种燕回都嚷嚷着想吃,最终,她捧着当地包装简陋却十分可口的杏皮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烤羊肉的小哥手法娴熟,两只手下,得有上百串铁签子,耍杂技似的,燕回站跟前也不嫌烟熏火燎,她最惹眼,又不吝啬对别人的赞美,拍手欢笑:   “哎呀,好帅气呀!”   年轻男孩子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腼腆提醒她,可以离的远一些,否则味道都沾到她衣服上了。   燕回要的纯瘦,微微辣,嘴巴已经吃得通红。   “好好吃。”她眼泪汪汪地感慨,因为爱美,燕回在保养皮肤方面非常自律,辛辣刺激性的食物基本不碰,她吐着舌头,看向湛清然,“我能再要一杯杏皮水吗?”   “你刚才喝了三杯是不是?”湛清然笑,起身去给她买杏皮水。   果然在夜市窜了一身的味道,回到住处,燕回冲了个澡,然后把一次性床单枕套什么的不厌其烦地铺摆好。   她吃多了,人歪歪唧唧的,湛清然一边给她揉肚子,一边跟她解释什么叫李广杏。   对燕回而言,湛清然简直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很多有意思的传闻轶事,他张口就来,燕回忍不住吻他:“小湛老师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她一想到什么都知道的湛清然,是她的,燕回就更高兴了。   “我好兴奋啊,今天一天都非常高兴。”燕回不停吻他,火热的唇,在他唇舌间恣意游走,湛清然一个翻身把她压住,“这么高兴的吗?”他擅长爱抚,修长手指一寸寸攻城略地,燥热的吐息逼近,“湛太太是不是应该考虑也让我高兴高兴了?”   燕回下意识夹紧他的手,媚眼如丝:“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湛先生。”   失控感陡然遍布神经,湛清然低笑,不知怎的,他突然鬼使神差地要求了句:“说你爱我,燕回。”   一个晚上,他频频逼着她表白,她表白一次,他就凶狠几分,直到把燕回弄哭,她也同样咬伤了他肩头。   最终,她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燕回自然起不来,拖拖拉拉很晚才出门,两人在博物馆附近吃牛肉面,还是因为燕回足够漂亮,老板耐心地给两位外地游客介绍眼前面目清秀的牛肉面:   “我们这里的牛肉面呢,讲究的是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   燕回笑眼弯弯,她慵懒异常:“什么意思呀?”   细白手指捏着筷子,她不忘跟湛清然嘀咕:“小湛老师,你发现了吗,他们这里的牛肉是单独点的哎,真有趣。”   “当地特色,要不要再点几两?够吃吗?”他压着声音回答。   燕回笑如银铃,一手托着腮:“你喂我吃吧,我拿不动筷子了。”   她那样子,跟一只懒猫似的。   湛清然不得不提醒她,公众场合,不要笑得那么娇媚,本来就穿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皮肤雪白,越晒越白的那种,出门前,燕回命令湛清然给她后背抹防晒霜,他不懂她既然怕伤皮肤,为什么还要穿露背裙。   女孩子为了美,果然都是让人费解的。   湛清然发现燕回在外,总是会受到男人们的格外照顾,每个人对她说话都客气极了,她爱撒娇,也习惯他们的目光和奉承,他同样为她的这种习惯感到细微羞耻,她是他的妻子,但表现地像个大众情人。   他甚至没办法苛责她,毕竟,她太年轻,过早地享受了美貌的红利,并且,很明显地再继续享用。   他怎么去跟一个无知又美丽的女孩子计较呢?   对于逛博物馆这种事,燕回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什么都不懂,也看不出名堂,哈欠连天,跟在湛清然后面,无聊得要死。   湛清然兴致十足,燕回实在懒得动了,她腰现在都酸,索性,在展览室外头的长凳子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搭讪,问她可不可以加微信,又问要不要帮她拍照。燕回笑盈盈摇头,对方很失望。燕回没有在博物馆搔首弄姿拍照的习惯,虽然自己不学无术,但对这种地方还是有丝敬意的。   坐久了,燕回察觉到有人偷拍她,她其实很不喜欢,尤其是自己的照片莫名其妙被传到网上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她给湛清然发信息:你什么时候能看完?再不出来,我要跟别的男人走了。   湛清然没有回复她,他压根没看到这条信息。   留学时,他跟叶琛几乎走遍知名博物馆,两人有种属于学霸的默契,他说的她都懂,接得住,不像某人,满脑子不着边际的蠢问题,湛清然一个人在光线昏暗的馆中走着,忽然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本来计划在兰州只住一夜,因为湛清然要逛博物馆,便多住一晚。今晚既然不走,湛清然一直到快闭馆才出来。   燕回不在凳子上坐着,人不见了,早溜到文创区买了一堆毫无用处的打卡纪念品。   湛清然看到她时,她正兴冲冲挑礼物。   “买一样意思下就行了,这么多用得着吗?”他来到她身后,笑着开口,燕回转身,立刻垮了脸,“你又不陪我,我买点东西高兴下你还要说我,又不花你的钱。”   湛清然一算时间,确实,晾着她一人两小时了,他牵住她手:“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燕回想甩开他,湛清然攥得更紧,他仍是笑:“别生气,你不也没陪我么?扯平好不好?”   她倒也不是不能陪他,燕回委屈睨过去一眼:“都怪你,昨天晚上欺负我,我今天好累。”   男人的手掌心滚热,她被他攥着,始终挣不开。   趁身边没人,湛清然对准她嘴唇轻咬了下,低声说:“乖,出来玩儿就是高兴的,别生气了。”   燕回终于抿嘴一笑,她挑好东西,让湛清然去结账。   从兰州到敦煌,八个小时的动车,路上,燕回打开平板电脑,Amy让她参加线上的选题讨论。   湛清然也有自己的事情忙,忙着查看并回复邮件。   外面风景疾驰而过,渐渐变得不同。   “咦,云彩就好像在我们头顶,一伸手就能够着。”燕回往窗外看了眼,她又高兴起来,看到新奇风光,急着和湛清然分享,“你快看嘛。”   湛清然笑笑,他对沿途风景并不陌生。   他没告诉她,他和别的姑娘,曾经走整个大西北线路走了两次。 第22章 但他还是偏过身子,往外……   但他还是偏过身子,往外探看,跟她玩笑:“摘一朵送我?”   燕回被他逗乐,她佯装伸手再朝他怀里一搡:“喏,送你一朵雪白雪白的云。”   湛清然顺势摸了摸她肩膀,冰凉,燕回穿了件孔雀蓝针织吊带,胸型一览无余,她进车厢时就引得人频频转头看,湛清然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她身边,那些狂蜂浪蝶,早围着她转了。   他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把箱子取下,找出披肩,给她搭上。   燕回肩膀一抖:“我不冷。”   “我觉得你冷。”湛清然重新给她披上,“还是有点凉的,别任性。”   燕回这才抿着嘴笑,她飞过来一眼,别有风致:“那我给小湛老师个面子好了。”   也就这么聊了几句,群里信息密密麻麻,Amy问:燕回呢?   她飞速打字,说,在呢在呢。   不知不觉两小时下去,窗外风景又是一变。燕回揉揉眼睛,她发现外头成了片戈壁滩,很荒凉,唯有丛丛低矮的骆驼刺,散落其间,成为仅有的植被点缀。远处,山不高,也是荒凉的。   她不认得骆驼刺,问湛清然,他什么都认得,说:“这是嘉峪关地界。”   “你该不会前世是这儿的人吧?”燕回狐疑瞄他,“你好像来过这里是不是?”   转念一想,湛清然读书时成绩那样好,博学广识,倒也正常。   湛清然没正面回答,他一手慢条斯理揉着太阳穴,一面笑:“我们前世有约,我是河西节度使,你是敦煌飞天。”   燕回觉得节度使这词儿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她觉得不对劲:“我是飞天,我在壁画上呢,跟你约个头。”   两人连座,没别人,燕回坐的是靠窗位置,他倾过身,手指在她嘴唇上轻轻揉了两下,笑得特别暧昧,又带着莫名的蛊惑:“让我想想,”声音愈加低沉,他的唇几乎挨到她的脸颊上来,呼吸轻拂,痒痒的,燕回情不自禁窝着肩膀,听他说,“到了敦煌好好拍,说不定,我就想起来我们前世约定的是什么了。”   燕回一撇嘴:“我是神女,你一个凡夫俗子,配得上我吗?”   湛清然很想吻她,却也只是把她手牵过来放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燕回头靠他肩头,两只眼,一直往外看,足足看了好半天,风景一点变化都没有。   只是多了一个又一个的风车,转啊转的。   “一个人都没有,真荒凉。”她小声说,“这里是不是就一直只有风吹日晒,也不怎么下雨。”   “嗯。”   “一千年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也许。”   “一直都没什么人吗?我都没看到有人在这住。”   “没有,河西走廊是古代商人们走的通道,环境险峻。唐朝后期,这条通商之路就没落了。”   “那可真寂寞啊,我是说,这片土地光秃秃的连个人都没有,真是太寂寞了,你看,连花花草草都没有。”燕回是个最怕寂寞的女孩子,她认真感慨,又往湛清然身上贴了贴,好像不贴着他,她自己就成了戈壁上的骆驼刺,只能顽强又孤单地扎根在荒凉大地之上。   燕回闭了眼,想象中,无边无尽的戈壁滩一眼看不到头,长长的列车,蜿蜒疾驰,里面坐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跟那么高的天,那么阔的地一比,可真够渺小的。   列车渺小,人更渺小,像是天地间飘飞的一粒草籽。   因为这份渺小,她觉得,身边有个人非常重要。   湛清然看她没了动静,以为燕回睡着了,正用披肩裹紧她,燕回挣扎,长发窸窣作响,她抬眼看他:   “你觉得寂寞吗?”   湛清然被她没头没脑的傻话问住,他一笑:“怎么了?”   “你看,外面那么空旷,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我们不是因为交通发达,它可能会继续这么寂寞下去,都没人看它。”   燕回眼睫轻轻垂下:“我想到这个,就是觉得很寂寞。”   湛清然微微诧异,他看看她,又把她手握紧了些:“我陪着你,会不会好一点?”   燕回清亮的瞳仁中,倒映着不断旋转的风车叶子,不知疲倦,她低低说了句:“可是,你也未必能一直陪着我呀。”   “你怎么知道不能呢?”湛清然鼻腔里逸出一声笑,“这是怎么了?可不像你。”   燕回哼了声:“什么才像我?”   湛清然笑笑,他说:“要是困了可以睡会儿。”   “我不,我要看沿途的风景。”   “这一直到敦煌,风景都差不多。”   “那也不,每一丛骆驼刺都不一样呢,我还要等着看夕阳。”   “敦煌日落很晚,大概九点多才是黄昏,估计你看不成夕阳了。”湛清然说完,燕回惊讶地望向他,“为什么?为什么敦煌的白天比我们长?”   “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答案。”湛清然故意逗她,外面,阳光白晃晃一片,周围乘客昏昏欲睡,两人交流的声音压到最低,燕回往四下看看,她勾住他脖子,送上一吻,“这样行了吧?”   湛清然无声笑着,他托住她后脑勺,缓慢地碾她的唇,呼吸交缠,燕回的胸口开始泛起一片粉红色,她听见湛清然低稠的声音:   “你这儿很敏感。”   他手从腰那里往上钻,燕回咬唇,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湛清然放开她时,燕回已经像柳条一般软绵绵靠他身上,平复着呼吸。   果然,到敦煌时,太阳依旧高挂,燕回觉得刺眼,民宿老板开车来接他们,他们住在敦煌数字中心附近,第二天,要从那里一早坐车过去。   虽然已是旺季,但暑假没正式开始人没那么多,住宿并不紧俏。   数字中心附近的民宿,开在当地人的小院里,出了门,是一条乡村水泥路,路不宽,两旁多是民宿,停着本省游客的车。   六月底,敦煌没那么热,尤其到了晚上,凉风习习,两人从夜市吃东西回来,发现到处漆黑,一问老板,才知道停电了。   燕回好半天都不明白停电是个什么意思,她很难想象,这个年头还有随便停电,而且一停可能停一夜的事情。   “大叔,还能不能洗澡啊?”燕回最关心这件事,老板连忙点头,“能的能的。”   老板娘是那种忠厚阿姨模样,一脸抱歉,说我们这里偶尔停电,真不巧,你们赶上了。   “紧挨数字中心的酒店那个片区有电,如果你们想退房的话,可以退的。”   湛清然以为燕回肯定难以忍受停电这件事,没想到,她已经坐在院子门口的马扎上,吃起老板娘切好的西瓜,满不在乎:   “阿姨,我们不退,我们就住在这里,反正我好久都没看到这么亮的星星了。”   她跟谁都是自来熟模样,笑嘻嘻的,门口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微弱光芒。   “小湛老师,你过来吃西瓜嘛。”燕回跟湛清然招手,她脚一勾,也给他勾了个马扎,对面,同样是家民宿,住着和他们一样倒霉的游客,刚到就发现停电了。   因此,路旁站着三三两两的人,大家在说电工修线路的事。   “你去修吧?你不是修这个的吗?”燕回边啃西瓜,边看着湛清然,他笑着,微微挑起眉毛,“谁告诉你我是电工?”   “不是吗?”燕回若有所思,她其实一直都不清楚湛清然到底是教什么的,以她的学识,是绝对无法理解课堂上哪怕一个字的,她缠着他,要他说清楚,自己到底干嘛的。   燕回听不懂,但她喜欢听湛清然讲话的声音。他声音低沉,很动听,尤其是在这样宁静的夏日夜晚,她就挨着他坐,翘起腿,好像还听到了不远处草丛里的虫子叫。   这里,好像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短暂地将他们同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隔开。   燕回觉得心里很宁静,像海,没有波涛,上面是无尽的星光。   停电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嗅到空气中青草的味道,安静极了。   “听得懂吗?”湛清然笑问她,燕回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懂。”   “那还要问?”   “因为是你在说嘛,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我喜欢跟你说话。”燕回把手机丢在屋里,她心无旁骛地跟他坐在这里,谁也不搭理。   倒是湛清然的手机屏幕,时不时闪一下。   他问她:“你手机呢?”   “选题已经确定,我跟老大说了今晚得休息休息,有事明天找我。”燕回歪头晃脑,“阿姨给的西瓜好甜,我觉得他们这样也挺好的,开个民宿,有自己的小院子,一停电就能坐门口看星星,多好啊。”   湛清然摇头笑:“看不出,你会觉得在这里生活很好,我以为你只钟爱那些浮华的东西。”   “都喜欢嘛,”燕回笑地无拘无束,“我本来想着来敦煌拍最好看的照片,怎么摆造型,现在看,路上的风景好,这里的民宿也很好,那个大叔跟阿姨夫妻俩都好,反正,我来得特别值。”   她有种纯粹的孩子气藏在欢快语调中。   湛清然莞尔,很自然地又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   “真的这么高兴?”   “当然!”燕回笃定而明亮地看着他,“我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她跟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呢?你跟我一起出来,高兴吗?”湛清然点头:“高兴。”   “有多高兴?”燕回不依不饶。   湛清然当真想了想,说:“这要怎么计算呢?”   燕回撒娇晃他手臂:“你自己想嘛,你不是念书很行的?”   “那就是最高兴吧。”   “什么是最高兴?”   “就是,跟你一起来这里是最高兴的。”湛清然低低笑着反问,“满意了?”   燕回撩撩头发,大发慈悲说:“我都让你这么高兴了,应该我问你,满意了?”   湛清然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西北的好处就是夏天的夜晚,是凉爽的,不开空调也完全没问题。电继续停着,他们坐在树下的水泥地上,老板夫妻不知忙什么去了,透过树梢,能看到几颗灿灿的星子。不远处草丛里虫鸣啾啾,那些个讨论什么时候来电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湛清然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他正要看下手机信息,燕回蛮横夺过,她起身,坐到他腿上:“我们说话嘛,不要玩手机。”   “没玩手机,我看下我们课题组有没有发什么重要信息。”湛清然虽这么说,手机却也任由燕回拿着了,一手揽住她腰,那儿皮肤露着,尤为细腻,像摸沁凉的白玉。   指腹往上游走一分,燕回就柔软一分,最后,她整个人战栗着攀在他肩头,晚风徐徐,像很好的心情。   “好些了吗?”湛清然眉眼在黯淡光线中显得清锐,呼吸拂过她耳廓,燕回眼睛一弯,“什么?”   “我是说,坐动车时在嘉峪关地界那里,你状态不太好,现在好些了吗?”   燕回不说话,她搂住他后脖颈,年轻女孩子的吻甜美滚烫,同时不忘在他怀中轻轻扭动。   湛清然很强势地把她扣紧,用最娴熟的技巧折磨起她,很快,唇舌间的汹涌让燕回后腰阵阵发痒,她幽微地哼了声,推开他,湛清然又要吻上来的瞬间,燕回妩媚的声音中,多了分暗哑。   她跟他说了句悄悄话,湛清然似笑非笑,他手往下探,摸到她休闲裤上的湿黏。   “我们进去。”他拥着燕回起身。   燕回就势从他身上滑下站定,依依不舍抬头看了下,湛清然分明什么都懂,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吹一口气:   “明晚带你到鸣沙山露营,那里视野好,星星比这亮的多,只是,”他不动声色把她红唇轻按,暧昧地说,“别叫太凶。” 第23章 第二天一早,两人往数字……   第二天一早,两人往数字中心去坐车,燕回拿着手机,边走边拍,她今天穿了条阔阔的牛仔裤,可还是习惯性露着一截腰,对着镜头喜笑颜开。   湛清然不小心入镜,燕回跺脚:“小湛老师,你跑我后面干嘛?”   他笑:“我怕你掉路边。”   “我又不瞎!”   “路上有车。”   “我又不瞎!”   这条路,往右手边就是去数字中心的,往前,则通往莫高窟,交叉路口那有警察,路上有车不假,但非常非常少,倒是太阳大清早就晃眼。   “你快走开,不要妨碍我。”燕回赶他,湛清然跟她玩笑,“不考虑拍个情侣vlog?”   她立刻说:“不考虑。”   “为什么?”   “省得给你找麻烦,”燕回幽幽瞥他一眼,“再说,你其实压根不想跟我拍这个,我明白的。”   湛清然皱眉:“你又明白什么了?”   燕回嘻嘻哈哈打岔,把他推远点,说:“你先走没关系,我工作时其实喜欢独处,走吧,我会跟上你的,数字中心不就还有几百米就到了吗?”   两人说话时,一辆辆大巴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是发往莫高窟的客车,不远处,就是茫茫的戈壁滩,一望无际的荒凉,哪怕是夏日也不能为它增添一丝一毫的生机。   湛清然不放心她在路边这么举着手机只顾拍拍拍,好像,特别美丽的女孩子总容易给人一种无知的感觉,尤其是她这种满世界张扬的。他在前面走着,每隔三秒就要回头看看她。   等到她终于放下手机,跑过来,才撒娇说:“真是晒死本仙女了。”她把墨镜戴上,一张脸只剩了艳丽红唇。   手往湛清然眼前一伸,又是一副等男人伺候她的样子,湛清然笑笑,把拧开的矿泉水递给她。   车子行驶在唯一的公路上,两旁,是无穷无尽的戈壁,连骆驼刺都很少,零星散布,白色的砾石静卧地表,也不知道已经在干燥的风中存在了多少年。   湛清然没想到燕回主动要去莫高窟,她说,她带了几件壁画风格的裙子,但一定要亲眼看看壁画中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帮我再涂一下防晒。”燕回理所当然地要求着湛清然为自己服务,他帮她均匀抹开,说,“小心晒伤,拍完照还是把防晒服穿上。”   西北的太阳是毒辣,紫外线强,做好防晒非常重要。   天是浅淡的蓝,薄云散落,随车移动,燕回看着荒无人烟的地表,渐渐安静,她高兴时,有种率真的快乐,难得不闹腾时,一定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并且陷入了一种近乎忧伤的心理状态。   视线里忽然就闯入一串绿意,那是白杨,种在了莫高窟附近。燕回惊喜回头,说:“那儿有树!”   “嗯,快到了,看见石壁上的洞窟了吗?”湛清然笑说,“试试穿你这套在外头站半小时。”   燕回瞪他两眼:“你管我呢!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游客多,走马观花似地被人拥着往前,湛清然始终攥紧她的手,低声跟她解释着什么。   窟里有一股时间的味道。   燕回看那些壁画,她忍不住惊叹:“好美呀,我真的太喜欢了。”   她就是这样,有感情必须立刻就要抒发出来,小心对照着做的功课,燕回心满意足,不忘跟湛清然炫耀:   “我有准备九色鹿的造型呢。”   他嘴角轻轻扯一下,不置可否。   燕回看湛清然掏出几张纸币,投进一个箱子,很好奇:“是给和尚的吗?”   “哪有和尚?这是给修复文物用的捐款。”   “那我也要捐。”燕回手自然地往包里摸,找出现金,然后开开心心捐了款,湛清然见人挤得水泄不通,便带着燕回另花钱去看特窟。   他让她看窟顶藻井,燕回激动说:“我带的衣服上有这个图案哦,真的好精美,我好喜欢莫高窟。”一边说,一边仔细观摩胁侍菩萨,颇为神秘地告诉湛清然,“你很快就能见到真人菩萨了。”湛清然低笑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讲解员的手电筒扫进又一个黑黢黢的洞窟,燕回抬头,突然瞧见一尊高大的佛,正满面慈爱地看着自己,她愣了愣,安安静静同佛对视几秒,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琉璃镶嵌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有泪水从那悲天悯人的双眸中流淌而下。   “佛在这里也寂寞很久很久了吧?”她紧挨湛清然,悄声问道。   湛清然点头:“比我们寿命长多了。”   燕回心里有非常细微而深邃的东西萌发,她忽然一阵恐惧,又感到沉沉的忧愁。因此,下意识捏紧湛清然的手,直到看完石窟,往外走,湛清然去给她买了文创雪糕,才发现燕回眼睛微红。   她站在树下啃雪糕,目光放远,盯着散存文物区的几座塔出神。   “怎么了?”湛清然揉揉她脑袋,“这里游客太多,不适合拍vlog,我们租辆坦克300,明天带你去玉门关拍,那里人少,好出效果。”   燕回抬眼看看他,没说话,继续专心致志吃雪糕。   湛清然莞尔:“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又不说话,燕回,你不叽叽喳喳我反而不习惯。”   她把雪糕递到他嘴边,有了点笑意:“你尝尝,好吃。”   湛清然咬下一口:“还行。”他不忘看她,“到底怎么了?”   燕回摇摇头,缠着湛清然陪自己一起到店里挑明信片,但是,送给谁呢?送给托管之家的方伯伯夫妇?挺突兀的。给爸爸妈妈?他们不稀罕。燕回想了一圈,决定送给同事以及孙见东。   等到临近黄昏,两人打车往鸣沙山去,燕回重新高兴起来。她没骑骆驼,觉得很傻。   骆驼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睫毛比她的还长,还密,燕回吃惊地学给湛清然听,嘴角有隐隐的不服。   他不觉失笑:“好胜心也不是这么用的,跟骆驼比眼睫毛。”   燕回站在旁边看骆驼,骆驼走很慢,驼铃阵阵,一步一步往沙山去,又下来,游客们穿的花花绿绿,成一道蜿蜒的彩色线路。   两人爬到山顶,往下看月牙泉,像是沙漠里的一滴泪,一抬头,大块云朵飘在宝石蓝的天空上,真的是一伸手就能够着了。   不远处,有人在山顶拍视频,穿着景点租来的红裙。   燕回见湛清然往那边看了两眼,她扳正他的脸,不屑说:“我拍这个比她们美多了,有什么好看的。”   湛清然轻轻握住她的手:“对了,要不要体验下滑沙?”   燕回摇摇头:“不要,这些玩的我都不想玩,我只想在山顶坐着看风景。”   看不出她会是个安静欣赏风景的人,可燕回真的只是挨着他看风景,对面,沙丘连绵出一道道温柔起伏的曲线,游人如蝼蚁般点缀在月牙泉边,天空广袤,视野开阔。   湛清然想起抓蝙蝠那天她问过的一个问题,当时,他根本没往心里去,若有所思侧过脸看看燕回,花蝴蝶栖息一样的状态。   等到晚上露营,沙子渐渐变凉,头顶,星星好像比白天的云朵还要近,铺散在黑丝绒的天幕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美丽地滚落下来。   她在外面也不说进去,湛清然告诉她夜里沙漠气温会下降很多,她穿太少,根本不行。   燕回裹着披肩,靠在他身边,一直缠着湛清然问些琐碎的东西,问他上学时的事情,问他家里的事情,问一句,湛清然就说一句,最后,燕回终于不高兴了:   “我要是不问,小湛老师从不说自己的事,小气鬼,我都把我的事告诉你。”   她的事,无非就是学习怎么差,爸妈不管她,她怎么把老师气半死跟同学们骂架她谁也不怕……怎么听,都是不良少女成长史,湛清然确实没什么倾诉的欲望,他并不习惯把什么事都往外说。   “不说就算了,有什么了不起。”燕回感觉到冷了,她缩缩肩膀,脚踢了踢沙子,故意扬湛清然一脸,他下意识避开,笑,“好了,你要听什么?”   “自己想说才算,老让人问多没意思。”燕回没好气地继续扬沙子,湛清然握住她的脚踝,“别闹了,我们上午看窟时,你记不记得第257窟?”   燕回想了想,说:“中央有柱子,上面好几个菩萨都缺了脑袋的那个?”   湛清然没想到燕回会记得这么清楚,他以为,她逛了那么一圈一头雾水进去又一头雾水出来,除了会感慨“好美呀”什么都没往脑子里记。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燕回。   “对,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讲南壁上的故事,那组壁画讲的是一个小沙弥,到一户人家乞食,这家的少女见他容貌英俊,硬要嫁给他,小沙弥无奈,只好自杀明志不愿破戒。”湛清然本意只是给她讲壁画,燕回却狐疑地瞅了他两眼,璀璨明眸里闪动着某种情绪,她忽然很妩媚地冲他笑笑,说,“小湛老师,我知道我们前世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你前世是可恶好色的节度使大人,然后呢,看中我的美色,硬要抢我,我只好往莫高窟跑,跑啊跑,后面是你大片追兵,我无奈之下祈求佛祖救我,”燕回绘声绘色比划着手势,“佛祖见我又漂亮又可怜,就嗖一下,施了法,把我变成了壁画里最好看的飞天。”   湛清然了然地笑了笑,好像带出声叹息:“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他说着,手扣住了她腰。   燕回撅嘴:“你先说我的。”   湛清然的呼吸几乎拂到她脸上来,离她很近,声音变得柔和低沉:“我什么时候说你了?”   “刚刚。”   “刚刚?”   “对,你说少女看人家小和尚好看要嫁给他,结果小和尚直接死了算了,你在指桑骂槐,对,指桑骂槐。”燕回开始胡搅蛮缠,湛清然听得头大,“我讲洞窟壁画,怎么就指桑骂槐你了?”   “你就骂我呢,意思我硬要嫁给你,你又不想自杀明志,只好娶我。”   湛清然终于笑出声,眼睛里,仿佛沉着层黄昏暮霭,他笑得咳嗽起来。   凌晨气温降得快,燕回真觉得冷了,她看他一直笑她,先是捂住湛清然的嘴,随后,往他怀里拱了拱:“好冷,小湛老师,怎么这儿夜里这么冷,一点都不像夏天。”   她身上馥郁逼人,撒起娇来,浑身像没长骨头一样,雪白的脸仰起,望着湛清然,星光清澈,不远处的篝火让这边的一切变得轮廓不清,但她看得出,湛清然那双眼,就在两道英挺浓密的眉下注视着自己,燕回心跳快起来,她很快听湛清然对自己说:   “很冷是不是?那我们去热热身?”   燕回呼吸颤了颤,她被他带进帐篷,外面,有其他游客露营,这让人莫名有种偷情的刺激感。她躺下,被湛清然折成供人轻易掌控的角度,燕回轻佻地半张红唇,搂住他,不停吸吮他耳垂:   “人家冷死了。”   湛清然偏过头,在她脖子那轻咬,燕回蹙眉,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下,她想抱紧他,湛清然却把东西丢过来塞到她手中,低声说:“帮我戴。”   人的触觉在黑暗中格外敏感,燕回的手冰凉,动作间,难免碰到,湛清然压抑地闷哼了两声。   很快,他缓缓沉腰一手捂在燕回的唇上,声音里有笑意:“忍着点儿,外头有人。”   燕回就是在这句话中毫无防备溃败了一次,他声音那么轻,像漂浮的云,但渐渐变得粗重滚烫起来。   手机在旁边,同样不知在哪一刻毫无防备地亮了起来。   凌晨两点十三分,湛清然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信息。燕回的腰正被他紧紧箍在掌间,她咬住唇,想低头吻他的脸,突如其来的光亮破坏了她的注意力,她下意识瞄去一眼。   手机上,她看到了叶什么的发过来的一行字:   我还是很想你。   那条信息,随即收起。   燕回急遽收缩,绞得湛清然忍不住起身抱住了她,女孩光滑的后背上全是湿淋淋的汗水,他呼吸大乱,嗓音异常沙哑:   “故意的吧?”   燕回喘息着把手机拿到了手中,她贴着他耳朵,说:   “有人半夜想你,小湛老师?” 第24章 她说这话时,感到湛清然……   她说这话时,感到湛清然身体微微一僵,燕回嘲弄地扯了下嘴角,她反而搂他搂得更紧,身体像猎人的弓弦,柔韧且充满力量感,炙热的洋流继续引他入潮,像献祭,更像是诱惑。   湛清然根本无暇思考,他摸到燕回的背沟,纤细的,像一行轻盈优美的诗。本应该有后续的问话,变成了绵长湿热的吻。   直到彼此被对方彻底征服,帐篷安静下来。   “告诉她,你刚跟我做完,让她有点公德心,不要打扰别人夫妻生活。”燕回点了烟,把头发往耳后挂住,恶作剧似的冲湛清然轻吐烟圈。   她根本没问是谁,有什么好问的呢?反正,她已经跟湛清然是合法夫妻,他如果爱这个发信息的人,就不会和她结婚。如果说,之前在湛清然家中看到什么相框会让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适,现在,只有一种懒洋洋的爱答不理。   她的女士烟很好吸,对男人来说寡淡了些,但湛清然烟瘾不大,所以,他很自然地把烟从她嘴里拿过来,吸了两口,又塞到燕回唇中。   湛清然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是叶琛。   夜已经很深,他想起她总是一本正经告诫自己不要熬夜的样子,叶琛是完美主义者,在她的人生里,容错率很低。   “你不想知道是谁?”湛清然倒也没什么做贼心虚的反应,他很平静,手指不忘在燕回身上游走。   燕回被弄得微痒,她娇笑起来,没心没肺的:“谁呀?你初恋啊?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怕跟她比,我跟谁比都有自信赢,你要是真爱她,你们也该结婚了吧?”   这话无懈可击,他跟叶琛从十几岁就相识,做了多年恋人,最终没走到婚姻这一步,是因为他不爱了。   所以,他才更愧疚。   “是我没跟她说清楚。”湛清然手掌心潮湿,他没解释更多,只是揉了揉燕回同样被汗意浸得有些湿意的秀发。   燕回趴在他胸口,眼睛扑闪:“你想过和她复合吗?你们分开之后。”   空气沉默下来。   湛清然承认说:“想过,我们不止一次分手,即使是最后一次,最开始我也曾想过,也许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真话总是很他妈伤人,燕回心里骂了句。   “那,后来呢?”   湛清然淡淡的:“后来,我回国,给她打电话发信息,都没什么反馈,那时不仅是在小事上,大事上也有分歧。比如,要不要回国,她不想回来觉得国外科研环境更好点,确实如此,并不是她崇洋媚外。”他顿了顿,“分开就是分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燕回咬咬唇:“如果,你没跟我结婚呢?”   湛清然笑笑:“是不是女人就喜欢假设?假设没意义,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在遇到你之前,相过亲,跟别人也相处过,时间都不长,没可能的事情怎么都不会发生。”   他抚了抚她的脸,“出来玩,应该高高兴兴的,回去我带你去见见爸妈。”   燕回心里咚咚急跳。   “为什么你突然提这个?”   湛清然的唇重新覆过来:“没什么,这事应该让我父母知道。”   燕回被他折腾到筋疲力尽,她睡去时,并不知道湛清然轻轻起身,他出了帐篷,给叶琛回电话,声音低沉,淹没在沙漠呜咽的风中。   玉门关在市区西北90公里之外,湛清然租了辆吉普,燕回拖了口大旅行箱坐进去,上车就睡,两人谁也没再提昨晚那条信息的事情。   阳关只剩下墩山烽燧,玉门关稍微好些,不过一眼望过去,上无飞鸟,下没走兽,除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依旧是别无他物。   道路笔直,湛清然车速不觉很快,燕回睡到半途醒来,往外看风景。   这几天,已经很熟悉大西北的荒凉了。   “到了吗?”   “没有,你要是困再休息会儿。”   燕回轻吁口气,她埋怨地瞥了瞥湛清然:“你看,我身上都有淤青了,你老掐我。”   湛清然笑着跟她道歉。   他似乎还想说点别的什么,看她两眼,最终也没出口。   两人自备食物和水,到景点时,果然人不多,这里离市区远非历史人文爱好者多半没兴趣看一个大土堆。   一下车,骄阳和风沙扑面而来,燕回看着四野苍茫,又有点懵:   “就这?什么都没有啊!信你真是上当了,还不如在莫高窟附近拍呢。”   “你这期主题就是要拍出大漠的苍凉历史感,不是吗?”   燕回一脸嫌弃:“可这里太简陋了。”   “来这种地方,是要发挥想象的,”湛清然给她撑着伞,一手往远处指,“那里就是疏勒河,从那往南去会抵达阳关,阳关和玉门关是我们当时通往西域的两大门户,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其实是叫小方盘城,这附近挖出过汉简,所以暂时把这里就看作是玉门关遗址。”   燕回咋呼起来:“什么嘛,这里难道其实还不是呀?”   “从形制和面积来说,确实不怎么符合,不过,即使不是应该也就在这附近。”湛清然戴了顶帽子,燕回瞅着他笑,“哎呀,小湛老师你不是什么什么电磁波的吗?为什么你懂这些?你真的好博学啊!”   他戏谑看她,云淡风轻说:“过奖,我只是不像某人那样不学无术。”   燕回把遮阳伞拉低一点,她亲他,轻佻地摸了摸他喉结:“对哦,我不学无术可是你都被我迷晕了。”   湛清然抓住她手,他那里敏感禁不起碰。   “别闹。”   “偏不。”燕回旁若无人地用舌头去舔那里,烈日灼灼,不远处有三两游客过来,湛清然猛地攥紧她手腕,沉声警告,“再这样,我把你丢这里。”   “你舍不得。”燕回把墨镜推上去,眸子里隐隐透露出点野气,像漂亮的豹子,“否则,夜晚多难熬啊没有我,你会寂寞死的。”   湛清然喉结动了动,他揽过她:“我们往里走走看。”   燕回还要闹他,眼尾媚媚往上挑:“小湛老师,跟我在一起是你人生中最心动的时刻了吧?”   湛清然只是笑,浅淡一抹浮上嘴角:“就你废话多。”   “好遗憾啊,”燕回嗲嗲说,“我要是高中时是你的女同学就好了,你那时是高冷学霸吧?我们年级第一就是不爱讲话的男孩子,不过,第二名就很幽默搞笑。”   湛清然问她:“遗憾什么?”   “遗憾我们不是同学,要不然,我就去勾引你了,你一定会跟我谈恋爱。”燕回笃定微笑,“我们学校的学霸,我谈了个遍,高中母校的每个年级的学霸都是我男朋友。”   湛清然听得心情复杂,侧头打量她,说:“喜欢念书好的?”   燕回不以为然:“不是,他们能帮我写作业写卷子,字还漂亮,当然,我会挑又帅气又聪明的为我服务,丑狗不配跟我说话。”   就是这种语气,洋洋自得,这是湛清然最能领教燕回肤浅的时刻,她说起这些,一点都不害臊。   他微蹙着眉,心想,以后有了孩子教育的事情燕回是真的不能插手。   玉门关景点穿汉服的女孩子不少,在大太阳底下,对着镜头甜甜微笑。燕回今天老实,在没拍vlog前把自己裹得很严实,湛清然带着她在景区先找感觉,讲讲典故,燕回是个认真听故事就极容易动感情的女孩子,眼前风沙蚀城,湛清然口中说的贸易往来商队云集,已经是上千年前的时光了。   她又有点茫然的感觉,下意识的,攥了攥湛清然手臂。   捕捉到她情绪的微妙变化,湛清然停步:“怎么了?”他笑着问,“跟我说说,在莫高窟就是,说着说着就走神发呆,到底怎么了?不想听?还是怎么回事?”   燕回抿抿唇,又摇摇头,她把墨镜放下来谁也看不到她眼神变化。   “没什么啦,我就是……”她嘟囔着,“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时间把一座城风化到只剩黄色的土堆,住在城里的人,早消失在历史长河深处,燕回想起壁画中的女供养人,美丽,年轻,和她一样风华正茂,但也早变作枯骨一堆,她很惆怅,为人的渺小而惆怅。   握在手里的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不过匆匆几十载。   那她更要跟最爱的小湛老师在一起了,壁画里的人,后世还有人知道她们存在过,她和他,只不过是大千世界的普通人,千年之后,谁知道他们也在这世界上爱恨情仇走了一趟呢?   燕回的心里,充满了难言的忧伤。   “你说,这里以前是不是也住过漂亮的女孩子?就像我一样。”她又笑起来,她不喜欢沉湎于这种忧伤情绪之中,她要高高兴兴的,不去想太遥远的事情。   湛清然的目光绕着她探究,他把她墨镜拿掉,燕回条件发射地想去阻挡,可已经晚了,他发现她眼里又有水光闪动。   “这是怎么了?”他声音温和下来。   燕回鼻子忽然狠狠一酸,不管不顾抱住了他,完全忘记景区还有游客,果然,有人从两人不远处过去时往这投过来两眼。   “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直到我死了。”   湛清然无声笑笑,他拍着燕回肩头:“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不要胡思乱想。”   “那你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大约人年轻时就爱提这种字眼,湛清然本来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怀中女孩子分明有种脆弱的孩子气,他不得不回应她:   “嗯,我答应你。”   燕回抬头看他,感伤说:“不许变,你说的话要像玉门关的风沙一样,从没消失过,这里的人早没了,可风沙一直都在。”   湛清然低头注视着她清澈的眼,嘴角慢慢扯开:“不变。”   “你是我的。”她忽然很霸道地宣示主权。   湛清然笑了出来:“好好好,你的。”   顿了一下,他又问:“在莫高窟时想的也是这些?”   “我一想一千年一下都没了,我们才能活多久,人生这么短,我不能跟小湛老师分开。”燕回委屈地撇了下嘴,“我觉得很寂寞,也很伤心。”   湛清然不语,他摸摸她的脸。   燕回的vlog没在景区拍,他带她回车上。   景区的西边,同样位处疏勒河谷南侧,那里没一个游客,湛清然驱车往西南方驶去。   车子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飞驰,扬起漫天风沙。   一路时不时有烽燧出现。   湛清然没往腹地开,把车停在胡杨树下,他先下来,看了看地形。   燕回在车里给自己化妆,弄头发,湛清然回到车里,一言不发含笑看着她。   妆容冷艳,她不笑的模样很少见,等换上深红配深绿的飘逸长裙从车上下来,湛清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好像燕回真是从壁画中走下来的菩萨。   菩萨一秒破功,她光着脚,叫唤着硌死了。   风很大,吹得裙带飘飘。   不过菩萨很快就进入状态,燕回学过古典舞,来前已经跳熟,但壁画里菩萨的手势她看过就在了心里,因此,当湛清然把镜头对准她时,她忽然冲他嫣然一笑,说:   “节度使大人,你一介凡人就不要痴心妄想天女了。”   断壁残垣,古道西风,身后阳光投射过来,眼前唯一的颜色就是燕回眉心的花钿和身上的彩绸,湛清然不得不承认,燕回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他以后也不会遇到比她更美丽,更轻盈灵动的女孩子。   他第一次拍她,燕回敛起笑,她不笑时仿佛自带神性,妩媚铅华尽洗,只剩静默光明。   在戈壁滩上跳舞,是件很辛苦的事。   湛清然见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臂柔美,腰肢婀娜,身上彩带不断随风舞动,他认出壁画上的动作,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燕回非常敬业地完成了这期视频的拍摄,后来,又拍了许多照片,她不停找最好的角度,跑到烽燧上站,下不来,湛清然只好上去把她抱下来。   她时不时要过来看效果,不满意让湛清然重拍。   最后,满头满身的沙子,回到了车上。   燕回的脚心通红,她嘶嘶几声坐在位子上,俯身查看。   湛清然没想到她那么能吃苦,顶着太阳,每个动作都要做到最美最飘逸,一场舞下来,多少要被西北的太阳伤到。   “我看看。”他蹲下来,看她的脚。   燕回对着他撒娇:“好烦,你都没有夸我一句,我刚才不美吗?你见过那么美的人吗?”   湛清然却抬头往西边看了两眼,他忽然放开她,说:“我们现在得赶快回去,要起沙尘暴了。” 第25章 湛清然对天气预判很准,……   湛清然对天气预判很准,车子开得飞快。燕回脑袋碰到车窗,她哎呦一声,捂着眉毛。外头,沙尘暴渐起,先是氤氲的云海,看不出有什么太大异样,后来,浓度陡然增高,成核爆蘑菇云,成筒成筒地往天上螺旋,就堵在车前,燕回哪里见过这么壮观的自然之景,睁大眼,觉得湛清然开着车正把两人往风暴的中心眼里带。   “啊!”她尖叫。   湛清然镇定自若,他稳稳握住方向盘,专心看路。   “你为什么追着沙尘暴开啊!”燕回非常不理解。   “这是回去的方向,什么叫追着沙尘暴开。”   “哦。”   燕回讪讪坐好,很快,她又“啊”地尖叫,“是不是哪里爆炸了呀!”   湛清然反问:“脚不疼了?”   燕回这才想起摸摸脚,又开始撒娇:“疼,我好害怕,小湛老师,沙尘暴好可怕。”她脸上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十分愉快地、好奇地盯着窗外的诡谲风暴。   车里光线暗下去,她脸上没卸妆,明灭间,人像落彩斑驳的一尊佛,被风沙掩埋,又在某个时刻重见天日。湛清然透过内视镜看到她这个样子,瞬间有种文物复活的错觉。   “燕回。”他忽然喊了她一声。   燕回转过脸来,先是怔了两秒,随即笑开:“我第一次见沙尘暴呢,好神奇。”   湛清然总是什么都淡淡的表情,这一路,燕回就没见过他流露什么惊叹的模样。她摸不准是什么原因,只能往最俗套的路上想:   “你是不是见过沙尘暴?要不然,怎么会知道沙尘暴要来了?”   湛清然巧妙避开这个话题:“怎么样,是不是印象深刻?”   燕回眨了眨眼,说:“这里经常刮沙尘暴吗?”   两人聊了会沙尘暴,燕回累了,她趴后座睡觉。   回到酒店,湛清然和她一起洗澡,她皮肤嫩,手指过处容易留红印子,偏偏头发里全是沙子,洗了三遍。卸妆后,露出的面庞,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干干净净,湛清然轻轻拂掉她脸上水珠,笑了笑,开始吻她。   浴室水汽蒸腾,燕回手指在玻璃上留下清晰指印,到处都湿热异常,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像是已经忍耐到极限。一只手,最终朝后试图抓向他的腰,软软说:   “我快站不住了。”   湛清然恍若未闻,额头全是汗,顺着眉毛,往下滴落,呼吸间吐露的热气,灼人脸面。   眼看她要往地上滑去,湛清然把人抱起,架在身上,燕回脑中轰然一声,颤得不能自已,只能紧紧搂住了他。   本来打算好今晚做后期,剪辑、修图,她什么也没干成。   回来的那天,城市在下雨。   下雨天最适合睡觉。   燕回没偷这个懒,抱着电脑,在沙发上认真鼓捣她的更新。   她的蜜月之旅非常完美,什么都很完美。   湛清然回来就往学校跑,团队要开会,一般在开会的前一晚灯火通明,大家都不睡,在那研讨。他们团队的课题方向是大规模MIMO,作为无线通信最前沿技术,这玩意儿,一直都是理论大于实践,也一直都是学界热点,一烧经费,二烧头发,湛清然不是团队里最年轻的,却是头发最茂密的,是师生们调侃以及艳羡的对象。   他一夜没回来。   燕回第二天去杂志社时,才发觉家里没人,手机上,有湛清然给她发的信息:   不用等我。   她也是困倦得不行,趴沙发上就睡着了,并不清楚湛清然这一去就没回家。   燕回迅速化妆、换衣服,抓起包往公司赶,世界没了谁都照样能转。   D姐正召集手下一群编辑开会,这次赶巧,有两个编辑出差,剩下的几个则让做了两三年的助理过来参会,气得D姐在办公室发飙:   “我这会是给助理开的吗?”   只有Amy在场,听主编破口大骂十分钟后,默默给她端过来咖啡,挪开桌子上堆积成山的礼品盒,说:“我去喊人。”   一个小时候后,Amy火急火燎安排明天一个拍摄任务,然后,拿着杂志过来找燕回,眼神无端暧昧:   “效果不错,这几天都在议论你是不是跟Ken有私交。”   原来是《Style》那期封面出来了,燕回瞄两眼,笑意盈盈地解释:“老大别开我玩笑了,那次,纯属误打误撞抓我救场,凑合呗。”   “跟你说正经的,我听说,有签你做平面模特的意思,多少人挤破头来面试,你机灵点儿。”Amy对燕回确实刮目相看,当然,脑海中也产生了一点理所当然的联想,她冷不丁问,“你不会是跟Ken隐婚了吧?”   燕回心里直翻白眼,她才看不上湛航,他有钱又怎么样?时尚总监很了不起吗?   “怎么会,”燕回绝对说不出什么总监怎么会看上我这类的话,她不想谦虚时,谁也不能逼她说违心话,只是相当艰难地委婉说,“我真命天子另有他人啦。”   说谁碰谁,燕回跑去找孙见东送礼物时,刚要开门,转眼间一个高大身影已经很绅士地替她拉了玻璃门。   一抬头,正是湛航。   “这么巧,有段时间没见。”   老油条微笑和她主动打招呼。   燕回跟那品牌方没了什么后续,显然,是她不够聪明,没给到湛航实际好处,那顿饭后,她装傻,他也就顺其自然装傻,品牌方要联系燕回,被他轻描淡写挡回去,说她并不合适。   “好巧。”燕回皮笑肉不笑回一句,事到如今,她更是没心情跟他有丝毫牵扯,如果要靠男人才能换取利益,她情愿不要,她的骄傲还不允许她随便出卖自己换点什么。   说完,徒留一阵香风,正要走,被湛航喊住,男人似有若无笑着打量她上下迷人曲线,说:“有时间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等燕回开口,又偏头特意多看她几眼,“有点瘦了。”   瘦屁,燕回心想,没话找话。   她笑眯眯的:“不好意思,今晚正好约了人,下次好了。”   下次,下次就约湛清然家族聚会吧,燕回忽然恶作剧似地想,她打个手势,找孙见东去了。   湛航目送她,燕回是标准的尤物,蜜桃臀,腰又细,从背后看格外诱人,湛航想应该没几个男人会不想上她,隔段时间不见,他发现,想睡这个漂亮姑娘的心思倒又被重新勾起来了。   他不信,她不会上钩,无非是筹码太低,湛航无声笑笑,插兜走开。   这两天有个拍摄,一大早,摄影师、化妆师以及明星本人都到了片场,包括Amy,燕回因为已经不怎么负责服装这块,因此这活落在周周头上,没想到,电话打过去,对方竟然还没出门。   “Jojo,昨天跟她说清楚了吗?”Amy一脸愠色,以及无语,“让她马上过来,都在等她,她是没长脑子吗?”   Jojo一肚子火,跑到旁边打电话先是把周周骂得狗血喷头,接着厉声要求对方必须立刻到场。   “你跟Amy说,我不干了。”   周周被骂得心情烦躁,索性撩了挑子。   Jojo先是一愣,几乎气出内伤:“你有没有毛病啊,说不干就不干!”   对方直接挂了电话,Jojo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事告诉了Amy,她深吸口气,面无表情要来手机,拨出去,照旧没打通。   Amy打给燕回,让她放下手头活儿,去找服装助理把衣服尽快送来。   燕回正在给文章重拟标题,接到电话后,想了想,打给周周,电话响了很多声,那头周周才迟疑接起。   “大家在等你送衣服知道吗?”燕回问她,周周忽然崩溃,“我受够这里了,每天就是鸡零狗碎的破事儿,我不想再被别人动不动甩脸了,我没你聪明,也没你漂亮……”   “周周,你别这么激动,”燕回无奈叹气,一字一顿告诉她,“好,可以不干,但是你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吗?去送衣服,我知道你怕被骂,但是你手里拿着人家几万块的衣裳,Amy现在就可以报警说你带着衣服跑路了,懂吗?现在已经迟到了,不要再拖拉墨迹,那边老大一定会想办法让化妆师拖延时间,你速度点好吗?听我的话,现在去送衣服。”   周周哽咽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有始有终好吗?”燕回声音温柔起来,“亲爱的,去送衣服,我晚上请你吃饭。”   最终,周周在一小时后出现在拍片现场,虽然Amy已经处于极度烦躁中,但谢天谢地,衣服还是给送了过来。   燕回晚上在附近请周周吃了顿饭,听对方长达半小时的控诉以及痛哭流涕后,她总结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种地方,发现干不了,走了也好,趁早规划别的。”   周周眼泪啪嗒:“燕回,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唉,我送衣服时Amy还问我怎么又愿意过来了,我说你劝我来的,她说我应该多像你学习,做事靠谱点儿,我哪里不靠谱了?我就是很焦虑。”   “我厉害什么了?”燕回笑,“别丧气嘛,别哭了,这条路走不通就干点别的呗,你只是不太习惯这里而已,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别灰心哈!”   “我看你做自媒体也做的挺好,燕回,你能跟我说说自媒体你是怎么做起来的吗?”周周把她往期视频看了个遍,燕回新一期敦煌主题,好评如潮。   两人聊了那么一会儿,燕回送她一份博物馆文创小礼物,周周情绪好了许多。   “买件衣服吧,开心开心。”燕回拽着她去逛商场,周周家境尚可,来杂志社实习无非是出于对其高大上光鲜亮丽的错误幻想,什么各种飞时装周,礼物收到手软……毕竟,每天手里过一件又一件一线品牌服装,和娱乐八卦打交道,确实看起来是同龄人羡慕的对象,年轻人天生对这个圈子敏感。   现实让人清醒,周周此刻就很清醒。   她是梨形身材,买衣服要懂扬长避短,燕回换了夹拖,十个红艳脚趾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一脸无所事事的表情帮周周挑衣服。   跟叶琛的相遇,十分巧合,对方陪气色不怎么好的母亲代慧颖来买东西。   代慧颖让叶琛试一条裙子,颜色清新,开口时,见一个穿着很清凉又分外美艳的年轻姑娘正好给伸手拿走,往同伴身上比划。   叶琛淡淡看了眼燕回,燕回显然是那种在人群里回头率百分百的女孩子,艳光四射,却又心不在焉。   “你不要总是跟Jojo学穿什么潮牌,丑死了,不适合你,”燕回把裙子塞她,“试一试这个。”   “不好意思,姑娘,这件裙子是我们先……”代慧颖刚试图交涉,叶琛揽住她胳膊,眼神示意母亲,不要跟这种女孩子搭腔。   她对燕回这种看上去就不怎么正经的女孩子,天生反感,那种学生时代就积累的反感,来自优等生的傲慢。只不过,进了社会,她会把这种反感掩饰地更加隐蔽。   周周进试衣间试衣服,外头,燕回对着镜子撩了撩头发,上上下下欣赏自己两眼,一抬头,不经意对上叶琛投来的审视目光,她觉得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文秀长相,很矜持地站在那里,有种……对,那种念书很好的感觉,斯斯文文的。   匆匆对视一眼,对方很快避开,燕回没往心里去转头接受店员的恭维,她娇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衣架上的衣服,说:   “都没我喜欢的,我就不试了,谢谢。”   她嫌这些衣服都太没特色,太平庸,不配她。   说着,坐下来等周周,旁边,是等待她们放弃这件衣服的代慧颖,她是那种极度宠爱女儿的人,她觉得适合女儿的,就会想办法为她得到。   叶琛倒对这件裙子无所谓,但妈妈说她穿肯定好看,便在这稍稍驻足。   燕回身上馥郁香气弥漫开来,叶琛皱眉,看着对方雪白肩颈上还留着鲜明吻痕,轻碰了下母亲,低声说:   “我们到别家看看吧,我不想试穿这件。” 第26章 晚上回到家,叶琛并没有……   晚上回到家,叶琛并没有买那条代慧颖看上的裙子,她兴致不高,陪妈妈平淡如水地逛完商场,开车回来。   叶家是独栋别墅,有花园,代慧颖经常在石子路上来回走,说是对血液循环好,人一上了点年纪,就爱养生这一套,她近来身体不适,瘦了许多。   客厅里,叶广全刚送走客人,叼着雪茄,笑眯眯问:“今天扫货战果如何啊,叶老师?”   叶琛是独女,从小备受双亲宠爱,夫妻俩结婚晚,那个年代三十出头才生的叶琛。   “这也不想买,那也不想买,”代慧颖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一边不忘轻抚女儿柔顺长发,“我们叶老师可挑剔呢。”   叶广全说:“人生苦短,挑剔是应该的。”   代慧颖埋怨说:“还说,什么挑剔是应该的,有些事就不能挑,挑花了眼还不如头一个,”说着瞪丈夫一眼,看向叶琛,“琛琛,你这回来也都跟老熟人吃过饭了,小湛呢?你到底联系人家了没有。”   胸口顿时一阵滞闷。   叶琛语气硬邦邦的:“我联系他做什么?他都结婚了。”   夫妻俩都是一惊,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叶广全问:“这怎么说?不可能的,要真是那样,湛老师夫妻俩会通知我们的。”   叶琛心情烦闷无比:“怎么会呢?湛叔叔跟阿姨两个人最能照顾人面子,他们肯定是不好面对你们,所以这事才没说。”   代慧颖忙问:“谁告诉你的?就算他父母不说,这事李格他们总得清楚,也没听说,要真是结婚了,李格还撮合个什么呢?那孩子也不是个不靠谱的人啊。”   叶琛不说话了。   她不清楚。   那天深夜,她失眠,辗转反侧睡不着,不知怎的,就厚着脸皮给他去了条信息,发完随即后悔,毕竟,回国后湛清然不冷不热的态度已经让人心灰意冷,加上他嘴里的所谓同居,叶琛一时没了主意。   没想到,那么晚,他居然没睡,直接打电话过来。   叶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到天明的。   有人说忘记就可以忘记,好像过往时光全作废。   茶几上,爸爸玻璃杯中的茶叶绽开,脉络清晰,叶琛想起,湛清然曾送过爸爸茶叶,该懂的礼数他都懂,该体贴的地方他都体贴。   不易察觉叹口气,叶琛忽然站起,没听清楚父母又说了什么,或者在问她什么,只说:“我累了,先上楼休息。”   她噔噔噔跑上楼,反手合上门,愣了几秒,叶琛轻轻趴在了床上。   代慧颖跟着上来,敲门进来。   “琛琛,妈妈一直没敢问你跟小湛的事,”她坐到床边,抚了抚女儿的肩膀,“能跟妈妈说说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代慧颖不是没替女儿留心,相反,湛清然那方面她一直托李格打听着。她知道,自己这个傻女儿脾气倔,事事讲究完美,年轻气盛,未免对湛清然要求多了点,但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小湛已经是万里挑一,学识样貌家世哪一样都占,又是知根知底的少年同学,这世上,再找不出这么好的男孩子,偏偏能闹别扭闹到要分手。一别两年,小湛中途相亲,把她急坏了,亏得听说没什么下文,这边终于劝叶琛劝松动了,催她回国。   “你再不回来,小湛这么个条件很快就被人抢了,你这孩子,不知道如今相亲市场上,优质的男孩子少,女孩子多,再不回来可有你后悔的。”   这是代慧颖苦口婆心下的最后通牒。   多俗气啊,相亲市场,叶琛最不爱听这种话,好像爱情成了标价的买卖,供人挑拣。   “别问我了。”叶琛把脸埋在枕头里。   代慧颖顿时着急上火,只能柔声安慰:“是不是小湛还在跟你闹别扭呢,故意这么说的,要不然,妈妈跟他沟通沟通?”   叶琛把枕头一下拿开,她眼睛红了:“妈,您别掺和了,就这样吧。”   代慧颖说:“什么叫就这样吧?那孩子也是个有心气的,你都低头了,他还想怎样?又不是不了解你,他要真这样,那妈妈这些年也是白疼他了!”   叶琛不语,眼泪开始慢慢滑落,她很混乱,确切地说,叶琛从小到大没遇过什么挫折,念书好,家境优越,人长的也不差,还有湛清然这样的般配男友,如今工作上亦是一帆风顺,怎么看,都攥了一手好牌。   她也不能接受自己在感情上的失败。   但目前还没理出头绪,一细想,就是往日点点滴滴,让人难过,心有不甘。   以前,偶尔听八卦,什么丈夫出轨妻子不愿离婚,什么分手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太掉价了,叶琛自觉道理比常人都要吃透七分,这种毫无尊严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人一定要先爱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爱。   而一旦真的身处其中,却发现所谓道理不过是隔岸观火。   至少,叶琛目前就是这种状态,她说不清,是湛清然另结新欢这件事本身让她觉得爱情遭遇背叛,还是她不能容忍先开启新生活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她嘴上说分手,可实际心里想的还是他,身心都还属于他,那么,他怎么能先丢下她,去找别人呢?   叶琛心酸异常,她伏在代慧颖怀里,肩头一颤一颤的:“妈,他可能真的不爱我了,我跟他置气而已,怎么就这样了呢?”   代慧颖搂住她,说:“好孩子,别伤心,我看小湛多半是还在跟你较劲,哪能说结婚就结婚,他连个女朋友也没听说过,这样,你这不是回来也没去探望湛教授夫妻俩吗?带上礼物,咱们去看看,到那只要聊两句就知道小湛那孩子怎么回事了,他要是真结婚了,外人不知道,父母总得知道的吧?”   叶琛没说话,平复了会儿情绪,冷静说:“看望湛教授是应该的,但这件事,别打探了,湛教授如果愿意说我们就听着,不说的话,妈也别拐弯抹角问。”   夜色下,城市灯火辉煌。   燕回最爱夜幕下的流光溢彩,奇怪的是,她在敦煌民宿小院里觉得风清人静,蛮好的。如今回来,又立马沉浸在这五光十色的浮华都会中,换言之,她是个感情切换自如的人。   喝了点酒,人举手投足间就显得慵懒魅惑,她打电话给湛清然,撒娇让他来接她:   “小湛老师,你总不能天天住学校吧,你要是不来,我怕司机会对我起歹心哦,毕竟,我太漂亮了。”   湛清然那时刚回到家,暑假里,几个研究生没走,天天在实验室泡着,他一回来仍旧按时过去指导,听学生汇报进度,明天还得开会。   赶过来接燕回时,她站路边,一头长发及腰,雪白修长的腿在外露着,见他车过来,立刻高兴地冲他使劲挥手。   