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你》 作者:折枝伴酒 第1章 是他。   八月的A城像一个大蒸笼,从清晨就开始燥热。   向阳武馆是掩映在绿树阴里的一座中式建筑,没有高高的顶,大门也低调,只从简朴的木门板缝儿中露出女孩纤瘦灵动的身影。线条温柔的鹅蛋脸,白皙剔透,鼻尖挺翘,微拧的眉心夹着薄薄的汗珠,每一个转身和跳跃都翩若惊鸿,却又出拳如风,狠辣利落。   她鼻尖时不时动一下,像是闻到了厨房飘来的香气。   今天的早餐是香辣牛肉面。   简澄稍一分神,动作却没有慢,紧接着从廊下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叫唤:“澄小妞!你妈妈来啦!”   这下她彻底灵魂出窍,脚下也跟着一滑,没落稳,甚至听见一道“咯吱”的响声。   简澄没在意,站直身子,高高的马尾一甩,朝来人的方向大喊:“王豆豆,你有病啊?”   四岁大点的小男孩穿着一身帅气的小西装,五官精致,粉雕玉琢,轻蔑地瞅了她一眼:“我哥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怕你妈。”   简澄太阳穴一跳,想冲过去抓人,结果一动脚,脚腕处一阵钻心的疼。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蹲下去揉脚。   王豆豆也愣了下,随即硬着头皮道:“你少装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昨天还叫我哥打我屁股来着!我告诉你,对你这种女人我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王豆豆。”简澄龇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说,“别以为我不会打小孩。”   她就算瘸了一条腿,照样能揍得这小鬼哭爹喊娘。   十秒后。   王豆豆落入魔掌,张牙舞爪地嚎啕大哭:“简澄你居然打小孩!你太过分了!呜呜呜哥哥……哥哥救我!黑山老妖打我屁股了!”   “你说谁黑山老妖?!”简澄瞪圆了眼睛。   “呜呜呜仙女!你是仙女还不行吗!”王豆豆识相求饶。   等王豆豆脸上挂满鼻涕泡泡,一身小西装也被折腾得皱巴巴,简遇才顶着一头鸡窝发,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狭长的凤眼半睁半闭,非但没让颜值减分,反倒给那副清俊容貌添上几分令人着迷的疏懒。   哪怕这人只穿着花衬衫和黑裤衩,露出的一双肌肉分明的大长腿也足够性感。   简澄见惯不怪,扫了一眼便把小鬼放开。   王豆豆撒丫子跑过去,抱住简遇的大腿蹭:“哥哥,你师妹又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呜呜呜……”   “滚。”简遇一脸初醒的不耐烦,按住王豆豆的脑袋把他推开,“我打不过她,才不跟你一块儿挨揍。”   王豆豆:“哥哥你别怕,她腿瘸了,战斗力肯定不行。”   前一秒还面色慵懒的简遇立马严肃起来,满脸担忧地看向简澄:“腿怎么了?”   简澄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简遇稍一思忖就知道,肯定是王豆豆胡闹惹的祸,这会儿却也没空跟他计较。让保姆把王豆豆带走后,便把简澄扶到一旁的石墩上,给她检查脚腕。   以前在山上,他们但凡有个磕磕碰碰,都是师傅给处理的,现在师傅远在天边,平时想见也见不到,简澄低头看着蹲在面前的简遇,禁不住鼻头一酸。   “二师兄。”她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你到底会不会看啊?”   简遇放开她的脚,抬起头,满脸正经:“不会。”   简澄:“……”   “这样吧,我派辆车送你去医院,一会儿孩子们上早课,我就不陪你去了。”简遇皱着眉,“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放心吧,我又不是未成年。”简澄俯身揉脚,“嘶”了一声,“不过你要再让你这个便宜弟弟胡来,你就快没有师妹了。”   “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简遇笑了笑,“小孩儿不懂事,等我爸妈回国,就把他送走。”   简澄目光一动,忍不住嘀咕:“倒也不用送走……”   武馆是简遇的,这园子也是简遇的父母出钱买的,王豆豆住在这里,似乎很合情合理。   说起来,她才是那个外人。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找到亲生父母之前,彼此都是对方最亲近的人,简遇对她再了解不过。   看着她低垂的眼睑,简遇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豆豆是我爸妈的孩子,没道理一直跟着我,早晚要送走的。至于你,师兄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前阵子因为复读的事,简澄和阮红瑛闹脾气,从家里跑了出来。阮女士也是心大,知道她人在向阳武馆,有师兄师姐照看着,便毫不担心地回检察院加班加点,直到今天杳无音讯。   简澄意外流落到峨眉山时,还不到一岁。师傅也曾想办法帮她寻过父母,但一直没有结果。   简澄便和师兄师姐一起,跟着师傅在山上长大。   大师姐叫简然,二师兄叫简遇,师傅给她取名叫简澄。   因为三个孩子全都是“捡”来的。   简遇运气好,亲生父母家财万贯,相认后对他宠爱有加,要什么给什么,知道他想开个武馆,二话不说买地投钱。   简澄却没那么好命,爸爸跑了,只找到妈妈。   厨房做饭的阿姨热心,吃早饭时听说简澄要去医院挂骨科,立马给她推荐起来。   “仁和医院有个医生不错,去年我儿子打球摔了一跤,韧带损伤,当时严重得吓死人,听说以后都不能打球,哭得那叫一个惨呐。后来找了那位周医生,手术做得可成功了,现在我儿子天天打球,也没出过问题。哎呀,最重要的是,那医生长得好看,跟我们小澄一样,像画儿里走出来的。”   简遇听着不悦地蹙了蹙眉:“她是去看病,不是相亲。”   阿姨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改口道:“这种小毛小病其实找谁都一样的啦,小澄自己看着办。”   简澄清了清嗓子,咧嘴笑:“嗯。”   说完她拿出手机,打开仁和医院的小程序,从挂号系统里找到骨科。   现在医院的网上挂号系统连医生照片都有。姓周的,长得帅的,简澄很快便锁定其中一个,因为像素被压缩而显得不太清晰的五官也丝毫不影响这人整体的帅气。   周寂川,主治医师,毕业于A城大学医学院。   后面列了一堆学术研究论文标题和擅长病症,内容专业术语太多,她看不太懂,但他今天刚好当班。   简澄毫不犹豫地挂了号。   付款的时候,听见简遇在旁边凉飕飕的声音:“你现在还小,除了学习什么都别想。”   简澄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嗯嗯。”   **   寺庙里有师傅会医术,什么毛病都自己治,吃的是山上自采自晒的中药。简澄从小习武,身体强健,也几乎不生病,着凉感冒喝点热水就能自愈。   虽然早就听说城里的医院人多,可她还没亲眼见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看病,站在大厅门口禁不住目瞪口呆。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让一让,让一让!”   简澄反应过来往边上挪,那几人还是跑得太快,将她狠狠撞了一下。   若在平时,这种撞击她轻松就能避开,但此刻受伤的脚腕不听使唤,她只能用双手做缓冲,暂时跌落在地上,再用另一只脚支撑着站起来。   简澄平衡力不错,这不是难事,甚至看上去都不会太狼狈。   然而当她正要起来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手。   修长匀称,掌心被手术刀磨出的薄茧也丝毫不让它减分,依旧像最完美的艺术品。   白大褂袖子边缘露出一块精致的手表,表盘12点的位置上,是一个花体的字母L。   简澄怔了一下,但很快回神,只说了声“谢谢”,便自己敏捷地站起来。   那人收回手,倒没有一丝尴尬,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清冽微凉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脚扭了?”   简澄点点头:“嗯。”   说话时她不经意抬眸,跌进口罩上方一双清澈的桃花眼,褐色瞳仁像宝石一样漂亮,将她魂魄一下子困住。   照片给她的印象不太深刻,她一时没认出来,直到视线下移,落向这人衣服上的胸牌。定睛一看,才忍不住吸了口气。   长方形白色底板上,印着无比清晰的几个字——   骨外科主治医师,周寂川。   是他。 第2章 我成年了,不是小孩。……   “坐过去我看看。”男人指了指大门旁边的排椅。   “不用了,我有挂号的。”简澄抿抿唇,看了眼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样不太好……”   周寂川了然,眼角稍微勾了勾:“没事,还没到上班时间。”   简澄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心想医生都这么古道热肠的吗,为了不耽误他时间,连忙单脚蹦过去坐下。   周身还残留着被室外酷暑裹挟的潮热,周寂川蹲在她面前,手指碰上她脚踝,那一刻冰冰凉,简澄整个人舒爽得几乎灵魂出窍。   然而那阵舒爽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短促的剧痛让她连叫都没能叫出声来。   想起网上对此人的评价,清冷卓绝仁和上仙,被他摸一次原地开光,简澄心底忍不住一阵万马奔腾。   这就是凡夫俗子开光的代价吗?   男人仰起头,看见她来不及管理的扭曲表情,清冷的眸底依稀闪过一丝温暖,下一秒便被霜雪盖住,嗓音悦耳又淡漠:“动一下试试。”   简澄扭了扭脚腕,居然一点都不疼了,心底的万马奔腾也戛然而止,惊喜地瞪大眼睛:“好神奇啊。”   “只是轻微的筋骨错位,刚刚已经帮你复位了。”男人眸底也染了一些光,“但你的脚有旧伤,以后要多加注意。”   “哦。”简澄还是有点担心,“我用不用去拍个片子啊?”   周寂川回答得果断:“不用。”   想起简遇的千叮咛万嘱咐,唯恐回去又被他唐僧念经,说自己傻白甜,于是她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用吗?”   “真的不用。”周寂川面露无奈,下一秒似乎想到什么,一脸平淡地站起来,嗓音一样平淡:“拍一个也行。”   简澄来得早,周寂川八点查房,现在七点半刚过。   看着他给自己开单子,简澄心里久久的不是滋味,有些话如鲠在喉,却直到他离开也没能说出口来。   她并不是不相信他。   脑子里复杂的情绪交织着,直到CT室医生叫她名字,才恍然回神,收住那些无谓的念头。   拿到结果后,她单脚蹦到楼上骨科候诊区,找分诊台医生排完号,就近坐下。   候诊区等着的病患没少缺胳膊断腿拄拐坐轮椅的,她单脚蹦的姿势居然完美融入周边环境。   两个年轻女孩在她前排坐下,面前是挂着周寂川名牌的3号诊室,其中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两人刻意压低的嗓音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你看我妆花了没?”   “放心,美着呢,保证惊艳四座。”   “惊艳四座用不着,惊艳到周医生就够啦!”   “你脚都好了还过来,就是想撩他?”   “我跟你说,前几次我问了好多傻瓜问题,他都没一点不耐烦,我赌他肯定对我有意思!”   “那你还不赶紧拿下!”   “我这不是努力着吗,一次不行就两次,再不行我天天挂他号!总有一天能要到微信的!”   简澄望着那女孩的后脑勺,禁不住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   没过多久,女孩去卫生间补妆,周围暂时安静下来。大屏幕上自己的名字还排在五名开外,简澄不禁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   她在微博里找到周寂川,点了关注,发现他微博上有很多专业相关的科普视频,还会在置顶微博下回复粉丝的问诊。   师傅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有很严重的关节病,任他们磨破嘴皮子也不去治。简澄在他置顶微博下留了句询问。   想起刚刚那女孩的话——   “不行我天天挂他号!总有一天能要到微信的!”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师兄师姐和武馆的孩子们平时难免受伤,如果能加到医生的微信,肯定会比微博留言方便很多呀。   简澄觉得自己可太机智了,赶紧蹦到分诊台,找美女医生借纸笔。   笔有点旧,出墨不太流畅,她用力描了好几遍,才完整写下自己的微信号。虽然有几个字母像狗爬似的,但应该能看清。   等那个补妆的女孩回来,简澄刚好被叫到名字。   她把纸条塞进衣兜里,蹦蹦跳跳进了诊室,然后把拿到的片子放到周寂川桌上。   周寂川正在用消毒液搓手,被浸润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连皮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加上他身材清瘦,没什么肉,凸起的经络像是下一秒就会从皮下崩出来,看上去性感又危险。   桃花眼抬起来,睨了睨她,再接过那张片子。   “问题不大,最近不要剧烈运动,大概养一周就能好。”周寂川在电脑上敲字,打印机吐出来一张A4纸,上面写着诊断结果,“拿去吧,让家长放心。”   简澄盯着他伸过来的手,愣了愣。   直到他略带揶揄的目光落在她的个人信息上。   ——简澄,女,18岁。   她不禁咬了咬唇,站起来,准备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摸出那张写着微信号的纸条。   纸条已经被无意识捏成一团,狼狈地掉在他的钢笔旁。   偏偏这男人还问了一句:“自己能回去吗?”   “……我,我有车来接。”简澄羞恼地回答,“我成年了,不是小孩。”   “嗯。”他眼尾微微翘起来,嗓音也依稀含了笑。   简澄把片子和诊断结果胡乱塞进袋子里,转过身飞快蹦出去。   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她接到简遇的电话。   “怎么样?看完了吗?”   “嗯,医生说没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拍片子没?”   “拍了。”   “赶紧拿回来我看看。”   简澄嫌弃地撇了撇嘴:“你又看不懂。”   “要你回来就回来,废什么话?”简遇没好气道,“没事少在外面瞎晃,这世道骗子多,你当心被骗。”   “……”   同样是深山老林出来的,怎么就显她像个傻子,一天天担心她被骗?   医院服务质量还不错,护士姐姐见她蹦得辛苦,还给她送了个拐棍。简澄拄着拐从厕所出来,经过候诊区正好听见一阵骚乱。   周寂川的3号诊室门口被围得密密麻麻。   她着急忙慌地跳过去,拍了拍打扫卫生的阿姨:“请问一下,前面发生什么事啦?”   “不清楚,好像是周医生发脾气了。”阿姨啧啧舌,“周医生脾气老好的,别看他平时冷冰冰,医德可好着呢,从来不跟病人生气,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惹到他了。”   简澄再一抬眸,诊室门口出现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个子高,前面那些人挡不住她的视线。   这会儿他摘了口罩,一张毫无瑕疵的俊脸冷若冰霜,而站在他旁边的,赫然是那个妆容精致,曾扬言要拿下他的女孩。   “这是最后一次。”周寂川冷冰冰望着她,“我的工作时间是留给患者的,你耽误的每一秒钟,都是对其他患者的伤害。”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诊室。   候诊区很快响起广播声:“请李欣然到3号诊室就诊。”   简澄呆望着不远处紧闭的那扇门,耳朵旁轰隆隆的全是陌生人说话的声音。   “真是的,没病跑来挂什么号。”   “追男人不兴这么追的啊……”   “医院是什么地方?这不胡闹吗?小姑娘也太不懂事了……”   脑子里还晃动着那抹干净而冷淡的背影,她不自觉把手放进空荡荡的衣兜里面。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懊恼地咬住嘴唇。   她应该,没给他添麻烦吧? 第3章 我是周寂川。   看完那一出大戏,简澄觉得她大概是加不上周医生的微信了。   果不其然,第一天没有动静,第二天也没有,接下去她也就不做指望。   王豆豆调皮捣蛋,被罚一个礼拜不许吃肉,在院子里哭爹喊娘,但简遇放了狠话,谁都不敢有恻隐之心。王豆豆喊哑了嗓子也没换来一丁点肉,胖乎乎的小脸蛋都蔫吧了。   等王豆豆终于吃上第一口肉,简然回来了。   她是去江南寻亲的,又一次无功而返。   简澄安慰她:“师姐你别着急,肯定能找到爸爸妈妈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简然摸着她的头,笑得温婉可亲:“嗯。”   简然比简澄大五岁,比简遇大两岁,今年二十三。一边在武馆帮忙,一边考教师。   简然很怕爸爸妈妈不喜欢她,想在相认之前努力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女孩,活成大部分人喜欢的样子。   留漂亮的黑色披肩发,化淡妆,穿白裙子和白布鞋。重点师范大学毕业,以后当一个语文老师,教书育人,谁都挑不出错。   但简澄觉得师姐一直都很好。   女孩子不见得非要别人说好,才算好。   王豆豆很喜欢简然,喜欢每一个像简然这样温婉漂亮长发飘飘的女孩子,用简澄的话说,王豆豆就是个直男胚子,渣男预备役。   坐在简然旁边吃饭的王豆豆不理解:“渣男是什么?”   简澄睨了眼餐厅门口的镜子:“起来左转,门边上自己看。”   王豆豆:“……”   “我跟你说,你以后可不能长残了,不然连当渣男的资格都没有。”简澄对他毫不留情,咋了咋舌,“就照你这样儿长,以后够呛当渣男。”   王豆豆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简遇凉飕飕地补刀:“说你长得丑。”   王豆豆嘴巴一扁,要哭,简遇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土豆,成功保护了大家的耳朵。   简澄洋洋得意地瞥了王豆豆一眼,筷子伸到他面前的盘子里,在王豆豆无比憋屈的注视下,夹了一块最最肥美的红烧排骨。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光晃了晃眼睛,简澄低头一看,是微信好友申请。   她心底莫名咯噔一跳,用微微潮热的手指点开。   验证消息里只有五个字:   我是周寂川。   时隔七天,他加了她的微信。   简澄连排骨都顾不上吃,慌忙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敲了好久,也没能打出一条满意的问候语。   直到对方先发过来一张照片,拍的是那天她留的字条。   【小朋友,以后给人留微信,记得写清楚一点。】   最后那个零,她写了一半怎么都写不出另一半,虽然用笔划出很深的印记,但看上去还是更像“c”。   周寂川给她添了上去,流畅的墨蓝色钢笔笔迹,和她青涩卖力的黑色墨迹,连成一个完整的圈。   他叫她,小朋友……   简澄望着屏幕上的这三个字,不禁咬住了下唇。   她才不是小朋友。   **   微信搜索的结果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   周寂川望着屏幕上显示的橙子头像,轻轻地舒了口气。   最近他忙,学校的科研任务和医院的工作都不能落下,科室还来了几个实习生,主任安排他带教。   也就零零碎碎抽时间试了几次,家里wifi,医院wifi和4g网都加不上,差点以为那丫头是在耍他。   还好,只是字写得丑而已。   休息室门被敲了敲,外面有人喊他:“周老师,开交班会了。”   “嗯。”周寂川放下手机,拿起病历夹去大办公室。   开完会还不能下夜班,准备查房的时候,同事顾臣许拍拍他肩膀:“房子找好了么?”   “没时间。”周寂川漫不经心道,“学校也没催,先这么着吧。”   A大不给博士生提供宿舍,他一直租住在学校家属区,但也不能一直住。以前是因为离医院近,上下班方便,校领导对他也破格优待,可现在学校家属区的旧楼要拆掉重建,他不得不另寻住处。   “我看你是除了工作,什么事儿都能使劲拖。”顾臣许扯了扯唇,“别被打个措手不及,流落街头啊,到时候你要是求我还能收留你两天。”   周寂川不以为然地轻呵了声。   顾臣许突然想起来什么,咋舌道:“也对,您还有个住大别野的主任叔叔,怎么着也不会流落街头。啧,是我草率了。”   “你去不去查房?”周寂川眼神凉凉地睨他。   顾臣许立马收起那副不正经样,挺直腰板:“去,赶紧查完回家睡觉。”   **   简遇父母出差回国,王豆豆终于要被接走了。   离开那天,王豆豆的哭声让方圆十里枝头的小鸟都纷纷逃亡。   不是因为舍不得简遇和简然,而是他意外得知,爸妈送给简遇一条街的资产,和全市最高档小区的两套大平层。   他却只拥有一个房间的玩具。   “呜哇哇哇哇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了……他们有了哥哥就不喜欢我了……呜哇哇哇……”   “我不要跟他们走!呜呜呜呜呜我要和然然姐姐在一起……我也不喜欢爸爸妈妈呜呜呜……”   简遇母亲不好意思地对简然笑了笑,把孩子从她怀里抱出来哄:“豆豆乖,爸爸妈妈是爱你的,只不过豆豆还小,等豆豆长大了,爸爸妈妈也给你买房子好不好?”   王豆豆哭声终于歇下来,抽抽搭搭地说:“我要比哥哥多,比哥哥多两倍呜……”   简遇母亲啼笑皆非地答应:“好。”   “不行!我要多三倍!”王豆豆改变了主意。   简遇母亲一边抱着孩子出去,一边温柔地摸摸他脸:“宝贝要多少有多少,爸爸妈妈全都给你。”   简澄冷眼看着人走远,压低嗓音对简然嘀咕:“这也偏心得太明显了。”   以前觉得简遇命好,可现在看来,家里有个祖宗弟弟,他又能好到哪去呢?   简遇却仿佛没事人似的,送走了吸他半个月血的恶魔弟弟,转身优哉游哉地给院子里的小树苗喷水。   简澄刚要发表意见,就被他打断。   男人把手机扔给她:“那俩房子帮我租出去。”   简澄愣了愣:“啊?”   “下个app,帮我挂上去。”简遇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月1000。”   简澄年纪还小,没进社会,对租房租金没概念。倒是简然,听完顿时瞪圆了眼睛:“一线正江景大平层,你一个月1000?少个零吧?”   “你懂什么?我又不是资本家,我这叫造福社会。”简遇朝她吹了个口哨,“要不要加入?”   简然怔了一下,耳朵尖微红:“加入什么?”   简遇放下水壶走过去,在她头顶上低声道:“社会福利小家庭啊。”   “……”简然怒瞪他一眼,耳朵尖比刚才更红,“你又来了,别胡说八道。”   “师姐你想什么呢?”简遇轻笑一声,宽松的T恤领子微微震动,胸肌健壮的轮廓也若隐若现,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离她很近,“我是说,给流离失所的可怜人一个小家庭。”   简澄没听清他们说的话,刚下完app一脸认真地看过来:“师兄,清水街那边要不要租啊?”   “租。”简遇双手插兜,扬了扬眉,“一个月两百。”   简澄乐呵呵照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么便宜的房子,挂了整整三天无人问津。   简澄不知道为什么,让挂就挂着,租不出去也不能怪她。   **   简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弱女子。   小时候也曾跟师傅学过点皮毛,奈何身体娇弱,实在练不好武功,倒是读书厉害,是三人当中唯一一个考上重本的。   简遇就念了个普通大学,毕业后无所事事,幸亏老天让他白捡了一对富豪爸妈,轻松开个小武馆,把中国功夫发扬光大。   而简澄今年高考,才刚刚摸到二本线。   她想复读,阮红瑛不让,说二本也是念,将来考上公务员都一样。   可能对别人来说一样,但她知道她不一样。   她有她心心念念想去的大学,有埋在心底的梦想。   早上简然提水壶去茶室扭伤了手腕,一直强撑着,直到吃过晚饭,简遇发现她手腕肿起个大包,才终于隐瞒不住,老实交代。   简遇要送她去医院,她死活不去:“一点小伤而已,你别那么兴师动众,养几天就能好。”   “都肿成这样了,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简遇望着她眼圈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扛起来强制带走。   一旁围观的简澄默默无语,她觉得自己的头顶似乎比院子里的月光还要亮。   “不会的,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简然把手藏起来,“肯定没事。”   简遇拗不过她,去隔壁诊所请了个老中医过来。   **   “哥们儿,这房子不错,一线正江景大平层,一个月才1000块,还包物业费。”顾臣许看着手机上的新房源,眼睛一亮,“我给你联系了啊。”   “等等。”周寂川把他手机夺过来,翻看完信息,满脸刻薄,“东辰华庭一线正江景,190平一个月1000,骗的就是你这种脑瘫。”   顾臣许扯了扯唇:“那万一捡着宝呢?”   “要真是宝,还能留着给你捡?”   “……”   兜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周寂川不再搭理他,把手机拿出来。   是一条微信消息。   加了许久的小姑娘,主动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周医生,我大师姐手腕骨折了怎么办……】 第4章 周医生不是坏人。   周寂川只稍稍发愣,很快失笑回过去:【确定是骨折吗?】   小橙子:【隔壁诊所的医生看过,说是骨折了,但是不敢给她弄……】   简澄没想到周寂川那么忙,还能回得这么及时。   但下一句就破了案:【带她去医院。我今天休班,一会儿跟同事说一声,去了报我名字就行。】   小橙子:【好的.jpg】   她发的是一个橙子表情包。   周寂川望着手机屏幕,唇角微勾。   顾臣许一脸见鬼的惊恐:“卧槽?你这什么表情?”   “什么什么表情?”周寂川收起手机,也收起刚刚那抹似无意露出的表情,“我有点事先走了,晚饭你自己吃。”   “哦。”顾臣许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撇了撇唇。   另一边,简遇和简澄一起陪简然去医院。   这个点门诊已经下班了,一到急诊,就有白大褂过来接他们:“是周医生的朋友吧?”   简澄微怔了下,很快点点头:“嗯。”   周寂川居然说她是朋友,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那天还叫她小朋友呢。   所以,小朋友也算是朋友?   “谁是病人?”白大褂问。   简然指了指自己:“……我。”   “行,小姑娘跟我来,家属去补个号。”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简遇去挂个号的工夫,简然的手腕就活动自如了。   简遇有点呆:“医生,不用拍个片子看看?”   “你们这些人啊,该拍片子的说我们骗钱,不用拍的自己又想拍。动不动就要照射线,你当是太阳光啊?射线能不照就不照,多了对身体不好的。”白大褂和那天的周寂川一样态度笃定,“放心吧,只是脱臼而已,这两天有不舒服的再来,你们不是周医生朋友吗?有问题直接问他就好了。”   医生还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简然去厕所的时候,简遇去药房取药。   简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着,拿出手机给周寂川发微信:【谢谢你啊,都处理好了。】   那边没有马上回复,应该是在忙。   简澄等了两分钟还没回复,便把手机收起来,去外面等他们。   大厅里太吵了,连空调都没法让人镇静。   仁和医院环境清幽,在繁华地段偏安一隅,但依旧没法逃脱酷暑的魔掌。   门口的水泥地刚刚被喷湿,用来降温。   简澄正站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数瓷砖格子,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急诊楼门口。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一双白得发亮的运动鞋落在潮湿的地面,再往上,是一双修长的男人的腿,包裹在灰色的休闲裤里。   大概是因为休息,他穿得十分随意,但没有图案的白T恤也丝毫不显得单调。   仅仅这张脸就够看。   简澄忍不住看呆了许久,直到周寂川拾阶而上,用身高挡住她眼前的光。   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装作随意地问:“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   男人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微微蜷缩,嗓音也很随意:“忘了点东西,过来拿。”   顿了顿,看向她露在外面的两条长腿,目光微动,很快便挪开视线,语气平静地问:“脚好了?”   简澄小心脏噗通跳着,努力不表现出异样,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嗯。”   周寂川没说话,也没走,她只好继续找话题:“今晚的事谢谢你啊。”   “应该的。”男人尾音依稀含笑,不太真切。   简澄小心脏跳得更欢腾了,连太阳穴都开始颤动,可下一秒,就听见他无比官方的解释:“这是我的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不必客气。”   “……哦,好。”简澄默默地舒了口气。   调皮的心脏也终于渐渐停歇。   “简澄,干嘛呢?”背后传来一道明显不悦的男声,“走了。”   “那我上去了。”周寂川对她笑了一下,转身时还对简遇和简然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简澄刚走过去,就被简然揽住肩膀,回头看了看男人高瘦的背影:“那就是你那个医生朋友啊?长得还挺帅。”   简澄硬着头皮回答:“嗯。”   “跑太快了,都没来得及道个谢。”简然笑着说,“你记得帮我谢谢他。”   简澄:“知道啦。”   自从看见周寂川,简遇的脸色一直很臭,发泄似的把她后脑勺的头发薅了薅:“还不走,留着过夜啊?”   简澄刚要发火,被简然落在头顶的温柔力道安抚下来。   “走了。”简然牵住她手,帮她整理被简遇薅乱的头发,“别理他,有病。”   回去路上,简遇默默开了许久的车,才终于忍不住开口:“简澄,你给我小心点。”   简澄把脑袋搁在师姐肩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啊?”   “你要是敢早恋,我把你头发剃光,打包回峨眉山陪师傅念经。”   “……”简澄只觉得头皮一凉,瞬间困意全无。   “好了好了,你别吓她。”简然摸摸小师妹的肩,“你师兄就怕你被骗,毕竟是陌生人,还是留点儿心眼比较好。”   “周医生不是坏人。”简澄义正辞严道。   简遇哼了一声:“坏人脸上又不会写字儿,等你知道是坏人,就晚了。”   简澄懒得和他多说,索性闭上眼睛继续瞌睡,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后来她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恍惚听见简遇说,明天有个租客要看房子。   **   第二天周寂川一整天的手术,等终于做完最后一台,满身疲惫地回到办公室,看着桌面上的日历,不禁轻叹一声,陷入沉思。   找房子的事要提上日程了,不能老这么拖着。   顾臣许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有这么个毛病,工作一忙起来,别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刚到停车场,正在休年假的顾臣许给他打电话来。   “房子我帮你看过了。”   周寂川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什么,哑然失笑:“那大平层?”   “是啊,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错,看看也不吃亏。”顾臣许道,“我跟你说,房东还真不是骗子,就富二代,钱多烧得慌。房子挺好的,崭崭新,拎包入住,要的话我就帮你订了。”   周寂川扯了扯唇:“你放心,就算你不订,这房子也跑不了。”   顾臣许噎住:“你怎么知道?房东说挂了好几天没人问。”   周寂川淡淡地说:“一般人都会当成骗子。”   “那咱还真捡着了。”顾臣许笑着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人房东承诺了,合同期间绝不涨价。”   周寂川略一思忖,他确实懒得分心去管这些,对顾臣许也是百分百信任,“行吧,你看着办。”   顾臣许:“整得跟我要租房子似的。”   周寂川笑了笑,说:“回头请你吃一顿。”   “请我喝酒还差不多。”顾臣许轻嗤一声完,立马卑微地改口:“行行我错了,别骂我,真戒了,我发誓沾一滴是小狗。”   周寂川:“知道就好。”   顾臣许是半路从良的。   他从小父母双亡,没人管束,曾经是酒吧蹦迪的常客。未成年就开始跟人瞎混,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连老师都没办法,只好任其发展。   后来阴差阳错,高三和周寂川成了同桌,不知道怎么就良心发现,发愤图强上了个本科医学院,虽然比不了A大,但也经过自己的努力又考上A大研究生,再次如愿和他成为同学。   这些年总在说戒酒,都没戒干净,尽管有周寂川督促着,压力太大的时候还是非要去酒吧泡。   直到有一次跟导师上手术台,因为手抖被狠狠骂了一通,之后也再不让他进手术室。   顾臣许从那时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完全戒酒。   挂了电话,顾臣许说去联系房东,十分钟后发来消息:   【周末房东有空,咱们约个时间,把合同签了。】   周寂川:【好。】   **   简澄这些天都在楼上看书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连三餐也是阿姨送到房间的。   周五终于决定放松放松,晚上下楼动动筋骨,在院子里碰上简遇和简然。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简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去,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怎么啦?”   简遇站在海棠树旁边,肩上落了两片叶子,虽然衣衫齐整,却因为这两片叶子,莫名显得有些狼狈。   他仿佛没听见她说话,望着简然的目光十分黯淡:“什么时候的事?”   简然低着头,眼皮动了动:“就,前两天。”   “好。”简遇笑了一下,嗓音夹着点潮湿的感觉,“你们聊,我先去休息了。”   他也没看简澄一眼,就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简澄收回目光,走过去挽住简然的胳膊:“师姐,他怎么了?”   “没事。”简然摸摸她脑袋,“刚才我男朋友送我回来,好像两个人闹了点不愉快。”   简澄眼睛一亮,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早把简遇的事忘干净了:“师姐有男朋友啦?”   “嗯。”简然表情恬淡,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师介绍的,人挺不错,就试试。”   “太好了太好了!”简澄兴奋得原地跳起来。   简然不禁失笑:“有这么高兴啊?”   “当然啦。”简澄十分认真地点点头,“上次师傅打电话还叹气呢。”   她学着老和尚的语气,粗着嗓子无比缓慢地说:“然然二十三了,也不找个合适的男孩子谈一谈,真让人头疼哦。”   简然一边宠溺地听她讲话,一边分神往楼上看了看。   窗户里映出一抹高大的身影,但很快熄了灯,什么也看不见了。   **   第二天周末,简澄给自己定的学习计划是周末休息,不用看书。   但早功还是要练的。   一场大汗淋漓之后正好去吃饭。   厨房里除了阿姨只有她一个人。   “然然很早就走了,说是考试考点离得太远,连早饭都顾不上吃。”阿姨说着,皱了皱眉,“奇怪,我也没见阿遇出门,敲他房间也没人应,平常都不睡这么久的啊。”   简澄想起昨晚简遇的样子,莫名有点担心:“我上去叫他吧。”   阿姨点头:“行,你再叫叫,可能是还没醒,面也还差会儿呢,等你过来刚好能吃。”   “嗯。”   简澄心事重重地上了楼。   简遇的房门果然敲不开,她给他打了个电话,手机铃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人应该还在里面。   简澄担心他出事,手脚并用去砸门,终于里面的人扛不住,一把拉开门,惺忪的睡眼睨过来:“干嘛?大早上的叫鬼啊?”   头发乱糟糟的,眼皮底下两块明显的乌青,眼里泛着红血丝。   样子格外的憔悴。   简澄从没见他这么憔悴过,哪怕是当年道宁师叔圆寂的时候,他那么难受,也没把自己弄得如此憔悴。   简澄心一软,嗓音低下来:“叫你去吃饭……”   “不吃。”简遇一把又摔上了门。   简澄叹了一声,只好转身下楼。   知道他人没事就好,至于闹脾气什么的,她也是无计可施了。   吃完早餐,还在房间的简遇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替我去签个租房合同。】   【东西打印好了,在书房。】 第5章 没试过,不知道。……   简遇的书房,只有外人以为是书房,里面就没几本像样的书。   装修倒花了大价钱,书柜上放的全都是漫画书,武侠奇幻小说和游戏光盘,颜值拉风的顶配电脑和高级定制的豪华桌椅,也是用来打游戏的。   以至于他准备的租房合同在那一堆花花绿绿中尤其显眼,简澄还没来得及问他放在哪儿,一眼就找到了。   合同一式两份,他自己那半已经签了名,租客信息还空着。简澄找了个袋子把合同收好,突然想起来又拿了支笔,就打车出门。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厅,离仁和医院很近。对方迟到十多分钟,过来的时候步伐有些匆忙。   两个男人差不多高,简澄最初只看见前面那个,浓眉大眼,阳光帅气,赶紧拉开椅子坐下致歉:“不好意思啊,有点事耽搁了。”   “突发情况,抱歉。”另一人也坐了下来。   简澄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地一转眸,看见对方落在桌面上的手腕。还是那块手表,表盘的玻璃被阳光反射出白光,但她依旧能看见表盘里那个设计独特的字母L。   他今天穿着蓝色衬衫,配灰色深浅条纹的领带,她已经可以想象出他披上白大褂的样子。   男人轻叩表盘的时候她才回神,连忙清了清嗓子步入正题,把合同拿出来:“房东今天有事,我是替他来的,你们把身份证复印件给我,签个字就行。”   知道医生工作忙,她也不想耽误太多时间。   “你看一下合同,我去复印。”周寂川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夹,从卡包里拿出身份证,起身去了吧台。   顾臣许检查合同条款的时候,简澄百无聊赖地看过去。   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对吧台后面的小姐姐说了句什么,小姐姐脸倏地一红。   有那么一股子招蜂引蝶的味道。   简澄不自觉撇了撇唇,看见小姐姐羞涩地接过他手里的身份证,去帮他复印。   后来周寂川要给钱,小姐姐一个劲推辞,他也没办法,似乎就买了杯咖啡。   付的还是现金。   周寂川拿着长长的取餐票回来,顾臣许接过他的身份证复印件,找他要笔。   周寂川摇摇头:“没带,和手机落更衣室了。”   “下了手术就不带脑子,是吧。”顾臣许乜了他一眼。   听他这么说,简澄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压着对顾臣许的情绪,从包里掏出自己带的笔,嗓音闷闷道:“我有。”   “谢了妹妹。”顾臣许接过去,顺势看了看她带来的身份证复印件,“妹妹,你这复印件就这么给我啊?”   简澄一愣:“啊?还差什么东西吗?”   顾臣许在刚刚复印的身份证上写下几个字:此复印件仅供租房使用。   然后递给旁边的男人:“签名,日期。”   周寂川似乎才明白过来,沉默照做。   顾臣许见简澄依旧傻乎乎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也把房东的身份证复印件拿过去,同样写了一句,递还给她:“妹妹,我要是坏人,你这么给我就完蛋了。”   说着耐心地用手指地方:“这儿,写房东的名字和日期,就不会被人拿去干坏事,明白了吗?”   虽然不懂他指的干坏事是什么,但简澄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心中一暖,刚刚那点小情绪瞬间没了:“谢谢你啊。”   顾臣许笑得一脸灿烂:“不用。”   周寂川那边写好了,正在签合同,顾臣许看了看他,目光又落向一笔一划专心写字的简澄,突然笑出声来:“我说,你俩傻瓜要是凑一对儿,会不会被人骗得底裤都没了?”   简澄听完耳朵尖更热了,她紧紧攥着桌下的手,祈祷不要红得太明显。   这哥哥人挺好的,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正窘得无地自容的时候,对面飘来一句:“没试过,不知道。”   “……”简澄从头到脚震了一震。   而刚刚说话的人已经放下笔,淡定得好像无事发生。   吧台小姐姐亲自送咖啡过来。   原来周寂川买了三杯。他和顾臣许都是冰美式,给简澄的是一杯卡布奇诺。   牛奶和咖啡混合的味道,甜甜的,喝一口全身都暖了。   两个人难得偷闲,打算喝完再回医院,哪想到没过多久,顾臣许手机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脸色都变了。   应该是上司打来的,顾臣许唯唯诺诺,接完就匆匆起身。   “我发现你小子一点儿都不傻。”走之前,顾臣许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周寂川的肩,“手机落更衣室,故意的吧?”   “还真不是。”周寂川唇角勾了一下,瞥向他手机,“怎么了?”   顾臣许也就开个玩笑:“滨江路车祸,120正在过来,让我去急诊帮忙。”   “我跟你一起吧。”周寂川把咖啡放下,收起合同和复印件,望向简澄,“回去路上小心。”   简澄乖巧地点点头:“哦。”   周寂川对她勾起唇角,眼中比刚才多了点笑意:“不许浪费。”   简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这杯卡布奇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进去的咖啡太热,脸颊也开始发烫,她不自觉把脑袋埋得很低。   听见那两人步履匆忙地走远,才终于轻轻地舒了口气。   顾臣许不太低调的声音顺着满室咖啡香飘过来:“我给你家猫买了个豪华猫别墅,等你搬家的时候……”   简澄眼皮颤了颤,抬起眸,却只捕捉到大门口倏忽不见的那抹背影。高瘦挺拔,像树一样,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   明明气质那么清冷,却总能让她感觉到若有似无的暖意。   知道周寂川还有只猫,她心底莫名有些痒痒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温柔地剐蹭着。   卡布奇诺很快就被喝完了。   对面两杯都还剩大半,简澄想起那人说不许浪费的样子,撇了撇嘴。   某人自己都浪费了呢。   **   周末孩子们练完早功都出去玩了,简澄午休起床后站在阳台上刷牙,开窗一看,偌大的后院只有简遇一个人。   穿着宽松的布衫和短裤,一个飞身,长长的木棍打在院子中央粗壮的百年银杏树树干上,树叶像鹅毛大雪般落下来。   简澄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牙膏都已经顺着喉管流下去了。   她连忙漱干净口,抹了把脸,拔腿下楼。   瞅这架势要没人拦,他能把这棵树抽成秃子。   “师兄你干嘛呢!”简澄站在廊下喊他。   男人充耳不闻,继续腾空旋转,一声声木棍敲地的噪音几乎连她耳膜都要震破。   他似乎是在发泄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汗滴在青石板上,因为高温急速蒸发,在地面腾起一层缥缈的白,又很快消散。   凌波微步似的,晃得她头晕。   简澄怎么叫他都不应,索性从武器架上薅了根棍子,几招过后,他才背抵着树干停下来,倏地收起差点敲破她脑袋的木棍,气喘吁吁,汗滴如雨,哑着嗓子问:“找死啊?”   “这棵银杏树可是宝贝,不带你这么欺负的。”简澄走过去摸摸树干,“师傅看到了肯定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简遇忍不住抽了下嘴角:“老东西年纪大了,腰疼,我就是给它松松筋骨。”   “……”信你才有鬼。   简澄虽然心思单纯了些,却也不是傻子,联想到他这两天的不正常,大概也明白了什么,小声问:“师姐交男朋友,你不高兴啊?”   简遇目光动了动,转身走开,把棍子扔回武器架上,嗓音发闷:“没有。”   “少骗人,我都看出来了。”简澄不依不饶地跟上去。   简遇一转身,胳膊撞了她鼻子一下:“小孩子瞎操什么心,写作业去。”   简澄摸着鼻子瓮瓮道:“我今天休息,不写作业。”   简遇嘴角抽了抽,表情故作严厉:“这就是你想考警校的态度?”   “劳逸结合嘛,太累了学习效果也会打折扣的。”简澄一点都不怕他,依旧振振有词,满脸好奇地凑上去,“师兄你真的不高兴啊?为什么?”   “……”简遇按住她脑袋,推远,“我是怕她遇到渣男,你俩一个赛一个傻,万一被欺负了我怎么跟师傅交代?下山的时候我可保证了,照顾不好你俩,就剃度谢罪。”   简澄一脸认真地望着他:“师兄长得帅,剃光头也帅。”   简遇嘴角又抽了抽,这次终于绷不住,笑了。   “死丫头,会戴高帽是吧?”简遇竭力憋着笑,眼底的宠溺却遮不住,“大人的事少管,自己玩泥巴去。你要是敢早恋,你看我——”   “剃光了打包送走呗,怕你。”简澄撇了撇嘴,“反正我是看出来了,你对师姐和对我不一样。”   简遇眉毛一挑:“胡说八道。”   简澄一本正经:“就是不一样。”   “滚。”简遇笑出声来,用力薅了她头发一下。   “滚就滚,谁爱理你啊。”简澄撒丫子往后跑,“我去厨房找阿姨要甜品去,不给你吃。”   身后传来简遇满不在乎的轻嗤:“谁稀罕。”   小厨房每天下午都会有甜品。   今天的是桃胶雪耳羹,熬得很烂,软软糯糯的,甜度也适中,简澄没留神喝了两碗。   阿姨不知道去哪儿了,简澄喝完自己去厨房院子里洗碗,看见一只橘猫在水沟旁喝水,小舌头一舔一舔,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   院子里经常会有猫,但她没特别留意过,只知道阿姨很喜欢照顾一些小猫。小猫来去自由,只要路过就会给吃的。   这只橘猫应该是她最近喂的,瘦骨嶙峋,眼睛却很大。   橘猫似乎是听见动静,喝水的动作停下来,迅速看向她。身体伏低,肩胛骨高高鼓起,两只前爪缩在身体下面,胡子也朝前伸,瞳仁是圆圆的黑色,十分专注地盯着她。   简澄以前对猫没什么感觉,然而看着这只橘猫,她突然想起上午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里,得知周寂川养了只猫,心口那种毛茸茸,痒呼呼的感觉,面前这只毛茸茸也仿佛瞬间戳中她心底柔软的地方。   简澄俯下身,一边发出轻柔的喵喵声,一边走向那只猫。   院子里的流浪猫都很胆小,几乎一见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但这只猫非但没跑,还在她靠近它蹲下的时候朝她歪了歪头,表情可可爱爱,似乎在求抚摸。   她有点高兴,激动地朝小猫伸出手去。   然而还没碰到猫头,小猫突然发出一声凶悍的“喵”,同时抬起爪子迅速挥过来。   简澄上一秒还在跃跃欲试,没来得及躲开,手背上瞬间多了一排血印子。 第6章 家属福利。   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简澄还是想不明白,前一秒还可可爱爱求抚摸的猫,为什么后一秒会突然攻击她。   到医院一下车,她飞快跑向急诊楼。   这个点医院人流量大,又是周末,挂号排了几条长龙。简澄正在观察哪一条人少些,突然脑袋被一片温热盖住。   只一瞬间,当她转过头时,对方已经放开了她。身高腿长的某人,仿佛刚才只是借地方搁了一下手,那般神态自若。   ……她也没那么矮吧?   没等她开口,周寂川蹙着眉问:“哪儿不舒服?”   简澄可怜兮兮地把手举起来给他看:“被流浪猫抓了。”   周寂川看着她手背上的血印子,眉心褶皱变得更深:“洗过没有?”   简澄愣了一下,摇头:“没。”   话音刚落,猝不及防地,周寂川拉起她手腕。   男人掌心暖暖的,能感觉到一些薄薄的茧子,简澄一晃神,已经被他带出人群。再回头看了眼挂号处,还是乖乖地跟他走了。   周寂川带着她穿过走廊,到医生休息室里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浇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她疼得忍不住往回缩。   男人看似没用什么力,却将她手腕禁锢得无法动弹,依旧被热水淋得刺疼。   “忍忍。”他拿起一旁的透明皂,开始给她擦拭伤口,“清洗室应该要排队,用这个也一样。”   简澄轻轻咬住下唇。   这里位置僻静,门一关,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嘈杂。逼仄的空间里只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和女孩因为忍痛而略微凌乱和急促的呼吸。   周寂川不自觉放轻手上的力道,想起这丫头刚才傻乎乎打算排队的模样,唇角勾了勾:“知道来医院,还不算笨。”   他微倾着身,说话时侧过头,温热的呼吸难以避免地喷在她额头上。那一块就像被火灼了一般,整颗脑袋都云里雾里。   简澄咽了下嗓,强迫自己镇静:“刚一被抓就来了。”   周寂川笑了一下,笑声低沉,她仿佛能感觉到男人那一刻胸腔的震动,隔着一层薄衬衫,余震带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溢散出来。   “以后记得,及时清洗消毒。”男人淡淡的嗓音依稀带着点叹气,随即又改口:“还是不要有下次。”   简澄心口一颤,咬了咬唇。   伤口要清洗十五分钟,简澄很快站得双腿发麻,却没好意思说。周寂川应该是看见她小心翼翼挪脚的动作,从休息室搬了把椅子进来给她坐。   见她终于舒了口气,男人眼角溢出点温柔:“喜欢猫?”   简澄鬼使神差地点头:“嗯。”   其实以前没特别喜欢,因为那些猫看见她就躲,不像狗狗,总是热情地蹭蹭贴贴摇尾巴,她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谁曾想,她今天才发觉猫的无敌可爱,现实就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   对于自己的遭遇,简澄心里的委屈不是一点半点,嗓音低沉道:“我明明就没伤害它。”   周寂川继续给她洗伤口,语气中带着些安抚,比平时要温柔许多:“猫天生戒备心强,就算你没要伤害它,对于陌生的人和事物,它也会本能地警惕。所以在它熟悉你之前,别轻易靠近。”   顿了顿,他关上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手。   “尤其是流浪猫。”男人温热的指腹隔着纸巾,摩挲得她伤口阵阵酥麻,他却恍若未觉地说着,“流浪猫因为生存环境恶劣,比家猫更敏感一些,也更容易为了自保而攻击人类。和它们相处,要格外耐心和小心。”   简澄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整个身子也有些燥热,只知道点头:“嗯。”   到了接种室,前一个患者还在清洗室洗伤口,横竖医生闲着,周寂川便带她插了个队,先把疫苗给打了。   然后他送她出去,上了他的车,把疫苗卡递给她:“记得按上面的日期来打针。”   “好。”简澄接过疫苗卡,才想起来一件顶顶重要的事,“那个,我好像忘了付钱……”   男人发动车子,镇定自若的嗓音飘过来:“没事,家属福利。”   简澄手一抖,疫苗卡差点掉下去,幸亏她及时用腿夹住。   