拉开车门,燕回跨着长腿坐进来,果然,一股淡淡酒气迅速窜入鼻端。   湛清然刚想问什么,这边,燕回已经迅速在他脸上啄了下,她在笑,眼睛又大又媚,睫毛过分的纤长浓密,投下错落阴翳,嘴唇却像盛开的玫瑰。   “想我吗?”她张嘴就跟他调情。   湛清然见她懒懒不动,倾过身,给她系好安全带,吐息擦着她耳畔过去:“湛太太有没有想我呢?”   燕回就顺势咬了下他耳尖:“想,光是想到湛老师的脸我就湿透了。”   湛清然立刻想起那个雨天,她坐进他的车,第一句话就让人浮想联翩,这样的女孩子,居然成了他的妻子。   他喉咙微动,让燕回坐好。   车子没开多远,速度放缓,湛清然在找车位,燕回往外看看:“你要买东西吗?”   “嗯,买样东西。”   燕回的想象力也是非常妖娆的,她凑过来,问:“是那个没了吗?我有个想法,”说着,等他停好车解安全带时,按了下男人紧致小臂,“我们不用那个了吧,我讨厌你戴那个,隔着一层,我想知道小湛老师那里到底有多烫……”   话到最后,她已经轻佻地把红唇奉上,等湛清然吻她。   湛清然低眉,凝视燕回片刻,掌住她后脑勺,用力厮磨起微凉柔软的唇。   “你是不是连生理常识都不懂?”他松开她时,点了点她秀挺的鼻端,“还是说,现在就想当妈妈了?”   一番纠缠,燕回身体里那股熟悉又凶狠的渴望升腾起来,她搂住他,继续索吻,含糊说:“好想要你,怎么办小湛老师?”   他深吸口气,攥住燕回手腕低笑:“听话,有正经事先下车。”   “我们哪天试一试在车里好不好?”燕回还在撒娇,“后排座空间很大。”   窗外斑驳光影落在他眼中,湛清然看上去似笑非笑的,他说了个“好”字,打开车门,牵过燕回的手带着她进了一家连锁店。   他来挑对戒的,戴上戒指,是个含蓄的暗示。   燕回很快明白湛清然的意图,她立马笑了,一脸明媚。   店员给两人介绍Serpenti系列的灵蛇戒指,燕回一眼相中,她要的玫瑰金,手指一伸,娇滴滴示意湛清然帮她戴,拒绝了店员。   经典蛇身元素,光芒璀璨。   她手指白皙修长,戴上戒指熠熠生辉,湛清然捏住她手指放在眼底打量,问她:“喜欢吗?”   燕回骄傲地,重重地“嗯”了一声,她抬起下巴,女王似的扫过湛清然的脸,说:“小湛老师说自己工资不高,会不会心疼?”   湛清然轻轻笑一笑:“确实,工资在我的收入里只占一小部分,大头不在这,湛太太可以放心要。”   燕回立刻把男款给他戴上,晃了晃,:“你要每天都戴着,这样,大家就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我看谁还那么不要脸地想你。”   湛清然眉头不经意皱了下,他当然清楚,燕回话里别有所指。   “说话就是说话,我们不随便骂人好吗?”他不动声色看她一眼,转过身,准备结账,燕回那双眼闪闪发光地盯了他几秒,灯光下,男人的身影高大英挺,站在那就是幅赏心悦目的画。   他属于过别人,而且,他会不自觉地维护那个人。   燕回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疼。   但她不想今晚的好心情,随便就葬送,有什么好心酸的呢?   我这么年轻,早晚会彻底打败你心里的那个人。   燕回斗志昂扬地想,等湛清然转身,男人的目光投过来,也许,是错觉,燕回仿佛又看到当年的温柔眼波,以及他温和像雪轻落的声音。   她忽然冲他一笑,兴致勃勃地挽住他胳膊,伸出手,跟他的对比着看:   “我跟小湛老师就是最般配的,谁也配不上你,只有我。”   湛清然侧目,眼睛里笑意淡淡的。   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一瞬间,强烈的羞耻感扑来,当燕回光明正大地指责叶琛不要脸时,好像,连带着也否定了他。   这种感受总是令人不快的。   她并不知道他的过去,但可以轻而易举地否定他曾经的伴侣。那种伤人的话,他自己都没对叶琛说过。   湛清然看着眼前美丽的姑娘,他有些惘然,她确实是太漂亮,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嘲笑丑狗不配和她谈恋爱,在挖苦别人这件事上,燕回张嘴就来,心安理得。   她甚至是没什么恶意,就是嘻嘻哈哈,轻浮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湛清然替她想了很多个理由,来解释她这种行为。   真是难以想象,自己如果养了这样的女儿的话,要怎么教导。   一路上,他微显沉默,听燕回照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夏天里最聒噪的蝉。   最终,她好像说累了,低头划拉起自己的手机,很快,又是一脸得意:“我这次主题很火爆哎,大家都超喜欢,哇,弹幕好有文采,小湛老师,我读给你听听好不好?”   话音刚落,湛清然的电话响起。   是他母亲,问他这周末回不回家,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湛清然声音在夜色中总是偏沉静:“好,我正打算跟您说,这周末要回家,这样吧,回头我再给您去个电话,开车呢。”   “好的好的,你慢点开,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后,燕回瞄过来一眼,试探问:“湛老师的妈妈?”   “嗯。”湛清然应了声。   “你周末要回家?”   “嗯。”   燕回还想问点什么,但看着男人波澜不兴的那张脸,勇气忽然消散——是她想多了?   买戒指,仅仅就是碰巧了买戒指。   可这是他自己答应的,回来就带她见父母。   他忘记了?还是反悔了?   燕回满脑子乱七八糟,她不吭声了,手机屏幕黑掉,她不再打算念那些赞美她的弹幕。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要把弹幕读给我听听的吗?”湛清然转脸看她一眼。   燕回眼睫忽闪,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说:“你不一定想听,还是算了。”   “没有,我等着听呢。”湛清然笑笑。   莫名其妙的,他就有点冷冷清清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她知道不是莫名其妙的,是事出有因。   她不是傻子。   “周末,我,”燕回临时撒谎,“我也有事,正好,我们各忙各的。”   湛清然问:“很重要的事?”   燕回点点头。   “能往后推一推吗?”湛清然是商量的语气,燕回心跳又不禁加快,她吞咽了下,“干嘛?”   “不是说好的吗?带你见见父母。”湛清然很平静地讲出来。   燕回忽然觉得很委屈,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无缘无故觉得委屈,没什么好委屈的,他不爱她,她一开始就清楚,是她心甘情愿,所以心甘情愿的事就不要谈委屈不委屈。   他只是说要带她见见父母,她就高兴地想哭了。   “可是,你今天晚上生我的气了。”燕回启口,她稀里哗啦翻包,找出墨镜,大晚上的又把墨镜戴上了。   湛清然说:“没有,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他看她戴上墨镜,就知道她不想别人看到她眼里的真实情绪。   他对她的怜爱,永远发生在他自己都无法预测的某个细节中,突如其来的细节。   比如此刻,燕回像小孩子那样赌气又骄傲地维持着自尊,她戴着墨镜,只有红唇显眼,人冷艳得不可方物,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湛清然把车缓缓靠边,打着双闪。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生我的气呢?”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燕回一偏,不让他碰。   “你对我一点都不热情。”燕回说。   湛清然眉毛轻挑,笑看着她:“要怎么热情?你说说看。”   “我不知道,反正你突然对我很冷淡,我感觉地出。”   他沉默两秒,安慰她:“没有的事,是你想多了,挑戒指时开开心心的不是很好吗?明天我准备点礼物,周末一起回家,嗯?” 第27章 最起码,这个男人还愿意……   最起码,这个男人还愿意安慰自己,燕回想,她嫁给他,不是为了取悦他,而是为了取悦自己,爱一个人是非常快乐的事情。当然,如果他也爱自己,那就更完美了,可是,他不爱,但自己爱他,这件事本身就相当令人快乐,燕回珍惜这种快乐,所以,当湛清然愿意安慰她两句时,她顺着这个台阶,快速滑下,说:   “那你还要听我读弹幕吗?”   去他的初恋,白月光,现在湛清然是她的,哪怕心不是,霸占着人也好,燕回这么想,就很快释怀了。   视频飘满密密麻麻的弹幕,铺天盖地的赞美,燕回高高兴兴地念给湛清然听,并且,在美这件事上,一定要咄咄逼人地问:   “难道,你对我这种绝世美人,就这么无动于衷?”   她理直气壮:“大家都为我疯癫了,你没话对我说吗?”   湛清然笑得咳嗽了声:“我在开车,怎么疯癫?”   “那你都不赞美我。”燕回语气不爽,“在敦煌的时候,你一句都没夸我,东东每次拍我,总说我太好看了都要把镜头给震碎了。”   湛清然眼尾不着意动了动:“你那个摄影师?”   “我认识好几个东东呢。”燕回趾高气扬,“没有一个不被我的美貌折服的。”   “你现在是已婚人士,不是不能跟异性打交道,要有界限感。”湛清然淡淡提醒她,“不要让别人误会,觉得你好被占便宜。”   快到小区了,附近便利店摆着琳琅满目的水果,燕回听得心不在焉,她趴窗户那往外看,兴奋说:“哎呀,我看到了,那家老板娘在呢我去买西瓜,她家的西瓜最好吃了。”   很明显,湛清然跟她说的话,她压根没往心里去,全当耳旁风。   买礼物,是个很费劲的事情。燕回跟父母联系不多,父母平时也想不起她这号人,她挣第一笔钱时,给父母寄过电子产品,等她过年回家,才发现早被弟弟霸占。   后来,她就改寄生活用品、按摩枕什么的。   燕回觉得自己爸妈虽然不缺钱,但因为是白手起家,所以随便得到什么礼物都会很开心那种,湛清然父母不是,夫妻俩是高知,家境优越,不缺钱,生活品质向来有保障,她也不知道应该给他父母买什么。   “家里什么都不缺,我买就好了。”湛清然在这件事上没打算让她操心,燕回不同意,“那怎么行,是我的心意,你买算什么。”   湛清然微微点头:“也好,不用太破费,我爸妈都是比较低调传统的生活作风。”   燕回心里有点发虚,转念一想,我又漂亮又阳光开朗,没道理不喜欢我。   她在那绞尽脑汁想礼物,趴沙发上,一会儿翻两页杂志,一会儿发呆愣愣地盯着桌子上的鲜花看。   湛清然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翘着脚百无聊赖把杂志搞得哗啦作响模样,他静静看她片刻,喊她:“燕回,到我这里来。”   燕回回头,娇媚地把脸贴在手上,又趴着了:“干嘛?”   “过来,听话。”湛清然语调好似什么感情都不带,他坐下,倒了杯温水。   燕回便懒洋洋坐过去,顺便吃西瓜。   “周末我们回去,注意下衣着,还有,”他要求提的很明确,“说话不要太放肆,懂吗?你在我跟前自然是什么都可以说,但在父母面前,还是要注意下,不要说那种惊世骇俗的东西,我爸妈虽然很开明,可我们是晚辈,有些话不适合说,能明白吗?”   燕回故意装傻:“不明白。”   湛清然抿口水,不露声色说:“你听懂了,别装傻。”   燕回就笑,她两腮被撑得鼓鼓的,还没洗漱换衣服,西瓜汁黏在嘴角,偏还要说个不停。   “那我要是一不留神犯错了怎么办?我要是表现不好,叔叔阿姨让我们离婚怎么办?”   湛清然看她拼命往嘴里塞西瓜,伸出手,捺去她嘴角猩红果汁:“又没人跟你抢,塞这么多做什么。”   手刚要缩回,却被燕回调皮地含住,她不说话,就这么轻轻吸吮着他手指,混着满嘴西瓜。   湛清然另只手抬起,对着她脑门狠狠弹了下。   燕回吃痛,立刻甩开他手指,再开口,西瓜喷他一脸:“小湛老师真讨厌,干嘛弹我脑袋,都要把我弹笨了!”   湛清然笑着站起来:“你本来也没多聪明,我说的话,别不当回事。”他扬手把自己脸上溅到的碎西瓜抹去,微笑看她,“你礼貌吗?”   说着,去洗脸,进了书房。   书房里,湛清然正在阅读文献,他英文好,查的都是第一手资料,英文好是高校做研究的必要条件,只是,他没想到,燕回英文竟不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穿黑色真丝睡裙,光着脚进来,踩地毯上,悄无声息。   燕回俯身,头发自然而然垂坠到他颈肩,她旁若无人地念出电脑上的一行英文,吐吐舌头:“好高深哦。”   说着,娇横往他腿上一坐,湛清然不得不侧过身,防止她乱碰电脑。   裙子后背只有两根细细的吊带交叉,美背光滑,湛清然的手轻而易举钻进轻薄布料,低笑了声:“我在忙,你今天不更新公众号文章?”   燕回的脚勾住他小腿,似有若无轻蹭:   “在想个主题,复原欧洲电影里那种经典少女形象,比如说《这个杀手不太冷》《洛丽塔》,”她说着,暧昧看他笑,“小湛老师有喜欢的形象吗?我说过,可以给你出私人订制。”   湛清然若有所思了然扬眉:“哦,私人订制?那就是我提什么要求都行的意思?”   燕回咯咯娇笑:“对呀,断臂的维纳斯我也可以哦。”她忽然细细呻吟了声,腰背像猫那样拱起,身体开始慢慢泛红。   湛清然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她,头偏过去,捕捉着她发丝间的清香,声音带点戏谑:“是吗?我就私人订制安格尔的《泉》和《大宫女》好了,我给你拍?”   燕回呼吸节奏乱掉,她摁住他,眼角风情一晃,去抓他电脑。   湛清然终于拽回丝清明,笑着说:“等等,别给我瞎碰。”他把该保存的保存了,网页关掉,“乖,用你自己的电脑,我的这个里面全都是重要资料。”   “里面该不会都是小电影吧?”燕回笑嘻嘻问,“是不是?是不是被我识破了?”   湛清然抚了抚她浮丽的眉眼,热热的鼻息扑来:“有你在,我还看什么小电影?”   燕回心满意足地娇笑不止,她撇撇嘴:“你刚才说的什么宫女,是什么嘛?让我看看,电脑用一下又不会死,除非,”灵动的那双眼轻巧一转,“你电脑里有你旧情人,你怕我知道。”   他的电脑里,确实还存着过去的一些东西,比如,和叶琛的合照,两人每次旅行都要拍大量照片。   湛清然微微一笑,没否认,也没承认什么,把搜索出的名画照片给她看,燕回目光落下,再回头,眼前男人的目光已经变得有点看不透,他像欣赏什么似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含笑审视。   燕回喜欢他这个样子,带着不动声色的侵略性,她同样是他的猎物,那种猎人看猎物的目光让她全身血液都烧了个透,有点提心吊胆,但又无比期待,为即将到来的意乱情迷时分。   “那要看,小湛老师能出到什么价钱?”燕回重新搂住他,话音刚落,湛清然手上力道倏地上来,她拧眉,险些叫出声。   “价钱啊,”湛清然抵在她耳边,手指不觉拨开她蓬松的长发,“你看,我用我自己付钱行吗?”   燕回的脸开始滚烫,她轻笑说“好呀”,两手攀在他肩头欠了欠腰身,很快,屋里只剩下剧烈心跳震痛耳膜。   在到达顶峰瞬间,她几乎脱口问出:你爱不爱我?   都已经辗转到唇上了,燕回的脸庞本来比月光下的白雪还要皎洁,此刻则成了艳丽的玫瑰,那几个字,却最终凋谢在嘴角,到底没问出口。   为什么要执着这个她本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及时行乐,及时行乐吧。   她这么想着,便把湛清然抱得更紧,不断吻他,再推开他,再诱引他,反反复复,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竭。   天气预报说没雨,临到了,又变,跟人心似的一样说变就变。   起风时,顿时吹散了一天的闷热,叶琛往后备箱装礼物,湛清然妈妈程教授的喜好,她同样清楚,其实礼物早就备好了,从国外带回来,只是还没找合适时间送,本来的计划,是等湛清然带她再次登门……   叶琛给程教授买了几本国外最新著作,跟她专业相关。代慧颖看她把书小心放在后排座上,说:“湛教授的礼物呢?”   她弯腰出来,关上后门:“都在,妈跟湛叔叔程阿姨打好招呼了吗?”   “当然,我听程教授那语气很高兴,说知道你回来,怕你应酬忙,本来就打算最近请你到家里做客。”   叶琛出神道:“是吗?也不知道是客气话,还是真心的,程阿姨对我也会像他那样变心吗?”   一路上,代慧颖少不得安慰女儿。   老夫妻俩住南区,邻居多半是原先的教职工们,相熟方便。小区是湛清然叶琛出国那年新建,设施么,现在看稍微有点落后,但也不是太离谱。   一番寒暄,湛教授夫妻俩把客人迎进来,程一维给两人倒茶,代慧颖连忙起身去接,被程一维轻按:   “快坐,快坐。”   “程教授,看您客气的,您也快坐别忙了,都这么熟,又不是外人。”代慧颖气色不佳,早被程一维看在眼里,随即问候了几句。   湛教授气质温文,说话不紧不慢,见叶琛来,很是高兴,一开口,问的便是专业相关的问题,叶琛一如从前,坐姿笔挺,两手放在膝头,文文静静地回答着长辈的每个问题,细致耐心。   “难为你了,文转理,到底是放弃了些爱好。”湛教授感叹,“原先总是说重理轻文,如今理科也不比金融这些大热,没办法,学生们也要吃饭,现在生活压力大,社会对年轻人不够友好啊,不能带给年轻人希望,这是个大问题。”   程一维听得笑,说:“琛琛,你看你湛叔叔,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叶琛微笑点头:“湛叔叔一直都关心我们年轻人,年轻人是国家的希望,这说明叔叔身上老一辈人忧国忧民的风骨犹在。”   气氛融洽和谐,两个年轻人虽分手,但长辈们,似乎并不介怀,还像从前,一脸的和颜悦色拿叶琛当自家孩子。   正聊着,程一维看着叶琛说:“可巧,今天清然说要回来,说有事跟我们说,”她别有意味轻拍了拍叶琛的手,“不会是你俩商量好的?”   叶琛明显是个意外表情,说:“清然没跟我说。”   程一维怔了怔,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俩孩子是商量好的,一前一后都过来了。”   楼下不知是谁鸣了声喇叭,程一维到窗前看,果然,湛清然的车停楼下,她过来笑意融融:   “正说他呢,这不就来了。”   叶琛矜持地抿口茶,她心跳很快,不由自主看了母亲一眼,代慧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早就说,周末估摸着小湛也得回家,真应了猜想。   楼下,湛清然在跟燕回分礼物,燕回今天穿得清爽,简单一件白色T恤加牛仔裤,踩着球鞋,即便这样看上去照旧是盘靓条顺,青春逼人。   “刚才交待的,都记住了?”湛清然不怎么放心地拎起礼物,燕回叹气,摸了摸他下巴,“唉,小湛老师一定想,我怎么找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姑娘,一句话交待不到位,她就能给我捅娄子。”   湛清然忍俊不禁:“很好,有自知之明。”   “呸呸呸。”燕回噗嗤笑出来,随后,清清嗓音对着单元门口的绿树深吸两口气,“我怕我会缺氧哦小湛老师,好怕怕。”   他摸了摸她的手,笑着一抬下巴,示意进去。   门开时,程一维一眼瞧见儿子身后还跟着个姑娘,人是素颜,眉毛醒目,眼睛清亮,是个极美的姑娘,正笑盈盈看过来。   母亲的反应悉数落入眼中,这件事,他确实是先斩后奏了,因此,湛清然微微一笑:   “妈,这是燕回,早该带她来见见您和爸的。”   燕回冲程一维甜甜笑着,怕吓到对方,没急着改口,只是稍稍一鞠躬:“阿姨您好。”   事发突然,程一维心里却早就明白了个七八分,可屋里头,还坐着叶琛母女,她短暂思考两秒,为了不让客人难堪,走出来,把门一带,湛清然跟燕回都被挡在了外头。 第28章 湛清然有点不解地看……   湛清然有点不解地看向程一维。   “你代阿姨跟琛琛都在,今天来家里做客。”程一维含蓄地点到为止,深深看儿子一眼,对燕回也没忘了礼数,挺客气:“你好。”话说着扫了眼燕回手里的礼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母子两人来回几个眼神,燕回就也大概猜到了什么,她笑吟吟的,特地对上湛清然的目光,他没回避。   “哦,这么巧。”湛清然冷静自若,他笑笑,“妈总不能让我们在外头站着吧?”   程一维觉得今天实在是尴尬,她看看儿子,湛清然已经去开门,低声说:“燕回,跟我进来。”   屋里这几人,正疑心外头怎么回事,呼啦啦,一下进来三个人,本觉得宽敞明亮的空间,顿时挤了很多。   两个年轻姑娘是在三秒钟内,认出对方的。   彼此都有些诧异。   叶琛看两人在玄关那放礼物换鞋,脸忽然涨得通红,瞬间明白了什么。难堪、羞愤、以及对燕回那种说不上来的轻视交织在一起,让人透不过气,她快速拉代慧颖起身,冷不丁,跟湛清然对上目光,看到他手上明晃晃的戒指,心头一阵惊怒,她对代慧颖说:   “妈,我们走吧。”   空气仿佛有毒,寂静了一瞬。   代慧颖古怪地看了看女儿,再看看湛清然,身后跟着的姑娘脸盘子长得真是标致,她虚瞄几眼,跟女儿也就是一个反应了,起身间,不小心碰到茶几拐角,声音格外刺耳。   “代阿姨好,”湛清然主动打的招呼,始终淡淡笑着,这时,方把目光移到叶琛身上,“来了?不多坐会儿?”   叶琛脸色很差,她觉得自己这时应该维持住最基本的礼貌,但做不到,眼睛因为愤怒而显得寒意凛凛,她做梦都没想到,前两天商场上打过一次照面的女孩子,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一屋子人很多,但似乎每个人都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应该说点什么。   “别都站着啊,坐,大家都坐,琛琛,中午跟你妈妈留在这里吃饭。”程一维忙去招呼两人,叶琛鼻子一酸,嘴角轻扯:“不了,程阿姨,我们还有事有空再过来。”   她应该走的,最起码,这个时候还能体面退场,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人总是这样,不甘心,那么清高的湛清然,怎么会把这种女孩子带回家?叶琛看向燕回,两眼看尽她的虚伪似的,真是可笑,装什么清纯呢?叶琛心里忽然就翻上来无尽的鄙薄。   可是妈妈比她沉不住气,代慧颖眼风扫过去,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试探:   “小湛,带朋友来家里玩儿?”   见鬼的朋友,一个成年男人把异性领回家,能是普通朋友吗?   燕回早暗中观察了这伙人半天,湛清然正要张口,她落落大方把话接过去:“阿姨,我是湛老师爱人。”   真是有年代感的称呼,燕回琢磨着,这阿姨应该听得很亲切易懂。   代慧颖把目光对准了湛清然,这种目光,看得人难受,有质疑,有错愕,更有难言的失落。   同时愣住的,不仅仅是这对母女,更有湛教授夫妇。   外头蝉鸣激烈,屋里却像一幅静默油画,每个人像被定住。   “小湛,你……”代慧颖忽然变了脸色,她几乎是不能相信地瞪着他,“你……”   “妈!”叶琛眼圈一红,“别说了,我们走吧。”   湛教授夫妇从震惊中回神,连忙挽留客人,客厅乱糟糟的,拉拉扯扯,燕回冷眼旁观,湛教授不满地瞥了眼儿子:   “湛清然?”   连名带姓的,明显是带了情绪。   湛清然一直神情淡淡的,他给开了门,说:“今天确实不方便留代阿姨你们吃饭,我下去送送你们。”   “不必了,”代慧颖克制地拒绝,她回头,“湛教授程教授你们留步吧,我们改天再拜访。”   燕回很自然地走过去,挨着湛清然,笑眯眯对代慧颖说:“阿姨,我们还没办喜酒,到时发帖您一定要来呀。”   她嗓音软,正经说话也有股撒娇味道,那种对长辈的娇俏。   本来没认出燕回,这么一来,代慧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姑娘,是哪号人物,她顿时觉得受到莫大耻辱,如果,湛清然今天领回来的女孩子,比女儿更优秀也就罢了,竟活脱脱是个妖精相,跟当日打扮迥然不同,代慧颖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面上笑着,语气却冷:   “湛教授,您看小湛这结婚也没通知我们一声,见外了啊。”   湛教授被噎了句,他不好说自己也是刚刚知道消息,笑着说:“哪里哪里,这不还没办酒席吗,到时一定下请帖,一定下。”   “小湛,你这是闪婚了?”代慧颖讥讽地看了眼早就认定的准女婿,颧骨都气红了,那边,叶琛早出了门,程一维跟着追上去。   “你到底是阿姨看着长大的,就算不喜欢琛琛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凑合。你这样,我们看着也难受。”她把话一撂,别有意味地瞥了瞥燕回,湛清然皱眉,但显然不愿闹太僵,刚要开口,燕回已经抢断他,笑得依旧明媚:   “阿姨,我跟小湛老师结婚是喜事,您难受什么呀?这话说的,多酸啊,我看刚刚走的那个姐姐,人也不赖,哪里挑不到好人家,何必半夜给已婚男人发什么我想你,听说您家这个姐姐,是大学老师呢,高级知识分子,”她故意咬重这几个字,“对吧?”   代慧颖一阵心慌气短,脸上挂不住,抬脚走人。   湛清然匆匆看燕回一眼,不易察觉地轻声叹息,他跟了出去。   屋里分外安静,一时,只剩了燕回和湛教授。她对着门怔了几秒,回头对上一张文质彬彬的脸,燕回耳尖一红,她其实从小就怕见一本正经的老师,湛清然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那种一眼看过来,就很睿智,又很能看透人的模样。   “湛教授,您好,还没跟您打招呼。”燕回勉强笑笑,她咬咬唇,说,“真不好意思,刚来就让您跟程教授处于这么尴尬的境地,小湛老师没说,您今天有客人,我们不知道这边情况。”   湛教授摆摆手,招呼燕回坐了。   茶几对面,沙发布上有微微的褶皱,分明是刚才那对母女所留,燕回在最短的时间里尽量消化巨大的信息量:是了,对上号了,她怎么说那女孩眼熟,是相框里的那位,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却又透着一股漠然孤傲。   “喝得惯茶叶吗?”湛教授给她倒水,燕回以为对方会冷脸,并不是,她冲他感激笑笑,接过杯子道谢。   气氛有种诡异的安静。   燕回清清嗓音,主动说:“湛教授,我跟小湛老师的事,可能他说比较好。刚才,我不是故意让谁难堪,是那位阿姨先说话阴阳怪气,我不是那种吃闷亏回头自己憋屈的人,我觉得,我不犯人,别人也不能随便冒犯我,但我刚才那样,确实给您和程教授带来了困扰,真抱歉,希望您不要介意。”   说完,迅速抿了口茶水,满嘴清香,燕回轻吁口气,“我没怎么喝过茶,原来,还挺好喝的。”   湛教授笑了笑,那种对年轻人特有的包容,他默默打量燕回两眼,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喜欢喝的话走时给你带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您。”燕回微微笑着,听见门响,她忙站了起来。   隔着玄关的镂空,她看到一掠而过的眼神,是湛清然的。   他先回来的,喊了声“爸”,看看燕回,平静说:“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了。”   燕回那颗心,猛地一软,松松的,像羽毛落在了花瓣上。   他坐下也呷了两口茶,是燕回刚用过的杯子,顺其自然的,被他从她眼前拿开喝掉。   不多时,程一维略显疲惫地上来,燕回情不自禁扯了下湛清然的衣角。   夫妻俩把湛清然单独叫到书房说话,客厅里,只留燕回一人。   她坐在那,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和这里,毫不相干。   尽管,程教授进来时,同样没有冷脸之类。燕回不知道这是教授夫妻的教养使然,还是说,他们对她真的没什么看法。   但她清楚,夫妻俩,显然对走掉的母女更热情。   这似乎没什么好计较的,毕竟,两家相识多年,她燕回是什么人,从没听说过,也没见过,你不能要求别人对待熟人和第一面的人,是一个态度。   湛清然和那个女孩子,是少年恋人。   燕回静静打量起这个家。   整洁,有序,沙发上头挂着湛教授自己的书法作品,红木家具,那对景泰蓝的瓶子倒好看,是燕回喜欢的颜色。   古香古色,很典雅的布置。   她不知道那一家三口在屋里说什么,目光无聊流转片刻,落在相册上,她自顾一笑,忽然很好奇湛清然小时候是什么样,迟疑刹那,起身去翻相册。   燕回向来随心所欲,没有从第一页翻起的习惯,但这相册,她饶有兴致地从头翻起,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吧。   果然,相册第一页,是湛清然小时候的照片,他真漂亮,打小就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眉眼冷冷的,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燕回偷乐,立刻把今天的不愉快全忘光了,漂亮小男孩是她的,以后呀,她还要生一个像他这么漂亮的小男孩,以及像自己一样漂亮的小女孩。   真奇怪,柔软的母性就是这么第一次突然觉醒的,燕回觉得,自己真想穿越回去,亲亲小时候的湛清然。   一家三口当然是和谐的,呦,小湛老师还会拉小提琴,燕回嘴角翘起,从小孩子,看到少年,他拿奖,各种奖,都是很厉害的那种。点点滴滴,一个人就这么长起来了,不出意外的,照片里从少年的湛清然起,多了叶琛,她长的吧,也就是眉眼间有那么点清秀的意思,燕回愣了愣,照片里少年,白衣飘飘,青春飞扬,他身边早就有人陪伴。   再往后,相册里湛教授夫妻出现的更少了,基本上全是湛清然和叶琛,那么多时光,那么多旧忆,那么多……青春的笑脸,是她从没能参与进去的。   燕回没细看,她觉得肠子里像灌进了很重的石头,合上的刹那,觉得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又去翻。   是莫高窟。   标志性建筑前,站着一对年轻恋人,湛清然的手很自然地揽着叶琛,垂在她肩前,他的笑意,眉目舒展。   燕回的眼睛狠狠痛了下,她的蜜月,原来只是别人的一段回忆。   两人在西北那么多次的缠绵,天翻地覆,他也从没一次主动提及过,要跟她拍一张合照。   燕回目光移开,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戒指美丽,美丽地冲她露出一个嘲弄微笑似的。   她把相册合上,重新放好。   爱一个人很快乐,当心里希求对方给予同等回报时,就不快乐了。燕回是突然明白的这个道理,等卧室门开,湛教授夫妻很客气地跟她打招呼,程一维手里拿了个红包,说:   “小燕,你看,这事我们夫妻俩事先没听清然提过,仓促之间,没什么准备,这个你一定要拿着。”   夫妻俩都是教养极好的人,当着燕回的面,给足儿子面子,也同样让燕回感到尊重。   燕回倒不忸怩,连推辞的话都没说,接过红包,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妈,那我改口了。”   她又看看湛教授,“爸,也谢谢您。”   这一声“爸妈”叫得极其自然,夫妻俩还有些不太习惯,嘴里说着“好好”,让两人坐。   很快,夫妻俩一起进了厨房。   燕回什么都不会,她也懒得装贤良淑德,坐沙发上继续喝茶。   “还好吗?”湛清然一直留心某人神色,看起来,好得很,只是自从他打卧室出来,燕回一眼都没瞧过他。   她跟没听见一样,放下茶杯,开始玩手机,一副好吃懒做的做派,厨房里父母在忙个不停。   湛清然看她这个样子,眉头轻蹙,又很快舒展开来,随她去了。   这顿饭吃得出奇和谐,湛教授夫妻没问什么学历、家里几口人、父母都是忙什么的常规问题,反倒问燕回的时尚博主是怎么回事。   教授夫妇对自媒体的兴起表示了关注。   燕回活泼大方,热情回应:“爸跟妈都是教授,是手握知识的群体,等以后退休,或者是现在有闲暇也行,完全也可以到平台上分享自己这些年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平台上年轻人很多,做的视频有针对性的话,总会吸引到一批人,可能受众会小些。不过,我想,爸爸妈妈肯定不介意盈利这些事,只要有人看了你们的视频能有所收获,你们的心愿也就达成了,对不对?”   她这张嘴,铁树都能说开花。   湛清然不知道她跟长辈聊天这么畅通无阻,他看看她,欲言又止。可父母兴趣蛮大,燕回在那说的头头是道,饭桌谈话气氛愉快。   小两口在这里吃完饭,又坐了片刻,程一维问燕回困不困,困得话可以到卧室休息会儿,燕回婉拒,说回家还得忙点事,以后再来看望爸妈。   这话出口后,觉得耳熟,燕回猛地想起那白月光的妈也是这么说的,想必是世交了,这种高级知识分子总是有不少世交。   外头还是热,教授夫妇坚持把两人送进电梯。   刚出单元门,燕回那张明媚的脸上就袭上一抹倦意,她坐进车里,一声不吭地系安全带。   湛清然发动了车子,离开父母楼下,却没急着走,停在小区门口,他觉得有必要跟燕回谈谈。   可明显,某人不想谈,把墨镜又给戴上了。   细细的手腕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戴了戒指。   “我不知道代阿姨和叶琛今天在我家。”   哦,叫叶琛,燕回默默想,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我下楼送她们时,把话说清楚了。”   燕回还是无动于衷。   湛清然手搭方向盘上,顿了顿,含蓄说:“其实,你没必要呛代阿姨,她毕竟是客人,有些话,你不说她也明白,我们是夫妻。”   燕回倏地把眼镜拿掉,她明眸闪动:“你又在指责我,对吗?”   湛清然不想和她争执:“这话怎么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弄人难堪。代阿姨最近身体不太好,你又何必这么刺激她?”   燕回喉咙发堵,看着他这张俊逸干净的脸,冷笑两声:   “我的难堪呢?你知道我今天的感受吗?”   不等湛清然说话,她又抢断他,“当然,小湛老师没兴趣知道我的感受,我这种人,能有什么感受啊?你关心她的感受,她妈妈的身体,还有你父母的感受,唯独我,你不用关心,也不会关心,她妈妈有什么资格对我阴阳怪气?我认识她?我跟她很熟吗?你话里话外都在偏向着她们,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好像我天生不讲理,没文化没素质就知道刻薄别人,你既然这么偏心,娶我干嘛?”   燕回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反复冲击鼻腔,酸涩极了,她拼命眨了两下眼,竟然还能妩媚笑出,“你娶我,就是想跟我上床的吧?小湛老师,你可真舍得下血本,你这么好的条件,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湛清然终于轻皱起眉头,他侧过脸:“为什么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呢?我后悔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燕回,我们可不可以像个成年人那样沟通?”   “她不情绪化,对吧?知书达理,又有文化又有教养,这么有文化有教养的人,为什么半夜跟已婚男人发我想你?天下男人死光了吗?”燕回浑身颤抖起来,她想骂人,“是她对吧,我们在敦煌时,给你发信息的是她吧?”   湛清然没办法否认。   “她可真有文化真有教养,我确实比不上,至少我做不出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我不屑去做!”燕回忽然抓起包,狠狠砸在湛清然身上,一下又一下,“我讨厌你,也讨厌她!”   湛清然任由她发泄了一通,动都没动。   燕回憋着眼泪,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他,但问不出口。   你为什么对去过西北避而不谈?你在和我拥吻做爱时想的是跟我在一起很快乐,还是苦涩回忆遗憾没有跟她走到最后?你为什么心里总偏向她,而没有我?我就那么差劲?不值得你付出一点点爱意? 第29章 燕回生气的时候,眼睛总……   燕回生气的时候,眼睛总是格外地亮,亮到慑人,正像午头的夏阳。湛清然看着她,说不上是种什么神情,她连珠炮似的一通砸过来,话语密集,非常密集,但他是脑子最好使的那类男人,听出她几层意思来,每一层,对他来说都有点莫须有罪名的意思。   她说完这些,横过来一眼,又美又骄傲,把车门一拉,砰一声给关上了。   今天穿的运动鞋,燕回更轻盈了,她跑出小区,特别快,像一跃而过的飞鱼。   湛清然顺手拿过遮阳伞,下车追她。   太阳这么晒,她最怕紫外线伤害她的皮肤,除非为了工作,那次在敦煌她就一点不怕晒,光着脚,简直是在荆棘上跳舞。   “燕回。”湛清然在身后喊她,她头都不转,拦下辆出租车毫不留情坐进去,人跑了。   一个下午湛清然都没见到她人影儿,她今天不用上班,没回家,没回自己学校,一个人,逛街买包,等到逛累了也饿了,点一堆东西摆眼前。   她看到对面一家三口在吃东西,那女孩十几岁的样子,个头应该不矮,但还在对父母撒娇,埋怨这个不吃,那个不吃。   燕回发呆看了会儿,不知怎的,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那头,许久才接。还没开口,就听到背景声音——弟弟正在声嘶力竭地跟爸爸吵架:   “给我这点钱,我买什么礼物能拿得出手,同学们会笑话死我!”   “两百块还不够?你一个中学生给同学过生日,两百还不够?”   “早不是你们那个年代了,两百块能够干什么的!”   有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破碎声,不知是谁摔的。   “你又有什么事?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你没事打电话想干嘛?”母亲不耐烦地问道,作为一个中年妇女,她每天日常就是被青春期的儿子气到心梗,燕回张了张嘴,硬着头皮问,“我上次给你们买的烘干机好用吗?”   “说多少遍了,不要买没用的东西回来除了占地方就是占地方,我们用什么烘干机?”母亲没好气地数落她一顿,燕回默默地听,然后,无所谓说道,“那以后不买就是了,我挂了。”   她刚说完,对方倒先把电话挂掉。   燕回大脑放空几秒,独自发怔,心想,还是吃点好吃的吧。   炸鸡、雪糕、咖啡……她坐那翘着手指吃东西时,把婚戒摘了,有男人过来搭讪,她懒得搭理。直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非常清爽地出现在眼前,犹豫地喊她:   “燕回?”   燕回抬头,大男孩露出久别重逢的笑,他很阳光,那种二十岁的阳光。   “还真是你,我看着像你,半天了,没敢过来打招呼。”   燕回一脸你谁啊的表情。   但男孩子长得不差,笑容干净,她难得酝酿出一点好心情,对人家虚假地弯了弯唇角。   几句寒暄,燕回终于想起,这人是自己当年众多男朋友中的一个,同年级的前三。她真的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对方一直在努力唤起她的记忆,燕回的中学时代依次和学霸们恋爱,分手,潇洒如风,翻脸无情,这导致男孩子通常对她印象极为深刻,而她,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美貌大学渣,只勾引,概不负责。   “你叫什么来着?”燕回慵懒地继续啃炸鸡,她放纵自己一次,去他的垃圾食品,我今天就想跟垃圾食品为伍。   男生挠挠头:“你不记得了啊?”   燕回赏他一个妩媚笑容:“哎呀,那么多人,我怎么记得,你真讨厌,不说赶紧走人,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哦。”   她就是这样,爱谁谁,有得罪异性的最大本钱,她太好看,生气也动人,所以,大男生一点都不跟她计较,他发现,燕回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她似乎没变,但又似乎变很多,性感,迷人,又娇蛮,浑身上下全是女性美好的特质,非常美好。   他盯着她美好的脸,美好的肌肤,美好的身材,心就像当年那样噗通噗通跳个不停,那时,她跟寻常女生就有很大的不同。大家都穿着丑陋宽大的校服,女生们素面朝天,一个学校里会打扮自己的,一定是那几个不正经的女孩子,妖里妖气,让老师头痛并提防,但是男生们的永恒话题。   燕回成绩稀烂,可她最漂亮。   胡子明永远记得,路灯下,女生娇滴滴问他能不能送她回寝室,他知道燕回,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女孩子。他当时脸就红了,害羞又纯情,他紧张地点头,没说话,几乎是攥着一颗心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后来,她总来找自己,胡子明躲不开,一个教室都在起哄。   燕回说,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胡子明是从小在正确轨道上运行很好的男孩子,他家教很严,但燕回就像一朵靡艳的花,硬是要开在他心尖上。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并且,匪夷所思地在接下来一个月里陪她打游戏、替她写作业,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只会轻佻地抛媚眼。   再后来,燕回把他甩了,分手说的轻飘飘,胡子明为此痛苦很久,一度跌出年级前十。他问她自己做错了什么,美丽的女孩子笑得毫无心肝:没做错啊,我就是觉得腻歪了,好烦啊,你不要老是问这问那的行不行,烦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搭上一个学长,并在一个月后,听说他们分手的消息。   如今冷不防再见到她,那些青涩的,纯洁的,又不堪的回忆点点袭上心头,胡子明意识到,燕回对他来说,还是充满致命吸引力。   这多丢人啊,他对一个品行堪忧的美女念念不忘多年,简直不敢让人知道。   “我叫胡子明,你想起来了吗?”胡子明有点矜持地介绍了自己现状,他念书依旧很好,准备出国,继续深造。   燕回一句恭维的话都没有,她懒洋洋看他一眼,她无动于衷,那种寻常人听到会赞叹的反应,胡子明一丁点都没从燕回脸上看见,气氛变得尴尬。   这就很糟糕,对于一个优秀的男孩子来说,优秀是他认为可以吸引异性的主要价值,但很可惜,燕回对学霸的喜好,仅限于他们聪明有用。   直到他提出晚上请她吃饭,问她有没有兴趣跟她到自己学校逛逛,以及,他反复强调自己真的不知道燕回也来这座城市读书的事情。   燕回好似无心问一句,你什么学校呀。   对方说出学校名字让燕回怔了下,那是湛清然的大学母校,也是他如今执教的地方。   燕回嘲弄地冲他扯嘴角:“哎,我问你,是不是你们这种念书好的人都顶虚伪呀?”   轮到胡子明愣住。   燕回看他面露局促,忽然觉得他还蛮可爱,要知道,某个狗男人可从没局促过,哪怕知道自己妻子要跟前女友碰面了,也是波澜不惊,水波不兴。   湛清然到底是男人,他跟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是不一样的,他总是很从容,很镇定,他不会跟一个漂亮女人说话就脸红,字斟句酌组织措辞,只有胡子明这样的大男孩,才会这样。   瞧,她这么一问,人家就脸红了。   燕回觉得怪有趣,她立马换了一副很友善的样子,说:“小明同学,晚上陪我去酒吧跳舞吧,我们一起玩儿。”   胡子明来这读书几年,迎新和期末跟同学在附近吃饭聚餐是常事,也去清吧,但从没去过酒吧夜场,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了,他当然清楚这样的邀约大概率会发生点什么。   所以,好学生头脑一热,兴奋又拘谨地答应了她。   手机上,湛清然一共打来三个电话,五条信息。   燕回调了静音,置之不理。   她猜湛清然未必在家,先偷溜回去,果然,湛清然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快活了,哦不,他一定是去了实验室,他对他的那群学生是最热心的,燕回想到他半夜三更在书房回邮件,又是一阵憋闷。   谁都比她重要。   他不会在家里等她,也没有到处满世界找她。   这种小情侣之间的戏码,湛清然绝对不会陪她演。   燕回怒气腾腾地换上新置的裙子,一件香槟色流苏吊带连衣裙,很复古,也很奢华的感觉。   她给自己画了个很妖冶的妆容,并且,在胸口那贴了个玫瑰纹身。   胡子明再见到她,愣了几秒,随后吃惊地看着她雪白锁骨下的纹身。燕回完全把他当作了那种后排男同学,嘻嘻哈哈:   “假的啦,一洗就掉,小明同学你看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很少有人这么评价胡子明,他算是学校里的天之骄子,女同学们,对他也很客气,他专业成绩优异,是系里大神,被燕回肆无忌惮说到脸上,果不其然,胡子明又一阵臊。   燕回在酒吧里轻车熟路,她很大方,又懂酒,请胡子明喝璀璨系列威士忌,男生显然没她老道熟练,灯光迷离,音乐躁动,燕回喝得眼波朦胧,跟英俊的调酒师胡乱侃起来,笑得咯咯响,引得不少男人频频看她。   “不好意思,她不加微信。”胡子明僵硬地拦住前来搭讪的陌生男人,警惕守在燕回身边,犹豫着,是否该劝她少喝一点。   燕回冲男人笑,摇了摇头,不忘对胡子明轻吐酒气:“小明同学,你真是我的护花使者。”   胡子明被她半真半假的样子搞得又很不好意思。   快十一点时,舞池变得热闹,灯光交错,男男女女开始扭动身体,燕回端着酒,先是跟着节奏点头,很快,丢下酒杯跑里面跟着人群摇头晃脑跳起来。   人真多,每当寂寞时燕回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   她尽情甩着头发,扭动腰肢,像猫一样柔韧,灯光不断从她年轻艳丽的面庞上闪过。   包放胡子明那的,她手机屏幕在卡座上持续亮着。   来电显示,是Z字母。   显得颇为神秘。   胡子明发现这个Z在孜孜不倦地打进来,他很想告诉燕回,但那个妖娆身影正专心投入地在交错光影下释放情绪,她混在人群里,他压根挤不进去。   终于,在这个电话第N次打进来时,胡子明犹犹豫豫接了,万一是有急事找她呢?   “你好。”胡子明往外走了走。   湛清然已经开车在外头找了她两个多小时。   他把她原先的住处、学校、以及杂志社找了个遍。   这些地方,都没有燕回。   湛清然额头上沁出薄薄一层细汗,他以为,一个下午,也许两人都会冷静一点,有些话,晚上谈会更合适调动情绪。   但某人,是属野生动物的,一不留神,就玩失踪。   湛清然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快。   夜越深,他这种焦灼越强烈。   燕回手机终于被打通的刹那,他的心还没落地,又被人一把攥住。   “你哪位?”他尽量克制语气,漆黑眉眼里已经是十分警觉。   “哦,我是燕回同学,那个,她,她在这边……”   “麻烦把手机给她,我要跟她说话。”湛清然打断对方的吞吐。   “您是……”   “我是她老公。”湛清然面无表情说道。   胡子明傻了眼。   半小时后,湛清然到了酒吧,一脚踏进来,尽是靡靡声色。   他皱眉,目光往舞池里扫过去,湛清然不停拨开来往男女,他在实验室调了一下午仪器,加上一个晚上都在不停找某人,整个人紧绷,等在群魔乱舞的人浪中看到那个流苏乱闪的身影后,眼眸中寒意顿生。   燕回标准辣妹打扮,刺激着男人无穷无尽的欲望。   一群男人都在等机会占她便宜。   湛清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走进去,一把揪住正要上前搂燕回的男人,重重搡到一边去。对方回头,一脸愠火,酒精刺激下就要对湛清然动手,湛清然看起来,跟夜店气质格格不入,他过于清流,因此,看起来也很好欺负。   “老子现在很不爽,你他妈敢碰我一下试试?”他目光森森,不带任何感情地爆了粗口,稳健的手牢牢钳住了对方刚抬起的胳臂。   对方在他来势汹汹的怒气下怂了。   湛清然无法想象燕回在这种场合,被别人摸了多少把,又跟人一晚上调了多少次情,是否,像跟他那样游刃有余,而又情意浓浓。   他同时无比痛恨她这种不自爱,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名声,放任自己,身处这种危险场合,犹如稚子怀金,招摇过市。   燕回依然无知无觉地跳着,她始终懒散地笑,跟着节拍,找到最舒适的角度。   所以,当某人冷不丁出现在眼前时,燕回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冲他明媚地笑起来,去拉他的手:   “哎呀,小湛老师你也来了,和我一起跳舞嘛。”   她一脸天真地朝他撒娇。   音乐动感喧嚣,陌生的红男绿女们在夜色掩映下,不知把欲望释放到了谁身上。   湛清然静静看她几秒,巨大的聒噪背景似乎成为遥远的回声,她就这么继续嚣张地在他面前狂欢。   “跟我回家。”他脸色难看到极点。   燕回几乎是被他拖着出来的,不远处,卡座那胡子明从看见湛清然的那一刻起,依旧处在错愕的余震中。   他当然认识湛老师,湛清然是学校有名的“地狱使者”,年轻学者里的红人,女生花痴的对象。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燕回在生气,她使劲踩湛清然的脚,又踢又打,湛清然只是问她,“带包了吗?”   燕回还在挣:“我不要你管我,我讨厌你,我要跳舞!”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扭头,冲卡座的胡子明高呼:“小明,小明同学快来救我,我不认识这人!”   胡子明僵僵地拿起包,这个时候了,不得不走过来,礼貌地打了招呼:   “湛老师好。”   湛清然眉毛一掀。   “我三班的。”胡子明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地做起自我介绍。   湛清然眉眼冷淡到极点,他什么都没问,意味深长看了几眼学生,一言不发,接过包把大喊大叫的燕回带出了酒吧。 第30章 一直到门口,夜风缭乱,……   一直到门口,夜风缭乱,满眼的缤纷灯光、车流。   燕回被他拉扯地手腕痛,她往后看,胡子明真是若即若离地跟出来了,湛清然手上的戒指膈着她。   “小明同学,你愣着干嘛,快来帮我啊,这个人是坏蛋我不认识!”她又开始叫。   胡子明一脸复杂地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湛老师……”   湛清然漠然从他身上掠过去一眼:“还不走?我的家事你确定要管?”   胡子明连忙道歉,并且,画蛇添足地表示自己一定不乱说出去。   湛清然不耐烦地打个手势,让他滚蛋。   然后,把燕回塞进车里,燕回眼波是醉的,心里可没醉,但人处在一种熏熏然的状态里,异常话唠,她下车,耀武扬威地冲湛清然比了个中指。   故意把他车门甩得震天响。   “我要跳舞,你少管我。”   湛清然目光直勾勾锁住她,略显阴沉。   他走过来,一点没犹豫,动作非常粗鲁把人又给押到副驾驶位子上坐着,边给她扣安全带,边低声说:   “我找你一晚上了,有问题我们回家谈好吗?”   “我不跟你谈,我一跟你说话就生气,好生气!”燕回愤怒地打他,湛清然轻而易举捉住她手腕,两只眼,寒意十足地盯了她片刻,燕回不觉瑟缩了下,“你干嘛?你还要家暴我吗?”   当然没有。   他只是低下头,亲了亲她手腕处的肌肤,燕回被他这么一碰,人就迅速软了。   她没再闹着要下车。   甚至都没再话唠,她累了,那种肆意挥霍体力后的疲惫,因此,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燕回是被一个减速带惊醒的,其实湛清然已经把震荡感降到最低,她还是醒了,脑袋有些沉。   “到你家了吗?”燕回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她嗤笑了声,“找我干嘛?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湛清然没说话,他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很晚了,车库里除了反光的地面什么生机都没有,燕回下车,一边吊带松散垂落,半边雪白的颈肩特别扎眼。   湛清然这时看向她的目光,确实不怎么清白,他也不掩饰,那种雄性动物巡视领地,看有没有被该死的入侵者留下什么标记的目光。   燕回裙子超短,修长白皙的两条腿像道路一样笔直。   她挑衅地扬了下眉头:“哦,忘跟你说了,小明同学是我前男友,”燕回有意一顿,“之一。”   “还是小明好,我们才是同龄人,你这种老头子怎么比得上小明呢?”她居然凑上来,踮起脚,灼热的吐息直逼湛清然的耳膜,“小湛老师,二十岁的男孩子腰肯定比你好。”   她非常懂怎么拱起他的火。   湛清然神色凝重,看着她,突然扣住燕回脑袋把人压在了车上,她往后仰,长发铺展开云一样茂盛。   他咬住她嘴唇,来势汹汹,燕回则在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中忍不住绷紧了脚尖,她很快被他拉起来,一路亲吻,直到撞进电梯。   等到进了家门,燕回那条裙子已经注定下次穿不了,湛清然把它扯坏了。   燕回很快支撑不住,她开始求饶,哭得梨花带雨。   他起身数次,燕回战栗地听清脆的撕扯声响起,她刚想说点什么,又被湛清然摁住,再次沉沦。   “我不敢了……”燕回奄奄一息地哀求,她知道他在生气,一次次被他逼到极限几乎晕厥过去。湛清然回应得更凶狠,他同时在吻她,顺着唇角,往上去,到鼻尖,又到眉心,最后那个吻落在她的额头,燕回听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下击穿耳膜。   她真是被逼急了,头一偏,咬住他脖颈,留下深深的牙印。   湛清然吃痛,在她耳边哑着嗓子爆了句粗口,燕回又是好一阵打颤,莫名兴奋,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极限中感知他的失控——湛清然简直想搞死她。   直到夜色深不见底。   那朵玫瑰刺青被汗水浸透,成了印象派作品,湛清然松开她的瞬间,顿了顿,玫瑰像绽放在她身上,无比妖冶,却刚被疾风骤雨摧折,剩一堆残红。   “我们谈谈。”一脸餍足的男人开了口。   燕回几乎失掉所有力气,两眼失神,双腿打颤,她挣扎起来,说:“我要去洗澡。”   “不着急。”湛清然气顺了很多,他搂过她,低眉吻了吻她的发心,“谈完我们一起洗。”   燕回还想反抗,但男人的体力无限好,稍稍一动作,她就一点都动弹不了了,头顶传来低低的笑:   “你老跟我倔什么?”   她一脸潮红,冷冰冰的:“我跟你没什么好谈,你不要说话,一张嘴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我不要听你的大道理。”   湛清然捏住她下巴,逼她抬起脸。   燕回一双眼,水波潋滟,妩媚鲜妍的小脸挂霜,正怒火冲天地瞪他。湛清然莞尔,含住她嘴角吮了吮,“乖,我们好好聊一聊?”   燕回索性把耳朵捂住。   湛清然轻轻给她放下,说:“别这么孩子气。”   “我就这样,我偏这样!”燕回用手指戳他,使劲地戳,“你又不在乎我,为什么还管我怎样,我爱怎样就怎样。”   湛清然攥住她张牙舞爪的手,嘴上却不愿承认什么,只是说:“我知道今天让你伤心了,是我不好。第一,我之所以提代阿姨,是因为送她下楼时她脸都白了,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她到底是客人,别生气,”他发现燕回脸色又是一变,及时安抚,“我的意思是说,你跟我才是一家人,我们没必要把客人搞那么难堪,当然,她先说你不对,我下楼时已经把话跟她们说清楚了,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没处理好。”   当时,代慧颖出了楼梯就扶墙不能行走,把程一维吓一跳,母子俩把人搀扶到树下石凳坐了片刻,湛清然确定她无大碍后,才不紧不慢把话挑明,他目送母女两人离开,背影萧条,夏天却有秋天的味道。   “你心疼她是不是?”燕回闷闷地问。   湛清然思索片刻,说:“这些年,代阿姨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如果我跟你说这是人之常情,你肯定又不高兴,但事实如此,我跟叶琛分开了,也不至于就结仇,你说是不是?对我来说,分开就是分开了,我跟她不会再有什么,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燕回别别扭扭地连瞟他好几眼,没吭声。   两人沉默几秒,她下巴一抬:“那第二呢?”   湛清然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第二,我跟父母把事情也说清楚了,他们当然有点生气,不过不是生你的气,是气我这么大的事没跟他们说。”说着,他眼神柔和起来,“你很好,爸妈没理由不喜欢你。”   燕回一副我不在乎的表情,她漫不经心哦了声。   “还有没有第三?”   “本来没有。”   燕回狐疑地看看他。   湛清然握住她的手,轻捻掌心:“现在有了。”   “什么?”   “今晚你跑去夜店的事。”湛清然神色肃然,“我不是端老师的身份教训你,我没那么古董,觉得女孩子不可以去,不能穿着性感,结了婚就什么社交娱乐都禁了,但是,”他看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扳过她的脸,“安全要放在第一位,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我不希望你受伤害,明白吗?”   燕回目不转睛看着他,突然,冲他轻浮地送个飞吻,吃吃地笑:“什么怕我受伤害,小湛老师,你不就是怕别人占我便宜吗?”   “我是正常男人,没一个男人希望自己的妻子被别人上下其手。”湛清然正色看她,“你对我呢?如果有别的女人碰我,你会怎么想?”   别的女人……燕回一想到莫高窟那些照片,后背一阵冷子。   不能想象。   一想到湛清然在遇到她之前,跟叶琛一定一定也接过吻,上过床,她就觉得烦躁,理智告诉她,这很正常,你不能要求一个年轻男人在恋爱时当和尚,可情感上,她突然就不能接受了。以前,那个人,活在相框里,现在见到真人,提醒着她,这人真实存在而且日后依旧在湛清然的社交圈里,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像肉里猛地扎了根刺,一时半会还拔不出来。   “我们的蜜月呢?你高兴吗?”她扬起眉,注视着他的眼睛。   湛清然微微一怔,说:“高兴,当然高兴。”   “是跟我一起高兴,还是跟她高兴?”燕回不无讥讽地笑了,她知道,这样很蠢,很煞风景,逼着他拿自己跟前任比较,多么无聊,可她讨厌他的回避,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路上几次询问,他都避而不谈。   湛清然望着她,眼神里包含着无尽的情绪:“你怎么知道的?”   燕回心跳咚咚:“你别这么看着我,是你家客厅有本相册,我随便翻着的,对,我知道随便翻人家东西不礼貌,你用不着教育我了。”   “我没有要教育你,”他静静说,“相册你可以看,怎么看都行,那些照片是好几年前的了,我已经很久没再照什么相片,那都是我爸妈帮忙洗出来放进去的,也很久没新增添了。至于为什么还在,我觉得应该解释下,我跟叶琛分开时父母确实还对我们抱有希望,所以留着没动,后来,我相亲基本无果,相册一时半刻也没人想起去翻,所以没刻意丢掉。包括你在我书房看到的相框,其实,我已经丢抽屉里很久了,我们领证后,我把它处理掉了,我承认,你遇到我时,我有过去,但过去就是过去了,仅此而已。”   很长一段话,他语速缓缓,燕回绷紧下巴,好半天才骄傲说:“你有过去有什么了不起,谁没有?