周寂川勾了勾唇,车子拐弯开出停车场:“我的意思是,我这份福利留着也没人用,算你捡着了。”   来的时候还在心疼医药费,没想到能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简澄两眼冒光:“那谢谢你啦,我请你吃饭吧。”   一顿大餐顶多两百块,狂犬疫苗得一千多,怎么算都是她赚的。   “行。”周寂川居然果断答应,“周二我下夜班,正好你过来打针,就在附近吃个午饭怎么样?”   “啊?”男人的耿直令她愣住,木讷地点点头,“好的。”   周寂川把她送回武馆,下了车,照到院子里第一抹夕阳的时候,简澄才恍然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居然,主动和周医生约了饭……   这晚她莫名焦虑,空调开低到二十度,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火燥热。   第二天早功也没练,直睡到日上三竿,是被简遇在外面砸门砸醒的。   简遇今天不丧了,但还是情绪不好,臭着张脸,像人欠他二五八万似的。简澄一问阿姨才知道,师姐一大早就被男朋友接走,去了郊外新开的花海,还说晚上不用等她吃饭。   至于晚上会不会回来睡觉,都是未知数。   看着简遇那张人畜勿近的脸,简澄决定装傻保命。   **   约好吃饭的那天,简澄特地很早就去了医院,怕让他等。结果她打完疫苗给周寂川发消息,几条都没回。   简澄抱着手机犹豫好久,才鼓起勇气,给他拨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有人接。   那头很安静,只有一些似乎是机器发出的规律的滴声,和男人沉着冷静的嗓音。   “止血钳。”   “镊子。”   “小李,缝一下。”   接下去他才和她说话:“你打完针了?”   简澄点点头:“嗯。”   比起刚刚,周寂川嗓音明显低柔了些,灼得人心口发烫:“去五楼办公室坐坐,我这边还要一会儿才结束。”   简澄傻乎乎地应:“好……”   电话挂断了,她心口的震荡却持续了很久,才转身跑进刚要关门的电梯,气喘吁吁地按下五楼。   就这么去他办公室,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是他自己要她去的……   而且,办公室而已,又不是家。   简澄给自己脑子里按下一根定海神针,舒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   刚到五楼下电梯,走了几步,就听见医生办公室里传出的说话声。   “周医生呢?24床出院病历还没写呢。”   “周医生上手术了吧。”   “嗯呐,四点左右进的,一姑娘坠楼盆骨都摔碎了,紧急手术,这会儿估计也快了吧,你稍微等等。”   四点?凌晨?   简澄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十点差五分。   都去那么久了啊……   刚才说话的其中一名女同事终于发现站在门口的她,迅速把屁股从桌面上挪下来,有点尴尬地问:“你好,请问找谁?”   “……哦,我找周医生。”简澄讷讷地答,“他要我过来等的。”   同事漫不经心道:“那个,你去外面椅子上等吧,这里是医生办公室。”   简澄乖巧点头:“好的。”   然而她刚要转身离开,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叫住她:“简澄?”   是顾臣许。   回头一看,顾臣许穿着身白大褂,依旧是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到底制服加分,比起那天一说话就讨人厌的样子,居然还挺有些专业气质。   女同事立刻脸色一僵:“认识啊?”   “嗯。”顾臣许点了下头,抬手招呼简澄,“进来坐。”   顾臣许把她安排在周寂川的座位上。   他座位很整洁,桌面上只有一个空笔筒,一个竖立的文件盒,里面文件夹放得整整齐齐,以及一个朴素的台历。   连电脑屏幕都摆得比别人正,也没有花花绿绿的便利贴。   简澄想不到自己就坐一会儿的工夫,居然引来那么多围观。   别说科室的医护人员,就连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也从门口经过好几拨,像看猴似的打量着她,嘴里还念念有词。   “真是周医生女朋友啊?”   “小姑娘挺好看的哦,和周医生般配。”   “没说是女朋友,不过我看也八九不离十。”   “就是就是,周医生身边儿什么时候有过小姑娘啊?这些年追他的,他一个个都跟躲瘟神似的。”   简澄恨不得冲出去解释清楚,可她又没那胆子。这会儿顾臣许不在,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拘谨得连脚都不敢动,只能假装没听见,用指尖掐着桌面上的台历。   然而心口热热的像有把火在烧,心脏跳得也比平时欢快很多,怎么都压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也没人围观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   简澄终于舒了口气,转身站起来,对上男人平静的眼神。   他还穿着手术服,深蓝色V领短袖,衬得肤白如玉,领口露出男人雪白修长的脖颈和性感的锁骨,以及一双清瘦却有力的臂膀。   再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掩盖不住他靠近时令人脸热的男性气息,简澄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走到座位侧面,这样勉强算是安全距离。她悄悄吸了口气,问:“你忙完啦?”   “忙完了。”周寂川冲她掀了掀唇,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等我换一下衣服。”   简澄瞬间耳朵尖发烧,嘴皮子也不听使唤:“那,那我出去。”   “不用。”男人笑了一下,抬脚走进办公室里面的另一个房间。   简澄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想起刚刚他似乎带着点揶揄的神色,无比懊恼地搓了搓脸颊。 第7章 她还记得我吗?   十分钟后。   简澄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驾驶座上的男人:“你想吃什么呀?”   请他吃饭,当然要依他的口味。   虽然她觉得周医生这个人,或许对吃没那么热衷。   她活了十八年,认识的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比如对简遇来说,吃的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而周医生看上去比简遇要寡淡得多。   “我知道有个地方还不错。”说着,他已经把车子开上公路。   简澄松了口气,这样就不用自己操心做决定了,还担心不合他口味。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周寂川竟然带她去一家猫咖。虽然这家猫咖的菜单里也有各种吃的,中餐西餐,咖啡奶茶,各式各样的种类繁多。   “不是喜欢猫吗?”男人接过菜单的时候,冲她淡淡地勾了下唇,“这里的猫脾气都很好,你可以随便和它们玩。”   简澄有点惊喜:“真的吗?”   周寂川眉眼染了光:“你试试。”   点完餐,简澄坐在吊椅设计的座位上喝果汁,突然有一只雪白干净的长毛猫咪,走过来用尾巴蹭她的腿。   毛茸茸的大粗尾巴竖起来,尾巴尖卷成小弯钩,长相也十分甜美,蓝色的眼睛,粉粉的鼻头,像个仙女。简澄忍不住心里发痒,可手背上的伤都没愈合,根本不敢去摸。   小猫咪似乎很喜欢她,一直在她腿边蹭来蹭去,还发出温柔的喵喵声,简澄实在按捺不住,望向对面的男人问:“它真的不会抓我吗?”   周寂川刚给她杯子里添满果汁,闻言笑了一下,起身走过来,坐在她椅子的另一边。   两人中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简澄看见他弯了弯身,用手抱起那只猫咪。   她甚至忍不住要提醒他小心,但下一秒,猫咪已经乖乖被放在椅子上,还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毛茸茸的肚皮。   “猫蹭你是表达友好的意思,这种时候,一般不会攻击人。”周寂川屈起手指,轻轻抠挠猫咪的下巴,“有的猫不喜欢被抱,如果挣扎的话,你放开就好了。但是这种亲人的猫,挣扎的时候一般也不会伸爪子,不用怕。”   简澄看见他修长漂亮的手挠过猫咪的下巴,额头和脸颊,又轻轻点猫咪的鼻尖,猫咪非但没生气,反而眯起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   她不禁抬眸看向男人的脸,神态放松,一双桃花眼里光泽流转。   她发现其实他很温柔,根本不是冷漠那挂的。尤其和猫在一起的时候,眼底的温柔根本都藏不住。   而在她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总是让她感受到温暖。   在她发呆的时候,听见男人低柔的声音:“你来试试,摸摸它。”   简澄回过神,他已经把手挪开,猫依旧半个身子靠在他腿上。   这只猫很胖,肉嘟嘟的,都挤出了双下巴。   简澄似乎一下就不怕了,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抠了抠猫咪的双下巴。   谁料猫咪的头忽然后仰,把她吓了一跳,周寂川很快从后面托住,“没事,它很舒服。”   果然它眯着眼睛,用下巴蹭她的手,毛茸茸软乎乎的,简澄忍不住笑了出声。   “你这样摸,它会更舒服。”周寂川微凉的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   肌肤相碰的那一刻,简澄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火花根本不由她控制,胸口也像是有擂鼓震响,连耳膜都要被震破。   男人握着她的手,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教她玩猫。   “这样,顺着毛发的方向,脖子也可以带一点。”周寂川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她发红的耳朵尖,“肚皮和尾巴不要碰,也不要用力抓它的手。”   简澄受不住面颊滚烫,怕等会更加失态,忙缩回那只意犹未尽的手,咬咬唇:“我自己来……”   周寂川笑了笑:“好。”   她记着他说的要领,很快沉浸在猫咪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里,仿佛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   猫开始靠着她的大腿打滚撒娇,连她吃饭的时候也舍不得下来。   简澄一只手吃饭,另一只手不得不忙着临幸这只可爱的小东西。   从猫咖离开的时候,简澄的黑裤子滚了满满一层白色的猫毛。吧台服务员小姐姐给了她一个粘毛筒,粘了好久才勉强干净。   简澄把粘毛筒还给小姐姐,从兜里拿出手机:“多少钱呀?”   小姐姐笑盈盈道:“周先生是我们店的会员,已经在卡里划账了,不用格外付哦。”   “啊?这怎么好……”简澄想起是自己要请他吃饭的,眉头皱成一座小山,朝一旁高瘦挺拔的男人望过去,“周医生……”   “嗯。”周寂川淡淡地点了下头,一副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的样子,“我们走吧。”   说完已经一只脚跨出店门。   “……”等等,她不是要叫他走啊。   简澄快步跟上他的大长腿。   “周医生,说好我请你的。”   周寂川拉开副驾驶车门,一脸正经:“是我忘了和她说,以前都直接划账的。要不然,下次?”   “……”简澄咽了咽嗓,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头,“好吧。”   她依旧欠着他一顿饭。   简澄乖乖上了车,周寂川送她回家。   一路上,简澄总想着那只毛茸茸的小可爱,转过头问他:“你经常去那里么?”   “嗯。”周寂川淡淡应,“自己养猫之前,有空会去坐一坐,但现在去得少了。”   简澄疑惑:“为什么呀?”   周寂川唇角勾起,笑了笑:“我在外面摸了别的猫,它会吃醋。”   “……”简澄嘴角一抽,突发奇想,“这怎么跟女朋友一样。”   “是公猫。”周寂川嗓音淡淡的,望过来时眼底淌着光,“而且,我也不会和它睡觉。”   ……好端端的提什么睡觉?听着就让人浮想联翩。   简澄脸一热,抿了抿唇,撇开头不再看他。   到武馆的时候日头正盛,前院一个人都没有,简澄懒得走回廊,快速穿过烈日炙烤的前院,正打算上楼的时候,突然发现侧面的小厅堂里有人。   还以为是简遇,结果那人一出来,她脸色就变了。   嗓音有点涩,不太情愿地出了声:“妈。”   **   周寂川最近还没空搬家,依旧住在学校家属区。   车子从医院附近开到武馆,再原路返回,加上堵车将近一个小时。   进家门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飞快从猫爬架顶上跳下来,停在他脚边,却没像平时那样边叫唤边用尾巴和身体蹭他,而是略带嫌弃地瞅了他一眼,转过身,屁股一蹲坐在茶几旁边。   小家伙闻到味了,别的猫味。   站起来有一米多高的缅因酷哥,像个闹脾气的小媳妇一般,只留给他一个酷酷的背影。   “三月。”周寂川换了鞋走过去,蹲在它旁边,揉了揉它倔强的大脑瓜,“生气了?”   酷哥又一旋身,尾巴扫动的时候硬是连一根毛都没碰到他。   嫌弃得妥妥的,挨一下都不愿意。   缅因虽然长得酷,但很黏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身上有别的猫味。今天才去了猫咖的周寂川,身上又岂止一只猫味。   就像是老公去逛窑子,还玩了好多个,里里外外都觉得他脏。   周寂川没办法,知道这祖宗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于是转身给它放好猫粮,换掉水碗里的水,便去浴室里洗澡。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碗里猫粮已经空了。   周寂川扯了扯唇,某些猫知道发脾气,倒是不亏待自己的胃。   三月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舔爪子,转过头看他一眼,再继续舔爪子。   周寂川坐到沙发上,拿遥控器打开电视。这会儿三月似乎发现他身上没了讨厌的味道,呆呆傻傻地盯着他瞅了片刻,跳上沙发,终于肯挨到他旁边,还用脑袋蹭他的手,在他身上重新标记自己的味道。   周寂川再去摸它也没躲开,反而把一只爪子搭在他腿上,十分乖巧地侧身靠着。   “三月。”男人带着叹息的嗓音飘在满是沐浴露香味的空气里,“你说,她还记得我吗?” 第8章 太主动太热情了?   简澄回头看了看园子,确定视野范围之内只有这一个人。   她避无可避,只好迎上阮红瑛的目光。   阮红瑛今年四十了,因为工作操劳,脸上岁月的痕迹遮掩不住,但她平时自律,身材保持得非常不错,穿着质感上乘的衬衫西裤,很有气质。   “刚忙完一个案子,才有时间来看看你。”阮红瑛对她笑了笑,“发消息你也不回,打电话说几句就挂,是还在生我气吗?”   “没。”简澄闷着声说,“您工作忙,我不能给您添麻烦。”   阮红瑛听出她心里的气,叹了叹:“你是妈妈的女儿,怎么能叫添麻烦?”   简澄抿住唇,微低着头不说话。   “那天,是我不好。”阮红瑛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带着些安抚的力道,“别生妈妈的气了,妈妈跟你道歉。”   女人手凉,落在她肩上的掌心却暖暖的,简澄忍不住眼眶一热,鼻子也发酸:“您不用这样。”   “是妈妈不够尊重你的想法。”阮红瑛轻轻摸着她头顶,“你想考更好的大学,你没错。只要你愿意努力,妈妈都应该支持你的。妈妈只是不忍心你再多辛苦一年,所以那天……我太着急了,态度有些强势,能原谅我吗?”   简澄咽了咽嗓,忍住眼眶里险些溢出来的东西,发出一个瓮瓮的鼻音:“嗯。”   阮红瑛蹙起的眉这才松开:“那跟我回家?总住在师兄这里也不方便。”   简澄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眼皮也微微一抖。   前一秒觉得矛盾似乎解开了,可没来由的,简澄突然想起高考前一天,盼了一晚上也没能盼到她回来,明明说好在高考前晚一起睡觉的。   以及阮红瑛生日那天,她兴冲冲买了花送到单位,却没得到半句表扬,她亲手做的蛋糕她也只尝了一口,就匆匆跑回去加班了。   去年,第一次拥有妈妈的除夕,原本应该满心欢喜,却是她独自一人在家看着电视,数过零点。   那天她无比怀念峨眉山的月亮和师兄买的仙女棒。   阮红瑛太忙了,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也许要不要这个女儿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只有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她首先是人人称颂的阮检察官,其次才是简澄的妈妈。   “妈,我住在这儿挺好的。”简澄对她笑了笑,“我跟师兄师姐在一起很开心,没什么不方便,倒是回了家,您一个月也没几天在,是不是?”   简澄说的时候很平静,听着却有些刺耳,然而阮红瑛知道,这是事实。   她目光也暗淡下来,思忖片刻,无奈地叹了叹:“那你好照顾好自己。”   简澄弯着唇角点点头:“嗯。”   “对了。”阮红瑛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妈妈给你报了补习班,同事推荐的,听说是全市最好的复读补习班。”   简澄愣了一下,接过来:“谢谢妈妈。”   阮红瑛拍拍她肩膀,努力挤出笑容:“好好努力,嗯?”   简澄再点点头。   她表现得乖巧懂事,却让阮红瑛如鲠在喉。   终于把阮红瑛送走了,简澄再回院子里时,看见简遇从楼上下来。   “没跟阿姨回去?”简遇睨了眼她手里的袋子,“这什么?”   简澄抬手递给他:“我妈说给我报了补习班。”   “我看看。”简遇拿出袋子里的东西,懒洋洋靠在廊柱上翻开,忽然眼尾一挑,“哟,你妈这是下老本啊,六万块的班,你不考个清华都说不过去。”   简澄瞪了他一眼。   简遇收了笑,把资料还给她:“你还没跟你妈说吧?”   “……嗯。”简澄低下头,“也不算,旁敲侧击问过的,反正,她应该不同意。”   简遇叹了叹,坐到过道门口的台阶上:“就非得上警校啊?”   简澄没吭声。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跑去跟那些匪徒搏刀搏枪的,听着就叫人担心。”简遇胳膊搭在膝盖上,手腕垂着,“平时跟我打打架得了,要是去当警察,遇到的可都是亡命之徒。”   “你知道的。”简澄揪着手指,语气笃定,“我必须得上。”   下午的太阳往西走,他正好坐在阴凉里,脸色也有些黯:“小澄,我跟你一样恨他们,但你不一定非要把自己推到危险当中。你看,我开这个武馆,教那些孩子保护自己的能力,不也是一种办法?”   简澄挨着他坐下来,唇角弯了弯:“但我不一定要跟你一样啊,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危险,我也要去做。你保护那些孩子,我去抓人贩子,抓坏人,本质上是一样的目的。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简遇转过头看着她,沉默不语。   “而且我很合适啊。”简澄满脸自得,“师父都说我天赋异禀,是练武的好材料,师兄你老早就打不过我了,抓几个犯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简遇失笑,轻嗤了声:“少来,让着你还当真了。”   “那现在要比比吗?”简澄冲他眨了眨眼,“千万别让我。”   “比个锤子。”简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睡觉去了。”   简澄看了眼头顶的烈日,无语:“现在几点啊你睡觉?”   “昨晚通宵了,困。”   “……”男人是不是至死都爱打游戏?   简澄望着简遇上楼的背影,撇撇唇,脑子里晃过一抹白色的身影。   肯定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   周医生就没这么幼稚。   想到周寂川,她鬼使神差地游荡到后院,阿姨喂流浪猫的地方。灌木丛底下放着几个碗盘,里面还稀稀落落剩着点没吃完的猫粮。   一只黑色小猫从树丛里钻出来,她就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   黑色小猫警惕地瞄了她一眼,发现没什么威胁,才慢吞吞挪到碗边,吃完那几颗猫粮。   但这么点远远不够,小黑猫吃完舔着嘴朝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朝她“喵”了一声。   简澄认真地看着小黑猫,尾巴翘起,尾巴尖卷卷的,是那种友好的姿势,这才轻轻往那边走了两步,柔声道:“你是不是没吃饱啊?”   小黑猫没有躲,走过来用尾巴扫了扫她的小腿。   毛茸茸痒呼呼的,简澄忍不住笑了:“等等噢,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完她跑到厨房,从阿姨放猫粮的柜子里弄了点新鲜猫粮,回到后院时那只小黑猫果然还在,屁股坐在滚烫的水泥地上,仰着头傻乎乎的,满脸乖巧地等着她。   简澄把猫粮倒在碗里,它便埋头猛吃起来,小嘴巴一张一合,吃几颗掉几颗,嚼得似乎有些吃力,还摇头晃脑的,特别蠢萌。   她蹲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点开微信和周寂川的聊天框,上面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上午,他在手术室的时候,她接连发的没被回复的那几条。   她是不是……有点太主动太热情了?   简澄咬了咬唇,按捺住和他分享小猫咪的冲动,把这几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很快便收获了许多赞和评论,但唯独没有那个人。   简澄时不时看一下微信,每次结果都是失望,心口总觉得闷闷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直到吃过晚饭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那股闷气才终于散开。   周寂川给她点了赞。 第9章 她听到了他的心跳。……   因为周寂川点的这颗小红心,简澄晚上睡得特别香,还做了梦。   梦到周医生来武馆找她,绿杨阴里,男人手里捧着一颗红彤彤的爱心。   梦到他们去逛街看电影,去游乐园,吃西餐,吃小吃,两个人同喝一杯奶茶,然后在傍晚的江边,他低下头准备吻她……   两个人正在靠近的时候,意识却逐渐转醒。简澄掀开眼帘,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晨光熹微的天。   那一点光突然让人厌烦,简澄懊恼地低嚎一声,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然而不管她如何翻来覆去,也没能让自己再睡着,继续做那个梦。   等梦的余韵彻底消散,简澄也冷静下来。   他只是给她点了个赞而已。到现在,也没发一条消息过来。   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吧。   简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洗漱完起床下楼。在院子里晨练的时候,看见简然穿着白裙子和凉鞋出来,因为身高优势从来不穿高跟的她,最近好像买了几双小高跟凉鞋,都很好看,但还是不改她一贯的淑女风格。   简澄刚打了声招呼,要问简然去哪儿,简然已经把大门打开,一辆白色奔驰轿车停在院门口的台阶下,男人站在车门旁等她。   “师姐,你不吃早餐了吗?”简澄问。   简然回头,满头青丝像瀑布倾泻而下,在那个男人温柔的眼神里对她笑:“不啦,我出去吃。”   简澄点了下头:“哦。”   随后她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西装革履,身高长相普通,但一副游刃有余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就好像理解了简遇的感受,不舒服,不甘心。   可她只能目送简然出去。   男人抬手对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假装没看到,转了身。   **   补习班开课后,时间排得特别满,连周末都只有半天休息,简澄开始了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她忍住没主动和周寂川联系,那个人便也像人间蒸发一般。但每天晚上回来,她都会去后院看看猫。   那只小黑猫已经敢偷偷溜到她窗台上,拍窗户叫她起床了。   难得一个周日下午,老师说让他们放松一下,没留作业。简澄和补习班同学去看电影,进场前她喝了杯奶茶,中途不得不出去上个厕所。离开黑黢黢的放映厅,她顺着路标找到卫生间,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听见身后不远处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女人不满地娇嗔:“你还没跟她分手吗?那我怎么办?”   男人压着嗓音哄:“再等等,我自有安排。”   “喂,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啊?”女□□头砸在男人胸口的声音。   男人闷哼一声,紧接着语气轻蔑道:“怎么可能?那种寡淡无趣的乖乖女,碰一下手都扭扭捏捏的,我这把年纪了,跟她玩小孩子过家家?”   女人哼道:“那你赶紧跟她分手!”   “好,过两天我就提。”男人嗓音温柔,“你当心气坏身子。”   “哼!”   简澄在心底暗骂渣男,不知道谁那么倒霉摊上他,稍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拥着女人经过的男人侧脸,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识,可不就是简然的男朋友吗?   怀中女人穿着超短裙,两条白花花的细长腿下是一双绑带高跟鞋,上半身也是露背吊带,男人的手毫无阻隔地在她肩背上摸。   想起这男人刚刚轻蔑低俗的话语,和师姐浑然不知的单纯模样,简澄手里的纸巾被她捏成一团,狠狠地摔进垃圾桶里。   在那两人的声音消失之前,她拔腿跟上,戴着帽子压低帽檐,和他们进了同一辆电梯。   她在门口打了个车,并对司机说:“叔叔,跟上前面那辆白色奔驰。”   司机从镜子里乜她一眼,却没多问,很快启动了车子。   简澄一路紧张地盯着前面,生怕跟丢,好在运气不错,没被卡在红灯后面,十分顺利地跟到目的地。   抬头一看,居然是仁和医院?   她顾不上惊讶,赶紧付钱下车。眼看那两人挂完号,甜蜜相拥着走进电梯,按下三楼,而电梯里的楼层标识写着妇科门诊。   简澄站在电梯角落,心底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手心也微微冒汗。以至于那两人出去的时候,她神思恍惚,愣了一下才赶紧跟上。   但对方很快进了诊室,她只能被关在外面,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简澄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是几年前的她,或许会没头没脑地一通电话打给简然,甚至自己上去向渣男讨个说法。而此时此刻,通讯录里简然的号码被她翻出来很久,依然在犹豫。   虽然她热血燃烧的骨子里还是更倾向于自己把渣男揍一顿再说,但很明显,这两种方法都有待商榷。   就在她持续百爪挠心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简澄?”   是周寂川。   简澄抬起头,对上男人星月般明亮的眸。   似乎他每次在门诊都穿得特别正式,像电视剧里一样,衬衫领带,衣摆扎在西裤里,上下一般粗的白大褂也掩盖不住他耀眼的身材和气质,哪怕有时戴了口罩,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辨认出来。   走廊里坏了盏灯,他正好站在那片阴影下,轮廓显得尤为深邃。   “你来这儿做什么?”周寂川问她。   简澄忽然心虚,低下头道:“没,没什么。”   周寂川睨了眼前面不远处的妇科诊室,眉心微蹙起来,语气不太确定,带着些担忧:“来看病?”   “不是不是。”简澄忙不迭摇头,“是有点别的事情,我没病。”   见她解释得这么激动,周寂川笑了:“行,没病就好。”   简澄揪着衣角,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你去忙吧,我要回家了。”   “好。”周寂川点了下头,准备离开,但目光还是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叫住他:“周,周医生。”   周寂川垂眸弯了弯唇:“嗯?”   上翘的尾音令人心口发酥,但现在显然不是花痴的时候,简澄满脸严肃地望着他问:“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   周寂川温声问:“什么忙?”   “刚刚进去一诊室的那个女的,我想知道她怎么了。”简澄用力攥着手指。   周寂川顿了一下。   “抱歉。”他很快回答,“这是病人隐私,我不能违反规定向你泄露。就算我去帮你问,贾医生也不会告诉我。”   “哦。”简澄知道是自己的要求唐突,“那就算了。”   “嗯。”他语气浅淡,依旧带着难察的歉意。   简澄似乎能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连忙补充道:“没关系的,我自己想办法就——”   话音未落,诊室门忽然被打开,那两人也向这边走过来。   简澄来不及戴帽子,眼看渣男下一秒就要发现她,四顾之下没别的办法,抓起面前人的衣领子,把脑袋埋进去。   她的脸隔着薄薄的衬衫,贴在周寂川温热的胸膛上,都快要烧起来了,连忙闷声道歉:“对不起啊,我躲一下。”   周寂川低笑了一声,任由白大褂的领子被她抓出褶皱,让她像个小鹌鹑似的缩在自己怀里,胸口熨热的是女孩紧张的呼吸,忽快忽慢,一丝一缕渗透进他的血液脉搏。   情不自禁地,他也抬起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伪造出亲密自然的姿势。   那一男一女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简澄心底开始猛跳起来。   渣男是发现她了吗?   她不禁把周寂川的衣领攥得更紧,手却被男人温热的手掌拉开,头顶飘下他滚烫的呼吸,和耳语般的笑腔:“你这样不是掩耳盗铃?”   说完他将她的手围在自己的腰上。   她已经分辨不出此刻猛烈似擂鼓的心跳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地,烫红她耳朵。   还有他的腰,看上去那么清瘦的细腰,却好像有一些肌肉的触感,甚至她依稀能感觉到男人紧贴着她的,腹肌收缩起伏的力道。   那两人一开始说话,简澄这边才解除警报。   看来渣男并没有发现她。   “你看着办吧,再不跟她提分手,我就把孩子打掉。”   “我没说不分手啊,我会跟你结婚的。你给我点时间,简然那边我一定处理干净。”   “你要是处理不干净,以后都别见我了!”   “好好好,你放心,我跟她就是玩玩。她哪有你这么性感漂亮,善解人意啊?要不是为了拿到她老师的项目,我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等项目到手,我就和她分。”   “哼,这还差不多。”   那两人进了电梯,说话声音也听不见了,简澄终于能松口气,很快从周寂川怀里出来。   男人也清了清嗓,抬手把领带扶正,却始终没动被她压乱的衣服。   依稀看见一点口红印,颜色很浅,又被白大褂一遮,瞬间就不见了。简澄以为是错觉,没太在意。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看对方。   但周寂川调整得明显比她快一些,片刻后,语气平常地问她:“是你师姐的男朋友?”   简澄一愣:“你怎么知道?”   周寂川笑:“你发的朋友圈。”   简澄想起自己得知师姐脱单那天,兴高采烈地发了条朋友圈,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看,抿抿唇,带了点抱怨:“我还以为你不会看手机呢。”   最近她虽然不联系他,但朋友圈比以前都发得勤,他却只点赞过那一条而已。   “偶尔会看。”周寂川说着把手机拿出来,点亮屏幕,手机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跟她就是玩玩。她哪有你这么性感漂亮,善解人意啊?要不是为了拿到她老师的项目,我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等项目到手,我就和她分。”   后面渣男哄人的那些话,也全都录上了。   简澄惊讶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样……不违反规定吗?”   “是不太厚道。”周寂川垂眸望着她,圆润清亮的褐色眼珠发出宝石般的光泽。眉梢微挑,唇角也弯着,双手插兜伏低身子,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所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嗯?” 第10章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的唇离她不算太近,偏偏那清冽磁沉的嗓音,就像什么勾魂的咒语贴在她耳朵边,满是灼热的诱惑。   简澄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耳根也止不住发烫:“好。”   周寂川还要上班,两人没在一起待太久,他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回去的路上,简澄一直盯着手机上那段录音,都快把手机给盯穿了,当出租车停在武馆门口,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补习班同学这才发现她不在,打了个电话过来。   那边环境嘈杂,乔菲菲嗓音抬得很高:“简澄,你掉厕所啦?电影都放完了还不回来,你还去KTV吗?”   简澄硬着头皮答:“我有点不舒服,唱歌我就不参加了。”   乔菲菲:“怎么不舒服?严重吗?”   “没事,一点点头晕。”简澄道。   她倒没说谎,确实头晕。   被渣男气得头晕。   想不通师姐那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对谁都没有戒备和坏心眼,为什么有人会忍心那么欺骗和伤害她。   这种人,该去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吧。   简然在家里浇花。   相比于前阵子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她最近和男朋友出门的次数明显少了,一般只会在周末的其中一天。   昨天两人才出去过,今天果然就乖乖待在家里,但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一边浇花还哼着小调。   想起刚才陪女人去医院的渣男,简澄咬了咬牙,走过去。   “师姐。”   简然拎着白透明小水壶给一株粉色三角梅浇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嗯?”   简澄忽然间如鲠在喉。   她要怎么对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相信人世间一切美好的女孩子开口,说她的男朋友对她不忠,甚至和别人有人孩子?   说她的初恋自始至终是一场利用和骗局?   简然见她神色不太对,放下水壶,侧了侧身:“澄澄怎么啦?”   “没事。”简澄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   简然摸摸她的头:“上补习班太累了吧?厨房有吃的,自己去拿。”   简澄挪了挪脚,还是欲言又止,站在原地没动。   就在这时,简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简澄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程向宇。   原来那个渣男叫程向宇。   简澄不禁满脸鄙视地撇了撇唇。   这也太侮辱西楚霸王了吧?人项羽可是个情种,他倒好,背着女朋友和别的女人播种。   简然接了电话,简澄站得离她很近,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恶心巴拉的男声:“宝贝,想我了吗?”   简然不自觉扬起唇角,没回他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这儿,所以不自在,嗓音温软地反问道:“你在干嘛呢?”   “昨晚通宵加班,刚睡醒呢。”男人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宝贝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呸,不要脸的臭骗子!   简澄牙都快咬碎了。   “吃啦。”简然用手指拨弄着花叶,眉眼间笑盈盈,“你也赶紧去吃,别饿坏了。”   “好的宝贝,亲亲。”   “……”简然脸稍稍泛红,“快起床吧,先挂了。”   终于看着电话被挂断,简澄再也忍不住,一想到那个谎话连篇的渣男就恶心得隔夜饭都能吐出来:“师姐,我要和你说个事。”   简然脸上的笑意还未散:“什么事?”   简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拿出手机:“你,你听下这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开周寂川录的那段音。   和刚刚电话那头温情脉脉的是同一个人,可录音里的话就没那么中听了。   简然的笑容逐渐僵硬,脸色也苍白。   简澄也十分过意不去,心底的难受不比她少,正要关掉录音的时候,突然被后面伸来的一只手夺去。   “什么东西?”简遇嗓音冰凉,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也冰凉。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宝贝儿,你就安心养胎,我一定会跟简然分手的,然后风风光光娶你进门。你再忍一下,那项目就快到手了……”   简遇听完录音后,脸已经黑得彻底。简澄从没见过他这幅表情,浑身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简澄,你回房。”男人竭力保持着语气平和,却还是听得出嗓音里压抑的颤抖。   简澄愣了一下:“啊?”   “回房。”他把手机塞回她手里,短短两个字,仿佛裹着层寒冰,让人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   简澄只好听话离开。   等她偷偷从二楼窗户往外瞄的时候,那两人已经不在了。   简澄望着空荡荡的园子里那一排绽放的粉色三角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当天晚上,简遇和简然都不在家吃饭。   简澄放心不下,晚饭也没吃几口,从厨房出来后就在院子里等着,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小黑猫一直安安静静地陪着她。等阿姨忙完今天的活,去喂猫点放猫粮的时候,才终于翘着尾巴觅食去了。   这时,武馆外也被车灯照亮,随着一道略急的刹车声,简遇的兰博基尼停在正门口。简然下车,他绕行去后门车库。   简澄连忙迎上去:“师姐,你们去哪儿了?”   “处理点事情。”简然淡淡道,接收到她焦急殷切的目光,才叹了声,继续说:“去跟程向宇说分手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正式一点比较好,电话里说不太合适。阿遇不放心,非要跟我一起去。”   简澄小声问:“那师兄没打人?”   简然笑了笑:“我在呢,不会让他犯糊涂。”   简澄倒希望那渣男被揍一顿,虽然打架这种事违反门规,一定会被师父骂,搞不好伤了人还得去派出所走一遭,蹲几天局子。一想到渣男因此逃过一劫,她不高兴地努了努嘴:“真该揍得他满地找牙。”   “好啦。”简然抬手摸摸她头发,“早点去休息,你明天还上课呢。”   “现在才八点多,我十一点睡觉。”简澄抱住她的腰,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蹭蹭,“师姐我想陪陪你。”   “放心吧,我没事。”简然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简澄望着她的眼睛,满是担忧:“真的吗?”   简然笑了笑,眼眶还残留着浅浅的红色,在月色下瞧不真切。   “刚开始是有点难过,但我想了想,还是因为被骗才不好受吧。”她表情很坦诚,“其实和我以为的失恋,不太一样。”   “那就好。”简澄抱着她,点点头,“臭渣男本来就不值得为他难过。”   简然抬头看着屋檐,月光把檐角照得格外发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叹了叹,轻声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挺开心的,但没那么惊心动魄,分开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最多只是怅然若失吧。毕竟也曾经陪我走过一段日子,如果他没有骗我,应该是一个很完美的对象吧。”   简澄认真地望着她问:“那师姐你爱他吗?”   简然目光一动,随即轻笑:“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是爱?”   简澄晃了晃她的手:“那你懂吗?”   简然默默思忖了一会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师姐。”简澄凝视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虽然不懂什么是爱,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如果要我和喜欢的人分开,我会特别特别难过,也会特别特别想他。哪怕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可能轻松放下,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就像前段日子,她一边对自己说要克制,唾弃自己的过分热情和主动,却与此同时,会不由自主地期待每一次手机铃响,期待每一条消息,期待朋友圈的每一个小红点。每一次从希望到失望,一颗心起起落落,七上八下,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再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底的雀跃像烟花一样,腾然升起。   她不知道别人的喜欢是什么样,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那些人口中的爱情,但她知道这是一份特殊的感觉,是独属于她的秘密。   因为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有关他的一切都在她心底留下从未有过的痕迹。   因为于她而言,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11章 别担心,有我在。   简澄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几天,她照常去补习班上课。   补习班多了晚自修,每晚安排一门课的老师答疑,每天要上到九点,回家时天都黑了。   下公交车还得走一段路,武馆地处僻静,路上路灯也不多,黑压压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人的脚步声。   简澄一边往前走,一边警惕周围的动静。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身后有一道时轻时重,时快时慢的脚步声。   眼看着快到家门口,她故意拐进一旁的巷子,贴在墙边,等那人终于冒头,她冲过去一把将人制住,用力一顶他膝盖窝。那人马上跪倒在地上,双手被反剪,无比狼狈。   “疼疼疼……放放放放开,我胳膊折了……”男人痛苦地嗷嗷叫。   简澄听这声音有点熟悉,迅速拿手机一照。   好家伙。   她扯了扯唇:“程向宇?”   男人依旧在嗷嗷叫,因为她非但没放开,手中力道更狠了。   “渣男,你还有脸来?”简澄用平生最凶的语气道,“你是来讨打的吧!”   虽然女孩天生软甜的声音没有杀伤力,但此刻被完全压制住的程向宇,丝毫也不敢小看她。   “别别别打,姑奶奶,我找简然有事。”程向宇疼得额头都冒汗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有问题咱和平解决行不行?”   好一个法治社会。   法律不惩罚这些渣男,可真是天大的漏洞。   简澄忍住将他摁在地上暴打一顿的冲动,牙根都被咬麻了:“打你还嫌脏了我手呢,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趁早滚,我师姐不想见你。”   程向宇抬头看着武馆大门的方向,简澄见他无视自己的警告,正想着再给他点教训,结果听到师姐温柔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澄澄,你先放开他。”   简然站在门口的台阶下,后面还跟着脸黑如炭的简遇。   简澄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和简遇站到同一阵地,做出跟简遇一样黑脸的表情,但显然没有简遇那种效果。   小时候师父就说她长得乖,简遇一直拿她当软包子欺负。想着总有一天她长大了,也能变成一个大人,不再随便给人欺负,但以她如今的模样,除了动手打架,怕是震慑不到任何人。   用简遇的话说,她就算凶起来,也是奶凶奶凶的,只会让人更有征服欲。   “你找我什么事?”简然面色平静地看着程向宇。   程向宇抬脚向她走过去,因为简澄踹的那一脚威力太大,到现在还一瘸一拐的,他咬着牙道:“因为我俩的事,陈教授反悔不跟我合作了。”   简然眉毛一动,表情很淡定:“是吗。”   “我第三方公司都找好了,合同都签了,陈教授临时反悔,我还要赔偿对方的违约金,公司已经没钱了,我还卖了车和房子,现在没地方住……”程向宇语气有点激动。   简然:“所以呢?”   “所以……”程向宇咬了咬牙,说,“我们交往时花的那些钱,能AA吗?我大概算了一下,你给我两万块就行,我得去找个地方住……”   简然还没开口,旁边的简遇就冷呵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简澄诧异地回头看了看,有点担心,可程向宇还在这儿她也不敢走,她得保护简然。于是轻嗤了一声,无语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我们还没问你要精神损失费呢!你倒跑过来要钱来了!”   程向宇可怜兮兮地望着简然:“我也是没办法……”   “她呢?”简然冷冰冰望着他,似乎心中已经了然,却还是固执地想问,或者是,想让他更加狼狈。   程向宇低下头:“知道我公司要破产,还欠了债,她打掉孩子出国了。”   “哦。”简然扯了扯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简然,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也挺好的吧,你就当可怜可怜——”程向宇话音未落,简遇已经面色铁青地回到门口。   简遇毫不留情地打断:“用得着你假惺惺对她好?这些话你说出来也不嫌臊得慌?人渣。”   程向宇整个人抖了抖。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砸到他脸上,纷纷扬扬兜头而下,散了满地。   全都是一百块钞票,像下了场粉红色的雪,程向宇愣在原地,张开的嘴巴都忘了合上。   “捡吧,算我可怜你。”简遇居高临下,像看一个乞丐似的看着程向宇,满脸痛恨和鄙视,“以后不许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搂过简然的肩膀,把人带进大门。   简澄还没从他这一波骚操作里缓过来,呆呆地抬脚跟上,紧接着掩住的大门将那个低头哈腰迅速捡钱的男人隔绝在外。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都有点爽?   简澄回头看了功成身退的简遇一眼,心想,有钱就是任性啊……   第二天是阴天,简澄起床起得有点晚,院子里小孩儿们正在扎马步练基本功。她环顾一周,都没看见简遇。   “你们师父呢?”简澄问。   “不知道呀,刚还在的,好像门口来了个叔叔,他就出去了。”其中一个小孩回答道。   一个叔叔?   简澄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连忙拔腿跑出去。   跑到旁边巷口,才听见里面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和男人凶狠的咒骂。   “老子不揍你给你脸了?还想带她回去跟你父母交差?王八蛋!我他妈说了你敢再来,就弄死你,不信是不是?”   程向宇毫无还手之力,已然是鼻青脸肿,嘴角冒血,简遇却依旧毫不留情,一拳一脚都落在实处,打得程向宇连连嚎叫。   简澄私心里是想过去一起揍的,但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她。   简遇已经犯错,她不能当共犯,更不能眼睁睁看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师兄!”简澄赶紧上去拉开简遇,同时反手一套将程向宇制住,以免他突然反击伤到简遇。   但简澄现在才发现,简遇的鼻子也在流血,应该是之前不留神被程向宇伤到的。   简澄死死按捺住再给程向宇一脚的冲动,对简遇说:“别打了师兄,你都受伤了。”   简遇也稍微冷静下来,依旧恶狠狠盯着程向宇:“没事,小伤。”   简澄担忧道:“你流血了……”   简遇满不在乎地抬手抹了一把。   三个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程向宇父母本来想闹,但简遇妈妈很快也来了,给了点钱,对方见钱眼开同意和解。   简遇妈妈公司事忙,处理完紧接着离开,简澄和他一起走出派出所。简遇一边低头用手机叫车,一边认真嘱咐她:“这事儿千万别让师姐知道,她知道了,肯定又要瞎操心。”   简澄叹了口气:“那恐怕是拦不住了。”   简遇抬头,看见刚下车小跑过来的简然,一袭白裙,长发飘飘,他高大的身躯明显一震:“……”   不久前才止住血的鼻子里,突然又一股热流淌下来。   **   “辛苦了周医生。”   “你也辛苦。”   周寂川刚下手术,出去看了眼手机,有一条微信消息。   他手机调了隐私设置,点进微信才看到是简澄发来的。   【周医生,我二师兄鼻子摔伤了……】   消息两分钟以前发出,还挺及时。   只不过这姑娘每次找他,都得有这种正经严肃的事情吗?   莫非当初加他微信,就只是为了图个方便?   疑似当了工具人的周寂川不觉扯了扯唇角,回复:【有多严重?拍个照片我看看。】   小橙子:【图片.jpg】BaN   【本来已经止血了的,刚不知道怎么又开始流血了。】   周寂川看了眼照片,外观正常,于是问她:【能止住吗?】   小橙子:【现在流得好一些了。】   周寂川:【应该没大碍,先止血,如果没影响呼吸就暂时在家观察,有情况及时来医院。】   小橙子:【好吧。】   【没事就好。】   【他就是不想去医院,还说我小题大做。】   【我就是怕他毁容了以后没人要嘛qaq】   后面跟了个委屈哭哭的橙子表情包。   “周老师,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实习生小刘好奇地凑过来。   周寂川连忙收住表情,把手机藏进兜里,一脸镇定道:“没什么。”   小刘还想八卦,被他一个眼神震慑住,灰溜溜退下。   等人消失得没影了,周寂川这才重新拿出手机,给简澄回复:【别担心,有我在。】   收到他这句话的简澄在车后座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   正拿纸巾堵鼻子的简遇转头睨她一眼:“没事儿吧?”   简然从前排看过来,温柔道:“可能是吹风了,阿遇把窗户关上。”   “噢。”简遇立马把旁边的车窗升起来,语气听着特别乖。   简澄果然没再打嗝。   可她自己知道,她哪里是风吹的,分明是被人给吓的。   手机又响了一下,她小心脏也跟着一颤,手抖点开。   【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是接着上一句的。   两句话放在一块儿看,又该死的正常起来了。   她抿抿唇,懊恼自己太容易被挑动的心脏,回了一个“嗯”字。   周医生:【下午有空吗?】   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凌乱起来,她小心翼翼瞅了旁边的简遇一眼,确定没被发现自己的异常:【有啊。】   因为简遇打架去派出所的事,她早给补习班请了假。本来打算下午去上课,现在突然不想去了。   周医生:【我知道有一家正宗粤菜,晚上带你去?】   简澄愣了一下,很快收到下一条:【上次你吃的那家不正宗,本地人都知道。】   上次?   简澄这才想起来,之前和师兄师姐去过一家粤菜馆,因为不好吃发了朋友圈吐槽。   他们仨都是深山老林出来的,山上有学校,念高中才到山下的市区,后来简遇和父母相认,回到A城念大学,也算是返了乡。   巧的是简澄的母亲也在A城。   简然本来想在山上陪着师父,顺便找亲生父母,可师父总说年轻人还是多去外面走走看看,眼界才能宽一些,便跟着师弟师妹来A城定居。   A城是省会,比山脚下的小城市可繁华多了,刚来时,简澄什么都觉得新鲜。   说起来,他们都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本地人。   简澄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周寂川已经帮她定下邀约:【下午开完会过来接你,大概五点。】   简澄:……   就这么急着讨那顿饭吗?   如果可以,她不介意欠得再久一点。 第12章 不急,等你长大再说。……   回去后,简遇的鼻子没再出血,疼痛也逐渐减轻。   简然心里过意不去,拿了个冰袋亲手给他敷。   简澄觉得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叹叹气,打算回房去。突然想起来什么,问简澄:“师姐,我能不能用下你的化妆品啊?”   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简遇,生怕被他发现什么。好在这人现在一脑门子都在师姐身上,根本没察觉到异常,简澄默默地松了口气。   简然更不会计较这些,随口道:“你自己去用吧。”   简澄去拿了化妆品回房,其中就有好几支口红。   她自己买的全是肉粉色和浅粉色唇膏,涂上去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天跟同学出去玩,逛化妆品专柜时试涂了一下,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尝试有颜色的口红,虽然颜色也很低调。还好巧不巧的,就去医院遇到了他。   想起某人一直把她当小朋友,简澄心口突然有些憋闷,放下原本选好的豆沙色,换成一支颜色偏红的番茄色。   简然个子高,那些仙仙的裙子她都不能借来穿,简澄从来没有哪刻像现在,后悔自己没几件漂亮的裙子,选来选去只好用牛仔裤搭蕾丝T恤。   简澄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唯一像个小姑娘的,或许就是这张娇俏可人的脸,和因为妈妈阻止而没能剪短的头发。   这会儿她不得不对阮检察官感激涕零。   差不多弄好的时候,周寂川电话也打过来了。   一看时间,正好五点整。   她从窗户往外瞄了瞄,确定院子里没人,偷摸摸从回廊绕到大门口,闪身出去。   周寂川的车停在武馆右转一百多米的路口,是她不让他过来的。万一被简遇看到,又该逼逼叨叨个没完,说不定气急攻心又开始流鼻血。   简遇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租客就是他那天在医院遇见的周寂川,虽然有身份证复印件,但很显然,合同他拿回来就没看过。   不然绝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简澄觉得很疑惑,周医生这么忙的人,每次看见他车都是一尘不染,崭崭新的样子,不像大街上那些黑色轿车,一辆辆灰头土脸,没眼看。   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但坐上去很舒服,里面干净没有异味,除了一缕淡淡的橙花香,清新而不刺鼻。   这味道她曾闻过的,那天躲在他白大褂里,依稀漫过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在她脑海里留下一抹特殊的记忆。当时混混沌沌没多想,可现下一闻,那段记忆重新涌了上来。   简澄手指一僵,然后咬了咬唇,把安全带锁扣轻轻摁进去,强自镇定地问:“我们去哪儿吃啊?”   她等着他看见自己的脸,期待会不会有些不一样的神色,然而当两人目光对视时,她却不由自主地眼皮发颤,匆匆躲开。   她没看清他的眼神,但语气是波澜不惊的。   “都可以,你要是想吃粤菜,我带你去。如果想吃别的也行。”周寂川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垂下来握着变速器,骨节匀称漂亮,手指修长。   简澄望着男人艺术品般的手,一颗心缓缓沉下去:“那就粤菜吧。”   低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当车子驶上大路时,简澄听见男人轻柔的嗓音:“今天很漂亮。”   简澄紧紧捏住手指,不敢泄露心底的雀跃,于是也学着他刚才那种淡淡的语气说:“谢谢。”   就冲他这句话,今天也必须得她买单才行。   简澄暗暗对自己说着,拿手机看了一下账户余额,剩得不多。想着一会儿还得更少,心中不免有点肉疼。   阮红瑛不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虽然衣食无忧不缺钱,但每月也只给她基本的生活费,和几百块应急款,用来打车和逛街之类的花销。   好在简澄是个不怎么爱花钱的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花钱如流水。别的女孩热衷的衣服包包鞋子,化妆品护肤品,对她来说够用就行了,也不用很贵的牌子。   她的钱几乎都是用来吃。   刚来A市的时候,大街小巷搜罗各种好吃的,手机付款用起来没感觉,才不到一个月,就把阮红瑛给她的一千块生活费全嚯嚯光了。   从那以后,她连吃也克制起来,还买了个小本记账,顺便写写日记。   对于请周寂川吃饭这件事,虽然她的钱包有点肉疼,心情却不错。   餐厅在A大后街临商圈的一个广场,附近都是小吃店。整个二楼却风格典雅,在闹市里独树一帜,窗台上还放着一些绿植,有藤条垂在楼房外侧的鹅黄色墙上。   “这家店老板是我在暨大交流时认识的一位当地朋友,家里祖祖辈辈开餐馆的。”周寂川在电梯里对她说,“去年结婚,老婆是A城人,就跟过来了。”   简澄点点头:“哦。”   她有些心不在焉。   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地落在她心中,却让人脑子晕晕的,反应迟钝。或许是电梯里空气不流通。   简澄转过头,看见电梯壁反射出自己的模样。头发有点乱,口红颜色也不太均匀,可能是被牙齿咬的。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头发,另一只手在兜里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口红盖子。   这会儿不方便补口红,她只能抿了抿唇,看上去总算比刚才好些。   下电梯的时候,她悄悄睨了周寂川一眼。   他没在看她,背脊笔直,目视前方,挺拔得像一棵树。   玉树临风,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男人吧。   简澄心里默默想着。   “周先生来啦。”餐厅经理热情地迎上来,“想坐包间还是大厅?我给您安排?”   “大厅吧,靠窗。”周寂川点了下头,“谢谢。”   这里毕竟靠近大学,小包间都是情侣包间,在那种环境下独处,他怕她不自在。   简澄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问:“服务员都认识你啊?”   餐厅经理望着她笑盈盈道:“周先生是唐总的朋友,也是我们公司股东,经常来的。”   股东?这么有钱?还真看不出来……   经理的目光太热切,带着些八卦意味,简澄只好尴尬地回个笑容,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   但她知道这个表情。   那天在周寂川办公室,那些医生看她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像大灰狼看小白兔,像游客看猴,当然是友好的,甚至羡慕的,却实在令她脆弱的小心脏难以招架。   这里不算贵,但在大学周围也不便宜,已经不是简澄平时的消费水平了。   但既然是请吃饭,她也不介意,主动让周寂川点菜。   男人倒也没推辞,先点了这里的招牌大虾饺,羊腩煲和冰镇咕噜肉,然后把手机给她。   简澄挑来挑去,加了个青菜,和一笼看上去可可爱爱的猪头奶黄包。   “要喝奶茶吗?”周寂川接着问。   简澄见他准备点外卖的样子,连忙摇头:“不了,看这里有什么喝的。”   男人眉梢微动,笑了笑:“好。”   简澄看完菜单里的饮品,都是酒水和冰沙。   周寂川倒是能随便喝,可她大姨妈就这两天,不想遭罪就得提前注意。于是喊来服务员:“小姐姐,你们这儿只有这些饮品吗?有没有奶茶什么的?”   “只有豆浆和牛奶,然后就是果汁。”服务员笑着回。   “我不想喝豆浆和牛奶。”简澄问,“果汁有热的吗?”   服务员笑了出声:“女士,果汁热的不好喝,您看常温可以吗?不加冰。”   “好吧,常温也行,我要一杯芒果汁不加糖。”简澄说完问周寂川,“你喝什么呀?”   周寂川弯了弯唇:“一样。”   服务员:“那你们点一扎比较划算。”   简澄觉得有道理。两杯不够,喝完还能自己添。于是点点头:“那就一扎芒果汁。”   窗外就是小吃街的街景,这个时间点很多大学生出来吃饭。刚开学没多久,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几乎布满了整条街,到处都是青春昂扬的气息。   简澄很喜欢,也很期待大学生活,看着看着不禁嘴角上扬。   “我上大学的时候这条街还没整顿,路边就是两排小吃摊。”周寂川也望着外面,语气低缓地说,“那时候路面也没这么干净。”   简澄见如今的街道干净整齐,小吃摊都在路边的门店里,房子也是古朴风格,翘起高高的檐角,乍看还以为是哪个旅游古镇。她转过头,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上的大学呀?”   周寂川想了想:“算起来,快十年了。”   “……”简澄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那你比我大十岁?”   男人目光一沉,清咳了咳。   而后在女孩震惊的目光里,十分认真地说:“我跳过级,没那么老。而且,也才八年多。”   简澄更加震惊了:“那你不会就是新闻里报道的那种,十五岁上大学的天才吧?”   “那倒没有。”周寂川笑了一下,“我是十六岁上的大学。”   “……”这有区别吗?   简澄用了足足半分钟来消化这个事实。   她看过报考指南,知道医学院分数高,好的医学院更是,学医的大多数都是学霸,要不然也熬不出来。她以为周寂川顶多就是个学霸,高考分数高一点,大学时再出类拔萃一点,却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个天才。   让她这个凡人,一时竟不知道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他。   但此刻她满心满眼,全都是羡慕和崇拜。   周寂川也看得出来。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他低下眸,唇角勾着,却不是微笑的表情,“老天爷虽然不是绝对公平,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切都不可能完美。”   他轻轻转动着茶杯,嗓音压低,“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简澄望向他。   分明是一贯平静无波的脸色,却让她心底狠狠一抽,从未有过的生涩的疼。   简澄的情绪还陷在他似是而非的话里,男人却已经勾着唇,转移话题,把服务员送来擦手的毛巾递给她:“准备吃饭了。”   手边一热,是开水烫过的毛巾里冒出的白汽。   羊腩煲端上来的时候,浓郁的香味将她胃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便暂时把刚才的小插曲忘到九霄云外。   简澄擦干净手,跃跃欲试地夹了块羊肉,喂进嘴里。   “好吃吗?”周寂川笑着问她。   羊腩嫩滑入味,既保留了羊肉本身的鲜香,却也不膻得令人难以接受,简澄咽下去,点点头忍不住夹第二块:“好吃!”   “那就行。”周寂川眉眼柔和,半开玩笑地说,“我带你来,不好吃也算我的。”   简澄绷着笑,才没让自己呛住。   想不到他还挺幽默。   饱餐一顿后,简澄肚子有点不舒服。本来以为是喝果汁喝的,结果去洗手间一看,是大姨妈提前造访。   记录app提醒的分明是后天。   她伸手在包里翻了个底朝天,突然想起来什么,整个人僵住。   她没有带。   她以为自己带了的。   出门时发现常背的双肩包不适合这身衣服,便换了个浅蓝色帆布袋,当时周寂川在外面等,她一着急,便只记得把手机和钱包转移过来,忘了卫生巾。   这会儿血如泉涌,根本就出不去,简澄从头到脚都要崩溃了。   直到手机震了震,是周寂川发来的微信:【还好吗?】   简澄连忙回:【还好,没事。】   周医生:【嗯,不着急,我等你。】   简澄忽然脸颊滚烫,看着这句“我等你”,越发崩溃。   手指在屏幕上搓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敲字发给他:【周医生,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医生:【嗯?】   简澄咬着唇:【帮我买个东西……】   周医生:【好。】   简澄一愣。   她还没说买什么啊。   所以他到底懂了没?她要不要继续说清楚?   紧接着,周寂川又发来一条消息,彻底打消她的疑虑:【楼下有超市,很快,等我。】   简澄下唇都快咬破了:【……嗯。】   他果然买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打电话过来,问她:“你在哪间?”   “……”他不会要进来吧?简澄眼珠子瞪圆了,差点垂死病中惊坐起,手打在隔板上痛得怀疑人生,然后甩着倒霉催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找个人帮我送进来就好了。”   话音刚落,隔间门被敲了敲。   简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很快,外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孩声音:“小姐姐,是你男朋友给你买的卫生巾吗?”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把门拉出一条缝,看着对面那张陌生清秀的脸,尽力挤出友善的表情:“谢谢啊。”   “不客气。”女孩把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递给她,顺便凑过来,无比小声地说:“好羡慕你哦,男朋友这么帅。”   简澄嘴角一抽。刚要解释,女孩接着道:“不过你放心啦,我有男朋友的,我对他没兴趣。”   “……”她从始至终都没找到机会解释,那姑娘已经哼着小调离开了。   简澄只好速战速决,从厕所出去,洗手时顺便检查了一下脸上的妆,还补了个口红。   周寂川正在座位上拿手机看什么。   简澄没坐下,就站在桌子旁叫他:“周医生。”   男人抬起头来,放下手机。   简澄和他对视一眼后迅速撇开目光,小声道:“谢谢你啊。”   “没事。”周寂川笑了笑,“还早,要不要去逛会儿?”稍一顿,再问:“你想不想看电影?”   简澄不可否认地,小心脏动了动。   和周寂川看电影啊……不管他是不是客套话,都很有诱惑力。   然而,想起刚才收到的补习班群消息,老师布置了三张卷子,明天就得交,简澄万分不舍地摇摇头:“不行啦,我还有作业要写。”   男人原本微笑的一张脸,忽然僵了僵。   简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肯定是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只见他重新勾了勾唇,道:“那我送你回去。”   男人起了身。   “等一下噢。”简澄从帆布袋里找出手机,“我去买单。”   周寂川按下她手机:“不用,买了。”   “啊?”简澄一愣,“不是我请你的吗?你怎么又买了?”   这男人未免也太喜欢付钱了吧?   周寂川眸光温温地看着她:“我怎么能让小朋友请我吃饭?”   又是这种语气,说她小朋友的时候,总若有似无地带着点宠溺,仿佛她真还是个几岁大的宝宝似的,简澄觉得又羞又不甘心:“我不是小朋友了。”   “嗯。”周寂川依旧笑着,“不是小朋友,是高中生。”   简澄:“……”   她咬咬唇,“我高四,今年本来能毕业的,而且我已经成年了。”   “那不还是高中生?”男人望着她,像漫天星光落入她眼底,“不急,等你长大再说。”   不急……长大再说……   简澄脑子里一阵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的,差点给她魂魄都炸没了。 第13章 算是……约会?   直到男人接着刚才的话,淡淡开口:“等你自己能赚钱了,再请我吃饭也不迟。”   “……哦。”简澄轻轻地呼了口气。   真要命。   刚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周寂川怎么也不至于,对她有那种想法吧?   **   简遇的鼻子没大问题,第二天就好了。几天后,听人说程向宇的公司被举报财务问题,出院后就直接被带到警局接受调查。   这件事情可算是翻了篇。   简然的教师编制考下来了,任职学校离得太远,所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只有周末回来。   而自从简然搬出去后,简澄发现某人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武馆请了带教,不用简遇再成天盯着,于是总也见不着他人。   不过她懒得去关心简遇的私生活。   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卷子,每天回来倒头大睡,让她连想周寂川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但几乎没有,不代表完全没有。   被她暂时搁在心脏角落的东西,总会时不时咕噜冒个尖,弄得心底酸酸涩涩的,要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她知道那叫做思念。   **   学校的实验课题告一段落,周寂川终于有精力搬家。   顾臣许帮他一起搬的,东西不多,租了辆小货车搞定。   顾臣许给三月买了新的猫别墅,于是周寂川把猫爬架送给了一位刚养小猫的老师,没带过去。   顾臣许发现最近的周寂川又变回以往那副清清冷冷,对工作之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仿佛那阵子的冰雪消融只是他做了场梦。   想起那个漂亮小姑娘,禁不住逗他:“怎么?追人失败了?”   周寂川一边用手拦着好奇宝宝三月,一边给它擦猫别墅里的木板和玻璃,语气很淡:“你别瞎说。”   “是吗?”顾臣许叹了一声,蹲在沙发旁边抬手勾了勾,“三月,来摸摸。”   三月回头朝他看了眼,但明显对面前的猫别墅更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就继续攀着它爸的胳膊往上窜,周寂川于是再伸手拦它。一人一猫斗智斗勇,最终还是人占了上风。   三月委屈巴巴地坐在旁边,看周寂川打扫。   顾臣许走过去揉了把大毛脑袋:“东西我给你买的,只认东西不认人是吧?小崽子。”   三月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表示亲热。   顾臣许笑着把它抱起来,一米多长的大猫,抱起来却软绵绵的,也很乖巧,在他臂弯里一动不动。   “你看看你爸啊,一把年纪了连小姑娘都不会追,可真给你丢人。”顾臣许揉着它软软的身子,咋了咋舌,“你干爹我二十五岁的时候,都谈第八个女朋友了。”   三月在他怀里发出奇怪的咕声。顾臣许疑惑地问周寂川:“它什么意思?”   周寂川:“鄙视你。”   “……”   “你别想教坏它。”周寂川面色冷淡地望着他,“我儿子,跟你不是一路人。”   顾臣许接了个电话,是现任女朋友打来的,挂完电话就要走。   三月已经在擦干净的猫别墅里撒欢,周寂川一边从箱子里拿出猫碗和猫粮,一边说:“垃圾给我带下去倒了。”   顾臣许舔了舔后槽牙,不怒反笑:“行。”   而后他拎着垃圾袋,甩门走了。   周寂川盛了猫粮,蹲在旁边。   看着这只狼吞虎咽的猫,他轻轻抚摸它的背:“别急,都是你的。”   目光落在三月的身上,又仿佛飘得很远。   “慢慢吃,跑不了。”   都是你的。   跑不了。   他勾着唇,眼睛比窗外倾泻进来的日光还要温暖。   **   “澄澄,一会儿的英语答疑你去不去呀?”乔菲菲收拾着书包,叹道,“好不容易不上晚自习,但是也不能回家,我从句掌握得太差了。”   简澄笑了笑:“英语我就不去啦。”   乔菲菲努努嘴:“就你英语好,真羡慕你。”   “可是我物理不行啊,我得去找物理老师问题目。”简澄把最后一本书收进书包里,然后把物理错题本单独拿出来,“估计没半个小时也好不了,等你结束一起走吧。”   乔菲菲:“好!”   简澄在物理老师办公室待了半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除了上答疑课的老师,其余老师三五成群地下班。   简澄听见女老师们讲八卦的声音。   “微博热搜你看了吗?”   “今天忙了一天哪有时间看那个呀。”   “就是XXX和XXX官宣离婚,然后紧接着被爆五年前开始出轨,我的天呐,男人真的好能出轨。”   “那个我看到了!好渣噢,真该浸猪笼!”   简澄向来不关心这些,简然和简遇也不感兴趣,不过她们说起微博,她倒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简澄的手机是半个月前换的。之前还在上高中,阮红瑛给她一个旧机凑活着用,高考完给她买了部新的,前阵子刚寄过来。   简澄微博用得少,新手机就没下载,这会儿才记得她在微博上问过周寂川问题,一直还没去看。   横竖等得无聊,索性下载个微博,登录后,居然没看见周寂川的回复,推送里几十条全是新闻。   而点进周寂川的主页,才发现他已经一个月没上线了。   应该是工作太忙。   她知道他忙起来连看手机的时间都很少,顶多登个微信回消息,微博号不上线,是很正常的事。   关掉微博后,她鬼使神差地点开微信,像是终于寻到什么正当理由去打扰他,心口痒痒的,夹着兴奋。   【在忙吗?】   周医生过了十多秒回过来:【刚忙完,在吃饭。】   简澄看了眼时间,都已经快七点了。   他可真辛苦啊。   【怎么了?哪不舒服?】   他打字很快,两条消息之间几乎感觉不到停顿。   简澄连忙回:【我没不舒服。】   周医生:【嗯,那就好。】   怎么的,她只有身体不舒服才能找他吗?简澄心脏微微一沉。   但她没表现出来,接着给他敲字:【不是我不舒服,是有点事情想问你。】   另一边,正在值班室吃盒饭的周寂川,扬起的眉梢略垮下来。   果然。   他在那丫头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吧。   男人勾着唇,弧度很浅:【问吧。】   小橙子:【周医生,我师父关节炎老寒腿,二十年了,还有的治不?】   周寂川捏着手机,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也有些无言以对。   虽然这也不是她的错,但的确在此刻,他有点控制不住心口奔腾的情绪。   真的,枉费他生平第一次主动加患者微信,还从她写得歪七扭八的字条上辨认出正确信息,结果是为了上赶着当工具人。   工具人就工具人吧,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周寂川叹了叹,打字时面色很柔和:【具体情况得面诊以后,我才能确定治疗方案。】   小橙子:【……】   【可是师父不想看医生,他总说老毛病了,年纪大都这样,不用治。】   【他不会同意看医生的,我也不可能绑他去。】   周寂川陷入了沉思。   从医这些年,他最头疼的不是疑难杂症,而是患者明知道有病,却不愿意去治。这种事年年有,月月有,天天都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收到简澄的消息。   【周医生,我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   他唇角一勾:【说吧。】   小橙子:【周六我回趟峨眉山,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到时候,我再想想办法……】   发出消息的简澄并不指望他能答应。这的确算是不情之请了。   他那么忙,没义务抽出时间陪她跑那么远,就为了给一个素昧谋面的老和尚,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陌生人看腿。   哪想到,对方回复得很快,也很果断:【好。】   简澄轻微雀跃的心口,噼里啪啦地炸起烟花。   周寂川把手机收回兜里,饭盒扔进垃圾桶,出门遇到顾臣许,拍拍他肩:“今晚我帮你值夜班。”   顾臣许猝不及防地一愣:“啊?”   “周六你替我上白班。”周寂川紧接着淡淡道。   顾臣许:“可是我周六要和欢欢约会。”   周寂川望着他,面容严肃:“两个夜班。”   顾臣许用力点头:“成交。”   但下一秒,顾臣许突然想到什么:“不是,你丫从来不调班的啊,你周六要干嘛?”   周寂川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算是……约会?”   ???   顾臣许张大的嘴巴,许久都没能合上。   **   简澄倒也不算临时起意回峨眉山。   寺庙里只有两部电话,一部在门卫室,一部在住持的禅房。师父平时又喜欢一个人住在后山树林,因此他们到A城后,几乎和师父断了联系。   上周简遇去商场买了部老人机,正愁没时间送到师父手上,寄快递又怕中途出岔子,毕竟山上很少有人网购。简澄这趟正好把这事也办了。   给师父送手机,顺便教他用,以后联系就会很方便。   周六一大早,简澄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上了周寂川的车。   书包被她放在后座,刚系上安全带,驾驶座上的男人递过来一个热腾腾的塑料袋:“路过买的。”   简澄打开一看,是那天那家粤菜餐厅的猪头奶黄包。   记得当时她说很好吃,没想到他今天又给她买了。   “……谢谢啊。”包子握在手心发烫,心跳也逐渐加快起来,车里打着十八度的空调,她却从头到脚都感到燥热。   更令她燥热的,是男人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简澄鼓起勇气看过去,正好对上他潋滟的桃花眼,浴着晨光闪闪发亮。她咽了下嗓,闷着声问:“周医生你看什么?”   周寂川望着她,唇角勾着淡笑,嗓音也是温和熟稔,让人一点压力都没有:“今天是什么颜色?”   简澄愣了愣。   他头又低了一些,刘海跟着垂下,仿佛连呼吸的热气都撒向她面庞,带着薄荷的香气。   然后语气轻轻地解释道:“我说口红。”   简澄呼吸一窒,紧接着,连耳朵都变成与口红相近的颜色,整只脑袋也像是从里面着了火,剧烈地燃烧起来。 第14章 我不会让她喜欢上别人。……   简澄好不容易控制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是豆沙色。”   今天是回去见师父,她不能搞得太浓艳,本来是不用化妆的。可想到一路上是和周寂川一起,她还是忍不住抹了隔离霜,选了一支低调的豆沙色口红,薄薄涂一层,虽不扎眼,但很提气色。   然而此刻男人的目光意味不明,她感觉到心慌:“怎么,不好看吗?”   周寂川笑了笑:“好看。”   “……”简澄下意识地咬咬唇。   “但我要开车了,先不看了。”他松开手刹,两手搭上方向盘,转过头前,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简澄差点不小心咬到舌头,忙从袋子里拿出个奶黄包,喂进嘴里压压惊。   满车厢浓郁的奶香气。   到机场停下后,周寂川只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黑色的行李包,和她的书包差不多大。   周寂川没那么多时间游山玩水,简澄周一也得赶回来上课,所以他们只去两天,在山上过一夜。今天去,明晚回来,还挺仓促。   简澄一路都在心里揣摩着,要怎么让师父答应看医生。虽然说送上门的医生他不至于不给情面,但这些年师父年纪大了,反倒有些小孩脾气,时不时来点儿逆反心理,此行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谁也说不好。   周寂川闭目养神的时候,简澄望着机舱外的云朵发呆。   因为要调今天的休,他给顾臣许代了两天大夜班,今天早上才下班。还跟同班同事说了好话,让人帮忙查房,才能六点过去接她赶飞机。   昏昏沉沉一觉醒来,他发现简澄呆愣愣望着窗外,棉花糖一样的云层虽美,但她显然并没在看。   他叫了她一声:“简澄。”   简澄睁着眼睛如梦初醒,连身子都颤了一颤,回过头,望着他问:“怎么了?”   周寂川温柔地笑了笑:“光线太强,伤眼睛,少看一会就好。”   “哦。”简澄点点头,听话地把遮光板拉下来。   机舱里光线暗,一时她竟有些不适应,但也终于感觉到眼睛被强光灼过的后遗症。看东西有点发晕,视野里满是光斑,好一会才缓过来。   疲劳劲也涌上来了,眼睛一眯,就不自觉犯困。   接下来她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在云朵做成的床上,但枕头很硬,不太舒服。   机舱剧烈摇晃的时候简澄才醒过来,广播里是甜美的女声:“飞机遇到气流有些颠簸,请大家不必惊慌,在位置上系好安全带。”   简澄眼睛还闭着,半梦半醒,听见空姐说系好安全带,急切地要去检查,结果刚一睁眼,就发现不对劲。   她的脑袋的确靠在硬硬的枕头上,而那个枕头,是周寂川的左肩。   先前还觉得不舒服,这会儿却只剩下惊愕,和铺天盖地的窘迫。   偏偏那人还转头望着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和他距离咫尺之遥的时候,勾了勾唇:“醒了?”   因为太近,男人桃花眼里泛着的幽光和瞳仁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说不出的妖冶魅惑。压低的嗓音也仿佛夹着砂砾,在她心口慢慢地磨,让人难耐。   简澄慌张地直起身子,迅速和他拉开距离,低头用侧面垂下的头发遮住自己通红的耳朵和脸颊:“嗯,醒了。”   “还有半个小时落地。”周寂川淡淡地说。   简澄松了口气:“噢。”   刚想着幸亏他没和她计较,也没因此而调侃她,只听见一道嗓音夹着意味不明的轻叹飘过来:“怎么有点麻。”   简澄用余光看见他动了动肩膀,右手揉着左手臂。   “……”简澄禁不住嘴角一抽。   明知故问。   这话就像一个温柔的大耳刮子扑面而来,眼看男人一脸正经地揉手臂,简澄不自觉咬了咬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心里挺抱歉的,但她总不能过去给他揉吧?   这种事情,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   下飞机后,他们在机场直接打了个车,让司机把他们送上山。   “过来峨眉山旅游的啊?”司机问。   “不是。”简澄笑着答道,“是回家。”   对她来说,还是这里更像家。   周寂川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目光却微沉。   司机以为她家是开民宿的,因为旅游业发展起来后,附近很多居民都把自家改造成民宿,于是又说:“下个月国庆节,你们有的赚喽。”   简澄语气严肃道:“我们不赚钱的。”   景区赚钱和他们一毛关系都没有,就算寺里有钱,师父也不会花一分,只吃自己种的菜。   这方面,她家道宣师父有点迂,认为他们该赚的只有香火钱,至于景区门票那种东西,简直是对佛门的亵渎。不然以他的修行,现在住持的位置本该是他的,但他宁愿当个闲散僧人,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树林里清修,不问世事。   这几十年,道宣师父除了修习佛法,就是把他们三个捡来的孩子拉扯成人。   “我懂我懂,低调嘛。”司机师傅笑呵呵道。   简澄不愿意和他说话了,接下来一路哑口无言。   最后车停在佛寺门口,简澄却没有带着他走大门,而是绕过围墙,从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进入。   这边是僧人居住的地方,没有游客,所以非常安静。远处传来僧人诵经的声音,起先是越来越近,后来却渐渐远了。   他们又从另一扇门出去,到一片葱郁的树林。   “我师父不爱住寺里。”简澄边走边解释道,“当年,他就是在这儿闭关的时候捡到我的。”   周寂川眼神有些黯,嗓音也微哑:“那你怎么会到这儿?”   简澄垂了垂眸,弯起唇:“被人贩子拐的。但我运气好,他们嫌我爱哭,半路扔下了。”   这些事她原本不爱提,往常被别人问到,也都是搪塞过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愿意和周寂川坦白,让他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   简澄两手空空在前面带路,周寂川背上背着一个包,手里提着一个,跟在后面。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看见一幢木屋掩映在树荫当中的影子。   简澄不自觉加快脚步,周寂川毫不费力地跟上。   从远处看只有一个小屋,走近了,周寂川才发现是个院子,里面还有好几间房。虽然是木头搭的,但很精致,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光头老和尚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剥白菜。   “师父!”简澄一路小跑过去,嗓音里抑制不住的欢喜。   老和尚抬起头,眼眸一颤,银白的山羊胡子也跟着颤了颤:“澄澄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好久没见师父了,想您嘛。”简澄一屁股坐到旁边,摸摸老和尚皮包骨的脸颊,满脸心疼,“师父又瘦了。”   “我们澄澄才瘦了,学习很辛苦是不是?”老和尚露出慈祥的笑,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个男人,问她:“这位是?”   简澄笑嘻嘻回头:“这是周医生,我朋友,我让他给您看看腿。”   道宣师父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前倾,费力支撑着从台阶上站起来,然后微驼着背,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   周寂川愣了愣,随后在简澄偷笑的眼神中,也放下手里的包,十分恭敬地合掌打招呼:“您好。”   简澄笑得停不下来,直到被师父瞥了一眼,才终于强行忍住。   “好啦,师父您太严肃了,弄得人家很不自在的。”简澄挽住道宣师父的胳膊,对周寂川笑得眉眼弯弯,“你别拘束,我们平时都不那样。”   从小师父最宠她,就像爷爷对孙女一样,她也最肆无忌惮,从来都视佛门礼法为无物,和简遇一起上蹿下跳,调皮捣蛋。   简遇曾因为听说库房有牛肉去偷吃,被监院告状,挨了师父一顿狠揍,罚跪抄经书。她却哪怕上房揭瓦,打翻住持正堂的香炉,剪住持的袈裟当裙子,师父还替她说好话求情。   寺里所有人都知道,简澄这个最小的丫头,是道宣禅师的心头肉,打不得,骂不得,连头发丝都不舍得碰一根。   简澄虽然从小没在父母身边,却也是被千宠万爱,幸福健康地长大的。   知道这些的周寂川,微黯眼神里总算又有了光亮。   中午师父给他们做了饭,吃完后绝口没提看腿的事,径自回禅房去了。   简澄虽然受宠,但也知道不该去禅房打扰,于是帮师父剥后院晒的玉米。因为从小不怎么干活,剥一会手就疼了。   “放着我来吧。”周寂川眼神有些心疼,“你去睡个午觉。”   刚过正午,在平常就是午休的时候。   简澄打了个哈欠,还真有点困,于是点点头:“那我先去睡了,你的行李在那屋,你要是困了也去睡。”   “嗯。”男人笑了笑,继续剥玉米。   简澄回房关上门,他的目光才终于从那头收回来。   剥完半筐玉米,身后禅房的门吱呀作响,周寂川回头一看,老和尚微弓着背缓缓走过来。   他连忙起身让出凳子:“师父,您坐。”   “你坐吧。”道宣禅师手按着膝盖,坐在门口台阶上。   周寂川这才重新坐下,手里拿着的玉米剥也不是,不剥也不是,总觉得老和尚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寻常。   “师父。”他尝试着开口,“简澄带我过来,是想给您检查一下身体。”   道宣禅师微微颔首:“我知道。”   周寂川还没接话,道宣望着他,目光矍铄:“那你跟她过来,也是同样的目的吗?”   周寂川怔了下,随后点头:“当然。”   “我看未必。”老和尚唇线抿了抿,神色温和,“我虽是佛门中人,却也不是只会参佛念经,眼睛也不瞎。”   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接地戳穿,周寂川稍一慌乱。很快他冷静下来,放下手中没剥完的玉米,语气认真地说:“我的确对她有意,希望您可以成全。”   “成全你不是我的事,你得问她。”道宣禅师笑了笑,“澄澄虽然从小跟着我长大,练得一手好功夫,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要嫁人的。我没意见,她喜欢就好。”   “我会努力的。”周寂川弯起唇角,满脸虔诚地对道宣禅师说,“方便让我帮您看看腿吗?”   道宣禅师望着他,一脸高深莫测:“那得看你是什么身份。”   周寂川不解。   道宣禅师抬起手,摸了摸银白色的山羊胡须:“是医生的身份,还是我徒女婿的身份。”   “……”周寂川不自觉嘴角一抽,“师父,这玩笑不好笑。”   道宣禅师叹了一声:“澄澄也十八岁了,能谈恋爱了。追她的男孩子很多,你不抓紧点,到时候她喜欢上别人,我也帮不了你。”   周寂川:“我不会让她喜欢上别人。”   道宣禅师挑了挑一双白眉:“这么有自信?”   周寂川看着面前这个慈祥的老人,感觉到他顽童似的善意,也温和一笑:“您放心,肯定不会让您失望。”   道宣禅师呵呵笑着,缓慢起身:“跟我进来吧。”   **   简澄午休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玉米也剥完了。日光没正午那么强烈,从西边斜斜地擦过屋檐,阴影落在对面台阶上。   周寂川从道宣禅师的禅房里出来,两个人神情自然熟稔,犹如相识多年的老友,多少令她有点吃惊。   “师父。”简澄迎上去,也看了周寂川一眼,见他手里拿着的医药箱,吃惊之余还有点惊喜,“你看过了吗?怎么样?”   周寂川点了点头:“嗯。”   他没说情况怎么样,但兴许是当着师父的面不方便明说,于是简澄也没多问。   吃过晚饭,师父去庙里有点事,简澄洗碗的时候又悄悄问他。   “没什么大事。”周寂川低声说,“我开了点药,平时注意保暖和休息就好。”   简澄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真的吗?”   周寂川神色微顿,然后笑了笑,沾满泡沫的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真的。”   简澄这才信了。   男人低下头继续洗碗,冰凉的水浇在手背上,他眼底也似乎覆着层霜。   简澄得知师父的腿没大碍后,心情好得哼起小调来,脸上也满是轻松的笑容。   周寂川转头看了看她,眸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释然了。   刚才在禅房里,道宣禅师对他说:“我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并不是为了让他们给我养老,我也不希望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生活,因为我而受到影响。他们都只是孩子,快快乐乐地长大便好,不需要对我负责任。”   但有些责任,总是要有人去担的。   周寂川望着女孩明净白皙的侧脸,不自觉勾起唇角。眼底霜雪消融,只剩下薄薄的暖意。 第15章 (下章入V)你家为什么……   师父晚上睡得早,八点多就回屋上床了,简澄只好明天再教他用手机。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然后从包里拿出请假时老师给她的数学卷子。说是有时间可以写写,但即便是没时间,也得挤时间出来写的。   老师的话可以不说满,但高考是自己的事,该做的都得做满。   房间是她以前住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是熟悉的模样。书桌上开着小台灯,是她特意从家里带的。   早料到师父这儿什么都没有。   小时候,她用蜡烛看过很多年书,到现在桌子抽屉里还放着一些沾满灰的陈年旧蜡烛。   她走后,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没变过,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里都是木头香夹着衣柜里溢散出的樟脑丸香味。   简澄理科不太好,智商全用到语文英语那儿去了,数学题做得她脑仁疼,笔帽都快把头皮给挠秃了,还没做完一页。   房门突然被敲了敲。   简澄抬头问了句是谁,可转念一想,此时此地,除了周医生还能有谁?   她起身去开门,果然看见门外漆黑的夜色里,浴着月光显得周身越发清冷的男人,手里还端着一个陶瓷杯。   “有什么事吗?”简澄问。   “我看你屋里有灯光。”周寂川今天出门就穿得随意,黑T恤和九分裤子,单手插在裤兜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怎么还没睡?”   简澄顿时丧起脸:“写作业呢。”   周寂川这才想起小姑娘还有作业要写。   白天道宣禅师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他不禁无奈地弯了弯唇。   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啊……怎么还显得他像个禽兽变态?   有些事还真不是他想着急,就能着急得了的。   但他也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个性,拿手术刀的人,骨子里都是有狠劲在的,认准的目标怎么可能毫无作为?   看见小姑娘眼里的难过,他了然地问:“写什么作业?”   简澄看了看书桌上的卷子,面容更愁苦了:“数学……也太难了。”   “我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进屋。   房间逼仄,靠门那面墙是一个小衣柜,紧挨着单人床,床侧面不到一米的距离便是摆在窗户前的一个小书桌。   简澄坐在椅子上,周寂川便只能坐床沿。幸而他身长胳膊长,能轻易拿着笔够到她的试卷。   背后飘来一阵淡淡的橙花香,山里夜冷,连这股香味都比平时显得更清冷淡雅,可他坐在这儿一小会,仿佛就让屋里温度爬升起来。   那温度起先是从她背后环绕住她的,属于男人的灼热体温,用他的胸膛,他修长的擦过她身侧的臂膀,将她圈禁在一个暧昧的范围。   他说话时,滚烫的呼吸喷向她耳后,似一团烈火将耳垂烧灼起来,然后火焰摧枯拉朽般地侵袭至全身,血管里的血液跟着沸腾,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这样做一条辅助线,看起来会不会简单一点?”   她只能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抑制住本能的颤抖:“嗯……”   男人清冽磁沉的嗓音依稀含笑:“会了吗?”   简澄忙不迭点头:“会了。”   “解一遍给我看。”   “……”   简澄原本想着,让周寂川辅导她写作业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光顾着沉浸在这人英俊的侧脸和无敌好听的声音里,哪学得进去一丁点?   可事实证明,周寂川教她的效果比任何一位老师都要显著。   或许正是因为……声音好听?   一张数学卷子很快写完,知识点也全部掌握,简澄又拿出物理作业,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这个也可以吗?”   周寂川挑了挑眉,像是问她什么意思。   “我是说。”她顿了顿,十分认真地问,“你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要是不记得也没关系。”   周寂川脸色微微一僵,很快轻笑一声,拿起她的作业本:“不如试试。”   小姑娘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多么深远的鸿沟。   巧的是,他这人最不怕迎难而上。   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的距离,甚至,是和死神抢夺生命。   第二天,两人起身回A城。   走之前,周寂川说要去寺里拜拜。简澄觉得也好,他来一趟峨眉山,不能光为她一个人办事,连景区大门都不进。   结果没想到,周寂川居然去求姻缘。   简澄闷闷不乐地看他去解签,手指用力抠着池塘围栏上的浮雕。   这个人不远千里来求菩萨,是想要个什么仙女吗?   简澄心里很清楚,像他这么完美无缺的男人,少说也得配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孩子。就算再不济,也不会是她。   于是低着头更加郁闷了。   直到抠坏了一只指甲,简澄听见身侧传来的声音:“走吧。”   男人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闲闲地搭在她视野范围内的栏杆上,匀称修长,比白玉还要白。   简澄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嗓音闷闷地“嗯”了一声,扭头就走。   周寂川跟在后面,有那么一股子气定神闲的风度,淡然温和的眼睛只盯着前方小姑娘的后脑勺,而忽略了所有陌生人落在他身上的惊艳目光。   **   因为周寂川,简澄一颗心起起落落的。有时候觉得离他很近,有时候又觉得,他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那天他去求姻缘的时候,他们隔着殿门前的一大片池塘,仿佛是蝴蝶飞不过沧海的距离。   回到A城后,微信列表里这个人逐渐被淹没到底部的对话框,她忍着没再点出来过。   周三物理真题测试,简澄考得很差,老师说让他们先把试卷拿回去反思一遍,明天再讲。   看着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红色问号和叉,毫不留情的减分,和最后那个刺眼的分数,简澄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简遇打电话叫她下去吃夜宵,用她喜欢的冰镇西瓜来诱惑,她也兴趣缺缺地拒绝了,继续哀叹这个无情的世界,为什么会有物理这种东西。   反思的结果就是,她这辈子不适合学物理,高考物理只要不拖后腿,她就阿弥陀佛了。她就算再差,也会比第一次高考强很多。   试卷上的题越看越困,简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水,歇一歇,顺便拿手机发了条emo朋友圈。   没过多久,手机响了。   列表顶部是被她冷处理很久的那人,刚刚发来的消息:【在写作业?】   简澄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   他不理她的时候,她也能忍着不主动。可他只要一勾勾手,她就没办法假装没看见,敲字的手指每根神经末梢都在激动:【嗯呢。】   周医生:【需要帮忙吗?】   简澄几乎是不假思索:【好啊。】   发完消息,她已经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临头。   就这么没出息吧,这辈子都没法扬眉吐气了。   周寂川打了个视频过来。   简澄看见屏幕上闪动的按钮,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条件反射地拒接。   周医生:【有些东西讲不清楚,视频画给你看比较方便。】   解释过后他再打过来,简澄也冷静了,深呼吸一次,紧张地按下接听。   那头没有出现男人的脸,倒是她这边,一张脸占满整个屏幕,因为手机镜头轻微的变形,看起来都不像她。那丑样把自己都快吓死了。   她赶紧把手机挪远了些,还稍微抬高,显得脸型比较娇小,顺便当做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不妥。   还好,皮肤白皙干净,五官清秀,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就颜值这块,她也勉强配得上他吧?   周寂川的镜头对着桌面上的纸笔,低沉温和的嗓音从手机里播放出来:“让我看看题。”   “哦,好。”简澄及时勒住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转动镜头。   “我们先来看受力分析。”男人开始在纸上画图。   简澄看着画面里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支黑色钢笔,在纸上落下均匀的墨迹,摁住心头躁动,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嗯。”   不是第一次听他讲题,也不再那么容易心猿意马,她的注意力很快集中。   “这题懂了吗?”   “懂了。”   “那我们换个思路,出道题你试试?”   “好哇。”   周寂川正在纸上写题,简澄也托腮思考着,突然那边的画面一晃,有人把那张纸拿了起来。   简澄正纳闷着,听见一道熟悉的欠揍嗓音:“哟,这干嘛呢?”   “别闹,还我。”周寂川声音夹着警告。   可对方显然不是受用的性子,越发欠揍起来:“高中物理题?”他恍然大悟地拖长音,“哦”了一声,甚至把手机屏幕转过去,一张阳光帅气的脸顿时出现在简澄面前。   顾臣许朝她摆了摆手:“你好啊小房东。”   简澄只好把镜头也转过来,跟他说话:“我不是房东。”   “房东是你哥,所以你是小房东嘛。”顾臣许振振有词地说,“这房子真不赖,感谢你们啊,给我这可怜的弟弟一个安身之处。”   简澄有点不好意思:“真的不用谢我。”   “老顾,够了。”周寂川瞪他一眼。   “行行行我不开玩笑,说正事儿。”顾臣许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简澄道,“小房东后天晚上有事儿吗?我叫几个朋友给他暖居,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简澄犹豫了一下。   顾臣许提醒道:“周五。”   “哦,周五。”简澄点点头,周五晚上倒是有时间,会提前放学。紧接着她又抿抿唇,目光瞥向屏幕里周寂川的一个衣角,“可是……”   正主还没有发话呢。   顾臣许本来就是个自来熟性子,对谁都热情,但她并不知道周寂川是不是欢迎她去。   毕竟家是很私密的地方,不是谁都方便去,连简遇也说了,除非有东西坏了要修,否则他绝不会进租户的门。   “有时间就来吧。”周寂川很快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顾臣许笑得无比灿烂,露出满嘴白牙,“让他给你发位置,早点来,周医生亲自下厨做好吃的。”   简澄心口砰砰起来,眼皮也颤了一下,像一只小蜻蜓扑扇着翅膀,乖巧灵动:“嗯,好。”   顾臣许走后,简澄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挂断视频,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她不禁想着,周寂川是不是原本没打算叫她?   