我男朋友多的是。”   湛清然点点头,不动声色问道:“所以,你跟刚刚的那个男生,是过去里的一段了?”   燕回只知道,胡子明是个很会念书的男孩子,但那又怎样,凡是念书好的又长得不差的男生们,都被她拿下,她那时寂寞无聊,就想有人陪,一起打游戏,作业有人写,没有比胡子明这类男生更合适的了。   “谈了一个月吧,我甩了他,他还哭,真是丢死人了,老是问我为什么分手为什么分手,他真是傻帽,”燕回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不想谈了当然就分手了啊!”   湛清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他想问她点什么,没有出口,他所怀疑的和他隐晦的感情是一样的,谨慎地置于心底。   实际上,他在感情上非常慢热,被动,包括和叶琛的开始,也是女生矜持的示好。至于和燕回,他基本上就是被美色迷了心智,占有欲空前作祟,什么知识、什么人生道理、什么权衡利弊,统统抵不过一场场活色生香,抵死缠绵。   他一直自诩理性,带着精致的锁链,在他所属的阶层里顺利成长,学历、工作、衣着、品味、欣赏艺术……唯独燕回是个全然意外的动心,世界变得参差起来。   人如果永远这么按部就班,在特定的轨道上行驶,也许,足够安全,但未免无趣乏味。   他最终选择冒险,选择常规之外的一个女孩子,伴随着无穷未知,爱的变幻,像团迷雾。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该解释的,已经解释。”湛清然收尾,神色淡下来,他下床,把手伸向燕回,“过来,我们一起洗澡。”   燕回眼睛却滴溜溜乱转一气:“你都不好奇,我谈了多少男朋友吗?”   他只是浅笑下:“不管谈多少,现在,你跟我才是夫妻,还有,不要再跟那个男生接触,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燕回失落地垂了垂目光,他不好奇,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事情。   出神间,湛清然已经把她抱起来,燕回勾着他脖子,那上面,有她留的咬痕。   “我们今天晚上谈了很多,对吧?”燕回忽然抬起脸,她绽开个笑,“你说的比较多,那你能听我再说说吗?”   她对他笑得毫无保留,又是那种单单属于二十年女孩的明亮了,湛清然对她的每种笑,都很熟悉,也许,妩媚笑容最能勾起他身为男人的生理反应,但他清楚,他最爱她明亮如火的笑,无比灿烂,无比朝气,仿佛世界都多了无数层次和颜色。   “你想跟我说什么?”湛清然抱着她又倒向床头,一手轻轻拨开她的秀发,看她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柔情万千,“夜还很长,慢慢说。” 第31章 燕回不愿意躺床上,她起……   燕回不愿意躺床上,她起身,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去阳台吹吹风吧。”她找出件黑色蕾丝睡裙,光着脚,在藤椅上面朝夜景而坐。   因为是抱膝,从侧面看,显得很单薄。   她扭过头,示意湛清然给她点烟。   “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气你,才跑去跳舞,”燕回目光停在远处灯火上,夜风吹得她卷发徐徐动,“我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就去了,并不是为了要气谁,我根本没想这么多,很多事都是这样,就好像我嫁给你,是我想,我想我就去做,做不做的成得看我运气,能心想事成当然更好,失败也没关系。人这一辈子,哪能只有成功呢?”   她夹着香烟的手微动,湛清然静静看着她,燕回忽然转头,那神情,有点认真,又像是戏弄他:   “小湛老师,你相信爱情吗?”   湛清然是理工科出身,念书时是超级学霸,脑子聪明,他的这种聪明是全面的,不像很多理科生只能搞定理科,他也熟知历史,懂怎么鉴赏文艺的东西,感知锐利,反倒比文科生更有逻辑更有条理。   这种聪慧,是那种冷静客观有距离感的,他会告诉你一本书文字结构好在哪里,音乐绘画好在哪里,他也会被触动,但绝不会沉湎其中并因此情绪化地影响到生活层面,所以,他注定不会是什么文艺青年和文艺创作者,尽管他看起来,是学识很渊博的一个人。   就像此刻燕回提到的一个非常虚渺而宏观的概念,爱情,湛清然很少谈论这种东西,生活是具体的,非常年轻的男生女生可能才喜欢谈论这些。   甚至有点像小学生作文里的“梦想”,人一大了,这个词居然变得荒诞起来,每天累死累活,这种信念感的东西是奢侈品。   他实在没办法回答燕回。   “我相信情欲。”湛清然语气坦白,“很多时候,情欲就只是情欲,大概要很幸运,才能变成爱。”   燕回非常敏锐,她笑着问:“你对我,情欲就只是情欲,对吧?我知道,男人对我基本都是这种感觉,我看上去,就像是可以发生一夜情的,而不是谈恋爱结婚的。”   她幽幽吐个烟圈,又很快被风吹散。   “我没说错吧?其实,我一直惊讶你居然娶我。”   湛清然自己都惊讶,更何况她?两人之间那点事,他不想说破,人性总是藏着非常幽昧的东西,说破了,彼此难看,他不是圣人,她也不是。   当然,做圣人是很无趣的,还是做凡夫俗子比较快乐。   “我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湛清然不禁微微摇头,“你不必惊讶,我娶你,没人逼我。”   燕回咯咯笑起来:“你是个坏男人。”   湛清然觉得这个词未免太贬义了,他忍不住轻笑:“我哪里坏?”   “你不爱我。”燕回还在笑,“我在想,你晚上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是呀,我听了很高兴,但不代表我没脑子就只一团高兴,如果我说我要离开你,我自己都要气死了,你可能只会觉得有点可惜吧?毕竟,我是大美人,你以后遇到的几率约等于零,所以呢,你会哄我几句表达一下你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的。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你,你只要释放出一点温暖的东西,我就会被你困住,你可以光明正大利用我爱你这件事,而且,你年龄比我大,到底比我多吃几年饭,智商人生阅历等都绝对碾压我这种人,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忠诚于自己的内心,我对你也足够坦诚。”   湛清然眉梢眼角隐在屋里透出的光线下,不太能瞧得清楚,燕回也不去看,她就盯着远方灯火自顾自继续说:   “如果你认为我说这些,是向你发泄不满,你又错了。我是不高兴,甚至,还有点心碎的感觉,因为你忽视我,我难过的是我在乎的人总是要忽视我,反而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会过来恭维我,当然那些人没安什么好心,尤其是男人。即便是这样,我也接受,因为我跟你在一起的很多时候,是实实在在最真实的快乐,一个人,怎么可能只享受快乐呢?有心动就会有心灰,有甜蜜就会有苦涩,一个人都可以有很多面,怎么可以要求爱只有一面呢?”   湛清然没想到燕回会这么说,燕回通常展示给人的,就是她整个人是非常肤浅的,光鲜漂亮,像个芭比娃娃,只负责向世界卖弄皮囊。   事实是,男人其实也不怎么需要女人深刻,一个丑女人,男人也许会欣赏佩服她的深刻,但很难爱上她,这很撕裂,欣赏是真,不爱也是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灵魂之爱?   但美丽的皮囊下,显然也可以藏着一个丰富多彩的灵魂,湛清然有些隐约惭愧,他沉沉看着燕回,终于开口:   “我对今天的事很抱歉,但绝对不是你想的是为了什么给你一点甜头,好让你对我死心塌地,让你有这么糟糕的感受,是我不好。”   他只能看到她光滑雪白的背,伶仃的脊柱微微凸起,惹人怜爱,仿佛她是迷失在夜色深处的精灵,又仿佛是一条搁浅的美人鱼。   湛清然起身,坐到她身边,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挂到耳后,试探性喊了她一声:“燕回?”   燕回熟稔地点了点烟卷,灰烬纷飞,她扭头冲他一笑:“我还是很爱你,尽管你太坏了,我一点都不怕被你利用,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万一跟你分开了,那才是真的心碎,你不能再给我做早餐,不会再亲吻我,不会再爱抚我和我做爱,我就会非常非常伤心,哪怕我见了一条三文鱼一只虾都会难过,因为那是你跟我相处的细节。所以,如果仅仅是一点点心碎的感觉,我觉得,还可以啦,这件事就过去吧。”   她主动偏过头去吻他,一双手情不自禁勾住湛清然的脖子,天真又热烈,湛清然觉得耳畔像是有地铁飞驰而去,他心跳声轰鸣,以同样的热烈回应着她的吻,在痴缠中,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再过三两年,我们要个孩子吧?”   燕回喘息着停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眼前男人眉眼深情极了。   湛清然手绕过她的脊背,滑向温凉的小腹,那里平坦、紧致,他声音有点低沉暗哑:“考虑考虑这件事,如果你不想这么早生孩子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燕回确实有些乱,她手抵在他胸口:“我一点这种想法也没有。”   湛清然笑笑:“没关系。”   “你想跟我生孩子是吗?”燕回屏住呼吸,她两眼灼灼地盯着他,湛清然点头,“我知道,对你来说提这种事太早了。”   燕回伸手捂住他的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愿意给你生孩子,只跟你生,但是我现在没有心理准备,你得给我时间。”   她说着,把脸埋进他胸膛,厮磨不已:“我还想跟你过二人世界嘛。”湛清然那声“嗯”落在头顶,轻如羽毛。   两人纠缠着进了浴室。   湛清然觉得跟燕回在一起,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好像,不必遵守公序良俗,反而更接近一个真实的自我。他爱过叶琛,如果她没有三番五次提分手,也许,两人会结婚。又或者,他没遇到燕回,经过反反复复的相亲,到最后,人倦怠而麻木,找一个各方面条件匹配的姑娘匆匆完成人生重任,这也许没什么不好,人生在世不止一种活法。   他如今冒险,并未后悔。   一连两天,燕回都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杂志社,大家在议论她那个敦煌出圈视频,自媒体圈子是火了,连敦煌官方都联系她,问她有没有意向作敦煌文化推广大使。   “当然是答应了,”Amy踩着高跟鞋进来,“啪”一声把样刊放下,一转身,咖啡在手,慢悠悠对燕回说,“这是荣誉,跟钱不钱的没关系,你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燕回洗耳恭听,嘻嘻笑:“老大的教诲我一定听。”   Amy翻她一个白眼:“你最近心情是相当不错啊,怎么着,”她目光扫过燕回手上的戒指,“新婚夜夜笙歌?”   燕回倒也不遮掩:“是很和谐。”她挑眉一笑,又甜又酷的模样。   “知道人红是非多么?”Amy对着电脑一阵噼里啪啦,指着她主页,“你看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留言,还有链接。”   她给一一点开。   燕回俯身靠近,身旁,Amy一面点着电脑一面说,“坐,最近有个彩妆公关找到我,说想跟你合作,让我评估下,我当然想给你接了这个活儿,我巴不得公司里的模特们也都能像你,把自媒体这块搞起来,但你看看,人家半夜发邮件,问我你这堆黑历史是怎么回事?”   果然人红是非多,燕回仔细看了遍论坛上的爆料,无非是两点,第一,不知哪个阴险小人,把她初中在贴吧里的中二发言都翻了出来,以及说她什么未成年就卖,一夜多少钱云云,校园欺凌普通女生等等。第二,则言之凿凿她被金主包养,平时营销美貌才华集于一身人设,其实账号都是金主给她安排的专业团队在经营,她就是个有靠山的草包。更难听的,连Amy都看得直皱眉。   “怎么回事?”   燕回手脚冰冷,她脑子嗡嗡的,这些人最可恨了,一堆假料里搀点真的,更容易让人信服,她初中时,确实在贴吧里混过一段时间,跟造谣自己的人激情对线,各种口吐芬芳,完全小太妹做派。   “我也想知道我的金主是哪位,”燕回冷笑,“每期从选题到出文案出成片,都是我自己呕心沥血搞出来的,这脏水泼得真轻巧。”   Amy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都是些常见手法,我说你也是大意了,这都开始黑你了,你还每天乐呵乐呵没事人一样?赶紧想办法澄清,这样影响你挣钱,懂吗?其他事小,影响接活挣钱就不好了。”   Amy倒也不是看她视频发现的,燕回刚回来时,更新完她就赞不绝口,这次,是半夜被私信轰炸,对方似乎清楚燕回在杂志社实习,给她编辑爆料的态度,顺带内涵了一把杂志社。   “老大,谢谢你提醒我,是我大意了本来想着不搭理的,清者自清。”燕回态度倒还算镇定,她直起腰,“这些人就是嫉妒我。”   Amy嗤之以鼻:“是,这起小人就是嫉妒,但你要明白,在互联网时代就没清者自清这回事,再清白的一个人,别人想搞你,总能搞出点东西来。网络上又有多少人是长脑子的,落井下石跟风起哄不要太多,没有料,连夜就能给你造出一车来。”   燕回凑前卖了个乖:“老大,真对不起,那您给我支个招呗?”   Amy看中燕回是个好苗子,想留身边好好培养,加上她人聪明,眼头活,最可贵的是做事靠谱,省她生闲气,因此,认真给了建议:   “说到底,你碰着别人蛋糕了,或者,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小人。最好的办法,一来发个律师函,二来同时出篇澄清长文,如果是素人造谣诽谤,真动用法律武器,她也就怂了。”   燕回顿时想起湛清然口中的什么法学院同事,她犹豫片刻,不想拿这种糟心事去麻烦湛清然,她心里莫名烦躁,怀疑湛清然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些令人作呕的所谓黑料,他看见倒还好,万一被湛教授夫妇知道了怎么办?   教授夫妇一辈子清清白白,为国家做贡献,如果因为她影响到湛教授夫妻……燕回心里一阵阵咯噔不住。   “老大,法律知识我不太懂,有这方面熟人吗?给介绍一个?”燕回半开玩笑地跟Amy撒娇,Amy在圈子里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点破事,司空见惯,处理起来也是自有一套流程,她跟燕回简单说了几句,安排法务部的人跟她见面。   燕回接下来几天都是在忙这个事,弹幕上,粉丝吵成一团,她没跟湛清然说这件事,临睡前,自己跑衣帽间抱着电脑斟酌措辞,这篇文,一定要缜密细致,不能有什么漏洞,免得又被人做文章。   本来,有些花絮太散,没打算上传的,如今,倒成了很好的作证。   燕回忙到半夜,她工作时,湛清然也不来打扰,只看时间太晚,过来敲门。   燕回一个激灵,她抚抚胸口,头也不会抬高声音:“快好啦!小湛老师你可以先睡。”   湛清然忍俊不禁,她总是很忙,搞得比他还忙。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燕回溜回卧室,湛清然在床头看书,见她进来,抬眉笑笑:“忙完了?”   燕回像条滑不溜手的鱼,钻进来,霸道地把他手里的书给扔一边去,吐气如兰:“我刚死了很多脑细胞,小湛老师要吻我,给我渡点阳气快快还魂。”   湛清然没有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更新,他习惯先关毫无营养的弹幕再看,最开始,还会去看几条下头评论,后来,也只是欣赏欣赏成片,顺带当面夸夸她。敦煌那期,他早看过,问了问反馈就没再关注。   两人开始接吻,燕回有心事,湛清然发现她在走神,便停了下来,点了点她饱满的唇:“怎么了?”   燕回却眼也不眨地观察了他片刻,湛清然被她盯得莫名其妙,笑问:“到底怎么了?”   “那个,爸妈有没有说让你回去一趟?”   湛清然会错了意,他摸摸她的脸:“妈说了,周末让我们一起回去吃个饭,当然,如果我们都忙,也不必每周都回去。”   燕回那颗心稍稍放下,她重新缠上来,很投入地和他接吻。   手机上,进来一条信息,湛清然没去理会,他压着燕回,亲得她一会儿娇笑一会乱叫,两人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   等到看那条信息时,燕回已经昏昏睡去,他起身,去卫生间的空隙扫视了那么一眼。   来自叶琛。   两人自从上次一别,没再联系过。   湛清然刻意避开李格后来组的饭局,但实验室的学生,都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大家八卦个不停,等李格过来找他的某次,自然泄露出去,李格当时非常吃惊,再联系叶琛,那头也是相当冷淡,他心里大概猜出些什么,再后来,也就没了什么后文。   她说: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得和你谈谈。   湛清然皱了皱眉,他跟她,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了,该说的,早说清楚。   瓜田李下,他懂,她怎么会不懂?   湛清然思考几秒,跟她约了时间地点。 第32章 湛清然对学生学业要求严……   湛清然对学生学业要求严格,每天要群里汇报,一周开一次大会,平时还要口头问话最近看了哪些论文、对研究的想法……敢敷衍的,一定会被严厉批评。   因为一直没见他有女朋友,学生私底下会八卦他的性取向,最近,见他忽然戴了戒指,又没听说地狱使者结婚的消息,因此,实验室里玩笑尺度就大了起来。   “虽然戴了戒指,但对方是男是女说不定。”课题组里唯一的女生表示非常懂,几个男生在那笑,问,“何以见得?”   女生开始各种作证湛清然有可能是gay的料,男生们摇头,说湛老师看着不像。   一群人在生活区那里乱聊一气,湛清然过来时,几人正上头。   “这么开心?”他没什么表情扫视几个学生,众人一惊,讪讪喊“湛老师”,脸憋得通红。   “我看你们还是太闲了。”湛清然神情冷峭,他平时在学生面前就不怎么爱笑,喜怒难辨,人年轻,也负责,但很严肃。   此刻,两道浓眉下的眼神显得格外锐利。   都知道他最近在顶刊刚发了文,各种基金加持,还戴戒指,心情理应相当好才是……大家心虚,很快作鸟兽散。   湛清然人进了实验室,大家各自归位,他看了一圈,问进展,问近期有没有什么困难。这时接了个电话,带的一个研究生要发文章,想让他帮忙看看,一般这种事湛清然都非常严谨,文章要经过他细查,没问题了,才许可。   办公室就在隔壁,电脑里一堆邮件。   上头批下来的科研项目,眼见又要提上日程。   湛清然先看了份硕士生的开题报告,不由得皱眉,当即电话打过去,对方暑假没走,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干什么。   “知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他对这种费死劲考上研究生,却又对科研没任何头绪的学生感到十分头疼。   对方唯唯诺诺,云里雾里说了半天极大考验着湛清然的耐力,他耐心听完,明确告诉对方重写。   对方那个迷糊劲儿,简直蠢哭了。湛清然把人骂得狗血淋头,挂了电话。当然,他不说脏话,但句句带刀。   他念书时脑子好使,一直不知道那种怎么都搞不定学业的人是什么情况。   大概就像燕回吧。   湛清然冷不丁想到某人,唇角不由一弯,漏了丝笑。她念书不行,但蠢得理直气壮。   想到这,他给燕回去了个电话,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燕回在大厦15层坐着,正在跟律师谈。   她把湛清然的电话摁掉,直到半小时后才拨过来,一开口,娇滴滴的:   “小湛老师大忙人,怎么有空想我了?你想我了,对吧?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问我晚上吃什么,我懂。”   湛清然轻抚眉心,笑:“燕回,你一直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吗?”   燕回靠在电梯一角,眼波粼粼,闪着狡黠笑意:“你就是想我了。”   下个楼层,有人进来,是熟人。   燕回瞥一眼湛航,她迅速说了句什么把电话挂断。   “听说你最近遇到点麻烦?”湛航先开的口,燕回笑笑,懒得回应。   “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湛航是个很有风度的样子,燕回并不领情,但笑容不改,“谢谢湛先生。”   湛航目光不着意从她胸部掠了两眼,再往下,是女孩完美的腰臀比。   他还想跟她说点什么,可这姑娘,一脸软硬不吃的模样昂着头走出电梯,一点不鸟他。   湛航咬牙笑看窈窕身影远去,眼睛里闪着冷冷的光。   出了电梯,燕回跟湛清然重新拨回去,他问她怎么回事。   燕回手指微张,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语气轻飘飘:“没什么,我遇见你堂兄了,他总是盯着我的胸看,真讨厌。”   湛清然听得薄唇紧抿,说:“我来找他。”   “别,你现在别找,只要他不过分,我懒得搭理他呢,”她露出个恶作剧似的笑,“你们什么时候家族聚会,一定记得带我。”   湛清然笑着反问:“想干嘛?”   “不干嘛,要是这位堂兄还敢对我不尊重,我肯定让他吃瘪。”燕回哈哈大笑,“不说他了,扫兴,我们晚上在家弄火锅吃吧,好吧?我都馋了,开心一下。”   她在饮食上一向自律,吃顿火锅都可以算作自我犒劳。   湛清然听她那个可怜劲儿,不由失笑,手指无意拨弄了几下桌上绿植的叶子,像是思忖:“晚上我先去接你?”   “不必啦,”燕回语气轻松,“你在家先准备吧,我自己回去,对了,家里没雪糕了,你记得给我买雪糕。”   “那东西凉,你行吗?小心以后影响……”湛清然自觉这话可能听起来只关心怀孕,而不是在意她本身,剩下的话,也就变成,“太寒凉的东西影响身体,你适可而止。”   “哎呀好烦,吃个雪糕你那么多事,”燕回撩弄着头发,“只有夏天吃几支嘛,我生理期很注意的又不碰。”   她跟湛清然在电话里腻歪一会儿,挂断电话后,神情才变得有点严肃。   造谣的人,已经查到身份信息,是王伟。   她实在想不通,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有动力纠缠不休。   燕回在保留证据后,已经向平台申请删除那些言论和链接,这件事,确实影响到她的声誉,甚至有人已经跑到品牌方的微博下,指责对方瞎了眼,用小太妹作推广。   这里面难免有眼红她的竞争对手掺和进来暗中推波助澜的,一纸律师函发到王伟手中时,他根本没带怕的,倒是林嘉吓一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燕回搬走后,林嘉新招了室友,王伟因为暑期到这边实习,也住进来。   “我造谣她什么?只不过说的是事实。”王伟用筷子挑起长长的泡面,哧溜往嘴里送。   林嘉很无奈地看看他:“都过去了,我们跟燕回再有什么不愉快她都搬走了,你弄这事干嘛?”   “我就是看不惯,你看她那个骚样?你知不知道她这个粉丝数一个月能挣多少?我们辛辛苦苦上学那么多年,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她那种女人,两腿一张就能把钱挣了,”王伟愤愤不平,一脸的不耐烦,“她就是个蠢货,我稍微扒拉扒拉就搞到她一堆黑历史。”   方便面汤洒了出来,贱到桌面,渐渐凝成油脂,配着这张旧家具莫名刺目。   林嘉默然不语,这点她不否认,两人刚认识时,她确实也有过微妙的心理失衡瞬间。燕回有很多漂亮衣服,高档化妆品,她记得,燕回第一次把公关包裹送自己时,那份惊喜,以及很快因为这份惊喜而产生的落差感。   但燕回为人大方热情,似乎,一切也没什么难忍受的。   可现实残酷,男朋友每天累得像狗一样被人呼来喝去,自己还要读研,不知道将来就业时又是什么光景,全球经济都不景气……燕回这种对着镜头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就能大把挣钱的野路子,她们这种循规蹈矩的好孩子永远学不来。   “你就是被她洗脑了,”王伟冷笑,一把抹掉嘴边油渍,“这种人就是破坏社会公平的,我早点拆穿她而已,律师函算个屁,明星一天到晚发律师函呢,有几个干净的?”   林嘉心里有隐隐的担忧,还是劝他:“要不然,跟她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我不想事情闹大。”   王伟不屑:“她吓唬谁呢?反正也不止我看不惯她,别说她同行,就是她那些粉丝也不会一直喜欢她,你不看现在知道她那些黑历史了,立马脱粉,大家又不是傻子。”   林嘉欲言又止,看看王伟,把碗里的荷包蛋挑给他,说:“你呆会下楼买点菜,冰箱里没菜了。”   她趁王伟下楼时,给燕回打了个电话。   许久没联系,显然,燕回已经删除了她的号码,林嘉也删除了她的,只不过那串数字还记得。   “是我,林嘉。”   燕回正在跟Amy讨论封面,出来接的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一点不意外。   “燕回,那个……”林嘉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我会劝劝王伟,你别他那人计较,我替他跟你道个歉,就这样吧,你看行吗?”   “你怎么这么糊涂?”燕回没想到林嘉谈个恋爱这么失智,“你男朋友现在所作所为违法你清楚吗?这事我也不想闹大,前提是他要公开道歉,你这跟我说就这样吧什么意思?你觉得行吗?我受的损失谁给我弥补?大家都成年人了,既然做了就得承担后果。”   林嘉被说得满脸羞红,顿了顿,说:“燕回,我们以前一起住时,总归还算朋友,我知道王伟这个人有点愤世嫉俗,他最近工作不太如意,心情不是很好……”   燕回冷漠打断她:“你不用跟我扯交情,他顺不顺利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林嘉,我奉劝你一句,也许你不爱听,王伟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你好端端一人,找谁不好,非得找这种看不得别人好心术不正的?”   一番话,猛地刺痛林嘉,她语气也冷了:“燕回,你以为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有金主?我是普通人,我男朋友也是普通人,我们没有金主。”   电话里一阵沉默,林嘉的话刺伤不到燕回,她只是微微有点唏嘘。   燕回没有花时间辩解,跟这对情侣生气都是浪费情绪,她决定收尾:“想道歉就公开好好道歉,把事情说清楚,他要真是个男人就不要使唤你私下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道歉的话,我下一步就走刑事自诉,做不到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她深吸口气,换上明媚笑脸重新推开Amy办公室的门:“不好意思老大,刚有点事接了个电话。”   Amy手机按得飞速,在跟摄影师、化妆师一干人讨论近期的一个拍摄方案,见燕回进来,眼皮都没抬,“你把这些图片审完,再写个专栏,明天交给我。”   说完,眨眨眼,“对了,衣服你提前跟公关打好招呼,一定要先借我们。”   燕回一一应下,Amy又吩咐她:“通知大家,过来开个十分钟小会。”   见燕回要出去,Amy冷不丁喊住她:“你家那位干什么的?神神秘秘,没听你说过。”   燕回笑盈盈卖了个关子:“保密。”   “嘁,怎么着,国家机密人员啊?有空出个镜,跟你做期情侣主题呗,我还挺想看的。”   燕回吐吐舌头:“啧,看不出老大你还真八卦。”随后,动作浮夸地溜号,显然不想深谈湛清然。   七月流火,大朵大朵白云从城市上空挪移过去,天际线参差不齐,阳光投射到玻璃窗上,有种辉煌的亮度。   湛清然比叶琛早到了一会儿,仿佛,这一会儿,是她故意让他等的。她进来时,照例穿的清新雅致,和人的气质合拍。   他一直没怎么注意过她的打扮,怎么说呢,少年相识,日子太长了,也太熟了,叶琛一直只喜欢穿纯色衣物,人淡淡的。   “喝点什么?”湛清然特意避开的饭点,他态度自然,语气寻常地主动开口。   “你知道我口味的。”叶琛把话又丢给他,湛清然笑笑,“不怎么记得了,还是你来吧。”   他把饮品单子推过去。   叶琛抬头,秀气的眉眼间说不出布了层什么情绪。   “有什么事直说好了。”湛清然开门见山,他往后靠去,是个很舒适的坐姿。   叶琛抿了下头发,她静静看着他:“我今天找你,一是你的原因,二是为湛教授程教授,请你不要自以为我别有目的。”   阳光落在湛清然手上,那里皮肤近乎透明,青色血管隐隐,叶琛低头时,看进眼里,她不由恍了恍神,却听对面轻笑:   “看来是很严肃的事情,你说。”   就是这样的一刹,仿佛回到从前,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一扬眉,笑容就属于了她。   叶琛几乎失态地想去重新握他的手。   她没动,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问:“你了解你那位爱人吗?”   湛清然似乎早有所料,嘴角稍许上扬,淡淡地说:“了解中。”   “这真不像你,你跟她,应该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是不是?”叶琛忍住呛人的酸意,“我真的很难想象,你会这么草率结婚。”   两人极有默契对视一眼,湛清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轻描淡写:“人生总会有那么一次两次不需要深思熟虑的时候,不行吗?”   叶琛无言以对,她真的很想质问他,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不该深思熟虑了?他那神情间,有说不出的傲慢和举重若轻,一如少年时,叶琛熟悉他的这一面,不够谦和,有点目中无人。   她最初的少女心事里,晃动着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身影。   她有点出神地望着他,湛清然觉察到了,他避嫌,扭头看了眼窗外,说:“虽然我不够了解燕回,但至少,比别人要了解一点,她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   “她是哪个样子,你觉得我们怎么看她?其实,你是知道大家都会怎么看她吧?”   叶琛闻言,不由苦笑,又带点嘲弄。   湛清然转脸,注视着叶琛:“我知道,每个人都不能保证不承受别人的误解。”   叶琛摇头:“你的理智呢?你知道吗?我见过她其实,有一次在商场意外见到她,但那时我不知道是她,她那个样子,你知道吗?就是我们中学时你最讨厌的那类女生的样子,讽刺的是,你一定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娶了这种女人。   湛清然皱了下眉:“我比你更清楚燕回是什么样的人。”   他微有不快,抿了口咖啡,冷然道:“所以,你今天到底找我是想说什么,说她的不是么?”   店内冷气吹得膝盖发凉,叶琛耳尖却滚热,她听出他语气里的倾向,一阵心酸:“也许,你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湛清然居然笑了下,他反问:“你就知道了?”   她把手机打开,推到他眼前。   “你不要觉得我是想说她坏话或者什么,这种事,我还不屑于去做,你知道我也不是这种人。”   阳光落在手机页面上,有点反光,微微刺眼。 第33章 阳光依旧落在他骨感分明……   阳光依旧落在他骨感分明的手指上,湛清然低头,拿起她手机看了一会儿。   他眼睫垂着,叶琛看不清那里头藏着什么情绪。   “我不想对她做什么道德上的评价,”她握着杯子温和地说,“但至少,我不希望你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说到这,叶琛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压抑着,想要喷涌而出。   “还有湛教授程教授,一辈子兢兢业业搞科研,为国家做贡献,我不想污水到最后牵连他们,也许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是,我知道这样讨人嫌,”她忽然哽咽,忍了忍,“我们虽然分开了,可我最起码把两位教授依旧当作是可亲可敬的长辈。”   湛清然好半天没回应,指节弯了弯,放下手机,他的瞳仁仿佛汪着一潭深水,店里冷气四溢,好像浸染的眼睛都是凉的。   “你从哪儿看到的?”   叶琛感到不可思议:“我偶然刷微博看到的,她是个什么时尚博主?对吧?你不知道她账号吗?我作为路人都看到了,可想而知,这些东西她们那个圈子都知道。”   湛清然只是轻轻抚着眉头,他没发表任何看法。   叶琛尽量克制着对燕回的嫌恶和轻视,她很想知道,湛清然是不是被那个轻浮的妖精下了蛊,否则,以他的智商和见识,怎么会跟这种人结婚?   又或者,湛清然当真就这么肤浅?   还是说,这是男人最大的劣根性,面对美色,无一例外都要昏头。   叶琛不愿意相信湛清然在结婚这件事上,只用了下半身思考。他那么聪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只被美□□惑呢?   “你无话可说吗?”她对他的沉默更是吃惊,忍不住问道,“还是说,你觉得这仅仅是谣言?”   叶琛心里不由得冷笑,燕回确实没什么智商的样子,那贴吧id一看就是她能取出来的,又轻佻又嚣张。湛清然居然找了这么样一个人,真是悲哀。   外头阳光如旗帜般燃烧着。   发帖的风格,确实看起来很燕回,尽管看时间,她那时只不过是个初中生,但那种仿佛驶着玫瑰快帆热烈杀伐的劲头,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就显露无疑,快意又轻薄。   湛清然审视着他小妻子的堆堆黑历史。   他念书那会儿,确实对这种女生避之不及,又美又招摇的艺术生,不是没向他示过好。那时,他还是少年人,清高自矜,良好家教背后是遮掩不住的高傲漠然,青春期的他,绝对不愿意跟这种看起来很糟糕的花蝴蝶有任何瓜葛。   燕回骂人的话花样百出,词汇量丰富到不符合她学渣人设。   湛清然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下意识替她找借口: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她那时还小,如果拿着放大镜去查看一个人,那恐怕没几个人禁得起这种深究,人总是在成长的。”   “小是借口吗?”叶琛笑得很轻,“你清楚的,不是借口,有的人会一直是那样,到老都不变,校园欺凌呢?十几岁的坏,没有任何约束,最可怕也最邪恶,我们都经历过青春期,虽然没被别人欺凌过,但至少见过某些令人反感的同学,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湛清然不置可否,他抬腕看看时间,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多谢你为我和我父母考虑。”   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愿伤了两人之间的和气,给对方的面子留最大余地,不过,这件事湛清然不想在这探讨出个是非对错,他说完,就很自然地抓起桌面上的车钥匙,往外一瞥,“我车在这附近,你呢?”   叶琛看出他的回避,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想多谈的东西你哪怕撬开他的嘴他也不会吐露一字。   这么说,分明是要结束这场会面了。   叶琛没强求,沉默片刻,让湛清然去结账。   他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变了,从略显单薄的少年,到宽肩细腰的男人,她和他一起长大,却没能相守,两人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叶琛鼻子发酸,无比失落地收回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湛清然依旧绅士,替她开门。   她淡淡道谢。   一抬脸,阳光又打在他英俊坚毅的轮廓上,半是明半是暗,叶琛不由得一阵心惊,也许,她就从没触摸到过他的那一半,深陷□□的,不理智的,迷恋玫瑰,燃烧欲望纵情自我,她没见过一个多面体未被阳光照到的那些面。   好了,现在他给自己的,只剩残酷的这一面,尽管用和缓的语气和礼貌的态度来装饰。   这反而更伤人。   “既然不需要送,我先走了?路上注意安全。”湛清然跟她打最后的招呼,叶琛“嗯”一声,却没动,湛清然征询的眼神投过来,叶琛说:   “我先看你走。”   这种似是而非的场景,总容易触及记忆闸门。   她就那么沉静又沉默地站在那儿,湛清然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他攥着车钥匙往停车的地方走,没走几步,叶琛忽然在身后喊他,他回头,叶琛的眼睛迅速湿润,她略提高了嗓门:   “我希望你今天至少不要误会我,我只是希望……你值得最好的,而不是被欺骗。”   风吹动她的长发,她一字一顿,那么认真地望着他,整个人,混合着清冷和温柔像个遥远的梦,隔着人流喧嚣,湛清然觉得神经跳动了几下,他点点头,转头离去。   等上车,收到叶琛的一条信息,显然是她没忍住。   她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奉子成婚吗?   这件事,若仔细去考量,湛清然觉得自己不会被孩子要挟,虽然当时也觉得说什么你去把孩子打掉,我来出钱这种话很混账。燕回一肚子歪门邪道,估计长这么大,谎话得以吨计数,她那时如果真的怀孕,湛清然也还得真的得怀疑下是不是自己的种,以及怎么用含蓄体面的方式劝她放弃孩子。这么想来,伪善也是他的一部分。   他因此回了句:不是,我从不会被这种事裹挟。   言外之意,我纯粹是图她长得太他妈漂亮才结的婚。   这话就更不好明说了。   黄昏时分,起风了,应该是附近哪里下了雨,空气凉爽。   燕回最爱盛夏,她下班时拐进商场,欢天喜地试了一条又一条小裙子,所到之处,全是一片恭维赞美声,燕回习以为常,倒也以甜美笑容回应。   她很少穿白色裙子,嫌清淡,这次挑的蓝色,穿身上就是魅惑小妖姬,燕回十分满意,并且为了裙子又特地去配了双高跟鞋,她脚踝秀气,腿又直,经常踩着又细又高的鞋子还能走得极稳,每一步,都摇曳生姿。   顺带给湛清然买了个小礼物,送他香水,她记得,湛清然说自己不喷香水,她非常喜欢男人身上那股干燥清新的气息,但是,换个心情嘛,燕回惬意地想。   杂志社地处黄金地段,却也堵得厉害,燕回是个懒人,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开车,因为开车这种事非常费精神,要全神贯注,她偏偏是琐事上不怎么能集中注意力的性格,有一次,车子开上了树,被人拍照上传惹得网友爆笑,燕回不想当马路杀手祸害人,更爱坐地铁,有事没事走个神,听听歌。   她大包小包回到小区,在门口,又顺带买了束鲜花,开开心心进了电梯。   一整天过得充实忙碌,燕回进了家门,第一件事就是甩掉高跟鞋,东倒西歪,她不在意这种小节,每次都是湛清然看在眼里默默过来摆放好。他提醒过她,她不以为然,两只鞋依旧这么各自横躺。   燕回把鲜花插好,灌了清水,摆到客厅。   门口放着湛清然的鞋子,他显然已经回来,可厨房冷锅冷灶,没有美好的食物等待她。   她撇撇嘴,拿着礼物直接飞奔进书房,一下撞开门,喜笑颜开:   “嗨!我回来啦!”   湛清然人陷在椅子里,手指间,夹着一截香烟,听到声响,他熟稔地朝烟灰缸摁灭烟头,抬眼看向她。   许是烟雾缭绕一时未能散尽,燕回没看清他眼睛,却听声音淡如流水:   “进来先敲门可以吗?”   冷冷清清,说教姿态,燕回心里忿忿不平,皱了下鼻子,又退回去,故意把门敲得笃笃响:   “小湛老师,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说着,翻个白眼,泄恨似的又给了门一脚,才朝湛清然奔过来。   一整套动作,流畅自然,那个做派隐约带着青春期的习性,湛清然皱眉看看她,燕回已经坐到了他腿上。   “你心情不好哦,是你的学生气到你了吗?”   她上来就肆无忌惮地咯咯笑,不忘搂住他脖子,亲了亲他左侧脸颊,又亲亲他右侧脸颊,浓郁的香气,瞬间攻占所有嗅觉。   湛清然一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燕回就恶作剧似的冲他嘴唇咬了一下,笑个不停。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天真,忘忧,好像世界只有明亮色彩。   燕回在他腿上蹭啊蹭的,目光一斜,瞥了眼桌上屏幕漆黑的电脑,她连忙亲吻他嘴唇,问:“哎呀,难道是别的事让小湛老师心情不好?”   说着,把香水放到他眼底,“别不开心了,我送你礼物,这款香水我告诉你又性感又迷人,哇,小湛老师你喷上那么一点点,全世界的女人都会为你神魂颠倒哦。”   她浮夸地从他腿上下来,站到他腿间,把湛清然往自己胸口揽,撒娇说:“我现在就被小湛老师迷死了,你听听我的心跳嘛。”   这场景十分暧昧香艳,又十分撩拨人情绪,书房门半开,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她曼妙玲珑的曲线,湛清然不疾不徐地掐了她一把,箍住细腰,让她重新坐到腿上。   “给我买礼物了?”他似乎轻笑了一声,真的拿过来,拆了包装,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种雪松混合雨后青草类的味道。   心猿意马地随意地嗅了嗅,湛清然放下,把她头发往一侧拨弄,露出雪白脖颈,嘴唇在上面留连不定,温热的鼻息,弄得人微痒,他声音有些含糊:   “累吗?”   燕回被呵痒了,娇笑出声:“你去弄点吃的嘛。”   她却伸出一只手指,点在湛清然胸膛制止他的动作:“我饿了。”   “现在就喂你不是更好?”湛清然跟她说话向来荤素不忌,手到擒来,非常乐意逗弄某人,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燕回倒忽然想起当初某个场景来了,她“咦”了声,歪着头问:“你上课时好严肃哦,学生们知道你私底下这么放荡吗?”   湛清然微微皱眉,声音压低:“怎么,你还想谁领教这事?”他似笑非笑,耐人寻味地望着她,燕回立刻宣示主权,“这种事只准我一个人知道。”   “那,那次我去你教室你注意到我的裙子了吗?”她那天穿露出裙,那么一大片肌肤如雪,引得整个教室男生都躁动不止,湛清然不瞎,她进来时,就是把背露给他看的。   湛清然装作回想,摇摇头:“不太记得了,你那天穿的裙子?”   “我不信你不记得,”燕回笃定地一挑眉,眼神一荡,语气幽幽,“你不但记得,而且,你立刻被我搞乱了,虽然你在一本正经讲课,说,你当时在想什么?”   湛清然终于笑了,他点点头,带着欲望在她耳边低语:“上你。”   他够直白,直白到粗鄙,燕回看着眼前这张清俊面孔,顿时生出微妙的征服感。   燕回轻轻一颤,她咬着嘴唇推他:“先吃饭嘛,吃完我们再缠绵?”   饭当然是要吃的,趁吃饭的空儿,湛清然又不着痕迹地问了问她工作的情况。   “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他把她的冰镇西瓜汁换成鱼片燕麦粥,“怎么那么喜欢喝这个?”   “因为我喜欢夏天啊,夏天就要吃西瓜吃雪糕。”燕回完全忽略了他前一句,那才是重点。   湛清然看看她,慢条斯理说起自己带的一个研究生,开题报告一塌糊涂,很让人头疼。对方又懒,实验室的事情动辄迟到早退,屡教不改。   燕回头一次听他也会谈工作上的烦心事,很稀奇,她慢吞吞喝着粥却笑很大声:“哈,原来小湛老师也会吐槽学生。”   “你呢?”他抽出张纸巾,拭着嘴角,“念书时是不是也很让老师头疼?”   燕回拿着汤匙,开始乱捣碗,习惯非常不好。   “是的,要是小湛老师是我班主任肯定要被气死,我上课听不懂嘛,只想谈恋爱,跟男生们一起打游戏。”   湛清然循循善诱地看着她,目光平和:“怎么不跟女生玩儿?没有要好的朋友吗?”   有什么东西从燕回脸上一闪而过,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捕捉那是什么。   “女生都讨厌我,喜欢我的很少,我记得,有个黑黑的女孩子人很好,她本来跟我一起上学放学一起买零食,后来,突然不理我了,”燕回一脸无所谓地说起往事,“我还傻乎乎地去问,问了才知道,她要是再跟我玩儿,别人就不跟她玩儿了,她还哭了,说对不起我,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不玩就不玩呗。”   说到这,她停下来,仿佛出神,“那是唯一跟我说过对不起的同学,她说,她知道我不是那种女生,但就是不能跟我一起玩了,她跟我说,即使不跟在我一起玩儿,可她绝不会说我坏话,她说到做到。”   一个激灵,燕回回过神来,又笑了,“她叫郝芳芳,芳芳,一听就很温柔,名字好听吧?我居然还记得她名字,记得很清楚,小学初中大多数人的名字我已经忘掉了。”   湛清然听得沉默不语,他又点了烟。   “你不要以为我稀罕跟那些女生玩儿,她们嘴巴坏得很,天天背后说我坏话,传我的谣言,妈的,”燕回突然冒出句脏话,“我当时跟她们对骂,把她们骂得狗血喷头,现在想起来真傻,其实骂她们毫无意义,后来我就当看不看听不见,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这么漂亮,她们说什么我也不会变丑。”   仿佛意识到自己骂人,燕回冲湛清然做个鬼脸:“说话就是说话,不要老是骂人,我替你说了。”   她学他那种温文尔雅语气。   湛清然伸手摸摸她的脸,却说:“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燕回调皮问。   “真的。”他指腹轻轻从她脸颊滑过。   燕回顺势捉住了他的手,说:“小湛老师,你现在眼神好温柔哦,我快淹死了,你得负责。”   她忽然起身,倾过去,想去吻他,因为动作太急碰到他烟头,烫得燕回闷哼一声。这份疼痛,她硬生生忍住,此时此刻她只是很想吻他而已,为了这个吻,再痛点都没关系。 第34章 湛清然察觉到她手背缩了……   湛清然察觉到她手背缩了下,想偏过头来看看,嘴唇却被燕回霸道地衔住了,熟悉的气息靠近,他果然又轻而易举地被撩拨到了。   分开时,湛清然一眼瞥见燕回手背上的红印,他掐掉烟,问她是不是烫伤了,起身找来药膏。   燕回看他捏着自己的手,说:“你给我吹吹。”   “什么吹吹?”湛清然拿棉签细致地给她把药膏涂抹开,燕回咕嘟着嘴,“就是这样,”她抓起他一只手,轻轻朝手背上吹,气流柔和,“我有次在托管之家从阁楼下来,一脚踩空,蹭破了膝盖,方伯伯说吹吹就不疼了,给我抹的碘伏。吹吹果然不怎么疼了。”   湛清然笑看她一眼,低眉继续:“心理暗示而已。”   话虽这么说,他倒真给她吹了几下,燕回舒服地眯了眯眼,嗲嗲要求:“再吹吹嘛。”   他一面吹,一面问:“托管之家的学生多吗?”   这事有点久远了,燕回心不在焉回想一阵,说:“学校门口好几个托管之家呢,竞争挺大的,方伯伯那个大概有二十多个学生,不过小孩子们晚上都会被爸妈接走,我跟着方伯伯夫妻俩住,他们吃喜酒还带我呢,我当时很喜欢吃喜酒,喜欢那个热闹的气氛。”   手背皮肤薄,微微的疼。   湛清然抬眼,温声问她:“你爸妈很忙吗?”   燕回腿一抬,放他身上,一边喝粥,一边说:“忙,我爸妈做生意很辛苦,忙着挣钱,不怎么管我,我成绩太差总让他们有点抬不起头,最怕老师找。”   湛清然想了想,说:“你怪他们不怎么管你这件事吗?”   燕回扬起脸,思索了片刻,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怪过,但我早不怪他们了,毕竟,”她忽然头一歪,洋洋得意笑起来,“就冲把我生这么漂亮,我也应该感激他们嘛,我弟弟就长的很一般,我家的好基因全在我身上,哈!”   “这么说,你挺独立的。”湛清然头一次正儿八经评价她,燕回把头发一撩,说,“那当然,我是谁,我可是仙女燕回,凡人的事情根本困扰不了我。”   她反应特别迅速,从青春期开始受尽排挤中伤,她早早学会如何反击,以及表现出最大限度的不在乎,铠甲在身,刀枪不入。   即便是这样轻松的谈话氛围里,即便是湛清然这么评价她,她潜意识里的自我防卫依旧会不自觉流露出来。   “我呢?”湛清然握住她手腕,指腹贴在最娇嫩的皮肤那,他嗓音听起来有点暧昧。   燕回心头一跳,她半是撒娇半是玩笑地往他身上瘫去,手指划拉着他的胸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湛清然没有深究,他岔开了话:“你一个女孩子,有时候,没必要那么独立的,我是说,”他顿了顿,“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   “那你什么事都会和我说吗?”燕回倏地起身,眼睛里闪动狡猾笑意。   “你想听什么?”   “又来,是你和我说,不是你问我想听什么,这个里头存在着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你不要欺负我念书少。”燕回狠狠戳他几下,表示生气,湛清然攥住她手指,笑着说,“好好好,主要是我说了怕刺激到你。”   “有什么了不起。”燕回嗔他一眼,两眼水波潋滟的,尤为灵动,湛清然看着她,觉得喉头发痒。   “我上学时念书很少有考第二的时候,”他清清喉咙,“除非我没参加考试,第二名才有机会考第一。所以,父母基本没操心过我学习的事情,邻居们都是教授,没什么架子,当时家属楼里的孩子,基本没上过什么辅导班兴趣班,因为大家想学什么,去教授家里就可以。”   “那又怎么样?”燕回挑衅地一扬眉,“你是不跟我一个学校,否则,你早就跟我谈恋爱了,我一追你,你早晚答应。”她说着,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低低地笑,“没有人能拒绝我,你考再多的第一,也没用。”   年轻姑娘的唇温凉,湛清然低头,望进她眼睛里去。   “是吗?”他逗逗她,“那真遗憾,我念书时真的不喜欢你这种。”   本是玩笑话,燕回却觉得刀子突然落到心尖,冷不丁疼了下,她很快调整自己,伶牙俐齿反击回去:   “我知道,你喜欢相框里的人嘛,你们都是好学生,最般配了。你以为我稀罕你喜欢我?我男朋友多的是。”   确实最般配过,那时,英语老师找人念对话,总要喊他跟叶琛,全班心照不宣。这样的细节,不计其数,充斥着整个青春期。   直到两人一起出国深造,也依旧顶着金童玉女的光环。   湛清然看看她,语气冲淡:“有时候,遇见太早未必是好事,人跟人的缘分是讲究机遇的。”   他过早遇见她的话,一定不会多搭理她一秒。   时间把少年变成男人。   “你跟你的学霸男友们,不也走着走着就散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开她玩笑,燕回脸一拉,“可是我根本不喜欢他们,我就是无聊,你不是。”   说完,觉得自己未免太较真,便低头喝粥。   “我们不说过去了。”   “是你刚提的。”   湛清然见她显然忘记是她自己先往这上扯,未免失笑,她生气时那张艳丽的小脸上五官同样生动,好像受委屈的知了,一怒之下,啪一声从树上掉下来了。   “好,都不提。”湛清然结束争执,燕回把汤匙一丢,说,“我还有要求。”   “什么要求?”他笑问。   燕回掷地有声:“以后,如果我们再意外碰到你的相框前任,你不准偏向她,我要你明目张胆偏爱我。”   说着,赶紧又补充一点,“而且是发自内心的。”   湛清然看她一本正经,忽然笑出声:“怎么个明目张胆呢?”   燕回语塞,一时想不出什么具体事件,就戳了他几下:“你不是很聪明吗?不是什么考第一吗?你自行领悟。”   “可以,我也提个要求,”湛清然点头,“以后,遇到什么事要跟我说,我不希望我是最后知道的,比如,”他缓缓说,“你最近遇到的麻烦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燕回脑子里竟嗡了声,实际上,她确实也不怎么想看自己中学时代的贴吧过往,真是太丢人了,看得脸红。   “你偷看我……”她条件反射般开口,没说完,觉得不太对,敦煌主题就是他拍的,湛清然一直都知道自己账号,最初,还是她自己推送给他的。   湛清然神情非常平静:“你坐好,我们谈谈这件事。”   燕回狐疑地盯着他,脑子飞速运转,超快地复盘两人今晚对话,这才明白过来,湛清然一直在套她话,这家伙,这么迂回!套来套去,还是扯到这件事上来了!   对,她自己都有点嫌弃初中时的自己,脏话满天飞,心里满是戾气,脑子里都是□□,贱人,骚货,好像这些个词被无数只手硬往她耳朵里塞,怎么躲,都躲不掉,她甚至第一次听这些词汇时,都不知道具体涵义。   反正也没人会耐心去了解实情,燕回忽然无比烦躁。   他真讨厌,为什么忽然知道这件事,她自己可以搞定的,他就算知道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他不知道自己不想说吗?如果想说,早告诉他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大家都难堪呢?   燕回一瞬间又回到初中那会儿,她已经努力摆脱那段阴影了,潇洒得很,但时间这东西就很不是东西,这种情绪,怎么可以在消失几年后,又说来就来呢?   “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用无比烦躁的语气问他。   燕回猛地推开椅子,她已经不想知道了,飞快跑卧室,咣一声把门关了,反锁。   她心跳扑通扑通的,想要跳出嗓子眼,靠在门后,突然就哭了。   边哭,边觉得自己矫情。   可她就是很难受啊,那个难受很大,很深,很广,像浩瀚的海水一下子全部涌过来,把心那么小的地方灌满了。   多么奇怪啊,心就那么大点儿,可它怎么承受着那么多感情呢?悲伤的,欢愉的,寥落的,孤独的。   湛清然显然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他来到门前,敲门喊她:“燕回?”   一门之隔,仿佛成两个世界,燕回很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我不想说话!你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他一定觉得我没素质,一定问我那些是不是真的,他不信任我,他也不爱我……可是,他为什么要信任我,为什么要爱我呢?难道,就因为我爱他?燕回泪眼朦胧地想到这点,看看两人睡的大床,又柔软又舒适,还有衣柜,衣柜里她特意把自己的内衣挂到他的衬衫里,好像,连两人的衣服也亲密无间。   但是,如果他这时说一句,这是我家,你横什么,你现在就给我滚蛋,她就得滚蛋,房子是湛清然买的,装修是湛清然自己设计的,她只负责拎包入住,当然也可能会拎包滚蛋。   这里,到底是不是她的家?   浓烈的情绪几乎一瞬间把她淹没,燕回连日绷着的神经,松垮了,眼泪很多,她胡乱抹了两把,心想,我才不要哭,哭个屁。   我还是考虑买个小房子吧,再多挣点钱,以后不能这么大手大脚买衣服了。   想到这,她才意识到,湛清然的工资卡在自己这里,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从来没限制过她的消费。   买衣服的钱,是花湛清然的。   他确实都想不起送自己礼物似的,但钱任由她花。   燕回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她戏很多,脑子里已经演到闭幕,海水波澜起伏,可门外,好像没了动静。   看吧看吧,他果然走了,他是高级知识分子,当然要风度,总不好赶她走,所以,他自己走了。   燕回心里又难受起来。   海水也开始涨潮。   她贴着门去听外头动静,有那么点动静,没走吗?她眼泪汪汪地把门开了条小细缝,桌上,已经被湛清然收拾干净,她看见他又抽出一支烟,咬在齿间,似乎在找打火机。   男人的身影看起来格外高大,灯光下的轮廓莫名有几分柔和。   一侧眸,吓得燕回砰又关上门。   湛清然便把烟拿掉,走过来,低声问她:“现在能说话了吗?我没有问题要问你,只是想跟你谈谈。”   听起来,不像责备。   燕回捂住胸口,语气抢先硬邦邦的:“那你不准……”不准什么呢?她愣了下。   “不准我教育你,不准我指责你,不准我偏向别人只能明目张胆偏爱你,是这样吧?”湛清然在门外静静说。   燕回愣住,然后,滚烫滚烫的泪水滑下。   “你已经开始责备我了,我就知道。”   湛清然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他轻叹口气:“你怎么又知道了呢?我没有责备你,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责备你,你开门,我们一起商量下怎么把这件事处理好,行吗?”   “我自己行,”燕回又抹了两把眼睛,声音瓮瓮的,“我不想靠别人。”   外头夜色可真好,窗外就是明亮的星星,她真想跟他在露台吹吹风,说说话,可气氛全错了,明明一开始好好的。   “你把我当别人?”湛清然背对着光,眼睛仿佛在阴影之中。   燕回不无失落地扭头,看向窗户,她小时候总想飞,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好像,一蹬腿,就能飞到月亮的最中心去。她总是苦恼,怎么能让一个人愿意多跟她聊聊天,多了解了解她呢?爸爸妈妈是不耐烦的,老师是不耐烦的……长大些,开始有男生对她耐烦了,但她知道,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她渐渐对这个事放弃幻想,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不了解就不了解呗。   对湛清然,她也不抱这种幻想,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就很好很好了。   “燕回?”湛清然听她久不作声,又喊她,“如果你把我也当外人看的话,何必嫁给我呢?我们完全可以只维持一种□□关系,不需要进入彼此的生活当中,”他深吸口气,点了烟,决定就站在门外把话说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就去指责你呢?如果你第一反应是这个,那是我太差劲了,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不愿意跟我说这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仅仅是那种只能给你做顿饭的男人,也不是除了上床就不再需要你的那种人,我说过,我娶你心甘情愿,我希望你在有需要的时候能意识到,你跟我已经是一家人了,可以和我说任何事,无论大小。”   夜色竟然有几分寂寥。   湛清然吸了口烟,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他说话。   