如果不是顾臣许突然出现,热情地邀请她,他是不是压根就不会让她知道有这场聚会?   可就算是,也理所当然吧。   简澄长舒了一口气,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   周五那天,简澄听话去得很早,从补习班出来就立马打了个车。   和小区门卫说明来意,登记名字和身份证后,门卫给周寂川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就顺利被放进去了,还有个保安亲自给她带路。   “从这边上去36楼就到了。”保安浅浅地鞠了个躬,抬手请她进电梯。   简澄受宠若惊地踩进豪华电梯光泽明亮的地板,保安为她选好楼层,就出去了。   第一次到周寂川的住处,心里的雀跃怎么都压不下来。她一下下数着电梯屏幕上的楼层,直到数字变为36,伴随着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心跳也加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小心翼翼地踏出去。   走到右侧3602的门口,她抬起手正要摁铃,又很快放下。   吸了口气,再抬起来,轻轻贴在门锁的小按钮上,鼓起勇气摁下去。   紧接着门铃响了。   她依稀听见门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匀速沉稳,每一下都仿佛踏在她心口上,留下久久的震荡和回音。   门开了,对面男人穿着身休闲服,灰色卫衣胸前有一个椰子图案,让他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   “进来吧。”周寂川勾了勾唇,侧身让出一条道。   简澄走进去,先朝屋里看有没有其他人,可玄关口不对着客厅,于是回头打算问他要鞋套。   而下一秒,只见一个庞然大物猝不及防地从她看不见的地方飞窜而来,目标正是她白花花细嫩嫩的大腿。   “啊——”简澄忍不住惊叫一声,转身扑进男人怀里,抓住他衣领哭着问:“你家为什么会有老虎!!!” 第16章 (一更)澄澄,新年快乐……   见“老虎”要啃她大腿,简澄凭着本能将双腿悬起来,于是她双臂紧紧抱着周寂川,双腿也挂在他腰上,呈现出极其不可描述的姿势。   男人也因为她突然的举动,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连门都忘了关。   但很快,挂在身上的温香软玉让他眉眼中都溢满柔情,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不是老虎。”   简澄眼泪都出来了:“你以为我瞎吗!”   “真的。”周寂川笑了一下,手掌揉揉她后脑勺,嗓音里带着安抚和诱哄,“你再看看,是猫。”   简澄依旧四肢挂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向刚刚那个庞然大物。   怎么看都是只老虎。   可似乎是一只温柔的老虎。   它竖着尾巴的姿势和武馆里那只冲她撒娇的小黑猫一样,但尾巴很粗,长长的毛都支棱起来,像小时候见过的鸡毛掸子,充满喜感。它的鼻子贴近她腿,一皱一皱闻着她的时候,那种湿润的痒痒的感觉,也让人一点都不害怕。   “它叫三月。”周寂川任由她挂着,语气温和而宠溺,“它很喜欢你。”   他说出的“喜欢你”三个字,语调格外的低沉绵长。不知为何,那一秒她心口仿佛焰火燎原,摧枯拉朽地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甚至她差一点就要溺死在这种要命的错觉里,错觉他也喜欢着她。   但屋里暧昧的气氛很快被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断:“周医生?你们这是……”   简澄想起顾臣许说还有同事要来,整个人抖了一抖。   周寂川虽然也略显局促,但还是稳稳地将她放回地上,才回头冲来人打招呼:“进来吧。”   这一趟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骨外科的护士。自我介绍后,周寂川去厨房备菜,简澄坐在沙发上接受那两人的目光凌迟。   三月似乎真的很喜欢她,歪在她旁边,时不时用脑袋蹭她大腿。   简澄终于相信三月是猫了,因为它刚刚叫了一声“喵”,比武馆那只小黑猫还要奶。当她伸手摸它脑袋的时候,还会哼唧。   “上次在办公室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和周医生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护士姐姐满脸八卦被证实的喜上眉梢。   简澄嘴角抽了抽,连忙解释:“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都那样了还普通朋友?”护士姐姐挤了挤眼睛,“你就别瞒了,周医生在我们这儿这么多年,寻常女孩连他一根手指都碰不得。”   “……”简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改变想法,只好干笑一声,低眉顺眼地撸猫。   三月又开始哼唧,她专心听它的哼唧,借此来缓解心中窘迫,自欺欺人地装作无事发生。   护士姐姐再问起来,她不反驳也不承认,对方渐渐失去兴趣,和男同事聊起工作上的事情。   后来顾臣许来了,还带着两名同事,说其他人今天抽不开身,让周寂川可以准备开饭。   简澄简直不敢相信,那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全都是周寂川一个人准备的。   就像一场魔术。   简遇对吃的要求不高,武馆请的阿姨每天也都是烧点家常小菜,这种动辄虾蟹鲍鱼的大餐,她几乎没在家吃到过。就连那几个炒菜,看起来都是餐厅大厨的水平,更别说一刻不停刺激着鼻腔的香味。   同事们似乎都不意外,一个个跃跃欲试。   “等等,别动,我得先拍个照,发群里让那帮社畜馋死。”   “太不厚道了吧,王医生他们可怜巴巴上手术,你在这儿吃大餐,回头还给人放毒。”   “这可是周医生的手艺,距离上次吃到周医生做的饭都过去一年了,我不得好好留个纪念啊?”   “周老师,我不跟您学做手术了,教我做菜行不?”   “滚。”顾臣许拍了拍那个学生的大脑门,“别的都行,这个免谈,你当心高主任削你。”   大家都是一个科室的同事,聊起来根本没简澄什么事。   顾臣许还挺有眼力见,一直照顾着她:“来,小房东坐这儿,今天你是主客。”   这人又叫她小房东,又让她坐上座,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简澄当即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了,我坐旁边就行。”   “那怎么行?来来,你就坐这儿。”顾臣许直接把她摁在周寂川旁边,为了不让她跑,在她另一侧坐下,还往她盘子里放了个大螃蟹,招呼其他人,“开吃吧各位。”   俨然主人翁的架势。   周寂川发现简澄对着碗里的螃蟹犯难,低声问她:“怎么了?”   简澄捏了捏螃蟹腿,实话实话:“不会剥……”   男人笑了一下,把她碗里的螃蟹拿过来,戴上手套开始剥。   简澄看他手指灵巧地卸下螃蟹腿和壳,把各种她说不出名字的部位扔进盘里,然后用她的小碗接住蟹黄和肉。   她见过别人剥螃蟹,却都不如他姿势好看。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松,让她不敢相信这双看上去艺术品一般的手,会有如此惊人的行动力。   别人剥蟹都会弄得一桌狼狈,满手是油,但他不会。该去掉的被他干脆利索地丢弃,该留的,也全都体面地留下来。   就像是……做了一场完美的手术。   周寂川无视满桌人或八卦或了然的眼神,对身边的女孩子无比耐心:“螃蟹性凉,不能吃太多。”   大家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打扰了某人专心虐狗的兴致。唯独顾臣许夸张地“嘶”了一声,甩了甩手。   周寂川瞥他一眼,没说话。   “老周啊。”顾臣许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不小心烫了。”   “……”周寂川一脸不为所动。   顾臣许指了指盘子里的蟹,发出请求:“能不能帮我剥一个?”   周寂川看了他两秒,冷漠道:“你不会不吃?”   顾臣许:“……”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眼看着刚无情拒绝过他的男人又任劳任怨地给简澄剥了一盘虾,顾臣许更emo了。   吃完饭,大家正在客厅里玩游戏,简澄不会,就坐在旁边默默看他们玩。   游戏过程她不会,但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她还是能看懂的。   周寂川选了真心话。   有同事看着他腕上的手表发问:“周医生手表上的字母L是什么意思啊?见你戴了这么多年都没换过。”   周寂川冷淡地回答:“一个人的名字。”   那同事眼神一亮,不嫌事大地继续问:“男的女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起来,包括简澄。   她的好奇心应该是这群人当中最大的了,但显然也隐藏得最深。   就在大家都翘首以盼的时候,周寂川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正等着听八卦的同事们无语泄气。   简澄望着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心头被勾得痒痒的,还有些酸涩。   他这么藏着掖着,难道是女的吗?   喜欢过的女孩?   没人发现她的情绪,大家都沉浸在游戏的快乐中,满室欢声笑语,她却有些笑不出来。   直到门铃响了响,周寂川起身去开。   简澄不自觉捏住衣摆,也站起身。   门外是一个外卖小哥:“您好,这是有人买给您的花。”   周寂川疑惑地挑了挑眉:“谁买的?”   简澄往前走了两步,闷闷不乐地开口:“……是我买的。”   周寂川接过那捧薰衣草,诧异地回头望向她。   “就是,祝贺你搬家……”因为发现大家都带了礼物,只有她一个人空手,于是吃饭前赶着订了一束让人送来,但此时此刻,一点都没有献宝的兴奋了,整颗心都沉得很低。   她走到门口,从玄关柜上拿起自己的包:“你们继续玩,我要回去了。”   周寂川眉头拧了拧:“这么早回去?”   “嗯。”简澄一脸消沉,挤不出来笑,“写作业。”   周寂川以为小姑娘是因为要写作业才不高兴,于是点了下头:“行,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刚叫了车,再见。”简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窜进电梯,火速摁了楼层。   电梯失重往下,她的心也跟着加速掉落。   手机被她调了静音放进包里,一路上故意没看,直到回家洗完澡,将自己一头栽进床褥后,才翻了个身,忍不住摁亮屏幕。   周寂川半小时前发来消息:【安全到家了吗?】   后面是两通电话。   她没接电话,隔很久后他才又发了一条过来:【写完作业早点睡。】   怎么看都没有特别紧张她的意思。   简澄忿忿地扔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   **   没联系上简澄的周寂川一个人回到房间,关上门,把客厅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然后赶紧从通讯录找出个号码,拨出去。   “你好季队,能不能麻烦帮我查一下……”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对方回复。   “周医生,我查过监控了,刚才也联系过司机,确定你朋友已经被送到目的地,应该是安全的。”   “好,谢谢。”   挂电话后,他站在落地窗边发了会怔,才重新拿起手机,给简澄发了条微信:【写完作业早点睡。】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明明吃饭时还好好的,刚开始玩游戏也是好好的,还耐心地给三月梳毛。   后来大家玩得尽兴,他也没留意到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不好的。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门外传来顾臣许的声音:“干嘛呢老周?缺你了。”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   简澄知道自己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当时没法控制住情绪,睡了一觉过后,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就算他曾经有过喜欢的女孩又怎么样?哪怕他现在还喜欢着,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就像她喜欢他这件事,原本就不干他的事。   他没有任何义务要回应。   周寂川发来的消息她也没回复,让他的名字在列表一沉再沉,落到她看不见的底部。   再次高考倒计时八个月,过一天少一天,她也不能再为这种事分心。   直到2019年的春节之前,简澄没再见过周寂川。偌大的城市,如果不是主动奔赴,想遇到一个人真挺难的。   网络上也是一样。   起初她偶尔发发朋友圈,周寂川都会给她点赞,还顺便私聊她问问近况。后来她忙得没时间再发朋友圈,周寂川也没再私聊她。   好像两个人之间真正的关联,就这么消失在2018年九月的尾巴,连结束那天都是不快乐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师姐找到亲生父母了,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绝不会错。   她也会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年。   **   帝都大学研究所。   男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门口的走廊,窗台上放着盒饭,一只手拿筷子从饭盒里夹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这两天降温,腿有疼吗?……嗯,那就好。以后还是要注意保暖,我得空回去看您。”他嗓音含笑,态度温和礼貌,然而不知道对面说了句什么,他面色稍稍一凝,语气也略微低沉下去,“她学习任务重,不打扰她。……这事您先别和她说,等确定没问题了,我自己会告诉她的。……好,您早点休息,我还有工作要忙。”   挂了电话,周寂川才扒拉几口饭,就被同事叫:“周哥,你来看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好。”他收起饭盒,转身进了实验室。   “周哥过来还习惯吧?”同事笑着问他。   周寂川口罩遮面,头发也被包着,只露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嗯。”   “我说你也是,好好的在A城逍遥自在,非得送上门给徐教授抓壮丁。”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么危险的手术只有咱们徐教授能做啊,周哥不乖乖过来当壮丁,还能怎么样?”   “听说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儿?”几个同事悄悄八卦起来。   “是吗?周医生喜欢的女孩儿,那得是仙女才行吧?”   “真让人羡慕……”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你羡慕什么?有咱徐教授这么不干人事儿的?为了一台手术把人绑在帝都做项目,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就算是女朋友也跑了吧?”   “是哦,这两个月,周哥连这栋楼都没出。”   “老徐也是没办法啦,这是国家重点项目,又缺人手,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用的。其实徐教授早就去A城挖过周医生,他不愿意来,如今送上门的好机会老徐能放过?咱老徐可是个狂人,为了研究连命都能不要,儿女情长什么的,在他那儿屁都不算。”   “唉,不说了去忙了,不然今晚又得通宵。”   “走吧走吧。”   **   除夕这天,简澄一个人在武馆里吃灶里烤的红薯。   阿姨回家过年了,师兄师姐也都回了家,武馆里冷冷清清的,虽然阿姨走之前给她留了很多吃的,但这会儿也就烤红薯还没凉。   阮红瑛昨晚给她打电话,说因为一个大案子,要连着加班一星期。   除夕没法陪她过了。   想想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除夕,简澄扯了扯唇,坐着小板凳撕开红薯皮,热气喷了满脸。灶台里的火熊熊烧着,将她的脸色照得透亮,ipad里播放着春晚开幕的乐曲,女孩眼里却没有一点应有的欢乐。   春晚很吵闹,她却枕着手臂在厨房里睡着了。   **   今天是除夕,研究所却依然昼夜无休。   周寂川值夜,狼吞虎咽吃完迟到的晚餐,才终于挤出一些空闲,拨通那个思慕已久的电话。   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他继续打过去,不依不饶地好几次,都等到自动挂断。   眼看挤出的这点空闲也一分一秒地捱过去,同事从更衣室出来,提醒他:“周哥,交班了,我回去了啊。”   “哦,行。”他收了电话。   走回实验室的时候,又迟疑地把电话拿出来,往里面敲了几个字。   **   简澄这一觉睡得沉,连梦都没做,后来因为身上冷,迷迷糊糊转醒,又因为院外一群孩子的叫声彻底恢复了精神。   他们喊着“新年快乐”。   简澄没觉得快乐,反而被吵得皱了皱眉。一抬眼,才发现炉灶里的火早已经熄了,里面黑漆漆的,整个厨房只有一盏冷白色吸顶灯,怪不得感觉到冷。   她缩了缩脖子,把手机拿起来准备回去睡觉,正关掉春晚页面的时候,突然看见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来自那个失联已久的男人。   【澄澄,新年快乐。】 第17章 (二更)乖,忍着点。……   上面还有他打来未接的电话,足足七个。   时间都在两小时以前。   简澄把手摁进输入框,指尖颤抖发凉,微微湿润。   用了好久才敲出几个字,发过去:【新年快乐。】   虽然是一个人过除夕,但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   补习班初五开课,但师兄师姐要过完元宵节才回来,不过阿姨倒是早来了,简澄又开始每天都有好吃的。   那几只猫还是认阿姨,前些天跑得无影无踪,阿姨一回来,就乖乖去后院等投喂。   简澄看着那只几日没见的小黑猫,多少有一些怨怼。   元宵节那天,附近的夜市有灯会,补习班也为此放了半天假。天一黑,简澄就和乔菲菲去了举办灯会的广场。   本来以为她们去得够早,可到那儿的时候,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从远处看,就是密密麻麻的花灯夹着密密麻麻的人脑袋。   简澄没挑到喜欢的灯,陪乔菲菲买了一个,就实在受不了被挤成肉饼的折磨,先出去了。   乔菲菲还在猜灯谜。   一些女孩子对一些事情的执着,是很值得钦佩的。简澄看着不远处乔菲菲奋力拼搏的模样,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是有的。   从前她心里只藏着一件事。当警察,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   而现在又多了一样。   更难以启齿,仿佛也更难以实现。   这样的盛况平时不多,简澄想着拍点照留念。刚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举起手机调整角度的时候,突然从屏幕里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一个女孩后面,手伸向她背后的背包。   简澄目光一凝,拔腿朝那边跑去。   那小偷反应极快,似乎感觉到不对劲,立马开溜。   简澄加快脚速,轻松跨过横栏,一阵狂奔后追上小偷。   而她没想到的是,这小偷不是个普通小偷,居然有两把刷子。不仅躲过她的攻击,还反手一拳朝她呼过来。   简澄也灵巧避开,听见人群中有人报了警,便专心拖延时间,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小偷似乎看出她意图,招招发狠,甚至把她推倒在地上。简澄忍着手掌擦伤的疼痛,趁其不备抓住他腿,用力一摔,再冲过去摁住他,双手反剪,让他再也动然不得。   警察随后赶来,将人扭送到派出所。   等人群散去之后,简澄才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   抬手一看,右手掌侧面都破皮流血了。   扭打间头发也被扯散了,不远处地面上,躺着她的粉红色发圈。   她先从包里拿了张纸巾攥在手里,擦了擦破皮流血的伤口,然后走过去捡发圈。   可刚要俯身,却有人先她一步蹲下。   白皙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根已经断掉的发圈。   随着寒冷的夜风飘来一阵淡淡的橙花香味,从鼻尖一路冲袭,到脑袋里翻出滚滚巨浪。   当他站起身,抬手捋顺她额前乱发,她就像是从一场短暂的梦中倏然醒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男人穿着黑色毛呢大衣,头发剪短了些,不再有刘海垂下来,光洁饱满的额头暴露在零度左右的气温里。   依旧是身姿挺拔,俊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指尖冰凉,碰到她额头时,像带着电流划过。   简澄身子僵僵的,不自觉松了手,捏在伤处的纸巾随风飘得很远。   周寂川也顺势看过去,女孩白嫩的手掌边缘,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   “乖,忍着点。”医生握着女孩的手,嗓音温柔得仿佛能淌出水来,“不清理干净容易感染。”   简澄心里的褶皱就那么轻易被抚平了。   她受不了他的温柔。   这个男人似乎有魔力,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哄两句,她就不疼也不怕了。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心甘情愿被他骗去。   外面大厅是吵闹的,但诊室却很安静。   简澄看他认真地给自己清理伤口,不禁出声打破这阵安静:“你怎么会去那里啊?”   男人手上动作稍顿,唇角微勾:“路过。”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信。   “也不算。”他抬头短促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路过时看见那边有花灯,就想着去买一个,总不好空手去见你。”   小心脏猛跳了下,简澄不自觉捏住手指。   然后被他温柔抚开,用纱布轻轻贴上伤口:“这次回来着急,忘了给你带礼物。”   “回,回来?”简澄愣了愣,想起他近乎失踪的两个月,才恍然明白些什么,“你去了哪儿?”   “工作调动,去了帝都。”他一边回着,一边给她包扎。   包扎的时候压迫到伤口,简澄突然感觉到疼,叫了一声。   周寂川便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继续。   等他包扎完毕系好了结,简澄才有些憋闷地问:“你在那边很忙吗?”   虽然他工作一直都忙,但以前还会转发一些公众号的医学知识科普。可这两个月,她没见他更新过朋友圈,微博也没有,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嗯。”他微微颔首,“有点忙。”   知道他这句“有点忙”不知含了多少水分,简澄垂下头“哦”了一声。心里想着,她恐怕是最后一个被告知的吧。   周寂川安静地望着她。   她的头发似乎是没剪,比他上次见时长长了一些,微屈内扣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黄。   她不是那种色素很重的黑发,平时在自然光下就是偏褐色的,因为细软,也很容易被箍出形状。这会儿头发垂下来,靠近耳朵的地方还留着一圈扎过马尾的痕迹,稍往外凸,看上去整个脑袋更圆了。配着薄薄的刘海,特别可爱。   周寂川摁下心底躁动,攥了攥手指,嗓音平和:“我送你回去吧。”   “好。”   周寂川开车,路上她鬼使神差地说想再去灯会看一看。   到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十点多,人散了大半,有一些摊位也撤了。   “想买灯?”周寂川跟在她后面问。   “嗯。”简澄点点头。   人多的时候她嫌烦,这会儿对她来说刚刚好,可以安静地选一选自己喜欢的灯。   摊位老板们都很热情。   “小姐姐,看看我们的兔子灯,很可爱的,有各种颜色随你挑。”   “小姐姐看这个,会唱歌的莲花灯。”   “小姐姐……”   没一会,那些人见她不冷不热,便也不叫卖了。   简澄逛了几圈,终于停在一个卖小动物花灯的摊位前。   老板是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婴儿,说起话来和那些老板都不一样,温温柔柔的:“随便看看啊,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最后几个,六折。”   简澄的目光落在正中间那个灰色的小老虎上,突然“噗嗤”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周寂川:“好像你家三月哦。”   “是有点像。”周寂川忍不住也弯起唇,“想要吗?”   “嗯。”简澄点点头,对老板说,“这个吧,多少钱?”   “十五块。”老板笑着指了指斜后方那个黄色小老虎,“还有个情侣款,要不然一起带上吧。”   “不用……”简澄刚一张口,就被男人淡淡的嗓音打断——   “一起二十。”   他从兜里拿出两张十元纸币。   老板略思忖了下,点头:“行,看你们小情侣长得俊,就二十。”   “……”不是小情侣。   简澄咬了咬唇,见周寂川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莫名不想解释。   心口热热的,像揣着团火。   回到武馆的时候快十一点了,平时这个点阿姨都睡了。院子里没人,黑漆漆的,但月亮十分慷慨地泻了满地银光。   今晚的月亮居然有点圆。   简澄站在门口,手指藏在兜里握紧又松开,总觉得有些话如鲠在喉。直到听见他说出“再见”两字的时候,才呼吸一顿,忙不迭开口:“等等。”   周寂川刚踏出的脚收回来:“嗯?”   “今天元宵。”她仰起头,晶亮的眸子望着他,“你吃汤圆没有啊?”   周寂川笑了一下:“没吃。”   简澄心脏腾起跳了跳,一本正经地说:“那现在吃应该也不晚吧?”   他眼里含着星月的光,像银河落入她眸底:“嗯,不晚。”   **   简澄没怎么下过厨,只会煮面条。想着汤圆应该和面条差不多,用水煮一煮就行,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一个个小圆球下入锅,在水里滚着滚着,都变成兵乓球大小的大圆球,不留神从锅里溢了出来。   幸亏周寂川及时看到,帮她关了火。   看着灶台被小姑娘弄成一片狼藉,宠溺地笑了笑:“还是我来吧。”   简澄是尝过他手艺的,知道这个男人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显得她就像个废物,连煮汤圆都能翻车。   然而当汤圆下肚的时候,她心底那点小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锅普普通通的水煮汤圆,没有用醪糟,只加了点糖,不知道为什么经了他的手,就变得格外有滋有味。   想起除夕那天收到他消息的时候,也像是漫天黑夜生了光,她不自觉弯起唇,低头把克制不住的笑容藏起来。   院子里很冷,吃着汤圆身子却暖暖的,就连吹着正月的寒风也很舒服。   两人坐在一棵老槐树后面,倒也吹不着什么风。   周寂川先吃完了,侧头看小姑娘一口一口地喝糖水,嘴巴像一只小仓鼠,嘟起来,嗦一嗦,然后满足地咽下去。   就像那天在家里看她吃自己做的饭,心底有种暖暖的幸福感。   简澄专心喝着糖水,并没有察觉到男人灼热而专注的眼神。   直到猝不及防地,头顶落下来一片叶子,不偏不倚地掉进她碗里。   “……”简澄扁了扁嘴,下意识委屈地望向周寂川。   于是就这么跌进他星火般明亮的眸。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直白露骨,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表达些什么。然而他眸光太深邃,抿紧的唇线也太克制,那些初露眉目的情绪太不容易被准确地捕捉到。就好像是错觉和现实,分秒不停地凌迟着她摇摇欲坠的心。   她看见他朝自己俯下身,熟悉的香味再次侵袭包裹住她。   体温近了,眉眼近了,呼吸也近了。   简澄不自觉屏住呼吸,明知道是不对的,心里却还是在期待些什么。   就像那天那个没做完的梦,他接下来会不会吻她?   然而他并没有离她更近,似乎只是因为光线太暗,俯身看清楚。他的脸停在十公分以外,然后抬起手,一张纸巾贴在她嘴角轻轻擦拭。   比起吻她,这件事显然并没有好多少。他的手隔着薄薄的纸巾,她能感觉到男人指腹的温度和力道,还有他眸底不经意淌过的若有似无的缱绻之色。   有无数个错觉告诉她,他或许也是喜欢她的。   但却有无数个细节让她保持清醒。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算再忙也会抽空去思念。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觉察不到她不开心的情绪?那天晚上,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她会遇到危险吗?   当天顾臣许在视频里邀请她聚会时,她太过兴奋和期待,竟忘了留意他神色中有没有勉强,哪怕他最后顺水推舟邀请了她,或许也只是无奈之举?   工作调动去别的城市,她或许也是他认识的人当中最后一个知道的。   无论什么事情,她总是最后一个。   哪怕他对她有一些好感,但很明显,她在他心中并不重要。   脑子里窜过许多念头,那些暧昧和旖旎不再有一丝幸存之地。她抬手接过纸巾,笑了笑:“我自己来吧,谢谢。”   周寂川没有再逗留很久,她洗了碗,十分平静地送他出去。   这一晚居然睡得特别安稳。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简然和简遇都回来了。她刚和他们吃完早餐,走出餐厅的时候,武馆的两个孩子从门口朝她快跑过来,急急地在她面前刹住。   其中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小袋子:“澄澄姐,外面那个叔叔让我们给你的。”   简澄愣住,心脏猛跳了下:“什么叔叔?”   “一个很帅的叔叔,开的黑车车。”女孩子踮起脚尖举起手,笑嘻嘻道,“有这么高。”   简澄接过男孩手里的袋子,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拔腿跑出去,却只看到黑色轿车一个利落的甩尾,消失在街道尽头。   简澄望着那个方向愣了很久,才打开袋子去看。   里面是一个粉红色发圈,崭新的。   浅浅的粉色,上面有一只招财猫头,比她昨晚坏掉的那个好看多了。   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她眼眶一热,按下接听:“喂?”   声音有点瓮。   对面是男人一如既往清冽磁性的嗓音:“喜欢吗?”   她点点头:“嗯。”   “那就好。”周寂川笑了一声,“我眼光不行,还怕挑的你不喜欢。”   简澄靠在冰凉的墙面上,脸颊却止不住发热:“没有,很喜欢。”   男人故意扬起声调:“没有很喜欢?”   “哎呀你这个人……”简澄又羞又气,踢了一脚门口的小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寂川不再逗她玩:“我要去赶飞机了,这次去帝都,应该要等你考完试才回来。你乖乖的,好好学习,嗯?”   被他跟哄小孩似的叮嘱,简澄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幸好没人发现她,才低声嗫嚅道:“我自己知道好好学习的。”   没留神,语气里全是撒娇。   男人轻笑出声,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宠溺沿着手机传送过来,他语气认真道:“这个项目太忙,我休息时间也不规律,可能没什么时间联系你。不过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如果我看到,一定会马上回复的。”   简澄握紧了手机,企图压制住凌乱无章的心跳。   他这是在……对她解释?   没听到她回答,男人不确定地再次发问:“好吗?”   “……嗯。”简澄低应了一声,同时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尽管他根本看不到。   挂了电话,简澄望着空荡荡的路口叹了一声。   就这样吧。   她在他面前向来如此,就这么简简单单被他哄好,也没什么值得丢人的。   **   周寂川走后,简澄全身心投入到最后冲刺阶段。   但她不可能完全不想他。   想他的时候,就发两条微信骚扰,尽管他起码要等十多个小时才会回复。   收不到回复的她就对着手腕上的粉色发圈愣一会儿神,然后心无旁骛地继续刷题。   他送的发圈她从没用过,一直戴在手腕上,只要抬手就能看见。   就好像一个信念,时时刻刻跟随着她,给她力量。   **   2019年6月6日,距离高考还剩最后一天。   晚上没有自习课,老师让学生们早点回家早点休息,养精蓄锐迎接考试。   两年高三不是白过的,该复习的都复习到位了,简澄在房间坐了会儿,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去院子里陪猫玩。   小黑猫刚生了一窝崽崽,父不详,但小黑很喜欢她的崽崽,正躺在老槐树下给它们舔毛。眯着眼睛,极其享受。   简澄拍了张照片给周寂川发过去,却没想到他立马回复了。   【出来。】   嗯?   简澄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手机铃响声突然打断她飘忽的思绪。   那头是男人夹着微喘的温柔嗓音:“我在门口等你。”   她眼睛一亮,像是被按下什么开关,站起身飞跑出院子。   四个月过去,他头发又长成初见时的长度,似乎没有特别打理过,但并不会显得乱糟糟,反而有种恣意潇洒的帅气。   上次见面,他还穿着厚厚的毛衣和呢子大衣,今天已经变成一身清爽的白衣黑裤。休闲衬衫的领口半敞,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望着她的时候,他似乎不太平静地喘着气,喉结也上下滚动,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在月色下发着光。   简澄察觉到异样,往他背后看了眼:“你没开车?”   “嗯。”男人笑了一下,“年检有些问题,要换配件,就留在4s店了。”   “哦。”简澄竭力压住上扬的嘴角,“那你可以打车嘛。”   周寂川把一只手放进裤兜,很快又拿出来:“前面一段堵得厉害。”   简澄捏了捏手指,看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额角的汗珠。   所以是下车跑过来的吗?   她没好意思问,像是知道答案,又怕太过明确地知道,于是模模糊糊地“哦”了一声:“你不是说,等我考完才回来?”   他望着她,目光灼灼:“项目提前结束了。”   简澄把手背到后面,抿抿唇,故意问:“那你过来干嘛?我明天都要考试了呢。”   “不影响你考试。”周寂川抬起手,捋捋她头顶的呆毛,“就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加个油,考得好也算我一份。”   简澄努了努嘴:“算你什么?明明是我自己努力。”   男人轻笑一声,满是温柔:“我不算后方力量?”   “……什么后方力量?”   周寂川把她头顶的呆毛压下来,手指放开,再看它重新翘起,不觉笑得更加明媚温柔,语气缓慢而玩味——   “你背后的男人。” 第18章 (一更)可她害怕被人丢……   简澄蓦地脸热起来,佯怒瞪他:“瞎说什么呢。”   周寂川看她害羞,便没继续,揉了揉她的头顶:“怎么说也算是辅导过你功课,别太没良心了。”   简澄越发窘迫,硬着头皮道:“那我考完请你吃饭。”   男人笑得开怀:“好啊。”   “……”看着对方清朗无害的笑容,她怎么感觉自己又掉进了坑?   **   今年简澄运气好,分到的考场和武馆在同一个区,只要二十分钟脚程。走路过去,正好也晨练了。   因为不是第一次进考场,情绪也比之前轻松很多。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前,她把手腕上的发圈拿下来,摆在卷子的正前方,特别轻柔地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我马上就不是高中生了。”   等高考结束,一切都会不一样吗?   **   6月8号下午四点,A城下着中雨,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辆出租车在七中附近的警戒线前被拦下。   男人付钱下车,撑开一把黑色雨伞,长腿阔步穿过人群,走到七中大门口,和那些翘首以盼的家长们站在一起。   有人发现这个身形格外挺拔,容貌俊秀出尘的男人,忍不住和他搭话:“你也来接孩子啊?”   周寂川浅浅地“嗯”了一声。   大妈兴致盎然地追问:“我看你年纪不大,孩子都上高中了?”   “……”周寂川有些无言以对,索性懒得解释,又“嗯”了一声。   大妈见他不想搭话的样子,也不再打扰他。   五点整,学校里的铃声准时响起。过后没多久,考生们开始蜂拥而出。   虽然天下着雨,似乎并不影响他们雀跃的心情,欢声笑语从老远飘过来,盖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孩子群中,他一眼便看见那个穿着鹅黄衬衣和白色阔腿裤的女孩,和另一个女孩一起打着一把透明雨伞,有说有笑。   似乎考得不错。   他微微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拿出手机,刚准备拨她电话,她却也抬头看见了他。   和初识那天在诊室门口一样,虽然人那么多,多到能挡住她几乎所有的视线,却因为男人过于鹤立鸡群的身高和与众不同的存在感,让她轻易便能发现他。   简澄脚步微顿,旁边的乔菲菲感觉到了,怼怼她肩膀:“看什么呢?”   “没什么。”简澄脚步轻快地走出校门,满脸微笑望着那个男人,“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拜拜。”   “哎可是你没带伞啊——”   乔菲菲话音未落,简澄已经从她伞下跑开,径直奔向那把黑色雨伞。   她终于穿过人群站到他面前,仰着头,在雨伞圈出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尽情观赏他无可挑剔的脸庞。刚要开口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哎,这是你女儿啊?”   简澄回过头,再三用眼神确认,对方这话就是对着周寂川说的。   此刻她在他的伞下,他的手放在她肩上,挡住另一侧的风雨。   而男人的脸上有一些促狭。   “你女儿长得真漂亮,像你。”大妈满脸羡慕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满意?   简澄:???   莫不是眼瞎?   “这是我儿子,你看看。”大妈搂着个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的男生说,“一中前十名呢,成绩特别好,要不要互相认识一下,加个联系方式啊?我儿子追他的女孩儿可多了,还没对象。”   “不用了。”周寂川放在她肩上的手力道重了一些,一脸生人勿近的严肃,“她还小,不早恋。”   说完不等那大妈回答,就搂着她走出人群。   简澄被男人搂在臂弯里,亦步亦趋,走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问他:“我什么时候成你女儿了?”   周寂川语气有点沉:“我没说你是我女儿,她瞎猜的。”   那大妈也是真没眼力见,他看起来有那么老?   “还说我长得像你。”简澄哼了一声,满满的莫名其妙,“就算你有女儿,也不可能长我这样嘛。”   男人听着她娇哼的声音,眼底浓墨顷刻间化开,低低的轻笑散在雨声里:“那可未必。”   简澄似乎是没听清,又似乎是没听懂,疑惑地抬起头:“啊?”   “没什么。”他笑着搂紧她肩膀,“说好的请我吃饭,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哦。”简澄点点头,“那你这次不许抢着付账。”   “好。”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商场,简澄要请他吃日料。   因为下雨,很多人到商场里躲雨,比平时热闹得多。本来想乘直达电梯,排队的人把电梯间都占满了,还不如扶梯一层一层转上去。   简澄在扶梯上回头拍照,发给补习班同学的群里:【好壮观呐,我就没见过银河广场有这么多人。】   同学1:【你是没看到外面那车堵的,我考完和我妈打了个出租,到现在还堵在十字路口。】   同学2:【太可怕了吧?这还是下雨天。】   同学1:【是啊,路况显示要半个小时才能通过,我都快饿晕了。】   简澄:【那你要不下车,先到银河吃点东西?】   同学1:【算了吧,我堵路中间呢,现在下车太危险了,前面还有警察叔叔,我妈也不会让的。】   简澄:【没事,我一会儿发好吃的给你看!】   同学1:【……】   【你没有心。】   “走了。”随着头顶飘下来的声音,简澄觉得右手一暖。   居然是周寂川伸手牵住了她。   对方却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语气自然:“在电梯上别玩手机,很危险。”   “哦。”简澄轻轻咬着唇,满身燥热地跟着他走下扶梯。   男人手掌宽厚温暖,就这样毫无阻隔地牵住她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如梦似幻,飘忽又轻盈。   两人刚要走进日料店,周寂川的手机突然想起来。   简澄看着他眉头微蹙地从兜里拿出手机,心底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嗯”了两声,脸色复杂严峻,最后和对面说:“好,我马上过来。”   挂电话后,望着她的表情有些内疚和不忍。   简澄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道:“没关系的,工作要紧。”   她明白他的工作是救死扶伤,没有任何事情比人命更重要。   “清光路两辆公交车追尾,发生了连环车祸,我现在需要回医院帮忙。”周寂川沉下声说,“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简澄点点头:“可以的。”   周寂川握了握她的手,认真嘱咐:“先去吃东西,然后早点回家。”   “知道啦。”简澄一脸乖巧懂事,“那你快走吧,别让他们等。”   “好。”   “对啦,现在堵车,别打出租。”她提醒他,“外面三百米就是地铁站,跑过去坐地铁,十几分钟就到了。”   “嗯。”男人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便转身走了。   她站在玻璃栏杆前,看他在路人诧异的眼光中沿着扶梯飞奔下去,甚至都没空回头看她一眼,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再怎么明白,人也抵不过情绪。   **   车祸伤者挤满了急诊大厅,骨外科紧急手术也排满了,一台接一台。周寂川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看到八点多的时候,简澄发给他的消息:【我到家啦。】   【你好好工作,别担心我。】   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橙子表情包。   于是周寂川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整天,简澄没主动联系过他。他也忙得云里雾里,等终于把病区加床的所有伤者都安置完毕后,又是三十多个小时的连轴转。   在这期间,他抽空和她联系过,但小姑娘都是匆匆两句打发他。   似乎挑不出问题,总是让他好好工作,可他心中隐约觉得又有些问题。   直到整整一周忙完,周寂川终于难得偷一天闲,没给她打电话就开车去了武馆。   这会儿正是中午,门口静悄悄的,他不好贸然进去,于是叫住院子里打扫卫生的阿姨。   “您好,我找一下简澄,她在吗?”   “她不在呀。”阿姨诧异地望着他,“你是她什么人?”   周寂川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比朋友不止,却也还没到他所想要的那种关系。   “朋友。”周寂川只好这么形容,“她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阿姨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喽,可能是考完出去旅游了吧,好几天都不在家呢。”   周寂川神色一黯:“谢谢。”   “没事没事,你打她电话看看嘛。”阿姨笑着说。   周寂川点了下头:“嗯。”   他转身要走。   刚踏下台阶的时候,阿姨的大嗓门又传过来:“对了,她那天走之前好像说了峨眉山什么的,是不是去那边玩了?”   沉寂的心仿佛起了一丝波澜,他转回身,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   “师父,您看看您这个破信号,根本就打不了电话嘛。”简澄趴在院子里的小竹床上纳凉,只穿着短袖短裤,头发在头顶扎了个丸子,“怪不得我在A城打十次才通一次,说两句就断。”   本来以为给师父买了手机就能经常联系,谁想到这小树林信号弱成这样。这个老顽固没事也不愿意去寺里。   简澄不依不饶地挠着道宣禅师的大光头,撒娇道:“师父,您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我们啊?”   “好了丫头。”道宣禅师满眼宠溺地拉住她手腕,放下来,“以前这不是腿脚不便嘛,现在走路轻松了,师父闲着去就寺里给你们打电话,行不行?”   简澄嘟了嘟嘴:“这还差不多。”   她用ipad看着预先下载好的电视剧,冷不丁被问:“澄澄啊,怎么小周这次没和你一起来?”   简澄眼皮动了一下,若无其事道:“他为什么要一起来?”   道宣禅师默默地盯着她看,看得她头皮发麻,一阵心虚:“哎呀这个男主真的是……你就作吧,活该你后面追妻火葬场。”   “澄澄。”道宣禅师认真地叫她,“你和小周,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啊。”简澄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工作忙嘛,不像我,考完试可以天天陪您。而且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干嘛一起来?”说着她佯装生气,严肃地问:“师父您是不是被他收买了?那么想见他?”   道宣禅师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良久后叹了一声:“丫头啊。”   简澄心底咯噔一下,电视剧正演到精彩剧情,她却也看不进去,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   道宣禅师语重心长道:“在这个世间,能遇到真正契合的人很难,你要珍惜。”   简澄轻轻揉着手指,垂下眸。   “尤其是在你这个年纪,如果任其错过,可能这一辈子都是遗憾。”道宣禅师轻叹着说,“往后几十年,你再也不会有同样的感觉了。”   简澄知道,所有事情都瞒不过师父这一双看透人世间的慧眼,她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就是害怕。”   道宣禅师矍铄的双眼里,光泽倏地暗淡一些。   片刻后,他抬手放上她头顶:“孩子,师父当年就说过。”   简澄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有水光。   “师父说过,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道宣禅师一字一顿,嗓音沙哑又沉重,“谁再抛弃你,师父也不会不要你,知道了吗?”   “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体验那个人世间所有的精彩。”道宣禅师拍了拍她的头,“师父这儿,永远是你的后盾。”   简澄泪光盈盈地垂下头。   **   周寂川从武馆离开后,便订了第二天最早的机票去峨眉山。   这条路他已经无比熟悉,在简澄不知道的日子里,他独自来过许多次。   熟悉的院落沐浴在炎炎日光里,却比山下凉爽很多。老和尚在院子里晒木柴,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   “来了。”道宣禅师听到他的声音,手在长衫上拍了拍灰,直起身,“她早上刚走。”   周寂川拧了拧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还是折返回去追人。   道宣禅师看出他的左右为难,长长的胡须动了几下:“不赶时间的话,进来坐坐,喝杯茶。”   看上去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于是周寂川点了下头,抬脚走进院内。   壶里澄清的茶水伴着清脆的声响落进紫砂杯里,白气缭绕并升腾起来。   道宣禅师端一杯递给他,周寂川受宠若惊地道了句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道宣禅师抿了口茶,边笑边叹,“如果没有你为我奔波,我这病也好不了,再过几年,连走去寺里和澄澄打个电话都不行。”   周寂川:“您太客气了。”   “你的事,你自己去和她说。”道宣禅师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我想和你说说她的事。”   周寂川目光一顿,平静地望过去。   “澄澄小时候是被人贩子拐来的,那会儿才不到一岁,被扔在我院子外面。”道宣禅师指了指空荡荡的木门,眉眼里含着笑,“一个奶娃娃,哭得鼻涕眼泪可怜巴巴的,我忙着哄她,就没抓住那两个扔下她的人贩子。”   “和阿遇和然然一样,亲生父母也找不到,就在我这儿养了下来。”   “我把他们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我也能大言不惭地说,他们在我这儿,过得不比任何人差。”老和尚抬头望着天,眼中有些浑浊的光,“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把她给别人。”   周寂川眼眸一颤,握着茶杯的手也倏然僵住。   道宣禅师站起来,长衫包裹的苍老躯体立在院子中央,说不出的孤寂和落寞:“澄澄五岁的时候,一对夫妇来寺里祈福求子,遇到了澄澄。那对夫妇结婚多年都没孩子,医生也说很难怀上,听闻澄澄无父无母,是我捡回来的,便说很喜欢她,想把她接回去养。”   “起初我也不答应。”他重重地叹了一声,“但那对夫妇经常过来,整整半年时间,总给孩子们带吃的用的。我见他们的确善良有心,也问过澄澄,愿不愿意跟叔叔阿姨走。”   “澄澄很懂事。她跟我说,叔叔阿姨没有孩子很可怜,如果他们真的喜欢她,她愿意去当他们的孩子。”道宣禅师低笑了一声,却带着隐隐的哭腔,“这丫头走的时候抱着我不肯撒手,哭哭啼啼的说以后要常回来看师父。结果走了两年,就寄回来几封信。”   周寂川微垂着头,嗓音艰涩:“那她怎么……又回来了?”   “不到一年,那对夫妇怀孕了。再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道宣禅师抬手抹了抹泪,“澄澄过得并不好,甚至好几次被故意扔下,又自己傻乎乎地找回去。”   “有一次她找回去,那对夫妇却不给她开门。寒冬腊月的吹了一宿风,后半夜还下了雪,第二天早上,高烧四十度被邻居发现,才送到医院。”   周寂川放下茶杯,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那时候她才明白,她是被故意抛弃了。”道宣禅师回过身,微红的眼望着他,“小周啊。”   周寂川抬眸,有点恍惚地“嗯”了一声。   “澄澄这丫头很坚强,身上有股子劲,天不怕地不怕。”道宣禅师低哑着嗓子,极其缓慢地说,“可她害怕被人丢下。” 第19章 (二更)以后让我照顾你……   回去的飞机上,身体飘在半空中,心也恍恍惚惚的,难以平静。窗外层叠的天光云影让他想起那次同行,简澄坐在同个位置发呆的模样。   她总是看上去乖巧单纯,却不知道一个人在心里藏着多少事。   一周前她高考结束那天,也许本该是一次浪漫约会,他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工作抛下她一个人。想起道宣禅师的话,他心底一阵懊悔难言。   那时候的她,看上去满不在乎,心里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其实他们很早就认识。早到当她还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而他也还是个懵懂青涩的男孩。   是她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可他万万没想到,彼时让他重生的那个小女孩,自己却苦苦挣扎在地狱里。   **   “这小院儿真好,比我那乡下房子好多了。瞅瞅,这树,这花,这小楼房,啧啧,和电视剧里那豪宅似的。”武馆前院,一个穿花衬衫戴着金首饰的中年妇女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咯咯直笑,仿佛这院子是她的。   此人是简遇和王豆豆的姨妈,简遇母亲的亲姐姐,足足比他母亲大十岁。简遇父亲做生意发大财之前,他母亲娘家还是农民,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村里盖了别墅,成了当地远近驰名的有钱人家。   可乡下到底是乡下,来了城里,还是哪哪都觉得高大上。   更何况简遇这小院,原本就是斥了巨资,按豪宅规格装修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   “哎呀小遇,你们年轻人眼光就是好哦,我家那屋也是花了好多钱,可到你这儿一看,那算什么呀。”王姨妈装模作样叹了叹。   简遇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面上却只笑笑:“您喜欢住着就成。”   王姨妈的儿子要从美国回来,打算明天亲自去接机,于是在他这儿借住。   “那多麻烦你呀,你这还得工作。”王姨妈瞅了眼后院练功的孩子们,“干这个还挺赚钱的吧?”   简遇目光凉凉地扯了下唇:“还行。”   简澄刚午休完下楼,看见院子里一个陌生人,愣了愣。   简遇叫她:“澄澄。”   “嗯。”简澄加快脚步跑下楼,“师兄,这是?”   “我姨妈。”简遇介绍道,“姨妈,这是我师妹简澄。”   王姨妈笑呵呵道:“你就是澄澄啊,我老听阿遇提起你。”   “……”简澄满脸疑惑地望向简遇,对方悄悄递给她一个白眼。   简澄意会,也假模假式地对王姨妈笑:“是吗哈哈哈。”   “澄澄今年多大了呀?有男朋友没有?”王姨妈的眼睛黏在她身上发光。   简澄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我今年19,还没。”   “她才高考完呢。”简遇搂住她肩膀,“她还小,不谈。”   简澄:“……”   “可别说小了,姑娘家一晃过去好快的,想找得抓紧找。”王姨妈苦口婆心,“趁现在年轻漂亮,过了25就不好找了,到时候万一剩下,够糟心的。”   简澄一脸木然地听着,没什么反应,简遇脸色却不大好看。   王姨妈看简遇的神情,似乎也发觉和小姑娘说这不合适,转移话题问:“高考考得怎么样啊?”   “还不知道,分数没下来。”简澄答。   简遇朝她使了个眼色:“不是估分了吗?”   “哦。”简澄点点头,“我估的605,但是也不定全对。”   “605?这么厉害?”王姨妈抬高声调,“那不是稳稳的上一本哦?”   “一般一般,没表哥厉害。”简遇皮笑肉不笑地说。   “哎呀,你表哥高考也没600多呀,是他自己努力,后来才考出国的。”王姨妈话说得谦虚,却笑得合不拢嘴,满脸得意。   简澄一回头,看见简遇凉飕飕的表情,顿时也不想和这个女人穷客套了。   真累。   于是她指了指院子角落的垃圾桶:“我出去倒个垃圾。”   “嗯。”简遇放开了她。   简澄刚一出门,王姨妈就凑到简遇旁边小声问:“你觉得澄澄和你表哥配不配?”   简遇无语:“……姨妈,她还没二十。”   “你表哥也才二十五,差六岁挺好的。先谈着,等她二十岁就结婚,姑娘年纪小,好生养,二十五岁二胎都生完了。”王姨妈眼睛里冒光,“说不定等国家放宽政策,还能生三胎。”   “没门。”简遇脾气耗尽,甩袖子走了。   **   垃圾投放处离得有些远,平时都是阿姨倒的。简澄实在不想应付王姨妈,才主动提出倒垃圾。   她走了两百米到垃圾投放处,把袋子分类扔进垃圾箱,然后往回走。   经过武馆旁边的拐角时,突然听见急速靠近的汽车发动机声音。她下意识地迅速躲开,那车却稳稳地停在她旁边。   一尘不染的黑色,线条流畅,是她无比熟悉的样子。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在她微微张口的惊讶神色中,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下车,步履焦急,眸底震颤。   他把她拉入怀里。   猝不及防撞到男人坚硬的胸膛,简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身子都被禁锢在一双颤抖而有力的臂膀里,轻易动弹不得。   “澄澄。”他低头叫她名字,饱含深情的气声埋进她柔软的发丝,将她头顶熨烫得湿润,“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   简澄怔怔地任由他抱着,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身侧紧握成拳。   她的感官沉浸在他炙热的怀抱和鼻腔间溢满的橙花香味里,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置身于一场白日梦境。   直到一声怒喝突然破空而来:“简澄!”   简遇从来没有如此愤怒地叫过她名字。   简澄一瞬间如梦初醒,几乎是从人怀里蹦出来。   周寂川转过头,对上那双怒不可遏的眼睛,神色倒还算淡定。   “你谁啊?谁准你抱我妹的?”简遇冲上来拎住他衬衫领子。   简澄迟钝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眼疾手快地扒下他的手,把人推开:“师兄你别这样,他是……”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医院门口拉着我妹讲话的就是你吧?”简遇攥紧了拳头,凉飕飕扯起唇,“我早就看你小子动机不纯,果然没安好心!”   简澄见他一副随时准备揍人的样子,连忙挡在周寂川面前,示弱地叫了一声:“师兄……”   周寂川却紧接着抬手,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也跟着叫:“师兄。”   “谁他妈是你师兄!老子认识你吗?!”简遇气得额头冒青筋,拳头发抖,似乎是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再不滚我报警了!滚!”   周寂川无奈,知道这人正在气头上,讲不通,于是轻柔地抚开她脸上的发丝,低声道:“那我先走了。”   简澄刚要说话,没能开口就被打断。简遇看着放在女孩脸上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暴躁怒号:“你他妈手不想要了是吧!”   周寂川似乎半点没被吓到,弯唇笑了一下,慢悠悠放下那只刺人眼的手,上车前还温文尔雅地留下一句:“师兄再会。”   黑色轿车疾驰而去,简遇一张脸比车漆还要黑。   “谁他妈要跟你再会。”简遇咬牙切齿,“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简澄:“……”   人被轰走了,她只好跟着简遇回武馆。路上好几次拿手机想给周寂川发个消息,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于是作罢。   在院子里徘徊许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终于发给他一条:【你到家了吗?】   对方很快回过来:【在医院。】   【今晚夜班。】   简澄有点心疼,删删减减却只回了一个字:【好。】   小黑猫喵喵着凑过来,应该是饿了,简澄去厨房弄了碗猫粮放到院子里。   然后蹲在小黑猫旁边,手指在它光滑的短毛上轻轻抚摸。   “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她对着小黑喃喃道,“可是他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不会和那对夫妻一样,喜欢来得那么简单突然,又那么短暂而脆弱。在她猝不及防的某一天,说变就变了?   她曾经以为可以相信大人所说的喜欢,以为那些大人也和她一样,一旦认定,就是长长久久的事。可她后来才知道,人心太容易变了。   就像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他可以将她滞留在风雨里。一次,两次,他会回头来找她,可无数次呢?   会不会终有一次,和那个寒冷刺骨的冬夜一样,无论她怎么敲门哭喊,都不会再有人应答?   “澄澄,银耳汤好了。”她听见阿姨叫她的声音。   思绪回笼,简澄“嗯”了一声,起来往厨房走去。   **   简遇虽然对王姨妈没什么好感,但到底是家中长辈,亲妈的亲姐姐。早上姨妈去机场接那位表哥,他亲自开车送的。   阿姨也做了许多好菜等他们回来。   “小澄,你尝尝这个汤怎么样,还要不要加点盐。”阿姨一边炒着菜一边对她说。   “哦。”简澄洗了个勺子,从高压锅里舀出来一点莲藕排骨汤,吹了吹,轻轻吸一口,“挺好的,我觉得不用加。”   “那就行,阿遇总说我做的味儿淡。”   简澄:“淡点好呀,盐不能吃太多的。”   “倒也是。”阿姨笑了笑,压低嗓音,“不过我跟你说,阿遇那个姨妈可真是挑剔,炒个肉丝她嫌老了,糖醋排骨她嫌太甜,嗨我都做了几十年饭了,头回遇见这么事儿的人。昨晚还说那个铺盖不平,大半夜喊我去重新铺。”   简澄笑了一声,没搭腔。   虽然她也觉得王姨妈挺那个啥的,但她不习惯背后说人。   “我跟你说啊,阿遇对她也挺无语的。”阿姨接着道,“昨儿晚上我跟阿遇说,家里来客做好吃的,要不要叫然然回来住两天,你猜他怎么说?”   简澄来了兴趣:“怎么说?”   “他说啊。”阿姨学着简遇那副无比嫌弃又厌烦的腔调,“叫她回来干什么?选妃啊?哈哈哈……你是没看那王姨妈说想撮合你和她儿子,阿遇那脸黑得哟……”   简澄想起简遇黑脸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阿姨叹了一声:“就是不知道还得熬多久呢。”   简澄知道阿姨没坏心,就是嘴巴长了点,于是安慰道:“您就稍微忍忍吧,师兄说他们不会住很久,等他表哥房子找好了就会搬走的。”   “那可快点吧。”阿姨轻叹一声,“我伺候你们一大家子都没什么,现在一见着她就头疼。”   简遇打电话说还有一个路口就到,简澄和阿姨一起把饭菜摆上桌。   等他们进门的时候,刚好能吃。   王姨妈穿得比第一天来时更要花枝招展,大夏天戴着条丝巾,还特地做了头发,脑后夹着blingbling的水钻发夹。   曾经收养简澄的那位阿姨也喜欢买这种发夹,那些年正流行,最小的就要几十块,钻越多越贵,买的时候店里会帮忙做发型。   王姨妈头上这个,少说也得两百块。   但简澄的目光并没有在王姨妈身上停留太久,因为她身后站着的男人更扎眼。   倒不是长得多惊为天人。   简澄活了这么大,唯一一个惊为天人的是周寂川。   这男人长得也挺帅,当然没周寂川帅,身高也没他高,比旁边的简遇要略矮一些。让人觉得扎眼的是他耳朵上那一排耳钉,在阳光照射下格外的亮,居然和王姨妈头上的发夹相映成趣。   从进门到吃饭,简澄能感觉到那男人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   周寂川下夜班回去睡了一觉,时间卡在六个小时,闹钟一响就醒了。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无论睡没睡好,听见闹钟都能利索地起来。   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把微长的头发稍微打理了一番,想着什么时候去剪剪。出门时,特意喷了他很少用的香水。   车子停在他平时常停的地方,周寂川走了一百米到武馆门口,大门开着,他直接踏进前院。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一人连拖带拽拉出门去,抓着领子抵在门框上,力道大得他止不住咳嗽。   简遇是练家子,他即便是每天锻炼经常健身,对方发起狠来他也敌不过。   更何况,他也不能对简遇动手。   周寂川抬手抓住简遇的手腕,哑着嗓子道:“师兄,喘不过气了。”   “谁他妈是你师兄!”简遇吼了一句,但还是放开他,恶狠狠道,“我说了你敢再来我揍死你,当我开玩笑的是不是?”   周寂川半点没被震慑道,反倒笑得云淡风轻:“师兄,澄澄在吗?”   简遇脸色更黑,蓄了力气抬起手来。可一想起昨晚简澄那副护犊子的坚定模样,既想揍死他,又不敢真揍死他。   攥起的拳头猛然放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周寂川笑了笑,待侧眼看见简澄从回廊经过,身后还跟着个狗皮膏药似的高大男人时,面色一凝:“他是谁?”   简遇哼一声:“你瞎啊?那么大的嗡嗡声没听见?”   周寂川:“那叫聋。”   “……”简遇嘴角一抽,“你甭管瞎还是聋,像你们这种苍蝇我见一个打一个。”   “哦。”周寂川平静地点了下头,“那我先进去了,师兄。”   “卧槽我师你个头!”简遇又骂了一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拉住他,“等等。”   周寂川回过头:“师兄还有事?”   简遇伸臂揽住他肩,睨了眼院子里那个男人,神神秘秘地低声问:“真喜欢她?”   周寂川不容置疑地回答:“当然。”   “行。”简遇抬手指了指里面,“隆重介绍一下,我表哥,俗称凤凰男,他妈在我这儿给他选妃呢,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周寂川拧了拧眉,唇线抿直:“所以?”   “所以师兄给你个机会。”简遇大度地抬起下巴,眉梢一挑,“不是喜欢我师妹吗?只要搞定这大苍蝇,你俩的事儿,我能考虑。”   周寂川低笑一声,回过头,看见女孩掩映在树荫里不太清晰的侧脸,似乎透着点不耐烦,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舌尖舔了舔牙槽,收起笑容:“行。” 第20章 (一更)他今天喷了香水……   半小时后。   简澄看着两个大男人在廊下相对而坐,眼神里仿佛迸发着电光火石,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   原本只夏楠一个狗皮膏药,她也就有点不耐烦而已,横竖自己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感觉。可现在被周寂川看着,她总觉得莫名心虚,哪哪都不自在。   自己分明也没做坏事。   夏楠首先开口:“这位……”   “周寂川。”男人气定神闲地接腔。   “周先生。”夏楠轻勾着唇,“请问在哪儿work啊?”   “……”不久前刚考过英语的简澄不禁嘴角一抽,掉了身鸡皮疙瘩,又紧接着起了一身。   周寂川却十分淡定,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仁和医院。”   “哦,是doctor啊。”夏楠笑了一声,眼里划过一丝轻蔑,“我今天刚回国,supervisor帮我联系了A城最好的研究所,在国内都是顶尖级别的。”   简澄微微侧过身,在夏楠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周寂川看见她表情,才终于笑了。   “哦,是吗。”他望着夏楠得意洋洋的神色,唇角懒洋洋勾着,“那夏先生很优秀。”   “过奖过奖。”夏楠假装谦虚,“国内也是有很多好学校的,不一定非要出国,哎,对了,Doctor Zhou是哪所学校毕业?”   周寂川淡淡回答:“A大。”   夏楠一脸夸张:“哦,A大啊,那Doctor Zhou也是学霸呢。”   “过奖。”他眸色微凉,牵了牵唇,“夏先生说中文可以吗?”   “哦,抱歉,我在国外待习惯了。”夏楠恍然大悟,笑呵呵道,“忘了周医生没出国念书,英文交流会有障碍。”   周寂川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简澄眼皮发酸,只觉得这辈子的白眼都翻够了,终于听到周寂川手机铃响,获救似的舒了口气。   她眼力好,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徐教授”。   周寂川接了电话。   “喂,徐老师。……我现在方便,您把电话给他。”   大约安静了三五秒后,他继续开口:“Hello Willian,How’s it going?……”   纯正地道的伦敦腔,流利悦耳,对面的夏楠倏地瞪圆了眼睛。   简澄也是满脸惊讶。   她从来不知道,周寂川的英语口语居然这么好。   周寂川接下来的话,夏楠明显是和高中英语水平的简澄一样,听得满头雾水。   挂电话后,周寂川依旧云淡风轻。   看着惊魂甫定的夏楠,语气十分友好:“忘了告诉夏先生,我曾经去帝国理工交换过两年,如果你更习惯英语,我可以奉陪。”   夏楠嘴角动了动,像是抽搐,脸上的笑容是僵硬的。   他的确是在美国留学,但只是为了镀金,自费上的一个野鸡大学。毕业证也差不多是有钱就能拿到,多玩几年,就弄了张博士毕业证。   哪想到面前这男人居然是帝国理工的高材生?   要知道帝国理工那种学校,就算是国内送过去交换,也得是一流大学里凤毛麟角的真学霸才能有机会。   紧接着,他只听见对面的人仿佛在说天书,偶尔能听懂几个字,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   很久后。   周寂川满脸关怀地望着他:“夏先生?”   夏楠就好像做了个梦,还没完全醒过来,懵懵地:“啊?”   周寂川神色清冷又礼貌:“夏先生是身体不舒服吗?用不用去休息一下?”   “那个,我确实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时差还没倒好。”夏楠得救似的慌忙起身,“我先去休息了啊,澄澄,晚上吃饭再见。”   简澄:“……”   苍蝇终于赶走了,装了许久淡定的周寂川也默默地舒了口气,收起那副表面友好实则不阴不阳的神情。望向简澄的时候,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审视。   简澄发现他不同往常的神情,心脏一阵砰砰乱跳,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看什么?”   男人没有作答,而是起身朝她靠近,压迫感扑面而来。   简澄背靠在廊柱上,不自觉缩紧身子,手指也搅着面前的衣摆,屏息凝神,慌乱间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这香味她之前就留意到了。是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的,微苦中带着甜,莫名有些魅惑人心的淡香味。   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今天喷了香水。   好像还打理了头发,头发上有发胶的痕迹,穿的衣服也不像平时那么简简单单,色系和款式都疑似做了搭配,细品起来很有些东西。   是为了来见她吗?   虽然知道很自恋,可她抑制不住要这样想。   “怎么才一天没见,身边就有花花草草了?”男人的手停在她头顶上,捋顺她因为压在廊柱上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嗓音低低柔柔,像是哄,“你这样,让我怎么照顾你?”   男人呼吸很近,桃花眼凝视着她,简澄禁不住脸颊一热。   想起昨天他说那话的时候,紧紧抱着她的感觉,炙热的胸膛和依稀能听见的心跳声,手臂的力道和颤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她咬了咬唇,低声说:“是他非要缠着我的,我都说过不喜欢他了。”   “说不喜欢他没用。”周寂川目光灼灼地望进她眼底。   简澄没懂,疑惑地看着他。   周寂川满脸认真,似乎真的在为她分析:“像他那种自以为是的自恋狂,大概会更花心思来讨好你,追求你,烦你。”   简澄一听,脑仁都疼了,声音不自觉拖长,无助又娇软:“那我该怎么办啊?”   女孩近乎撒娇的声音让男人一颗心都化成了水,眼里柔波荡漾,温柔地摸摸她脑袋:“不怕,我帮你。”   说了要帮她,周寂川下午便留在武馆,等吃晚饭。   令她惊讶的是简遇非但没意见,也不口口声声说要揍人了,两个人虽然几乎零交流,但还算相处和谐。简澄发现他们时不时交换个眼神,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灰色交易。   她还是有点担心,单独把周寂川拉到一边,嘱咐道:“你千万别让师兄知道你是他租客,他一直觉得你不是个好人,万一知道了说不定会赶你走的。”   男人望着她挑了挑眉:“担心我?”   “……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听不听随你。”简澄脸一热,跑开。   周寂川手揣在兜里,迈开一双大长腿,慢悠悠跟上:“干嘛去啊?”   “找猫。”简澄在院子角落停下,那里并排放着几个陶瓷碗,碗里还有没吃完的猫粮,地上也散着几颗。   简澄蹲下身把那几颗捡起来,放进碗里,很快便有小猫听见动静跑过来。起初似乎感觉到周寂川这个陌生人,有点害怕地往灌木丛里缩了缩,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威胁,便又战战兢兢地从灌木丛里冒出头,对着简澄“喵”了一声,抬起小爪子优雅地靠近瓷碗。   “你还想吃?”简澄认得这只小花猫,无奈地用手指戳戳猫头,“我早上见你吃过了哦,那么一大碗,你是想变成小胖猪呀?”   小花猫不理她,低头开始吭哧吭哧地嚼猫粮。   “这只三花长得挺漂亮。”周寂川挨着她也蹲下来。   “三花?”简澄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它叫三花吗?”   “嗯。”男人力道轻柔地摸了摸猫头,猫只稍微颤了颤身子,但没躲开,继续吃着猫粮,“你看它身上有三种颜色,是三花猫。”   “哦。”简澄点了点头,“那你的猫是什么猫啊?”   “缅因。”周寂川对她解释着,眉眼里温柔宠溺,“来自北美的一个品种,体格大,长得像老虎。看起来很凶,其实是个怂货,还很黏人。”   “……”简澄算是亲身体验过它的黏人,想起三月那健壮的身子,娘炮的哼唧声,不禁有点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会养猫啊?”   周寂川摸着小三花的手稍稍一顿,神色也有一瞬恍惚,简澄疑惑地转头看去,他却已经一切如常,继续轻轻抚摸着猫背:“没时间遛狗,就养猫了。”   简澄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但也很说得过去,于是了然地点了下头:“这样啊。”   他那么忙,的确是没时间遛狗。   “可是你现在摸它。”简澄指了指他的手,“回去三月不会嫌弃你吗?”   男人似乎是被她提醒到,手再次一顿,居然缩了回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周寂川笑了一声,“都怪这小家伙太招人喜欢。”   简澄努了努嘴,轻哼:“你们男人都是野猫比家猫香吧。”   周寂川意味深长地望向她,眼底藏着促狭玩味:“你这是替三月吃醋?”   简澄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脸颊也袭上一阵温热,连忙否认:“没有。”   “哦。”男人嗓音低沉,缓缓靠近她,一张无瑕的俊脸近在咫尺,甚至连鸦羽般的眼睫毛都在她眼底根根分明,“那你是在提醒我,你会吃醋?” 第21章 (二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简澄张了张口,嗓子眼像是被堵住,胸口里如擂鼓阵阵,整个脑子都被男人放大的俊脸所占据,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吃什么醋啊?你少胡说八道了,我,我要去厕所!”   说完她腾地起身。   兴许是蹲得太久,起得太急,她脚刚站稳,强烈的晕眩感兜头而下。眼前阵阵发白,身子摇摇晃晃要倒下去,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顶飘来低沉温暖的笑声,句尾溢出浓浓的宠溺:“没人和你抢厕所。”   一直到晚上开饭前,简澄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然而当在饭桌上见到夏楠和王姨妈的时候,她却下意识地挪到周寂川旁边,听见男人鼻腔里溢出的一丝笑,她若无其事地坐下来。   周寂川也挨着她坐下,无视掉简遇凌迟般的目光。   王姨妈自然是站自己儿子这边的,夏楠应该也和她说过了下午的事,见周寂川和简澄坐在一起,脸色就十分难看。   坐下来后,她对着简澄阴阳怪气道:“昨儿还说没对象呢,怎么这才一天,就把男人往家带?女孩子还是要检点一些,小小年纪别被人给骗了。”   “姨妈。”简遇冷笑着接腔,“是菜不好吃还是怎么?要不给您加个菜?”   王姨妈神色一顿,似乎也察觉自己的话过分了,表情不豫地闭了嘴。   眼看周寂川给简澄剥虾,夏楠有样学样,菜也不吃,默默地剥了盘虾。王姨妈以为是给自己剥的,眉眼间得意的不行,哪想自己儿子直接站起来,把一盘虾肉递给对面那个女孩:“澄澄,你不是喜欢吃虾吗?多吃点。”   王姨妈瞬间脸就黑了。   简澄看了看周寂川给她剥好的虾,有点为难。旁边的男人适时开口:“虾吃太多也不好,吃点别的。”   “嗯嗯。”简澄忙不迭点头,十分客气礼貌地夏楠说:“谢谢啊,你自己吃吧,我这够了。”   王姨妈烦躁地把满盘虾从儿子手里夺回去:“人家不要就不要,还有你这样上赶着,真丢人。”   夏楠只好讷讷地坐下去。   王姨妈刚开始看简澄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碍眼,忍不住指桑骂槐:“楠楠我跟你说,女孩子不能太惯着的,出嫁从夫,那得她伺候你。你以后找媳妇儿就得找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惠姑娘,再好看的不会干活儿也没用。你别看有的人现在风光,真结了婚有他后悔的。”   简澄不是个傻子,听不出这是在讽刺她,刚咽进去的一口汤没留神呛住,猛咳起来。   周寂川连忙给她递水,却发现她的杯子早空了,情急之下只好把自己的给她:“喝口水缓缓。”   嗓音是温柔的,眸底却泛着冷光。   等简澄的咳嗽渐渐缓过来,手里捧着他喝过的杯子,脸颊滚烫。   然而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消化这一点暧昧的意外,身边男人语气微凉地开了口,虽云淡风轻,但掷地有声:“有人结婚是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人结婚是为了给自己找保姆,那当然不能比。”   王姨妈脸色一变,嘴唇微微颤抖。   “有本事的男人,是不需要女人当保姆的。”周寂川望着对面怂得气都不敢出的夏楠,疏懒的嗓音里夹着透骨的傲慢和不屑,“我未来的妻子,只要她幸福,快乐,我别无所求。”   简澄低垂下脑袋,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她感觉到男人落在她头顶的目光,炙热而虔诚。   **   六月底,简澄查到了自己的高考分数,624,比预估的还高十几分。   填报志愿之前,阮红瑛总算和单位请了假,整整三天和她在家里研究报考指南。   阮红瑛列了一堆法学会计学和金融学专业的学校,还是想让她学法学。简澄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商量,一直捱到最后一天,阮红瑛即将要回单位上班。   “妈妈。”简澄看着面前快要被翻烂的报考指南,最不起眼的正是她想上的那个警校,小心翼翼地问,“您觉得,警察这个行业怎么样啊?”   “挺好啊。”阮红瑛笑着说,“人民警察有什么挑的?不过刑警不适合女孩子干,你们女孩儿也就当当机关文职或者户籍警察,刑警太危险了。你可不能干那么危险的事啊,妈妈绝对不允许的。”   一句话将她的路给堵死。   “哦。”简澄蔫了吧唧地低下头,没再多说。   “妈妈要去上班了,晚上回不来,明天你自己会填志愿表吧?”阮红瑛摸了摸她的头。   简澄点点头:“我会,老师教过的。”   “那就行。”阮红瑛拿上车钥匙,拍了拍她的肩,“有问题可以给妈妈打电话,或者问你们老师。”   “好。”简澄满脸乖巧,“妈妈再见。”   “再见。”   目送阮红瑛出门后,简澄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报考指南和笔记都收起来了,只剩下其中一张黄色便签,上面是她悄悄留下的警校信息。她把便签带回了房,贴在妈妈给她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上,并一起收进电脑包。   她今晚还是回武馆去住的。   没有阮红瑛的家太冷清,她睡觉都睡不安稳。   把家里简单打扫了一下,正要去洗手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是周寂川打来的。   他也忙了许多天,一天最多三条微信,早中晚报备行程。   她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算什么,可能就像一句老歌里唱的那样——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但比起高考前,似乎有一些东西更明晰了。只不过她不敢戳破,周寂川也觉察到并且顺从着她。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却不给她丝毫退却的余地。   “在哪儿呢?”电话那头的男人问她。   “在家。”简澄说完发现有歧义,又补充道:“在南苑,我妈妈这边。”   “好。”周寂川笑了笑,伴着车门关上的声音,“等着,我过来接你。”   简澄压不住上扬的唇角:“干嘛?”   “今晚一个朋友过生日,会放烟花。”周寂川故意诱惑她,“你要不想看就算了。”   简澄一听说有烟花看,眼睛都亮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她坐到他的车里。   看着男人特意打理过的模样,还有隐隐约约的香水味,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当他调好导航,发动车子的时候,简澄才想起来什么,问他:“是什么朋友啊?我认识吗?没打招呼就带我过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周寂川若有所思地沉吟几秒,说:“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简澄蓦地心口一沉。   “我那朋友只说了可以带家属。”周寂川回头看她一眼,表情认真,“你好像也不算家属。”   简澄抿了抿唇,老实巴交地说:“那你要不送我去武馆吧,我就不去了,反正别人也没请我。”   “倒也不是没请你。”周寂川语气淡淡的,一只手和着音乐鼓点轻叩着方向盘,样子闲适得有那么一丁点纨绔贵公子的调调。   简澄却愣了一下:“啊?”   “人家早就请过你了。”他手臂打了个圈,把车子拐弯,嗓音里还夹着点叹息,“是你太磨蹭,姗姗来迟。”   简澄云里雾里的,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干过那种没品的事。   可周寂川似乎不打算继续把这事掰扯清楚,换了首歌,还把音量调大了些。虽然不至于刺耳,但显然已经不适合聊天。   车子平稳行驶在暮色四合的街道上,音箱里播放的是一首《独家记忆》。   听到副歌后半段的时候,她紧紧攥住纤薄的裙摆。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里拿走你……”   在低沉沙哑的男声中,她浅眠了一小会。再醒来时,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两边都是黑压压的田野和星星点点亮着光的农户。   但他们很快下了高速,经过一条乡间小路爬上山。   山崖上早就有不少人了,似乎开的是一场小型派对。串灯在附近的树干上制造出火树银花的景象,也勉强照亮了整片崖顶,和上面摆放的桌椅和食物。   桌子上还燃着蜡烛,最中间有一个五层的豪华蛋糕和香槟塔。   角落处用投影仪播放着电影,山上温度低,好几个人打开汽车后备箱,往后备箱里铺了毛毯,相拥而坐,看得津津有味。   周寂川带着她越过一些人,走向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年轻男人,对方便打发掉正在说话的朋友,看过来:“来了老周。”   “嗯。”周寂川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   那寿星眉笑眼开,一边说一边接过去:“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他刚准备看礼物是什么,目光瞥见周寂川旁边的简澄,稍一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是……女朋友?”   周寂川不置可否,笑了笑。   八字还没一撇的,简澄可不想这么被误会,连忙代替他解释:“不是的,我就是来看烟花。”说完觉得似乎不太妥当,连忙补充:“生日快乐噢。”   “谢谢美女。”寿星一脸了然,但也不戳破。   周寂川身边什么时候带过女的?这个明显就是有情况。   这宴会看着热闹,但其实想不被打扰也不难。   周寂川一直跟她在一起,好几个跃跃欲试的男人也就没敢上前来,只有三三两两和他打招呼的,说几句就各自玩乐去了。   他们也把车开到投影屏幕前,在后备箱铺了他的外套,简澄坐在上面,也就不觉得冷了。   电影放的是一部老片子,《傲慢与偏见》,女孩子们很爱看,典型的富家公子追妻火葬场情节。   简澄也看得津津有味,反而是一旁的周寂川,无聊地喝着气泡酒,两眼无神地盯一会儿屏幕,又兴趣缺缺地转回来,看她时眼底才有了光。   女孩穿着素白的裙子,长发披肩,侧脸轮廓清秀,一双专注的小鹿眼楚楚动人。   周寂川望着她,思绪毫无章法地随处飘荡着。   似乎从某个时候起,她就开始经常穿裙子了。不像初见时总是T恤长裤,头发也就随便扎个马尾。   高考后她烫了头发,是很浪漫的法式卷,看上去更像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让他再也没办法觉得,她还小,还能等等。   接近零点的时候,电影结束了。   在大家意犹未尽的唏嘘声中,简澄打了个哈欠,眼睛却睁得特别大,转过头问:“什么时候才有烟花啊?”   周寂川见她一副小孩过年守岁似的期待神色,满眼宠溺:“快了。”   话音刚落,崖边有人在喊:“放烟花了放烟花了!还有仙女们的仙女棒!要的赶紧来抢!数量有限售完不补!”   大家欢呼着蜂拥着跑过去。   周寂川笑着看她一眼:“想玩吗?”   简澄点点头:“嗯。”   “等我。”男人长腿一迈下了车,然后走到人群中央,不多时,带回来两根仙女棒,手里还拿着一个打火机。   零点整,烟花一朵接一朵升空,把半边天照得透亮。   简澄不禁看得发呆,嘴里发出“哇”的声音。   这烟花显然是设计过的,到末尾显示出几个粉红色大字——   丛诗,我爱你。   原来不仅是生日,还是表白啊。   简澄默默地看最后一束烟花从天空落下,分散成无数光点,许久之后才消泯,心中漫起一阵浅浅的,或许叫做羡慕的情绪。   但只是转瞬即逝。   然后她拿起手里被忘却的仙女棒,看向旁边的男人:“你帮我点吧。”   “好。”   打火机点燃引信,无数星星从她手里绽放。   直到这些星星全部陨落,简澄看见不远处被簇拥在台子上接吻的那对男女,有点羞赧地挪回目光。   因为周寂川坐在旁边,刚才看见的画面更显尴尬。   幸好下一步电影开始播了,她凝神看片,手里无意识转着烧完的仙女棒,散发着的焦糊味和男人身上的冷调香水味混杂在一起,有种清冷消融的感觉。   和这部无聊的片子一样催人入眠。   过了很久,简澄从打盹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那些人玩得正嗨,似乎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她害怕自己睡着,主动找话题说话。   看了眼远处那个寿星哥,对同样在看电影的周寂川小声问:“你不是说他早就请我了吗?”   周寂川手里拿了瓶牛奶,吸管戳进去,递给她:“怎么?”   “可是他好像不认识我啊。”简澄困得眼皮颤了颤,但还是接过牛奶。   山上很冷,但牛奶是温的,和他体温差不多的温度。简澄没有多想,转过身低下头抿了一口,嘀咕道,“我以前应该也没见过他。”   男人笑了笑,侧头望着她低垂的脑袋,抬起手,将挡住她脸的一缕发丝别到耳朵后面,手指碰到她微凉的耳骨,忍不住用温热的指尖捏了捏。   女孩却似乎毫无察觉。   他叹了一声,缓缓开口:“因为很多年前他就说,以后有了喜欢的女孩,要第一时间带给他看。”   “所以我带你来了。”   咬着吸管的小姑娘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   “简澄。”他叫她名字,似乎想让她清醒一点,“听到了吗?”   简澄脑袋低垂着,点了点:“唔。”   “我喜欢你。”他的手轻轻穿进她耳后的发丝中间。   然后猝不及防地,接住她倒过来的身子和因为松手而掉落下去的牛奶瓶。   顺势将她搂入怀中。   他无奈笑着低下头,嗓音没入她柔软的发丝,用耳语般的气声重复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第22章 (三更)对我这个追求者……   简澄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看了一场更漂亮的烟花。   而最后飘在夜空里的那几个字是——   简澄,我喜欢你。   后来她是在两个男人的说话声里醒来的。   “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还以为你小子真要孤独终老呢,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可不能放过啊。”   “我知道。”周寂川笑了一下,“去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嫂子,常回来看看。”   “行,下次见面争取让你见见干儿子。”寿星哥笑声爽朗。   紧接着是女孩羞赧的娇嗔:“你没话说了是吧?”   “我错了老婆。”寿星哥连忙哄,“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嗯。”   车声渐远,简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而自己居然睡在车后座,身上盖着一件男式外套。   应该是才关暖气,车里依旧很暖和,开着后备箱的门在通风,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好像山上只剩下他们两个,静悄悄的,除了树叶和鸟鸣声,就是男人脚步靠近的声音。   简澄不禁屏住呼吸,但周寂川早已发现她的动静,拉开车门,望着后座已然抱着他外套坐起来的女孩笑了笑:“醒了?”   简澄脑门里“嗡”了一下,不自觉攥紧他衣服,嗓音细若蚊蝇:“嗯。”   她昨天虽然困到睡着,某些话也像是在梦里似的,但好歹也分得清是真做梦还是假做梦。   “行。”他满脸若无其事地望着她,点了下头,“那送你回去。”   “……”见男人如此淡定的模样,简澄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记忆错乱了。   难道真的是做梦?   直到扣上副驾驶的安全带时,简澄依旧是满头雾水,对自己充满怀疑。   车子平稳行驶在山间公路上,特别安静,晨光从头顶的景观窗户照进车里,暖融融洒在她身上,带着树叶的形状。   但此刻的简澄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山里的风景,脑子里经历了很久的天人交战,实在忍不住要问问他:“那个……”   男人转头瞥了她一眼,似乎在示意她继续。   简澄抿了抿唇,攥紧手指:“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正开这车的男人弯唇一笑:“说了。”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直接,简澄懵懵地“啊”了一声。   他放缓车速,不疾不徐地伸手打开座位中间的储物盒:“有这么值得意外吗?”   简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小袋子,然后用手背往下摁,随着啪嗒一声,盒盖扣上,车子也稳稳地停在路边。   她兀自呆愣着,男人已经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玩意:“我以为喜欢你这件事,我一直表现得很明显。”   简澄彻底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无比自然的“喜欢你”,和他手心躺着的一枚橙子形状的小发卡,镶着钻石,被清晨的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泽。   “你不用急着回答。”他抬起手,动作温柔地将发卡别在她头发上,眼里饱含着虔诚和珍视,“我等你想清楚,或者好好看清楚。”   他的手轻轻触碰她柔软的发丝,克制地轻抚下去,“我是认真的,也绝对不会抛下你,你可以放心把一切交给我,嗯?”   男人手指像带着电流,发卡的重量也如此清晰,简澄紧抿着微微发颤的唇,点了点头。   **   当天晚上,阮检察官打视频电话来问她填报志愿的情况,简澄半点不心虚地告诉她全弄好了。   “怎么不照个照片给妈妈看?”阮红瑛问。   简澄突然就心虚起来:“妈妈您不相信我吗?”   “这话说的,妈妈哪会不相信你?”阮红瑛笑着说,“妈妈是怕你第一次弄,出了什么岔子,那辛苦一年不白费了?”   “嗯。”简澄悄悄松了口气,“您放心吧,我保证没填错。”   阮红瑛似乎还要追问什么,突然从后面伸出一条纤细的手背,揽住简澄的肩,女孩温柔的面容入画,紧接着笑盈盈对手机那头的阮红瑛说:“阿姨您就放心吧,是我看着她填的,错不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阮红瑛见到简然便完全相信了她的话,“我继续加班,你们好好玩。”   简澄忙不迭点头:“嗯嗯,妈妈再见。”   挂了电话,简澄边大喘气边看向许久没见的简然。以前说的是一周回,但自从她从学校辞职进了一家建筑公司后,已经大半年没回来过了。   她穿着雾霾蓝色的职业套装,是小西服和五分裤,里面搭着垂感很好的白色丝绸T恤,头发剪短了些,只稍稍过肩,是蓬松的直发,头顶还箍着个墨镜,看起来漂亮又帅气。   简然似乎改变了穿衣风格,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前顺眼多了。   可细品又似乎不只是因为风格,更是眉眼间除了固有的温柔之外,流露出的自信和恣意。   “师姐呜呜呜……”简澄忍不住眼睛发热,抱住她的腰埋进她胸口,蹭了蹭,“那么久都不回来,我和师兄要想死你了。”   简然摸着她的头,“噗嗤”一笑:“你想我还差不多,他嘛……”   简澄倏地仰起头:“他怎么了?”   “……没怎么。”简然被她看得似乎有点心虚,撇开目光,然后神色稍带严厉地捏了捏她的脸,“是不是瞒着阿姨报警校了?”   简澄知道瞒不过师姐,刚刚师姐帮她,也一定是全猜到了,于是乖巧地“嗯”了一声。   简然叹了叹,行李箱放到一边,拉了把椅子过来挨着她坐下:“你这瞒又能瞒多久啊?纸包不住火的,这次我帮我圆过去,下次呢?万一阿姨要送你入学,或者以后去学校找你,你怎么办?”   简澄低下头,嗓音闷闷道:“她不会有时间的。”   或许真等她大学毕业,直到被分配去了单位,日理万机的阮检察官依旧被蒙在鼓里。   简然沉默了片刻,拍拍她的肩,低声道:“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得跟你妈妈坦白,或早或晚,这不是一件小事。”   “师姐。”简澄眼眸低垂,嗓音里没什么生气,“你知道的,我不想跟她吵架,也不想闹矛盾,她要怎么样我都能听话,但唯独这件事,我必须得听自己的。所以能瞒一时是一时,万一被她知道了……就再说吧。”   简然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到时候她要生气,要骂我打我甚至赶我走,都是我活该就是了。”简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尖被抠得发白。   简然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别瞎说,你妈妈怎么会呢?”   简澄摇了摇头,没再说话,把脑袋靠在师姐的肩上。   哪怕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告诉她,阮红瑛是她的生身母亲,她们血脉相连,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她依然没办法肆无忌惮地以为,这是她可以抛却所有后顾之忧的依靠。   只有师姐的怀里是最安心的,只有师兄师姐和师父,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抛弃她。   **   最近周寂川只要不上班,都会来武馆找简澄,因此跟大家都混熟了。   简遇渐渐对他也没那么大意见,甚至还勾肩搭背起来。   其实简遇一直是个挺单纯的人,喜怒都形于色,从不玩什么弯弯绕的把戏。和周寂川关系好,就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兄弟。   哪怕知道周寂川来这儿的目的是追他师妹,但是见对方温文有礼,真心实意,也就两个字——能处。   唯一让简澄有点不爽的是,王豆豆放暑假了,还说要过来住半个月,从知道这件事开始,简澄就开始焦虑失眠。   熊孩子的杀伤力在她心底留下太大的阴影。   王豆豆六岁了,下学期就要上一年级,爸妈给他报了学前补习班,因为没空看着,想交给简遇督促学习。   整个院里的人都觉得很扯。让简遇督促小孩学习,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爸妈并不这么想,说送就把人送来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事儿居然落到了周寂川身上。   可能是学霸自带的吸引力,这小孩无比黏他。简澄也觉得这次见到的王豆豆没去年夏天那么讨人厌了。以前都是一口一句澄小妞,没半点礼貌,现在都会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了。   可见当真是大了一岁。   这天傍晚,周寂川去补习班接王豆豆,简澄要回南苑的家里拿衣服,就顺便一起出了门。   拿完衣服,两人一起去接孩子,补习班所在的商圈附近车位都挤满了,这是简澄第一次亲眼所见,好不容易周寂川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她不禁舒了口气:“你每次过来都这样吗?”   “嗯。”周寂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补习班挺出名的,就位置不太好,过来接孩子的家长太多,所以每天晚上附近都很堵。”   简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   “但也就堵一小会儿,还是挺快的。”周寂川接着道。   简澄又点了点头。   所以王豆豆每天回去得也不算晚。只有一次,似乎是路口出了车祸,两人八点半多才到家,周寂川还带王豆豆去吃了家网红火锅。   外面熙熙攘攘的,两个人坐在车里等。她转过头看着他。   眉目清朗俊逸,神色平和,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却有着许多同龄男人所没有的稳重和沉淀感。   最近他只要休息,或者刚好下午不上班,都会来接王豆豆放学,然后回去给他辅导写作业,如果是休息,能辅导他大半天。哪怕王豆豆脑子不那么聪明,还很调皮,屁股尖得坐不住,她也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不耐烦。   这只是一个朋友的弟弟而已,跟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周医生。”她鬼使神差地叫了他,“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只是好爸爸吗?”他转过头,桃花眼灼灼地望进她眼底,“我觉得我也会是个好丈夫。”   简澄不禁脸颊一热。   “但目前我连男朋友都还不是,就只能当个好的追求者了。”男人懒懒地勾着唇,目光却无比认真,“怎么样,对我这个追求者还满意吗?” 第23章 (一更)别逗你姐姐,她……   简澄被他过于专注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仿佛再多对视一秒就会陷进他眸底那宛若深渊的黑色,再也不能出来。   她慌乱撇过眼,生涩地转移话题:“我们该去接豆豆了。”   距离下课还不到十分钟。   周寂川不再捉弄她,含着笑“嗯”了一声,推开车门。   简澄也紧跟着下车。   她是第一次来王豆豆补习的地方,得知一整栋楼都属于这个教学机构,着实吃了一惊。   但也仅仅是吃惊,这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到王豆豆的班级门口时,已经有不少家长等着了。因为是精英教育培训班,每个班人都不多,只有二十个孩子,两个老师教。   下课铃响,简澄看着王豆豆跑出来,激动地呜呜叫着窜进周寂川怀里。   他是真的喜欢周寂川,眉眼中都是高兴,连带着看向简澄的时候也嘴甜得不行:“姐姐今天好beautiful!”   “……”简澄突然想起同样中英结合的夏楠,嘴角一抽。但王豆豆是王豆豆,她不禁抬手摸摸他脑袋,“谢谢你啊,真有眼光。”   “你是豆豆妈妈吧?”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简澄抬眼一看,是个穿白色花领衬衣的年轻女人,似乎是老师,对她笑得十分和善:“你好你好,初次见面。”   简澄愣神的时候,王豆豆整个脑袋搁在周寂川背上,咯咯笑个不停。   简澄被迫和老师交流,本来想解释,但热情的老师全然没给她机会,一句句跟机关枪似的突突。   周寂川发现不对劲,小声问挂在身上的王豆豆:“怎么回事?”   王豆豆把手拦在他耳朵边,悄悄说:“我和老师说你是我爸爸。”   周寂川眉头一皱:“你怎么能胡说八道?”   王豆豆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嘴巴嘟得老高:“我不喜欢王坤当我爸爸。”   周寂川无奈:“可王先生才是你亲爸爸。”   “他又不管我!每天都把我交给保姆,还不如我哥呢!我哥好歹还会陪我玩游戏。”王豆豆有些可怜兮兮,“你对我最好了,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就算我不是你爸爸,也一样会对你好的。”周寂川宠溺地刮了刮小朋友的鼻子,“乖孩子不能撒谎,去和老师说清楚,不然你澄澄姐知道了,一定打你屁股。”   王豆豆抿了抿唇:“哦。”   周寂川把他放下后,他果真走到老师那边去了。   “李老师。”王豆豆眼睛亮亮地望着年轻女人,“我之前是骗您的,那是我哥哥,她也不是我妈妈。”   老师愣了愣,倒没先计较孩子撒谎的事,先望着简澄抱歉地笑起来:“原来是豆豆嫂子啊,抱歉抱歉,一场误会。”   简澄:???   直到老师把三人送出去,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全程干笑。   “豆豆哥哥,豆豆嫂子,慢走啊。”   “……”   偏偏某男人还十分客气地回了一句:“好。”   “澄澄姐。”被周寂川抱着的王豆豆和简澄平视,“你和寂川哥哥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周寂川抿着唇没吱声,却连眼底都泄露出偷笑的神色。   简澄却激动地看过去:“你懂什么是男女朋友?”   “电视剧里就是你们这样的。”王豆豆兴致勃勃地说,指了指他们两个,“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简澄一下子脸都红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反正我知道寂川哥哥喜欢你。”