门忽然开了,一个纤细又饱满的身体扑到胸前,燕回踮起脚开始吻他,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湛清然那口烟窝在胸腔里,他被生理反应刺激得下意识推开燕回,剧烈咳嗽起来。 第35章 看呛咳了他,燕回大笑,……   看呛咳了他,燕回大笑,一边笑,一边帮湛清然拍背,她等来了没抱什么期待的话,就格外惊喜,刚才,隔着一道门,她怀揣着那一丁点儿不该有的希冀,唯恐他几句话就把这份希冀变成了碎屑和齑粉。   所以,燕回笑得眼睛又酸又湿润,她俏皮地说:“哎呦,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在抽烟呢。”   她给他倒了杯温水,让他润润嗓子。   湛清然握拳抵唇,咳了小半天。   两人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事儿,达成共识,是件能让心灵挺有柔软度的事儿。   事实是,没有成年人管束和关爱的青少年,最容易不一留神,行差踏错。湛清然心里非常清楚这件事,燕回很了不起了,不就是骂几句脏话吗?   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就这么一个人,自己长大了。   湛清然渐渐平息刚才的刺激,两只漆黑的眼,从她身上掠过,指向沙发:“来,坐我身边。”   燕回要躺着,她把头枕湛清然腿上,两条腿绷得笔直脚踩着另一头。   “你想问我什么?”她眼睛朝上看,两手交叉,放在胸前。   湛清然勾起她一缕头发,无意识似的绕在手指上,说:“问问这件事你现在有没有采取什么办法,我认识几个律师朋友,可以帮忙,你做自媒体,做得风生水起,难免有人搅混水,网上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以后,尽量少在网上说什么,因为网络环境实在不怎么样。别说对普通人,就是伟人,也有人信口开河出言不逊,你永远不知道网线那边究竟是什么人,我说这些,不是责怪你乱说话,只是提个醒,要学会保护自己。”   燕回乖顺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湛清然说得对。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时的湛清然眉眼深邃又温柔,跟记忆里的感觉分毫不差。   “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不难为你律师朋友吗?”   湛清然只简单说:“我不必问,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燕回心里咚咚跳得厉害,说:“我初中时确实在贴吧跟人骂架呢。”   “我知道。”   燕回沉默几秒,说:“除了这个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我从来没欺凌过别人,”她是个不喜欢把气氛搞得哀哀戚戚的姑娘,哭过就完事了,此刻,忽然翻过身,扬起头,笑着撒了个娇,“我没有金主哦,我只有小湛老师,”说完,又躺下去,长长地吁出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要是知道后来能遇到小湛老师那么好的人,我以前就不会为这些事烦心了,我真傻。”   湛清然久久没说话,只是缠着她的头发,一圈又一圈。   他没那么完美,也从来没想过做一个完美的人,叶琛对他要求甚高,变着花样的要求,他记得,明明少年时代不是这样的。她有点矜持,很骄傲,少女的心事幽深不怎么爱明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两人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开始一条条的提规章制度,日子过得像开公司,触犯了哪一条,她会不厌其烦地修正他,哪怕只是生活上的小事。   即便如此,他也没主动提过分手,直到她提的次数多了,湛清然终于答应。而答应后的那种轻松,是在他回国后的某天突然意识到的,那就是,你再也不用清早一睁眼,对着一个让你疲惫的人说我爱你。   “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以免失望。”湛清然岔开这个,继续说正事,“我明天联系朋友,咨询一下。”   燕回的情绪还留在上个阶段,一回神,连忙说:“不用了,我已经找出是谁了,我以前的室友你记得吗?她那个男朋友,又猥琐又阴暗,”她露出个极度嫌恶的表情,“Amy帮我联系的律师已经给他去律师函了,我要他道歉,公开道歉,这家伙嚣张得很,看来没当回事,我回头再跟律师谈,要不然去法院起诉。”   湛清然一下想到当初的事,她突然半真半假地要住到自己家来。   “他现在人是做什么的?”   “在实习。”   “知道他哪个学校的吗?”   “知道。”燕回慢慢爬起来,她的手,撑在男人的腿上,有点打滑,可隔着薄料传递出的温度无比清晰,她一直都很迷恋湛清然的身体,他的每一寸皮肤,以及藏在皮肤下的骨骼,这种幻想,自从变成真实接触后,尤其是两人发生最亲密接触的时候,燕回都想尖叫,像是往海的最深处坠,不停地坠。她有时觉得他自己就像海,阳光只能照到表层,深处有什么,她不知道,她想探索得更多,去了解他,但他这个人总是淡淡的,只有调情时方显一点热情,那个神情,仿佛总在暗示别人:对我的好奇点到为止就好。   “他哪个学校的?我来联系他学校。”湛清然觉得这件事并不算棘手,他说完,就发现燕回已经坐直了,正直勾勾看自己,肩带滑落,她纤薄的身体像白瓷瓶,红唇微张,可眼睛清澈,那样子,又天真又勾人。   “你要来造访我的花园吗?”她没头没脑就打乱了对话,仿佛,被造谣被诽谤压根不值得她耗费心神,湛清然漾了丝笑,“什么花园?”   “一座开满玫瑰花的花园。”燕回说,她有点微微发抖,“你喜欢玫瑰花吗?”   “喜欢。”湛清然想也没想,回答道,在他的意识里,燕回等同于一朵娇艳玫瑰,凝着夜露,所以才会又清又艳。   “那你要来吗?看看这个花园。”燕回倾过来,嘴唇几乎是贴到他下颌线,她温热的鼻息,像轻柔的风吹起一根羽毛,拂过肌肤,“我在花园里种了很多漂亮的玫瑰花,我给它们除草、施肥、修剪,每一年的春天它们都会开出最美丽的花朵,可从没一个人,真正地想来看看。我知道,玫瑰花开不是为了别人欣赏它,赞美它的,有没有人看到它,它都会在风和日丽的春天绽放,也不会减损它半分的美丽,但我想,如果有人愿意来欣赏它,发自内心喜爱它,它一定会很高兴的,玫瑰花也有感情,如果你喜欢它爱它,它一定知道,它已经很寂寞地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她的声音,变得有点梦幻,像添加了一对缤纷翅膀,燕回像个小女孩一样跟他说话,湛清然注视着她,等她说完,他笑了笑,没有追问花园在哪里,而是说:   “我已经在路上了,很快抵达,主人是一直在等我吗?真抱歉,我来这么晚。”   他边说,边用手指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灯光柔和,让这一刻变得更加缱绻,有什么东西浓稠到化不开,燕回忍不住抱住他,耳朵贴在他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是的,是的,主人一直在等你!一点也不晚!”   原来,小湛老师这么会说情话呀,燕回高兴地要哭了,高兴到打冷颤,湛清然把她抱进浴室,温暖的水流让一切变作腾腾雾气。   男人像一件冷兵器,却又淬了火,坚实而滚烫,燕回抬手酥软地抵在他胸口,两眼雾蒙蒙的:   “你……”   本来是慢慢地玩味此间,湛清然按住她的唇,哑声警告,“专心点,”说着又轻笑一声,“别老打岔行吗?”他不由分说挑落了她,又凶又快。   燕回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她膝盖通红,像要扯破透白的皮肤,整个世界都是一跳一跳吞咽的声音。   后半夜突然变天,电闪雷鸣,燕回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隐约听见了,又睡得沉,以为是做梦。   第二天看到湿漉漉的地面,才知道不是梦。   那昨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喽,燕回欢快地想,她出门前,还是有点犹豫:“我不想麻烦你这件事嘛,其实,没什么了不起,还有,你不准告诉爸爸妈妈。”   “我有数,”湛清然拍拍她的脸,“交给我,这事不麻烦,更不需要觉得麻烦我,我不是外人。”   他在她额头上一吻,一起出了门。   王伟的学校是一所普通二本院校,不在本市,湛清然人脉广联系上他学校并不难,但在交涉前,他先找到了王伟的实习地点。   那栋写字楼里,遍地小的创业公司。   王伟在一家投资小作坊里实习,当湛清然找到他时,他显然觉得很意外,一脸狐疑又警惕得问:“你谁啊?”   湛清然告诉了他自己单位,王伟又愣了下,那种面对top院校老师的下意识反应。   “您找我有事?可我不认得您。”   “你应该认得我家属,燕回。”湛清然开门见山,他语气温和,但眼睛锐利,全身上下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压迫感,“楼下咖啡馆,我等你,”他抬腕看看时间,“不要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来是为什么事。”   王伟一阵心跳,很快逼自己镇定,心想,你他妈说自己是xx老师,就一定是了?吓唬谁呢?再说,你一老师算屁啊。   他临时请了假,到咖啡馆跟湛清然见面。   湛清然很闲时地坐在位子上,正慢慢品啜,见他来,下巴一抬,示意对方坐下。   王伟刚要张嘴,湛清然淡淡打断他:“《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九条,你承担民事责任的方式有四种,停止侵害、赔偿损失、消除影响恢复名誉以及赔礼道歉。《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关于诽谤罪的处罚你自己去看。第一,这件事你不要再跟我装傻想耍赖。第二,我明确告诉你,你P图我家属所谓□□传播同时还构成传播□□物品罪。第三,我今天来不是威胁你,没有证据的话我不会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我今天来,是给你一次机会,想必你父母供你念这么多年书不容易,”他有意一顿,停下来观察对方表情变化,王伟显然想要狡辩,湛清然手一抬,再次打断他。   “我们可以刑事附带民事起诉,同时,通知你学校的话,你应该知道学校还会给你相应处分,这个东西,会跟着你档案一辈子。我不想把事情做这么绝,就是今天来的目的,你要是还能听懂人话就立刻公开道歉,并且赔偿损失。你如果对我的身份存疑,可以去学校打听,我工作很忙,你已经浪费我很多时间了,我刚才说的虽然不少,但想必你听明白了,我也希望你是真明白。”   王伟瞟到他手上戒指,跟视频里燕回戴的显然是情侣款。   他在双重震惊中呆了很久,再回神时,湛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桌上剩了半杯咖啡。   王伟心里恶狠狠骂了几句,刚才那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十分沉稳,气质不俗,他一想到湛清然如果真是xx的老师,燕回居然能钓到这种男人,更觉窝火。最可恨的是,自己刚才慑于对方气场,竟然什么都没发挥,他决定回去好好想想对策。   学校实验室不远处,有绿树,一个夏天总有蝉鸣,湛清然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竟很漫长。他给燕回打了个电话,低声交流着什么。   中途,程一维的电话进来,通知他周末带燕回来家族聚餐。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是向爷爷介绍燕回。   家族聚餐,人多,又都是混得有模有样的那类人,湛清然问母亲有没有提前跟爷爷说清楚,程一维说:“那是自然,你这么大事不好瞒着老爷子,我看燕回那孩子也没什么不好,你带她过来,饭桌上也都是自己一家人,介绍介绍。”   湛清然轻抚眉骨,跟燕回商量这事,没想到,她一口答应。   这天,燕回提前跑回家,在衣帽间里选半□□裳。   绝大部分衣服都不适合穿去见长辈,燕回非常苦恼,又不想穿上次那套,湛清然在身后看她半天,笑着说:   “上次那套,不挺好?很有活力。”   “对你不利哦,”她娇媚嗔他,“回头妈该说你了,说你都不懂得疼我,来来去去就这么一条牛仔裤和白T恤啊!”   湛清然还只是笑:“这么替我着想?”   燕回最终挑了件连衣裙,方口领,湛清然瞧着那一大片晶莹肌肤,含蓄说:“会不会加条项链会更好?”   “你都没送我项链,我怎么戴?”燕回撩下裙摆,转了几个圈一扭头扑到他怀里,湛清然搂住她腰,低头笑:“这就去买。”   “现在吗?”燕回吃惊地问。   “对,就是现在,还有时间。”他亲亲她,换了衣服,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洒在身上,睫毛都跟着柔情几分。   他带她出了门。 第36章 一起买了项链,才往饭店……   一起买了项链,才往饭店去。   燕回手拿小镜子,左看右看,感叹说:“我真羡慕你,小湛老师。”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居然能娶到这么漂亮的人,这种概率,比见到鬼还低。”她若无其事地拨弄头发,一副“老娘我最美”的表情。   湛清然余光扫她一眼,笑而不语。   燕回身上这种目中无人劲儿,是浑然天成,她是在恭维声中长大的。不过,美貌在青春期是不祥之物,她越是跟学霸们恋爱,越是让老师如临大敌,燕回隐蔽地享受这种挑战禁忌的刺激,刺激过去,那些学霸们的名字和面孔也就随时间一并流逝了。   饭店环境清幽,包间在二楼。   本以为他们算早的,没想到,几个长辈还有小辈都到了,其中,有两个中学生,见湛清然进来,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打招呼。湛教授夫妻自然到的最早,等两人一现身,忙给介绍,燕回客气地跟大家打了招呼,落落大方倒一点矜持害羞的样子也没有。   人不少,但气氛却不算嘈杂,燕回一边跟程教授笑眯眯说话,一边默默观察着在座众人,直到有人簇拥着老爷子进来,全都起了身。   程一维眼神暗示了下儿子,湛清然上前,扶着老爷子入座,说:“爷爷,我今天带了个人来,您孙媳妇。”   话音刚落,燕回就甜甜叫了声“爷爷好”,老人家身体硬朗,打扮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派头。   一桌子人开始笑。   紧跟着,后头服务员又引进一人。   燕回瞧见了,镇定如常,倒是来人先是一愣,以为走错了包间。   不过湛航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么一头雾水进来,很快搞清楚状况,心里吃惊,脸上却不显,一番寒暄过后,大有深意地瞅燕回两眼,分明是在说:好手段。   长辈们都说湛清然出息,提起他,那都是一脸骄傲,包括自己父母也是,湛航觉得这局面很有意思,在座的,包括老爷子,知不知道他最骄傲的孙子,给他娶了个网红回家?   真是败坏湛家名声。   饭桌上,很快热闹起来,大家让湛清然小夫妻两个给老爷子敬酒,老爷子是老派人,非常讲究这些礼仪规矩,八风不动坐那,笑呵呵的,两只眼却贼精神地打量着燕回。   好在燕回应付饭局手到擒来,青春洋溢,又没了那股妖媚气,该嘴甜时绝不吝惜这张嘴。   湛清然又示意燕回给在座的长辈斟酒,燕回照做,一边,湛航一直笑意十足地盯着她,许是发觉异常,湛航的母亲忍不住捣了下儿子胳膊,小声说:“你老这么看人家清然媳妇干什么?”   “有点意外,我们认识。”湛航这句,是提高了声音说的,果然,大家的目光都纷纷投了过来。   燕回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他会先挑事,本想着这种场合装不认识也就敷衍过去,省得解释麻烦,这时,也只能见招拆招了,笑着说:   “我在时尚大厦实习,见过湛总监几面,以为您不记得我呢,没想到,您记性这么好。”   湛航也笑:“怎么会不记得?燕小姐艳名在外,公司没有不知道的。”   这话阴阳怪气,他说完,很优雅地端起杯子,遥遥一举。   湛清然瞥堂兄一眼,淡淡的:“艳名在外这词,大哥知道什么意思吗?不知道的话,还是不要乱用。”   大伯母立刻出来打圆场,笑着说:“你哥哥从小念书就不行,现在天天又满嘴英文,我说他多少回了。”   老爷子也开了口:“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用错了让人笑话。”   话里话外,偏袒的意思都非常明显。   湛清然笑笑,腿碰了碰燕回,不让她跟他多搭腔,燕回当然明白,笑容不改,不知谁说了句“吃菜吃菜,趁热吃”,气氛这才又重新流动起来。   本以为这事过去,没想到,湛航慢条斯理拿纸巾拭了拭嘴角,这他习惯,不管嘴边有没有东西,都要擦一擦。   “爷爷说的对,我本来就念书不行,”湛航笑嘻嘻地看着老爷子说,也不管全桌人的目光又滚了过来,又笑看燕回,“这点,我跟弟媳倒一样,弟媳那个学校叫什么来着?”   这是有心让燕回难堪,她心知肚明,自自然然地报出了学校名字,说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   湛教授这时开口:“英雄不问出处,学历不能代表一切,小航现在不也做的挺好?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   “二叔过奖了,”湛航立刻把话接过去,仍是笑意不明地看着燕回,“不过,我哪里比得上弟媳,弟媳初中就阅人无数,很早就懂得怎么混社会怎么吃得开,我初中时,只不过是个没开窍的半大孩子。”   他不给湛清然两人任何插话的机会,话锋一转,就对准了湛清然,像是玩笑:“真看不出,清然你原来好这一口,喜欢野的,那之前还耽误叶叔叔家叶琛那么多年,人本分懂事一姑娘,多冤啊。”   桌上有刹那安静,所有人似乎都在细细品咂着湛航这话里深意,那两中学生,还不怎么太明白,见大人都沉默了,只能停下筷子,连咀嚼都跟着放得又轻又慢。   灯光打在每个人脸上,皆一脸的讳莫如深。   湛清然皱起眉,刚要说话,燕回已经笑出了声,这一声,带着讽刺又带着女性特有的娇脆,   在此刻显得尤为突兀。   她手按住湛清然,笑容浮在脸上,薄薄一层:“爷爷,哥哥今天老针对我呢,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早前想睡我,我压根没上他的套,哥哥这是憋着火今天才发泄出来。”   湛航的脸,一下在灯光里变得阴沉起来。   他觉得燕回太嚣张了,给脸不要脸,她是漂亮,也就是给人当情妇的漂亮,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要上桌。   屋里的人,桌上的饭菜,仿佛一时间都变成了静物,是在画中。   “你他妈别不要脸了,燕回,就你这种……”湛航恼羞成怒,话没完,一杯冷酒泼到脸上,湛清然冷森森看着他,“你发什么疯?再骂一句试试?”   湛航气笑:“怎么着,你娶了什么人回家要不要我说给大家听听?你还想动手?”   眼看家族聚餐就要变成一出闹剧,长辈们开口,七嘴八舌地劝,乱哄哄一片,唯独老爷子,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脸漠然的燕回。   太丢人了。   湛教授夫妻两个都是非常有涵养的人,此刻,夫妻俩都红了脸。老爷子这时突然中气十足地吼了声:“都先坐下。”   湛家有湛航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燕回讥讽地想,外人知道吗?什么Ken,什么引领时尚变革……想想真可笑,《X》杂志的追捧者们知道这位光鲜无比的总监,是这个鬼样子吗?   “把话说清楚,不要随便攻击别人。”老爷子不满地瞪了眼湛航,第一次见面,给燕回留了足够面子。   话当然是说不清的,因为都是捕风捉影,信口雌黄。   这顿饭注定不欢而散,老爷子起身,把湛清然单独叫出去,不知说了什么,屋里气氛压抑极了,燕回却心无旁骛吃起菜来,肚里空空,还没吃东西呢。   两个中学生面面相觑,偷偷瞄了她两眼,燕回冲她们笑笑:“吃点东西呀,你们晚上还要学习的吧?”   她跟没事人似的,长辈们看着眼前这漂亮姑娘把饭局搅和得鸡飞狗跳,却还吃得下去饭,大家彼此交换个眼神,什么也没说。   那边,湛航早起身走人,留他父母一脸尴尬不已,不知该说什么。   “小燕,”程教授见她一门心思吃菜,委婉说,“我不知道你跟湛航那孩子有什么矛盾,不过,既然是家宴,你们都是晚辈,总应该给老爷子几分面子,湛航做的不对的地方,他父母还有老爷子都会教育他,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私下里解决更合适,你觉得呢?”   燕回把筷子一放,心平气和说:“妈,您今天看见了,这个堂兄上来就败坏我名声,我要是不把话挑明了,你们怎么看我?当然,我知道,现在你们看我也许已经不怎么样了,觉得我不懂事,可说我,就等于在说小湛老师,我不是那种主动撩事的人,可让我吃亏,我也不会接受,对不起。”   说完,似有若无地瞥了瞥湛航父母两眼,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她继续拨弄眼皮子底下的鱼。   一番话,程教授竟无言以对,他们那辈人,都是很能吃亏很能忍的人,尤其为了大局考虑,很多事,可以生闷气,但觉不能撕破脸。也许,时代变了,年轻人张扬高调,对于维持人际关系这事的态度,真的跟他们那代人不一样了。   湛清然再进来时,喜怒难辨,脸上淡淡的,一眼瞧见只燕回一个人毫无顾忌地吃,他没说什么,转头跟在座的长辈一一斟酒道歉。   他是个家教很好的人,社交礼仪从来都做得滴水不露,哪怕心里再烦,面子上都要能过得去。   燕回没心没肺地看他敬酒,迟疑着是不是也说点什么,转念作罢,心道,反正今天黄了,我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道歉的,就不画蛇添脚多此一举了。   她这种态度,落在长辈眼里,又是另一番想法。   也给老爷子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清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桌上还有孩子,念书的学生,你看看你媳妇说的那话,能合适吗?”老爷子把湛清然叫出去时,动了怒,“湛航的错归湛航,我回头会找他,可一个女孩子,也不管场合,就想什么说什么,那行吗?先不说她念什么学校,我们也不拿什么有色眼镜看她,但就冲她今天张嘴就来,一点都不严肃的那个样子,我就觉得你找的这个女娃娃不怎么样,一大家人,有老有少,你们小夫妻年轻人在一起爱说什么说什么,不过,不要把不懂事当个性,这是我最看不惯的一点!”   越是对他偏爱,越是期望大,老爷子今晚的失望和气愤也就越大。   湛清然沉默地听着,跟老爷子低声道歉。   这顿饭,轰轰烈烈地结束了。   燕回下楼时,湛清然在前,大家都默默地走到门口,小声交流两句,彼此散了。   晚风中的燥热,不觉已被丝丝凉爽代替。   燕回从包里翻出烟,头发飞舞,像暮春的云带着莫名暖意,但人的底色依旧是富艳。   车里一路沉默。   她无聊地摆弄着湛清然的打火机,终于,在这种枯燥而又扰人的噪音中,湛清然说:   “今天的事,本来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这么心急呢?”   车内光线昏暗,燕回像坐在阴影里,她懒懒开口:“我知道,你想替我解围,可你看不出来吗?他就是想我难看,你怎么解围?无非是把话说的含蓄点,警告他,我觉得不如我一步到位戳穿他。”   说到底,是她习惯在受到伤害时就会毫不犹豫反击,这是本能。   她有一颗勇胆。   也表现得十分硬气,得罪就得罪了,我又不指望你们吃饭。   “那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是什么场合?那些话,当着爷爷还有长辈们,还有两个小辈,说出来并不合适。”湛清然按捺着情绪,掌心有些汗津津的,“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有些话,不能放到台面说。”   “你们真虚伪。”燕回哼笑一声,听他这样讲,心里万般天气剧变,明明是晴朗好夜,此刻忽然风乌沉,雨热辣,心里躁动不已。   湛清然耐心给她解释:“这不是虚伪,而是一个人在说话之前,要考虑场合。你在我跟前,想说什么都可以。而且,一件事可以有很多解法,你这样直白说出来,会让爷爷觉得你说话粗鲁,第一印象很重要,本来大家碰面就不多,第一印象不好以后也很难弥补。”   “你觉得我连累了你是不是?”燕回反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如果你娶了叶琛,她懂事,她有分寸,绝对不像我这么粗鲁,是不是?”   小区近了,湛清然把车停靠路边,扭头看看她:“对,如果今天是叶琛在这种场合,她不会这么说话,这是我回答你的问题。另外,我没有后悔,这种话你不必一遍遍问,也不需要在我们磨合的时候提叶琛,跟她没关系,我只想就事论事,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呢?你网上的事,不跟我说,今天也不准我说话,什么都要自己抢先,又欠考虑,本来事情错不在你,这样一来,大家……”   “我不在乎!”燕回明眸闪动,语气很冲,“我只知道别人先招惹了我,我不当受气包,我有仇必报,我从来都不是贤妻良母的性格,你觉得我让你丢面子了?害你父母也丢面子了?那对不起,我主观上没这个意图,客观造成了我也没办法,可是,你别妄想改变我,什么叫粗鲁?你堂哥在那欺负我就是高雅了?那么多人,坐在那儿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想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去骂他教训他,倒来管我,你吃饱撑的吧!”   燕回觉得很委屈,她委屈地快要爆炸了,心里被无数委屈的钩子勾着,缠着,她的心都要烂了,为什么,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永远都是。你被骚扰,是因为你太美了又爱打扮性感。男孩子对你众星捧月,那也一定是你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他们。你看着就不正经,不像好人,你看着就可以随便被睡,也可以随便被造谣。   到为人妻,你也看着就像不懂事的,没有人体谅你心里细微的忐忑,精心的设想,一遍遍的演练,只会在你被伤害被激怒时说你真粗鲁,不识大体。   去他妈的识大体。   她冷冷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7章 湛清然立刻跟着下车,追……   湛清然立刻跟着下车,追上她。   灯光下,就像影子追逐着影子,湛清然刚碰触到她手,被燕回毫不犹豫甩开,她回头,眉睫凌厉又倔强地昂起,双目中似有水光闪动。   “天黑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谈,不想谈也可以,”湛清然又一次牵住她的手,不让她挣,“但是你得回家。”   燕回心里那亟待疏浚的屈辱感,顶在喉咙,像被什么刺蜇了一般。“你不必觉得丢人,因为,我当众被人骂不要脸,更丢人,”她甩了甩头发,居然微微笑,“没关系,难听的话我什么样的都听过,但不代表我会接受,你这么有力气,麻烦去劝劝你们那一大家子有头有脸的各位,当湛航当场那么羞辱我时,能不能不要只抓着我说了事实不放,这样不合适是吧?真相就是不合适,丑陋,尴尬,谁都不爱听,你说那儿有还有小辈,正好,让他们早日见见成年人肮脏的一面。”   风把最后几个字,吹到哽咽,燕回顿了顿,眼泪像依偎在眼眶:   “我是被别人说过很多难听的话,但是你,你不能觉得我会把这种羞辱当作习以为常,觉得我能承受得住,我这种性格,就应该比那种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更能承受,凭什么呢?对,我是比你们想的皮糙肉厚,可这不公平,我得让你知道,你们谁都没资格羞辱我,或者是指责我说话方式不对。”   那种类似小孩子受委屈想辩驳的窘迫与焦急,上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燕回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记不清了。   她低下头,一眼看到湛清然的影子,因为是晚上,灯光把那影子拉得比他本人还要颀俊。   那么好看的影子,像植物一样葳蕤地缠住了眼睛。   燕回忽然有种徒劳感,好像,一切都只是地上的影子。   她没力气去体谅他,至少在这一刻没力气,只有那种紧绷战斗松懈后的茫然和疲倦。   “我们先不谈这件事了,先回家。”湛清然低声说,想带她回去,本以为她会拒绝,可燕回没有,她只是说:“你松开我,我自己可以走,你放心,我会回去不会乱跑。”   他轻轻松开手,燕回便把包搂在胸前,想找个依凭似的,默默跟他并排走着,无话可说。   进了电梯,她站到角落里,盯着数字发呆。   是她自己忍不住撞上去的,哪怕头破血流,没人逼她,明明知道湛清然不爱她,她耍了心机,用自己的身体当武器,蛊惑了他,让他一时失智娶她回家。   燕回有点哀伤地想到这点,有什么东西潦草地缠着心脏,那种年少意气,第一次看上去很蠢。   进了家门,湛清然第一句话问她还想不想吃点什么,仅仅问了这个。   燕回客气地说了句谢谢,鞋子一甩,本来都走开了,想起什么,转身想去摆,见湛清然已经俯身弯腰,她眼睛忽然又狠狠一酸,过去就搡了他一把,一脸凶横: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说着,抢过鞋子,把它摆放好。   他太坏了,又不爱自己,但就擅长用这种小恩小惠随时随地让她产生错觉,以及幻想:也许,他多少是爱自己的,就算不爱,也至少有点喜欢吧?   可一到紧要关头,那些她最需要他站在她一旁的时刻,让她觉得他应该跟她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的时刻,湛清然又抛下她,他不能这么坏,反复把人拉上来,又推进深渊。   这种行为太残酷了。   但是她又不能怨他,因为有些事情是她一开始就清楚的,那怎么好怨呢?燕回就像一头初生的困兽,在这种不能自洽的情绪中尽力疏导自己。   她失措地跑开,在阳台上吹风。   风贴着皮肤,宁静的夜色层层深去。   湛清然不知站玻璃门那看她多久,端进来清洗好的水果,放她眼前。   “这件事我们先不谈,但有两点,我觉得现在得说清楚。你问我关于叶琛,我那么回答你,其实是想告诉你,无论她怎么表现,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对我重要的人是你。还有,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寻求一个平衡点,而不是否定你。”   他两手插兜,静静站她身后,燕回不说话,她晃荡起两条腿往远处看。   “婚姻既不是无私奉献,也不是一味地宣泄索求,我希望不要因为一件事两件事就对对方丧失信心,这是个长期的需要耐心的过程,这些话,和你共勉。”   湛清然说完,见燕回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眉头轻蹙,转身进了书房。   不知过了多久,燕回风吹够了,冲了澡,趴沙发上翻杂志,兴致缺缺翻了几页,开始听付费课程,跟着修美术。她想将来弄自己的独立品牌,尝试着勾勾画画。   玄关那放着几个快递,没来得及拆,燕回想起来便快速跑过去,拆完快递,洗干净手又盘腿坐到了沙发上。   是Amy牵的线,某大牌真的给她寄了公关包裹,让她测评一下新出的口红和眼影。   燕回顿时来了精神,抱着礼盒,开心地跑进了她自己的卧室。   书房里,湛清然在查看邮件,又看了会文章才出来上趟卫生间,客厅无人,阳台也无人,他隐约听到小卧室里有声音,靠近听了,是燕回在里头心情愉快地做开箱视频。   她很大方,试用剩下的抽奖送粉丝,直播间很热闹。   门外的男人听了片刻,没去打扰她。   手机上学生私聊他,没指名道姓报告说有人偷偷拷贝他的实验数据,这事发生在他带大家做项目时。湛清然一看就知道是哪位,对方家里条件不是太好,但认真勤奋,平时他有心照顾,补贴给的可观,一切按上限来。   他回复,说这事我知道了,回头我找他谈。   现在除了学生需要时时谈话,又多了一人,不过那人仿佛不需要他来教诲,自成一派。   夜深时,湛清然终于去敲燕回的门,提醒她,该睡了。   燕回正翻化妆棉,她一顿,先拿纸巾抿了个口红印,把门开了一条缝,有点挑衅地丢到湛清然身上,刁蛮又狡黠地一笑,又关上了门。   这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分房睡。   后来,燕回迷迷糊糊去卫生间,却见书房灯还亮着,一线灯光漏出,她揉了揉眼,发现门没掩实,湛清然在椅子上阖着双目,这人的侧影被灯光浸染,投在墙壁上,有几许孤单意味。   手旁,是一本倒扣的书。   燕回一时判断不出他睡了没,她顿时清醒,犹豫着是否走过去。   没想到,湛清然仿佛梦中有知,慢慢撩起眼皮,看是她,动了动身子坐直了,沉着笑问她:“怎么还没睡?”   燕回立刻扭头跑开。   她挺不习惯身边没湛清然,空空如也,但困意很快席卷上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连几天,她都在单位加班,特意跟他错开时间,本来中午就不回来,晚上又弄很晚,湛清然打电话问她,她总是摁掉,回个信息让他不用等自己吃饭。   直到这天晚上,周周新入职一家传媒公司,要请燕回吃饭。   选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生意火爆,很多年轻人在这里尝鲜。燕回一进来,就有人盯着她看,有一桌,坐了两三个年轻的大学生,二十郎当的年纪,冷不丁瞧见个尤物一般的女孩子,都在彼此递眼神,暗示对方往那边看。   胡子明就坐在这几人里头,没想到会碰上燕回,他脸猛得一红,不知道要不要跟她打招呼。   可燕回却无意瞧见了他,她倒大方,笑盈盈地跟周周说要跟个熟人打招呼。   “嗨,小明同学,这么巧。”   她声音脆脆的,娇娇的,胡子明的脸在腾腾雾气中更红了,这下好了,男生立刻起哄,那德性,十足的毛头小伙子。   “呦,胡子明,认识啊,真看不出你小子真有你的……”   “高中同学。”胡子明连忙介绍。   其他两人在那一脸惊喜又很内涵地笑。   燕回忽然觉得很开心,那种面对同龄人的开心,她看清楚了,除了胡子明,其他两位都长得一言难尽,放在平时,燕回会很势利眼儿的嫌人家丑,毫无对话兴趣。也许,是火锅店的热闹气氛,她看谁都挺顺眼,大家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多高兴啊。   胡子明在大家的撺掇下,不大好意思地问燕回要不要一起坐。   “那就一起呗。”燕回看了看周周,周周欣然同意,她一眼瞧见平头正脸的胡子明,乐得拼桌。   到底是年轻人,说说笑笑也就聊开了。   隔着腾腾热气,燕回手上那么戒指也瞧得一清二楚,那两男生却瞎了似的,显然,大美人在场,不自觉就跟孔雀似的,想开个屏,话很多,不觉冷落了周周。   胡子明知道燕回嫁了院里老师,又不好明说,只能很客气地不停劝周周多吃。   “谢谢啊,”周周矜持地笑,“我太胖了,还是不吃这么多了。”   胡子明说:“没有啊,你们女孩子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两人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一旁,燕回被两风趣男生逗得娇笑不止,她纤细的手指夹着筷子,一共没吃多点东西,只顾着笑了。   “燕回,你别这么看我,太残忍了。”瘦高个男生忽然推了推眼镜。   燕回惊疑:“怎么了?”   “害,”男生叹气,“对我们这种丑人来说,细看是一种残忍。”   燕回一愣,又是一阵笑。   “哎呀,我以为你们都书呆子来着,你们真有趣,再给我说点笑话听吧。”她拨弄着头发,习惯性的小动作处处透着不经意的媚意,落到大男生眼里,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燕回爱惜皮肤,对吃的一向谨慎,只吃清汤。   一顿饭下来,也就是吃了点菌类和蔬菜,她其实吃不惯火锅的这种肉,像冷冻的木乃伊。在家里吃那次,是湛清然买的新鲜牛肉,冻四分,切的薄片。这么想,小湛老师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嘛,燕回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总想着他,连忙刹住。   她不能这么太在乎他,否则,日子过不下去了,搞得鸡飞狗跳。   他既然有他的立场,随他去吧,燕回觉得自己应该再没心没肺一点。   趁说去洗手间的空儿,燕回把账结了,男生们当然不好意思,要给她转钱,她甜蜜蜜地笑着拒绝:“别不好意思啦,姐姐有钱。”   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比这几人大,燕回跟几人开完玩笑,瘦高个问两个女生要不要去学校散散步。   周周听得撇嘴:“黑灯瞎火,还跑你们学校散步?”   男生们挠头,周周早看出这是不舍得燕回,笑着说:“哎哎,你们醒醒吧,燕大美女英年早嫁了!”   大家一愣,那一声“真的假的”里头是藏不住的惊讶和失落。   燕回下意识地瞅了眼胡子明,小明同学当然脑子够用,打个哈哈过去,倒是燕回,眼波轻轻流转,问他们:“你们学校的实验室晚上有人吗?”   这话问的范围太大,瘦高个殷切地把各个院系实验室介绍了个遍,只有胡子明隐约地猜,燕回是想去通信的实验室。   她真要去散步,周周母上大人打电话催她回家,遗憾表示不能同行,不过很自然地加了三个男生联系方式。   这几人叫了辆出租车,燕回也不避嫌,跟胡子明坐后面,戳了下他胳膊:“你怎么回事,今天晚上都不跟我说话?”   胡子明心里空落落的,他也不怎么看她眼睛,说:“没有啊。”   燕回笑吟吟的:“我们还是老同学嘛,你看你,还没我敞亮。”   那两个立刻听出点奸情,半真半假试探,被胡子明一口否认了。   燕回突然觉得胡子明身上有那种大男生的矜持,还有善意,当然,更有分寸感。   她仔细想了想,尤其是瘦高个,虽然健谈,但玩笑话永远恰到好处,试探的口风,也适可而止,绝不会没眼色的穷追不舍,他们都很好,这就是湛清然学校的学生,博学,有趣,她再想想自己那个乌七八糟的学校,发了片刻的呆。   进了学校,燕回见人家骑单车呼啸过去,跟几人商量,便骑车去实验室,许久没骑,燕回又忍不住笑,一路银铃似的笑。   胡子明问她:“那什么,你是不是想去通信他们的实验室?”他说的含糊,但相信燕回肯定懂,果然,她亮晶晶的眼睛冲他直眨,胡子明的心跳又快起来。   拐弯时,燕回不熟悉路没刹住车,冷不丁撞倒一人,赶紧丢了车去扶。   男生们也都停下来。   等看清撞到的是谁,燕回心里跳了两下,是叶琛。   她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在这儿?   转念一想,哦,她已经要来这做老师了,这是她的母校,她跟湛清然的母校,还是共同执教奉献的地方。   燕回跟她道歉,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学校有医务室。”胡子明说。   男生们见撞到个年轻姑娘,也都很热情。   叶琛没想到在这里见到燕回,料定她是跟湛清然过来的,可显然,这位身边围了几个小伙子,就是没有湛清然。   当然没有湛清然了,他人还泡在实验室。   叶琛刚刚见过他,路过,说是路过,她是有心从那里探看几眼,熟悉的身影,被几个学生围着,他低声跟人交流着什么,严谨,专注,英俊的侧脸令人恍惚。   那么,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正跟一群男人这么疯疯癫癫骑车闹着吗?   叶琛心里一阵嫌恶,她在被撞前几秒,就听到那种毫无顾忌很放肆的笑声,她揉了揉膝盖,脸上那股清高的神态在枝叶漏下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不必了。”   燕回过意不去,说:“还是看看吧?”   叶琛看她一眼:“我在我们学校,从没被撞过,麻烦你下次小心校园里不要骑这么快。”   言外之意,她一个不速之客这么莽撞闯进来,不知道人烦,叶琛最讨厌外校还有游客抱着猎奇心态,跑学校来参观,打卡,她的学校不是景点。   她不知道燕回是不是觉得嫁了湛清然,自己也就成本校的人了,叶琛扭头,问这几个男生是不是本校学生,听见对方肯定回答,更是皱眉,却没说什么。   等这几人很明显地往学院实验楼方向去,叶琛不屑地笑笑,给湛清然发了条信息。 第38章 学校大,燕回也就来过那……   学校大,燕回也就来过那一次,心思又不在参观风光上,一路尽想着怎么让湛清然神魂颠倒去了,这会儿跟几个大男生穿梭其间,反而有时间留意环境。   “这儿是哪儿?”   “法学院。”   “这里这里呢?”   “建筑学院,对面是经管。”   胡子明见燕回好像很感兴趣,又有点纳闷:湛老师没带她来过学校啊?   燕回已经岔开话,笑嘻嘻问:“刚才过去的同学,都是状元吧?”   胡子明委婉说:“你眼前这三个都是呢。”   那种含蓄的小骄傲,燕回听出来了,她哈哈一阵,内心虽然毫无波澜,但嘴上虚伪地象征性奉承两句,说:“好厉害哦。”   美丽的姑娘,矫揉造作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不厉害,绩点为王。”胡子明又开始谦虚,燕回这种学渣懂什么绩点为王,哪里会理解他们早起六点就去占高数的座,碰到热门老师前一天晚上就得顺手贴条放书占座,课设论文要求三千字,个个都往万字拼……她一脸无知者无畏地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哎呀,说点我能听懂的吧。”   听得懂的,胡子明思考片刻,小声问她:“湛老师在?”   他心里有点嘀咕,照理说,学校的实验室有严格要求,无关人员不能随便进,尤其是化院那种。胡子明琢磨着湛清然也不是那种无视规矩的人,所以先问清楚为妙。   燕回完全是一时兴起,湛清然这会儿在哪她都不知道,一个半小时前,她曾给他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不回家吃饭了,然后对方就没了音信。   其实她一直都不太清楚这个深爱的男人,是搞什么名堂的。   “我不知道他在不在,随便看看呗。”燕回轻松说道,身后那两个男生高声问,“嗨,到底往哪边儿去啊?你俩倒是给个准话?”   胡子明没空搭理他俩,一脸的意外:“我以为,你知道湛老师在呢。”他把学校的规定跟燕回简单一提,燕回“哦”了声,说,“我本来也没打算进去看,就从外头瞧瞧得了。”   车闸一刹,燕回脚撑在地上,她嫌风吹得头发撩眼发痒,从包里翻出条发带,随意一绑,那动作落在几个男生眼里竟也格外美好,美好的姑娘,美好的初秋的夜,灯光都温柔。   人生就应该浪费在这份美好上啊,男生们想。   “你俩到底打算去哪儿呢?”瘦高个问。   “附近随便转悠转悠。”胡子明看看燕回,燕回回敬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表示她懂。   办公室灯火通明,湛清然在忙,他负责一个研究生的课程设计,普普通通的课设报告,学生搞出十几页,核心内容也就那么几页就说得清楚。   他不得不再度重申,发到群里:我不按字数厚度给分,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话虽如此,每个人都怕别人写多了,而自己写的少,导致这种无意义竞争十分无聊。   手机上的信息,是在燕回一行人晃荡到这附近时,他才看到。   叶琛说,你家属跟一群男生在学校里玩儿,刚巧碰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去你们实验室那边。   他微怔,给燕回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起时,燕回吓一跳,屏幕上闪动着“Z”字母,这个胡子明眼熟,瞥见的同时,连忙朝同伴打了个手势。   瘦高个正回答着燕回的十万个为什么,侃侃而谈,好不畅快,没有比给美女传播知识更快乐的事情了。   燕回皮肤白,又薄得近似透明,一笑脸就粉粉的,见是湛清然的电话,笑意微微一敛,走开几步接了。   她懒洋洋问他:“干嘛?”   “回家了吗?”湛清然边问,边往外走。   燕回随意撒了个小谎:“我跟周周吃火锅呢,小湛老师有事吗?”她松松垮垮站那,一手搂腰,身体晃来晃去,雪白的胳膊在灯光下被渲染的发黄。   湛清然已经看到她了,他站在台阶上,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娇娆的人影。   没几步处,几个男生靠在车子上说话,有个男生点了烟,烟火明灭,星星点点,他挂了电话。   燕回气愣:“什么嘛!”   她把手机往包里一丢,摸到烟,笑盈盈跑回来,问男生借火。   男生们不约而同看了看她手中的万宝路黑冰。   燕回眼波一动:“你们没见过女人吸烟哦?还是说,吸烟是你们男生的专利?”   “不是不是,没这个意思。”几个男生连忙回应她。   瘦高个殷切给她点烟,燕回习惯一堆异性围着自己打转,她坦坦荡荡,略一偏头,烟夹在纤细的手指间,她继续兴致盎然地问电子工程系的种种。   其实一句也没听懂。   胡子明心知肚明,却也一肚子疑云,他不好直说,时不时看两眼燕回,年轻姑娘脸上天真明媚,时不时睁大眼睛,那神情,他看得出跟燕回心不在焉夸赞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她真的在很投入地听。   学渣听不懂归听不懂,可态度感人。   湛清然就那么静静站了良久,他听见她在笑,她笑声一直都带点娇俏的意味,毫无心理负担地跟除了丈夫意外的异性,说说笑笑。   也许是胡子明知道点什么,所以,是他先瞥见的湛清然,他也在笑,冷不丁瞧见那个眼熟身影时,惊了下,咳嗽两声,给燕回丢了个眼神。   丢完,他赶紧招呼朋友走人。   燕回一扭头,看见台阶上湛清然颀长沉默的身影,愣了愣,再转身,不忘跟几个男生笑着摆手:“改天请你们吃饭哦!今天我很高兴,谢谢啊!”   她一点也没什么做贼心虚被捉住的感觉,相反,她光明磊落,觉得今晚很快乐,跟陌生的年轻人在一起的那种松弛感,让人快乐。   “我不是来找你的,”燕回冲他轻佻地吐了吐烟圈,“原来,你平时就在这忙啊?”   湛清然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   他比她想的要平静的多,像风都吹不皱的水面,燕回不屑也没什么刻意做跟男人鬼混以此来刺激丈夫的想法,但当她意识到,湛清然见到她跟几个陌生男生有说有笑后还能依然保持这么平静的时候,她明白,是因为他不爱她。   所以,他不嫉妒,也不生气。   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人果然傻点好,比如说,压根没留意到这个问题,燕回怅怅地想,不过,很快,她潇洒地摁灭了烟,丢附近垃圾桶,说:“来都来了,小湛老师请我参观参观你办公室吧?我知道,你们实验室外人随便进不好,办公室总行的吧?”   “不行。”湛清然淡淡拒绝。   燕回很少被人拒绝过,确切说,没有男人拒绝过她,她一直都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最佳武器。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大美人的一句撒娇。   她顿时觉得脸有些疼。   心情像张纸,瞬间被他揉成了乱糟糟一团。   “真小气。”燕回娇嗲找了句补,她似真似假走上来,“我偏要参观,你不能对我这么小气。”   一抬头,男人居高临下又冷清的脸映入眼帘。   “我没时间陪你胡闹,回家吧。”   燕回僵在原地。   他不爱她,但第一次这么冷淡。   “你呢?”燕回呼吸不平。   “我晚上留这边,不回去了。”湛清然转身往里看了眼。   燕回有些不解地看看他,她脸火辣辣的,任性又固执地说:“那好,你可以不回家,但你们学校这么大,我不认得路,你得送我回家。”   湛清然头微偏,看向的是她骑来的单车,说:“我们的小区离学校不算远,骑车最多二十分钟,你注意安全。”   “我说我不认得路!”燕回冷冰冰看着他,她站着不动,跟湛清然差了两个台阶,两人的影子也隔着那么点距离。   湛清然依旧平静:“不认得路?怎么来的?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他那口气,像对无头苍蝇每天浑浑噩噩的学生一样。   没有计划,没有条理,任性妄为,燕回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生我的气了,你想跟我离婚了。”她非常快地下了判断,头一扬,“那我们离婚吧,彼此不耽误,我告诉你,你离了找不到我这么漂亮的,我离了什么男人都找得到,谁稀罕你!”   湛清然静静看她几秒,忽然伸手拽住她,力气非常大,攥的手臂疼。   燕回气得乱挣,他也不管,拽着她径自往一个人也没有的偏僻树下走,燕回想叫,下一秒,后背被他抓着撞在树干上,男人温热结实的身体压过来,紧跟着,她的嘴唇被堵住。   湛清然的亲吻来得有些粗暴,牙齿咬到她,燕回皱眉,她像一颗甜熟的樱桃,吹弹可破,又极容易受伤。   两人像两只笼中困兽在剑拔弩张地角力。   燕回在这种角力中不忘征服他,手虽然被他压制,但身体轻扭,拱着他,湛清然的呼吸在她耳畔陡然粗乱。   印象中,他从没这么暴烈地吻过她,几乎要把她舌头绞断。   燕回在两人换气的空隙中嘲笑他:“快憋死了么?”说着,伸出舌尖去舔他喉结,一边往他怀里不断拱动,“你要是想在这里,我无所谓,但你不是很要脸的吗?我怕你明天被学校批评。”   湛清然再次封住她的嘴唇。   到处都是玫瑰的气息,燕回热烈回应着他,不知不觉间,什么都没搞明白,又陷进去了,就像她义无反顾地投入这场充满未知的婚姻。   她战栗地攀上他肩头,扬起脖颈,男人的热吻像毒舌吐信,滚烫地在肌肤上游走。   “你不是让我回家吗?这是做什么?”燕回艰难吐字,断断续续,“你想了我对吗?”她把他搂得更紧。   两人已经分房睡几天,不知道算不算较劲,燕回以为这是两人在较劲,湛清然不过是希望两人都冷静一下,确切说,希望燕回冷静一下,再谈正事,寻求共识。   她真的毫无心肝,狼心狗肺。   每天高高兴兴,不是跟粉丝嘻嘻哈哈,就是跟男生说说笑笑,当着他的面,一点不知道收敛,上眼药似的,过来挑衅。   湛清然沉默又凶狠地吻着她,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在生气,只会撒娇再胡言乱语,娇蛮得要命,情绪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爆裂,他把她嘴唇咬疼了。   下意识的,燕回抬起膝盖重重顶了他一下。   湛清然终于从炽烈的热度中寻到一丝清明,疼痛赋予的。   “小湛老师,你每天是不是很分裂,”燕回唇角一勾,看着被迫中止的男人,“身体总是背叛你的意志,你刚才不是想赶我回家吗?”   湛清然隐忍地看她一眼,他平复着呼吸的节奏,没说话。   燕回却又咄咄逼人地缠上来,眼睛雪亮:“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你因为上次的事一直对我不满,今晚连送我回家都不愿意,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不熟悉你的学校。”   她其实非常想念他,更进一步说,她就是想跟他做了,鬼使神差来找他,没想到能见到他。   但湛清然措辞的冷淡,让燕回无法接受。   她还是没等来回答,湛清然退后两步,说:“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你现在假惺惺的补救,不需要。”燕回果断拒绝,“你已经让我伤心了。”   气氛再次陷入僵局。   湛清然眼睛漆黑,在夜晚昏昧的光线里看不到任何情绪,他一向不想也不喜欢表达他真实的当下,但他生气了,非常生气,她撒谎,没脸没皮地跟几个不知道怎么搭上线的男学生调笑,压根不懂□□的界限。   你要怎么跟她讲道理呢?她只会轻浮又狂妄地取笑,没个正形,你永远不知道她到底能在什么事情上严肃起来,包括那一句句告白,都像是戏剧性的表演。   她甚至连离婚,都脱口而出,如此儿戏。   湛清然郁郁地想到这点,更觉压抑,再开口,声音暗沉:   “那你想怎么样?” 第39章 你爱我吗?   ……   你爱我吗?   你会爱我吗?   你可以爱我吗?   燕回脑子里一瞬间掠过无数的念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大概是这个夏天最大的一场遗憾。   “你抱抱我吧。”她像跳伞员需要降落伞那样开口。   湛清然怔了怔,不过很快走过去,伸出手,把燕回拥入怀中。   好像,和好其实只需要一个拥抱而已。   湛清然觉得燕回相当难缠,当然,也相当矛盾,在他以为她不知道要跟他闹到什么时候的一刻,她只是需要他的一个拥抱而已。   可当他以为这个拥抱,大约可以纾解先前的糟糕情绪时,燕回却推开了他:   “我回家了,你去忙吧。”   她非常洒脱,说完就走。   湛清然追上来,说:“不是想看我办公室吗?”   燕回一脸的无所谓:“你不是说不行吗?而且,我已经不想看了。”   湛清然牵住她手,并未解释刚才为什么要拒绝她,低声说:“过来看看我办公的地方。”   不由分说把她带了回来。   办公室里,比燕回想的凌乱了点。   他桌子上那盆绿植,也不知道是不是电脑辐射吃多了,伶仃几片叶子,看起来,也忒没精神了。   燕回一副很勉强的样子进来,一眼看到他的杯子,那是她买的,燕回总是喜欢送湛清然小礼物。   抽屉里有湛教授给他的红茶。   看到杯子的瞬间,燕回心里涌起一点细微的情绪,她坐他椅子上,无聊翻两下书,像是没事人一样:“看起来很没意思嘛。”   说实话,湛清然搞的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简直天书。   学生在隔壁忙,他让燕回坐一会儿,出去了。   湛清然一走,燕回就开始乱翻他东西,她天生就有破坏性,这里头,又带着点儿孩童式的好奇。   抽屉里能有什么?无非是各种各样的表格,打印出来的报告,她瞅两眼,什么也看不懂,好看的嘴角朝下一撇,又给放回原位。   角落里,有个精巧的手提袋,燕回心跳了两下,迟疑几秒,迅速扒拉开,里面放着一枚带玫瑰图案的珍珠发卡。   显然,这东西肯定不是别人送湛清然的,那只能是他要送给谁的了。   是给我的吗?燕回有点底气不足地想了一下。   不会。   要是送她的,早就给她了。   燕回出神看片刻,连忙把抽屉合上。   一直到湛清然回来,她都心不在焉的状态,却也没主动问。   “回家吧。”湛清然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拿过车钥匙。   某人仿佛聋了一样,动也不动,湛清然喊了她一声,燕回站起身:“你不是要睡实验室吗?”   他低头,淡淡的气息拂过她脸庞:“本来是不打算回的。”   燕回嗤笑一声,对湛清然的嘲弄昭然若揭,眼尾一挑,笑靥如花:“你想念我的身体了,所以,临时改主意了吗?”   语气是戏谑的,然而呼吸紧绷,她无比期待着某件事,但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以至于她都产生了自我怀疑:他的抽屉里,真的有一枚发卡吗?她恍恍惚惚从办公室出来。   两人还是回了家,刚进门,燕回就蛮横地缠住他,跌跌撞撞,倒在沙发上,数次走神,又被他重新拉回灼热滚烫的情潮中。   湛清然被燕回抓伤,她又咬他,小臂上有清晰的一排牙印,整整齐齐,却很深。   两人交错的喘息声很久才平息,像浪潮退却。   “为什么突然去学校?”湛清然好像终于想起来问她似的,他拿来纸巾,给她清理小腹,燕回眯了眯眼,又娇媚又刁钻:“我寂寞了,你们学校年轻的男孩子多。”   湛清然低眉,鼻腔里逸出一声笑,他恶劣地从她腿间挑抹出一点湿腻,骤然把人翻了过去。   燕回很快失声尖叫。   她渐渐支撑不住,开始求饶,他不肯放过她,她又哭又叫,骂他是混蛋狗男人,湛清然置之不理,直到盒子里的东西空了。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他从情潮中退出,沉重的身躯,乍然剥离,燕回像回归大海的鱼,得以存活,她眼角全是泪痕,脸色潮红。   “如果是拿这种事挑衅我,大可不必。”湛清然眉心凝汗,他起来倒了杯水,扶起燕回,燕回大脑依旧白茫茫一片,她懵懂看他一眼:“什么?”   就是这个样子,把别人激怒到极点,她却无辜,像恶作剧完了就跑的小孩子。   湛清然盯着她红润的唇:“你说呢?”   “我不说,我不知道。”燕回拿起抱枕,砸到他脸上,她脑子里只有珍珠发卡。   怀疑的种子像遇到了最合适的土壤。   湛清然头轻轻一偏,抱枕掉地毯上去了,他冷笑一声:“这么有劲?看来操的还不够。”   燕回的脸涨得通红,她有点羞耻地发现从湛清然这种看起来很禁欲清高的人嘴里,突然冒出这么粗野的话,十分刺激。   “你不要脸。”   “我跟你要什么脸?”湛清然坐回她身边,顿了顿,“有正事和你说。”   燕回懒洋洋往后一躺,身段妖娆:“小湛老师除了操我,还能有什么正事?”   湛清然成功地被她再次激怒,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但神情冷了下来,像墨色的天空。   “我说过了,如果只是想和你上床,我没必要娶你。”   他深吸口气:“能好好说说话吗?我是认真的。”   燕回灼灼盯着他,像在走神,却突然问:“你要跟我离婚是吗?”   湛清然不知道她什么脑回路,思考片刻,语气温和几分:“为什么会这么想?”   燕回摇摇头。   “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我娶你,不是为了离婚的。”湛清然说,不疾不徐的口吻,“不要动辄把离婚挂嘴边,我们之间有摩擦,很正常,如果你愿意和我沟通,我们好好谈谈。”   谈珍珠发卡吗?   燕回心里就剩这一个想法了。   “首先,上次家里聚会的事,我想你一直对我有些误会,你以为,别人羞辱你时我心里什么感受?幸灾乐祸吗?还是仅仅觉得你给我丢脸了,所以迫不及待想教训你?”湛清然抿了口白水,“我这几天都在想,为什么你是那个反应,也许是我不够关心你,不够体谅你,但我绝对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说,你不在乎我家里人怎么看你,可我在乎。”   他抬起漆黑的眼,似乎能望进她的眼睛里。   燕回饱满的唇一弯,美丽的眼睛扑闪着:“对,我不在乎,你在乎就在乎好了。”   “我怕爷爷对你印象不好,不是我有这个虚荣心,是我希望,我的家人都能喜欢你,喜欢你的话就会对你更好,我希望他们对你好是发自内心的,这样你也会开心些。”   他静静说,“这才是我在乎的。”   燕回微怔,嘴唇翕动片刻,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在想,当时谈话时机不对,你受了委屈,我不应该那个时候跟你谈要怎么做,让你误解不是我本意。”湛清然把水杯放下,直视燕回,“希望以后我能让你多信任一点,有些事,愿意缓一缓等我来处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生活,你有我。”   