王豆豆凑过去,小大人似的问,“你喜不喜欢他嘛?”   简澄伸手摁住他脑袋,凶巴巴道:“你个小不点管那么多?作业写完了吗?净操心大人的事儿。”   王豆豆抱着周寂川的脖子,垂死挣扎:“作业回去才能写嘛,你就说你喜不喜欢他!”   “……”   “我觉得你就是喜欢。”   “王豆豆!你屁股没了!”   “好了。”周寂川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别逗你姐姐,她害羞。”   王豆豆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气冲冲往停车位走的简澄,附到周寂川耳朵边小声问:“那你们到底是不是?”   男人望着那个走路带风却又可爱到爆的女孩儿,眉眼间全是温柔宠溺:“早晚会是。”   王豆豆像个磕到糖的CP粉,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   为了给王豆豆打篮球,简遇找人在院子里弄了个简易篮框,就竖在那棵老槐树下面。   简澄看着周寂川陪王豆豆打球,突然想起元宵那天的深夜里,两人坐在老槐树下吃的汤圆,唇角不禁稍稍弯起。   简然支着画板在画设计图,思忖间转过头,看见自家小妹的表情,了然地笑了笑:“你还打算考察多久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两人正式在一起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如果简澄不喜欢他,就像夏楠那样,周寂川根本不可能每天在这个院子里来去自如,俨然成了半个主人。   简澄听见简然的话,神色一顿,目光紧接着微垂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呼吸也很浅,眉眼间瞧不出情绪。   简然挨近她,勾住她肩膀:“你告诉我,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简澄没法欺骗自己,手指缓缓地收拢:“想的吧。”   “那你在犹豫什么?”简然笑了笑。   “师姐,其实。”简澄顿了顿,手指轻轻攥起又松开,“我以前发觉自己喜欢他,但是没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似乎比现在要勇敢很多。”   简然微微蹙了眉,安抚地拍拍她肩膀。   “那时候好像只要喜欢就够了,能看见他,离他近一些,我就很开心。”简澄望着不远处举着篮球,笑得像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可是那天,我们本来是要一起吃饭,他却中途有工作要走了。我知道那是没办法的事,但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他,和两个人要在一起,原来是不一样的。”   “仅仅是喜欢,就不会失去。”简澄低垂着头,嗓音变得湿润,“如果那时我没有相信他们喜欢我的话,而是留在师父身边,也就不会被人丢在超市,丢在海边,丢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   说着说着,她眼前变得模糊,带着浓浓的哭腔:“如果我跟他在一起的话,会不会也有一天,我会失去他?”   简然看着地面落下的水渍,禁不住鼻尖一酸,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我知道六岁那年的事在你心里一直都过不去,但你要相信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的。而且你现在是一个大人了,你很坚强,可以保护自己,没有人再能像你小时候那样,轻易伤害到你。”   简澄重重地点了下头,却已经止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   有些过去就像心口上的疤,不是明白和相信就能让它揭开的时候不痛。   而人的本能,就是躲避疼痛。   一直在教王豆豆打篮球的周寂川,终于回头发现两个女孩的气氛不对劲。   正在安抚师妹的简然抬起头,和他目光相撞,面色凝重地一个颔首,然后起身对王豆豆说:“豆豆,该去写作业了。”   王豆豆意犹未尽地看了眼篮球,终归还是要听话,扯了扯周寂川的衣角:“哥哥陪我写作业。”   周寂川所有的心思都落在简澄身上,这会儿哪顾得上理他?简然走上前,牵住男孩糊得满是灰尘的手:“姐姐陪你写,走,我们洗手去。”   王豆豆依依不舍地跟着简然离开。BaN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简澄和周寂川两个人。   篮球落地,滚到一旁的草坪里,而他抬脚缓缓地走向她。   他打球打得手脏,不忍心碰她,就只能在她面前蹲下来,嗓音低哑地问:“怎么了?”   “没事。”简澄摇头,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干净脸上的泪渍,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周寂川看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心疼得不行:“真没事?”   简澄神色认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周寂川始终看着她,而她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简澄。”他忽然叫她名字,连名带姓的,夹着低柔的叹息,“我是不是,给你压力了?”   简澄想摇头说不是,但只能摇摇头,嗓子眼像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没想给你压力。”他抬手要覆上她泛着光的湿润手背,却又及时蜷缩着手指撤开,“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可以跟我说。或者你不喜欢我过来找你,也可以告诉我。”   男人显得太认真,太深情,她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身体也变得僵硬,甚至无法靠肢体语言来和他交流。   直到他轻叹一声,微垂下眸:“那我先回去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走向大门,才发现他怎么那么清瘦,背影落寞又孤寂。   **   接下来几天,周寂川都没过来,也许是忙,微信给她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规律。   警校通知书来得很快,是寄到武馆的,简澄加了个新生群,有学长提醒他们自己提前去三甲医院体检,拿到体检报告后,检查过的项目入学时就不用另外再检了。   因为学校的医学中心很坑,排队能排一整天。   很多新生都去了,于是简澄也在网上约了个全套体检,天气不错的时候去了仁和医院。   前一晚就禁食禁水了,早上也不能吃早餐,因此她去得很早,想先把抽血的项目快点做完。   好在一切顺利,全部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简澄走进电梯,看见有人按了五楼按钮,旁边写着骨外科。鬼使神差地,当电梯到五楼时,她跟着那人下了电梯。   明明只来过一次,她却觉得这地方很熟悉。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走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口。   这会儿大家应该都在忙,办公室里没人,护士站倒有三个年轻护士,其中两个正在聊天,内容她听不大懂,好像是某个明星八卦。   简澄向来对明星八卦没兴趣,也突然发现自己这趟下电梯下得莫名其妙。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两个护士换了话题。   其中有个熟悉的名字,让她抬起的脚不自觉缩回来。   “欸,昨天在门诊堵周医生的那女孩儿,听说是个富二代呢。”   “可我怎么听说是个网红?”   “我还听说周医生已经有女朋友了呢,那都医生办公室传的,他本人又没承认,谁知道真假?”   “乔姐不是去过他家吗?乔姐说那次有个女孩儿也去了,而且周医生好像很喜欢她。”   正说着,坐在对面一直没吱声的那个护士把椅子转过来,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说,内部消息,那就是周医生女朋友,而且周医生可喜欢她了。所以什么富二代小网红,咱们周医生正眼都不瞧。”   两个姑娘张大了嘴巴:“啊?”   “你们知道周医生去年为什么突然被调去帝都吗?”   “为啥?”   “听说是因为他女朋友的爷爷还是什么人,股骨头坏死,要做人工髋关节置换手术,当时把人带过来拍片子会诊,整个A市的专家都请来了。但是患者年纪太大,情况也很复杂,连主任都没把握能做成功,全国敢动刀子也就是帝都大学的徐之宁教授。”   随着她们的惊呼声,简澄心脏也咯噔一下,浑身血液都往头上涌。   “那徐教授早就想挖周医生去他的实验室了,但周医生没兴趣,拒绝了好几次。这不,送上门来的机会徐教授怎么能不抓着?就跟他谈了个条件,手术呢免费做,一分钱不要,但是他得跟徐教授去帝都的研究所,把手头项目做完才能回来,而且啊,那边项目经费吃紧,所以没有工资,只包吃住,跟打白工没什么区别,还一天天忙得跟狗似的,整觉都没得睡。”   “本来说得七八个月,居然没半年就做完回来了,不得不佩服咱们周医生,牛啊。”   ……   简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新走进电梯的,两脚像是灌了铅,脑子里也不停嗡嗡作响,像是经历着一场山崩海啸,整个世界都在打破重组。   后面她们还说了些什么,她没听进去一个字。   她只知道,原来师父的病远不止她以为的那么简单,他经历了一场很惊险很困难的手术,才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地站起来。   原来周寂川是为了要帮她,才去的帝都。   **   “姐姐,你是在思春吗?”小孩的声音在耳朵旁响起。   简澄编辑好的消息还没发出去,立马关掉手机屏幕,转头一瞪:“谁让你不写作业跑出来玩的?”   王豆豆翻了个白眼,挨着她坐下:“我作业早写完了,就是寂川哥哥不在,没人给我检查。”   简然这两天忙着工作没过来,简遇那个看见作业就头疼的更不能指望,简澄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没那个耐心给人带孩子。   更何况,她现在心里烦闷着呢。   王豆豆一脸认真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简澄又瞪他一眼:“没有。”   “那为什么寂川哥哥不来呢?”王豆豆托腮思考,“他答应过我要给我讲周考卷子的,就是明天,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简澄听他一直叨叨周寂川的名字,心里更是躁意丛生,没好气道:“你自己不会给他打电话吗?跟我说有什么用?”   “因为他喜欢你啊。”王豆豆理所当然道,“他不接我电话,总会接你电话的吧。”   简澄拧了拧眉,懒得再搭理他,起身上楼去了。   趴在二楼窗户前看今晚的月色,竟看出一些别样的凄清。   她重新点亮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刚的页面上。   是她和周寂川的微信聊天界面。   刚才字斟句酌删删减减写下的一句:“对不起,我才知道是你帮我找人给师父做的手术。”这会儿看着又不顺眼了,迅速删掉。   继续斟酌了片刻,她还是只发过去三个字:【在忙吗?】   周寂川没有回复,一直等到她洗完澡,都没有回复。   直到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简澄蹙眉接听,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小房东,是你吗?”   顾臣许?   简澄眉心略松了点,回道:“嗯,是我。”   这会儿她没心思去纠正他的称呼。   顾臣许语气有点急迫:“小房东,老周今天跟你联系过没?”   “没啊,怎么了?”心脏一瞬间提起来。   “你帮我个忙。”顾臣许难得这么严肃地说话,“我现在值班走不开,你去趟他家,帮我看看他有没有事。”   简澄疑惑着,但他没有给她多想的机会:“我来不及解释了,以后再跟你讲,嗯?你先过去,没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哦。”简澄讷讷地应了。   挂完电话,她猛地回过神来,像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去。 第24章 (二更)你在就没事了。……   七月末的A城像被烈火炙烤着,所有的热气都闷在这个大炉子里,一整夜消散不去。简澄却像是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到累,一路狂奔到能打车的大路上,拦了辆出租。   在车里,她一遍又一遍打他电话,都没人接,焦灼地攥着手指,把掌心掐出深深的红痕。   车子终于停在楼下,她飞快地跑上楼去。   家里却也没有人开门。   简澄看了看手机,上面有顾臣许发来的房门密码。无奈之下只好自己输密码进去。   很快传来电子锁打开的声音,她推开门,边换鞋边朝屋里喊:“周医生?”   没有应答。   三月也没像上次一样,竖着尾巴跑过来蹭她。   简澄心底咯噔一跳,连忙走到客厅,环顾四周却都没有看到猫,也没看到人。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猫别墅,和扔在沙发角落几乎被咬烂的鱼形玩具。   但三月平时睡觉的软垫她没看见。   简澄继续叫:“周医生?你在家吗?”   连续几声都没人回答,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拿手机拨他电话。   铃声从走廊那侧传过来。   简澄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循着声站到一间房门前,应该是他的卧室。   她抬起手,吸了口气,才摁下门把手,紧接着将门推开。   卧室里一片黑暗,在开门后,才有走廊的光稀疏散漫地射进去,勉强照亮了房间中央那张大床。   有人躺在被窝里,似乎是侧身蜷着的姿势,因为屋里太过安静,隐约还能听见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   简澄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眶一阵发热,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待看见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冷汗涔涔的脸,男人俊挺的眉骨高耸起来,眉心皱成深深的川字,她心口便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间无法正常跳动和呼吸。   屋里虽然开着空调,但还不至于冷,是很适宜的温度,然而他脸上的冷汗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甚至打湿了半边枕头。   简澄坐在床沿,缓缓伸出手去,还没碰到他,就有些近情情怯地停在半空,又唤他一句:“周寂川。”   她叫他名字也没有应答,男人像是陷在一场噩梦里,无法将自己解脱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手局促地僵硬几秒后,慢慢往下,小心触碰到被子里露出来的那只青筋毕露的手,然后握住。   他手冰凉,像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简澄不禁一个瑟缩,但还是强忍着握紧。然而她手的温度并没有丝毫传递给他,片刻后,依旧这么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才逐渐停止颤抖,他身体似乎放松了些,壁灯暖黄的灯光里,她看见他睁开眼睛。   连惊讶的眼神都很无力,张了张口,嗓音低哑:“澄澄。”   简澄哽咽了下,吸了吸鼻子:“嗯。”   “你怎么来了?”他稍微缓下来些,目光还算清明。   “顾医生说他走不开,让我过来看看你。”简澄满脸担忧,“你到底怎么了?用不用去医院啊?你手好冰,而且,刚刚好像还呼吸不过来……”   “没事,不用去医院。”他反握住她的手,唇角浅浅地勾起来,“你在就没事了。”   简澄还是很担心:“真的没事吗?”   “嗯。”他握紧她手。   “对了。”简澄突然想起来什么,“三月呢?我怎么没看到它?”   男人目光转了转,她顺着他视线看见卧室窗户边一个小小的猫窝,上面却也是空的。   周寂川轻声回答道:“在宠物医院。”   简澄皱皱眉:“是生病了吗?”   “没有。”周寂川笑了笑,“前些天那小子发.情,刚好,就带去做了绝育手术。我没时间照顾它,留在那儿住院。”   “哦。”简澄这才放下心来,但也是第一次听说宠物也能住院。她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时间已经不早了,“那你快睡吧。”   男人望着她,眉眼深邃,抿着唇。   简澄满脸认真:“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他眸光微动,几秒后“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说好的等他睡着就走,简澄明显是高估了自己。   不知不觉间,她趴在床边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下是软绵绵的床铺,身上盖着淡香萦绕的白色蚕丝被,眼睛一睁开,就是满屋熹微的晨光,从落地窗倾泻进来。   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却能闻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让她无比安心,忍不住深深地吸气,用力感受。   但此刻屋里特别闷热,空调像是停止了运作,即便开着卧室门,她身上依旧敷着一层黏腻的汗。   简澄刚掀开被子坐起来,就有人走进卧室。   周寂川一身浅蓝色T恤和灰色长裤,样式休闲,应该是家居服,看上去整个人没什么棱角,像个邻家大哥哥,清爽阳光。   简澄却瞬间想起他昨晚的样子,心口微微一扯,咽了咽嗓,说不出来话。   “客卫烧了热水,去洗个澡吧。”他手撑在床沿上,俯下身望着她,眉目温柔得不像话,“昨天半夜停电了,看你一身汗。我去给你买换的衣服,还有早餐。”   简澄喉咙哽了哽,终于憋出一个字眼:“嗯。”   说完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便起身出去。   简澄一进客卫就看见浴缸里的热水,腾腾往外冒着白汽,水温刚刚好。   因为停电,燃气热水器不能用,不知道他兑了多久才能有这个水位和适当的温度。   简澄不自觉鼻子一酸,回头看了看,好像透过浴室门能看见什么似的。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还真有人在外面敲门说话:“浴巾是新的,旁边有一件我的衬衫,你先穿一下。”   简澄看着浴巾旁边挂着的男式白衬衫,脸一热,乖巧回应:“嗯。”   “那我出门了。”   “好。”对着镜子,她看见自己通红的脸颊,像个熟透的大番茄。   **   周寂川这是生平第一次给女孩买衣服。   外衣还好,照着身高买就行,毕竟简澄的身材很瘦,一米六多点,小码中码都能穿,想着宽松点她会比较舒服,于是买了中码。   拎着买好的上衣和裤子,他站在内衣店门口稍微犹豫了下,走进去。   导购小姐姐热情地迎上来:“您好先生,想看点什么?”   “嗯。”周寂川微微敛眉,低声道,“随便看看。”   “好的,有需要我帮您介绍。”小姐姐说完便站到旁边。   他往哪儿走,小姐姐就跟到哪儿,让人很不自在。   周寂川看中一件粉色的,手一伸,刚摸到那柔软的布料,导购立马笑着说:“这款是我们店的夏季新款,无钢圈的,面料也很舒服,小哥哥是买给女朋友吗?”   男人稍微迟疑了下,点头:“嗯。”   “那这个特别好了,您女朋友一定会喜欢的。”导购笑得合不拢嘴。   周寂川对这些没研究,只觉得还挺好看,刚刚碰过的面料也确实舒服,于是道:“那就这个吧。”   导购又问:“还有同款的内裤要吗?”   男人点头:“要。”   “好的,方便问一下您女朋友穿什么尺码?”   他回答得很果断:“中码。”   “这个……我们内衣的尺码不是这样的。”小姐姐有点尴尬道,“您女朋友要穿什么罩杯呢?”   “……”这一下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只好直言:“我不知道。”   小姐姐顿时也犯难了,清了清嗓,走近些,无比小声地问:“您可以大概,用手比一下。”   说着她抬起手给他示范,做出一个抓的姿势。   周寂川低头看着,原本微红的耳廓变成深红,这地方他是一秒都没法多待了,索性沉着声道:“每种尺码来一个。”   小姐姐反应也很快,笑道:“行,那您可以拿回去给女朋友试,然后把剩下的退回来。”   周寂川眉梢微动,点了下头:“谢谢。”   “先生记住不能洗哦,洗过我们是不给退的。”   “嗯。”他跟着走到收银台,样子很着急,“多少钱?”   “五件的话,加上内裤一共是2128。”   周寂川迅速付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后在小区门口买了两份牛肉包子和一杯豆浆。   **   简遇是被物业的电话吵醒的。   昨晚打了整宿游戏,少说也得睡到中午十二点,那会儿被吵醒,起床气大得能把屋顶给掀了。   但对方态度实在诚恳,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便忍着没爆粗口。   东辰华庭昨夜停电了,物业一户一户打电话赔礼道歉,说是整片电路都出了问题,正在抢修。   横竖都醒了,简遇想着自己房子租出去以后连租户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房子给他维持得怎么样。正好闲着,借停电的由头去看看。   拉风的兰博基尼开到东辰华庭门口,摆出豪华住宅A区的通行证,小区保安恭敬地给他开门。   因为不住这边,简遇没买车位,便在地上随便找了个车位停下,打算走路过去。结果刚下车,他就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人影。   起初他以为是错认,静悄悄跟了一会儿,那身高腿长,那身材比例,青松般笔直的背脊,那举手投足间的绝代风姿,虽然看不见正脸,可除了周寂川那狗还能有谁?   瞧着方向,是往A区走的。   看不出他还挺有钱?   “啧,藏得挺深呐兄弟。”简遇打算跟上他,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   昨晚穿的衣服被汗湿透了,简澄洗完澡后用吹风机试着吹了一会儿,还是潮潮的,不能穿,于是认命地看向毛巾架上挂着的白衬衫。   男式衬衫的版型对她来说太大,长度也很长,快到她膝盖,布料不是很厚的那种,但穿上去不透也不显形,看不出她没穿内衣。   ——简澄知道这不是衣服的原因,是她自己的原因。   哪怕她正常穿个内衣,也不会有多明显。   本想先这么穿着,在阳台上找了个角落把内衣挂起来,等一会儿换的时候应该能稍干一些。   但周寂川很快就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异样,才挪去门口开门。   虽然是自己家,但他还是摁了门铃。   一个顶着半干头发的圆脑袋从门缝里先钻出来,看了他一下,表情乖巧地眨眨眼,然后才把门打开。   那一瞬间,莫名让他想起打地鼠,忍不住笑了出声。   简澄听见他笑声,有点紧张地再打量了自己一眼:“怎么了嘛?”   “没事。”周寂川抬了抬两个手里的袋子,“先换衣服还是先吃早饭?”   “……先换吧。”这副样子,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但想起阳台上的内衣还没干,她又有点犹豫。   周寂川把早餐放到餐桌上后,回头见小姑娘腮帮子微鼓,眉心微皱,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呆呆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穿着他的新衬衣,由于尺码原因,上身形状蓬蓬的,却更衬得裹在中间的她纤瘦小巧。衬衫衣摆只到她膝盖上面,露出两条又长又直又白皙的腿,两只纤纤玉足光裸着踩在露趾的棉麻拖鞋里。   周寂川看着她,忍不住咽了咽嗓,出于安全考虑很想挪开视线,但稍一上移,又不自觉定在她脖子以下的位置。   想起内衣店导购的话,鬼使神差地,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下一秒,男人勾结滚动,神色略带嫌弃地、僵硬地转开了头。   他嫌弃他自己。   刚刚居然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拎着衣服左右为难的简澄显然并不知道男人心中也经历了怎样一番天人交战,就穿着那件令他忍不住精神犯罪的衬衣,缓缓走到他面前,把袋子挂到椅背上,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内衣晾着还没干,等吃完应该差不多干了。”   “那个,我买了。”周寂川头撇得更开,耳廓也微微发红。   简澄一愣:“啊?”   “内衣裤我都买了。”周寂川说着没看她,拿起手机胡乱地翻着,“我不知道尺寸,就多买了几件,你试试再说。”   “……”这下,简澄的整只脑袋都变成一只煮熟的虾脑袋,只觉得在这儿多待一秒都要窒息,语速快得一如她跑开的脚步,“那那我先去换……”   由于太过慌乱,她左右脚打架,又被餐椅绊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朝前面栽去。幸而周寂川眼疾手快,拉着她手腕一个用力,再紧接着扶住她腰身,让她转过去栽进他怀里。   两人衣服都穿得薄,先前短暂臆想过的,就那么紧紧贴着他胸膛,仿佛无数个触角钻进他心口,毛茸茸的勾蹭,又痒又燥。   温香软玉在怀,身体的本能一时间击溃了理智,让他舍不得放开。   甚至还想多得到点什么,从他朝思暮想的女孩身上。   他知道她对自己并非无意,但也心疼她的过往,想让她慢慢走出来,毫发无伤地进入他的世界,而不是伤口被蛮力剥脱,鲜血淋漓地进入他的世界。   可人一旦尝到点甜头,便忍不住想要更多。   她没有挣扎,软软地靠着他,潮湿的头发贴在他衣服上,胸口上,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像是打开封印的钥匙,使他身体里沉睡的东西越发蠢蠢欲动。   他是个正常男人,有些东西虽没尝试过,但当它来临的时候,他就知道。   周寂川缓缓地吸了口气,喉结在脖子里滑动,放在她背上的手攥成拳头,绷出了青筋。   他竭力克制着什么。   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直到突然响起的一声咆哮,仿佛把屋顶都震破:“你们在干什么!”   简遇看见周寂川怀里抱着个女的,那女的还穿着男式衬衫,光着两条腿,显而易见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没想到周寂川是这种渣男,居然一边追简澄,一边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他刚要为自家师妹抱不平,就看见周寂川怀里的女孩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一双清莹漂亮又可爱的小鹿眼,就那么直直撞进他眼底。   简遇:“……”   操。 第25章 (一更)你在这儿过的夜……   简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人风一般地,确切说是疯了一般地冲过来,将她身旁的男人抵着摔在沙发上。   简遇是疯了。   他揪着周寂川的衣领,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高举过头顶的拳头也剧烈颤抖,双眼通红,却砸不下去。   简澄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连连解释:“师兄你别打他!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简遇手上的力道没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简澄担心他这样即使不松手,也能把人给掐死,急忙拽住他胳膊:“我就是昨天晚上过来看看他——”   “昨天晚上?”简遇打断她,阴恻恻地看过来,嘴唇在发抖,“你在这儿过的夜?”   “我……”简澄张了张口,发现解释岔了。   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遇,都是我的错,你别跟她生气。”周寂川看简遇失控的样子,生怕他不小心伤到简澄,艰难地发出声音,“你要打就打我。”   “你他妈闭嘴!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啊?”简遇用力搡了一下他,站起来,大口喘着气,“我拿你当兄弟,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你要追她我没意见,我他妈还引狼入室,还说帮你,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简遇眼眶通红地指了指简澄,“她才不到二十岁,你怎么能下得了手的?你还是人吗你?”   简遇越说越气,再也忍不住,一拳挥在周寂川脸上,嘴角瞬间冒了血。   简澄惊慌地叫了一声:“周医生!”   见简遇还要打,她哭叫着跑过去拉住他:“师兄你别打了!他没对我做什么!你住手行不行!”   简遇手僵了僵,面前的男人依旧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原本毫无瑕疵的一张俊脸,此刻满是淤青和血,但还是忍着没一声痛呼。   然后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扯到伤口,终于“嘶”了一声,抬手擦掉嘴角的血,低声道:“阿遇,我还没那么禽兽。”   嗓音还是因为强忍着痛,而有些气息不稳。   简澄心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噙着哭腔喊:“简遇你够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是傻子!你能不能别说打人就打人!你□□啊!混蛋!”   说完她扑过去,摸摸男人脸上的淤青,边哭边颤抖着问:“疼不疼啊?”   “不疼。”周寂川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手指摸了摸她依旧潮潮的头发,“你别管了,去把头发吹干。”   简澄扁着嘴不停地摇头。   “乖。”他用手背蹭蹭她脸颊,满眼温柔地哄,“冷气开了,湿发容易感冒。”   “……”简澄还是倔强地不动。   男人只好使出杀手锏:“那我去帮你吹?”   “不用了。”她不忍心让他动,“你还是躺着吧。”   起身的时候,用力瞪了简遇一眼,警告他:“不许动手。”   简遇舔了舔后槽牙,鼻子里还冒着气:“呵。”   简澄拖着嗓音跺跺脚:“行不行啊?”   “……行。”简遇无语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吹你头发去。”   简澄这才放心地走了。   吹完头发,又火速去房间换衣服。   **   客厅里。   简澄刚走,被打得满脸淤青的男人就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到电视柜旁,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   简遇疑惑地看着他走回来,把那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推到自己面前。   “干什么?”简遇嘴角一抽,“聘礼?”   周寂川睨了他一眼。   简遇无语地哼了一声:“你想得美,你他妈就是给我一千万,我还是得好好考察你。”   “这里面是两千万。”周寂川淡淡地说。   简遇蓦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成“O”形。   许久后,才咽了咽嗓,问:“真是聘礼啊?不是,这事儿不归我做主,你得去跟她妈说。”   周寂川望着他勾了勾唇:“两千万,买你这房子。”   这下简遇更是愕然。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听着周寂川说:“小区均价七万,你这个户型和楼层,满打满算九万多,剩下的算我送你的。”   简遇失笑:“贿赂我?”   周寂川:“你要这么想也行。”   “不是,你买房哪里不能买?你这么有钱买个新房不好吗?就我这小区,三期临江马上就开盘,我有个朋友是投资商,跟你说说能打折。”简遇道。   “不用了。”周寂川笑了笑,“澄澄喜欢这儿。”   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知道,简澄喜欢这个房子。   落地窗正对着的,是如画阁和江心小岛,还有,峨眉金顶的方向。   “你——”简遇彻底无语掉,末了扯了扯唇,“行,你赢了。”   简遇想来想去还是不懂,为什么他这么有钱不早点买房,非要租房子。   但他对简澄的心意很显然,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   看着这个男人也重新顺眼起来,简遇抬了抬手:“你家药箱在哪儿?我给你弄下。”   “不用了。”周寂川起身去茶水台,“你要真内疚,赶紧拿着钱离开。”   “干嘛?”简遇诧异地站起来,略一思忖,恍然大悟,“我他妈在这儿影响你施展苦肉计,是不?”   周寂川往咖啡机里放豆子,笑而不语。   “操。”简遇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后知后觉,“你丫是不是故意激我?”   男人垂眸看着出水口流下来的褐色澄清液体,唇角始终勾得浅浅的。   简遇一脸不可置信:“你他妈故意激我打你?有必要吗?”   “你想太多了。”周寂川端起一杯磨好的咖啡,走过去递给他,“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顿,怎么还给自己找理由?我也没要你负责啊。”   简遇:“……”   可为什么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的确是没要他负责。   但有的人得负责。   吹好头发换好衣服的简澄一出来,看见简遇已经走了,终于松口气。   她看向沙发上的周寂川,还是那身清爽家居服,只不过简遇用劲太猛,衣领都给他扯坏了,立领T恤直露到能看见完整的锁骨。   他锁骨真好看,和喉结一样凸出得明显,兴许是因为太过清瘦。   可她想起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手臂分明是那么坚定有力。   “澄澄。”有人唤了她一声。   简澄猛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注视有多么直接露骨,连忙收回目光,咬了咬唇,“那个,你家药箱在哪里啊?”   “这儿。”他手往下移,从茶几下面拿出来。   简澄闷头走过去:“哦。”   她一边拧开药水,一边在心里把简遇腹诽了一通。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他也忒不厚道了,更何况是周寂川这么一张帅到逆天的脸,他下手的时候,都不会觉得暴殄天物吗?   如此想着,不禁腮帮子又鼓起来。   周寂川觉得有趣,伸手戳了戳,她便像一只泄了气的河豚,还应景地发出一声:“噗呲。”   随着她那声“噗呲”,男人嘴角没忍住咧开,想笑,却因为牵扯到伤口,疼得面容扭曲。   他笑不出来了。   简澄知道他是想笑话自己,努着嘴瞪了他一眼:“活该。”   都破相了还不安分。   但很快,她那点不值一提的小情绪都被铺天盖地的心疼所取代。   她用棉球沾上碘伏消毒的时候,男人竭力忍痛的模样,看得她心里一抽一抽的,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   到底是自己师兄打的,也是因为她,才会让他遭此横祸。   简澄一边给他脸上擦着药水,一边吸了吸鼻子,嗓音瓮声瓮气的:“对不起啊。”   “没事。”似乎是棉球压得用力了些,他眉心一皱,轻吟了一声。   简澄连忙颤抖着挪开手:“很疼吗?”   “还好。”他低头望着她,眸光似乎动了动。   简澄心里更难受了。   “疼的话不用忍着,你哭我也不会笑话你的。”她继续小心翼翼地给他抹药,“师兄也太过分了,我以为他跟上次一样就凶一凶,没想到他居然还真动手。”   “他那是气坏了。”周寂川嗓音沉沉的,夹着柔和的暖意,“要换成我妹妹被人骗,我只会比他更生气。”   “那,你也没骗我啊。”简澄放下手,低眉顺眼地把瓶盖扭起来,嗓音低得快被自己咽下去,“我自己愿意的。”   男人平静的眉梢微微一动,眼中也多了丝光亮:“什么?”   他很想确认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他想要的话,但脸颊通红的小姑娘,显然不打算给他确认的机会。   她无比利索地合上药箱,动作快得简直晃眼睛:“早餐好像凉了……我去热一下,给你吃。”   说完便要站起身。   可周寂川这次没对她手下留情。   起身失败的简澄被他突然伸出的手臂困在沙发上,他的手摁在她身侧,沿着沙发的缝隙往内侧移动,同时低头倾身,贴近她散发着橙花香味的头顶。   她用了他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似乎有一团火苗熊熊燃烧起来。   也想要卷着她一起,轰轰烈烈烧个干净。   换成别人做出同样的举动,恐怕她早已毫不留情地拳脚相加。   可这是周寂川啊。   她的内心和身体都半点不排斥他的靠近,就好像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在属于他的男性气息霸道的侵略下,她几乎动弹不得,只有因为紧张而起伏的胸口,抵着沙发逐渐蜷缩的手指,还有颤抖的睫毛和唇。   他浓密的睫毛已经在她眼底根根分明,他的唇也离她好近,只要再低一点点,就能碰到。   虽然很薄,但看上去软绵绵的,泛着水润的光。   简澄不自觉咽了咽嗓,口干舌燥。   这种感觉她从没有过,陌生得让她害怕。 第26章 (二更)孩子大了,谈恋……   高中时被分到和男生同桌的那年,是她最为煎熬的一年,因为无法避免会和同桌有轻微的触碰。   她是很嫌弃男孩身上的汗臭味的,哪怕没有汗臭味,她也下意识地不想和异性有肢体接触,这么多年,只有师父和简遇是例外。   但哪怕是当年的简遇,在她长大后也有一段时间煎熬过,后来才慢慢习惯起来,不排斥和那人勾肩搭背。   周寂川大概是她生命中最特别的例外。   虽然他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味道,但她想着哪怕早两年遇见他,那时他也是个打完球满身汗味衣服上还沾着污渍的大男孩,她也会忍不住想靠近他。   无论怎样,就只是想靠近他。   师父说得没错,如果她错过这个男人,也许这辈子对她来说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周寂川。   男人清俊的脸近在咫尺,她仿佛能感觉到那双柔软的唇里呼出来的热气,是香的,薄荷牙膏的味道。   她咽了咽嗓,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情不自禁地把脸凑上去。   这时,突然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无论是鬼使神差要亲人的简澄,还是意识到女孩的意图,好整以暇却暗自期待的周寂川,均是一愣。   但两人还半沉浸在刚刚的气氛里,身体僵硬,都没有及时撤开,直到站在玄关口看见客厅暧昧景象的顾臣许猛吸了口凉气:“卧槽,这么刺激?”   画面太过惊心动魄,连周寂川脸上的伤都没法引起他更强烈的反应。   周寂川终于缓缓地坐回去,脸色很沉,像覆着层霜:“以后别不敲门进就来。”   两人是多年的好兄弟,顾臣许一直都有他家钥匙或密码,而周寂川母胎单身,他便从来没注意过隐私这方面,从来都是不请自入。   看看沙发上满脸红晕的女孩,顾臣许尴尬地咳了一声:“懂,我注意。”   孩子大了,谈恋爱了,也是要有隐私的了。   顾臣许幽幽地叹了口气。   打扰了人家好事的顾臣许自然不能指望主人还给他端茶倒水,于是自己走到茶水台。   一杯咖啡还没泡好,门口有人摁铃。   周寂川过去一看,是穿着工作服的物业人员。   “周先生您好,昨天夜里停电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们这里有份满意度调查,您方便帮我们填一下吗?”   周寂川淡淡瞥了眼:“我不是业主。”   “我们给简先生打过电话了,他说找你就行。”   “好。”男人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文件夹。   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差不多盖过了门口的声音,物业和周寂川说着什么,简澄也听不清楚,于是她走到顾臣许那边。   “顾医生。”简澄小声叫他。   顾臣许看了眼门口,嗓音也压得很低:“嗯。”   简澄抿抿唇,问:“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平日里清俊温和却又能给足她安全感的男人,他清瘦却有力的身体在床上瑟瑟发抖,冷汗涔涔,甚至好像随时会停止呼吸,离开这个人世间的样子,她回忆一遍就后怕一次。   可她不敢问周寂川,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她很在意。   顾臣许垂着眸,把杯子轻轻放在接水口下,“这事儿他自己不和你说,我也不好讲。”   简澄攥了攥手指,就这么盯着他看。   许是女孩的注视太过灼热,顾臣许觉得自己快要被盯出个洞来,无奈道:“姑奶奶,不是我不说,是我其实也不知道。”   简澄一脸逼问的神情:“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他从高中的时候就这样,那会儿不是住宿舍吗,有天晚上舍友偷跑出去打游戏,就他自己在屋里,我才第一次发现的。”顾臣许说,“但其实问题不大,只要不放他一个人在黑屋子里就行,那时候比现在可严重,自从养了三月,情况好多了。”   简澄听着越发面色凝重。   “这两年他偶尔晚上自己待着也不会有事,我本来以为算是好了。”顾臣许叹了一声,“前两天把三月送去绝育,在宠物医院疗养,我以为他没关系的,结果昨天给他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才想是不是出事了,让你来看看。”   说完他开玩笑似的问:“那家伙脸怎么回事?家暴啊?”   简澄脸一红:“我没……”   “说什么呢你俩?”男人的声音从玄关处靠近。   顾臣许连忙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她问我这咖啡怎么泡,我就顺便教一下。”   简澄也若无其事地冲他笑:“嗯,我跟顾医生学泡咖啡呢。”   “有什么好学的,我给你泡。”周寂川走过来,点了点他那些咖啡罐子,“想喝哪个?”   顾臣许见他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轻呵一声:“屠狗就算了,我勉强还算是客人吧?就知道讨好小姑娘,连杯水都不给我倒。”   周寂川面无表情地乜他一眼:“不请自入的客人?”   顾臣许:“……”   这事儿就翻不了篇了???   简澄觉得顾臣许的确有点可怜,就不刺激他了,于是摇摇头:“我现在不喝啦,早饭都还没吃呢。”   周寂川才想起来,弯了下唇:“我去给你热早饭。”   早餐买的是两份,当然没有顾臣许的。   好在他已经吃过,不饿,虽然看着别人吃多少有点凄凉。但他自己去冰箱找了点水果,哼着歌洗完水果,就把自己给哄好了。   “你今天没约会?”周寂川问他。   “有啊,欢欢还没起床呢,大周末的她得睡到中午。”顾臣许吃着葡萄,“我先在你这儿待会儿,晚点给她送午饭去。”   简澄忍不住感叹:“顾医生对女朋友真好。”   顾臣许假装谦虚:“哪里哪里,比不上你家周医生。”   简澄再次被他逗得脸热:“我们没……”   “嗯,还没。”周寂川笑着接腔。   这下简澄脸更热了。   他这话就像是在讽刺她,刚刚主动要亲他的行为……   顾臣许吃着葡萄,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小猫腻,只是对这种欲盖弥彰鄙视地扯了扯唇,然后对简澄说:“放心吧小房东,有我这个情感军师当兄弟,我们老周也不会差的。”   周寂川凉飕飕地讥笑他:“一年换三个女朋友的情感军师?”   “我才没有,小房东你别听他瞎说。”顾臣许义正辞严,“我一般一年一个,去年那三个是因为——”   顾臣许说到一半突然欲言又止,周寂川替他接话:“因为被骗了一次,还被甩了一次。”   顾臣许清了清嗓,摸着脖子想要缓解尴尬。   然而周寂川接下来的话更不给他面子:“这不今年又吃了回头草,打算再被甩一次呢。”   简澄听出门道,八卦的烈焰熊熊燃起:“就是那个欢欢吗?”   周寂川难得笑得狡黠,抿着咖啡没说话。   顾臣许被揭了老底,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强撑着以往的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呵,你现在是春风得意了,都开始取笑我了啊。”   周寂川勾了勾唇:“就你在于清欢那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出息,用得着我取笑?”   “谁特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你别污蔑我。”顾臣许扬起脖子,“我顾臣许是谁?情场小王子,我能栽她手上?”   “能不能的,不都栽第二次了?”周寂川不咸不淡地说,“有本事你不接她电话,不回她信息,也别摇着尾巴给人送饭去。”   顾臣许冷呵一声:“你以为我做不到?”   周寂川抬了抬眉,起身走进厨房。   就在这时,顾臣许手机响了起来,来电铃声还是刘德华版的《爱你一万年》。   简澄记得他手机铃声不是这个,所以大概……是给某人设置的专属铃声?   她不禁眼神一亮,包子都没继续啃,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臣许。   只见刚刚还一脸漫不经心大言不惭的情场小王子,立马正襟危坐,在五秒内接听电话,整张脸笑得无比温柔谄媚:“喂,欢欢啊,你怎么这么早醒了?……我在老顾这儿呢,宝贝你是不是饿了?我马上给你带饭来。……好嘞,等我,么么哒!”   简澄和刚从厨房出来的周寂川对了个眼神:“……”   情场小王子?   舔狗小王子吧这是。   **   顾臣许走后,简澄也和周寂川出了门,去宠物医院看猫。   大夏天的,为了出门不被人围观,周寂川戴了个口罩,把脸上的伤遮起来。   好在车里有空调,医院也有。   在前台登记后,两个人去楼上,穿过走廊到一个带落地窗的小厅,对面便是宠物住院的病房。   说是病房,其实里面都是些笼子,把每只猫猫狗狗都分开,笼子外面有纸条写着名字和品种,住院缘由和注意事项。   简澄在一个靠窗的笼子里看见了三月。因为体型大,比别的猫猫笼子都大些,左右是一只胖乎乎的英短和一只小布偶,都是做了去势手术,戴着伊丽莎白圈,蔫蔫地趴着。   简澄从来没见三月这么安静过。似乎一开始不太记得她,当她伸手进笼子的时候,紧张得压了压耳朵。但很快便闻到她的味道,不再害怕了。   然而没什么精神的三月也只稍抬一下眼皮,对着她哼唧一声,因为脑袋被罩在塑料圈里,躺得也似乎不那么舒服。   “好可怜啊。”简澄忍不住鼻子一酸,“它是不是特别疼?”   “嗯,是会疼。”周寂川打开笼子,伸手进去摸它的背,力道温柔怜惜,“消炎针打了两天,已经好多了,明天接它回家。”   “它今晚还得在这里住呀?”简澄突然想起来什么,暗自担忧起来,状似无意地问:“那你呢?”   周寂川有点疑惑地看过来:“我?”   “哦。”简澄扯了个谎,“今晚阿姨会做好吃的,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过去一起吃。”   “那我怕是没口福了。”周寂川似乎没发觉她的小心思,笑了笑,“今晚值班。”   “好吧。”简澄语气听上去惋惜,心底却松了口气。   值班的话,就不用一个人在家过夜了吧?   可是他又会很辛苦。   这么一想,好像也并不值得开心。   简澄自己把自己emo到了,不自觉叹了口气。   周寂川正在检查三月的伤口,听见她的叹气声,转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简澄忙不迭摇头,“就是觉得它好可怜。”   “长痛不如短痛。”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眸底却有些意味深长,“毕竟,单身汉的日子不好过。”   “……”简澄被他看得眼睫毛瑟瑟发抖,小心脏也紧跟着一颤。 第27章 (三更)你跟周医生,成……   周寂川这话说的是猫还是人,她没那么傻听不出来。   男人站得离她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把那抹淡淡的香水味烘得浓烈了些,让她脑袋有一阵发晕。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其实,我——”   “汪汪汪!”没说出口的话被一阵极其凶狠的狗叫声打断。   简澄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么被一击溃散。   她眼含怨怼地转过去看始作俑者。   是一只大黄狗,身上伤痕累累,腿上还绑着纱布,笼子外面的纸条上写着:车祸多处外伤,骨折。   下面还有医生的手写字,尾巴和屁股附近有皮肤病,需要上药。   呜,好可怜。   她不忍心怪这只大黄狗了。   偏偏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还落在她头顶上,她觉得再被他多看一会儿,整个人都要化掉,咬咬唇,拔腿跑出去。   周寂川本来想约她看个电影,结果两人刚出宠物医院,简澄突然接到阮红瑛的电话。   阮检察官平时根本没时间管她,突如其来的电话让简澄有点意外。但对方要她回去,她只好乖乖回南苑。   周寂川只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简澄下车自己走回去。   南苑是老居民区,七层楼房没电梯,而她家正好住七层,要用双脚走上去才行。说起来阮红瑛一个堂堂国家公务员,在检察院混了大半辈子也没换个房,简澄挺想不通的。   但这似乎和她没什么大关系。   简澄刚进楼梯间,就看见拿着文件夹的一男一女从一楼那户门出来,和里面的住户有说有笑,然后起身上二楼。   她跟在那一男一女的后面,听见一楼门里传出说话声:“儿子,这下可发了啊。”   “就是,谁想咱这老破小区居然也能拆迁啊。”   “都是命哦,你妈劳碌了大半辈子,老天爷总算长了回眼。”   简澄越听越激动,眼看那两人敲开二楼左户的门,故意走得很慢,听见他们和住户打招呼:“您好,我们是居委会工作人员,是这样的,咱们这附近要建地铁站……”   好家伙,建地铁站。   这是真的要拆迁了?   阮女士要发财,她也要成拆二代了?   从来没有哪次爬七楼爬得这么轻松,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懵懵的。直到楼下传来关门声,才如梦初醒,拿钥匙开了门。   阮红瑛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茶几的玻璃板上依稀反射着女人略显沉重的脸色。   简澄突然觉得家里气压有点低,看了眼阮红瑛紧紧捏着手机的手,小心翼翼开口道:“妈妈,我刚上楼的时候看见居委会——”   “你很不想回家是不是?”阮红瑛语气淡淡地打断她。   简澄愣了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阮红瑛吸了口气,嗓音很沉:“你是不是也根本没把我当成你妈妈?”   简澄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阮红瑛在机关干了大半辈子,现在又是领导级别,严肃起来的时候,身上自带一股威慑力,让人很难在气场上与她抗衡。   “学校给我打电话回访,说了填报志愿的事。”阮红瑛平静的语气之下明显压抑着怒气,“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简澄咬了下唇,四肢僵硬地站在门口:“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怕您知道了生气。”   