他说了那么多,最重要的,不过是三个字,燕回半信半疑地凝望着他,脑子里轰隆隆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真的吗?”   湛清然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当然,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也给自己点时间,你可以信任我。”   “可你,”燕回眼睛热热的,她心里酸地要命,声音虚弱,“你心里只有别人。”   “谁?”湛清然打趣地一挑眉,他笑了,“怎么我不知道?”   燕回美丽的眼愤怒地闪烁着:“你有。”   “你想说谁?”湛清然敛了笑意,“叶琛吗?”   燕回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你会信,或者是要解释多少次,你不会再怀疑,我跟她是过去的事了,我很清楚我现在想要什么,想跟谁生活在一起。”他神情严肃,专注地看她,“你能说说,为什么总往这上头怀疑吗?”   燕回心里砰砰起来,她犹豫几秒,说:“我今天去找你的路上,骑车碰倒了她,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我先跟你说一下,我道歉了,也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是她自己不愿意去。”   湛清然“哦”了声,说:“我知道了。”   燕回有点惊疑地看着他:“你不心疼吗?”   “心疼什么?”   “我把她撞倒了。”   “你是把她撞倒了,第一你不是故意的,第二你赔礼道歉了,她应该没问题,所以不需要去医院,这件事不就结束了?”   “可她是你爱的姑娘。”   “那是你想的。”湛清然轻飘飘带过,“我跟她,现在是普通同事关系,仅此而已。”   说着,岔开了话,“既然是来找我的,为什么说不是呢?”   燕回后知后觉,脸一红,却把话又兜回来,“你就是爱她。”   “我哪里爱她,你说说看。”湛清然好整以暇伸开双臂,绕到沙发背上,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蓬松的秀发。   “你不爱我,你爱她。”燕回差点说出珍珠发卡,这太自取其辱了,她硬生生憋住。   湛清然大拇指缓缓揉着太阳穴,一手摸了摸她后脑勺:   “你不要总是瞎想。”   燕回欲言又止,眼中水光一片,潋滟生波,一直在他脸上流转着,湛清然忽然起身,他从裤兜摸出一件东西,递给燕回。   她顿时愣住。   是那只珍珠发卡。   他什么都知道,刚进办公室,就敏锐地发觉到燕回翻他东西了,她这个人,总是随心所欲也没什么脑子,桌上东西不是原状,湛清然却记忆力超群,自己办公室有一丝一毫改变的痕迹他都清楚。   果然在燕回先出去时,他拉开抽屉,发现手提袋瘪了一块,那一定是她随便搡进去的结果。   “觉得我爱别人要离婚,是因为这个吧?”湛清然把发卡取出,戴到她头上,“是给你的,不过你这么忙也见不到人。”   “难看死了。”燕回扬手就给拿掉,太用劲,扯下来几根头发,又丢给湛清然。   这枚发卡是托远在欧洲的姑姑买到的高定珠宝。   他笑笑:“哪里难看?”   燕回野蛮地说:“就是难看。”   “那你喜欢什么?”   “所有美丽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选的这枚发卡很丑陋?”湛清然又给她戴上,像是哄小孩,“给个面子。”   燕回终于别别扭扭收下,蹭得站起:“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勉为其难吧。”   说着跑到衣帽间,那里有面大镜子。   好漂亮啊,燕回对着镜子左右欣赏,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事实是,燕回非常喜欢这个发卡,珍珠颗颗莹润,玫瑰富艳堂皇。   只有她配戴这么夺目的珠宝,两者相得益彰。   对着镜子好一番搔首弄姿,燕回想起什么,换了件丝绒红裙,细腰盈盈一握,又摆弄半天头发,这样搞,那样搞,一个人兴致勃勃在衣帽间搞了半天。   湛清然不知道她在里面臭美,只见人进去后,就不再出来,等良久,过来敲门:   “燕回?”   他怀疑以她那种能吃能睡的性格,也许是在里头睡着了。   门一开,一道艳光扑过来,湛清然往后趔趄了两步。   某人的美,咄咄逼人,极具侵略性,他呼吸滞了几秒,低笑开口:“这是准备?”   “去勾引年轻帅气的男孩子呀,”燕回放肆一勾眼尾,“我们打个赌吧,只要成为我的目标,我都能拿下。”   湛清然笑意跟着森冷下来,他摩挲着她乌浓黑发,一低头,对上她捕捉猎物般的眼神,声音如刀片一样,薄而锋锐:   “我只是你的一个目标吗?”   燕回目光炯炯直视着他,笑得软媚:“不然呢?”   “刚才话说到一半,我想跟你谈的,还有个事。”湛清然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回了客厅。   燕回心里直翻白眼,觉得奇怪,他怎么回事?今天老阴晴不定神经病一样。   她扭着腰出来,倚在门框那,一脸天真无邪:   “还有什么事嘛。”   “今天晚上那几人是谁?”湛清然语调沉缓地开了口。 第40章 “你们学校的学生啊,有……   “你们学校的学生啊,有胡子明,你认识的,另外两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叫什么来着?”燕回是真没往心里记,她酣畅地笑了闹了半天,对方以为大美人心情愉悦对这场交谈印象深刻,其实不知道,她连名字都没记住,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在她脑海中是模糊的。   她眼睛明亮坦荡地看着湛清然,好像你要是因为这个跟她生气,那么,一定是你往龌龊方向想了。   “哎,你们学校男生说话好有趣啊。”燕回笑嘻嘻点评了句,全然没意识到湛清然情绪的变化。   她是美艳挂的女孩子,即便坦坦荡荡,那些个眼波乱转,红唇一翕一合,也总带着点不正经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说:“你都不认识,就这么快打成一片?”   燕回得意一扬眉:“我们都是同龄人嘛,怎么了?我认识新朋友很正常。”   “你怎么会碰到这些人?”   “我跟周周吃火锅,正好碰见了,然后拼桌在一起边吃边聊,就这么认识了。”   湛清然点点头:“我忘记了,你一直都是社交达人,否则,我们也不会认识。”   那个雨天,他坐下来时就瞥到燕回,她实在太过美丽,令人心跳不止。这么美的女孩子,是个男人,都想跟她发生点什么,他不能免俗,当然有了那么点绮丽的心思,可他明白,这种惊鸿一瞥,很短暂,像是一朵玫瑰,不经意地开在了你偶然走过的道旁,你见到这种美丽,就仅仅是见过而已。   如果不是她主动,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后来可言的。   是你主动的,燕回默默想,她没说出来,而是有点奇怪地看着湛清然,探究着他的表情: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她问的自己都心虚,又有点兴奋,因为湛清然吃醋这种事对她而言简直是最大的奖励,她屏气凝神地盯着他,心里直跳。   这种期待,大概像蝴蝶的羽翅,轻轻一碰,就飞走了,消失了。   燕回只是想象了一点点。   沙发上的男人,竟然继续点头:“对,我他妈就是吃醋了。”   湛清然耳根通红,脸色很难看。   燕回彻底愣在那儿,她眨眨眼,忽然噗嗤笑出来,模仿他的语气:“好好说话,别骂人。”   她跑过去,捧起湛清然的脸:“小湛老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嘛。”   湛清然把她手拿掉,幽深的瞳仁深处,一股冷亮:“你能不能认真点?燕回,你要我说什么?说我现在有一肚子火想发泄?”   他一直比较包容她,像看小女孩,毕竟自己确实比她年长好几岁,她的心智乱七八糟的,有时候很老道,有时候又很天真,常常让他充满秩序的秩序世界倾斜紊乱。   但这次不一样,他说这话时,把她当女人,一个鲜妍妩媚无比灵动的女人,非常纯粹的当她是个女人。   美丽,危险,迷人。   上一秒能跟你说甜言蜜语,下一刻就能转投任何一个男人的怀抱。   湛清然说完这些,脸依旧紧绷,燕回连忙亲了亲他嘴角,有点促狭:“你真的吃醋了哦?我很满意。”   她趴他胸口,仰望着他。   湛清然低眸去看她,捏住燕回下巴颏儿,不满道:“还笑?”   燕回笑着说:“我高兴,我想笑。”   他皱眉:“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燕回摇头。   湛清然立刻推开她,往书房走,燕回从后头抱住他腰:“听明白啦,你别走嘛。”   他总觉得这个事,得开诚布公双方正儿八经谈谈,无奈,某人就没个正经时候,她轻飘飘的。湛清然站了片刻,回过身:“明白什么了?”   她其实没怎么明白,因为她坦荡,所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燕回不太懂湛清然生气的点,他难道不跟女同事说话?说话时不带点笑意?   燕回脸上那种懵懂一闪而过,紧跟着,是个假装思考的表情,湛清然尽收眼底。   “第一,女孩子不能随便让男人给自己点烟,这个动作,太暧昧。第二,跟异性相处要有个度,这个度你明显没把握好,注意下自己的笑容。”   燕回立马笑靥如花勾住他脖子,说:“那好吧,你别这么严肃嘛跟小老头似的,你不喜欢,那我就改改呗,不过我可以答应第一条,可什么叫注意下自己的笑容,我喜欢跟人家笑着聊天嘛。”   湛清然说:“可以笑,微笑就好了。”   燕回悻悻的:“微笑啊?可是我高兴时控制不住只微微地笑哎。”她埋怨地嗔过来一眼。   湛清然沉默片刻,做出让步:“好,但不能有肢体上无缘无故的接触。”   燕回把他手往自己腰上一放,笑得挠人心神:“只有你碰过我,小湛老师,别因为这个生气了好不好?”   他神色未见缓和,缓缓说:“不生气可以,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   燕回某一处到现在还在酸,但这会紧贴着男人温热的身体,身体的空虚,叫嚣着沛然而起,她冲他吐气:“我一无所有,只有一颗心,你已经得到了我真的没什么可表示的了。”   矫揉造作的情话,湛清然心却随着这几句话波动了一阵,他人已经冷静下来,为刚才情绪很外露的表达感到些微不自在,打算进书房,燕回却拉住了他:   “别走嘛,我们和好吧。”   温凉手指顺着他手臂往上一点点游走,挪移,燕回大胆而炽烈地注视着他:“我又想要你了,跟我做嘛。”   湛清然低头,轻轻扣住她手指,没说话,把人抱起,燕回很自然地用腿勾住他腰两侧,火辣辣一直看着他,他没任何躲闪的意思,两只漆黑的眼,也在看她。   四目交缠,直到他把她放倒在大理石飘窗上,石面冰凉,燕回微微瑟缩了下。   湛清然这次慢条斯理刺激着她,一直不放,燕回既不尽兴又觉得那里堵得发涨,她忍不住催他:“快一点好不好?”   “怕伤到你。”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今晚频繁,他是真的怕伤到她,燕回撅了撅嘴,她颤抖地吻他,在他耳畔撒娇:“给我嘛。”   明明厮磨得又痛又热,但她迷恋于此,占有欲强烈地占据着身体的全部和心灵的全部。   “你确定?”湛清然哑着嗓子问她。   很快,一切只剩下欢床艳帐。   和好这件事,令人非常愉快。   燕回第二天哪里都没去,她请了假,一直睡到下午,湛清然早上走之前给她留了吃的。   一觉醒来,绚丽夕阳映在窗帘上。   燕回手机调了静音,一堆信息,还有两个未接来电,来自林嘉,她扯了扯嘴角,发现林嘉又给她发了信息:   是不是王伟给你道歉,你就不再追究他什么了。   燕回懒得回复,想了想,回了两字:抓紧。   为这件事,林嘉劝了王伟多次,王伟嘴硬,同时担心被反噬,如果他什么都承认的话,林嘉叹气,说你又不是网红没几个人认识你,这事快点翻篇,对谁都好。   不情不愿下,王伟最终在网上给燕回道歉,但措辞不咸不淡,燕回立马要求他重新写一份道歉公告。   出租屋里,王伟又用最脏的字眼把燕回骂了一顿。   “满足她吧,”林嘉疲惫地说,“别再折腾了,我告诉你,燕回说告就真的会告,她那么泼辣,我不想惹是生非了。再说,万一你以后想考公别把自己的路堵死。”   王伟本来还想发作,仔细想想,只好照做。   事情告一段落,Amy在办公室问起燕回,得到肯定答复后,说你负责这次选题吧。   “对了,你下期更新什么主题?”Amy非常关心她自媒体的运营情况,聊了会,话题冷不丁转了,“你跟Ken怎么回事?是不是得罪了他?”   上次本市有个秀,Amy直接让燕回替自己去的,没想到,Ken却直接找到D姐,告了两人的状,表面上是对编辑权利下放不满,实则针对燕回。   话里话外,都对燕回充满了厌弃。   Amy有所耳闻湛总监似乎想跟燕回怎么怎么样,可惜,燕回不走寻常路,早早结婚,她嘻嘻哈哈的,其实心性特别坚定,嘴巴又严,Amy试探几次都没试探出这位的真命天子是哪路神仙。   约莫是个超级富家公子?所以连湛航也看不上?   但又说不通,真是超级富豪,怎么可能还让她出来抛头露面搞自媒体还闹出风言风语一堆黑料?   “他也不嫌掉价,跟我一小实习生较劲,”燕回讥讽地撇撇嘴,“随他好了,没品。”   Amy意味深长看了燕回一眼,听她这口气,是真的不把湛航当一回事儿了。   “你对他,还是客气点。”她提醒燕回。   燕回笑了笑,表面点头说好而已,她心想,我至多给小湛老师个面子吧。   因为心情好,燕回打算抽空回请周周,没想到,对方人居然在医院,刚换新实习,周周很拼,不知道是不是很拼的原因,竟得了急性阑尾炎,半夜被双亲送进了急诊。   燕回没有那种什么听说朋友生病,热心煲汤亲自探望的本事,她不会做饭,不过亲自去一趟还是可以的。   医院这种地方,她记忆很深,倒不是因为身体弱,相反,她几乎没病过,就生过一次比较严重的病,高烧不退,又没人管,导致燕回总觉得生病时是最绝望的。   那种被抛弃,整个世界只剩茫茫一片白的感觉,真是糟糕。   不过燕回出院后,又再度生龙活虎,感伤是真感伤,可愈合的也真是快,她是个擅长忘记不愉快的人。   周周住的那种病房,很大,一屋子六个人,再加上旁边都有个亲属,就显得到处都是人,那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燕回觉得噎了下。   她跟周周的母亲打招呼,对方直夸她漂亮云云。   一屋子人都在看燕回,短短探望的一刻钟功夫里,旁边的阿姨,热情地问起燕回的个人问题来。   她倒也不烦,好脾气跟那阿姨笑笑,手指张开:“阿姨,我结婚了呢。”   对方一脸的失望,直摇头,说那太可惜了,这么年轻就嫁人没好好挑真是太可惜了。   一屋子人又跟着笑。   周周跟她妈撒娇,说想吃点辣的东西。   她妈妈就批评她,说你就是管不住嘴,吃辣的对肠胃那能好吗?都是你乱吃东西才生病,听话,咱们以后再吃吧。   周周无语,说妈这是您自己瞎凑一块的,人家医生也没说我是因为吃辣得了阑尾炎。   燕回看她们母女斗嘴,出片刻神,说我去买吧阿姨您在这陪她。   刚下过一场雨,医院的草木有种很干净的绿,大概是唯一让人感到生机的地方。   燕回这些年,没再进过医院,到处都是人,这是本市三甲之一的大医院,汇集着各地闻名而来的病患,不过,外地人一般要来本市看病,基本上那就是大病了,燕回被人拦住问什么科怎么走,她也不懂,对方的方言又难懂,她耐心帮了这个忙,带对方去导医台。   倒不是她有多热心,大概只是因为她知道在医院无助是个什么感觉。   等探望结束,燕回下楼。   刚出了住院部,前面有几个熟悉身影,燕回止步,她不禁认真瞧了两眼,是湛教授夫妻,还有,叶琛。   燕回心里跳了跳。   这三人同行,像是从住院部刚出来。   几人也站定了,程教授伸手摸了摸叶琛的肩膀,那神情,是长辈关切后辈的模样,燕回看着,心里忽然就酸了下。   程教授应该更喜欢叶琛。   他们看起来,非常像父母和女儿的感觉。   就是很随意,很自然,又很融洽的样子,燕回默默看着,她一时间竟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勇气。   湛教授夫妻无疑是很好的人,对她很客气,那种对待客人一般的客气和周全,燕回觉得自己不该再有什么不满。   但他们对叶琛,显然没有这种客气,而是那种,她说不上来,就是跟对她不一样的气场、氛围。   程教授一直都在殷切地、怜爱地看着叶琛,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燕回犹豫几秒,最终,也没上前,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才像个局外人。 第41章 转眼到周末,湛清然问燕……   转眼到周末,湛清然问燕回要不要一起回父母那边吃饭,燕回报了个美术班,第一次上课就请假未免显得态度不够端正,当然,也许有那么一点其他原因,燕回没说自己在医院碰到他父母的事情。   这天,湛清然一个人回来的。   教授夫妇也是忙人,下厨这件事,一般周末晚上才腾出空。这晚有月,清灵灵一枚月牙就挂在墨蓝的夜幕上,明辉落到窗棂,映着人语。夫妻俩边在厨房忙,边聊工作上的事,感慨年轻人的不容易。   一早就知道燕回没跟着过来,晚上有课,湛教授很细致地给鱼背上划了三刀,说:“小燕这姑娘还是很上进的,有想法。”   程一维低头切着姜片,轻微叹气:“上次那事,给爸留的印象不好,我给打了几句圆场,也不知道清然跟小燕谈了没有。”   夫妻都是老派人,但跟学生打了一辈子交道,心态总体是比较宽容的,对燕回那事,谈不上肯定,倒也觉得不是太大的事儿。   等湛清然进家门时,饭菜都摆上了。   他把车钥匙扔在玄关,喊了声父母。   “快去洗手,吃饭了。”程一维解下围裙,瞄他一眼,湛清然个头高,一进家门就得跟他仰着头说话。   饭桌上,照例是谈学校的事情,夫妻俩关心他的项目和研究进展,问了半天,知道最近频繁开会做报告出差,不忘提醒:   “小燕年纪小,你这工作又忙要记得多关心关心,不要冷落了人家。”   “是的,你要让着点儿,有什么矛盾及时沟通,也不知道你们这有没有代沟。”程一维欲言又止,心里一直没好意思问儿子,跟燕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湛清然穿了件衬衫,挺括英俊,领口那若隐若现一点吻痕窝在阴影里,夫妻俩没注意到,跟他传授着上一代人的相处之道。   他听得莞尔,什么志同道合兴趣相投,这在自己和燕回身上是不存在的。最初,父母问他燕回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湛清然总不能说她不学无术,喜欢化妆打扮逛街蹦迪,只好含糊说爱看书,当然不能说这个书,仅仅代指时尚杂志。   “说这么多,你老笑什么?”程一维见儿子始终挂着淡然笑意,敲了敲他的碗,湛清然点头,“没什么,我听着呢。”   “对了,”程一维把鱼汤推到儿子眼前,“叶琛妈妈的事,听说了吗?”   叶琛人在化院,也是忙人,这刚开学没多久,湛清然跟她虽说在一个学校,见面却也很少,因此被母亲一问,眉头微挑:“代阿姨怎么了?”   “刚查出来病,已经是晚期,我说她人那段时间瘦得异常,家里也是疏忽了。”程一维深深叹口气,“她比我们还小个几岁,听医生的意思,没什么撑头。本来,照咱们两家交情,怎么着,你都该去一趟,但我跟你爸爸考虑上次在家里那事,所以,我们单独去探望过了,跟你说一下,你心里有数就行。”   湛清然手里筷子一顿,他眼睫垂下,父母也不知道他现下是个什么心情。   总归是不太好受的。   很多年前的代慧颖,是个身体健康对他关爱有加一直拿他当儿子一样看的可亲阿姨,湛清然想到那天落到身上的眼神,幽幽的歉疚,又浮了上来。   “我抽空过去看看。”他静静说。   程一维有点迟疑:“要不然,别去了,我怕她见了你反倒更伤心,我跟你爸都去过了。”   湛教授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开了口:“也不是不能去,叫上李格他们一起,真不去的话,我看也不合适,你可以跟小燕提前说清楚,我觉得,小燕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孩子。”   从父母家出来,湛清然直接开车回家,到楼下时,没急着下车,跟李格打了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叶琛妈妈生病的事。   那头,李格端起学长的架子:“你刚知道啊?不是我说你,清然,至于吗?就算你移情别恋娶了别人,也不必躲着叶琛,朋友总能当的吧?她这也算大事了,你小子连个头都不敢冒,我真是服了你了!”   电话里背景嘈杂,湛清然怀疑李格有饭局,有人咳嗽。   他没解释,问道:“你们都去看过了?”   “你说呢?”李格对燕回印象很深,因为没见过那么靓的妞儿,但女人太漂亮了,尤其是燕回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个眼神过来,看谁都像脉脉含情,小妖精一个,大家有充分理由怀疑,湛清然这是昏了头,沉迷美色不能自拔,听说她年龄又小,那心性不定爱玩的可能性简直是铁板钉钉,湛清然这步棋走得确实令人震惊又不解。   “是不是家里那位不准你去?”   湛清然否认:“没有。”   “你说你,”李格气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们一直都没整明白,你说你小子怎么就不要叶琛了呢?那姑娘,你驾驭得了吗?”   湛清然沉默两秒,说:“你们不了解燕回,她很好。”   李格笑了两声,心道你小子居然也有失智到如此地步的一天,燕回要跟湛清然不是夫妻关系,倒能开点男人才懂的玩笑,现在自然是不能开这种玩笑。   但不妨碍李格心里这么想了想,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要纯粹是被美色诱惑,就结了婚,那湛清然真是被下了蛊。   “最近抽个空,跟我一起去趟医院。”湛清然说。   李格反问他:“怎么了,你自己不能单独去了?避嫌到这个地步?”   湛清然觉得学长今晚尤其啰嗦,简洁结束对话,约好时间,这时,目光轻轻移动,他看见了晚归的燕回。   灯光将她婀娜身影勾勒地有点朦胧,长发及腰,像蓬蓬的一片云,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很巧,她好像也刚挂掉个电话,忽然止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很快走进了单元楼。   她确实破天荒地接了个母亲打来的电话,弟弟燕天宇离家出走,她爸去找,摔了腿,伤倒不严重,母亲絮絮叨叨抱怨半天,才点到重点:   “天宇想去你那里玩两天,说想见见大城市的世面,他心情不好,这样吧,你带他好好逛逛散散心,要什么给他买什么,不要亏待了你弟弟,钱不够,我给你打,你不要跟弟弟小气。”   燕回听得头疼:“刚开学,他不念书要跑出来玩儿?”   母亲啧啧两声:“你好意思说他?你俩都一个德性,不把我气死不罢休,我跟你爸还想多活两天,他要去就去吧,你爸福大命大,这次只是个擦伤,你还记不记得开托管之家的方大有?就你以前跟着人吃喜酒的那家。”   “记得,方伯伯怎么了?”   “摔死了,妈跟你说人就是命,老头这刚不用带孙子,去溜狗结果对面来了条狗,引得他家这只高兴什么似的,一挣把人拖倒,正好后脑勺磕到路牙石上,人当场没了。”   电话里母亲后面说了什么,燕回没听清,她茫茫然挂了电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哦,方伯伯已经死了。   其实,他们已经很有多年没联系,她逢年过节回家,偶尔想起来问问,想送点小礼物,他们儿子结了婚老两口去带孙子了,托管之家关了门。   燕回刚小学毕业告别托管之家时,曾真实地伤感过一阵,她跑回去,却发现,方伯伯他们招收了新的小学生,他们人依旧那么好,对每个孩子都很尽心。她承认,她看到方伯伯被孩子们簇拥时,内心充满惆怅,她知道方伯伯夫妻俩,对谁都好,并不是只对她一人特殊,他们会很快忘了她,她只是他们生意生涯中托管过的一个稍微特别点的孩子。   她一直记得他们的好,尽管多年不见。   燕回一个人安静地进了电梯,门缓缓合上,又缓缓打开,她抬头,看到湛清然那张清俊的脸出现在灯光下。   “小湛老师!”她惊喜地叫了声,然后上前抱住他,“太好了,我正想着你有没有回家呢!”   燕回抱他很紧,跟生怕他飞了似的,湛清然笑笑,看她背的大布包里露出一角教材,问她:“课上得怎么样?”   她仰头,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有点战栗,喉咙发酸,答非所问:“我怎么没看见你?你刚才看见我了吗?”   湛清然摸摸她的脸:“我看见你了,想喊你的,但你走太快。”   “那你下次喊我嘛,你喊我我就会听见的。”燕回很肯定地告诉他,踮起脚,亲了亲他,“我学得挺好,老师夸我聪明。”   湛清然皱眉:“真的?”   她气得戳他一下:“你敢怀疑我?”   湛清然笑着按住她:“不敢,你聪明非常聪明。”   燕回不厌其烦地跟他说了今晚课上的每个细节,甚至连,她注意到一只青灰蛾子飞进来的事儿都说了。   “你看,扑棱蛾子,哈哈!”燕回从包里掏出画本,一只肥大绿蛾,栩栩如生地趴在白纸上,燕回对它又做了艺术处理,不像寻常的恐怖模样,反而慵懒自得,一脸无所谓地瞪着世界。   湛清然拿过画本,坐在沙发上认真看,边看,边时不时抬眼瞥她:“你画的?”   燕回得意地一挑眼尾:“对哦,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艺术细胞,我就是那种,你懂吧,天才少女。”   湛清然似笑非笑,又往后翻了翻,是些水彩花卉,色彩鲜艳,视觉上很抓人。   “细节还可以更丰富,”他点评道,“画面的平衡感还有很大进步空间,但色彩上很有灵气有天赋。”   燕回气咻咻一把夺过:“我不接受批评的,我只接受赞美!”她歪着脑袋,“你一个焊电线的,还想指导我?”   “谁告诉你我是焊电线的了?”湛清然笑着掐了她一把,燕回咯咯直笑,乱躲一气,“你就是,你就是停电时爬电线杆的!”   “看来你对我专业误解很大,我给你科普科普?”他轻而易举捉住她,把人往怀里带,低头吻她。   画本掉落,某人的唇香甜诱人,湛清然的手不觉滑向她裙底,来回爱抚光滑洁白的肌肤。   她学过舞蹈,柔韧性非常好,懂得在他情动时配合出更合适的姿势。   从膝盖再往上,湛清然一边吻她一边极富技巧地揉弄她,燕回身体猛地挺了下,她去按他手,喘息断续:“别,别……”   “别什么?”湛清然低笑,“宝宝,你湿透了。”   燕回瞳孔一缩,她睁大了眼:“你喊我什么?”   完全无意识的一个称呼,湛清然微怔,长睫一垂,又低低笑:“喊你宝宝。”   燕回觉得心尖都在发颤,她想尖叫,为这个无比亲昵的新称呼,她身体变得更热,也更软,完全陷在他身下:“你再喊我,要喊很多声才行。”   湛清然满足了她一切需要,以及幻想。   直到很重的心跳声,回复正常,燕回躺他怀里,黏黏地问:“你最近忙吗?”   “嗯,比较忙。”湛清然手指停在她脸蛋上,轻轻摩挲着,“怎么了?有事?”   燕回犹豫几秒,说:“我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你说,对吧?”   湛清然一笑,亲亲她发心:“当然。”   “我弟弟要来玩儿,”她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带他就行了,就是,跟你说下,他很烦人。”   湛清然说:“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提的,就是见你父母的事,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陪你回去一趟?至于你弟弟,欢迎他来玩儿。”   燕回本来想问他,你这两天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听到这,她觉得什么都不必提了,她重重亲了下湛清然:“你真好,小湛老师,我好爱你。”   她时不时搞这种突袭式告白,我爱你这三个字,总是说得不那么庄重,跟闹着玩儿似的。   “那个,我先回去接他,他没出过远门。”   湛清然看着燕回这张笑脸,轻轻颔首,最终没跟她提要去探望代慧颖的事情。 第42章 出发前,孙见东联系燕回……   出发前,孙见东联系燕回,说某宝上一个小众品牌看中了她,问她有没有合作意愿。   最近找上门的品牌方非常多,内衣、运动风、电商、车展什么都有,孙见东简直化身燕回经纪人,很多人问他,你哪次哪次拍的那姑娘是谁,他便趁机把燕回推出去,跟她玩笑,我做你经纪人得了。   燕回对靠脸吃饭这种事不抵触,她就是好看,360度无死角怎么拍都好看,这叫老天爷赏饭吃,饭都喂到你嘴边了,你还不吃,那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很多品牌也倾向于new face,孙见东是当下很受欢迎的摄影师,信息灵敏,一直在劝燕回可以野心更大些。   燕回的野心,因为结婚打了个折扣,她不是太想出风头,这个年纪,要说一点虚荣心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是实打实的钱。湛清然的工作还有他父母的身份,是影响她野心的最重要因素。   人怕出名猪怕壮,她以前可以做到无视别人的评价,但现在不行,至少不能再搞得一身狼藉。   最踏实的,还是将来搞出自己的品牌,搞出实际成绩,而不是只吃这几年青春饭,但青春饭的钱,也不是不能考虑嘛,毕竟自己还没赚到几辈子的钱。这年头,又勤奋又聪明的人不少,但又勤奋又聪明还特别貌美的,那就少了……燕回坐在靠窗的位置瞧着外头一闪而过的绿意,若有所思。   她打开电脑,浏览了孙见东刚提的这家店铺主页,看了看衣服风格,当然,是她可以驾驭的,就没有她驾驭不了的风格。   燕回很快跟孙见东回话,说两天后回来就可以见个面聊下拍摄方案。   孙见东那边挺高兴,说现在几个小众品牌方都特别喜欢你,你要抓住机会。   燕回撇嘴,回复他:我是仙女,没听说过谁不喜欢仙女的。   发完这句,恶劣地一笑,转头就给湛清然发了条信息:小湛老师,小湛老师,你想没想我?   当然是很久都没回复,燕回心想,行吧,我原谅你忙。   和谐号进站时,没人来接她,燕回拉着行李箱打了个车,回到家中。   她家住的小区很高档,因为不怎么回来,保安见她面生,还多问了几句。   家里只有燕天宇,正窝在客厅沙发打游戏,燕回进来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爸跟妈呢?去店里了?”燕回环顾一圈,光洁的地板能映出人影来。   燕天宇吓一跳:“你怎么回来了?”   燕回没事先打招呼,直接回的家。   “来接你,你不是要去大城市玩儿吗?”   男生瞪大了眼:“你来接我?我跟你一块儿走?”   “对。”   “你神经病吧,我才不想跟你一起坐车,你们女人事最多了,你们都不要管我,我自己出去玩儿。”燕天宇一脸的不耐烦,“烦不烦啊,多管闲事。”   燕回帮杂志社运营着微博,什么评论都见识过,所以,对弟弟这种小屁孩的几句牢骚话根本毫无感觉,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以为我想带你?”   燕天宇眉头一拧:“那正好,反正我不跟你一起。”   “妈不放心你,这样,到时我们一起走,我给你订酒店,你带着钱想去哪里浪就去哪里浪,你当我稀罕管你呢。”燕回翻他个白眼,懒得理会,把箱子拎上楼。   以前,每每放暑假,妈多忙总会抽空带弟弟去旅行,说老师说的,多出门能长见识,燕回不知道燕天宇长没长见识,到处打卡,除了留下一堆傻笑比耶照片,钱是花了不少。   母亲一直唠叨,把她养瞎了,老二一定得好好教育。   燕回想到这,默默打开了柜子找晚上睡觉用的毯子之类,一开门,发现乱糟糟一堆,明显被人动过,她扭头跑下楼,站楼梯那,问弟弟:   “谁动我卧室了吗?”   燕天宇头都没抬:“不知道。”   父母回来时,燕回已经把柜子里的东西洗了一遍,阳台挂满。   见燕回在,都是一惊。   “你作死啊,这个被子那么贵,谁让你给我丢洗衣机乱搅的?”妈妈大呼小叫跑阳台上教育燕回,家里条件富裕,但因为夫妻俩白手起家,因此消费观念极其矛盾,她可以招摇戴着大金镯子穿皮草在外人面前炫耀,可在家里,一个垃圾搞坏了也会把孩子骂半天。   燕回无所谓地说:“是不是有人睡我的床了?盖我的被子了?”   妈妈闻言顿时发火:“怎么啦?你表姨一家来玩儿,那姑娘睡了两晚怎么啦?”   燕回耐着性子:“那么多房间,为什么偏偏睡我的?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房间,更不喜欢床铺随便被人家睡。”   “我要给你气死,你回来干什么?一回来要把人气死,你一年到两头能在家住个几天?还你的房间你的房间,你从小就这副讨人厌的德性,什么你的房间?这个家都是我跟你爸爸挣下来的,哪里有你的房间?从小到大,动不动张嘴要钱,现在翅膀硬了,更会找事,你说你回来干什么?家里你弟弟就要把我磨死了,你回来添什么乱?家里不能睡你去住宾馆好了,我看你本事不大,毛病怪多!”   妈妈越说越激动,随后,把陈年往事又都翻出来罗列一遍,事无巨细,密密麻麻,燕回听得脑壳疼,她一言不发,快速跑下楼,身后妈妈追着要把话骂完。   那种熟悉的鸡飞狗跳,令人窒息。   燕回很后悔,她应该直接住酒店的,不知道自己犯什么浑,居然回家。爸妈俩个都是特别好面子的人,这个面子,只对外人,不对家人,小时候家里来客人,带了小孩子,看中燕回的玩具,她就是再不想给,也得在妈妈的强逼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出去,这种感觉特别糟糕,不给就是不懂事,不给就是自私,久而久之,燕回的逆反心理越来越重,稍微长大些,脱离父母的管控,她就变成了一种爱谁谁的心态,脸皮特别厚,随你怎么说,只要我自己高兴就行。   “行了行了,吵什么吵,都不要吵了。”爸爸在客厅站着,满脸阴沉,瞄见燕天宇只顾打游戏,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熟视无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只能忍着,毕竟,儿子刚离家出走回来,新闻上又动辄有什么中学生遭了家长一巴掌就跳楼之类的事。   再看看燕回,不伦不类,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打扮,小皮短裙,也不怕将来得关节炎,还露腰,这都入秋的季节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中年男人看着这样一双儿女,有种莫名无力感,他谁都管不住。   “你看看你,你这……”爸爸刚开口,意识到女儿毕竟早已成年,叹口气,说,“天凉了,这腿在外面露着以后老了有罪受。”   燕回没顶嘴,她眨眨眼,说:“我以后注意,爸。”   家里总是乱七八糟的,好像,已经很久都没好声好气交流过了,爸爸一愣,转口说:“你怎么突然跑回家了?”   燕回看了眼弟弟,说:“不是天宇想出去散心吗?我来接他,他没单独出过门,我怕你跟妈不放心。”   父女之间总算心平气和沟通了两句。   厨房保姆在做饭,妈妈过去交代些琐事,燕回隐约听见,只觉压抑,生活好像只剩了一堆鸡零狗碎。   饭桌上,燕天宇边吃边玩手机,又惹来一顿骂,他把筷子一摔彻底不吃了,拿着手机上楼,砰的一声,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燕回看看父母无能为力的神色,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她潦草吃完,问爸爸知不知道方伯伯葬在哪个陵园,她想去看看。   爸爸提出要送她过去,她婉拒,爸爸便没强求。   陵园价格年年涨,大家玩笑死都死不起,燕回打车过去的,一路上,她格外沉默,司机几次想和她搭话,她都懒得敷衍。   整个陵园一派肃穆,又很幽静,偶尔能见到飞鸟迅速一掠,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   燕回小时候参加葬礼,跟着大人去吃席,只觉得热闹,现如今,生活最大的乐趣是爱美和赚钱,她几乎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有点深度的生命主题,想了也没用,还能不死怎么着?及时行乐,想干嘛干嘛,这是她的价值观。   她抱了束菊花,自己挑的,让店员包装好,哪怕是给人来扫墓也要讲究颜色搭配错落有致,燕回觉得,这是她对方伯伯的一种尊重,她挺认真。   墓碑前,放着已经蔫了的鲜花,看样子,距离上次有人探望他有段时间了。燕回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照片,挤出个笑。   四周空荡荡的,鸟鸣清晰,燕回很少一个人呆这么僻静的环境,她轻轻说:“方伯伯,虽然您不见得还记得我,但我一直记得您,您一路走好。”   屁话都是,方伯伯肯定不想走,燕回顿时觉得这种话根本狗屁不通,一个压根不想死,本来活得好好的人,怎么会一路走好?要走,也只能是走得一点都不甘心,却毫无办法。   燕回想到这,心就酸了。她莫名其妙想起敦煌的壁画,还有石窟里的塑像,人么,就这么一回事,说死就死了,谁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爱恨情仇最后统统化作佛像嘴角一抹虚浮的笑,浮生如寄。   但是吧,人的这一生总是要被形形色色的访客充满,有的人,你未必欢迎,比如王伟那种龌龊小人,你得忍,你得让他赶紧滚。而有的人,像方伯伯,你却想留也留不住,这种事,不管你愿意与否,都在静静发生着。   燕回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她觉得,她更得好好爱这个世界,她看青松顺眼,干净的大理石面顺眼,天空飘的那朵云顺眼,连草丛里的一只小蚂蚱,都怕无心踩伤了它。   活着可真好,这就是她最后的想法了。   “方伯伯,我得走了。”燕回喃喃自语,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精心搭配的菊花,觉得很美,生机勃勃。菊花不久后也要枯萎,但没关系,它美过。   回到家中,燕回没再跟妈妈起争执,她说什么,她都当耳旁风那样听着,偶尔回来一次,她想骂就骂吧。   只在家住了一夜,燕回很少有睡眠不好的时候,但每次回家,都睡的不是那么顺。   燕天宇坚持不跟她一起坐高铁,燕回看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冷淡地说:   “那也好,你自己买票订酒店,你不是想证明自己行吗?”   燕天宇一脸不屑:“妈说你高一暑假就自己跑出去玩儿的,我一样行。”   燕回现在回想,自己父母真是心大,即使她不懂事,妈妈居然放心自己就那么拿着钱跟同学一道跑出去玩儿,也不怎么管,那是平安回来了,要是出事了呢?   大概也会伤心吧,短暂地伤心一下,然后,再生个孩子。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无可取代的,对父母来说是,那对于外人来说,那就更是了。她蓦地想到湛清然,觉得想太多会累,索性作罢。   姐弟俩到底还是坐了同一班次的车,父母送两人去车站,千嘱咐万叮咛,燕天宇吊儿郎当一脸的满不在乎,只觉得烦。   燕回在车上不忘忙工作,选图弄了一路,燕天宇时不时瞥来两眼,惊奇发现,他不学无术的姐姐,居然还有一脸认真的时候。   “老姐,你看我怎么样,能不能当模特?”燕天宇跟时下很多男高中生一样,动辄长到一米八几,但相貌平平,不像燕回遗传的全是优点,他反了。   燕回扫他一眼:“你想当模特?先念书,好好念书好歹考个大学。”   “嘁,”燕天宇不服气,“你不也没好好念书,妈说你现在可能挣钱了,比名牌大学生还能挣钱。”   “我是个例,没代表性,第一你没我好看,第二我虽然念书不行,可我一点都不懒,你不要觉得自己乍看跟我习惯一样,我们不一样,燕天宇。”   燕天宇悻悻坐回去,又戴上了耳机。   回到市里,燕回先把弟弟安顿在了酒店,陪了他一会儿,给他做出个简单攻略,提醒些注意事项,说:“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次过来看看也好,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要只看着大城市好,想在这里立足没几个容易的,有事跟我联系,自己注意安全。”   燕天宇很少有跟姐姐聊天的时刻,被教导了几句,破天荒地没顶嘴。   城市的夜景开始兀自妖娆美丽。   燕回走时告诉湛清然,自己会在家住两夜,中途,他倒是发来过几条信息,都非常简短,无非问问情况,也没回答什么想不想的。   小区里明显没盛夏时节热闹了,已经开学,少了很多追逐打闹的小孩子。   湛清然接到叶琛电话时,她已经在楼下徘徊。四周寂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谈谈,白天我妈妈跟你说的那些,你不要当真。”   她的声音虚弱疲惫,人站树下,显得伶仃孤单。   湛清然白天去看过代慧颖了,当着李格的面,代慧颖拉他的手,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她瘦下去的手,紧紧地攥住湛清然,力气大得惊人,好似回光返照,那双眼,窟窿似的盯住了他:   “好孩子,你要是跟琛琛成了,阿姨就是死也瞑目了,你明白吗?”代慧颖眼泪慢慢淌下来,顺着凹陷的脸颊。   她已经消瘦地不成样子。   让认识熟悉她的人都大为震惊。   叶琛在旁边想制止母亲,代慧颖直摇头,不管不顾地要说,她摘掉氧气罩,大口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湛清然实在不忍心再看,说:阿姨,您先……”   代慧颖摇头,她不放手,两只眼就一直锁死了湛清然,一时间,好像四面八方整个世界都只剩了一个母亲的焦灼逼视。   “你听阿姨说,好孩子,阿姨知道琛琛任性了,但是,你怎么能,怎么能就不要她了呢,你们一起长大的,你不能这么狠心……琛琛有什么毛病,我们让她改,阿姨知道你赌气娶了别人,这事不能赌气。”   叶琛几乎要哭出来,她喊了声“妈”。   旁边,李格默默看了眼湛清然。   “阿姨就一个心愿,”代慧颖的手硬如鹰爪,几乎攥破皮肤,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湛清然,“琛琛心里只有你,别辜负她,你答应阿姨,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要是走了,谁照顾她?你答应阿姨,好好照顾她,对她好,嗯?”   “妈……”叶琛哭了出来,她捂住了脸。   代慧颖神志时清时浑,此刻,两只眼雪亮雪亮的,湛清然被她攥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轻声抚慰着对方,对方充耳不闻,反反复复只让他答应自己。   “清然,你先答应着,你看阿姨这脸色都成什么样了。”李格说着,连忙把氧气罩给代慧颖带上,动作间,病人却还在挣扎,湛清然看着对方青白的脸,抚了抚代慧颖肩膀,说,“阿姨,我答应您,您先休息好不好?”   这场探望,在叶琛默默相送下结束,她当时红着眼,什么都没说。   今晚,她是为此事而来。   湛清然走到窗前,往下看,看到了她的身影,眼底有万种情绪浮现,他轻声说:“等我片刻。” 第43章 楼下,叶琛在等他。   ……   楼下,叶琛在等他。   那句“等我片刻”,似曾耳熟,几个字就能唤起昔日温存,叶琛的脸,不觉中已变得湿漉漉一片。   湛清然换了身休闲服下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皂香,人一靠近,叶琛就捕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她勉强冲他笑笑:“这么快。”   树影下,叶琛显得格外细瘦,她最近忙着陪夜,又不想耽误学校工作,两头跑,肉眼可见的憔悴。   湛清然四下看看,灯影幢幢,几无人影,他温和开口:“大晚上的,何必跑来一趟?能在电话里头说清楚的事情,真的没必要再折腾过来。”   仿佛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叶琛下意识往楼上窗户那看,问:“你跟她说我来找你了吗?”   这个她,两人都心知肚明在说谁。   湛清然摇摇头:“不在,回她父母那边去了。”   “你没陪着?”叶琛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谨慎问道,湛清然很安静地站在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内,双手插进裤兜,淡淡说:   “没有,一点小事她没让我陪着。”略作停顿,继续道,“今天的事情我没放心上,阿姨的心情我理解,你也不用想太多。”   说着,嗅到空气中有酒精的味道,他不由皱眉:“喝酒了?你怎么来的?”   叶琛烟酒不沾,她是按标准好学生的路子成长起来的,她没什么酒量,碰了那么一丁点人就有点晕,自然是没法开车。   “我叫的车。”她很累,也很恐惧,因为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一直都很顺,顺到她对世界有误解,好像这个世界不会发生什么太难过的事情,湛清然不要她了算一个,妈妈突然被告知身患绝症又算一个,她像一艘船,接二连三地迎接着暴风雨。   “你还关心着我,是吗?”叶琛觉得有点冷,她抬起脸。   湛清然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换任何其他同事我都会这么问一问的。”   叶琛一阵酸楚,她低下头:“我来找你你也不要误会,只是,我想跟你说清楚,别因为妈妈白天的话而看轻她,她是没办法了,你知道,人一旦陷入绝望没办法时,可能容易做出失态的事情。”   “我说了,我可以理解。”湛清然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给你叫车?回家吧,这件事我真的没放心上,我希望你也是,阿姨那边还需要你撑着,你不能先垮了。”   “我已经连续熬一周了,”叶琛轻声说,“今晚,小姨替我,湛清然,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就一会儿,你放心,我不是要缠着你干什么,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   她无声哽咽,唯有肩头微微战栗颤动。   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湛清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修长的影子静如画面。   “你想说什么?”   叶琛摇摇头,神情落寞:“我也不知道,觉得很疲惫,我以前总以为照顾父母大概要等到他们很老很老,我姥姥身体还都很健康,可我没想到,妈妈才五十岁,就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我觉得自己很不孝,我竟然没发觉到她瘦那么快,那是不正常的,可我…………一点都没多想,以为她只是最近身体不太好,如果我早点……”   “叶琛,”湛清然打断了她,语气肯定,“别这样,不要拿你妈妈的病来折磨你自己,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生老病死自有其规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你妈妈也一定不希望你因此自责痛苦,她希望你过得好。”   叶琛忽然就捂着脸啜泣起来,她缓缓摇头:“我不好,我过得并不开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说离开我就要离开我呢?”   湛清然知道她话里深意,他沉默下来,无言看着她。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也很寂寥。   “你需要休息,先回家吧。”他再次开口相劝,他知道她需要倾诉,需要释放,但对象不应该是他,湛清然知道此时此刻一再避嫌有些冷酷无情。   “我有时在想,时间要是能停在我们念中学那会就好了,我们每天坐在教室里学习,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去想。”她细细地哭,完全没理会他在说什么,深陷回忆沼泽,“你还记得吗?妈妈那时经常给我们送饭,你爱吃什么她都了然于胸,她总说自己虽然没生儿子但你比儿子还好。”   你还记得吗?   这是一个人想唤起另一个人的酸楚又温馨的开场白,像是挽留,徒劳地挽留,只能苍凉起头,却没了后来。   湛清然记得,他不是空心人,他想起青葱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情绪上会有一些波动,他不会一点感情不剩地站在这里无动于衷。   “那是我整个青春,有你,有妈妈,还有我们敬爱的老师,这些都注定会消失,”叶琛眼眶通红,她有点绝望地看向他,“慢慢的都要最终消失,我留不住你,也留不住妈妈,对吗?”   灯光斑驳,落在她哀伤的脸上,有种令人同情的脆弱感。   “我很害怕,湛清然,我真的很害怕,”叶琛不觉靠近,她伸手抱住了他,紧紧的,湛清然完全没预料都,他立刻去抓腰侧的手,可叶琛在泪水滂沱中哀求他,声线凄紧,“别推开我,就这一次,让我抱抱你好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抱过你了,我知道我做错了,可你怎么能真的不要我?你这样对我太残忍了,你知不知道?我想恨你,但做不到因为我还爱着你,湛清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还爱着你……”   她又触碰到了他的体温,坚实的胸膛,那曾经属于她,完完全全真正地属于过她。往日柔情和现实陌路浓重掺杂在一起,仿佛在眼前扬起一场剧烈的雨,幕天席地,叶琛微微颤抖着抬头,她一想到两人曾那样相爱过,那样甜蜜过,伤怀地不能自已。   湛清然低头,用一种很抱歉的眼神望着她:“对不起,当全都是我的错,忘了我,你往前看好好生活。别这样,叶琛,我已经结婚了我只能对一个人负责,你不能再这样知道吗?你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真的连最基本的同事都做不成。”   他去掰她的手。   “你要负责什么?你爱她吗?你不爱她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娶一个你不爱的人呢?你怎么可能爱上她那种人?”叶琛痛苦地问他,她不需要答案,或者说,是害怕答案,话音刚落,她攥紧他衣服,含住了他温热的唇。   一个极其咸涩的吻,混着泪水。   湛清然条件反射地搡开她,不远处,有声音传来,下一秒,一股玫瑰气息霸道地冲到鼻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甩到了脸上。   他一个趔趄,白皙的面孔登时留了几个清晰指印。   燕回冲过来,直接把两人撞开的,湛清然错愕地看向她,下意识喊了她一句:“燕回?”   好了,我可以死心了。   这竟然是她第一反应。   叶琛同样极其吃惊地看着她,她心虚一瞬,可很快逼自己冷静下来。燕回扭头,她想尖叫,觉得自己有什么软弱的东西正暴露于两人眼前,无比廉价,无比耻辱。   “你看我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看我?”燕回冷笑一声,神经绷得脸皮都跟着发紧,眼睛却雪亮到阴鸷,“狗比,”她讥讽地吐出脏字,“把你狗眼从我身上挪开,我不打你,是嫌你脏了我的手,你的学生知道你这么高贵地当三儿吗?”   叶琛浑身都在抖,她长这么大,从没被人如此粗鄙地羞辱过。   湛清然的手已经伸过来,他想拉住燕回,她立刻抬脚去跺他,穿的高跟鞋,一抬腿,重心不稳,燕回自己倒退了好几步。   她胸膛剧烈起伏,厉声喝道:“你别碰我!”说着,一双美目冷锐非常地依次扫过两人的脸,“你们让我恶心,狗男女。”   灯光下,她艳丽的五官依旧醒目,却莫名被蒙上一层柔和光泽。   “我们先回家好吗?”湛清然半边脸火辣辣烧着,燕回的指甲刮伤了他,有隐约红痕,渗出了点血,他心跳剧烈,这个场景发生的像一场暴风雪那样令人措手不及。   燕回睨他一眼:“湛清然,你也把你的狗眼从我身上挪开。”   “你嘴巴真脏。”叶琛终于忍无可忍,她无法想象,自己哪怕提分手都不会狠心骂一句的湛清然,被眼前这个没学历没素质的女人随意践踏,“燕回,你果然跟我们想的一样,除了会骂人你还会什么呢?你真的很像个泼妇,你嘴巴太脏了!”   话音刚落,燕回嘴角一翘,毫不犹豫给了叶琛一巴掌,这一下,跟她打湛清然是同一力道,虎口震得发麻。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信不信我跺烂你的脸?”   她把话吐得轻飘飘,嘴角弧度没散,是个讥讽模样。   叶琛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脑子里嗡嗡乱响,眼泪就流了下来。   湛清然震惊地看着燕回,他脸色微微一变,攥住燕回手腕,低声说:“别打人好吗?我们先回家。”   他转头喝住叶琛:“别说了,回家吧,一定要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吗?”   燕回却微微一笑,头颅昂起,明媚的五官调出个美丽笑容:“叶琛,世上男人那么多,你偏要偷有妇之夫,那好,有偷人家男人的勇气就该想到后果,我没扒光你衣服给你拍视频已经够客气了,你要是真要脸,现在就给我滚。”   她目光移动,戾气十足地剜了湛清然一眼:“松开我。”   湛清然漆黑的眼睛深处不知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这个样子,燕回看得齿冷,她有种无力感,那种对方知道你爱我所以我可以肆意伤害你的无力感,她抬起高跟鞋,狠狠踩进他的脚背,力气狰狞,却依旧笑靥如花:   “你听见没有?我说,松,开,我。”   “清然,你还没清醒吗?你看看你娶了一个什么人。”叶琛流着泪看向他,她同样觉得无比耻辱,如果,湛清然娶了一个比她好的女孩子,她愿赌服输,可他居然被这种烂人拖入婚姻。   湛清然终于皱眉开口:“我娶了什么人用不着你来评价。”   叶琛彻底愣住:“你还偏向着她?”   “她是我妻子。”湛清然心头焦灰,他深深看叶琛两眼,说,“回家吧,你看到了,现在一片狼藉,我能请你先回家吗?”   叶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燕回眯着眼,目光在两人身上交替,忽又嫣然笑起来:“你们这对狗男女别演了,湛清然你的账我们回头细算,叶琛,你父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高材生在这当第三者吗?都这样了,还死皮赖脸不走,要不要我通知你爸妈来领人?还是要我通知你们院长?”   提到父母,叶琛的脸忽然一阵死灰,她整个人都黯淡下去。   怎么变成了这样?   狼狈、屈辱、不堪,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燕回明眸又是一转,尖锐地落到湛清然脸上,她还笑得出:“挺好的,湛清然,谢谢你在我二十岁的这年就给我上这么生动的一课。”   说完,她转身,心脏好像要挤破胸膛跳出来才能呼吸,才能跃动,可她每一步落在地面上都格外稳定,唯有肩膀微微颤抖。   燕回咬死嘴唇,她没哭,背影像某种野生荆棘,直到进了电梯,人虚脱般靠在了角落里,精神和□□一起往下坠落。   她的爱跟恨一样剧烈,像暴风雨。   此刻完全地淹没了身体。   平息片刻,她直起腰看着电梯镜子里惨白的脸,嫣红的唇,燕回理了理头发,走出电梯。   等湛清然进家门时,她已经擦掉眼泪,对着镜子卸妆。   他一定是安排好了叶琛才上来的,燕回想到这点,胸口又是一阵痉挛。   她以为他还爱着叶琛,和她亲眼见到他和叶琛拥抱接吻,是两回事。   “能跟你谈谈吗?”湛清然站在门口,他黝黑的眼沉沉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镜面里轻轻碰撞,燕回妩媚一笑,她丢开卸妆水,转过身,冲他勾勾手:   “湛清然,你过来。”   他脸上印记好半天都消不下去,靠近了她,燕回轻巧坐到了盥洗台上,她修长的腿缠上他的腰,两手一搭,把湛清然困在自己腿间。   两人的肌肤温度彼此感知得非常明确,她又开始下流而娴熟地勾引他,湛清然呼吸有了起伏。   “我知道你很生气,是我的错,可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讲清楚。”他想去握她的手,被燕回轻巧避开,“你不许碰我,除非我允许,但我可以碰你。”   “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了,”她的手开始往他耻骨上抚摸,动作火热,眼睛却极冷,嘴角甜蜜的笑容宛若有毒,“旧情复燃感觉怎么样?又上床了吗?是跟她做爽,还是跟我做爽?哦,”她若无其事地朝他吹了口气,“我差点忘了,我比她年轻好多,我更嫩,也更紧是不是?”   湛清然的瞳孔急剧收缩,他刚要开口,燕回按住他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哼哼地笑:“湛清然,一件事如果本身是错的,你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解释去找借口,都不可能是对的,我不听解释,你不用多此一举。”   她猛地推开他,跳下盥洗台,错身走开。   “燕回。”湛清然追上来,他很冷静,冷静的同时又觉得事情有点像散落一地的珍珠项链,一时半刻,还串不起来,但无论如何,他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别先做什么决定好吗?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想听,你说的对,如果一件事本身是错的,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说它都不会变成对的,我也不想给我的行为找借口,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语气微微有点幽促,却依旧带着相当的克制。   她回头,一脸漠然:“你不配再叫我的名字,如果你觉得我是那种发现丈夫出轨,伤心欲绝就跑出去找地方痛哭你就错了。如果你觉得我是那种发现丈夫出轨,能忍气吞声抱着什么只要他回家的想法还能过下去的想法,你也错了。”   燕回语速很快,她换口气:“要滚也是你滚,房子加我的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加的,现在你是过错方,我至少今晚不会一个人跑出去花钱住酒店,我话说完了,湛清然,你可以滚出去了。” 第44章 她嘴里说着滚,同时还能……   她嘴里说着滚,同时还能做到冲湛清然娇媚而慵懒地笑。   也许吧,每个男人都会有个刻骨铭心的白月光,阴魂不散,随时都能死灰复燃,烧得整个世界哪里是一片清辉够形容的,简直是火山喷发。   燕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耻呢?   他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原来,就是这么高级的。   她脑子很乱,需要独处来复盘一下整个狗血又悲伤的事件,因此,当湛清然一言不发朝她走来时,燕回就发飚,使劲把对方往门外推搡。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她明眸闪动着冷火。   没想到,湛清然竟然点头:“好,不急于一时,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燕回一愣,湛清然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她觉得已经死了的那颗心,又被人给来回踩了两脚。   他没想解释,也不会安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爱她。   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她走神三秒。   随后,立刻把他顺手放玄关的手机和车钥匙扔了出去,她非常粗暴,手机重重砸在光硬地面上,花屏了,车钥匙滑出很远,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并不算太响的关门声,她怕吵到邻居。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人。   湛清然弯腰捡起这两样东西,他皱皱眉,默默一个人走进了电梯。   关上门后,燕回心跳很快,无序的那种快,一时间,她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便先冲了澡,浴室墙壁上花纹精美而虚幻,那里留过她无数次的掌印,他滚烫坚实的身体从身后靠近,颠倒一切,燕回看着这些花纹,和早已消失的掌印,突然流下眼泪。   我这么漂亮,才不会因为一个没我好看的女人伤心。   燕回擦去泪水,她不会干什么坐在花洒下抱膝哭的傻事,她累了,一个人,如果身体很疲惫的时候就不要再去折腾精神了。   “不管怎么说,我得先睡一会儿才行。”燕回自言自语道,她吹干头发,换上极美丽的玫瑰红睡袍,像条鱼那样,钻进冰凉丝滑的袍子里,然后躺下。   她以为她会辗转反侧,黯然伤神,恰恰相反,旅途劳顿已经让人足够疲惫,再加上野蛮而充满生机地跟人撕了一场,燕回太累,她很快睡得像死猪。   那样沉,那样深,连梦都不做。   湛清然大半夜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没接到,手机调成了静音。   又是新的一天。   安全通道的楼梯那,湛清然坐了一晚上,他想,燕回在气头上恐怕记不起反锁,她搬过来和他一起住,琐碎小事从来都是他操心,她有时特别毛躁,跌个盘子,打个水杯,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偶尔会疑心这姑娘是怎么平安长大的。   一夜无事,没小偷,也没匪徒。   湛清然疲倦地往学校去了。   不知道是个什么时间,人有点恍惚,也有点麻木,燕回醒来时面无表情地坐起,看着只有自己的空荡房间,只意识到一件事:她得去工作。   联系上孙见东时,他刚拍完一个男模,身材极好,化妆师往年轻紧致的身体上抹油时,几个小助理一脸淡定地在心里疯狂尖叫,线条太完美了。   孙见东一直不相信燕回结婚这档子事,对于那枚戒指,他认为是燕回为了屏蔽一些惹人厌的狂蜂浪蝶用的。   “亲爱的,你今天没过来真是太可惜了。”他有时会跟她开开玩笑,燕回总是一脸不屑,“我每天都在睡世界上最完美的肉体,不稀罕。”   这次,她半真半假娇笑,手里无聊摆弄着品牌方的礼物,对方很用心,礼物上印着自己的名字缩写。   甲方爸爸都比湛清然用心。   她思绪飘了一下。   不过很快集中起精神,说:“帮忙联系吧,什么时间碰个面,我最近哪天都可以拍。”   孙见东说:“你从老家回来了?”   “对,先见个面,讨论讨论拍摄方案,就可以开工啦!”燕回精神抖擞地表示,自己状态非常好。   挂完电话后,燕回开始收拾东西,她有很多很多美丽又性感的小裙子,打包时,她无意瞥了眼窗外,天上云朵缓慢移动,那种很高的天,又旷远,是秋天的苍穹,室内冷气已经停掉,一切一切都在提醒着她,盛夏已经结束。   如同盛夏般热烈恣肆的感情,也应该随之熄灭。   真好啊,盛夏时节,她拥有了湛清然,和他水乳交融,缠绵无度,短暂地拥有了他美好的肉体,偶尔触动了他细微的情绪。   要说遗憾,就是太过短暂。   她决定自己暂时不要去想这件事,这种事,等今天晚上再去想吧。   零碎的东西,她一样都不要,但衣服、化妆品、鞋子、杂志,这些必带,两个大箱子根本装不完。   那枚珍珠发卡,燕回直接丢进了垃圾桶,一眼都没多看。   直接戒指,她褪下来,放在了他书桌。   不过这个白天浪费了太可惜,燕回把化妆的那套东西又摆出来,调整好镜头,随手搞了期视频——初秋温婉杏仁奶咖妆。   “嗨喽,小伙伴们,不知不觉外面的知了居然已经不叫了,嗯,对的,夏天已经远去啦,那就换个心情吧!”她明媚地对着镜头歪头一笑,“金主爸爸寄来了许多新产品,陪我试试?”   燕回接推广,但从来不会无脑夸,一定要亲测,优点缺点讲清楚,恰饭也要恰得有理有据站着恰了。   除了开场白语气活泼些,她上妆时一般十分专注,话不多,只在点评产品时才会开口。   “这个粉底我感觉有点假白,”燕回在手背上一抹,展示给粉丝,“不知道大家看起来感觉怎么样。”   虽然房间里空无一人,但燕回明显感觉自己深处闹市,有人在倾听她,那些和她一样热爱美丽这件事的人,在世界的某一处。   “哎?现在看还好。”她朝左朝右动了动脸。   弹幕开始要眼影的链接。   果然只有挣钱的时候,才让她那颗浮荡的心能安稳一些。   初秋的阳光,有种干燥又清澈的气质。   湛清然今天状态不佳,眉眼间疲态若隐若现,学生一脸惊诧地看着地狱使者脸上的红痕,默默交换目光。   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PPT翻页笔,有那么一瞬间,他走神了,对着自己做的PPT竟然大脑一片空白。   “不好意思,”他顿了顿,露出个抱歉笑容,浅浅的,“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底下微微骚动,湛清然给学生们留的印象向来如一台精密仪器,可以高速连续运转,精力无限。   前排的学生连忙提醒他,他点点头,继续授课。   课后,给燕回去了两个电话,三条信息,没任何回应,他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又匆匆往实验室赶。   湛清然去年招收了个女研究生,院长熟人,他向来是导师热门人选,对方硬是通过关系,调到他门下,信誓旦旦要走科研这条路。一年下来,女孩子确实很踏实,湛清然也尽可能给各种资源,让她跟着两个师兄一起做项目。   刚进来,女生就说湛老师我有点事想跟您谈。   湛清然身为男老师,这块特别慎重,一般和学生谈事都在公共场合,他一边指导着实验,一边应了声,没想到,女生却要求单独谈。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对方。   就是在这一瞬间,警惕感十足,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对于女学生,他向来保持着安全距离,绝不会做瓜田李下的事,而对于叶琛,他自以为是地以为只要自己够磊落,够坦荡就没什么不能接触的。   那么,为什么对于女学生,他知道自己光明磊落,却依旧心生警惕,绝不轻易让自己陷入一种可能危险的境况中呢?   湛清然沉默片刻,问:“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私事。”   他想了想,说那到休息区谈。   女生跟着他,站定后,说:“湛老师,医生说我以后实验室得少进,因为我怀孕了,这个项目要不然您让师弟师妹接手?”   前期投入那么多精力、经费、资源,学生突然告诉他,自己怀孕了,撂挑子了。   湛清然觉得这比女孩子告诉他,孩子是你的,还要头疼。   他克制着情绪,不想刺激孕妇。   “怀孕这种事,你跟男朋友没有安排的吗?”湛清然窝着火,“你最开始跟我怎么说的?如果你一早说清楚,我会另有计划把事情交给别人,你现在告诉我你怀孕了,”他深舒口气,眉头依旧紧拧,“我对女孩子没歧视,但你这样,会影响到那些真正想搞科研的女孩子,导师们在招人时会考虑我如果招了个女生,她半路突然说我要生孩子去,什么都不能做了?那我们前期的高投入算什么?”   女生开始哭,也许,是孕早期的缘故,情绪不怎么稳定,直接怼了湛清然:“我有怀孕的自由,也有生孩子的自由,您这样说跟社会上那些用人单位一样歧视我们女生。”   “你是有这个自由,但事情如果一开始讲清楚,这些资源可以给那些能坚持到底的人,是不是会更好?”湛清然面对早已成年的学生们其实不爱讲道理,有些道理,他们早都懂,不需要他废话。   他快速结束这场谈话,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算了,你把该交接的交接一下吧。”他轻轻叹气,揉着眉心又进了实验室。   一整天的心情,都乱七八糟的。   暮色下来,在食堂草草吃了几口饭对付一下,湛清然驱车回家。   本来,他的车载音乐都是些古典乐,静谧轻柔,后来被燕回霸道地换成非常吵的电音神曲,两人品味可谓风马牛不相及。   果然,他在需要沉思的时候,这种音乐听不到两秒又立刻关上了。   车窗降下,晚风呼啸进来,他情不自禁又想到白天面对女学生的第一反应。   途径便利店,湛清然下车买了个西瓜,燕回生理期还没到。   燕回正在家里开party,她本来想着要搬走,后来,转念想不对,这房子有我一部分,虽然我一分钱没出,只是拎包入住,但为什么不能是湛清然搬出去住?   他做错事,该滚蛋的是他。   所以,她心安理得住了下来,又把衣服挂好,邀请了孙见东和几个公司的男模特过来玩儿。   没有人能拒绝大美人的邀约。   几个人到后,燕回下楼把人迎上来,嘻嘻哈哈,撒娇说:“我一个人住太寂寞了,一起来玩儿嘛。”   男模们暗自惊疑燕回一个人住这种精装修的高档小区,毕竟,她在公司做小实习生,平时美艳高冷得不行,好像谁都不能入她法眼,连湛航都不甩。   都是年轻人,在音乐和酒精的刺激下,也就渐渐玩儿开了。   燕回喝得醉醺醺,光脚乱跑,不断开着湛清然的香槟威士忌,孙见东前几天给她炫耀过的新鲜男模,比她大一岁,今天也跟着过来,会调酒,男孩子叫顾小畅,很可爱的名字。   燕回就一直小畅小畅地叫着他,他有点腼腆,也有点矜持,边给她调酒边警告她,别趴太近,会弄脏他的衣服。   刚说完,燕回就喷了他一身潮牌,她笑个不停。   所以,当湛清然打开家门时,看到的,就是一群陌生男人在自己家里狂欢,空气中的酒精味道、香烟味道、水果味道、食物的味道,混杂成汹涌海浪般扑到鼻底。   夜店里一般的音乐,也瞬间泄露出来。   客厅里满是狼藉。   燕回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小腿雪白,上面有滴落的红酒渍迹,她正懒懒地把手伸出来,任由一个年轻的男模握住,对方告诉她,自己会算命。   “那就帮我算算呗,什么时候能发财。”燕回眼睛像宝石那样璀璨,又像林雾那般捉摸不定,她像没长骨头,呼吸喷洒间,对方一阵心猿意马,几乎要吻上来,燕回咯咯笑着避开了,可一扭头,迅速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进一退,引得人心神荡漾。   那种类似小女孩般的恶作剧。   家里很热闹,她很开心,燕回喜欢人多,越多越好,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湛清然那个狗男人在哪里?哦,他一定在忙什么实验,或者,在跟叶琛上床,上就上吧,他爱上谁上谁,她一头劲扎进这场错误的婚姻,她也有责任的。燕回昏昏沉沉想着,不觉间,对方已经搂紧她的腰肢,她一惊,嘟囔了句什么,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一幕,清晰地落进湛清然眼中,他耳根腾下就热起来,滚烫无比。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孙见东愣了下,因为,门口站着个陌生男人,年轻,英俊,有着堪比男模的身材比例,职业习惯让孙见东一秒就判断出眼前的男人,有不俗的皮囊。   “你是?走错了吧?”孙见东在躁动的音乐声询问,没人开门,这人怎么出现的?   湛清然耳朵上的烫意,越来越深,他冷冷清清看着眼前喧嚣的一切,说:“这是我家。” 第45章 燕回早瞥到了他,她人已……   燕回早瞥到了他,她人已经站起来,长腿一跨,跨过地上散落的不知道什么物件,她笑了下,告诉在场所有人:   “我老公回来了,谢谢你们今天来玩儿,不过,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她性格里乖僻的部分,展露无遗。   翻脸不认人,不留任何情面。   最终,家里只剩一地的狼藉,和两张形同陌路的脸。   燕回以为湛清然至少会来质问她,没有,他只是用一种有点压抑又形容不出来的神色看了看她,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她本来就不怎么擅长做家务,结婚后,家里卫生湛清然也没时间弄,都是找钟点工,这次他没喊钟点工,自己动手,足足打扫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下楼倒了四次垃圾,家里才恢复原状。   燕回就在卧室睡了一个多小时。   迷糊中,有人往她身上搭了点什么,燕回惺忪睁眼,灯光下,男人是个弯腰的动作,看不清他眼中真实情绪。   “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弄点东西吃?”他很平静地问她,什么都没提。   燕回大脑放空片刻,随后,抢先一步发了火:“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我,你不生气?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老婆跟一群男人鬼混,勾三搭四……”   “我很生气,”湛清然静静打断她,直视着她美丽又愤怒的眼睛,“你刚才那个样子,我感觉是在羞辱我,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受得了。”   燕回持续炸毛中:“是吗?我以为你是死人呢,原来,你也会生气会受不了,那你怎么不骂我呢?你难道不想甩我一巴掌?”   她开始用手指狠狠戳他,戳的自己也不知是手指痛,还是心痛。   湛清然没有动,他只是说:“我确实想发火的,但我在自己想发火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你昨天大概是什么心情,我现在只想知道,这样做,你有没有心里好受点?如果好受了些,我们能坐下来谈谈吗?”   燕回微怔,她呆呆看着他,这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湛清然眉毛上的汗意都没褪尽,他轻轻一抹:“如果真的想报复我,别用这种方法,你漂亮,跟一群男人在一起太危险,我知道这些人里头有你的摄影师,你们是朋友,不过你应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一个男人会纯粹拿你当朋友的,不要高估任何人。”   这样的道理,没人跟她讲过,是她自己摸爬滚打悟出来的,燕回什么都知道,她盯着湛清然开始走神,下意识自言自语:   “我以为,你会骂我,指责我。”   她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其实,没那么逆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丁点错都不能犯。爸爸妈妈总在忙生意,她连偶尔生病都会变成一个错误,招来母亲的抱怨,燕回觉得钱比自己重要,但爸爸妈妈又很舍得给她花钱,她整个人矛盾极了,搞不清爸爸妈妈到底爱不爱她。如果爱她,但为什么从来不关心她,只有聒噪的指责和打骂。如果不爱,可又为什么把他们那么看重的金钱,毫不吝啬地就给了她?   一个孩子总处在矛盾里时,就容易变得乖张。   在她的成长经历里,来自外界的否定太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开的,爱谁谁吧。   但她没想到,湛清然这个时候还关心她危不危险,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要是批评她,她偏跟你对着干。   “我没想着报复你,”燕回敛了敛神,她露出那种小女孩才有的惘然,有点语无伦次,“我根本都不知道你还回来,你有地方去,去你父母家,住学校,你想晾着我,昨天那个事……反正我没想着报复你,我就是忙了一通后,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心里很烦,我没什么朋友,爸妈也不会管我这些事,我不知道该跟谁去聊聊自己现在的心情,不过这种破事挺常见的,对吧?什么发现结了婚的丈夫还深爱着前女友,又搞一块儿去了,谁爱听这种司空见惯的破事?再说,可能你现在挺高兴的,你们又和好了,你的亲朋好友估计也等着你赶紧跟我离婚,你说,你们都高高兴兴的,我凭什么一个人坐家里哭?你做错了事,我今天也过了,正好扯平,互不相欠。”   说到这,她眼睛又倏地明亮起来,“咱们离了吧。”   这个话,湛清然仿佛早有预料,他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脑子里想的却是她上次冷不丁问他:“你要和我离婚吗?”   屋里温度适宜,卧室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她身上的幽幽暗香,窗户开了点,有初秋的夜凉挤进来。燕回素面朝天,眉毛根根分明,即使没什么过多表情,那两道眉,也桀骜不驯似的横在那,特别醒目。   这么打量着她,湛清然发觉她脸色有点苍白,可眼睛依旧亮得映雪。   “你觉得我现在高兴?”他嗓音里藏着低低的叹息,“燕回,咱们聊聊,把什么都说开了,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离婚。”   他一这么说,燕回脸上立刻摆出个很抗拒很不愿意合作的表情。   “不用,我想好了,本来也是我死缠烂打上赶着要嫁你,明明知道其实你并不爱我,所以,这个事儿,我自己有很大问题,愿赌服输,我没什么好说的。”   湛清然默默观察着她的神色,一时没说话,而是起身给她倒了杯柠檬水。   “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想着怎么跟你谈,说实话,刚回家看到家里那个样子,我很想揍人,我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也不喜欢暴力。”湛清然拎过来一张椅子,坐到了她对面。   “我知道,我今天要是真揍了那些人,局面只会更糟,我们可能更没法谈了,”他顿了顿,“最起码,听我把叶琛的事情说清楚,好吗?”   燕回不吭声,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微酸的柠檬水。   这件事不复杂,湛清然几句说完来龙去脉,最后,一边留心燕回神情变化,一边缓缓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些,我自觉跟她没什么了,事实是我没拿捏好这个分寸。我答应你,不会再跟她私下见面,如果真有什么事,比如代阿姨哪天不在了得有个同事间的人情往来,我会跟你说。”   他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燕回垂着脸,罕有的安静,湛清然不得不抬起她下巴:“我说到做到。”   燕回对上他这双眼,心里乱乱的,她不信,她想信,可是做不到,就像她怀疑她父母那样。湛清然一直都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他看着好说话,彬彬有礼,其实是疏离,他跟谁都不轻易翻脸,就是那种偏漠然的精英气,专心业务,人际往来淡如水,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他从没把别人真正放在心里过。   事实也就是这样,她没看错。她凝视着这张脸,忽然就想起了莫高窟里的石像,那些源自凡人的面孔,岁月不断冲刷着,光阴不断塑造着,最终的最终,落入千年后人们的眼中,也成了神明的模样。   那记忆中的湛清然,也许,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他对她,是教养使然的那种好,并无其他深意,是她青春期少女心思缱绻,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里,解读出无限温柔,她在加工他。   加工久了,就成执念。   执念久了,竟有回响,她真的再次遇到他,并不顾一切拼命套牢他。其实,他没变,他还是那个湛清然,只是她对他总有几多梦幻,几多遐思。   他就没很热烈地爱过一个人,包括叶琛,恋爱只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有快乐,也有不快,再后来,该努力的努力了,还是分开,那就分开好了,最后,终于变成彻底不爱,但生活却是要继续的。   “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湛清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带着探究的意味。   燕回掩饰地偏了偏脸,手一伸,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你有想法。”湛清然起身坐到了床边,他的气息靠近,燕回逃避似的往后缩了缩,摇摇头,“没什么。”   “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以前,不是什么都喜欢跟我分享的吗?”他不易察觉地覆在她手背上,嗓音有些低沉,“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呢?”   燕回不知道他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她脑子开始浑,她是个大部分时间里都很简单的姑娘,高兴就笑,不高兴就要发火,偶尔也会有点细腻敏感的想法,不过很快自我消化掉,继续开开心心生活。   现在这个处境,就很麻烦,湛清然温温柔柔认认真真跟她聊起来后,她就莫名心烦了,她就搞不懂了。之前,她很清楚地知道他不爱她,他对她,也许有点感情的吧,但不足以称之为爱情。现在,他突然说这些,反而让人犯难,他居然不想离婚,关键是,燕回闹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想离婚,要面子吧,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不像她,随时随地可以没脸没皮…………   这么一想,更烦了,燕回把手抽出来,别别扭扭的:“我觉得,你其实没必要有什么顾忌,现在离婚很正常。”   “你以为我有什么顾忌?”   “觉得丢人吧。”   “丢人?”湛清然浓眉微蹙,“你觉得我不想跟你离婚,是这个原因?”   燕回不说话。   “我不想跟你离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神色严峻,“就是我还想跟你一起生活,我舍不得跟你分开,即使,”湛清然略略迟疑,还是把心里所想说了,“我今晚真的很窝火,但我却没资格责备你。”   燕回完全被前面的话搅得心里发热,第一次,这是湛清然第一次明确跟她表达感情,她总是腻歪歪地挑逗他,缠着他,问这问那,湛清然连想你这种话都很少说,可现在,他说他舍不得和自己分开。   他舍不得我。   燕回浑身血液都往脸上涌,腾地下,整张脸艳如明霞,她心砰砰一阵鼓槌似的,不过很快就醒悟过来了:他还想跟我上床。   男人对她,也就这点心思,燕回心里从来都是明镜一般,雪亮雪亮的。她今天第一次去亲湛清然以外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这么做,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很警惕男人,她不想被别人占便宜时,别人一定占不到,但她就想胡闹一次,任性一次。不过,当对方的手揽住她腰时,她就知道,不行,她受不了除了湛清然以外的男人碰她,一丁点都不能忍受,她把对方推开时,看见了湛清然。   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她也没想过报复他,没意思。   只是觉得很伤心,他不爱自己,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家里红男绿女狂欢。   所以,燕回理所当然地怀疑起了湛清然这个舍不得,到底代指哪方面。   见她又走神,湛清然大概猜得到燕回心思,他没点破,信任本来就不是靠说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没打算一次谈成,只要燕回不坚持立刻离婚,他的第一个目标就算达成。   一阵咕噜声,是燕回肚子发出的,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湛清然。   他摸摸她的脸,随即起身:“饿了吧?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不用了,我想睡觉,还有,我明天就搬走。”燕回快速说,“这房子是你买的,我本来想的是凭什么我搬走,但我今天做的也不怎么对,我心里清楚,不会再霸占你的房子。”   她说完立刻躺下,侧了侧身。   身后,男人熟悉的气息和热力贴上来,燕回打了个寒颤,湛清然握住她肩头,她以为他想对她做点什么,并没有,他只是轻轻摩挲:   “别急着和我离婚,好吗?如果你觉得和我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可以,我不会逼你,但我只有一个请求,别轻易说离婚。”   燕回心里顿时又成一锅粥,她想,也好吧,冷静冷静,冷着冷着就凉了,谁知道呢,也许到时他发觉这婚是可以离的,她跟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八竿子打不着,湛清然的相亲对象基本都是体制内的姑娘,又同时是什么领导的女儿,他一直是东床快婿的最佳人选。   空气有点凉了,燕回把毯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脸:“你考虑考虑吧,我也想想,但我还是要搬走。”   “不必,我这段时间住爸妈那里,你不要搬走,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湛清然慢慢起了身,他并没强求什么,关了灯,从卧室退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轻手轻脚进来,把做的夜宵,放在她床头。   燕回压根没睡着,她闻到食物的香气,屏着呼吸,听他悄悄来,又悄悄去,她把脸探出一点点,再次缩进去,哭了。 第46章 燕回还是搬走了,没打招……   燕回还是搬走了,没打招呼。   租的公寓,也是巧,之前考虑从林嘉那里搬出去时就看到这户出租信息,一直挂着,无人问津,燕回想起来一搜,竟然还在,直接找了搬家公司把东西一股脑拉走。   简装,干干净净,北欧风,没一点热乎气,燕回挺满意,这样她可以自己布置布置。   这是个不错的主题,时尚博主的一天——搬家记。   黄昏时分,孙见东试探性地打来个电话,燕回嘻嘻哈哈应付过去,末了,约定明天的拍摄。   一直捣鼓到晚上,她累得虚脱,点了外卖和水果,盘腿坐椅子上吃东西。   湛清然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问她吃饭了没有。   燕回心想,他这是没回家。湛清然果然是个有魄力的男人,说住父母家就住父母家。   她简单回了几个字:吃着呢。   湛清然便交代她晚上记得反锁门,注意安全。其实,小区门禁很严,治安一向很好,他这个交代就很湛清然,有条不紊,缜密细心。   而且,不痛不痒,给的惠而不费。   这种举动,无异于雪上加霜,燕回怀疑,这种习惯,关怀的习惯,对女人关怀的习惯,是他从叶琛那里养成的。西北之行,也不过是他们的盗版复现,湛清然把跟一个女人能做的,都和叶琛做过了,他依旧能在她伤心的时候,让她拥抱,他并没有很决绝,也没有很强硬……   想到这,强烈的酸楚依旧狠狠拉扯心房。   燕回不知道他为什么跟叶琛分手,但知道他跟自己是怎么崩盘的,她痛痛快快哭了那么一个晚上,枕头湿尽,不知是为他不爱自己,还是为迟来的那丁点柔情,哭到最后,已经没力气思索原因。   所以,她没再回复他任何信息,可湛清然在临睡前,给她发了张图片,他随手拍的办公桌,说可能办公室进野猫了,盆栽翻倒,打印出的资料上全是爪印。   燕回看一眼,继续给Amy的小专栏排版、配图。   第二天的拍摄在一个创意园,燕回打车过去,一个人,地方不怎么好找。   路上时间也没浪费,公司要拍一个男星,燕回软磨硬泡跟一个大牌借衣。   今天合作的是个小红的独立品牌,孙见东也在,他来拍,燕回仿佛没事人一样早忘记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上来就是一个抱怨的娇笑:   “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怎么在这种地方呀?”   “这儿有个拍摄基地。”孙见东一边说,一边把她带上楼,化妆师已经在等她了。   寒暄几句,对方开始给燕回做造型,燕回不忘把手机调整好对准自己,孙见东在一旁笑着解释:“她在拍自己的vlog。”   化妆师一直在夸燕回皮肤好发质好,她也不谦虚,笑得特别自然:“天生丽质,没办法。”   对方没间断地恭维她,诚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确实足够美貌,另一方面,不管是大牌还是小众品牌,如今都很注重社交平台的推广,而和有一定流量的时尚博主搞好关系,试水合作,对双方来说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燕回虽没做到头部,但潜力无限,她一直都在稳定输出,极具个人风格,却又不急不躁。   孙见东跟她合作最早,最会拍她,燕回在他的镜头下也最放松,需要笑时就很松弛地笑,不需要笑时,有种酷酷的感觉。   三四个小时的拍摄,化妆师中途过来给她简单补妆。   燕回非常敬业地完成了拍摄,自我感觉特别好。   两人在电脑前看了会片子,她在旁边指指点点,冷不丁的,狡黠问:“哎,你看那个榜单了吗?就是帮奢侈品推出的合作对象那个?”   孙见东盯着屏幕,手不停:“看了,有十个博主入选。”   “我觉得我也可以,”燕回相当骄傲地说,“以前都觉得找博主做推广是整个营销里的附加项,要我说,这以后会成主流,而且,这比在时尚杂志打广告便宜又有关注度,我要是奢侈品品牌方,我就找我这种。”   孙见东抬头探究地瞥她两眼,这是他熟悉的燕回,美丽,而且经常有种不知哪里来的超级自信,看来,她情绪饱满得很,啥事没有。   “奢侈品的营销一向比较保守的,现阶段来看,还是找大牌明星比较多,不过,以后难说。”孙见东目光重新落到屏幕上。   燕回蠢蠢欲动,弯腰跟他商量:“哥们儿,有什么好机会你想着我,大胆推呗,我也想给Dior拍个包什么的。”   燕回的人生字典里,就没什么腼腆可言,野心昭昭,写在那张漂亮脸蛋上,该争取时,绝对拉得下脸,孙见东每天跟各路品牌打交道,能力已经被业内认可,他牵线,绝对比她跟Amy开口更合适。   孙见东歪了歪身子,用一种人精儿式目光打量着她:“燕回,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来杂志社,是当跳板的吧?”   燕回红唇一弯,笑得明媚:“我认认真真,兢兢业业,该我做的我一点儿也没少做呀。”   “那我跟你说实话吧,”孙见东说,“杂志社其实不喜欢你这种实习生,一看就知道是干不长的主儿,来这套资源的,Amy私下跟我聊说是真看中了你,但大家都清楚纸媒现在一天比一天不行,现在编辑的位置都是走一个才腾出一个位,不好干,所以人家也就不说什么。你要真想怎么着,不如跟《X》的东家签了,做平面模特,这样也好给你接单。”   签约就等于卖身,燕回目前还没这个想法,不过,孙见东是真心给的建议,她不能不领情,笑吟吟一撩头发,直起腰:“那我考虑考虑呗,主要是,我对当模特没兴趣嘛,我大一时就干过这活,挣的也不少,那会儿电商搞活动我经常参加,没什么意思。”   “挣钱还没意思?”   燕回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要用喜欢的方式挣钱。”   “看不出,你还这么理想主义。”孙见东笑,“我说的你当回事儿,趁年轻。”   “我趁年轻,在我喜欢的领域也能做好。”燕回一挑眉,往外瞅瞅,天光开始黯淡,“我请你吃饭吧?快饿死了。”   “这儿能有什么好吃的,走,我知道一地儿,带你过去。”   “太好啦,我真是饿死了,抓紧抓紧。”   燕回开着自己破二手车来的,她是那种开三轮车也能开出睥睨天下架势来的,一点不介意破车跟自己大美人身份不符这件事,车里放着吵死人的电音,她很开心。   因为开心,所以她看起来又是以前那种自由劲儿,满脸的美丽,满脸的灵气,像一条无所事事的鱼,只在水中戏耍。   她忽然想起日落大道,跟孙见东说,她要从那绕一圈,正好离得近。   黄昏,夕阳,风从脸上放肆地吹过,日落大道仿佛没有尽头,燕回的眼睛里映着血红晚霞,她忽然意识到,这种快乐她依旧想跟湛清然分享。   但很遗憾的是,他不配。   不配就不配吧,她一个人驱车往余晖深处驶去。   湛清然一连三天给她时不时发信息,燕回很少回,直到周五这天,他打了个电话过来,燕回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燕回立刻鄙视自己,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么动听?   她正忙,因为这几天充电打赏人数变多,其中一个,非常土豪,引起了燕回注意。不是没遇过土豪,但这人什么也不说,很像什么默默关注的痴情宅男那种感觉……   希望对方英俊一点吧,她不喜欢丑逼,燕回心不在焉地想。   这直接导致她根本没听到湛清然后续说了什么。   “我去接你?”   燕回听到这句时,愣了愣:“什么?”   湛清然非常有耐心,温和说道:“我是说,我去接你。”   “你接我做什么?”她觉得好笑,不冷不淡回了句,继续甜蜜蜜挑粉丝回复。   “爸妈让我们回去吃个饭。”湛清然又解释一遍。   燕回拒绝地干脆:“不必了,我没空。”她说完,立刻挂了电话,手指灵活地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好一阵,然后,抱着鳄鱼公仔躺下,鳄鱼公仔被她冷落一段时间了。   自从和湛清然结婚,她就不需要鳄鱼公仔了,现在,她又拾起来,睡觉得抱个什么东西才安心。   她其实有点不能理解湛清然,他又不爱她,无非是想找人上床,直接离婚不好吗?他这个条件,找上床的女伴应该不难,她想,他坚持不了一个月,这事就能安安静静结束。   刚结婚时,她对叶琛基本放松了戒备感,很自信,这男人跟我结婚了,他如果爱叶琛,就会跟叶琛结婚。燕回相信,湛清然一定会爱上她,凭什么不爱呢?她漂亮有趣还会挣钱,浑身上下虽然缺点不少,但优点突出啊。   现在看,她真的低估了叶琛对湛清然的意义,也高估了自己。   是啊,谁说你漂亮有趣会挣钱,男人就一定得爱你呢?谁规定的呢?   她第一次见到湛清然时,就觉得自己爱上了他,那时候,她对他一无所知,身份、学历、家庭,可她还是爱上了他,毫无道理。   这种感觉很挫败,这种挫败已经很多年不再有,所以燕回急于摆脱这种挫败感,她的自尊心不准许她软弱下来。   不知不觉,白昼变短了,不像盛夏,白日那么长,感情也跟着在骄阳中发酵燃烧。   湛清然好几天没回来过了,他尊重她的想法,那天,做好早餐后离开,他就没再踏足一步。   但显然,燕回没换密码,他打开房门的那一瞬,某种愉悦的情绪,很自然地生发出来。   很快,他发现鞋柜旁没有燕回的鞋子,东倒西歪那种风格的放法。   湛清然把车钥匙一丢,打开了鞋柜,她全部的鞋子都已经消失。   傍晚的风,吹得窗帘一动一动,飘拂不已。   “燕回?”湛清然张口喊了声她的名字,没有回应。   茶几上整洁如新,一本时尚杂志都没有,以前,她乱丢杂志,他少不得给她整理,她又不肯放书房,喜欢趴沙发上翻阅。   餐桌上的鲜花已经有枯萎兆头,几天没换水。   衣帽间里空空如也,她的衣服全都带走了,只剩下一股还能捕捉到的玫瑰余脉。   餐具静静躺着,夕阳的光线铺向露台。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燕回离开了。   她像养不熟的猫,高兴时,冲你撒娇。不高兴了,亮一亮小爪子,抖抖毛,转头就走,不带任何留恋。   说不清的空虚和孤独一瞬间袭来,把人包裹,湛清然有种不真实感,这场婚姻,来得遽然,消失得仓促,他站了片刻,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裂而出,可又习惯性地克制住,隐忍不发。   终于,他还是给她打过去,那头一直没人接,湛清然就一直打。   直到,燕回裹着浴巾出来,看着手机上的几十个来电愣了下,她给回了过去。   “你神经病啊,湛清然,我本来不想做那种什么拉黑的幼稚举动,大家心照不宣不联系就好了,你不是一直挺有风度挺要面子的吗?我配合你,我……”   “你在哪儿?”湛清然粗暴打断她,“我问你在哪儿?你一个人到底在哪儿?”   他喉咙忽然被堵住,说不下去了。   她不会照顾自己,不会做饭,只会点外卖,没人管就会一直抱着冰镇西瓜把它吃光。她没什么安全意识,不知道检查门窗,喜欢光脚跑,还容易打碎东西搞一地玻璃渣。她没什么朋友,又盲目自信,没心没肺……所以,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城市,到底去了哪里? 第47章 燕回一边敷起面膜,一边……   燕回一边敷起面膜,一边打开电脑处理邮件,那边,Amy催她再交出两份专题稿件。   手机放一旁,开到最大声。   “我在哪儿关你屁事,”她粗鲁地说道,那个混不吝的劲儿十足,谁的账都不买,“真好笑。”   湛清然被她呛到失语片刻,他缓缓,才继续说:“你是不是一个人租了房子?还是住酒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一直都没单独住过,因为不喜欢一个人。”   “所以呢?”燕回试着调字体大小,往前倾了倾身子。   湛清然抿了抿唇:“我担心你。”   “我告诉你,湛清然,你少把我当什么不能生活自理的傻缺,我好的很,我没遇见你之前不也好好长大了?你以为你谁?你管我呢。”她不想跟他生气的,但说着说着就来气了,烦躁得很,“你少来这一套,不要觉得给我做两顿饭口头关心下,我就感恩戴德自动滚回去了,我对你很失望,你从来没对我坦诚过,你那个不要脸的前女友也是,你们假惺惺维持着什么好看,什么面子,你俩过吧,我看你俩超级合适。”   一通发泄下去,燕回深深喘了口气。   湛清然无话可辩驳,他静静听完,说:“有没有舒服点?如果还不够,你可以继续对我发火,我们见一面好不好?当面骂我可能效果更好些。”   燕回脑子卡壳几秒,心想很有道理,随后,给湛清然发了个定位。   这个时间点堵得厉害,尤其是从湛清然小区到燕回公寓这段路,他犹豫了下,坐地铁过去的。   地铁拥挤,有风从通道里不断涌来,却依旧让人觉得空间逼仄,湛清然随着汹涌人流进站,上车,一张张陌生面孔急速靠近。   外头是一闪而过的广告牌,明亮光鲜。   车厢两头,是数不清的人,微微晃动,大部分人在低头看手机,而那些扬起来的面孔,又是一副麻木疲累的表情。   湛清然身处其中,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并没有产生类似什么坐着地下铁通往世界末日那种虚无感。   出地铁后,途径一家花店,他本没有买花的计划,却停住了脚步,进了花店。   老板问他要什么,湛清然挑了最浓艳的一朵红色玫瑰,对方惊讶:真的只要一朵?他点点头,连包装都没要。   燕回开门时,看到的,就是湛清然手持一朵玫瑰花出现在眼前。   那个拿花的样子,一点都不虔诚,他拿的非常随意,说:“方便进去说话吗?”   也没说花是送她的,只是进来后,顺手放在了玄关。   燕回跟他的整个过程,非常俭省,接吻,上床,什么暧昧拉手、试探、看电影、吃饭、送花……等等其他小情侣惯有的路数,她跟他,一步都没走。   她怀疑那花,是湛清然来的路上碰到什么做活动的商家,路边送的。   燕回嘲弄地笑了下,她走过去,把花一拿,直接丢到了垃圾桶。   “我家里不收破烂,麻烦你不要随便往我这家……”   “送你的。”湛清然抢救不及,蹲下来,转念作罢又慢慢站直,“刚才路过花店,想送你一朵玫瑰。”   哪有人送花只送一朵的,燕回心动了动,随即笑了:“哦,你终于想起来送我花了,玫瑰花有什么了不起,你要真想送,等明年春天把玫瑰园里开的第一枝玫瑰送我。”   至于他要去哪里找玫瑰园,那就是他的事了。   “好,我答应你。”湛清然毫不犹豫点头,“能给我点时间吗?我知道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燕回轻飘飘瞅去一眼:“什么不够?你好的很啊,我在家里好吃懒做,也就嘴巴上说点甜言蜜语,你怎么会做的远远不够呢?”   “我做的都是表面功夫。”湛清然静静接话。   燕回讶异地看着他,一撇嘴:“我可没这么说你,你自己承认的。”   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燕回,你想过没有?一个人如果要做表面功夫,无非是给别人看,我是个不喜欢跟人说自己私生活的人,我做表面功夫给谁看呢?或者是说给谁听呢?”   “给我,你就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这人就擅长利用我。”燕回捞起沙发上抱枕就冲他砸过去。   湛清然定了定神:“说,继续说,你心里怎么看我的今天都说出来,我利用你是不是?你说说看,我哪儿利用你。”   “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对我稍微好点儿,我就能对你死心塌地你就能圈养我。”燕回最近帮Amy写一个情感小专栏板块,搞了很多新词。   一个人住这几天,思维也流畅了许多。   湛清然不否认,也不承认:“你继续。”   “我从来不跟你说模棱两可的话,这一点,我比你真诚。我爱你就是爱你,我敢承认,是我主动没错因为我想得到你,我想得到你,我就会付出行动,成功最好失败也没关系。可你呢?我们去敦煌,我问你是不是来过怎么那么熟,你就笑,不回答,我当时也没多想,直到看见你家里的相册。”   燕回非常大声地说道。   湛清然看着她生气的脸,目光闪烁着某种柔和的情绪,他说:“我道歉,当时是怕破坏你心情,这不是借口,这我当时真实的想法。你说的对,我没你真诚,我不习惯什么事情都说出来,也会掩饰,这一点,我没你纯真,是你的优点也是我的缺点。”   燕回头一昂:“我优点多的是,用不着你发现,我在你心里什么形象我自己清楚,胸大无脑,肤浅轻佻,最重要的是,你觉得我好上。”   最后两字,吐的慢了一拍,她挑衅地看着他笑,“不是吗?”   湛清然皱了皱眉:“我没法否认,起初,我的确这么看你,但后来变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停了停,说,“那天晚上,我知道你是第一次,你很紧张,也很生涩,我当时很惊讶有点不敢相信,其实我是非常高兴的,我对这个倒没什么情结,但我毕竟是男人,有男人的弱点,你第一次给了我我没说什么心里是满足的,要说什么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这些我没跟你说过,现在说出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我很幸运能拥有你。”   湛清然神情略微有些紧绷,但语气很稳,很笃定,燕回咬了咬唇,嘟囔着反驳:“我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男朋友多的很。”   “我知道你是。”他轻轻说,“跟你结婚,我是有些冲动,当时有人造谣你被大学老师包养,你跟我说,幸亏没提到我的名字,你自己无所谓。我那时在想,试试吧,也许跟你在一起生活会很好,结婚后,虽然有时我会怀疑我们之间这么多不同点,到底这场婚姻行不行,但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你离婚,从来没有。”   外头天一霎就黑了似的,凉凉晚风吹起,燕回看看他,转身先去开了灯。   再转身时,她眯起眼,不由自主探究似的盯着湛清然看,好像在辨别真伪。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从来没说过。”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   湛清然注视着她,方才在家中看到了无她痕迹的感觉,异常清晰,那是一种模糊的痛苦,意识到她离开了,而他已经慢慢爱上她。   “不想跟你错过。”   他言简意赅说完,垂了垂目光,地板上有燕回掉落的头发,而家里,她连一根头发都没给他留下。   “我们已经错过了,”燕回一字一顿提醒他,“在你没推开叶琛的时候,在你给她机会吻你的时候,你不会大声吼她,也不会骂她,因为你舍不得,她毕竟是你付出过很多感情的人,你们一起走过很长很长一段路,你现在说这些,只是不习惯我突然离开你的生活,你会习惯的。”   她鼻头一阵发酸,某种情绪袭上心头,像淋冷雨,“你对叶琛,始终有一份柔情,你对我没有,你对我更多的是□□,失去我,不过是失去一个身体合拍的炮友。”   湛清然脸色变得难看,忽然,讥诮笑了声:“你的意思,我把你当炮友?”   “对。”   “我他妈有病吗?”湛清然双手揉了揉脸,旋即,两眼灼灼地盯着燕回,“我如果把你当那种关系,何必娶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差劲,我娶你是冲动了,冒险了,没深思熟虑,可那也是因为你燕回在某些事上打动了我,我才会心甘情愿跟你结婚,你以为呢?我为什么不娶叶琛?因为我不想,我没有一丁点想跟她结婚的念头了。我不想做的事,没任何人能勉强我,你听明白了么?我要是对你没感觉,你跟我睡一万次我也不会娶你!”   他说到最后,心里满是无奈,脸色微微发红,火气逼的。   空气突然沉寂。   两人在沉默中看着对方,燕回见他着实像是动了气,两道浓眉紧拧,那下头的一双眼睛仿佛藏着无尽的叹息。   “那你现在后悔了。”燕回干巴巴说道。   湛清然一挑眉:“后悔什么?”   “后悔娶我。”   他深深吁口气:“燕回,我刚才白说了。”   她脑子是乱的,被湛清然这么堂堂皇皇地一通输出,燕回有点懵然,她固执地蹲在自己的一套逻辑里。也许吧,就像她想的,湛清然是对她有点感觉,现在也只是不习惯而已,他不是最后也习惯跟叶琛分开了吗?   哪有什么非谁不可,他能遇到自己,也能再遇见别人。   想到这里,燕回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冲胸口,自尊心不允许她,她也不屑打听叶琛的事,但此刻,她改主意了。   “你为什么会跟叶琛分手?”   湛清然看她靠墙,一脸警惕,便朝她靠近了几步,男人的呼吸仿佛就在头顶轻轻扇动,燕回一个瑟缩,垂着眼睫,感受到他整个身形带来的压力。   “我以为,世界上没人爱听前任的事,从没跟你说过,你真想知道,我说给你听,但有个前提,不要再给我定性我还爱她,我不爱。”   他握住她肩膀,“坐下来?”   燕回一把推开他:“你别动手动脚。”说着,跑到沙发上坐着了。   她美丽的脸皱巴在一起,眉毛乌黑,眼睛像宝石那样熠熠生辉,燕回咄咄逼人瞪他两眼,蜷起了腿。   湛清然坐下,压到她的脚,燕回立刻反击狠狠踢了他一脚,他脸色缓和几分,竟然笑了笑,说抱歉。   然后,握住她纤秀脚踝轻轻一挪,却依旧紧贴着自己大腿外侧,隔着休闲西裤,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从中学时说起?”   “随便。”燕回傲慢地往后靠去。   “那就从头说清楚,我们相识是很早,青春期的喜欢通常都没什么缘由就发生了。真正有摩擦,是在国外,我们住到了一起,很多琐事上我没她那么较真,所以,经常因为琐事争执,通常都是以我让步结束。”   “什么琐事?”   燕回嘲弄地一弯红唇,看不出来,两个喝露水一样的神仙学霸也会因为琐事吵架。   “比如,蛋糕买错了口味,比如,刚到国外不熟悉路况开错了方向,就是很小的事情。我的习惯是,错了改就好,但叶琛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会揪着不放,觉得我不够在乎她,我记得最清楚一次,我的衣服跟她的混洗,把她白裙子染了点色,也不算染色,就是深颜色和白色没分开,她大发雷霆,说我心里没有她,我当时课业重压力很大,在实验室很忙,有些细节根本注意不到,这么一直争吵,很累,真的很累,我有段时间甚至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哪个细节又惹到她。”   湛清然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燕回两只眼亮晶晶的,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燕回摇头,不过很快问,“你是多大出国的?”   “十八岁那年当了一年半交换生,后来大学毕业,正式出国,也没比你大多少。”   她默默看着他,怅然如雾,她没机会参与他的青春,也不知道他第一次笨拙地爱别人时付出时,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他曾为另一个姑娘提心吊胆,也爱得小心。   等到遇见她,他已经是成熟男人,波澜不惊。   燕回自嘲地笑了笑,她拨弄拨弄头发,果断刹住那些有的没的念头,无所谓了,我爱时全心全意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对得起自己的心,她这么想着,就又对湛清然笑了笑。   客气的,礼貌的。   湛清然怔了怔,燕回很少这么笑,她这个人身上没有疏离气,要么娇媚,要么骄傲,没有似有若无的疏离感,她想拒绝时,疏离是不够的,但现在,她身上忽然就多了一股陌生的感觉。   他忍不住去握她脚踝,说:“如果你不喜欢听,结束这个话题。”   燕回不动声色挣脱,她往后掣了掣:“没有,还有吗?除了琐事,你们还有什么分歧吗?”   湛清然看了她片刻,很坦白:“性生活不和谐,她不太能接受这件事频率太高,我那个年纪,生理需求很强烈,她别别扭扭的觉得我们读那么多书不该热衷这种事,我不是清教徒,做不到只跟女朋友谈理想谈人生。总之,时间久了她经常提分手,我们就真的分开了,我很疲惫,做不到那么紧绷地生活。”   “原来,你是个俗人。”燕回嘲笑地看着他。   湛清然说:“我标榜过自己是圣人吗?我不生活在云端。”   “可你每天都在看文献,做科研,你从来都不关心钱的事情,你也不限制我花钱。”   他莞尔:“那要感谢我有个好家庭,也要感谢我自己能挣钱,所以我不用关心,至于你,我挣钱不给你花还能给谁花?你希望我给别的女人花钱?”   燕回语塞,她又丢他一个抱枕:“你休想花言巧语。”   湛清然身上抓住抱枕,从脸上挪开,视线落到她细腻白皙的面孔上,轻声说:   “别跟我离婚,燕回,我是认真的。”   “叶琛跟你分手,你们最终真的分手了。”   “你不一样,我跟你在一起很松弛很快乐,你比我简单也比我热忱,我觉得生活很有意思,但我很抱歉,我没能让你也这么享受跟我在一起的日子。”   燕回否认了:“不是,湛清然,你从没真正了解我,我很快乐,我嫁给你是我的梦想,我真的嫁给你了,而且嫁给你很开心,直到我发现你真的不爱我,我打不败你的初恋,我才不快乐。所以,我要离开你,我不能因为你变成一个怨妇,我要高高兴兴地生活,就这样。”   “你还是要跟我离婚?”他凝神望着她。   燕回懒懒一笑:“亲爱的,你只是一时不习惯没有我,就是养只狗呢,突然丢了也会心里空几天,我们打个赌吧,秋天结束,也许不用等到秋天结束,你就会心甘情愿很平静地跟我去离婚了,我现在不会逼你跟我一起去民政局。”   湛清然阖了阖双目,他缓缓睁开,低声说:“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说,我……”   最终后半句也没出口,他想说,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如果,秋天结束我主意不变呢?是不是代表我还有一点机会?”他慢慢起身,沙发上,留下淡淡压痕。   那双眼睛看过来,瞳仁深处,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滚烫而深邃。   燕回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没说话,只是摇头。   她的爱恨泾渭分明,一点都不含糊。   “那真遗憾,我给你留的印象这么糟,”湛清然的心往下沉,喉头上下一动,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问道,“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第48章 燕回仔细望着他,这么多……   燕回仔细望着他,这么多年,她审美固定,男人就得是湛清然这种最英俊,浓眉高鼻,眼皮有薄薄的一道褶儿,要干净,要清爽,她一点都不喜欢什么阳光大男孩,或者花样美男子,她要那种看起来神秘一点的,又不乏柔情,有教养。   很可惜,湛清然给她展现的也就是教养,她太贪心了,现在想要爱,人果然都是贪吃蛇。   她敷衍地扯了扯嘴角,这次,连摇头都懒得摇了。   沙发一头,照例堆了各种杂志,时尚快讯,燕回很少追剧也不刷短视频,想玩了就出去买衣服做头发,闲暇时间基本用来充电了,茶几上扔了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着一些灵感新点子,不过,字迹却很小学生,燕回的字很差,而且是那种小学生水平里最差的。   “我要学习了,你走吧。”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记得,有一次湛清然打趣她如果是念中学时拿出这种劲头学习,那是要考清北的,这才多久,就搞得像前尘往事。   燕回见湛清然在扫视自己的电脑,还有杂志,又随意又妖媚地笑了:   “不走?你不会还妄想着跟我上床吧?”   湛清然沉默地走向门口,换好鞋子,往沙发上的燕回又看了一眼:“祝你工作顺利。”   两人目光交锋一瞬,又彼此分开,她素颜,却依旧美得触目惊心,玫瑰在她眼前都逊色。   湛清然有些怀疑:这个冷酷没有心肝的女人,到底爱过自己没有?婚姻对她,简直就是儿戏,她说风就是雨,而自己,居然也跟着稀里糊涂走了一遭。   沙发上,燕回还在为湛清然那句“祝你工作顺利”感到可笑,“老男人,真是老男人。”她微微勾着嘴角,自言自语说完,把电脑重新拉到了膝头。   当天夜里,下了场秋雨,带着些许凉意。湛清然没有回家,他住实验室,搞得学生们都不好意思走。   雨后的校园,清新洗练,地上有被打湿的落叶,湛清然跟同组的师兄在办公室在等吴院士过来,不一会儿,吴院士人到了,先安排了下下周学院承办自动驾驶主题活动的方案,随后,才问起课题进展。   湛清然有条不紊地对着电脑,给老师汇报进度,天气阴暗,室内开了灯,讲话时,他手上的戒指造型华丽非常扎眼。   “完成芯片封装和测试后,每通道成本大概能下降五倍。”   他一贯的清冷镇定模样,“但这种演示,不足以变成大规模的商业行为,我们也只是处于能做出来的阶段。”   吴院士不断瞟着湛清然那张脸,看着成长起来的得意弟子,总是格外关心,包括他的生活方面。   湛清然眼底有淡淡疲惫,他负责的部分汇报完后,人就安静了下来,几乎没怎么插话。   他确实有点走神,在断断续续想着燕回的事情。   等讨论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课题组其他人纷纷起身,吴院士留下了他。   “最近熬得厉害?”吴院士又打量他几眼,“我跟你说过,科研是个长期的体力活,我听说,你最近都睡实验室。”   在恩师面前,湛清然向来严谨,此刻,他有一瞬的松弛,神情却平静:“正在闹离婚,睡实验室转移下注意力。”   吴院士知道他结婚的事,湛教授夫妻说了,婚礼等明年夏天办,到时自然下请帖。   但到现在,吴院士也不知道得意门生娶了哪号人物,他吃惊地看着湛清然:“你小子,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你跟什么人结的婚,这马上要离婚了?”   他英俊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我在努力挽回,您说过,对科研工作者来说,一个个成果,就是奖励,最近课题说实话,进展不大,我好久没有被奖励的感觉了。当然,我一直都牢记您的教诲,不要浮躁,不要懈怠,这点我还会坚持下去。”   “你想说什么?”吴院士察觉到弟子的失落,目光一动,透过眼镜仔细瞧着他。   湛清然轻轻摩挲了下对戒,说:“我闹离婚的事,没跟父母说,请您替我保密。我想说的是,生活中的事影响到工作状态,我很抱歉。”   “你抱歉什么?你这是心里有情绪发不出去,天天给我泡实验室熬着,不要透支身体,你的私人问题我这个老头子不好过问,你们年轻人也不喜欢我们插手,但有些经验还是想告诉你,多沟通,多关心对方,这个总没错的。”   吴院士谆谆教诲,问他听明白没有。   湛清然点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听后头又传来浑厚声音:“你今晚就给我回家好好睡觉去,听见没有?”   湛清然转身,依旧是张好学生听话的脸。   从办公室出来,发现电梯门刚闪进个人影,他看到了,刻意放缓了脚步。没想到,对方在等她,电梯门迟迟不关。   叶琛伸出半个脑袋,神色平常地问:“你进不进?”   “还有事。”湛清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走。   叶琛目光还停在他身上,男人穿得休闲,但依旧不失那份沉稳从容,上次一别,两人这是第一次在学校意外碰面,仿佛彼此心有灵犀,都撇开当日龃龉不谈。   可湛清然已经转身,徒留背影,他走的楼梯,出大楼时,却见叶琛在台阶那等着了。   自然是等自己。   “你躲着我。”叶琛有点伤感地开口。   湛清然盯了她几秒,说:“换个地方,我本打算找你谈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一前一后,两人到僻静的小花坛,四周是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湛清然站定后,直奔主题:“有些事情,我本来以为,点到为止就好,你我都是聪明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但我发现,可能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叶琛的心直直往下坠,她忍不住发抖:“你觉得我有什么误解?