阮红瑛略抬高嗓音,带着少许压抑不住的怒气,和微微的颤抖:“知道我会生气你还干?我说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干那么危险的事,当刑警你以为那么容易吗?你会点功夫就能去抓坏人了?还是人民警察未来少你一个就不能转了?”   听着阮红瑛咄咄逼人的话,简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倔强地说:“我没觉得人民警察缺了我就不能转,但我就是必须要去。对不起妈妈,以前十几年您都没管过我,现在开始插手安排的人生,我不能接受。”   阮红瑛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我插手那都是为你好,我想给你选最安稳的路,你不听,以后早晚有一天要后悔。”   简澄低下头,眼神依旧倔强坚定:“那就以后再说。”   阮红瑛站起来,向来挺直的背脊看上去有些疲惫。客厅窗帘没拉开,阮红瑛侧对着她,看不清脸上表情,但她嗓音里浓浓的全都是失望的叹息:“澄澄,这些年我看着身边朋友的孩子们一点点长大,都那么乖,那么懂事。也有人劝我再结婚,再生一个,但我就是不想。我觉得我的女儿一定也会那么乖,那么懂事,她总有一天能回到我身边的。”   “可你现在真的太不听话了,你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对不起妈妈,让您失望了。”忍不住一阵热意涌上眼眶,简澄吸了吸鼻子,“我这十几年都过来了,您也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我在不在对您并没有多大影响。”   顿了顿,她把指甲掐进手掌,在钻心的疼痛里哽咽道:“如果您那么不喜欢我,那我离开就好了。”   阮红瑛没说话。   原本是抱着些赌气,可看见妈妈这个反应,眼眶里的泪就再也蓄不住,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用力抹了抹眼睛,跑出家门。   下楼也和上楼的时候一样,几乎处在毫无意识的状态。可不同的是,她一颗心从飘在半空,到一落千丈。   终于跑到楼门口,她抱着膝盖蹲下来,整个人蜷在墙边,手指颤颤抖抖的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通后,抽抽搭搭地对那人说:“周医生,我肚子好疼……”   **   简澄不让他告诉她妈妈,周寂川只好先替她瞒着。也就是急性阑尾炎,一个小毛病,他还是小题大做地叫了普外科主任,他的叔叔周宸明亲自来看。   周寂川从十四岁起就跟着周宸明,周宸明不说对他了如指掌,但也就和父亲差不多,更何况周寂川半点也不遮掩对简澄的担心。   小姑娘长得乖巧水灵,周宸明眉眼间都是满意。   简澄并不知道这位医生大叔和周寂川的关系,更不知道这大叔为什么要如此认真地盯着自己瞧。   她一头雾水,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带着点惊恐地问:“医生,我还有救吗?”   周宸明笑了出声,年过四十依旧帅气的一张脸覆上一层暖意,连眼角细细的纹路都泄露出温柔:“小姑娘,咱们需要做个手术。”   她肚子还疼着,一听要做手术,更笑不出来:“呜呜呜怎么这么严重?”   “您别吓她。”周寂川坐在病床边上,拍了拍小姑娘的肩,“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个手术,不过是很小很小的手术,切掉阑尾就行了。”   简澄扁了扁嘴,光听手术两个字就蔫了,哪管它大还是小?更何况还是切掉身体里的一个部位。   如果换成别的医生,她或许还不信,自己这么棒的身体怎么沦落到年纪轻轻要做手术。可周寂川的话,她不能不信。   他轻轻揉着她脑袋,安抚道:“不怕,我陪着你。”   简澄快要哭了,望着那个名牌上写着主任的帅气医生叔叔:“一定要切掉吗?能不能不切啊?如果切掉了,我以后还能吃好吃的吗?”   她再次成功逗笑了周宸明。   “放心吧,不会影响你吃好吃的,只要这段时间遵医嘱好好恢复,以后什么好吃的都能吃。”   简澄回头看了眼周寂川,泪眼盈盈:“那小龙虾和螃蟹呢?”   “当然能。”周寂川满眼宠溺地摸摸她脸颊,“等你好了,我做给你吃。”   简澄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周宸明让人准备好手术同意书:“需要叫你爸爸妈妈来吗?”   简澄接过单子的手微微一顿。   “不用了。”周寂川替她回答,“我在就好。”   简澄点点头。   周寂川接着对她说:“我晚上得上班,先陪你做完手术,再叫你师姐过来可以吗?”   “嗯。”   简澄很快签了字,手术即刻安排下来。   **   阮红瑛只当是小孩闹脾气,没把简澄的话放在心上。更何况她自己心里也有气,虽然过后觉得跟自己的孩子那么计较,似乎很不合适,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她是请了假的,很快又回到工作岗位,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同事李雪拿着体检报告回来,看见她,云淡风轻地说:“我说阮主任,怪不得每次绩效评优都是第一呢,论敬业咱整个单位都比不过您。”   阮红瑛扯了扯唇,没怎么在意,结果李雪接着道:“女儿都住院了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我墙都不扶就服您。”   “什么?”阮红瑛面色一凝,“你说谁住院?”   “你家澄澄啊。”李雪也有些懵,“怎么你不知道?我刚去仁和拿体检报告遇上的,看她旁边还有个男孩儿,就没打招呼,我以为你知道呢。”   阮红瑛脑子里嗡嗡作响,顾不上听李雪再说什么,连制服都没换,飞快跑出了办公楼。   路上给简澄打电话也不接,阮红瑛急得把车子开到最高限速,脑子还算清醒地又给李雪打了电话,问是在哪个科室看到的。   李雪告诉她在普外科,一病区。   到医院门口,她匆匆把车一停,便直冲普外科。   正打算问护士站的护士,忽然看见护士站旁边有个面容英俊的中年男医生正在和一个年轻医生讲话:“是,从片子来看,我们目前是考虑一个晚期肝癌,扩散的情况不太乐观。”   年轻医生不禁唏嘘:“这也太可怜了,才十九岁的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就得了这病?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今天这才来住院,还以为只是普通肚子疼呢,不知道那家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中年医生安抚地拍了拍年轻医生的肩:“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尽最大努力治疗,同时也要照顾到患者和家属的情绪,知道吗?”   年轻医生点点头:“嗯。”   “你去准备一下谈话。”   “好。”   十九岁的小姑娘,漂漂亮亮的,今天才来。   阮红瑛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说的她女儿。   **   简澄麻药醒得很快,因为是腹腔镜微创手术,还是周主任亲自主刀,过后她居然没觉得特别疼,很快就可以下床了。   医生嘱咐她走走路,帮助排气,于是简然扶着她在病区走廊里遛弯。   当她知道所谓的排气就是放屁的时候,无比庆幸周寂川晚上要上班,没能陪她。   如果要当着他的面……那那个啥,也太难为情了。   估计她至少一年都没脸见他。   简然想起周寂川把她交给自己时那副生怕磕了碰了的样子,仿佛简澄就是个易碎品,了然地笑了笑:“你跟周医生,成了?”   “……没。”要不是那只大黄狗,可能就成了,但那种话准备过一次,第二次又得重新准备,她抿抿唇,有点羞赧地低下头,“应该快了吧。”   “我们澄澄就是命好。”简然抬手揉揉她脸颊,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以后有了周医生,可不能就忘了师姐啊。”   简澄面颊红红地看了她一眼:“师姐你就别笑我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护士站的方向走,简然正和她讲着王豆豆今天干的好事,简澄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僵硬,目光游离。   简然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一个穿着检察官制服的漂亮女人正拉着周主任的白大褂袖子,样子有几分狼狈。   是阮红瑛。   周围不少医护和患者家属在围观,她却视若无睹地哭求:“求您了医生,求您救救我女儿,她还年轻,才十九岁,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她,不能让她再离开我了……用我的肝换给她好不好?只要我女儿能活,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眼看面前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周宸明眸光微动,生怕她给他跪下来,连忙弯身扶住:“这位家属,请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去我办公室谈,好不好?”   阮红瑛望着他,直摇头,紧接着又一串泪眼止不住往下掉:“您刚刚说我女儿得了肝癌,是真的吗?”   周宸明愣了一下,疑惑地问:“请问您女儿是?”   “我女儿叫简澄,今天才来你们这儿住院的。”阮红瑛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医生,她还有救吗?”   周宸明低头看了看女人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有些哭笑不得:“你是简澄的妈妈?”   阮红瑛用力点点头:“嗯。”   “她没事。”周宸明笑了笑,“只是急性阑尾炎,做完手术应该醒了,你可以去看看她。”   阮红瑛一时间没法消化这个巨大的落差,愣在原地。   直到护士站长长的台面尽头,站了许久的小姑娘,眼眶红红地望着她开口,嗓音瓮声瓮气的,夹着浓浓的鼻音:“妈妈。” 第28章 (一更)我是澄澄的男朋……   回到病房坐了好一会,阮红瑛情绪才缓过来。   简然走了,把地方留给母女俩单独说话。   简澄从前觉得阮红瑛并不在乎她,只是尽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起初和她相认的时候,简澄也是抱过很大期待的,她想以后她也会是一个有妈妈的孩子,能每天吃到妈妈亲手做的饭,和妈妈一起住在一个不大却温馨的家里,她再也不用羡慕别人,过去十几年的缺憾,终于全都得到了弥补。   可现实和她以为的并不一样。   阮红瑛是个性格独立的女人,事业心强,总是要加班。平时都是她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总是在半夜才能听到阮红瑛回家的声音,或者有时候,彻夜不归。   相认后,她几乎没吃过妈妈做的饭,和妈妈见面的次数都很少,甚至在两人见面不多的情况下,也没接到过什么关心的电话。   这样的日子好像和之前并没有差别,而因为曾经抱有的期待,让她心里更觉得失望和难过。   直到刚刚在走廊里,看着那个女人卸下一身骄傲苦苦哀求的模样,说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保住女儿的命,她似乎就明白了。   就算她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不会和她那么亲热,不会天天叫她宝贝,做饭给她吃,不会温柔体贴,也不善言辞,总是扔下她一个人去工作去加班,可是她也是爱她的。   可以为孩子付出一切,这点所有的妈妈都一样。   阮红瑛擦干净泪,平静下来后似乎有点局促,不知道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不知道手该往哪摆,眼睛该往哪看,最后还是站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澄澄渴了吧?妈妈给你倒点水喝。”   说完倒了一杯递给她。   简澄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谢谢妈妈。”   阮红瑛看着她,脸上笑容可掬。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呆呆握着杯子,问:“你怎么不喝啊?”   “妈妈。”简澄抿抿唇,说,“我刚做完手术,要喝温的。”   壶里的水已经凉了,比她指尖还要凉。   “啊,是这样吗。”阮红瑛连忙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妈妈再烧一壶。”   简澄忍不住勾了下唇,提醒她:“外面走廊有直饮机,可以出热水的。”   “好。”   没多久,阮红瑛端了杯热水回来,简澄接过杯子抿了口。   母女俩一时间都没说话,病房里静得针落可闻。   直到阮红瑛看见简澄动了动屁股,紧张地问:“是哪儿不舒服吗?”   “坐久了,屁股有点疼。”简澄说,“想躺下。”   “好。”阮红瑛连忙给她把床板降下来。   简澄平躺在白色病床上,被角让阮红瑛掖得死死的,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上去小小的一团,脸色还有点苍白。   她缓缓地从被子侧面伸出一只手,小声唤:“妈妈。”   “手别拿出来,会着凉的。”阮红瑛说着要再给她盖上,可见她攥着手指很坚持,才似是想起来什么,握住她那只软嫩的小手。   妈妈的手掌暖暖的,比被窝里还要暖和。   “对不起,澄澄。”阮红瑛叹了一声,低着头,语速缓慢地说,“妈妈的确这十几年一个人过惯了,自从和你爸离婚后,也不太会照顾人。我不知道怎么当好你的妈妈,可能做得让你不满意,但还是希望你能给妈妈一个机会。”   简澄吸了吸鼻子,咽下一口咸咸的东西,鼻尖发酸发胀。   “我会学着当一个称职的妈妈。”阮红瑛握着她的手,笑了笑,“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简澄点点头,一串眼泪顺着太阳穴流下去,打湿了额角的头发。   阮红瑛用手背帮她擦了擦,温柔道:“睡觉吧,妈妈在这儿陪着你。”   “嗯。”   第二天早上,周宸明过来查房。   那会儿简澄正在吃阮红瑛给她买的早餐,皮蛋瘦肉粥,穿着白大褂的英俊大叔一进门,屋里气场顿时就不一样。   周宸明此人,算是颠覆了简澄对于中年大叔的印象,除了电影明星,她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男人四十多岁,是怎么保养得这么好的。身材一绝,气质一绝,除了眼尾无法避免地被岁月刻下的些许痕迹,根本看不出是奔五的男人。   他老婆得多幸福啊,每天看着这赏心悦目的模样,都能益寿延年。   简澄不禁感叹道。   周宸明问了简澄一些话,又大致嘱咐她一些注意事项,像父亲一样的温柔亲和。都说普外科的周主任不仅医术高明,还没架子,果然名不虚传。   简澄做完手术三五天就能出院,可阮红瑛太紧张她,硬让她住满一周再回去,这几天也请了假在医院陪床。简澄便和周寂川发了消息,让他暂时别过来。   直到她出院那天,阮红瑛终于因为一起重大案件的收尾,必须得回到单位。   走的时候还老不放心:“一个人出院可以吗?用不用妈妈叫个同事过来接你?你这些行李……”   “不用了妈妈,我就一套换洗的衣服和毛巾水杯什么的,一个袋子就能装下。”简澄笑笑,“我出门打车很方便的。”   阮红瑛挑了挑眉:“那回家住吗?”   简澄点点头:“嗯!”   阮红瑛走后,简澄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期间还有护士姐姐送了盘水果来。   午餐也是护士姐姐送给送的,说是周主任特别嘱咐,营养又丰盛,虽然是清淡的饮食,可却很好吃。   简澄心里对周宸明的印象更好了。   吃完午餐,她睡了个午觉。病房位置僻静,虽然白天医院热闹,她这儿却一点都不显得吵闹。   这个午觉睡得很安稳。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尚未清晰的视野出现一道白色身影,笔直的背脊,侧脸清秀,坐在她的病床边。   简澄渐渐睁开眼睛,看见周寂川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书是全英文的,标题就很专业术语,她看不懂,大约是医学类的书,封面上有医疗器械的图案。   “醒了?”发现她动静,男人把书放到柜子上,温柔抬眸,在窗帘紧闭的微暗空间里,他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分明才几天没见他,简澄心底却涌起一股久别重逢似的感动,点点头,瓮声瓮气的:“嗯。”   “出院手续给你办好了。”他用手指拨开她脸上挡着的发丝,“我现在送你回去?”   简澄望着他,眸子亮亮的:“好哇。”   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已经四点多了。周寂川把她送回南苑,正好五点。   反正阮红瑛早回不了家,于是简澄请他上去坐坐,喝点东西再走,这样也能和他多待一会。   周寂川虽然不止一次在南苑接送过她,但还是第一次上楼。   老居民楼的楼道狭窄,光线也不好,楼梯踩上去声音特别大,在屋里能清晰听见外面上下楼的脚步声,和有人经过的说话声。   这里最初是某个单位的家属院,也分给不少其他机关的职员,阮红瑛就是那时买下来的,只花了几万块钱。而如今这个地段的普通商品房,均价都快奔四万去了。   这房子虽然旧,但质量特别好,扛过好几次地震,还牢牢地矗立在那儿。   简澄想起那次居委会过来说拆迁的事儿,不禁一阵唏嘘。   这种老房子还挺有情怀感的,人情味十足,她虽然回来得不多,但邻居遇到她都会打招呼。楼下李阿姨知道阮红瑛总不在家,如果看见她家亮着灯,还会送热乎的饭菜上来,生怕她一个人在家饿着。   最近李阿姨一家出门了,听说是儿子在深圳混得不错,休假接他们去香港玩。   六楼的门把手上都积了灰。   简澄继续往上走了一层,用钥匙打开门,请周寂川进屋。   屋子虽然不大,但因为很少有人在家,显得略为阴冷。   阮红瑛是个很讲究的人,再加上厨房用得少,几乎没飘什么油烟,这房子七八年了,装修也还保存得不错,除了风格多少有些过时。   “你先坐,我去给你拿喝的。”简澄把他安顿在沙发上。   家里用的还是老式饮水机,里面的水没了,显然阮红瑛没叫人送新的纯净水来。简澄看了看冰箱,也几乎是空的,不禁有点丧气。   “怎么了?”周寂川听到叹息声,起身过去。   “家里没水了。”简澄有点抱歉地望着他。   周寂川笑了笑,没甚在意:“那就不喝。”   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喝她家的水的。   简澄“哦”了一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空荡荡的冰箱往外面直冒冷气,周寂川手臂绕过她肩膀,替她关上冰箱门。   简澄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他圈在怀里,背抵着冰箱,男人灼热的气息从头顶飘下来,她只需稍一抬头,就看见微微倾身的他,带着浅青色胡茬印的下巴和轻抿的薄唇。   这男人看似温柔,却在有些时候也让人感觉到压迫。   比如,他离她太近的时候。   简澄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心脏也失去了原有的韵律,在胸腔里肆意疯狂地撒泼。   就像末日前的狂欢,那么震撼,又那么令人恐惧。仿佛下一秒她的心脏便会精疲力竭。   她深吸了一口气,哪怕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脸颊和耳朵肯定都已经红得掩饰不住任何,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房间里有气泡水……我我去给你拿。”   说完,她麻溜地从男人胳膊底下钻出去,脚下生风地跑了。   她跑进卧室,周寂川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微弯着眉眼和唇角,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却也含着些好整以暇的玩味。   简澄竭力忽略掉背后注视着自己的那道目光,打开书桌下面的柜门。   阮红瑛不喜欢她喝饮料,所以她都是买来藏在房间里。藏了太久,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一柜子宝贝。   “找到了。”她拿着一瓶百香果味的气泡水走过去,有点献宝似的得意,“这个很好喝的,你喝过吗?”   “没有。”周寂川笑着接过去。   刚要拧开瓶盖的时候,突然传来大门开锁的声音。   两个人均是一愣。   周寂川很快放下饮料,转身往外面走,还抬手整理了下衣领,却猝不及防地被简澄从后面连拖带拽回去。   她走出房间,关门前无比严肃地嘱咐他:“藏好。”   看她那表情,大有他如果不慎被发现,就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   周寂川望着迅速紧闭的房门,无奈地笑了一声。   简澄一脸若无其事地迎上去:“妈妈,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阮红瑛把包放在沙发上,解开制服领口的扣子:“这不是想着早点回来和你一起吃饭吗,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呃。”简澄嘴角抽了一下,赶紧换上乖巧的笑容,“要不,妈妈我们出去吃吧?”   这会儿倒不是因为周寂川什么,而是因为这两天,她多少尝了些阮红瑛做的菜,算是明白她为什么几乎不在家开火,要么就是煮面条和饺子,蒸点超市买的包子馒头。   母上大人的手艺……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外面做的不卫生,你这刚出院,还是吃家常菜比较好。”阮红瑛坚持,指了指门边的大袋子,“我菜都买了。”   简澄:“……”那行吧。   虽然不好吃,但好歹不会吃坏肚子,这点还是值得夸奖的。   “欸。”阮红瑛注意到她的房间门,“大白天的怎么关着门呢?我记得给你打开通风的呀,咱们家卧室朝向不好,不通风容易发霉。”   “啊?我也不知道。”简澄装傻,“可能是您忘了吧。”   阮红瑛点了下头,“那就是我走太急给忘了。”   说完她一把推开面前的门。   简澄没来得及阻止,等反应过来时,卧室门已经大开,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往屋里瞄了一圈,暂时没发现周寂川在哪儿。   她总算又松了口气。   “妈妈,可以了吧。”简澄生怕她进去检查,“我觉得还好,没什么味儿。”   “是还好。”阮红瑛还真走了进去,“那窗户也得开开,空气对流,你今晚得在里面睡呢。”   简澄拦也拦不住,一脸绝望地跟上。   屋里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衣柜和窗帘,但衣柜太小,一定藏不下周寂川那么人高马大的一个,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窗帘后面。   眼看着阮红瑛要去掀窗帘开窗,简澄连忙跑过去,站在那坨可疑的黑影前面,挡住那一侧窗帘:“妈妈,开一半就好了,不然会有很多灰进来。”   “也是。”阮红瑛从善如流地开了另一边的窗帘和窗户,并没有动她这边。   看见人走出去,简澄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阮红瑛在厨房洗菜的时候,她才又悄悄溜回房间,一边观察着厨房的动静,一边朝周寂川比手势,示意他出来。   男人满眼无奈,但只好配合她做贼。   蹑手蹑脚地把人护送到大门口,简澄差点喜极而泣。   然而,正当两人要依依惜别的时候,阮红瑛突然说着话从厨房出来:“澄澄,土豆想吃炖的还是炒的?”   厨房门斜对着家里大门,阮红瑛一抬眼,就这么直接看到了站在大门外面的年轻男人,稍愣了愣:“这位是?”   简澄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沙发缝里去,硬着头皮正要回答,身后的男人却抢在她前面出了声。   声音不卑不亢,却又礼貌温和,因为身高优势,他说话时微微低头:“阿姨好,我是澄澄的男朋友。” 第29章 (二更)在犹豫要不要亲……   简澄一脸诧异地转回去看了他一眼。   只见男人笑得云淡风轻:“但是她还没答应。”   简澄:“……”   这话虽然听着矛盾,可明显就是在说,他们之间也就差她那一句首肯了。   阮红瑛怎么能不懂,看着自家女儿害羞的模样,顿时了然,客气地把人请进屋:“快进来坐,我们刚好准备做饭呢,你也留下来吃吧。”   周寂川再次被安置到沙发上,让简澄去给他泡茶。   “怎么称呼啊?”阮红瑛望着这个英俊无匹的年轻男人,眼角眉梢都是满意。   他可以感觉到未来丈母娘对他的满意,但还是无比认真地自我介绍:“阿姨,我叫周寂川,是仁和医院的医生。”   “已经工作了啊,还是医生。”阮红瑛笑着问,“那比我们澄澄大不少?”   周寂川点了下头:“嗯,大六岁。”   “哎呀大点儿没事,我家澄澄年纪小,能互补。”阮红瑛许是太满意了,不自觉就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长得也这么好看,真般配啊。”   “……”周寂川笑了笑,微垂下眸。   虽然平时总有人说他长得帅,他也对自己的颜值并非没有认知,但未来丈母娘如此直白地当面说出来,难免把他整得有点害羞。   正好简澄端着泡好的茶回到客厅,阮红瑛也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周寂川暗自松了口气。   简澄一本正经地小声问他:“你真的要在我家吃饭吗?”   周寂川端着茶杯挑了挑眉:“怎么,不欢迎?”   “不是。”简澄有点于心不忍地望着他,语气委婉,“我是有点担心你。”   “放心吧。”周寂川笑得有几分得意,“你妈妈很喜欢我。”   “……”简澄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脸颊微微发热。   她真是闲得慌,居然会担心他。   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男人,想必胃也是坚不可摧的吧。   简澄自然不会明说自己妈妈做饭难吃这种话,连她自己在心里也一直觉得,妈妈只是缺乏练习,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于是周寂川直到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吃第一口的时候,才恍然明白简澄之前欲言又止的提醒。   味道还真挺……特别的。   阮红瑛生怕周寂川不自在,一边给他盛汤一边说:“小周多吃一点啊,别客气,都是些家常菜。”   周寂川连忙点头:“好。”   虽然味道不尽如人意,但他吃得还挺多,一方面阮红瑛老给他夹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而努力。   总不能让未来丈母娘觉得他矫情。   简澄倒是吃了没多少就开始玩手机,碗里就盛了点汤,时不时喝一小口。   阮红瑛见这俩孩子一个吃得香,一个跟咽毒药似的,不禁感叹道:“澄澄,你看看人家小周吃饭多香,再看看你自己,小鸡啄米似的就吃那么两口,怪不得不长肉呢,光喝汤哪能行啊?”   说完要给她夹红烧肉。   简澄连忙捂住碗:“别啊妈妈,串味儿了。”   “那我去给你再拿个碗。”阮红瑛起身去厨房,边嘀咕着,“这孩子,怎么就不爱吃肉。”   “……”那还不是您做的肉,太咸了么。   简澄望着周寂川撇了撇嘴。   男人对她勾起唇,却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阮红瑛拿来一个小碟子,给她夹了几块肉,简澄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那几块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刚好阮红瑛来了个电话,去阳台上接电话了。   简澄用手指戳了戳旁边的男人,小声问:“你觉得好吃吗?”   这无疑是一道送命题。   但周寂川只是满脸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着笑:“你应该没吃过真正难吃的。”   “啊?”简澄惊讶地张大嘴巴。   “我叔做饭,才是真的难吃,简直能算得上黑暗料理。”周寂川压低嗓音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做饭吗?”   “……”   “跟我叔住一块儿,要指望他天天做饭,能把我俩都毒死。”周寂川笑了一下,“所以我高中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那你好厉害啊。”简澄由衷地赞叹他,然后指了指那几块红烧肉,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退回去是不可能,一会儿阮红瑛一看盘子就知道,但她也实在是吃不下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委屈委屈客人。   周寂川得了便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有点儿求人的态度。”   于是她冲他眨眨眼,样子好不可怜。   男人喉结滚了滚,目光也微颤,但还是强撑着一脸冷酷无情:“撒娇不管用,说点儿好听的。”   简澄脑子转了一下,只能想到拍彩虹屁:“周医生你最好了……”   男人不为所动,继续啃着汤里的玉米。   简澄用手指勾勾他袖子:“周医生你最帅了……”   周寂川倏地放下玉米,看过来:“叫我什么?”   女孩嗓音软软糯糯的,像裹着一层棉花糖:“周医生……”   “……”算了。   原本想让她换个称呼,可似乎所有人都会叫的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令人无法抗拒的好听。   倒像是一种别样的情趣。   于是他释然地笑了一声,抬手摸摸她脑袋:“记得报答我。”   见她点头如捣蒜,才终于夹起她盘子里的红烧肉,喂进嘴里。   阮红瑛回来前,那几块红烧肉都被解决干净了。她看了看简澄,满脸欣慰:“这才乖嘛,多吃点肉才能长肉。”   周寂川若无其事地啃着玉米,简澄则是干笑了一下,心虚地低下头。   吃完饭阮红瑛洗了盘水果,周寂川又吃了很多。   简澄知道一定是菜太咸,他才要借水果缓缓,阮红瑛却特别的欣慰,笑得嘴都没合拢过。送他出门的时候还十分不舍,叫他下次再过来吃饭。   周寂川礼貌答应,说一定常来。   简澄忍不住腹诽这男人,还挺会说好听的话哄她妈。殊不知周寂川从不会轻易哄人,一旦他说出口的话,就必然能做到。   简澄把他送到楼下停车的地方,夜色阑珊,看着他清俊的脸不免也有些不舍得,揪着衣角对他说:“那你路上小心。”   周寂川站在车门前,低眸看着她,目光深邃,不发一言。   简澄觉得头皮都仿佛在烧灼,冲他眨了下眼:“还有事吗?”   “忘了刚才答应我什么了?”他朝她俯身低头,脸颊靠近。   简澄不自觉眼睫毛颤了颤,小心脏也止不住乱抖:“什么?”   “报答我。”他嗓音压着,格外的低沉磁性,像砂纸在她心口磨蹭,勾起无法克制的躁动和痒意。   简澄两只手揪在一起,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直到他又低一些,让她没法躲避分毫。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好像一不注意就能碰到彼此的鼻尖,还有唇,她甚至能闻到他嘴里薄荷味漱口水的香气,带着微微的潮湿,而薄唇在月光下依稀泛着水润的光,十分诱人。   她梗着脖子,全身僵硬,不禁咬了咬唇,压着心底隐隐的预感问他:“怎么报答你啊?”   男人没说话,而是目光下移,落在她轻咬的唇上。   潋滟的桃花眼再次看向她眼睛,带着些诱惑和鼓励的意味。   简澄心里一阵万马奔腾,被排山倒海的念头压得喘不过气。   就这么亲他真的好吗?两个人都还没确定关系……虽然大家差不多都明白了,但这种话,怎么还得她自己说啊?真难为情。   况且初吻这种事,一般都是男孩子主动的吧……毕竟小说里都那么写的。   所以亲还是不亲呢?   他的唇真的好好看,让她很想尝一尝是什么样的味道和触感。   可会不会太不矜持?   周寂川看着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的嘴唇看,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表情严肃,眼神凝重,仿佛经历着莫大的心理煎熬。   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禁发出一声笑。   这声笑也瞬间拉回简澄神游的思绪,快速眨了几下眼,只听见男人轻轻呵着气道:“想什么呢?在犹豫要不要亲我?”   “我……才没有呢。”简澄立马绷直了身子,往后一步退出危险范围。   “嗯。”一声轻笑从鼻腔里哼出来,“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这是在小瞧她吗?   讥讽她?嘲笑她?   向来受不了激将的简澄,骨子里的叛逆劲儿就这么涌上来了。   她前后左右迅速地环视一圈,发现没人在看他们,这个位置也属于楼上阳台的盲区,更何况黑灯瞎火的,不会被阮红瑛看到。   然后她吸了口气,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男人柔软的唇瓣上贴了一下。   一触即离,比他的反射弧还要快。   当周寂川回过神时,简澄已经拔腿飞奔上楼。   看着楼道里的感应灯一层一层亮起来,还有每次风一般经过镂空楼梯间的那个小小的仓皇的身影,周寂川勾起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练武的小姑娘,体力果然是好,跑起来像头不知疲倦的小豹子似的。   他不禁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袭击的那两片唇瓣,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她留下的触感,微微发凉,柔软得令人无比心动。   但还不够填满他空缺已久的心房。 第30章 (三更)现在就送玫瑰,……   简澄站在门口平复了片刻,摸摸脸颊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滚烫,才终于开门回家。   阮红瑛在厨房里收拾,虽然菜做得一般,可她收拾东西很有一套,家里始终整洁干净,做完菜满是油污和水渍的厨房非得擦得光亮如新才满意。   阮红瑛有轻微的洁癖。   简澄看了一会儿,进去帮忙。   “小周回去啦?”阮红瑛回头看了她一眼。   “嗯。”简澄点点头,用低垂的睫毛掩住眸底的赧意,想起刚刚那个吻,忍不住咬了下唇。   阮红瑛没注意到,继续在水池里洗着盘子:“这男孩儿不错,而且我看,他是真挺喜欢你的。”   简澄不禁更难为情,嘟哝道:“您又知道了……”   “妈妈是过来人。”阮红瑛语重心长地说,“一个男人喜欢你是什么样的眼神,妈妈还是看得出来的。小周啊,他满心满眼都是你,这根本藏不住的。”   简澄当然知道,周寂川很喜欢她。   喜欢到可以为了给师父治病,孤身一人去帝都干那种连工资都没有的累活,还因为怕影响她高考,一个字都没对她透露。   喜欢到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却还在元宵节那天不远千里赶回来,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宁愿让她误会,也绝不做让她分心忧心的事,哪怕她因此怀疑过他的感情,他却永远只是温柔用心地哄着她,没有任何怨言。   就连他的告白都能让她感觉到这个男人有多在乎她的感受。他似乎总是在等她,等她长大,等她点头,等她接受他。分明她那么早就对他动了心,却总让她有种错觉,仿佛他喜欢她更早。   “妈妈。”她心不在焉地擦着灶台,唇角不觉轻轻往上勾,嗓音低低柔柔的,“我也很喜欢他。”   **   周寂川很久没回香溪御墅,刚进门,就被院子里边抽烟边浇树的周宸明乜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讽刺:“还记得家门怎么走呢?”   周寂川笑着走过去,像是接受了这句讽刺,压根没放在心上:“叔。”   周宸明哼了一声,把水管扔地上,走了几步关掉水龙头,“进来吧,整点下酒菜喝两杯?”   “少喝点儿行。”周寂川一本正经道,“菜就不用了。”   “……”周宸明关门的手微顿,随后明白周寂川是在明目张胆地嫌弃他手艺,轻嗤一声,“臭小子。”   周宸明多喝了两杯,话便也多了起来。   “时间晃得够快的。”姿容俊朗的中年男人轻叹一声,“想当初你来我这儿的时候,刚十四岁,躲着不肯见人,我好说歹说,半个月你才肯在我面前吃口饭。”   周寂川敛眉垂眸,默默地抿了一口酒。   “十年了。”周宸明望着他,语气低沉却无比坚定,“我不后悔当初从你妈那儿把你带回来,看你现在这样,我总算是对得起我哥。”   周宸明和周寂川是亲叔侄,长得却不是特别像,因为周宸明兄弟俩长得就不像,一个随父一个随母。   周寂川小时候也不太像他爸,后来跟了周宸明,不知道怎么的,骨子里老周家的基因才慢慢凸显出来,逐渐出落得温文如玉,像画里的美男子。   周宸明眉眼却更硬朗一些。   周这个姓挺普遍,如果没人说,凭外貌谁都猜不到他俩的关系,医院也只有待了许多年的同事才知道,骨外科医生周寂川是普外周主任的亲侄子,而周主任无妻无子,把这侄儿当宝贝养,将来一切也都是留给他的。   周家本来就是富裕家庭,早年父辈下海做生意赚得不少,周宸辉继承家业,去世时就留下了好几千万遗产。而周宸明年轻时在私立医院,仁和挖他过来时给了十分优厚的条件,还分了套现在价值大几百万的房子,凭他自己的能力,这么些年也是财源滚滚。   住在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香溪御墅,不少明星富豪置办房产的地方。而他这套价值几千万的楼王别墅,只是其中一套房子而已,还没算他名下所有资产。   于是周寂川多少也是个富二代。   对周寂川来说,周宸明是他的亲叔叔,更是他的再生父母。是他当初顶着被人唾骂嗤笑,遭着白眼,将他从那个地狱魔窟带回来养在身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拖再拖,到四十多岁依旧孤家寡人,却给了他最好的教育和关爱,才让他有幸变成现在的模样。   周寂川敬了他一杯酒,头发晕,然后听见周宸明问他的声音:“你爸留给你那钱,动了?”   周寂川怔了一下,随后点头,唇畔挂着丝浅笑:“嗯。”   周宸明倒不怎么担心他乱花钱,毕竟这侄子的心性他清楚,几千万放在自己手里摁了十年都没动,定然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   于是只随口问:“怎么动的?”   周寂川也平淡回答他:“买房。”   “行。”周宸明笑出了声,“怪不得不回我这儿呢,敢情是自己弄了个小窝,狡兔三窟啊你这是。”   “没有,叔。”他也望着周宸明笑,“最近的确是忙,没空两头跑。”   “我知道。”周宸明笑得了然,“谈恋爱了么,得多陪陪小姑娘,也得买个房子给小姑娘安全感了。”   周寂川笑了笑,不置可否。   安全感是一方面。在简澄的角度,她或许是需要安全感,但她要和他给,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他想给她一个家的感觉。   一个让她最满意的家。   **   简澄感觉这个暑假似乎经历了太多事,丰富到有点像做梦。   如愿拿到警校通知书,和周寂川的进展,还有终于渐入佳境的母女关系。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匆忙掠过七月的尾巴,七夕节也悄悄来临了。   有点令人遗憾的是,周寂川8月7号那天,也就是七夕节,刚好要在医院值夜班,而且没法和别人换。   大家也是要过节的。   而因为他的恋爱状态一直扑朔迷离,一开始便排了他那天值班,单身二十几年的男人原本对这种节日就不敏感,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板上钉钉了。   简澄并没生气,但还是前一天晚上就被他在电话里哄了好久,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快递小哥送来的一大束粉百合。   阮红瑛这天也收了花,是红彤彤的一大捧玫瑰,简澄问是谁送的,阮红瑛支支吾吾,说不知道。   于是简澄也没再问,把玫瑰和粉百合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片,给周寂川发过去:【看!有人给我妈送玫瑰!】   这会儿晚上六点多,快七点他才回消息:【想要玫瑰?】   简澄笑了一下:【我没有想啊。】   【就给你看看。】   周寂川:【嗯。】   【现在就送玫瑰,那求婚的时候怎么办?】   【不急。】   简澄看着屏幕一下子脸就热了,想把手机摔一边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拿回来敲字:【你想得美!】   【我还没答应你呢!】   【这个七夕,你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周寂川发过来一个字:【呵。】   简澄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他好整以暇的神情,吊着眼尾居高临下,仿佛在嘲笑她。刚要生气,对方消息紧接着又过来:【那我再努努力吧。】   胸口一团气倏地散了,简澄忍不住弯起唇角。   知道他工作忙,她便没再回复过去让他分心,跟阮红瑛说了一声,打算去武馆找师兄师姐玩,顺便和王豆豆吵个嘴掐个架什么的。   今晚的向阳武馆却特别安静,简澄进门时只听到树叶和蝉鸣的声音,没有往日里王豆豆烦人的吵闹,也没人在前院打球。   简澄觉得挺奇怪,一边从回廊往花厅里绕行,一边警惕地四处打量这个奇怪的地方,生怕是王豆豆故意整她,又突然从哪冒出来吓她。   她不禁把脚步放得很轻。   然而,刚要拐弯的时候,她听见两道熟悉的嗓音,都压得很低。   “师姐今晚别回去了吧?”简澄从没听过简遇这么低柔魅惑的嗓音,仿佛还带着点撒娇,骚得不行。   接下来简然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喘气的声音却更清楚一些。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花厅,贴在墙边,缓缓探出去半个脑袋。   只见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女人纤细的身子紧箍在怀里,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简澄连忙抬手捂住嘴巴里差点溢出来的惊呼。   心脏咚咚狂跳着,她默念一遍又一遍“非礼勿视”,强行把脑袋掰回来,然后靠着墙缓了片刻,才终于平复下来。   里面那两人还在继续,简遇还在说骚话,居然半点都不担心被王豆豆或阿姨看到。简澄想着,定是电灯泡早早被打发出去了。   他们一定死也想不到她会回来。   简澄再也听不下去里面的声音,拔腿飞快地离开。   她着实受到了刺激。   看电视里的激情片段都会捂眼睛的她,没想到有幸亲眼目睹这么火热的场面,还是来自于一起长大的师兄和师姐,最亲密的那两个人。   她没想听墙根,是真的被惊吓到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看着那些连走路都要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腻腻歪歪的情侣,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什么都要成双成对呢?   简澄怎么想都想不通,伸手拦了辆车。   “小姑娘,去哪里啊?”司机问她。   简澄鼓了鼓腮帮子,闷声道:“仁和医院。” 第31章 (一更)七夕快乐,我的……   “哦行。”大叔看了看手表,“这个点赤霞路有点堵啊,你急不急?”   简澄想了一下,说:“您从四环高架绕过去吧。”   今天七夕节加周末,这个点赤霞路岂止一点点堵,那块儿有个大广场,应该是情侣过节的重灾区,不到十点是绝不会畅通的,说不定还得到凌晨。   大叔从镜子里认真地看她一眼:“四环要绕好远的,这个钱可能会……”   “没事。”简澄笑了笑,“我稍微有点急。”   BaN   大叔点点头,发动车子:“行。”   四环高架虽然绕得远,但有效避过了路上所有拥堵的路口,在医院附近才稍微又堵了起来,红绿灯预计通行半小时。简澄不想再等,下车徒步走过去。   想不到今天连医院急诊都是成双成对的。   简澄走向电梯的时候,正好听见一个男孩儿抱着女孩儿火急火燎地对分诊台护士说:“我宝贝卡鱼刺了,挂哪个科啊?”   简澄摇了摇头,抬脚进电梯。   有两个小姐姐跟她一起进了电梯,穿着急诊的深蓝色短袖手术服。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今天晚上可真是刺激哦。”   另一个紧跟着叹了叹:“是啊,一年的奇葩都碰上了。”   “所以说乐极生悲,还是要平和一点好。像咱们这种没空过七夕的,多安全?还有夜班补贴拿呢。”   “欸,那个菊花里塞瓶子的男的弄出来没?”   “哪那么容易啊,刚送手术室,要开刀。”   “还有那个啪啪闪了腰的。”   “噗,去骨科住上了。”小姐姐忍不住笑了出声,“我这会儿就是去给他送个片子,你等我啊,一会点外卖。”   “好。”   说完两个小姐姐在五楼下了电梯。   刚刚又增加了奇怪的知识的简澄,目瞪口呆地跟了出去。   送片子的小姐姐去病房了,另一个小姐姐在护士站等,回头看见她站那儿不动,十分热心地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简澄还有点懵:“噢,我找人。”   “找谁呀?”小姐姐笑着问,“找患者还是医生?”   简澄:“我找周医生。”   小姐姐看样子是不认识周寂川,迷茫地摇了摇头,就走了。   这会儿似乎不忙,病区也挺安静,护士站里面偷闲玩手机的护士姐姐抬头看见她,才后知后觉刚刚听到的话,不咸不淡地问她:“周医生刚进手术室,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简澄动了下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找他其实没什么事,就只想过来看看而已。   许是今天七夕还要值班,护士姐姐态度不是很热络,但还是负责地问:“是您家有人住院吗?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您查。”   简澄摇摇头:“没有,我就找一下周医生,他不在我去等着就好了,不用麻烦。”   “他刚进手术室,不知道多久出来的,搞不好要后半夜呢。”护士姐姐无奈地笑了笑,“你要是看病,明天早上挂号过来就好了。”   “没事,我去等着。”简澄也回她个笑,“谢谢你啦。”   说完她正要抬脚往医生办公室走,护士姐姐叫住她:“哎你等等。”   简澄顿住。   “我给手术室打个电话问问。”   简澄还没说不用,她已经拿起座机听筒。   “喂,这里是骨科,周医生在忙吗?能不能请他听个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护士姐姐的脸色由吃惊到僵硬,再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行,好,我知道了。”   最后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再对简澄说话的时候,眼里泛着特别的光亮:“那个,周医生说让你去办公室等,他应该一个多小时能出来。”   简澄冲她笑了笑:“谢谢啊。”   “哦,还有。”护士姐姐接着道,“让你帮他点个外卖,他还没吃饭。”   “好。”   望着简澄往医生办公室走,那护士姐姐抚着胸口连连深呼吸,才压下铺天盖地的惊愕,嘴里念念有词:“额滴娘呐,这可是大八卦……”   在简澄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她的身份已经在骨外科乃至整个仁和医院的大群小群里扩散开了。   但这个晚上还算是太平,大家兴许都在忙着工作的工作,过节的过节,没精力去关心别人的感情状态。   简澄坐在周寂川的椅子上,胳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也才第二次,哪哪都觉得新奇。   上次过来满心忐忑,还被围观得大气都不敢出,今天她坐在这儿却特别安心,有种这个男人是她的,那他的一切也都属于她的满足感和优越感。   外卖来的时候,他人还没回来。简澄不知道他到底多久结束,所以点了个酸汤牛肉,带汤的,还是保温包装,可以放久一些。   把外卖放到柜子里,避免被空调吹冷,然后她在手机里开了个电视剧。   电视剧催眠,没多久就趴桌上睡着了。   不久后她感觉到颠簸,整个人却昏昏沉沉的,想醒来又醒不来,奋力挣扎了好久,在背后压到一片坚硬时,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男人熟悉的脸,和单人床上铺的床板。   而她正躺在下铺,周寂川的手臂还压在她背后,没能抽出来。   “醒了?”他俯身问她,眉眼间有些倦意,但掩不住温柔,“困了就睡,时候不早了,我去给你拿床被子。”   说完把刚刚抱她的那只手从她背后抽出来。   刚要直起身,简澄忽然拉住他手,摇摇头。   周寂川笑了笑,声音很低,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工作的疲惫,显得有点嘶哑:“怎么了?”   “我反悔了。”简澄无比认真地望着他。   男人眉梢微动:“嗯?”   “我今天还是有点生气。”她咬了咬唇,握着他的指尖冰凉潮湿,眼波也发颤,“你要哄我才行。”   他眸底映出她的影子,更漆黑的深渊,嗓音也不知有意无意,格外的魅惑撩人:“想我怎么哄?”   简澄紧张地攥住床单:“你看着办。”   他俯身,她躺着,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对望。   休息室逼仄又安静的空间里,能清晰听见对方都不太平静的呼吸声。   简澄还在凝神屏气,试图控制住自己凌乱的心跳和呼吸,却猝不及防地,被男人压下来的唇瓣吻住。   柔软相贴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开始轰然作响,她甚至来不及惊愕,就被完全陌生的感受所笼罩。   她才知道,当一个男人真正要吻她的时候,并没有电视里的慢镜头,也不像很多小说里描述的那样,两个人深情对视,缓缓靠近,就要描述很长很长的文字。   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没有。   他只是果断地含住她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就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的膜拜,轻尝,温柔地给她最好的体验,却又不容她一点点抗拒,他的温柔紧密而霸道。   原来这才是初吻。   她那次,顶多算小学鸡偷袭。   他温热的手掌扶着她的脖颈和脸颊,克制着内心不满足的躁动,十分轻浅地品尝女孩香甜的唇瓣。他不想第一次就吓到她。   但这一次也持续了很久很久,持续到他差点没法压制心头的欲念,才终于意犹未尽地离开她唇。   被厮磨后的唇瓣由粉红变得嫣红,也格外饱满润泽,她眸子里仿佛飘着雾气,有点失神。   被亲懵了。   周寂川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低笑一声,手指撩开她额前的头发,同样嫣红的唇瓣掀了掀:“还要接着哄吗?”   这种情人间的呢喃,是她从没听过的低哑浪漫。   她的手还放在他脖子上,是刚刚亲吻的时候下意识环上去的,刚咬着唇羞赧地收回来,就被男人攥住,牢牢包裹进掌心。偏偏他不仅用令人心跳的姿势揉着她的手,还用那撩人的声音不依不饶地问她:“澄澄,我是你什么人?”   简澄雾蒙蒙的眼睛眨了眨,望过去,浓浓的羞愤溢出眼眸。   都这样了,还有脸问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点恶趣味?   他却似乎非得听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哪怕面前的姑娘脸颊红得能滴血,还是不打算放过,近乎变态地想看她为自己而害羞的模样,就像嗑药一样上瘾。   “说啊。”男人灼热的呼吸在她颈侧和耳垂旁打着圈,“我是什么?”   简澄缩紧脖子,咬了咬唇,嗓子里含着水汽嘟哝道:“你是流氓。”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忽然笑了出声。   