上次的事,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被她看见……”   湛清然勉强吞咽了下喉咙,说:“不要再联系我,也不要再找我,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我们的关系,以后仅仅局限于同事,见面点个头打个招呼就可以的那种。”   他的声音,在雨后的秋意里,有种异样的凉薄。   叶琛错愕地看着他,愣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嘴里苦极了。   “就因为她?”   “什么叫就因为她?”湛清然突然拧眉,有什么意识从心里一闪而过,却又非常清楚,确实是他做的不够,才会让叶琛误以为燕回不怎么样,燕回不值得他去跟任何人翻脸,也许,不仅仅是叶琛这么看。   “我跟燕回感情很好,我不希望因为外人的缘故,再影响我们夫妻感情。”他不温不火说完,克制着怒意,那种什么都不顺的怒意,可到底没做出迁怒的事情来。   比如,像燕回那样大开大合把人骂一通,他确实做不出来。   但眸子里的淡漠情绪,分明清晰滑过。   叶琛被“外人”两个字深深刺激到,她难堪地看看他,薄唇翕动,失去了血色。   “你这么说,我心里很难过。”   湛清然头疼地摇摇头:“你难过,跟我没关系,叶琛,你到底想我把话说的多难听?我们就算不是恋人了,也还是那么多年的老同学,非要逼我说出最难听的来吗?我他妈结婚了,我不会娶一个我不喜欢没感觉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到此为止好吗?”   “她有什么好的?”叶琛的脸,忽然憋得通红,说不清是自尊心还是什么,终于让她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空气新凉,刺激得人无比清醒。   湛清然点点头:“行,我告诉你,燕回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哪儿都好,性格样貌,没一样不好的。”   “你失心疯了吗?”叶琛嘴唇轻颤,“你娶了那样的姑娘回家,湛教授程教授两人心里的失望你真的不知道?”   湛清然忽然就动了怒气,整张脸,直往下沉:“哪样的?你怎么知道我爸妈不满意?”   “你应该心知肚明,”叶琛声音也冷了,“你娶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大家?你自己也心虚,知道自己娶的人不怎么样,知道自己上了贼船。”   “叶琛,”湛清然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满,缓了缓,语气冷淡下来,“我找你,是想跟你把事情说清楚,不是来跟你吵架,也不是来争对错的,就这样吧,给彼此都留个面子。”   “我真的奇怪,到底她有什么魔力,让你变成这样,不可理喻。”叶琛没有打住的意思,她平时,总是有些矜持的,文雅清高,话不多,只有在湛清然面前,才会展现出真实的另一面,她较真,总要把事情闹个明白,哪怕钻进了死胡同,她也要钻。   湛清然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国外求学的岁月,就是这样,琐碎,无聊,一地鸡毛地争个没完,她对他的指责,永远没完没了。   他对她,一直都保持了最大的耐心,也许,正是他的隐忍,让她当成了爱,给她他还继续爱她的错觉。哪怕不爱了,也会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留着她的位置。   湛清然静静看着她,等她指责完,才说:“叶琛,你知道我现在心里的真实想法吗?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我真他妈英明睿智没再求你复合。”   他没看她什么表情,说完就走。   湛清然步子迈得很大,他个头高,身材挺拔,急匆匆行走在校园间非常醒目,路上有学生跟他打招呼,女生见到他总是很兴奋,离好远,就互相戳对方,说地狱使者来了。   他回到实验室,几个男生正在吐槽他们算当了接盘侠,说的是怀孕女生丢摊子的事,这种事,确实令人心烦,湛清然理解学生们的心情,没说什么,只让大家把最近需要报销的表格拿给他看。   跑腿的活儿,湛清然很少使唤学生,他一般亲自去,跟财务打交道从来都是个头疼事,湛清然出来时,顶头迎上李格。   “嘿,”李格拿着文件夹,一下下拍着大腿外侧,本来悠游自在,一见到他,立刻凑上来,说,“我刚见了叶琛,眼睛都哭红了,是不是你小子不懂怜香惜玉惹……”   湛清然抬头,冷峻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直接打断他:“师兄,麻烦你以后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结婚了,我有家庭,我非常不喜欢别人总拿这个说事儿。”   李格愣住。   见他一脸的严肃,完全是动真格的了,李格人讪讪的,觉得怪尴尬。   “那什么,不说就不说,你看你,还……”   “我是认真的,”湛清然不易察觉地锁了下眉心,“麻烦师兄尊重下我,也尊重下燕回。”   他说完错身离开。   留李格在原地一愣一愣的,面上有点挂不住,等想起来,再回头,那个英挺身影已经快步下了楼,出现在一楼平地,绕过花坛,迈着两条长腿走得很快,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可李格心里疑惑没散:这家伙,怎么就真的不跟叶琛好了呢?那姑娘到底哪里好?   他摇摇头,深呼吸口气,抓紧进了财务科,财务科那帮人,就爱这个点说快下班了要去厕所。   湛清然这天回了家,家里无人,清冷得像雪洞。   他先冲了个澡,打开电脑前,给燕回发了条信息:这两天降温,不要穿太少。   发完,手机静静躺在一边。   湛清然忽然意识到,他此刻,是多么希望她家里有蝙蝠出没,她会再次需要他。   这个念头很快摁住,他打开她主页,看她最新一期vlog,是记录在创意园的一次拍摄行程。   随后,又认认真真看了她微博更新,讲秋季穿搭攻略的。   还有一组街拍,不得不承认,燕回是个对色彩极度敏锐的女孩子,她每次拍穿搭出来,大部分都会照顾到普通人的实用性,但也会搞那么两套特别奇葩,普通人穿了会特别像神经病的那种衣服。   很奇怪,她穿就好看,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湛清然不觉会心一笑,心情顿时放松下来,燕回很美,她也在教别人怎么样做到比原来的自己更美一点,她笑得又甜美又热辣,让看的也高兴。   他忽然就明白了这种让别人高兴的能量,多么可贵。高兴不分贵贱,不分深浅,高兴就是高兴。你读一篇文献觉得高兴,那我穿一件美丽的裙子也是高兴,谁比谁高贵怎么着?   湛清然想起她说这句时的样子,得意洋洋,在沙发上翘着腿,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可他让她不快乐了,湛清然嘴角敛了下,他很想她。   这种思念的感觉浮上来时,他抓起手机,很沉默地把心情告诉了她:   我很想你,想抱抱你,当面喊一声你的名字。   果然,这次,燕回十分刻薄地回复了:   去你的,我不会跟你上床的,你死了这条心,不要烦我!   后面很多感叹号。 第49章 燕回满不在乎又任性地把……   燕回满不在乎又任性地把手机扔老远,力气大了,从沙发那头跌落,她气呼呼地对着空气骂了句“老男人”,现在,“老男人”这个称呼是专属湛清然的,带着强烈的年龄优势。   她在画画,报了美术班后简直学究附体,燕回把自己定义为“学究”,就是很爱学习,又很爱研究的那类人。一周两次线下课,每次都花枝招展地过去,娇艳逼人,总是被人搭讪,燕回眼高于顶,一脸的傲慢势利劲儿,眼皮子都懒得动。   但她跟老师关系很好,热于请教,普通人对大美人级别的女孩子总是格外有耐心,燕回从小就知道利用这个优势,但内心并不当真。   果然,湛清然没再说什么肉麻的话,什么我很想你。燕回必须承认,她看到的那个瞬间,整个人都陷入“我不是很明白”的心情里,因为,她从没指望过回报,言语上的回报。   她猜,湛清然一定是想跟她上床想到发疯,不惜失去尊严地撒谎,真奇怪,他那么清高的……不对,是那么懂礼数跟谁都客客气气的人,怎么发出来的?   燕回在婚后花了一段时间研究湛清然的这种礼貌,他对学生要求很严格,但不会轻易骂人,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腔调给学生施加压力。他在家里接电话,总是淡淡的,有条不紊地说事情。   挂完电话,就一副我跟这世界谁都没关系的表情,继续看他的文献。   燕回后来就明白了,湛清然其实是个很难交心的人,他的教养,是用来跟别人划清界限的。   跟她呢?她用热烈的表白逼他回应下自己的情绪,他也只是笑笑,说点类似调情的话,那也很少见,要么干脆什么都不说仿佛聋子和哑巴。   从窗子往外看,高楼林立的灯火,像巨大的银河之网,点点星星,中间淌过一条辉煌的道路。   夜色无限温柔,也无限孤独。   燕回以为自己同样可以无限地付出爱意,他不爱她没关系,可他不仅拴住她,还要勾搭着前女友,跟世界上其他贪婪又无耻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这就让燕回很失望。   糟糕的心情泛滥了一会儿,燕回觉得很饿,她靠在窗前无聊地扯着帘布,心里想,我是下楼买桂花栗子奶油派呢还是买酒酿红枣派呢?   算了,不能这么放纵自己吃甜食,甜食让人快乐又上瘾,但对身体不好,就像湛清然那种老男人……   但偶尔一次也没关系吧?燕回最终还是下了楼,开开心心吃东西。   她最近被一个风头正盛的国货品牌找上门,拍tvc,现场一堆人,工作人员,模特,她是第一次接触tvc,合作的男模,就是上次来家里的顾小畅,非常臭屁,两人年龄相当,燕回毫无阻碍地跟他搭上了话:   “你不是第一次拍吧?”   顾小畅是衣架子,随便站都好看,此刻,他好看的眉头一扬:“我记得,你是已婚妇女。”   他对燕回,有点莫名其妙的气愤,因为孙见东明明告诉他,燕回是单身,所以他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才会跟着去她家,没想到,最后被无情轰出来。事后,他们好像明白了点,燕回跟老公闹矛盾拿他们当挡箭牌。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这么俗套。   顾小畅非常毒舌,那种当惯花孔雀漂亮又毒舌的年轻男孩子,燕回居然不生气,她早变得不那么容易生气,只有湛清然能真正气到她。   所以,她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洞若观火地冲顾小畅卷了卷舌,发出“嘚”的一声:“你记仇哦,不过,等我离婚后你可以追我。”   顾小畅瞬间害羞了,燕回这个人,没想象的高冷,可她古怪,像专让人猜谜的斯芬克斯女妖,你永远不知道她嘴里能蹦出什么话,令人措手不及。   两人的拍摄,燕回非常自然大方,倒是顾小畅明明比她经验多,却避嫌似的跟她保持着距离,导致摄影师很不满,提醒了几次。   镜头直怼燕回面部细节,眼影梦幻,红唇像娇嫩的花瓣那样让人有破坏欲。   品牌方看中了她的带货能力,希望双赢,顾小畅其实是今天的配角,不过是锦上添花。   收工时,现场还是很乱,很吵,摄影师大声地吼着哪个小助理,说别碰坏了器材,燕回循声望去,见是不怎么打交道了的jojo,她嫣然一笑,时间真快,她勾引湛清然的时候,也正在跟jojo对掐。   对方用一种不怎么瞧得起的目光瞥来一眼,燕回知道,无论她取得什么成绩,总有人在背后暗搓搓地议论,她是不是有金主?   所以说,美人比常人更难证明自己,那个成绩,真是自己脚踏实地一点点积累出来的。   燕回不在乎jojo怎么看,跟一个比自己丑还没自己有本事的人计较什么呀,她愉快地想道。   “你要离婚了?”顾小畅终于在三思又三思后,装作不经意的,问了燕回,她正弯腰捡圆桌上掉落的杂志,随手一翻,漫不经心想,我也能做插画师。   “什么?”她耳朵旁听见声音,却没在意内容。   顾小畅很不高兴,他是那种从小到大被追捧惯的男孩子,和燕回一样,虽然来工作后该谦虚谦虚,但在私下面对异性时,那种矜持和骄傲又会自然流露。   他习惯女孩子对他热情又甜蜜。   燕回确实是热情又甜蜜的姑娘,但不是对他。   “你没听见我说话?”   “没听清,再说一遍呗。”她笑嘻嘻的。   “没什么。”顾小畅不说了,一副等燕回再问的克制表情,燕回心知肚明,她偏不问,懒洋洋一笑,打了个手势,“走啦,休息会儿。”   顾小畅更气得不行,这个已婚妇女……   燕回转身,她嘴角泛起一个嘲弄的微笑,她知道,顾小畅对她有好感,但他一定觉得自己主动掉价,毕竟从来都是女人对他主动。   这年头,大家都这么骄傲的吗?小心翼翼试探,唯恐受到伤害,习惯口是心非,毕竟,就好像做卷子,你一点没写,得了零分是理所当然。可她自己呢?奋不顾身,每一题都认真下笔,最后还是判了零分。   不勇敢的人不配得到爱情,勇敢的人……也许,只是烧了一出愚蠢的火。   燕回最近灵感爆发,写起情感小专栏,一骑绝尘,连Amy都忍不住赞叹,说:“看不出,你年纪轻笔力却挺老道的嘛,最近是不是读了很多书?”   “老大,我天赋异禀而已。”燕回得意洋洋一挑眉头,Amy跟着笑,不动声色问了句,“最近没戴戒指。”   燕回失神两秒。   很快,她笑靥如花:“麻烦,戴着碍事。”   “怎么,闹别扭了?”Amy有过一段短暂婚姻,因为她搞死不愿意生孩子而崩盘,现在好了,跟一个离婚带娃事业有成的男人再度喜结连理,两全其美,她不介意当后妈。   燕回不想把上司当什么知心姐姐,她看着没心,其实比谁都能分得开公事和私事,当然,跟顾小畅那种鲜肉鬼扯两句不算。   最重要的是,她不爱听说教,尽管那有道理,但她始终觉得经验是别人的,她本来脑回路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还是自己摸索吧。   整个秋天的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也很快。   这期间,她收到过好几个同城直递,有吃的,有美丽的发带,有精致的首饰,还有非常仙女的高跟鞋,尺码正好,款式是她最喜欢的那种,礼物全都来自湛清然,两人生活的时间短,可他清楚她所有的喜好,燕回就是喜欢漂漂亮亮闪闪发光的东西,她把他的工资卡还给了他,也不再登录app,湛清然依旧为她花钱,毫不手软,她仔细想过,在钱上他是真大方。   除此之外,湛清然每天不厌其烦地发信息,分享他干了什么,提醒她加衣服,提醒她好好吃饭,问她工作顺利与否,甚至还要点评她的朋友圈。   有一次,燕回把自己新鲜画作发出来,湛清然很快就发了大段评论文字:   有进步,个人风格已有端倪,尤其是造型排线能力突飞猛进,线条够流畅,掌控力增强,控水惊艳,在色彩上的天分是最大优点,恭喜你。   燕回看到这段话时,噗嗤一乐,湛清然也是被学生论文逼疯过的人,一句一句改,他把自己当他的学生了吗?   她没头没脑地回了句:我发现,我确实是最勇敢的那种人,就是方向不太对,不过我也不后悔,我就没后悔过什么事。   湛清然看着这段很燕回的措辞,他正思索着怎么回答,燕回突然发来信息:   你烦死了,能不能不要跟当爹似的。   秋天凉的特别快,也特别清,整座城市仿佛一夜入秋,天干天蓝,爱欲却缱绻如烟,缓缓流动。   湛清然想跟她视频,拨过去,燕回那张有段时间没见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什么角度都很美。   “你想跟我上床对不对?”   她嚣张地抬起下巴,湛清然一点都不禁欲,看着一本正经,床上却花样繁多,体力惊人,她不知道这么高冷的湛老师,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视频要求响起时,燕回毫不犹豫接了,她准备奚落他。   但又有点诧异湛清然为什么像毒蜘蛛一样,这么耐心织网,每天都要给她发信息,就是不提离婚。   “想,我什么都想。”湛清然竟然没避讳这点,“你呢?你不想?”   燕回被问的有点恼,那头,湛清然温文尔雅地继续,望着她美丽的脸:“聊会吧,我已经两周零四天没打通你的电话。”   “我这么肤浅,湛老师跟我有什么好聊的?”燕回反唇相讥,“啊,我不懂古典乐,也不看什么歌剧,话剧,艺术展。”   “有话直说,你是在暗示我跟叶琛某些爱好重叠,对吧?”湛清然盯着她的眉毛,燕回的眉毛很黑,很浓,简单修一修就很漂亮,生机勃勃地立在那,就像她这个人,一直容光焕发,怒放不止,仿佛没有枯萎的时候。   燕回做个鬼脸,然后,比了个中指。   她一直都想看湛清然生气、愤怒、再到失控,但他没有,他对她的关心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似的,没有死缠烂打,没有什么跑她楼下大声喊“我爱你,原谅我”的桥段,那很俗气,燕回并不是喜欢这套,她只是恨,这个男人太稳了,稳到现在不急不躁地跟她藕断丝连,就等着她自己回家。   “喜欢同一首歌,每天谈天论地,这种事也可以发生在很好的朋友身上。就像你说的,有的人认识很久也没结成婚。”   他语气格外柔和,目光也格外专注。   “你是怎么做到跟一个不爱的人,这么耐心的?”燕回皱起眉,她皱眉时,人就有点娇横的感觉。   湛清然沉默刹那,反问道:“你是说你自己?”   燕回哼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在跟不爱的人对话?”他轻轻说,“无关紧要的人,我从来都懒得浪费宝贵时间。”   燕回立刻炸毛:“湛清然,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了,你最混蛋了,你就爱反问,反问,反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从你这么不痛快模棱两可的语气里知道的,你是男人吗?做男人爽快点行不行?我告诉你,我比你们大部分男人都爽快都爷们儿,我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我爱你。”湛清然在她的愤怒中忽然静静开口,这句话很短,也很寻常,但依然是最有力量的一句。   燕回被打断,他说这话时语调不高,在她的聒噪声里极其细微,奇怪的是,她一下就听见了,仿佛是耳语。   她脸红起来,像一件冷兵器突然化作滚烫的铁水。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燕回疑心自己听错,不怎么确定地看着他的嘴唇。   “要我再说一遍吗?”他终于启口,浓眉下眼睛漆黑,“我说,我爱你,真心话。”   燕回那张脸瞬间消失,她挂了。   她不仅把电话挂了,还把手机立刻关机,扔很远,像躲什么洪水猛兽。   整个世界忽然剧烈颠簸,失重,倒转,燕回掐了下自己,是有点疼,她紧紧抱住自己的鳄鱼公仔,觉得非常委屈,从没这么委屈过,哪怕看到他跟叶琛抱在一起接吻,也没这么委屈过。   燕回那边突然失去联系,湛清然没犹豫,第一反应是她那边出事了,快速抓起车钥匙,下楼去车库。   电话打不通,湛清然额角渐渐冒汗,他心烦气躁地一遍遍拨打,都没什么结果。   是不是她家里有鱼缸?这个傻子听见表白太高兴,一头撞上去滑倒?手机摔坏了,鱼缸的碎片又凑巧划到她大动脉…………   湛清然整个心都在燃烧,这种想象,带来一股拧成绳一般的痛苦,最关键的是,这么小概率的事此刻在脑海中一下就成既定事实,他试图往好的一面想,比如,她手机突然没电,或者,她仅仅是任性想挂就挂。   但做不到,好的一面没想几秒就被朝反方向拉,他甚至都想到,如果燕回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好过。   他跟她认识时间并不长,几个月而已,从初夏到秋天,可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时间短,羁绊深,湛清然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前方道路,没意识到自己穿拖鞋出来的。   霓虹闪烁的银蓝色夜幕下,车流不息,两边店铺明亮的玻璃窗干净富丽,很像燕回,她纯粹,热烈,傲娇,脆弱,嘴上不饶人喜欢甩刀子……   可是,她依旧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   湛清然是个记忆力非常好的人,不需要导航,他来过一次就清楚地知道怎么走,也自信不会走错。   到公寓后,两部电梯都停在高层不动,应该是正有人进出,湛清然索性跑上的楼。   手扣门上时,湛清然剧烈喘息,心跳得厉害。   燕回很快听到了能让邻居都要打电话报警的敲门声,非常大,非常密集,她好一阵哆嗦,紧跟着,听到湛清然的声音,他在大声反复地喊她名字。   神经病啊,燕回骂道。   她连忙跑到门口,气呼呼说:“干嘛呀,你疯啦!”   湛清然听见了她的声音,整个人,像绷紧的琴弦,忽然松弛下来,他脚下虚脱,人往门上一靠,阖目轻轻喘息。   手机在裤兜里一阵响,他拿出来,看是李格的,便给摁掉了,转身隔门开口:   “你还好吗?”   那头燕回说了句什么,被他的手机铃声覆盖,又是李格,湛清然不耐烦地接了,开口就发飚:“你他妈这么晚找我干什么?我就这么闲?”   李格被湛清然骂得目瞪口呆,以后是打错了,迟疑喊了声:“清然?”   “没重要的事以后别来烦我。”他说完要挂,不想,那头李格急急叫住他,“出大事了,你他妈跟我吼什么呢,快回学校,化院实验楼炸了,叶琛跟一博士还在里头,你马上回学校一趟!” 第50章 湛清然先是一愣,随即,……   湛清然先是一愣,随即,相当冷淡地说:“我不是化院负责人,也不是消防员,你找错人了。”   “不是,你小子现在怎么……”   “我说的够清楚,挂了。”湛清然直接摁掉了电话,把李格没说完的话堵死。   里面,燕回听得清清楚楚,她竖着耳朵,像警觉的猫。   “燕回?”湛清然在门外喊她,心念一动,“燕回?”   燕回懒洋洋往门上一靠,说:“喊什么喊,跟叫魂的呢,在呢,没死。”   说话从没个顾忌……湛清然简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潦草地一抹额头,汗已经凉了。   “没事就好。”他心跳慢慢平息下来。   燕回眼神变幻,咬了咬唇:“你刚才跟人吵架哦。”   “没有,我不轻易跟人吵架。”湛清然说,想了想,告诉她,“是师兄,我们学校化院实验室出了点事,他想让我回去,因为叶琛在化院。”   他什么都说了哦……燕回心里闷闷想,先是错愕,扁扁嘴,说,“那你不回去吗?万一她出大事,你会万箭攒心的。”   嗖嗖嗖,很多支箭像马蜂一样射向湛清然,然后,他变成了蜂窝煤。   燕回脑子里忽然就战火连天,厮杀不已,她屏住呼吸也不说开门,就这么隔一道门,跟他说话。   湛清然太阳穴抽抽地跳,他低头,手机屏幕亮了,果然,群上头无数小红点,他简单一滑,有人拍了现场图片。   “燕回,我希望你能明白,学校任何一所实验室发生意外,如果有伤亡,我都会替当事人感到难过,惋惜。”他很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嗓音低沉下去,“我以为你突然挂电话,出了什么事,没打通你手机。”   燕回手指缠着自己头发,脚尖划拉着地板,一下一下的:“我有没有事,跟你又没关系。”   “我担心你。”   她撅了撅嘴,说:“没看出来。”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湛清然离门非常近,他垂着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一样,看向她,他知道她就在门后。   燕回野蛮的眉毛挑了挑:“你自己想,不过,我不稀罕别人关心我,有什么了不起。”   湛清然笑了笑:“礼物你收到了吗?喜欢吗?”   “就那样吧,”燕回没所谓的语气,“你干嘛送我礼物?”   “希望你开心一点。”   “哦。”   “我下下周本校一个沙龙结束后要出差,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还有其他活动,可能要在外面呆几天。”湛清然把流程跟她汇报完,顿了顿,“我走前,能一起吃顿饭吗?”   “不能。”燕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没问他要到哪座城市去,反正,不关她的事。而且,下下周,早着呢。   湛清然依旧好脾气地笑:“一顿饭费不了什么功夫,再忙,也要吃饭不是吗?”   “是这样的,可我不想和你一起吃。”燕回嘴巴抿成一条线。   湛清然沉默片刻,开口道:“那真遗憾。”   “你今天晚上吃的什么?”他又问。   “外卖。”   “那东西不干净,你想不想吃我做的饭?”   “不想。”燕回语气不善。   湛清然轻吁口气:“对了,有件东西,我放车里还没寄给你,这样吧,我下去给你拿,等我片刻。”   门外很快没了动静。   燕回犹犹豫豫探出个脑袋,果然,没人了,可湛清然干净清爽的气息仿佛漂浮在空气中,她怔怔看几秒,又把门关上。   十分钟后,湛清然上来了,他拎着个枕头。   再敲门,燕回却不愿意开,说:“你放门口吧,等你走了我自己拿。”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我又不瞎,自己会看。”   “希望你喜欢。”   静谧的墨蓝色笼罩着城市,这样的夜晚,仿佛能听到心跳声,燕回的心,一直都跳挺快,不过她更想知道的是,湛清然的心脏,到底有没有因为她的存在,而快了半拍?   他怎么不表白了呢。   燕回眼睛亮晶晶的,非常有生命力。   她眨巴眨巴眼,特地咳嗽了一声:“你回去吧。”   “不急,我们说会儿话。”湛清然抱着枕头,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接广告了?”   燕回唇角一弯:“本人最近在发财,接推广接到手软,私信满天飞,大家都喜欢我。”   跟小孩子似的,湛清然忍俊不禁:“是吗?那恭喜,你要成富婆了。”   在本市,其实周末闲暇去处很多,讲座、沙龙、漫展、个展、酒吧………但燕回的社交动态里,没有这些东西,全跟工作相关,湛清然知道她其实很有韧性,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他无聊时,点开过一些博主的主页,整天无非出入各种高端场所各种拍照,但仅仅如此,就能坐拥无数粉丝,流量变现,燕回完全可以走这种路线,她并没有。   想到这里,湛清然便问了问她。   燕回嗤之以鼻:“小湛老师,你好天真,哪里来那么多真的白富美,很多是装的啦,蹭照而已,在二手网站上买会员卡买名牌,拍完照就退货,大家都喜欢对着纸醉金迷做梦,就这样。”   湛清然低笑:“那你是清流。”   燕回毫不客气收下赞美:“当然,我以后要自己出个人品牌的。”她转过身,把耳朵贴门上,突发奇想地试图听见湛清然的心跳声,意识到这完全不可能,她又直起了腰,“你问我这干嘛?”   “没什么,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的想法。”   燕回噗嗤笑出声:“哎呦,我这么肤浅一草包,有什么好了解的?”   “你在时时提醒着我对你的误解,我道歉。”湛清然知道她在笑什么,嗓音略显低沉。   燕回短暂地愣了下,她忍不住低头踢起门:“反正你也没看错,我就是这样的啦。”   不知不觉,她带了点撒娇任性的语气。   湛清然听出来了,他喉咙动了动,提议说:“时间还早,要不要下来走走?”   “压马路吗?”燕回故意欣喜地问。   他说:“对,压马路。”   这个词就很好,漫无目的,随心所欲,走在城市的夜幕下,昏黄灯光布身,像个温暖的梦。   “不去。”燕回恶作剧似的说道,她抽了抽鼻子,有点鼻音,嗓子也有点干干的,还有点痒,一摸肩头,冰凉。   “你回去吧,快去看看你心爱的姑娘怎么了。”燕回怀疑自己要感冒,都怪他,害得她站这半天忘记捞件外套披上。   说完,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再想开口,又打了个喷嚏,连鼻涕都喷出来了。   燕回赶紧跑茶几那蹭蹭蹭抽出几张纸。   “是不是感冒了?家里有药吗?我去买。”湛清然听到了她的动静,很快,他又下楼,在公寓附近药房买了一堆药回来,然后,敲燕回的门,叮嘱说,“注意看剂量,不要吃多了。”   燕回根本不把这点小病放眼里,她身体好得很。   “你也放门口吧,我要睡觉了。”   湛清然没有强求她开门,一开口,模糊地兜着她的名字:“燕回,照顾好自己,你早点休息。”   她没应声。   湛清然转身朝电梯走去,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敲了敲门,燕回裹着毯子一下从沙发上跳起,冲到猫眼那,看了看,才撅嘴说:   “又干嘛?”   “忘记回答你刚才的话,叶琛无论怎样,都跟我没关系,即使有什么事,我也只是尽普通同事的礼节,跟大家一样,交点钱,学校工会自有安排有人会去探望。”   燕回不由攥了攥毯子。   很快,她那股蛮横劲儿上来:“关我什么事?”   “没什么,跟你解释下,我现在回家。就是说,我对化院实验室的关注也仅仅是正常的,出于自己也是本校教职工的那种关注,希望你不要误会。”湛清然静静说道,“记得吃药,早点睡,我马上走你出来把东西拿进去。”   门外彻底没了动静。   燕回等了两分钟,再开门,湛清然说到做到,他至始至终也没做出什么砸门大吼大叫你必须出来之类的粗鲁举动,他跟她说了会话,把礼物和药放下,就此离开。   燕回把东西拿进来,按说明书喝了袋冲剂,然后,翻出那个枕头,湛清然送了她一个枕头,非常鲜艳的枕头,青色的,上面是花草图案,油画风格,枕上去就能做五颜六色梦的那种枕头。   好喜欢。   这是燕回的第一反应,她兴高采烈地把枕头送进卧室,往上一躺,开心地打了个滚儿。   出神片刻,她又一骨碌爬起,去客厅找手机,然后开始搜本地微博,想看看有什么风声透露,果然被她搜到,有学生发了微博。   现场一片火光,浓烟,燕回看了会儿,心情乱糟糟的。   时间过得非常慢,关键是,感冒药这玩意儿怎么吃了不困呢?燕回怀疑湛清然买到假药。   不过,湛清然的信息主动发过来的,他告诉她,他到家了。   简单几个字,没说其他。   燕回立刻回了句:你没去学校吗?   湛清然的电话直接打进来,他先问她:“怎么还没睡?”   “我问你没去学校吗?”燕回咬着手指头,“我看好像很严重呢。”   “没太大问题,群里消息我看到了,人受了点轻伤。”湛清然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你,”燕回一颗心百转千回了半天,“那你做实验会不会爆炸?”   “不会,”湛清然耐心跟她解释,“有机化学实验室比较危险,试剂那种东西,操作不当或者安全意识不够就可能引发事故,再加上工作强度大,有时弄到很晚才撤比较疲惫,所以,这种事故也不算太罕见。”   燕回沉默地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什么有机化学……她啥也没听懂,心想,这可真可怕,外头起了风窗户没关严,幽咽作响,她回过神,“你其实是想去看她的,对吧?”   湛清然揉揉太阳穴:“没有。”   他很干脆。   “你这么冷血哦。”燕回点评道。   那个语气,分明带点幽怨。   湛清然想了想,说:“燕回,不用反复试探我,我不说谎。以前,我确实回避过你的某些问题,因为我的原则是自己不能百分百确认一件事时,就不要随便回答。但是,只要我能确定的,我就会明确地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想了?”燕回把鳄鱼公仔抛弃了,她把湛清然新送她的枕头抱在胸口,颜色秾丽,像捅了春天的马蜂窝。   “对大家都好,我以前的想法错了,我以为,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其实不够,我不想让她对我再抱有什么幻想,也不想你再误会我。”湛清然咽了几口水,解开衬衫扣子,“睡吧,我明天到学校问问情况就可以了。”   可电话没挂。   湛清然发现燕回并没挂电话,他起身,往窗户那站定,看着点点灯光,声音不觉温柔:“怎么了?还有话想问我?”   “秋天还没有结束,”燕回把下巴颏儿抵在青草地上,“我想提个要求。”   “你说。”湛清然手撑在玻璃上,专注于此。   “那你先答应我。”她娇蛮要求。   “嗯,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我不管,你必须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燕回一咬嘴唇:“我翻了日历,你出差的时间大概是霜降,对不对?”   湛清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翻了下日历:“对,差不多就是那时候。”   “那好,你不要再联系我了,一次都不要,不要给我发信息,也不要打电话,我好不好,你看我更新就知道了,但你不要再跟我有任何联系。”   她一字一字咬得特别清楚。   湛清然呼吸顿时起伏不定,他沙哑着声音:“什么意思?要拉黑我了?”   玻璃上,映着男人落落寡欢的脸,冷着一双眼。   “嗯,是的,如果秋天最后一个节气过了,你还是不想跟我离婚,那我们再联系,”燕回一动不动地抱着枕头,她蛮不高兴地说,“你不能老这么骚扰我,这样,你也容易搞混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仅仅不习惯,还是别的。”   “我能把这话,当作是自己还有那么一点机会吗?”湛清然觉得胸口发闷,燕回从头到尾都像条滑不留手的鱼,你以为捉住了她,她一个翻身,又悄然游走。   他此刻的心情,简直复杂到一塌糊涂。   那头,燕回没给个明确答复,她只说:“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两人的彻底断联,确实就是从第二天开始的。 第51章 第二天,全校上下都在谈……   第二天,全校上下都在谈论化院实验室爆炸的事情,网上帖子乱飞,老师叮嘱学生们不要在没结论的前提下在网络上随便发言,尤其是过激言论,等官方公布事故原因。   好在没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湛教授夫妻都很关心这个事,这天,程一维给湛清然打了电话,问叶琛情况。   好像默认他应该了解过情况了。   湛清然说自己并不是太清楚,但应该问题不大。   本来几句话就能过去的,程教授说:“我跟你爸抽空去看看吧,你代阿姨病着,叶琛又出这种事。”   随即感慨了几句,屋漏偏逢连夜雨云云。   湛清然没道理阻止父母的人情往来,想了想,含蓄暗示:“您的儿媳是燕回,妈。”   “妈有分寸,所以才没提让你也去。”程一维对婆媳关系没有什么东风压倒西风,或者是西风压倒东风的老旧思想,她尊重年轻人,不过年轻人确实在孝道上好像不怎么在意,比如她这个儿媳,吃过两顿饭后再没了人影。   到底是太年轻了,二十岁的姑娘忙着热爱这个世界,五光十色,缤纷新奇的世界。程教授这么想着,有微微的叹息。   湛清然似乎听到母亲心里的声音,说:“燕回最近确实很忙,妈,”他口吻是惯常的冷静,“燕回年纪小,而且她从小寄宿父母放养着长大,有些事,得慢慢学,您多给她点时间,她其实很聪明也明白事理。”   “怎么突然跟妈说这个啊?”程教授笑了笑,把老花镜推了推,一扭头,冲老湛努努嘴儿,湛教授摆了摆手,示意她跟儿子好好交流。   “我希望您和爸,能多关心关心燕回,她爸妈对她关心很少。”湛清然已经成明示了,他淡淡的,“您对叶琛未免关注太多,我知道,她家里现在处于特殊时期,可她还有她爸爸,还有其他亲朋好友,我觉得,您二老是不是也应该稍微考虑下界限问题,不要太过热情了?”   一席话,说得程教授语塞,手机是外放的,湛教授也听着,夫妻俩默契对视一眼,程一维委婉说,“知道了,这不是觉得实验室爆炸应该问问,总不能装不知道。”   “叶琛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对方肯定也希望不要跟我们来往过多,您说是吗?”他低垂眼睫,很耐心地跟父母沟通着。   程一维彻底没了话说,沉默片刻,问:“妈一直没细问过你,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跟琛琛那孩子分开?是不是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   “没有。”湛清然立刻否认,“我不是那种人,她也不是那种人,我们分开,是因为在一起过得很堵,没有生活的感觉,很累很烦,就这么简单。”   程一维叹口气:“你俩一块长大的,也磨合得够久,都没能过到一起去。妈其实有点担心,就是燕回这姑娘这么年轻,又是搞艺术的,跟你好像也没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不像我和你爸,我们那是相互扶持过来的,你又结婚这么草率,这日子能过好吗?”   这种担忧不无道理,尤其是,最近燕回没来,程一维怀疑小两口闹了矛盾,但湛清然从小就是个喜怒不惊的人,从他嘴里也没听到什么,更没看出什么异常,一句她忙,全给遮过去了。   湛清然笑了声,语气轻松:“妈是担心我们三观不合?还是什么?”   “你觉得你俩合适吗?”程一维还真拿不准这个事,年轻人的婚恋观,确实跟他们那代人大不同了。   “合适,三观这种东西不是说对所有事的看法要完全一致,大方向不错,细节上有差异很正常,最重要的是,彼此能尊重这种差异。燕回很认同我的工作,觉得搞科研都是为祖国做贡献,这三观有问题吗?没有吧。”湛清然停了停,“至于我对她的工作,还处于进一步理解中,也不是什么问题。”   “那你们这平时……”程一维下意识瞅了眼老湛,湛教授很稳,一直坐沙发那看报,但一心二用,听着母子对话呢,他看看程一维,那表情意思是可以问下去。   “有话说吗?”   父母不知道,燕回已经拉黑了自己,两人得有段时间不会联系了。   湛清然揉揉眉骨:“有,我们什么都说,燕回是个话唠,她在家里吃过两顿饭妈应该能感觉得出来。”   再细问,就不好问了,程一维点点头:“那就好,就是得有话说才好,有什么摩擦多沟通。”   湛清然挂断电话时,浓郁眉眼间,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他没想到,母亲没过两天,就主动给燕回打了个电话。   高楼上的玻璃折射着秋阳璀璨的光,空气又干又冽,燕回穿了双皮平底鞋穿梭在样衣间,带新来的小助理。   小助理手忙脚乱,时不时不忘瞥瞥燕回那长长的睫毛,几乎毫无瑕疵的肌肤,她看起来很娇气,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实际上,燕回表现得也确实不热情,她像个机器人,迅速而利落地跟小助理说清楚怎么做,以及要注意什么。   茶水间有水果,燕回很少端着个咖啡在窗户那装逼眺望城市的天际线,她更爱惜自己的皮肤。   准备过来吃点水果的时候,正好,碰见面无表情的D姐声调不高却很毒辣地说道:   “有没有搞错?这四个模特加一起快一百岁了,能给我找点年轻有活力的姑娘吗?”   旁边经过的人,露出个不敢惹的表情,匆匆过去。   燕回正好跟她对上目光,她主动打了个招呼。   D姐莫名其妙多看她两眼,还是没什么表情,后头,跟着抱一堆样刊的Amy,两人进了办公室。   燕回耸耸肩,见电话响了,忙跑到一边去接。   号码闪烁时,她心里其实跳了两跳,是程教授的。   “小燕,现在方便接电话吗?”程教授一开口,就是那种客客气气的腔调,燕回突然觉得,湛清然一家人还真是……格外得像,有距离感。   她自动露出明媚笑脸,像个甜心:“方便的,妈,您瞧我,该我这个做媳妇的跟您问候的,我脑子不好使,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回家只想睡大觉。”   如果湛清然在场,一定会惊讶燕回撒谎手到擒来,没任何负担,跟说情话一样甜甜蜜蜜,自自然然,带点挠人的感觉,是个人都没办法对她发火。   “年轻人忙,妈理解,但再忙也得注意身体,跟清然说了几次让你回家吃饭,他都说你在忙,等忙过这阵,来家里吃顿饭吧,好久没见了。”程一维听媳妇儿这么热情喊妈,心里倒有种异样感觉,她没女儿,听年轻姑娘这么甜甜叫妈,不得不说,很受用。   燕回不太习惯别人的关怀,尤其这种琐碎的,家长里短式的关怀,尽管,程教授只是说吃个饭。这种关怀,她以前相当不屑,因为父母没给,她极力要证明没这些鸡零狗碎的什么吃了吗,喝了吗,也能过得很好,现在,是湛清然的妈妈在关心她。   她忍不住拨弄起自己的卷发,像个无聊又不知道该干嘛的小姑娘。   不过,依旧能做到用一种甜腻的腔调说,“好的,小湛老师最近要出差,等他回来吧?”   谁知道呢?也许,那个时候湛清然脑子已经凉透了,说不定就要跟自己离婚,那就让她儿子去跟她解释吧:自己不该和一个美丽的蠢货在一起,他想明白了,结婚是错误的,现在要及时止损……   有什么了不起?   燕回几乎是被哽了一下,她才想起自己的口头禅。   挂断电话前,不知怎的,她脱口而出一句:“程教授,谢谢你打电话邀请我吃饭。”   说完,意识到自己该喊妈,但心里砰砰跳,又懒得解释,笑了两声把电话掐灭了。   她发现,自己只是为了让湛清然感到高兴,或者,让场合看起来其乐融融,才喊的爸妈。燕回对这两字陌生,感觉复杂,也搞不懂为什么结婚了一定要喊爸妈,她想不了太复杂的。   但她表现的很好,不是吗?   但是但是,湛清然就真的没再联系她,可他为什么不跟父母说清楚两人现在什么情况呢?搞得好像两人还一副太平盛世光景似的,他真虚伪,嫌丢人?   还是吃点水果吧,燕回眨眨眼,睫毛下始终有小小一扇阴影。   办公室里,Amy正在跟D姐汇报工作,说起魔都的一个秀准备带两个小助理过去,D姐冷不丁打断她:   “燕回吗?”   Amy一怔:“当然带着她,燕回点子很多,写稿选图样样……”   “你这是给谁做嫁衣呢?”D姐眼风犀利,举重若轻地扫了过来,“这姑娘一脸的野心,你以为她来干嘛的?这种姑娘,拿了你的资源转头就能跑路,培养她做什么?杂志的流量现在有多少随随便便就被一小网红分走了你不清楚?”   D姐一向看不惯不靠谱,或者别有用心的年轻姑娘,她毫不保留地把偏见表达出来。   确实,品牌做推广现在也热衷于找时尚博主,预算低,效果却比投杂志广告位更好。   噎得Amy半天没接上话,她已经跟燕回打过招呼,此刻,只能顺着老大的意思说:   “那我换个人带过去。”   “本来没指望她能做多久,我更喜欢靠谱的年轻人。还有,该你的活儿不要都推实习生身上。”D姐端起一杯小助理送过来的咖啡,也不知喝了没有,就习惯性地拿纸巾抿了又抿,随后皱眉瞥一眼,“谁买的?以后少给我买这种网红咖啡。”   吓得旁边小助理连忙道歉,说最近这款咖啡很出圈云云,被D姐冷酷无情打断,“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网红?”   气氛非常冷。   Amy满脸复杂推门出来,有些纳闷,怎么D姐突然发难?燕回自从跟了自己,鲜少跟主编打交道,这他么谁吹了耳边风?   身后,小助理追出来,手指往里戳了戳:“Amy姐,主编说这次Ken受邀跟您一起去。”   她皱皱眉,内心深处并不想跟难缠又毒舌的某个男人一起出差。   找到燕回时,她正认真的,专注的,帮Amy排版。   “燕回,这次出差,呃,”Amy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毕竟,手下带了个机灵又有眼色的姑娘,自己这段时间确实轻松很多,答应好的事情,突然反悔,怎么都有点歉意。   燕回稍稍把目光从电脑上收回,她嫣然一笑:“老大,怎么啦?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我跟Ken一起去,我在想,你跟他不怎么对付,要不然?”Amy等燕回主动接了这个话,果然,燕回就是灵醒,立刻猜出情况有变,笑得毫无芥蒂,“哎呀,那正好,老大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Amy仔细瞧了燕回两眼,拍拍她的肩膀,当然,燕回脸上什么破绽都没有。   一直忙到杂志社一个人也没有,燕回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电梯。   她靠在角落,即使没人,脊背也挺得像柔韧花枝,而且,她还换上了高跟鞋,始终吊着一口气。   有微风,秋天的夜晚清透沁凉。   她一个人,坐地铁回的公寓。道路两旁的树本来在夏日参天蔽日,此刻,掉了些许落叶,踩上去,发出轻微声响。   非常难得的是,前方居然有流动小摊贩出没,没有城管驱逐,燕回不在乎吃路边摊,她只是看着那里冒着热气,快步上前。   整条街的烟火气,都在铁板上滋滋不停。   “好好看!”燕回看着靛蓝色火苗几乎舔到大叔的手,发出感慨。   世界总是这么荒谬,前一刻,她还在时尚大厦手里像个精致丽人,即便出来,也该出没咖啡屋,或者鲜花店。   但时髦的女郎,正对着一份普通的炒粉大肆赞许。   大叔笑着说:“姑娘,这有什么好看的,没你好看。”   燕回极清的眸子里,闪烁着甜蜜的笑:“老板,你没发现这个火是靛蓝色吗?我说火苗好看!”   她在锅铲声中,不得不提高自己的声音。   燕回愉快地拎着炒粉回家了。   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有情侣经过,洒落一片笑声。   其实,小湛老师……也没那么糟糕嘛,燕回盯着前方年轻的情侣,突然想到湛清然,可他真的不联系我了哦。   他很英俊,热爱工作,还会做饭,就像刚才那个大叔一样熟练,生活小细节处处关心……燕回把湛清然的好处数落了一遍。   接着,又把坏处拎出来过一遍。   他总是把什么事闷心里,永远让人捉摸不透,扣分;他有个讨厌的前女友,阴魂不散,扣分;他就表白过一次,还不知真假,扣分;我说不联系了,他居然就不联系了,可见心里是真的没怎么有我,扣分。   七扣八扣,燕回觉得湛清然考了零蛋。   那我还是回家吃炒粉吧,高兴一点,燕回进了电梯。   回到住处,第一件事是开电脑,她发现自己微博有私信,恰恰来自魔都这场婚纱秀的品牌方,邀请她来看秀,并且说可以给她一个采访机会,不过,要求得是英文。   一个采访机会?   牌子的设计师是个意大利人。   这是燕回第一次以时尚博主身份被邀请看秀,她非常惊喜,蹭得站起来时把炒粉给带翻了。   她当然ok,一次英文采访算什么?   不过,要采访什么?   燕回的脸颊因为兴奋,变得红润,她吃饭习惯一直不太好,确切说,是姿势不好,之前湛清然在,总是会纠正她,不厌其烦地纠正,说那样蹲着对胃不好。   现在,没人管着她,燕回蹲在餐桌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阵,又想起她的炒粉,继续往嘴里扒拉。   有什么了不起?   现在我自己正儿八经被邀请去的,这种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多,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带。   燕回笑盈盈地往椅子靠背一歪,眸子雪亮,她非常高兴,但胸口却窜起一股陌生的情绪来,少点什么,对,就是少了点什么。   等意识到少什么的时候,她把手机掏出,又看起了日历,找到霜降,喃喃自语:“我得躺床上再好好想想。” 第52章 婚纱秀要了燕回……   婚纱秀要了燕回的尺码,给她订做礼服,燕回觉得真为难,怕丑了浪费自己美貌,又怕美了盖住人家模特风头,那多不好,她自恋地想东想西,开心完了琢磨采访说点什么。   她隐晦地在朋友圈表达了下心情,不过,朋友圈只对有限几个人开放权限,属于私人领域。   湛清然被拉黑处理后,自然看不到她的朋友圈。   但还能看到公众号更新,并且能点赞打赏。   燕回的公众号更新,都是实打实的干货,不是营销团队号,因此,个人风格强烈,又非常实用,经常出专门针对单品搭配的文章,能把流行和实用结合起来,对时尚小白来说是入门宝典。   偶尔也会毒舌一把,湛清然发现自己更喜欢看燕回此类文章,仿佛看着那些文字,就能看到她那张漂亮又任性的脸,居高临下,叽叽喳喳地告诉爱美的女孩子们怎么避免某宝爆款Look。   老娘就是最洋气,又最美的。   每个字的背后,都仿佛是理直气壮的宣言。   湛清然临睡前看着她文章,不禁莞尔,他顺手给了打赏,他知道,燕回肯定看得见,但她不会搭理自己。   手头的烟,有灰烬悠悠坠落,他起身到露台站了片刻,风冷,灯明,湛清然想起有那么一个夜晚,两人坐在这里,燕回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不害怕失望,接受爱带来的快乐,也接受爱带来的痛苦,没人规定爱只能是一种形态。但自己一定是让她很失望很失望了,又或者,她根本不属于任何人,湛清然发现自己有这种疑虑时,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变得格外狰狞,他无法想象,她属于别的男人,那种娇媚笑容,那种可爱语气,柔软的腰肢,花瓣一样的红唇……直到有趣的灵魂,也栖息在某个怀抱。   香烟前端积累的发白灰烬,被风一吹,四处旋落,湛清然背过身来,他低着头,接连抽了几口,浓重烟圈像迷雾一样笼罩袅袅散去,模糊又坚毅的面部轮廓重现。   实验室爆炸一事,有了后续,官方公布了事故原因,操作失误。这时有好事者在学校论坛发帖,没点名,但一看就知道是在说叶琛,意思是精神状态不佳,又扒出来其母身患绝症和多年相恋男友分手,当事人就是本校电子工程学院某新锐导师……   他的名字,以这种暧昧的形式,出现在别人的八卦之中。   学生看他的眼神,也冲满了别样意味。湛清然进阶梯教室时,嘈杂一片,见他来,教室立刻安静不少,学生似有若无地盯着他手看。   手上依旧是华丽的戒指。   本就不是低调的款,这跟湛清然本人气质不怎么相符,但他一直戴着。   学校工会去医院看了叶琛一次,李格和几个朋友单独去的,自从上次被呛,李格被其他几人问起清然不一起吗的时候,笑着说:“清然现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你们爱谁问谁问,他已经托我带钱。”   “到底怎么回事?叶琛出这事,他都不露头?这小子也忒绝情。”   李格自觉上次也不算过火,但不知道这小子哪来那么大火气,这不是担心叶琛吗?好歹几人都是相识多年的交情,叫啥来着,买卖散了,情义在,你不能说跟人分手了,就转头成路人,更何况,谁不知道两家长辈也是走动了多年,人情网都在一条脉络上,又不是小孩子,还真搞绝交?   这是李格想不通的地方,照理说,湛清然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李格想到这,说:“上次在饭店门口见的那姑娘还记得吧?清然夫人,多半是避嫌,所以这事得了,不强求他。”   几人提及往事,唏嘘感慨了一阵。   叶琛在医院住了两三天就不愿再住下去,脸皮伤了点,不过等结痂掉了就好,她没敢惊动母亲,代慧颖本就只剩一口气,叶琛和爸爸没抱奢望只求她能挺到年关。   几个朋友来家里时,简单寒暄,没怎么过分打扰,谁也没提湛清然。叶琛送他们下楼时,李格略略留步,宽慰几句,叶琛一直隐忍的眼睛突然就红了,说:“学长,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   “嗐,”李格故作轻松拉了个长调,“往前看小妹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琛深吸口气,把头发往耳后挂:“嗯,我知道,我跟清然就像一根弹簧,拉扯次数太多了早回不到原状,他被我折腾得够累,是我不懂事,学长,”她抬起头,眼睛不由湿湿的,“你知道吗?其实我挺挫败的,他要是真移情别恋爱上了比我好的姑娘,我会祝福他……”   说着,她又垂下了眼眸,“我现在真的很迷茫,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格心里叹气,心想,这女人不管是没念过书的文盲,还是念了书的,一遇到感情这事就容易感性,他能理解叶琛的不甘心,也不怎么能理解湛清然的选择,燕回那种艳光四射的,怎么能娶回家呢?   “感情这事儿,谁也不好说。”李格开始废话,他不太懂怎么安慰女人,因为他始终觉得女人没法安慰,除非,她自个儿把事情捋清楚了,不拧巴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继续该干嘛干嘛。   不过,就冲湛清然吃枪药似地发飚,今天又不出现,李格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两人是真没可能了,而且,湛清然那小子,绝对是对人姑娘上心了,连得罪师兄也在所不辞。   “是,感情的事,没人能说得清。”叶琛暗暗擦了下眼睛,她冷静一下,恢复成寻常的矜持文静模样,“再说,我现在也真的没力气想这些了,我得做个真正的了断。”   李格苦笑,他拍拍叶琛肩膀:“行了,上楼吧,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学长你等等。”叶琛让他留步,自己转身上楼。   李格在下头点了支烟,吹着冷风,等叶琛再下来,发现她怀里多了个小箱子。   “什么啊这是?”他叼着烟,接过箱子。   “你还给他。”叶琛淡淡说。   李格一想湛清然骂起人来那个狠劲,就觉得这是烫手山芋,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掺和这事了,多半湛清然又得甩脸,那小子现在脾气大的很。   “那什么,妹妹啊,不是不帮你,这你俩的事要想真正解决,最好你俩直接沟通,这什么?他以前送的礼物?”   叶琛没说话,静默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很孤峭。   李格只好劝她:“要我说,算了吧,我跟你说男人送你的东西,哪怕分手了,只要不是个太逊的男人,都不会去要的,我估计清然也早把这忘了,他也不在乎,你要真不想要了,扔垃圾桶就成。这年头,谁离了谁都能活,别再拿这事儿折磨自己了哈。”   往事一帧一帧闪现,叶琛又想哭了。   最终,她把那箱子东西再次默默搬上楼。   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天,雨不大,淅淅沥沥,像某些情绪一样如雾如丝,抽个没完。   燕回为这次魔都之行准备充分,不过,她谁也没告诉,每天照旧在杂志社勤勤恳恳地当着她的打工人。   一大早,杂志社就充满了八卦的快活气氛,燕回习惯编辑们私下对着明星和公关翻白眼,从来懒得聊这种八卦,谁谁其实皮肤一点也不好,谁谁借衣出糗……这次不同,网络爆出《X》总监湛航性骚扰某模特。   一时间,网络上不是在骂展湛航,就是在怀疑模特仙人跳,再要么,就说你情我愿价格没谈拢崩了互撕。   杂志社当然要紧急公关一番,燕回鄙夷地翘了翘嘴角,这种事,不管真相是什么,湛航都有可能做出以上任何一种猜测。   几个小助理凑一块儿在茶水间吧啦个不停,燕回气定神闲进来,几个姑娘慑于她美貌的气场,客客气气打了招呼,燕回也就回了个甜心笑容。   “听说,总监还追求过……”对方欲言又止,看着燕回。   燕回用木签扎了块火龙果,嘴巴张老大,唯恐碰到口红:“没有的事,我们互相看不惯。”   确实,湛航不算追求过她,最多算暗示,燕回也没虚荣到需要显摆多少男人追自己的地步,她一点也不想跟这种男人沾上任何关系。   她甚至为湛清然每次家族聚会要见这种堂哥感到遗憾,倒胃口。   想想真是好笑,那个有头有脸的老爷子,当知道湛航想睡湛清然名正言顺的妻子时,到底怎么想的?燕回想起那个令人不爽的场面时,只剩一个想法,我不要再跟这么虚伪的人一起吃饭。   当然,为了小湛老师,我是可以忍一下的。   如果我们能重修旧好的话。   虽然,旧日也没怎么个好。   燕回最近总是断断续续想很多,她跟湛清然,到底算什么。   这种水漫金山一般的思绪,一直持续到她要飞往魔都。   收拾行李时,她才发觉,原来湛清然已经不知不觉送了她很多贵重礼物,这也很违和。在燕回浅薄的想象中,大学教授们,都是一群清高又清贫的老头,穿黑灰外套,一副黑框眼镜,什么娱乐活动没有一天到晚为祖国做贡献。   但好像,湛清然不是那个形象,他衣着品味很好,还有些很高雅的爱好,出手阔绰,气质很清,但不贫。他曾经跟她纠正过这个刻板印象:为什么科研工作者一定要过苦行僧的生活?他们有享受生活的权利,也应该享受生活。   即便是两人彻底不联系的这段时间里,湛清然还送了她一件礼物,不知从哪里搞到的LV小手提化妆箱,燕回猜,这应该是在古董箱包市场淘到的,说实话,小湛老师真的不像有这种闲情逸致的人。   燕回喜欢包包,关键是,湛清然送的每一件昂贵的美丽的礼物,她都十分没骨气地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把要用到的化妆品,全丢了进去。   提前一天去的魔都,品牌方给订的酒店,离秀场不算远。一进酒店,房里有品牌方准备的小礼物,桌子上,放着邀请函,燕回抽出自言自语念了几句,觉得对方很用心。   燕回把看秀带的衣服、鞋子、包包都摆放好,先去逛街,她是那种一个人逛一天也不会累的人。   但那种无聊装逼的咖啡店很没劲,什么网红甜点店,也只不过是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碗碟子放那而已。燕回对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她跑了一家小众首饰店,试了几款耳环,还有戒指。   手上空空,湛清然送她的戒指,已经丢进历史的垃圾桶,燕回心头闪过那么一丝异样感觉,不过很快看中一枚戒指,有做旧的效果,莫比乌斯环造型,价格不贵,但她很喜欢,因此高高兴兴买下来,立刻套到了手上。   花钱购物永远让人快乐。   魔都的秋天,别有一番风味,梧桐树很多,燕回捡了片落叶回去,她穿的不多,薄薄一件风衣,里头是件长裙,露出纤秀的脚踝。   看秀这天,酒店会有化妆师来给她化妆,燕回拒绝了,她怕别人吹坏她的头发。   这种吹毛求疵又娇贵的性格,在爱美这件事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而且,化妆师未必有她自己化的好看。   不过品牌方给她送来了礼服,一件白色婚纱款的裙子,仙气十足,燕回把自己塞进去,纤腰一束,一掌几乎可以握住。   今天的妆容,也比较偏仙女。   秀场布置的很梦幻,像星系爆炸后的宇宙那样辉煌,燕回第一次单独受邀看秀,丝毫不紧张,她走到哪里都一副旁若无人的做派,在巨大的logo前拍照,被压根不认识的人搭讪也能应付自如,然后,再跟对方一起对着镜头甜美微笑。   走秀开始前,她见到了那个意大利设计师,戴着墨镜,燕回用蹩脚的意大利语神色自如地跟人打了招呼,心里想,语言是用来沟通的,发音标准固然很好,但只要他能听得懂就行。   随即,燕回用流利的英文问了对方几个问题,比如对大陆市场的期待,这期秀场的灵感来源,对方年纪虽然有点大,但声音年轻,充满活力,燕回维持着标准社交笑容,跟对方聊得很像那么一会儿事。   最后,中老年设计师搂着她的腰,一起合影。   燕回倒不介意被搂腰,对于工作里的肢体接触她接受的很坦然。她脑子里闪过一部电影情节,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做,少女要求不高,只要求对方的口水别滴在自己身上就行。   大家都爱美人,燕回很快认识了很多人,手一伸,就被友好地握住,当然,她的腰也被搂了很多次,虚虚实实,一起对着镜头迷人地笑。   直到她坐在秀场前排,看到眼熟的身影。   湛航跟Amy翘着腿,两人都一副面无表情的高冷状态。湛航先看到的她,燕回没躲闪,下颌微微一扬,连个笑容也没给。   果然,湛航这种老男人最爱出幺蛾子。   秀后有个party,说是party,不过是商业互吹,都一个德性,不过婚纱确实很美,燕回浮想联翩,难免走神做下少女梦。   湛航端着酒杯直接晃到燕回眼前,皮笑肉不笑压低了声音:   “蹭谁来的?”   燕回施施然回神,说出设计师的名字,扬了扬手中邀请函。   湛航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了然似的笑了:“大腿抱的可以。”   “我以为湛总监现在人在拘留所呢,没想到,还能在这蹦跶,”燕回明眸流转,语气轻飘飘的,“其实你要是能进去挺好,黑红也是红。”   说完,冷酷地用眼神喝止住湛航张开的嘴,果断堵死,“你一身骚味,离我远点。”   燕回扭头就冲一个过路的男人微笑,一扭腰,上前打起了招呼,她根本不认得对方,但不妨碍她马上就能认识了。   身后,湛航在心里骂燕回是个小碧池,立马把火发到Amy身上,问她知不知道燕回也来看秀?   她确实不知道,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但心里的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她对湛航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真的一丁点好感都没有,不过,Amy同样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看花蝴蝶一样的燕回,衣香鬓影,她正穿梭各路人马之中,笑语盈盈,把她的美貌发挥到了最大价值。   一直到凌晨,燕回简单跟Amy寒暄几句,才神采奕奕地从秀场出来,她很开心,一点没感到疲惫。   她微信通讯录里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是她的收获。   秋凉弥漫街头,燕回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唯一遗憾的是,自己可以发挥的更好,往湛航心口插刀,他不是跟那老头搭讪很起劲么?   这么一路兴奋走回酒店,燕回才发觉膝盖冰凉。   她在一楼大厅沙发上坐了片刻,脱掉高跟鞋,揉一揉脚踝。   服务生非常殷勤,给她倒了花茶。   很快,一个身影通过旋转门闪了进来,她抬头,居然是湛航,他跟踪她!   燕回心口顿时升腾起难言的愤怒,转念一想,他难道也住这个酒店?   但湛航很快证明了他不住这个酒店,只是过来找事的。   “开个价,你一晚上什么价?早说清楚不就行了?这种秀我能带你看一百场。”湛航很自然地往沙发上一坐,用看□□的目光看她。   燕回什么都没说,直接把还烫着的花茶,悉数泼到了湛航脸上。   湛航蹦了起来,水很烫,他脸上挂着萎顿又柔软的花瓣。   “燕回,你别给脸……”湛航刚要对她破口大骂,话没说完,只觉一股凉风带至耳旁,下一秒,鼻梁便挨了重重一拳。   他当然不清楚,他的堂弟,湛清然也在魔都,刚刚结束一天的行程后,回到下榻酒店。 第53章 兄弟俩转眼就打起来了,……   兄弟俩转眼就打起来了,燕回愣愣看着,湛清然穿了件黑色衬衫,挺括清俊,不过地上的西装外套也是他的?   燕回的脑回路永远跟别人的不太一样,她先审慎地评判了下这个男人的衣着,随后,才反应过来湛清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一种命中注定,又什么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拯救公主的感觉。   燕回赶紧把这么矫情的情绪挥走,她抱紧了手包,连忙闪到一边,像路人一样怕被伤及无辜。啧,真看不出,湛清然长胳膊长腿的,打起架来,挺是那么一回事儿。   大厅一片乱哄哄,还有服务生的尖叫,很快,来人把两人分开,湛清然手肘用力,把堂哥的下巴顶脱臼了。   湛航两眼冒火,狠狠指了指湛清然,一副你小子有种的表情。   旁边人议论是不是要报警,湛航鼻子直冒血,滴在地上,却还有力气摆手,那边,湛清然已经弯腰捡起了自己的外套,随意掸两下,低沉警告:   “你要是再敢对燕回动手动脚,或者出言不逊,我一定还会揍你。”   他说完,把湛航搡出去,拦下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医院,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旋转门的玻璃清晰明亮,燕回站在那,隔着玻璃看湛清然这一系列动作,光洁的地板上,服务生正在用拖把处理血渍。   湛清然的衬衫被拽变了形,他低头,简单往腰间收了收,穿上了外套,再进来衣冠楚楚的,深色让人显得更为修长有型。   很显然,他应该参加了比较正式的场合,燕回顿时想起他提过的什么学术会议。   两人目光一碰,湛清然温和笑笑,那笑容一点不意外似的,又很含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燕回的心突然就不可思议地柔软下去,秋天很快要结束,她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跟湛清然在另一座城市乍然相遇,这种邂逅,竟然……很美好,外头霓虹依旧。   一对俊男美女站在这里,很扎眼,燕回不喜欢被人像看猴似的盯着,脸上只是闪过一瞬的微妙表情,她就听湛清然提议出去走走。   “你想冻死我呀,没看见……”一开口就很像撒娇,那种对着男人的娇嗔劲儿,燕回立刻住口,她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湛清然从身后赶来,拉住了她的手,燕回被火烧一样甩开他:“哎呀你干嘛,干嘛呀,不要烦我。”   他手里除了公文包,还拎着两个袋子,里面装着饭局结束后他自己逛街买来的礼物。   “送你的。”湛清然把袋子塞到燕回手里,她一愣,“你是来开会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湛清然笑意不觉温柔:“是,你呢?我不知道你也来了上海。”   燕回娇横瞪他一眼:“我想干嘛干嘛。”   电梯到了一楼,缓缓打开,里头的人明显怔了下,湛清然果断拉住她的手,往边上靠了靠。   他的掌心有暖意。   等人出完了,燕回立刻甩开他跑进电梯,站在角落,唯恐湛清然听到自己心砰砰跳个不停,她抿着嘴角,极力克制住某种情绪。   “这么巧,主办方给我们订的酒店也是这里。”湛清然进来后,问她几楼,燕回没接话,自己上前按了。   “请你喝咖啡,一起吧?”湛清然锲而不舍地找她说话,他一直看着她,熟悉的玫瑰香气,弥漫在狭仄空间里,有人像娇艳的花,浮在上头。   有些冷,燕回不禁抱了抱肩手提袋弄得哗啦作响,她不说话,两眼认真地盯着电梯上数字。   湛清然比她先下,电梯门要开的那一瞬间,她才婊里婊气地冲他一笑:“湛老师,再见哦。”   他没说话,黑色眼睛里不知闪烁着什么,直接拽过燕回,燕回自然对他一番拳打脚踢。   但女人在力气上天生劣势,湛清然一言不发地拿出房卡,开门,把东西一扔,动作行云流水般完成,才把燕回朝门上重重一抵,然后,扣住久违的柔软的腰肢,开始强势地吻她。   燕回一秒都挣扎不起来,他的唇刚刚侵犯自己,身上每一个细胞就又寂寞又喧嚣地复活。   屋里灯光幽幽。   两人的呼吸声交缠,燕回任由他凶狠地吸吮嘴唇,她整个人忍不住往下滑,肩膀缩着,下一秒忽然被湛清然握住肩膀,踉跄着往前去,他沉默又暴力地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光,把人按在了上面,继续亲吻她软热红唇。   桌子光滑冰冷,她娇气抱怨嘀咕了句。   湛清然看她的眼神就复杂了两分,他亲了亲她的手指,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燕回又是一抖。   窗外起风,风越来越大,梧桐树高大寥落,树叶打着旋儿落地,满屋子混着玫瑰幽湿的香气。   一直到最后,他抱着她,燕回听到湛清然贴着自己耳膜说:“别生气了,宝贝儿,我们和好吧?嗯?”   他亲昵地喊了她很多次宝贝儿,声音很低,像梅雨季节那样困着人的情绪。   燕回笑着去咬他:“不,你的甜心宝贝还在生气,不想跟你和好。”   湛清然就继续吻她,甚至使坏去挠她痒痒,燕回东躲西躲,差点掉下床,被男人眼疾手快一揽,又勾到怀里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快要天亮,外面天色依旧昏昏沉沉阴暗无比,上海开始下雨。   燕回缩在他怀里,头发凌乱微湿,她睡着了,湛清然则搂着她,全无困意,手指不住摩挲着她肩头白腻肌肤,一掣身,轻轻开了床头灯,认真打量起燕回。   她累了,睡得很熟。   在他抱着她进浴室,给她清洗时,燕回就懒洋洋地动也不想动。   微微上翘的睫毛不经意翕动着,湛清然伸手,碰了一下,很快又缩回来怕弄醒了她。   燕回突然开始磨牙,像小朋友那样,短促的两声而已,遽然消失。   湛清然一怔,随即笑了,娇媚性感的女人总在某个时刻像个孩子,他爱怜地把长发轻拨,发现燕回紧挨耳朵的地方,有颗非常小的褐色的痣,在耳垂附近,以前,竟没在意。   外面雨声渐渐清晰,湛清然听到了,很自然地记起她以前的话,每个雨天,都想跟他□□,什么也不干。   但他上午还有个活动,去参观某高校的实验室,还要做个报告。   湛清然迷糊了会儿,他起来后,果然吵醒了燕回,她想去卫生间,惺忪睁眼的刹那,发现桌前站了个男人正在穿衬衫,瘦劲腰身,一闪而过,被衣服覆盖。   “吵到你了?”湛清然回头,他正在系扣子。   燕回眨了眨眼,有点头疼,没睡够,浑身骨头像被湛清然重新组合了一遍,腰间,腿间,全是他留下的痕迹,靡艳又颓唐的感觉。   他走过来,在神志不清的女孩脸上印了个吻。   “外面下雨了,”湛清然摇摇她的小下巴,“我给你叫了早餐,你吃完继续睡,等我回来。”   燕回稍稍找回些思路,她打个哈欠,看湛清然一副干练精英的打扮,有点陌生,她目光渐渐聚焦,毫不客气把他打量一番,问:“你去干嘛?”   湛清然把他行程汇报了一下,说完,补充道:“一上午就结束了,等我。”   “等我”,这两个字好像就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情感世界。   燕回嘴唇直撇:“我为什么要等你,我要回家。”她说这话时,带着娇俏的怒气,直勾勾瞪着湛清然,半点乖巧的影子都没有。   他倾过来,摸着她的脸:“不急,我们到时一起回,今天不走,下雨最适合做了,等我回来继续。”   燕回吃惊地看了他两眼,臭流氓。   小湛老师现在可真不要脸。   “不是你说的吗?我赞同。”湛清然暧昧地用手指拨弄起她柔软的唇,伸进去,湿热感刺激着神经,“我昨天伺候的好吗?满意的话,我继续为湛太太服务。”   燕回就势咬了他,脸滚烫。   “乖,你再休息休息,等我回来好不好?别跑,”他垂着目光,视线停在她细腻的脸庞上,“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聊聊天。”   燕回不说话,狠狠咬了他的手指,湛清然吃痛,轻拍了下她脑袋,笑道:“你小狗啊?”   “你才是小狗!”   “好,我是小狗,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那你要怎么样,才会不生气?”   “你只想跟我上床,算了,反正我也很寂寞,这样吧,以后我们就还当炮友好了。”燕回醒了神,活力四射又没所谓地讲,“之前不就是炮友关系吗?”   那种轻佻的浮浪劲儿,是独属于燕回的,大概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把深情搞成薄情做派的姑娘,浑然天成。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要掩饰真心,大概是,真心廉价,她把自己所有的面目,都展示给他,包括脆弱,可她暴露脆弱,不是为了他伤害她的。   湛清然立刻扳起她下巴,四目相对,他眼睛里那点笑意带着寒气:“你说什么?”   “你听清了啊,又不是聋子。”   “小白眼狼,”湛清然咬牙低骂了句,他一顿,神情肃肃,“明天霜降,我想法没变,饶了我吧,别再这么折磨我了。”   燕回咬着唇看他笑:“我什么时候折磨你了,真奇怪了,你都不爱……”   “我爱你。”湛清然打断她,迎上她炯炯的目光。   轮到燕回语塞,不过她很快就斗志昂扬地说:“鬼才信。”   “你就是鬼,一只小艳鬼,撩完就跑概不负责。”湛清然眼眸深处有点怒气,他捂了捂额头,“等我回来谈好吗?我是认真的。你看,我昨天累了一天,一夜又只顾着喂饱你,今天还有这么多事,体谅一下?”   什么喂饱……燕回秒懂,脸突然就热了,她气得伸腿踢他。   湛清然笑着一把握住她细细的脚踝,一边又把手表丢燕回怀里,“时间快到了,帮我戴上。”   燕回瞪他一眼,拿过表,给他戴上了,湛清然顺势扣住她后脑勺,密密地吻她,燕回又气又笑推开他:“你不怕迟到?快滚蛋吧,回头人家见你迟到该印象不好了。”   “这么关心我?”湛清然低笑着在她脸颊啄了最后一下,捏捏她掌心,“等我。”   又来。   燕回没说话,就静静瞅着他。   “记得吃点东西,毕竟,”他边换鞋边不动声色停顿了数秒,“昨晚体力消耗太大,上面这张嘴,也要吃东西的。至于下面么,晚上回来继续投喂。”   天哪,湛清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包,大清早就发情,燕回明眸闪烁,这人又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斯文有礼,看起来那么正人君子,说起荤话来用的是做报告语气。   “你真不要脸!”燕回骂了他一句。   湛清然似笑非笑拿过公文包,包上logo不怎么显眼,那是燕回送他的,他一直出差用着。   “我不要脸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很惊讶吗?”   他淡淡反问,随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别拉黑我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你做梦!”燕回勾唇得意地笑笑,“我偏不。”   “给个面子。”   “不。”   “这么难说话?”   “对!”   湛清然莞尔,无奈摇了摇头:“答应我吧,要不然,我一天在外都不得安宁。”   燕回冲他做个鬼脸:“你不安宁关我什么事,懒得理你。”   湛清然含笑,他低声说了句:“昨天晚上你叫得隔壁去投诉了。”   说完,转身要走。   燕回一怔,忽然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踩他鞋上,湛清然下意识去搂她腰,她身上软软的,一直都像没长骨头,可走路时摇曳多姿,踩着那么高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又稳又美。   他搂住了她,同时,低头认真看那双晶莹眼睛,去捕捉她最细微的情绪,他知道,燕回很鬼马,那种妖娆甜媚外表下,藏着一颗小女孩的心,她惹人爱又令人无奈,不过一个漫不经心的吻就能让男人自乱手脚。   燕回神秘笑了,手指轻轻拨拉了几下他的胸膛,随后,勾勾手,示意湛清然弯腰听她说话。   湛清然从善如流,笑着俯身。   她皮肤上的香气仿佛不会散,充盈鼻腔,湛清然要动用很大的意志力才不跟她纠缠,这样,他会永远出不了门。   可燕回有心捉弄似的,在他弯腰聆听时,只是突然憋气一笑,冷不丁地又推开他,朝男人后腰上一搡:“笨蛋,我故意耍你的!”   湛清然却又偏头衔咬了下她下唇,很快松开,没再说什么,只再深深看她两眼,出了房门。 第54章 燕回潦草洗漱,潦草吃了……   燕回潦草洗漱,潦草吃了点东西,身体有种极度空虚被满足后的倦怠感,湛清然简直不是人,燕回觉得他相当虚伪,至少自己表里如一。她看起来就像一枚水蜜桃那样丰满多汁,妖娆迷人,实际上也是。   雨声不住,却很轻微,燕回趴窗子前慢吞吞吃着东西,最后,伸伸懒腰,回到自己房间把行李弄来,又睡了个回笼觉。   屋里光线昏暗,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外面也是。   湛清然两天行程很紧,今天,参观完实验室,大家彼此了解下对方的科研进度和成果后,跟在上海的甲方爸爸见了面,参加评审,直到晚上,又有饭局。   中途,他用自己另个号码给燕回打了个电话,没打通,某人睡得天昏地暗,湛清然知道昨夜把人折腾坏了,便发个信息,跟燕回道歉,说自己不能陪她一起吃晚饭,问她有没有吃东西。   燕回堪比睡神,她一直昏睡到晚上七点,醒来时,以为自己在家,好半天才清醒。   彼时,饭桌上的男人们,正从国际局势聊到国家政策,说起美国的打压,大家难免预测了番行业未来发展趋势。   聊到华为招聘毫米波雷达方向工程师,便问了问湛清然所在学校情况。   “他一定是要有毫米波前端集成器件这种经验的,当然,如果你同时熟悉半导体封装技术那更好。除了华为,博士这块还是往特定研究所去的比较多。”他不紧不慢聊着,几乎没动筷子。   对面的中年领导一本正经接口,说:“5G这个应用场景是个问题,不过华为再怎么被美国佬挤兑,我看年度报告,照样在通信设备市场一枝独秀,这就是最牛逼的地方。”   说着,给湛清然又满上了,什么贵校青年才俊都是栋梁,科技兴国云云。   湛清然酒量可以,即便在学术圈饭局也是酒局,他这几年,酒没少喝。   最初跟着老师参加会议,完了就是饭局,一桌子上,除了ys就是一干杰青,就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跟班。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老师同级别的可以轻松开玩笑,说什么“老吴,听说你最近又牵头搞了个大项目”,杰青到老师跟前来敬酒,照旧一脸卑微。吴老平日谦虚低调,不需要学生搞这一套,湛清然沉默地听着一桌人七嘴八舌,非常安静。事后,吴老就语重心长教诲他,人情世故还是要懂一点的。   他懂,但有时是想不想的问题,湛清然骨子里清高,年龄尚轻,做不到吴老举重若轻,什么都能兜周全了,老师却谆谆劝导:   “路长着呢,受些委屈是不要紧的,年轻人要能禁得起社会打磨,更不需要排斥这种人情往来,守好底线,守住良心就好。”   湛清然最开始是有些拧巴的,这两年,心境上圆融许多,人也更沉稳。   不过那种什么“我先干了”豪气干云的措辞,他说不出,酒喝多了,一群大老爷们难免忍不住吹吹牛逼,气氛浓烈,湛清然借口出来,又给燕回打了个电话。   外头风凉,吹得人清醒几分。   他身上沾染了饭桌上的所有味道,需要散散。   这次电话打通了。   “刚醒?”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惺忪。   燕回当然第一时间就听出是他,哼哼笑两声,说自己已经回去了。   湛清然好笑地握着手机,燕回随时随地都能扯谎,更多时候,类似于信口开河,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了解她这点。   “你想吃什么?我这边结束后给你带。”   燕回倒没觉得饿,她抬了抬眉毛:“你在跟谁吃饭哦。”   女人的通病就是敏感,尽管眼睛都没睁利索,燕回第六感告诉她,湛清然在跟人一起吃饭。不过,她没查岗的习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湛清然到底在跟谁吃饭,反正她知道他没鬼混的习惯。   “谈项目,顺道吃饭。”湛清然简单解释,“回去聊好吗?你想吃什么发给我,我给你买。”   燕回嗯嗯了几声也没说清楚想吃点什么,最后,扔给他两字——随便。   挂了电话,燕回精神许多,往窗户边上的圆沙发一坐,打开电脑,开始选这场秀的大图,她偶尔抬头,玻璃上映出她半张侧脸,线条优美,另一边则像隐在黑暗里。   湛清然回来时,快十点钟。   燕回狗鼻子,立刻嗅到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道,她微微歪头,打量他片刻,清俊的男人连脸都没红,她判断出他一定喝了不少酒。   “带你去吃东西。”湛清然一点醉态也无,他承认,打开房门看到某人依旧好端端坐在里面那一刻,他是高兴的,非常高兴。   燕回却嫌弃地捂住鼻子:“你身上全是臭男人的味道。”   湛清然却把她膝头电脑挪开,说:“吃了吗?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燕回依旧捏着鼻子,她瓮声瓮气说:“可是你好臭。”   “臭男人臭男人,你都说了我是臭男人,香不了了。”湛清然神色自如接了句,他把她手拿开,“先去吃饭,我也没吃好。”   那也行吧,反正自己忙起来忘了时间。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停了,可层层叠叠的铅云依旧堆积在城市上空,缓缓移动着。燕回没带厚点的衣服,湛清然便把自己带的件黑色毛衣外套给她裹上。   衣服上,是熟悉的皂粉香气。   燕回低头嗅了嗅,湛清然说:“行了,干净的。”说着,主动递出手,燕回“啪”一声打掉,她穿了双平底鞋,跑到门外。   “你吃了一晚上的饭,还好意思喊饿。”她抱肩进了电梯,笑盈盈瞅着湛清然。   他摇头:“酒喝多了,有点不舒服,菜倒没怎么吃。”   燕回看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瞬,忍不住问:“你不是科学家吗?科学家也避不开酒桌文化吗?”   湛清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科学家了?民工,科研民工。”   燕回有点惊奇地看着他,好像,又看见了湛清然的一个新的侧面,怎么说呢,如果你爱一个人,就会想了解他的方方面面。他像个多面体,燕回希望自己每一面都能看得到,只不过在,湛清然这个人隐藏得深,他总是淡淡的,淡淡的,淡着淡着就让人糊涂了,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在意什么,高兴什么,失落什么,统统让人捉摸不透。   “我以为你多高冷呢,原来,也得在饭桌上陪酒哦,是不是?”燕回抿着嘴笑,有点幸灾乐祸,“陪吃陪喝陪聊,你是三陪。”   两人走出酒店,一阵冷风来,湛清然很自然地把她往身边揽,那笑声,仿佛隔着胸腔听到的,又好像来自头顶。   “不能免俗,有些酒必须喝,”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象牙塔里头的书呆子,其实也还好。”   燕回止步,她眼睛亮晶晶像星星似的,抬了抬头,她把柔软的手伸向他的胸前,一边揉,一边小声笑:“那我给你揉揉吧,小湛老师,你是不是胃里不舒服?”   湛清然却仅仅只是捉住了她细滑的手,往下挪了挪,淡淡纠正:“宝贝儿,胃在这里。”   燕回尴尬两秒,她很快镇定如初,自大又坦然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   但湛清然那句宝贝儿,喊得流利熟稔,声音很轻,可她脸红了。   没走远,在附近的一家小店坐下,燕回很体贴地点了些清淡爽口的菜品,香菇蒸鸡,红枣炖鲈鱼,又要了个芦笋炒虾,都这个时间了,她象征性吃几口,陪着湛清然。   他果然饿了,一堆东西吃光,食欲惊人,湛清然饭量一直不小,今天吃得格外多。   最后,他还吃得下送的一份水果。   燕回啧了声,说:“你晚上吃这么多,不消化的。”   湛清然慢慢抬眸,笑意闪烁,用一种又含蓄又□□的目光看了看她,燕回反应了片刻,她忍不住踢他一脚。   鲜少穿黑,也鲜少穿白,燕回不爱那么肃杀或者纯洁的颜色,她披着他的衣服,人更纤秀,却莫名添几分沉静色彩,湛清然热热的掌心覆过来,他说:“谢谢你陪我吃饭。”   “谁陪你了,我自己也没吃,好吧?”燕回抖了下手腕,倔强地抽回来。   “你就算喝酒,也可以吃点东西嘛,真是的。”她转移了话题,眨眨眼,“我以为,你们科学家都不会应酬的。”   湛清然吃得微微出汗,他拽了张纸巾,随意抹了抹额头:“应酬,怎么可能没应酬?一个课题结束了要聚餐,放假前要聚餐,谈项目要聚餐,五花八门的由头组饭局,别把我们想得太清新脱俗。”   “你是不是很烦?”燕回托起下巴,认真询问。   湛清然要了杯温水,一边喝,一边回应:“刚开始不习惯,现在还好,我有自己的底线,所以,谈不上很烦吧,平常心对待就好。”   “其实,你评不评职称,我无所谓啦。”燕回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很快,觉得这话好无厘头,她掩饰性咳嗽了下,“我没别的意思哦,当然,你喜欢就去做嘛。”   “那你什么意思呢?”湛清然捏着玻璃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燕回恍惚了下,她就是没怎么过脑子,想到了,就说出来而已。被湛清然这么一问,倒态度端正地想了想。   “就是,你不是教授什么的,我也不介意啊,你就是个小老师……”越说越不对劲,怎么又像她表白了: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我都爱你,你不能挣钱无所谓啊,我能。   燕回觉得自己真他妈是天使。   “今天霜降,燕回。”湛清然放下杯子,很认真地瞧着她,“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我现在足够冷静,会为自己说过的每个字负责,你能说说你的想法吗?”   吃饭的人很少,老板在后厨跟服务员聊着天,湛清然在公共场合习惯压着声音交谈,不过,他知道燕回都听清楚了。   霜降吗?真快啊。   燕回提了下唇角,很快,又垂下去。   “我不知道,因为,我们分开的时间还是很短。”   “还想跟我离婚吗?”   “不知道。”   湛清然正视着她,燕回倒躲躲闪闪,他说:“你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说。”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燕回立刻想起叶琛,她觉得有些惘然,她是认真想过很多问题,然后,觉得似乎无解,“以前,我觉得你学历高我野鸡大学也没什么,现在看,可能还是门当户对好一些吧。我想了想咱们的事,无非就是你冲动了,我又从来一根筋,结婚本来就是个错误。”   “我能问一问,你最开始为什么一根筋地想嫁给我吗?”湛清然揪住她话里裂缝,“我记得,你说你见过我,本来我以为是句玩笑。”   燕回摇头否认,拨弄了下她亮丽的秀发:“是玩笑呀。”   “燕回。”湛清然心里叹息一声,“别折磨我,有话好好说,如果你现在不想告诉我,我不强求,等你想说的时候希望你记得,我什么愿意都听你说。”   奇怪的是,他跟叶琛确实有些爱好重合,恋爱时,他也会顺着她谈论她感兴趣的话题,两人的对话,到最后,可能就变成了学识性的探究,中规中矩。燕回不同,她天马行空,有种天生的魅力,言语像个迷宫,永远在他的设想之外,光是听她胡说八道,就很有意思。   要知道,他以前最讨厌别人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说话跟没长脑子一样,燕回屡屡突破他认知,湛清然反而觉得这种体验非常美好。   当然,除了燕回,谁这么跟他说话,湛清然依旧有嫌恶。   人果然会因为爱情而变得双标,或者说,他被吸引而不自知,最终为她双标,忍不住替她找借口来合理化她的种种。   “那你为什么会冲动?”燕回反问起他,湛清然落落大方承认了,“见色起意,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能独占你,大概满足了我潜意识里男人的那种虚荣心,这是最开始那会儿的原因。”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漂亮,想清净都清净不了。   燕回这么想着,咬了咬嘴唇:“看吧,你对我只是新鲜感,因为,你从小念书就好,跟你谈恋爱的也是叶琛那种,你们都是好学生,最般配了,等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我就是一草包,很没意思。”   “你看你,我从没说过你是草包,”他笑了下,“你是那种会真的贬低自己的人吗?”   “可你心里,一定这么想过,因为我从你的眼睛还有神情里看到过,你其实,对我很不屑,我什么都知道。也许,你觉得自己隐瞒的很好,可是,你忘了,我见过太多这种眼神,我再蠢,也知道有些事并不见得说出来才能表达那个意思。”   燕回别过脸,瞧了瞧窗外的行人,五彩缤纷的灯光又闪烁起来了。   湛清然愣了愣,他心里愧疚感翻腾着,咽喉处像堵着一团什么东西,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什么呀,”燕回也不看他,手指在玻璃随意划拉几下,“反正,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早习惯了,我才没那么容易被打击,否则,我早去自杀了都。”   她转过脸,容貌如花笑得嚣张跋扈:“你也看过我往上那些黑料嘛,也不能说全是假的,我就是很凶,也没什么教养。”   “你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湛清然语气很软。   燕回懒洋洋往后一靠,翘着手指,欣赏着她新做的漂亮指甲,心不在焉说:“我什么人呀?”说着,奚落地看向他。   “纯真又慧黠,非常自我,但其实很善良,受到伤害时会狠狠反击不怎么给别人留情面,有时会装坚强,会装作不在乎,我希望你以后不用这样,遇到什么事记得有我,不用一个人……”湛清然忽然停下来,燕回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她是那种被人说准心事会难堪,又很难过的性格,因此,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路边树影斑驳,晚秋的街头一片肃杀,昏黄的灯光将人包裹,像是琥珀色的熔浆。   燕回走得很快,她突然就生气了,非常生气,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在乎,他也知道她最柔软的地方。   湛清然匆忙结账,追了出来,他小跑几步一下就拽住了燕回,她正跟练飞的小鹰似的,不管不管往前冲刺。   一个转身,燕回抬头,眼睛里有灼人的火光,好像能射出两把匕首,可又很脆弱。她捶了两下他的胸口,就哽咽了,湛清然把她紧紧扣在怀中,嘴唇擦着她的秀发,柔声诱哄:“好了,我不该说那么直接,让你觉得难为情,我道歉。”   他的胸膛坚实温暖,燕回攥紧他衬衫,脸埋进去,流了很多眼泪。   “你最坏了……”她呜咽不已,“我讨厌你。”   湛清然低头亲了亲她额发:“好,我最坏,要不然你再多骂几句?”   “你就会让我难受。”燕回一面抽噎,一面解开他颗纽扣,扒拉开,重重咬了湛清然一口。   薄而紧致的肌肉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湛清然皱眉相忍,湿漉漉的眼泪带着温度,打透了他的衬衫。   “以后我尽量让你满意,好吗?”他握住她肩头,宽慰地说,燕回不说话只是像八爪鱼一样,箍着他。   湛清然逗逗她:“勒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最起码,今晚……”   燕回猛地抬头,在他下颚那亲了一下,湛清然扯了扯嘴角,说:“原谅我吧?过去做的不好的地方请你多包涵。”   “那你承认不承认,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只能爱我,眼睛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她胡乱把眼泪往他身上抹,开始撒娇,湛清然心里又是一阵叹息,他说,“如果你觉得难受还想发泄,不用这么快逼着自己切换状态。”   “看吧,你就是爱转移话题。”燕回娇滴滴拖长声音,“你就坏。”   湛清然却探究地摸了摸她花瓣一样的红唇,轻声询问:“真的好点了吗?”   燕回切了声:“我已经哭好了。”   “这么快?”湛清然顺手拨了拨她眼前碎发,他对她小动作很多,总是喜欢碰她。   爱侣之间的神情,爱侣之间的动作,燕回感受到了,一切变得很自然,也很温柔。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在湛清然面前,变得更娇气:“可是你还没回答我,你又逃避。”   “没有,我只是,”湛清然面对她的胡搅蛮缠,心情出奇得好,他顿了顿,继续笑说,“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刚才的问题么,我承认,是你的。”他手顺着曼妙腰线游走,跟她暧昧地开了个玩笑,“我卖身给你。”   “呸,我才不稀罕。”燕回踩他一脚,湛清然便加了句,“灵魂也卖给你,身心打包。”   燕回歪着头:“你好会说情话哦。”   湛清然学她神情语气:“对哦。”   燕回伸手就打他,被湛清然半空一拦,他捉住往嘴边挨了挨,说:“我只准另一半打我,你是吗?”   燕回挑眉:“你管我是不是,反正我要打你。”   湛清然笑:“那可不行,我很严格的,不接受除了爱人以外的人对我动手动脚。”   “我偏动。”燕回快速摸了他两下,又攥他手臂,掐了掐。   湛清然由着她闹了片刻,听燕回忽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他一把揽过她:“回酒店。”   两人一起洗了热水澡,浴室玻璃门上的手印渐渐消失在更氤氲迷离的水汽之中。   湛清然一遍遍逼着她表白,燕回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快散了架,她模糊算了算湛清然好像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   “你体力好好哦。”燕回趴他肩头,娇懒说,又给他一个甜蜜蜜的吻,说着,露出恶作剧似的表情,“我下次吃大蒜吻你好不好?”   湛清然拒绝:“多谢,不过免了。”他摸了摸她柔软的耳廓,“刚发现,你耳朵长这么小?”   “你不困吗?”燕回看男人精神依旧好得出奇,难免生疑,湛清然睫毛上仿佛还带着雾气,他笑笑,“人亢奋时,很难觉得累,你要是累先休息。”   “那你干嘛?”   “和你一起休息。”   “哦,”燕回点点头,她依偎到他怀里,一面手指游动,一面开始吊他胃口,语气又嗲又神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湛清然却哑着声音警告一番:“说话就说话,别乱摸,我禁不起你撩拨。” 第55章 【正文完】   没想到,燕回……   没想到,燕回更来劲儿,俨然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一个劲儿地闹他,她裸着肩头,黑色丝绸睡衣几乎衣不蔽体,两人呼吸渐渐加重,心脏也跟着重新加速,她趴他身上用枕头压住了湛清然的脸。   下一秒,湛清然反客为主把燕回固定在了身下,男人的眼睛在上方显得格外深邃,目光垂落,燕回长发凌乱地讨饶:“哎呀,不玩了,你松开我嘛,我告诉你个秘密。”   湛清然便轻轻松开她,燕回一个骨碌爬起,先亲他一下,随后,附在他耳朵那说:“我其实是个男的。”   说着,自己笑死,湛清然一把将人捞过来,逼视着她这张笑脸:“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就是这个。”燕回嘻嘻乱笑。   湛清然静静凝视她片刻,拨弄下她头发:“不打算说说什么时候看上的我么?”   不过,湛清然对燕回真的是丁点记忆都没有,他从小就在本市长大,她不是本地人,两人悬殊七岁,既非故交,也不是同学,他实在想不出两人之间在什么时空里相遇过。   当然,也许只是燕回的一个玩笑,她那张嘴,跑野马似的。   “臭美吧你。”燕回点了点他额头,她往他怀里一钻,那一刻,对方体温清晰传来,有什么情绪忽然就变得沉静似海,不重要了,他显然不记得自己,但这个事,对她而言,不再有种耿耿于怀失落的感觉。   更像是个私人的小秘密,偶尔想起,甜甜蜜蜜,当下最重要。   湛清然见她没说的意思,并不勉强。   两人一道坐飞机回来,燕回很快就发烧重感冒。   所谓乐极生悲,她这几天太嘚瑟,仗着底子好,穿得美却少,本来落地时只是觉得鼻塞,第二天一早,就浑身关节疼得厉害,头重脚轻,咽喉疼得像刀割。   湛清然起得早,给她弄好早餐,见燕回还缩在被窝不动,就在饭桌上留了便条,嘱咐她记得吃饭,自己先去了学校。   也不知道是几点,燕回艰难爬起,翻箱倒柜想找点常备药,她不常生病,对头疼脑热这种小毛病该吃什么还真不清楚,最关键的是,扁桃体肿了,疼得人想哭,越疼越想咽唾沫,越咽越疼,好像喉咙那梗了一块大棉花,带刺。   她喝了很多水,又昏沉爬上床,嗓子疼得太凶,一呼一吸都令人难以忍受。燕回没怎么吃过生病的苦,格外烦躁,她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娇气,在床上烦躁地躺了很久,头疼得要爆炸,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毛病。   犹豫了半天,摸到手机,燕回给湛清然打了个电话。   可被对方摁掉,燕回一愣,呆坐片刻开始使劲揪喉咙,怎么这么疼呢?   大概二十分钟后,湛清然的电话打了回来。   “我生病了,好难受……”燕回声音很小,“喉咙特别疼,不知道怎么了。”   湛清然刚才在上课,他正往办公室方向走,听她这么说,立刻掉头:“怎么才跟我说呢?别急,我马上回去。”   燕回烦躁地挂了电话,她趴被子上,喉咙被揪得通红。   时间特别漫长,湛清然回来时她有气无力地瞅了他两眼,那人的手已经探到额头。   桌子上的饭没动,便条还是走时压的位置,一边,玻璃杯里有水,是燕回吃药剩下的。   湛清然给她弄了盐水,让她漱口,燕回疼得不想说话,一声不吭照做。他给她拿过来外套,要带着去社区诊所看看。   燕回是那种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忘记漂亮的姑娘,难受地快死了,坚持去衣帽间选最漂亮的裙子,配上大衣。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讲究。”湛清然无奈摇头,带她下楼,燕回就恹恹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一个字都懒得说。   到那之后,医生先给听了听肺部,又让她张大嘴巴,连湛清然都看见了,她扁桃体肿得惊人,已经化脓,病来得特别急。   得输液,他握着她的手,问她冷不冷。   燕回摇头,口罩下那张脸上只露了双眼,疲惫无力,跟生瘟的小鸡仔似的。   她不想说话,用手机打字,让湛清然回去忙他的,完了自己回去就行。   湛清然握着她另只手,说自己不忙。   当晚,湛清然一夜没睡,拧亮床头灯,坐那看书,一旁,燕回晕晕乎乎迷瞪着。她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男人长长眼睫在柔和灯光下敛出一片阴翳,他一扭头,便把书放下,倾过身揉了揉她秀发,随后放在额头上:   “醒了?感觉怎么样?”   燕回轻声问:“你怎么不睡觉?”   湛清然笑笑:“我怕你夜里难受,万一再起高烧就麻烦了。”   果然,床头放着温度计,燕回瞥到眼里,被窝热融融的,她整个身子陷在里面忽然有种空前的安全感。   她记起她小时候唯一住院的经历,没人守着她,她一直期待父母来摸摸她额头,陪陪她,心里想那样自己立刻就痊愈,到最后也没等来父母守夜。   燕回觉得眼睛湿湿的,她嘴唇很干,呼吸间依旧带痛,于是说:“我想喝点水。”   湛清然给她调了杯蜂蜜水,试好水温,扶她坐起。   一杯水下肚,燕回摇摇晃晃去卫生间,湛清然也跟着,怕她意外摔了。   燕回坐马桶上,她习惯关门,见那人身影模糊一团映在门上,发了会儿呆。   这么折腾半天,燕回觉得喘,天旋地转的,她躺下后看湛清然还没睡的意思,忍不住说:“你睡吧,我没事,比白天那会儿好一些了。”   “不要紧,你睡,我也不怎么困。”湛清然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温存笑笑。   “小湛老师。”燕回喊他,他抬眉,“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喊你,”燕回也笑,“你对我真好,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真幸运。”   “好了,我知道了,等病好了再跟我表白心意也不迟。”湛清然笑着在她额头吻了吻,“听话,睡吧。”   “我认真的,我想跟你说话。”燕回直勾勾看着他。   湛清然“嗯”了声,他还只是笑,让她赶紧睡觉。   也许吧,他跟她不是那么匹配,学历、家世,那些标准未必是错的,也适合这个世界上的一些男女。但燕回渐渐明白,对她而言,湛清然就是最好的,她最爱的,她忍不住想往他身边凑,又觉得肯定要传染他感冒了。   这么来回一个细微的进退小动作,落在湛清然眼里,他俯身,又亲了亲她额头。   一双眼,深情款款望着她。   “休息吧,等病好了我们再聊天。”   这次病了整整一周,才算好利索。   城市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一觉醒来,外头纷纷扬扬,燕回惊喜地瞅了半天,看底下大垃圾桶旁有物业在清扫,心里怏怏的。   杂志社那边催着她去上班,毕竟,燕回更新了微博,又放上了上海那场秀的采访以及精修图,反响很好,MCN机构抛来橄榄枝,表达了合作意向。   同时,某奢侈品品牌找上门,想做个包包的预售,预售不多,五十个包,可以当作品牌的一次试水。   燕回毫不犹豫答应了后者,果然,预售两分钟告罄。   杂志社里的高层也注意到燕回,不过,在一众小实习生小助理眼里,燕回有这么好的资源估计很快就会辞职,谁在乎这么个日落西山的破纸媒?更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想熬到一个编辑的坑位,除非谁走。   Amy旁敲侧击问了问燕回,她露出明丽笑容,打个太极:“老大,很多东西我还需要学习。”   回到家中,燕回觉得自己是不是要问问湛清然的意见,话到嘴边,心想这人每天忙着看文献写论文,肯定懒得搭理自己。   病好后,燕回吃很多,湛清然不得不提醒她小心积食,那样容易上火。   燕回娇滴滴说:“你会照顾我嘛。”   “上次谁疼的都要哭了?”湛清然打趣她,燕回很不雅地冲他翻个白眼,转头就笑,她嗯嗯了几声,拐弯抹角说,“我最近又涨粉了哦。”   “知道。”   “xx都找我带货了哦,两分钟抢光,漂亮包包。”   “知道。”   “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头部,但在平台上,勉强能挤进前二十。”   “知道。”   湛清然好像什么都知道,燕回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比你想象的要关注你。”他淡淡说。   燕回有点心虚地应了声,她可不知道湛清然发了些什么文章,职称评的怎么样了,她不懂,云里雾里问了一个字都不懂,算了,她只需要知道她男人很厉害就行了。   “我对你没要求啦,你自己开心就好,我的意思是说我可没当科学家夫人的虚荣心。”燕回像只猫,轻声轻爪地挠着湛清然的听觉。   他点点头:“我知道。”   燕回说了句“讨厌”,又嗯嗯了几声,他笑着问:“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哎呀,是你自己问的,不是我要说的。”燕回笑吟吟把汤匙一丢,她不喝雪梨茶了,坐到湛清然怀里。   “你确定跟别人说事时,这样做好么?”湛清然笑,她回到家后就换了一袭滑溜溜的睡袍,雪白修长的双腿春光乍泄,他边说,边不动声色摩挲了两下。   “你不喜欢吗?”燕回偏头揪着他耳朵问,湛清然揽住她后腰,低笑两声,“说吧,有什么事?”   把MCN找上门签约的事一说,湛清然微微颔首:“你什么想法?”   “哎呀,我现在其实有点累,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弄,有团队当然好了,分工明确,而且公司会帮我洽谈商务合作,很多事省去我自己麻烦。”   “但我又有点担心,”燕回话锋一变,她幽幽叹气,“假如我半途觉得不合适,退出来要赔天价违约金,肉疼。”   她唯恐湛清然不了解什么是MCN,刚要解释,他轻轻打断她:“听过,大概知道怎么回事,这样,我问你,你觉得你现在是遇到什么瓶颈了吗?比如是想再多涨粉?多接广告?想大红大紫?”   “谁不想吗?当然,我最终是想做自己的个人品牌,我喜欢设计衣服啦。”燕回手指在他衬衫扣子上打圈,“最近我看纠纷挺多的,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签约,我查了查,那些顶级网红有相当一部分都被MCN签了,但是吧,头部那些人跟公司闹翻的事情也有。”   “说到底,还是一个字,钱,在利益分配上双方没达成共识,有合同吗?我帮你看看。”湛清然推了推她,燕回起身,把打印出的合同拿给他,上面,已经被她圈圈点点。   湛清然仔细翻了翻,看到那条单方面解约,不仅要赔偿违约金,还要继续履行合同义务的条款后,皱了皱眉,随后笑了声:“这种公司是靠违约金吃饭的吧?MCN,这是舶来品,正处于野蛮生长期,所以肯定存在鱼龙混杂的职业乱象,你很急着成名吗?或者说是发财?”   燕回戳了他两下,撅了撅嘴:“你好讨厌,跟瞧不起我似的。”   湛清然笑着道歉:“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问问你的真实想法,如果签约了,对方可能做出些你不能接受的要求,比如一个广告,你不想接,你觉得虚假,到时你要怎么办?”   “我就是在犹豫这个嘛,”燕回幽幽看他一眼,“但我又需要个团队。”   湛清然沉吟片刻,说:“不急,你这么年轻,如果真想做出点什么我的建议是沉下心,好好经营,哪怕到最后只是很小众,那也没关系,有自己的受众就好,家里不需要你挖空心思养家,所以,做自己喜欢的吧,这个我不建议签。”   “那我迟早要弄个团队嘛。”   “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你可以找那种刚起步的传媒公司,当然,不是那种骗一波就走的皮包公司,而是几个人真想做成点什么,团队不需要大,最重要的是大家理念差不多,能在一起做事。”湛清然谨慎地给了意见,摸摸她的脸,“不小心搞砸了也没关系,我给你兜底。”   他永远是一个思量周全的男人。   “哦,”燕回抿唇笑看着他,“你这么有钱的哦?”   “是哦,有点小钱吧。”湛清然刮了刮她鼻梁,然后,偏过头咬了下她下巴,她那肌肤尤为细腻,微凉,像需要被爱抚的一块白玉。他随即掣回身子,低头注视着她,眼睛里映着燕回的美丽脸庞。   燕回立刻深深吻住他。   呼吸沉重,她从一股热力中挣扎了下,娇娇吩咐:“我还想吃点水果,你去洗嘛。”   “喂你好不好?”湛清然手指沿着她饱满的唇,一点一点往里探。   燕回眼里濛气一团,整个人娇艳欲滴,忽然,她冲他吹了口气:“你越来越坏了,小湛老师,爸妈知道吗?”   湛清然笑眼深深:“家里还有我的房间,要不然,哪天回去试试?”   他把人丢到床上,让燕回侧躺,自己从她身后靠近,燕回心跳很快她眼波流转着回望了一眼,这一眼,彻底招惹了湛清然。   不知什么时候,手指被他举起,凉凉的戒指重新套到了上面,燕回拨了拨湿透的长发,她仔细瞧着戒指,却说:“我丢了发卡,有点后悔,我好喜欢那个……”   “说的是这个吗?”湛清然变魔术似的,从床头柜里取出那枚发卡,珍珠莹润,玫瑰红艳,燕回一个激灵,错愕道,“我那天明明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那天,她叫了一群男人来开party,湛清然在收拾垃圾时,发现了垃圾桶里的发卡。   她脸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目光,湛清然握住她肩头轻吻,鼻息像羽毛,拂过肌肤,他声音很低: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随便扔了,好吗?”   燕回把发卡往头上一卡,她抱紧了他,细白牙齿轻轻地咬他肩膀:“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雪一直在窗外悄声而细密地下着,遍布寰宇,天色青灰,整个世界都十分宁静。原来,冬天也可以如夏日那般热烈绵长。 第56章 番外(1)   燕回高一那年暑假,跟……   燕回高一那年暑假,跟着同学的姐姐,来过北京。   学校里,大部分女生都留着短发方便打理,又都没长开,动辄一脸青春痘,头发因为用功熬的流海很油,肤色暗沉。总之,大部分人的青春期一片面目模糊,没什么风云可激荡。   燕回那时很扎眼,腰细腿长,胸也发育得跟寻常女生的贫乳迥然不同,她留长发,乌黑油亮,总顶着被教导主任骂的风险,也要披头散发。有种女孩子会过早流露出女性的那些特质,但只要你认真打量,还是能察觉到她脸上的青涩和纯净。   暑假一到,燕回立刻别上爹妈那里要来的钱,跟着同学的姐姐,去大城市见世面。   她偷买了针织小吊带,横条纹,颜色鲜亮,一般人很难穿好看,燕回偷摸换上,腰是腰,胸是胸,娉娉婷婷,标准的花骨朵,差一点就要绽放。那位姐姐说,哎呀,可别穿成这样,回头招惹色狼,小心性骚扰。   燕回天天嘚瑟,书包里不是言情小说,就是时尚杂志,尚不知社会险恶,就想臭美。姐姐笑着叹气,说你们小屁孩就爱装成熟,等到我这个年龄,又想装嫩。   本着对她负责的态度,这位姐姐逼着燕回换成一本正经的学生打扮,燕回恼得不行,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有机会单独溜达,好能涂口红穿高跟鞋。   中午太阳毒,几个人窝酒店里午休,燕回挎着小包,又拎了个口袋装着衣服鞋子,偷摸跑出来,先在厕所换上了吊带高跟鞋,又把嘴巴抹得通红,完了抓两把头发,一身喷香,摇曳生姿地出了酒店。   果然,一路收获无数注目礼。燕回好不得意,青春期那点小心思充斥大脑,巴不得全世界都注意到自己。她那时还不习惯穿高跟鞋,但为了好看,腰直挺,这么顺着马路边店铺招摇过市,她给自己买了个雪糕。   至于小包包里的手机和现金什么时候被偷的,浑然不觉。   有人上前搭讪,是成年男子,燕回到底才十几岁的小女孩,只觉对方又老又丑,嫌弃地要死,人家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专心啃雪糕。   “小妹妹,一个人逛街啊?”男人不死心,嬉皮笑脸地跟着问,燕回警惕地看看他,连忙走开,不料那人一直跟着自己,她也不傻,就往附近公交站台快步走。   走着走着,闷雷滚滚,远方天际线那墨云如浪,很快遍布城市上空,天色昏暗下来。   躲到站台那没两分钟,雨就下来了,豆粒子那么大,直射地面。一辆公交车来,身边黑压压的人群差点把她给挤上车,混乱中,有人摸了自己一把,隔着裙子,燕回一阵恶心,顿时明白那姐姐说的性骚扰什么意思。   她有点怕,恐惧中夹杂着厌恶,心里只想着赶紧回酒店。   但自己光顾瞎高兴去了,乱走一气,也不知道走哪儿去了,再一摸包,呀,手机呢?钱也飞了。燕回顿时垂头丧气,心想自己也太没用了,一扭头,那男人还在,车站人少了许多,男人两只眼闪着不怀好意的笑,仿佛是本能,燕回拔腿就走。   她记得自己是从马路对面过来的,边走边回头,高跟凉鞋进了水,脚打滑直往前伸,顾不上那么多,慌里慌张间,她不光淋得透透的,还闯了红灯。   一辆黑色轿车紧急刹车,燕回碰瓷似的坐到了地上,太狼狈了,口红早跟着雪糕一起进肚,头发淋得一缕一缕,她头一次窘迫地想哭,连忙从水里爬起来。   车里下来个年轻大男孩,二十出头,眉眼英俊,干干净净,燕回跟人一对上眼,那颗心,就活蹦乱跳地折腾起来,跟刚上钩的鱼似的。   “受伤了吗?”湛清然开口,也没撑伞,乌黑的眉眼瞬间被打湿,更显深邃,燕回怔怔看着对方,婴儿肥的脸上雨水直淌,她傻乎乎抹了一把,低下头,才发现膝盖擦破了皮。   再抬头,残余的口红印,成一抹斜红,几乎被她捺到耳朵边上,湛清然心里一沉,迟疑打量她两眼,审慎地回忆刚才那一幕暗道不至于撞吐血。   “哪儿疼?”他偏头,上下查看一番,女孩儿看不出具体年纪,穿得很sexy,身材凹凸有致,是个漂亮姑娘。但她脸上那明显的婴儿肥,到底出卖了真实岁数,湛清然目测她没成年,但很显然,这年头少女们早熟,急不可耐地把自己打扮成大人模样,搞不懂想干什么。   燕回弯腰摸了下膝盖,摇摇头,雨下得大,砸进眼睛里生疼,湛清然那辆车打着双闪,副驾驶上坐着男同学。   那男同学也下来,撑起了伞,问到底有没有事儿。   “要不要报警啊?这姑娘闯红灯。”   湛清然见燕回人有点呆,但应该没受什么伤,估计受了惊吓,小脸发白,长长的睫毛动都不动,他笑了笑:“别怕,下次过马路一定要走人行道别闯红灯,这样很危险的,要不然,我们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他掏出手机,“知道父母电话吗?先给你父母联系下。”   去医院……燕回本能抗拒起来,手攥着包:“我没钱。”   湛清然轻笑了声:“你不用付钱。”   她看着他嘴角弧度,一阵恍惚,头顶雷声不断,闪电落下,带着劈开大厦的劲头,燕回却觉得闪电劈了自己一下,她心口跳得凶,总觉得得跟眼前这大哥哥发生点什么才好,发生点什么呢?   “那你带我去医院吗?”她站在伞下,漆黑的伞布上雨声急,啪啪的,湛清然衣服也湿了,他说话一直温和有礼,目光也很礼貌,完全忽视小姑娘过早发育的胸脯,倒是那男同学,暧昧不明笑了声,离燕回有点距离,大致瞧出这小姑娘盘靓条顺,不确定年纪,但美女就是美女。   “可以,不过你不能随便坐陌生人的车,所以我让你先跟你父母联系下。”湛清然解释说,旁边,那男同学轻咳一声,说,“这么有耐心?不怕叶琛吃醋?”   湛清然低声笑骂了句:“闭嘴吧你,没看出来吗?她才多大。”   “哦,我看不小。”男同学笑得更隐晦。   燕回被这两人旁若无人的笑弄得有点局促,一听说联系父母,顿觉沮丧,她就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   “我觉得我不用去医院了,”她磕巴说,“刚才,有个人一直贴着我,还摸我,我想回酒店。”   湛清然闻言,笑意渐敛,他跟男同学对视一眼,两人商量了几句,他撑着伞,问:“你住的酒店在哪儿?不是本地人?”   燕回摇摇头,她听他声音温柔,居然想哭,刚才心里的慌张和不安渐渐散去,湛清然很高,身上还留着几分大男生的清薄,站她旁边,燕回没由来地信任他。   “我迷路了,搞不清从哪边过来的,不过我记得酒店名字。”   燕回报出酒店名字,湛清然用手机导航一搜,转过身,弯腰在车窗那跟同学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同学点头:“行,我在附近等你,先过去了。”   她眼睁睁看着车开走,有点疑惑:“你不能开车送我过去吗?”   湛清然却含笑问她:“你多大了?”   燕回小心思多得很,现在,只剩他一个在跟前,心里又高兴又激动,但听人家这么问,青春期的那种敏感跟傲娇就上来了,故意往大里说:   “我十八岁了,是大人了。”   说着,不忘挺了挺胸膛,那种小女孩式的卖弄,她知道自己发育得好。   但湛清然显然对未成年少女,毫无想法,他看破她那点小心思也知道她在撒谎,没有点破,只是莞尔:   “十八岁是吧?那你父母或者老师有没有教导过你,女孩子不能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尤其是异性的。”   “可你看着不像坏人。”燕回脱口而出,他微一偏头,示意她跟着走。   湛清然保持着和她的距离,伞却尽量往她那遮,自己一边肩膀早被雨水打湿。   他也看出燕回穿高跟鞋不怎么熟练,但小姑娘么,好胜心很强。   “坏人不是写在脸上,不要轻信别人,注意安全,能听懂我的意思吗?”湛清然语气寡淡,眼神却很诚挚,他心想,现在的小姑娘确实很大胆,不知道是傻还是什么。   当然,燕回很漂亮,言谈举止间带着些孩子气,但是,又不知道怎么了,跟他说话时,动不动眨眼又分明有点妩媚的味道,湛清然失笑,这小女孩在对他放电。   他瞥了眼她脸颊上淡了的口红印子,克制住笑意。   “你几岁了?”燕回脚趾紧紧勾着鞋,她脚很痛,脑子已经活络起来,就是很开心。   湛清然笑了笑,没回答。   燕回脸皮相当厚,见人不说话,锲而不舍地问:“你到底几岁了?”   “快到了,”湛清然低头看导航,“还有一百米左右。”   燕回不觉嘶嘶了两声,雨水打着膝盖,破皮的地方沾水有点疼。   湛清然看看她,随后,往四下环视一圈,他把伞给她,进了一家药房,给她买了碘伏和棉签。   塑料袋递给她,燕回一愣,窸窣打开看了看,眼睛一弯,笑容甜美:“你人真好!”   “下次过马路不要闯红灯了。”湛清然一脸大人嘱咐孩子的表情,燕回嘟嘴,“有人跟着我,我很害怕,就没看见红灯我不是故意的。”   “嗯,那就赶紧回去,下次不要一个人乱跑。”他微微一笑,神情从容淡泊,燕回盯着他那张线条流畅的侧脸,发现他鼻梁很挺,也很高,下巴那收得完美,她觉得他真好看,声音也好听,说话的神情很迷人……她一颗小心脏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觉得自己闻到了人家身上的皂粉香,混杂在雨气中。   “你叫什么名字?”燕回有点恨该死的路怎么这么短,一百米……要是一万米就好了,她开始很不礼貌地问东问西,全是隐私,湛清然没有正面回应,他突然扶她一把,燕回不长眼睛,目光始终黏他脸上差点崴了脚。   细细的手腕,被他攥出淡淡一道红印,她皮肤娇嫩无比。   “看路。”他又淡淡提醒她,燕回悻悻“哦”了声,她没话找话:“你人真好,我就没遇见过你这么好的人。”   小嘴像抹了蜜,湛清然其实对她这种喜欢虚张声势又有点小做作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感兴趣,纯粹是自己撞了人,尽到义务。   再者,她年纪这么小,跟落汤鸡似的站在那儿,倒真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但这种感觉很快荡然无存,短短一百米之内,燕回很没礼貌地打探了不下五次他的隐私。   当然,他用一种很谦和又很包容的目光看看她,她是小孩子,他一个二十郎当岁的人怎么跟她计较。   酒店赫然在目,燕回气愤不已。   “回去擦几次碘伏就好了,问题不大,对了,现在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湛清然最后一次跟她确认,燕回脑子却嗡嗡的,她想,他要走了,她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也不会记得自己,他把自己当小孩……   无数复杂的情绪突然席卷而来,燕回没出息地想哭,她还没跟他说够话呢,对他一无所知。   “我叫燕回。”她驴头不对马嘴地答道,不远处,该死的汽车按了喇叭淹没了她的名字。   “你是本地人吗?”她不死心地又问,这次,湛清然点点头,她看见淋湿了的肩膀,还有湿润润的眉眼,更浓。   “你要是没事的话,”他抬头看看酒店,依旧笑得客气,“那我就送到这里,再见。”   燕回快哭了,青春期,所有的情绪都很激烈,或者说,她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心里像住了座火山。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她鼻子、眉毛、眼睛都皱到了一起。   湛清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只是笑笑:“以后多注意安全,进去吧。”   他声音那么柔和,像春天校园里飞来的柳絮,又不能抓住,燕回心口顿时空茫茫一片,空得厉害,她本来都站到台阶上了,忽然飞奔下来,踮起痛脚,在湛清然脸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转身飞快跑进了酒店。   湛清然微微一怔,手指不觉轻轻拭过腮边,对小女孩的这种突袭感到一丝无奈,却也没放在心上,他撑着伞,走进了雨幕。   这个插曲,他很快忘记,也压根没往心里去。以至于,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一点印象也没有,除了那个蜻蜓点水的,主动的亲吻,残存一点印象,但绝对绝对和他后来的妻子燕回,对不上号。   湛清然已经忘记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