活了二十几年,没试过流氓这个角色。   看来第一次表现还不错。   于是她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夸奖,被骂流氓的周寂川非但不知耻,反而高兴得不行,捧着她脑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很用力,像是用最汹涌澎湃的情绪,对她刻下一个深深的烙印。   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七夕快乐,我的女朋友。”缓慢低哑的声音钻入她耳膜,也渗透进她的皮肤和骨骼。   他把她抱进怀里,像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手的宝贝,虔诚而珍视。 第32章 (二更)哥哥给你唱一首……   一个七夕节,让她和周寂川的关系彻底挑明了。   他不再是追求者,也不是暧昧对象,而是她光明正大的男朋友。   回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他是仁和医院炙手可热的男神医生,而她只是个高考失败的准复读生,发展到现在,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梦似的不真实。   可只要他在她身边,就能让她无比踏实。   如果说一个男人会让女人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喜欢,八成就是没那么喜欢,那么周寂川让她感受到的是毫无保留的喜欢,就像阮红瑛说的那样,在他的眼里,她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满满当当的,都是她的影子和他的温柔宠溺。   不得不说在给自己正名这件事上,周寂川努力得像一个学霸。虽然他不正经起来,让人很难联想到他曾经是个真学霸。   简澄印象中的学霸,都是戴着眼镜的话少腼腆的书呆子,就像高中时的学委,毕业跟她表白那天,从头顶红到脖子根,被她拒绝后也只是腼腆退场,再没出现在她生活里打扰过她。   都说高考过后的暑假是人生最后一场无忧无虑的狂欢,而狂欢过后,就是为毕生事业而奋斗的开始。   大学从来不是轻松的,那些把大学当成游乐园的人,到头来都后悔了。   简澄觉得自己很幸运,生在这个时代,已经有许多人用血泪的教训告诫她这个人生阶段应该怎么过。   在周寂川家里抱着三月,听着大猫舒服的呼噜声,她问身后中岛台上切水果的男人:“你高中毕业是怎么过的啊?”   周寂川云淡风轻地回答她:“跟我叔上手术台。”   “啊?”简澄愣住,“我问的是高中毕业诶。”   “嗯,高中毕业。”周寂川笑了笑,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挨着她坐下,“我说想看,他就带我去了,结果一看就是一个暑假。”   简澄也是才知道,那天给她做手术的周主任,居然是周寂川的亲叔叔。她还用了很久去回想,自己那些天有没有什么不礼貌不讨人喜欢的行为。   可她没想到周寂川人生最后一次狂欢的机会,居然是在手术室里度过,不免有点心疼:“那你不累吗?”   “不累啊。”周寂川用手夹了块苹果吃掉,似乎尝了下甜不甜,然后才喂给她一块,“手术其实很有意思的,你会见识到人类器官的神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精美的艺术。”   “……”简澄不禁嘴角一抽。   仅凭想象就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血腥画面,居然被他评价为艺术。   这么说来外科医生多少都不太是个正常人?   但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崇拜和敬意更多:“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会去当医生吗?”   她知道有人选择当医生是为了那身白大褂和某些英雄情结,社会地位和稳定的收入,也有一部分人是因为热爱。   但周寂川很明显,是后者。   她看到他眼睛里的光,灼烈而明亮。   她以为他会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说当医生是为了救死扶伤,帮助人类抵抗病魔之类的话,那固然会让她感动。   但他只是望着她,目光温和,嗓音自然而平淡,依稀怀着些悲天悯人:“起初我常常想,如果生命不那么脆弱就好了。可时间一久,我发现生命也是顽强的,会给我们很多惊喜。”   “但无论脆弱还是顽强,我们都是最接近生命真谛的人,我也想知道这个世界,还要给人类多少磨难。”   “所以这就是学霸吗?”简澄似懂非懂,十分认真地望着他,崇拜的目光blingbling的,像两颗晶莹的钻石,“不只是为了治病而治病,像我,未来的简警官,有坏人就去抓坏人,没坏人我就瘫着,就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我们周医生是要去拯救世界的。”   “你乖乖瘫着就好。”周寂川抬手揉揉她头发,“别被坏人给抓了。”   简澄圆圆的眸子一瞪,更圆了:“你瞧不起我啊?”   “哪敢?”男人胳膊往下圈在她腰上,把人往怀里带,顺手弹了弹三月的屁股。   猫不满地盯着他叫了一声,呲溜跑下去,而她整个人倒进他怀里。   他的唇贴近她耳朵,描摹似的缓缓挪动,将她每一寸肌肤都熨得滚烫。   “……”这个男人,又出卖色相耍流氓。简澄瞪他,眼神奶凶奶凶的:“你就仗着我不打你是不是?”   “嗯。”他啄了一口她的唇,然后贴着她呵气,嗓音低哑魅惑,“补充一下,是舍不得打我。”   “……”臭!不!要!脸!   简澄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嘴上,却只能任他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谁让这男人说的没错,她就是舍不得打他。   空气仿佛一点即燃,他的吻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浅尝辄止。简澄感觉到他格外发烫的手掌,和唇舌间的跃跃欲试。   突然发觉是不是自己闭得太紧,她微微松开牙关。   就被他敏捷地趁虚而入。   她整个灵魂都飘了起来,脚底下仿佛是空的,无法着力。男人却不给她一丁点喘息的机会,进攻得越发绵密而猛烈。   她彻底瘫软在他怀里,浑身使不上一点劲,也感觉不到自己有骨头。   直到背抵上沙发,简澄心中警报催响,睁了睁眼,看见男人刚移开她的唇,泛红的眼圈和微肿的唇瓣,和同样喘不匀的气。   两个人眼睛都是微微潮湿的,带着某种未散的东西。   缓了许久,他才俯身又亲了一口她的鼻尖,抱着她平静地躺下去。   简澄想起来,努了努嘴:“干嘛?”   “睡午觉。”他手臂将她箍得无法动弹。   十几米长的落地窗将屋子里照得透亮,开着冷气却又能晒到温暖的阳光,很舒服。只是那光太亮,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刺眼。   周寂川抬起一只手,吻落在她发间,手掌轻柔地蒙住她眼睛:“睡吧。”   三月见他们终于消停下来,坐在地毯上观察片刻,才跳上沙发,蜷在周寂川脚边,不一会也享受地眯起眼睛。   两人一猫,倦懒又温馨。   **   简澄说想去毕业旅行的时候,周寂川果断请了年假。   因为往年都没怎么休过,主任也希望这个工作狂能好好放松放松,十分慷慨地批了长达七天的申请。   阮红瑛也会和他们一起去。   她本来是不想当电灯泡的,可架不住周寂川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她心花怒放,既然未来女婿那么诚恳地邀请了,不好不给面子。   地点很快确定下来,去大理。小时候总看《还珠格格》的简澄,对大理有种迷之向往。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旅游,出发前一晚期待到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有困意。   给周寂川打了个电话,他给她听猫呼噜声催眠,也不管用,没办法,给她讲起睡前故事。   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她,没人给她讲过睡前故事,连豌豆公主都没听过,周寂川一边讲,她一边好奇地问问题,也没有成功睡着。   后来,简澄突发奇想:“你能不能唱歌给我听?”   周寂川似乎愣了一下:“嗯?”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简澄侧身蜷在被窝里,嗓音也和被子一样软软的,“你唱首歌说不定我就睡着了,小时候我睡不着,师兄就给我唱歌。”   周寂川是听过简遇哼歌的,五音不全,没一个字在调上。嗓音分明是好听的,却不知道怎么能唱得那么虐耳朵,于是扯了扯唇:“我和他不一样。”   简澄觉得他就是不愿意,嘟着嘴巴道:“小气鬼。”   周寂川不置可否,似乎是认了她这句小气鬼,随后一本正经地问:“阿姨睡着了吗?”   简澄看了眼时间,都十二点多了。   阮红瑛最近生活特别规律,按时回家给她做饭,吃完饭一起散步看电视,到十点左右准时睡觉,于是笃定地回答:“睡着了吧。”   周寂川笑了一声,磁沉的嗓音震得她耳朵发痒:“那,我去你那儿哄你睡?”   简澄蓦地脸颊一热,整个人也快要烧起来:“不要。”   这人每次说哄她,都会发生让人害羞的事情。   而且他现在越发过分起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如天上月亮一般清冷矜贵的周医生了。   她总算信了那说法,男人都是会变的,越是长得帅的男人,越善变。   她的周医生变成了大流氓。   某天他说起给她买内衣那次,店里导购教他怎么量尺寸,居然还臭不要脸地用她本人试验了一下。   美其名曰,方便下次再给她买。   想起男人手掌包裹的触感和温度,简澄不禁脑袋一嗡,胸口里那颗也扑通扑通地加速跳动,急忙把整个人埋进被窝里:“我睡了!你挂吧!”   她不能再听见他声音了。   周寂川也不再逗她,说声晚安便收了线。   这种激动和燥热之下,她居然睡着得很快。   可做的梦也太过邪门。   她梦到周寂川那厮耍流氓要给她量尺寸,她不依,于是他温柔似水地哄她:“乖,哥哥给你唱一首,让我量个尺寸?”   “……” 第33章 (三更)他抢走她嘴里软……   这梦做的,她第二天起床好久才缓过来。   周寂川开车过来接她们去机场,行李都是他拎的。不过简澄和阮红瑛行李不多,母女俩共用一个大箱子。   在楼道门口,看着周寂川把行李箱往车上放,阮红瑛小声对简澄说:“家里有个男丁就是不一样啊,体力活儿都不用自己干了。”   阮红瑛说时是带着欣慰的,唇角勾着浅浅的笑,简澄也边听边笑,心里却一阵不是滋味。   她知道她被拐走后,爸爸妈妈不到两年也感情破裂。   据说是爸爸非要再生一个,阮红瑛一来走不出阴影,二来一心只想找回她,实在没心思再生孩子,所以不答应。   两人一开始为了这个吵,渐渐地,爸爸看她哪哪都不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吵,后来两人都受不了彼此,便离了婚。   爸爸走时还带上了家里存钱的银行卡,里面是两个人结婚三年攒下来的钱,十五万。   可妈妈起诉时才知道,这张卡是用奶奶名字开的户,而里面那些钱,是爸爸每个月把两人省下的工资都取成现金,再存进这张银行卡的。无法证明存进去的那些现金是来自夫妻共同财产,那十五万就跟她没一点关系。   而爸爸给出的借口是,阮红瑛自从怀了女儿就没工作,钱大部分都是他挣的,没道理给她拿走。   当简澄从外婆口中知道这些事后,既恨爸爸的自私算计,也心疼妈妈这些年独自承受的一切。   一个女人,没有丈夫孩子,还要承受失去和背叛的痛苦,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   纵然她活得很精彩,很成功,如今在检察院身居高位,但或许在每一个像这样的时刻也会闪过一些恍惚的念头——   假如有人能帮她分担一些,哪怕搬个行李箱,扛袋米,换个电灯泡,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   想到这些,简澄鼻头就酸了,心疼之余,也不禁为自己之前的不懂事感到内疚。   “说什么呢妈妈,体力活我也能干,我可厉害了。”她忍住心酸,假装得意洋洋地说,“您别不舍得用我。”   阮红瑛满脸宠溺,摸了摸她的头:“是是是,你最能干。”   听到周寂川在喊她们上车,简澄便收拾好心情,一路小跑过去。   简澄坐在副驾驶,阮红瑛坐在后座。刚开始男人还算老实,看见阮红瑛头靠着车窗眯着了,便把手伸过来捞她的手。   简澄瞪他一眼不给他碰,他却反而笑得如沐春风,霸道地牵住她手,无论她怎么用眼神攻击都不松开,就这么牵了一路。   说实话简澄挺不能理解的,他这么喜欢搞小动作,干嘛还非要叫上阮红瑛?其实分明可以不叫的。   难不成他就喜欢这种做贼心虚的刺激感?   简澄想着想着,不禁扯了扯唇,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真是,那他好变态哦。   **   没有直达大理的航班,三人便打算在丽江先玩一天,再坐动车去大理。   订的是古城附近的客栈,方便晚上去逛古城。   周寂川在前台登记的时候,简澄已经好奇地跑进院子里去了。   这里的装修风格很有特色,复古中带着点民族风情,院子里还有一家小小的咖啡馆,门口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今日特价,抹茶拿铁。   简澄刚发现坐在露天遮阳伞下的藤椅上看书的男人背影有点熟悉,就见那人稍微偏了下头,轻轻掸去指尖烟头上的灰。   那侧脸看得她愣了一愣。   对方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身,两人面对面对视。   简澄赶紧弯唇笑了笑,抬手打招呼:“周叔叔,您也在啊。”   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周宸明。   “你好。”周宸明冲她点了下头,起身走过来,“来这儿旅游?”   简澄点点头:“嗯。”   刚想说您侄子也来了呢,周寂川的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叔。”   周宸明看到周寂川和阮红瑛,意外地笑了一下:“这么整齐?”   “嗯。”周寂川遥遥望着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真巧啊叔叔。”   周宸明勾了勾唇:“是很巧。”   周寂川帮简澄她们把行李拿进房间后,就出来了。   母女俩在房间里收拾,他走到二楼厅堂,看见周宸明在那儿抽烟。   “叔。”他小声说,微皱着眉,“不是说好直接去大理的吗?”   周宸明乜了他一眼:“你让我一个人去大理等你们?那我多无聊。”   周寂川无语了:“在这儿玩偶遇是吧?到时候去大理再来一次,会不会太明显了?”   周宸明义正辞严:“这叫有缘分。”   “……”周寂川更无语了。   母胎单身到四十多岁的男人,果然脑子不会多正常。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没想到刚从情场毕业的他,还得帮这个恋爱经验为零的老男人追妻。更让人崩溃的是,老男人显然是个带不太动的队友,还十分固执己见。   **   “妈。”简澄坐在床上看阮红瑛用酒精湿巾擦电视柜,好奇地问,“您说周叔叔是来干嘛的?”   阮红瑛手指顿了一下,继续擦:“我怎么知道。”   简澄努了努嘴,自顾自猜测:“周叔叔比周医生还忙呢,大主任,还经常要出差,我觉得应该是出差吧……”   阮红瑛不咸不淡地接腔:“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好好旅你的游。哎,别坐那了。”她看了眼她屁股下面的床尾巾,走过去要给她抽出来,“这东西肯定从来没洗过,很脏的,比你裤子还脏。”   “噢。”简澄乖乖站起来,看着她妈把床尾巾拿起来扔到旁边的椅子上。   阮红瑛这洁癖到了外面,是得把所有东西都擦一遍才能放心用的。   简澄也不好看她一个人忙活,于是不再纠结周宸明的事,拿了包湿巾去厕所擦台面和马桶。   **   晚上,三个人去了古城。   丽江古城比较秀气,路也比较窄,人多起来的时候格外拥挤。   现在暑假,正好是人多的时候,周寂川一直牵着简澄,怕她丢了。   和男人宽厚温暖的手十指相扣的感觉让她很安心。   其实现在很多所谓的特色美食,都往外流得差不多了,尤其是简澄这种到处搜罗美食的姑娘,对古城里卖的小吃都没什么兴趣。   她全都在A城的大街小巷吃过。   直走到一个小广场时,她才被迎面而来的一位小姐姐吸引了注意力。   小姐姐长得挺好看,头发编了许多辫子,里面还夹杂着彩色发光的丝线,她忍不住一直盯着人看,人走过去了,还回头看。   周寂川感觉到拉扯的力道,回头看了看她:“怎么了?”   简澄望着远去的小姐姐,满脸羡慕:“她辫子好好看。”   周寂川个子高,所以轻松看见了那个汇入人流的女孩,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还行。”   简澄不禁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审美呀!”   周寂川捏了捏她的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要说好看,你不生气?”   简澄哼了一声:“才不会。”   “看吧,生气了。”周寂川笑得几分揶揄,“你这就是道送命题,我怎么答都是错。”   “……”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简澄看见一家民族风艺术品店,有老奶奶在给人编辫子,就是她刚才见到的那种,不禁眼睛一亮。   前面还有好几家,每经过一家,她都看得目不转睛,最后忍不住对周寂川说:“我也想要,我去编一个吧。”   男人刚要笑,听见她声音的阮红瑛转回头来:“你看那些编辫子的都是小朋友,你是小朋友吗?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你也好意思出门?”   简澄努了努嘴:“我当然好意思啦!刚刚有个比我大的姐姐也是这种辫子,可好看了!”   阮红瑛一见周寂川那副满眼宠溺的样,便知道拦不住,定是会让她如愿的,于是也懒得多说。   果然,周寂川把她往旁边带了带,对阮红瑛说:“我先带她去弄头发,阿姨去前面找个位置坐坐吧,或者逛一会再来找我们也行。”   店里狭窄,连多一把椅子都没有,他是能站着,却不好意思让阮红瑛站着等。   “行吧。”阮红瑛无奈,“那我去前面逛逛,你们好了给我打电话。”   简澄已经兴致勃勃地去和老奶奶说话选样式了,周寂川冲阮红瑛笑了笑:“您注意安全。”   “嗯。”   阮红瑛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忍不住轻笑:“这孩子。”   快二十岁了,还跟没长大似的,可还真有个把她当小孩儿惯着的男朋友,两个人凑一堆,简直没办法。   想着女儿,阮红瑛笑得有些走神,不小心被人迎面撞了一下。   手机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刚要俯身去捡,却已经有人先蹲下来,拿起她的手机。   一双包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站起来,笔直地立在她面前,戴着金框眼镜,穿着白色立领T恤的英俊男人,眉目疏朗地冲她笑:“人多,当心一点。”   **   简澄辫子编到一半说饿了,想吃章鱼小丸子,周寂川便找了好几条街,给她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   回来的时候辫子都编好了。   看她坐在小凳子上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蹲在她面前,用手撩了撩她垂下来的彩色长辫子,轻笑:“满意了?”   简澄嗯嗯点头:“满意!”   周寂川拿她没办法,像逗小孩似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可是冒着得罪你妈的风险,你是不是该给点好处?”   “什么好处?”简澄睁大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我,难道不算好处吗?”   “……”周寂川嘴角微微一抽。   简澄立马明白过来:“你是不是觉得不好看?”   周寂川满眼无奈:“没有,好看。”   简澄扁了扁嘴,用竹签指着他:“你看你好敷衍。”   “没敷衍,真的好看。”他握住她的手,控制住凶器,“我有点饿了,喂我吃一个。”   简澄嘟着嘴把手抽出来:“你就是敷衍我,不给你吃。”   说完她又把一颗小丸子喂进自己嘴里。   当她正志得意满的时候,男人的脸忽然靠近。   一只手摁着她的后脖颈,唇紧接着贴了上来。   厮磨着,勾缠着,简澄手举着竹签呜呜叫,却没能阻止他抢走她嘴里软糯香甜的丸子。   “……呜呜呜。”流氓!   土匪!   大坏蛋! 第34章 (一更)情妹妹不就你一……   人来人往的古城街道里,简澄囧得从头到脚都在发烫,可拿着小丸子和竹签,没有手去推。更要命的是,她被他亲得浑身发软,竟还有些享受。   直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周寂川这才放开她的唇,却没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简澄只好就着这样暧昧羞人的姿势,摁下接听键:“喂,妈……”   她说话的时候,嘴巴微微一动,就再次碰到他的唇。   而相比于她害羞的模样,男人则是好整以暇地勾唇坏笑,居然还撅过去亲了她一口。   简澄:“……”   那边阮红瑛问她好没,要不要找个地方吃晚饭。   简澄脑子都是晕乎的,生怕被电话那头听出周寂川在亲她,匆忙说了一句:“您订好把位置发我吧。”   然后火速挂了电话。   她望着男人,杏眼瞪得圆溜溜的,满是控诉。   谁知他非但没一点要认错的意思,还表情认真地回味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评价道:“真好吃。”   “……”一时间她竟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小丸子,还是别的什么了。   找到阮红瑛发来的那家餐馆时,简澄万万没想到,周宸明居然也在,还和阮红瑛坐在同一桌。   阮红瑛面色挺冷淡的,但周宸明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气质,还带着点温柔,正在给阮红瑛倒茶。   阮红瑛想接过茶壶自己倒,周宸明说了句什么,她才又放下手。   倒完后简澄他们也过去了,她听见妈妈带着疏离感的一句“谢谢”。   周宸明似乎毫不介意阮红瑛不算热络的态度,脸上笑容依旧温温的,吃饭时也特别照顾她。   晚上回到客栈房间,阮红瑛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电视剧,简澄坐在旁边给她揉小腿。毕竟不是年轻人的体力了,简澄还没觉得有什么,阮红瑛已经开始腿酸。   电视剧里演的是一个离了婚带孩子的女人,和一个高富帅坠入爱河,最终两人修成正果的故事。   简澄一边给她揉着腿,一边说:“妈妈,您跟我爸离婚那么久,就没想过再结婚吗?”   阮红瑛朝她看过去:“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简澄默默地抿了下唇。   她可不敢说今天看妈妈和周叔叔坐一块儿,居然还挺般配的。   于是若无其事道:“就随便问问。”   “行了,不酸了。”阮红瑛收起腿,放进被窝里。   简澄坐会自己的床上,也把被子扯起来盖上,侧身靠着,望向阮红瑛:“妈妈,您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挺多人追您的吧?”   阮红瑛一脸失笑:“都一把年纪了,追什么追?”   “那上次那玫瑰花呢?”简澄好奇地问。   阮红瑛摇了摇头,扯唇:“那是供电公司的一个副总,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没戏。”   简澄笑得眼眸弯弯:“那就是有人追您嘛!”   “有又怎么样?”阮红瑛看她一眼,表情认真,“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我可不想再徒增什么变数,谁知道是福是祸?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意外,所以只要安安稳稳地跟你在一起,看着你读完大学,参加工作,恋爱结婚,将来有了孩子帮你带带孩子,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听着阮红瑛缓慢温柔的嗓音,简澄不禁鼻头一酸。   “所以澄澄,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不让你去读警校?”阮红瑛眼眶也微微泛红,“我怕意外,我已经经受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可是我也不想让你讨厌我。”   简澄吸了吸鼻子,跑过去,跟她抱在一起。   “妈妈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也像周寂川哄她那样,把妈妈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着妈妈的肩,“我以后还要给您养老,咱们拆迁的钱就给您买个带院子的小别墅,远点没关系,空气好,延年益寿呢。您不是喜欢种花吗?到时候咱们有大院子,您想种多少种多少,退休了再养只小猫小狗什么的,我工作忙的时候让它们陪着您,不忙的话,我去陪着您。”   “可是妈妈。”简澄低声说,“我也希望除了我之外,您还有不一样的人生,谈恋爱也是可以的,结婚也是可以的,只要他对您好,我都没意见。”   “好了,妈妈都这把年纪了,谈什么恋爱?”阮红瑛温柔地摸摸她头发,“不早了,睡觉吧,明天一早得收拾东西退房,赶火车呢。”   “好吧。”简澄吧唧一口亲她脸上,“妈妈晚安!”   阮红瑛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看着迅速跑回自己铺盖里的女儿,摸了摸脸:“晚安。”   **   年轻人的体力和中年人还是不一样。简澄和周寂川玩得乐此不疲,精力旺盛,阮红瑛却第二天就表示不像跟他们去了,于是在房间里看看海景,晚上再出去散散步。   第二天,简澄和周寂川要去坐船,早早就出门了。周寂川在大厅嘱咐老板按时给阮红瑛送三餐的时候,简澄一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宸明拉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走进来。   她惊喜地抬手挥了挥:“周叔叔!”   居然又见面了。   简澄高兴得合不拢嘴,谁不爱温文儒雅又帅气逼人的叔叔呢。   周寂川看她热情如火的样子,略显玩味地眯了眯眸,然后把人揽在怀里,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叔,怎么这么巧?”   “嗯,过来办点事。”周宸明十分淡然地点头,“你们要出去玩吗?”   “是呀,我们今天去坐船!”简澄兴趣满满地说。   周宸明笑得温柔,然后状似无意地问:“你妈妈呢?”   “妈妈说她累了,今天不去,还没起床呢。”简澄回答道。   “好。”周宸明把行李箱靠在前台,拿出身份证,“那你们玩得开心。”   “谢谢周叔叔。”简澄乖巧得不行。   周寂川搂着她往外走,叫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两人上车后,简澄把手机拿出来自拍。   今天要去船上拍照片,她穿了美美的沙滩长裙,还化了妆。   周寂川的背包里也放着单反相机,特别为她去照相馆租的,还配了好几个镜头,从A城出发前几天,临阵磨脚学了使用方法。   说实话,简澄对他的照相技术不是特别有信心,但见他那么有热情,也不好打击他,于是做好了当试验品的心理准备。   她觉得只要她打扮得够美,就算是再水货的摄影师给她拍,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吧。   简澄正用美颜app自拍着,突然镜头里出现一张男人脸。她好不容易摆好了姿势和角度,连动态贴纸的规律都找了好久,打算在星星特效最多最闪的时候按下快门,结果一切就被这只凑过来的脑袋给毁了。   她嘟着嘴不悦地按住他脑袋往边上推了推。   可他就像个铁头似的,不仅推不动,还一脸无赖地冲她笑:“一起啊。”   “谁要跟你一起啊?”简澄嫌弃地说,“小仙女的自拍里不能有男人。”   “哦。”他语气淡定而理直气壮,“那就不把我当男人。”   简澄:???   当真是毫无底线和羞耻之心的男人啊。   最后她还是被迫和周寂川拍了合照,还被迫把合照发给他,让他上传到朋友圈。   好在她对那张照片里自己的颜值还挺满意,和他同框也挺般配。   简澄想知道他朋友圈有没有人夸她漂亮,于是过了一会儿,把他手机拿过来看。   果然评论里有好多夸她漂亮的,还有一些祝福的同事,而其中却有一条略微刺眼,备注叫项婉凝,看名字应该是女生:   【寂川哥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都没告诉我耶。】   然后在她眼皮子底下,又发出下一条评论:【我十一回国,出来聚聚呀?叫上她一起,我给你把把关[偷笑.jpg]】   简澄不自觉撇了撇唇,心想要你把什么关,真多事。   而且总觉得这女的提起她的语气,并不怎么尊重。   周寂川原本在看窗外风景,敏锐地发觉车里气压不对劲,转头一看,她表情也不对劲,于是蹙起眉,问:“怎么了?”   简澄把手机还给他,嗓音闷闷的:“没事。”   周寂川有点疑惑,但没多问,而是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朋友圈评论。   半晌,手指开始敲字。   简澄听着他指尖敲击屏幕的声音,没太在意,埋头对着自己的手机P图。   不一会,她却又好奇地点进朋友圈,往下滑了几条后,看见不久前他发的那条朋友圈。   其中几个同事是在他家暖居那天加了微信的,所以她能看到评论,居然有人已经开始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定要请喝喜酒之类的。   “……”过分了。   而最下面,是周寂川回复给所有人的一条:【谢谢,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喝喜酒。】   简澄原本木着的一张脸,瞬间红了,咬咬唇,侧过头瞪他一眼。   谁就答应要和他结婚了?有这么自觉的吗?   周寂川没有在看她。   她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只见他回复给项婉凝:【十一要陪女朋友,抱歉很忙。】   项婉凝:【一天也不行嘛?】   周寂川面无表情:【嗯。】   “这是谁啊?”简澄终于若无其事地问出口,心中的气已消了大半。   周寂川转头看过来时,眼中浓浓的温柔,用手指轻轻戳她脸,宠溺得不行,提起那人的态度却很淡然:“朋友的妹妹。”   简澄努了努嘴:“不是情妹妹吧?”   “情妹妹?”男人轻笑着一挑眉,脸压下来,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简澄被他近在咫尺的目光看得心口发颤,急忙睨了眼前面的司机大叔,却猝不及防地,被人在唇角偷了个香。   然后温热的指腹贴上她唇,揉了揉,嗓音低哑,缱绻地钻进她耳朵:“情妹妹不就你一个吗?” 第35章 (二更)周寂川是个什么……   登船后,简澄兴奋得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对什么都很好奇。   她从小在山上长大,没见过海也没坐过船,这还是第一次既看了洱海,还能在水上坐船。   靠在船上的栏杆边时,她望着远处湛蓝无垠的海水,和碧空如洗下连绵不止的黛色苍山,整个人心旷神怡,从未有过的舒适。还有那种浮在海面上飘飘荡荡的感觉,和眼前美得不真实的景色一样,如梦似幻。   “好漂亮啊。”简澄禁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腰身被男人抱住,背紧贴上他的胸膛,他的下巴也搁在她头顶上,温柔的嗓音被海风吹进她耳朵里:“美人衬美景,你最漂亮。”   简澄耳朵一热,缩在他怀里咯咯笑:“油嘴滑舌,哪学来的啊?有病。”   男人贴着她耳朵低声呢喃:“要不然你给治治?”   他伸手抬起她下巴,掰过她的脸,顷刻间两人鼻尖相碰,男人深邃的眸底意味分明。   听见身后还有游客经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简澄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嘟哝道:“好多人呢……”   “没事,我想办法。”说着,他把手里给她拿着的遮阳帽盖在她头上,然后俯身低头,藏在她宽宽的帽檐下,含住女孩粉嫩的唇瓣。   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把帽檐往下压,挡住两人难舍难分的唇,但无论是谁都能猜到他们是在干什么。   掩耳盗铃而已。   过后简澄觉得自己可真傻,居然信了他的鬼话,也被他哄着胡闹。   “羞死人了。”她低着头压着帽檐,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一双双脚,咬了咬被亲红的唇。   男人却搂着她笑得云淡风轻,眼底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光亮,嗓音低哑轻柔,魅惑十足:“羞什么?反正又没人认识你。”   “……”   就这种糊弄人的狗屁鬼话,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挺有道理。   呜呜呜呜。   这货是妖精转世来的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宸明居然也在,简澄却发现妈妈的神色比上次还要冷淡,甚至眉眼间有点烦。连带着饭桌上气氛都显得很奇怪。   于是吃完后,她逮着机会就跟着周寂川开溜。   简澄和阮红瑛住一个套间,周寂川是独自住一个普通单间,但他选的朝向不错,阳台上景色也很好,现在正是傍晚时分,能看到一片云蒸霞蔚的景象。   简澄趴在栏杆上用单反相机照风景,周寂川坐在吊椅里,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给她修今天拍的照片。   “周师傅,把我修漂亮一点噢。”简澄认真嘱咐道,“不然不给工钱的。”   周寂川一边在ps,一边短促地睨她一眼:“修得好给多少啊简老板?”   简澄扬了扬下巴:“看我心情。”   周寂川存了图,把电脑放到旁边的小圆几上,好整以暇地抬头望着她:“周师傅也可以不要钱。”   简澄拿着相机回头:“哇,这么好啊?”   “嗯。”男人勾起唇,长臂一伸,拽了拽女孩的衣角。   简澄猝不及防被他拽得转过身去,紧接着又被勾着腰,栽进吊椅里。   周寂川抱着她,双臂像铁钳般令她无法动弹,眉眼疏懒,嗓音低哑勾人:“不要钱,要人就够了。”   吊椅是圆球形的座位,她陷得很深,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两人几乎贴得严丝合缝,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比平时都要高一些。   连呼在她头顶的热气也格外滚烫,像某种特殊的信号,让她从未有过的心律失常。   简澄咽了咽嗓,竭力忽略掉一些变化,也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却还是因为慌张,嗓音有点干涩:“你想得美。”   “是想挺美的。”他手指温柔地撩开她额角的碎发,唇无比认真地贴上去,“这不天天在想你么。”   “……周寂川。”她一急,索性连名带姓地叫他,脸红到了脖子根,“你老实交代,你,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情话一套一套,突突得她脑仁疼,可偏偏她就吃这套,一边鄙视自己的俗气,一边欲罢不能。   男人唇瓣稍移,从她的太阳穴往下亲吻,每一下都蜻蜓点水,却带着炽热的缠绵,停在她嘴角的位置,就不继续:“怎么,自己男朋友都不认识了?”   这人说情话的时候,一贯是轻柔的气声,又格外绵长沙哑一些,那种暧昧和诱惑力,只一句就能让她整颗心化成水,一身骨头都酥软下来。   她的手任由他握住,抬起,手指落在他脸上,然后缓缓地蜿蜒往下:“那你摸摸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简澄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他的牵引下,描摹他的眼睛,掠过他翘挺的鼻尖,摩挲过脸颊,唇瓣,流畅而紧致的下颌骨,再是凸起的喉结,衣领外半掩半露的锁骨。   眼看那只手就要探进衣领,简澄咬了咬唇,想把手抽回来。他看似没怎么用力,只是懒洋洋牵着她手,却偏偏钳制得她无法动弹。   僵持间,他目光里更像藏着火焰,让她整只脑袋都快被烤熟。   夕阳落下,云霞也暗了,男人终于放过她的手,让她得了片刻自由。   可下一秒,便如疾风骤雨般吻下来。   简澄能感觉到这个吻,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能感觉到蛰伏在他清俊优雅的外表之下的一些东西,正一点一点地失去控制,显露在他急不可耐的呼吸和手指间。   呼吸是烫的,手也是烫的,干燥的手掌上常年拿手术刀磨出的茧子此刻厮磨着她纤薄脆弱的表皮,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掐断皮肉和骨头,但他却竭力压抑着,使得双手微微颤抖。   也让她觉得神智飘忽间,隔靴搔痒似的不满足。   她忍不住抱紧他的腰,想和他贴得更近一些,希望他做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于是整个人更茫然和飘飘然了。   感觉到女孩主动的凑近,周寂川呼吸一沉,轻轻咬了她唇瓣一下,然后将她横抱起来,用脚推开落地窗滑门,抱着她走进卧室。   柔软的被褥被砸出一个洞来。   简澄乖乖地缩在他怀里,隐约知道自己放任和默许了什么,可听着男人埋在颈侧的呼吸声,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重新侵上她唇,温柔缓慢地安抚。   她听见床头柜抽屉被拉开的声音。   但紧随着,还有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一颤,像从惊梦中回神,触了电似的分开。   门外传来周宸明的声音:“寂川,在不在?”   “嗯。”他侧身把人护在怀里,“怎么了?”   周宸明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先让我进去再说。”   简澄整个人颤了颤,忙不迭冲他摇头,因为刚才的情动,眸子里还水光漫漫的,十分可怜。   周寂川笑了一下,满眼宠溺地在她额头落下个吻,然后起身去开门。   简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把大白单子上过分明显的黑色方形小盒子重新塞回抽屉里,却听见他打开门,对周宸明道:“出去说。”   看着门重新被关上,简澄终于彻底舒了口气。   刚刚的一切还像是做梦一般,那种陌生的感觉依旧在脑子里萦绕着,烧得她脸颊滚烫。   她居然差点就和他……如果不是周宸明突然赶来,可能就已经发生了。   呜呜呜,她怎么能那么不矜持?   虽然也不是那么传统保守的女孩子,但未免也太容易被蛊惑了吧?   周寂川是个什么千年老妖精啊呜呜呜呜!道行也太深了!   她拉起被男人压皱的裙摆,把整个脸都埋进去,无声哀嚎。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念一想,连师父那种得道高僧都能被他蛊惑成那样,自己这种毫无道行的小鱼小虾,似乎也不算丢脸?   嗯,不丢脸。   一点都不丢脸。   **   简澄不知道周宸明和阮红瑛之间发生了什么,直到旅游完回去,两个人几乎都没说过话。   以前是偶尔有交流,现在变成了零交流。   但周宸明却还是一路跟着他们,和侄子一起照顾两位女士。   周寂川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启程回A城,坐的是飞机。   机票前后排各两个,不好不让小情侣坐一起,于是阮红瑛十分勉强地和周宸明坐在同一排。   简澄这些天几乎都是从早到晚不停歇,玩太累了,上飞机闭眼就睡。   周寂川贴心地帮她戴好耳罩,把遮光板也拉下来,睡着了的简澄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直到飞机遇到气流开始颠簸的时候,机舱里的旅客都开始摇摇晃晃,坐不安稳,周寂川看见她脑袋往窗户边栽,险些就要砸上玻璃,他眼疾手快地倾身过去,两只手扶住她脑袋。   飞机颠簸了几分钟,他就一直这样扶着,看着女孩熟睡的模样,满眼都是心甘情愿的温柔宠溺。   原先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的简澄似乎感觉到什么,忽然动了动眼皮,随后缓慢地睁开。面前男人的脸由模糊变得清晰,近在咫尺,轻浅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很提神。加上刚刚睡眠质量不错,短暂缓解了许多天下来的疲劳,她几乎马上就清醒了。   她也感觉到飞机的颠簸,把耳罩取了下来。   周寂川轻轻揉揉她耳朵,安抚道:“没事,正常颠簸,过阵子就好了。”   简澄感觉到男人手指轻柔的力道,让她被耳罩压疼的耳朵很舒服,不禁鼻子一酸:“你刚刚一直这样啊?”   男人似乎没明白,眉梢动了动:“嗯?”   简澄抬手,覆上他揉着自己耳朵的手,微凉指尖摩挲着他因为这个姿势而血管凸起的手背,嗓音带着哽咽:“一直扶着我的头?”   周寂川笑了笑,十指相扣地握住她,然后牵到唇边,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嗯。”   女孩原本微微酸胀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唇角却止不住上扬,笑声里夹着水汽,又哭又笑的样子有点滑稽,看在某人眼里却只有可爱。   她把头扬起来,主动吻上他的唇。 第36章 (一更)你怀里太暖和了……   阮红瑛在飞机上眯了一觉,从阵阵颠簸中转醒,感觉身上有些冷。   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空姐站在过道里,十分温柔地对周宸明说:“先生,您要的毛毯。”   “谢谢。”周宸明接过来,顺手递给她。   阮红瑛愣了下,只见男人勾唇浅笑,神色坦然:“你这么睡容易着凉。”   “……没事。”她扯了扯嘴角,没接过,“我睡好了。”   飞机这么颠簸,她也没法再继续睡。   周宸明神色微微一僵,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坦然地点了点头:“好。”   然后把毛毯还给空姐。   飞机持续颠簸着,两个人也持续并肩无言。   直到从座椅的缝隙看到前排的年轻男人倾身过去,似乎是抱住了小姑娘,虽然看不清在做什么,但两个人很久没分开。   周宸明忍不住清咳了声:“这死小子,真不分场合。”   说完特意看了阮红瑛一眼,观察她的反应。   阮红瑛倒是一脸淡定地笑了笑:“年轻人,不就得这样吗?”   周宸明目光一顿,深邃地望着她:“你也还年轻。”   阮红瑛轻嗤一声,躲过男人的视线,转头看窗外:“老都老了。”   **   简澄九月份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月的假期。   好像自从旅游结束后,时间就更为显著地一天天减少了。   周寂川上班忙,但只要休息就会来家里吃阮红瑛做的饭,倒是一点不嫌难吃。简澄觉得他是个真勇士。   居委会来家里两次,一次是例行谈话,收集意见,另一次是签合同。   拆迁款给得挺多,一千多万,足够给阮红瑛买个小别墅了,但她似乎不太想买,只关注了几套市中心的小房子。   但无一例外,都和简澄要念的大学很近。   这天,简澄和周寂川一起看电影,她在医院对面商圈的奶茶店等他。   距离约好的时间过去二十分钟,还没有电话打过来。她也没着急,慢条斯理地嚼着奶茶里的脆波波。   她知道他定然是有什么紧急突发状况。   做医生的,突发状况就是人命关天,没有任何事比救命还重要。   简澄一直有这样的觉悟,在一起后,也从来不为这种事和他闹别扭。心想等自己未来真当了警察,定然也是以人民安全和人民利益为先的。   正在微信群里看这届新生们侃天侃地,突然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她满脸惊喜地抬眸,然后愕然僵住。   是个穿着墨蓝条纹T恤的中年男人,眉眼间还是周正好看的,却只让她觉得厌恶。   这张脸,这个人,虽然都被阮红瑛从家里影集的照片上全剪掉了,但还是大意留了一张,在外婆那儿的柜子里。   简澄只看过一次,这张脸便深刻入骨,虽然历经十八年,除了苍老一些,长了几处皱纹,模样却没怎么变。   她叫不出那两个字,只觉得肚子里有团火在烧。   直到那人先开口:“澄澄,你是澄澄吧?”   简澄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手里的奶茶杯子早都被捏皱了。   “澄澄,我是爸爸啊。”中年男人神色激动地朝她俯身。   简澄别过眼,往离他远些的那一侧挪了挪身子。   “我真的是爸爸。”罗兴文连忙从包里拿出身份证,还有一张和阮红瑛的离婚证,“我是爸爸,你看。”   “我知道。”简澄面色平淡,终于和他说了第一句话,“您有什么事吗?”   “爸爸就是想看看你。”罗兴文笑嘻嘻道,“听说你回来了,爸爸专程过来看看你。”   “那您看到了。”简澄点了下头,起身,“我先走了。”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罗兴文跑过来拉住。   “澄澄,爸爸这些年都很后悔。”罗兴文拉着她手腕,很用力,手掌粗糙而干燥,让人很不舒服,“爸爸很想你和你妈妈,真的,可是我没脸回来见她,怕她看见我就伤心,想到你小时候失踪的事……现在你回来了,爸爸也终于敢来见你们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好不好?”   简澄始终面色平淡,不为所动,听完他这些话,在男人饱含期待的目光里,低头望着被他拉住的手腕皱了皱眉:“罗先生,您和我妈妈早就离婚了,至于我,您当初也没想过要找我,现在我回来,您有这么高兴吗?”   罗兴文不料她说话如此不留情面,神色一僵,嘴巴动了动,却没能开口。   “还有,我妈妈也不想见到您。”简澄柔软纤嫩的嗓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请您不要去打扰她。”   说完,她用力掰开罗兴文的手,快步走出奶茶店。   周寂川正好过完马路,她收拾好笑容,像只小鸟一样飞过去,钻进他怀里。   他伸手给她挡了挡烈日灼人的光线:“怎么不在里面等?”   简澄笑了笑:“冷气开太低了,受不了。”   周寂川揉着她后脑勺的小丸子,宠溺道:“你不是说自己身体棒棒吗?怎么还怕冷?”   “那不是,你怀里太暖和了嘛。”说着她也不嫌大夏天的燥热,就抱着他在他胸口蹭。   “好了,真挺热的。”他俯身亲亲她额头,“看电影去。”   “你晚上还上班吗?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就在我们家附近。”简澄半挂在他胳膊上往前走。   周寂川无奈地望着她,有点惋惜道:“夜班,宝贝。”   “……哼。”简澄假装生气地嘟了嘟嘴,下一秒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这人约个会还得见缝插针的,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   晚上回家,简澄在楼下超市买了两瓶rio鸡尾酒。   阮红瑛现在不管她喝饮料了,她也就肆无忌惮,每天都要来点花样,还带着阮红瑛跟她一起喝。   阮红瑛一边嘀咕着色素糖精不健康,一边又抵挡不住女儿的糖衣炮弹,频频妥协。   简澄去房间和周寂川打了个电话,出来时看见大门开着,似乎还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阮红瑛没在厨房里,土豆丝炒到一半,灶台的火熄了。   简澄走到门口,才听清下半层楼梯间传来阮红瑛压得很低的嗓音:“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打澄澄的主意,你儿子死了没人给你养老,那是你活该遭报应,我的澄澄六个月大就被人拐卖了,不想找她就想生儿子的是你,现在还指望她给你养老?你做梦!”   罗兴文笑得有点无赖:“红瑛,你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我承认我以前做得不对,但哪有人不犯错的?你自己就十全十美吗?我没想澄澄给我养老,只是人到了这年纪,我知道好赖了,我也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咱们俩,和咱们女儿,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这。”   “我不觉得好。”阮红瑛冷笑一声,“我和澄澄现在很幸福,没有你才能幸福,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系。”   罗兴文嗓音顿了顿,低声缓慢地说:“红瑛,一日夫妻百日恩……”   “当年你不顾我心理状态就只想再要个孩子的时候,想过一日夫妻百日恩吗?”阮红瑛嗓音微哽,一句句咄咄逼人,“你对我精神虐待天天骂我的时候想过吗?离婚的时候你带走所有的钱,你想过我一个人能不能活下去吗?”   “我错了红瑛,我现在都知道错了。”罗兴文忙不迭保证,“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发誓。”   “我不用你发誓。”阮红瑛冷冷道,“罗兴文你说实话吧,回来找我是因为房子拆迁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自己买的,跟你没一毛钱关系,你想看着我娘儿俩有钱过得好了,就来分一杯羹,哪有这么好的事?全世界好处都让你姓罗的一个人占了是吧?我再说一遍,你做梦!”   楼梯间里短暂的安静。   简澄站在门口往下看,听着阮红瑛那些话,整个人浑身僵冷,手指攥得发抖。   过了片刻,罗兴文似乎是被戳中痛处,有点歇斯底里:“阮红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不用我说吧?看你十几年都单着也没人要,都人老珠黄了,我还肯回头来要你,你就该感恩戴德!”   阮红瑛气笑了:“你放屁。”   “你要不答应,我天天来这儿找你。”罗兴文耍起无赖来,“到时候街坊邻居都知道了,你脸上过不去,不照样得从了我?”   “随便你。”阮红瑛懒得再给他一个眼神,嗓音平静而冷淡,“你敢再来我就报警。”   说完转身便要上楼。   “你还敢报警!我呸!”罗兴文粗暴地拉住她,“你他妈报一个我看看?长本事了啊臭婆娘,老子是你男人,你看你报警谁管!”   简澄盯着这个粗鄙丑陋的男人,大脑仅剩的清醒完全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所取代,再也不受理智的约束,从玄关柜子上拿起酒瓶,冲下楼去。   两个人拉扯间,她一瓶子用力砸在罗兴文头上,一瞬间血流如注。   罗兴文抱着头痛苦地倒下去。呻吟着,抽搐着,糊满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目光里夹着不可置信,和浓浓的怨恨。 第37章 (二更)不跟我结婚,你……   一个半小时后,派出所。   有医生在隔壁给罗兴文处理伤口,男人的痛呼声和粗俗不堪的骂骂咧咧时不时侵袭耳膜,简澄眉头皱得比小山还高。   阮红瑛怕她害怕,一直握着她的手。   “小姑娘,正当防卫可以,但是防卫过当就不好了啊,况且那人还是你父亲——”   “他不是。”简澄仰起头看着正在教育她的警察叔叔,满脸倔强。   警察叔叔才想起这两位家长似乎是离婚了的,略局促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继续教育她:“不管怎么说,以后可千万不能拿酒瓶砸人脑袋了,这是没什么大事儿,皮外伤,万一给人砸出个脑震荡,甚至更严重点,那可是要拘留甚至坐牢的。”   “好了好了,警察同志。”阮红瑛赶紧捂住她耳朵,把人搂怀里,“她知道错了,你别这么吓她。”   “唉。”警察叔叔点了下头,“那没问题的话,写个保证书,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   阮红瑛连连道谢:“好的,多谢同志。”   “回去好好教育女儿,遇事不要那么冲动。”   “是的是的。”   写完保证书出去的时候,罗兴文那边也正好出来。   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蓝色条纹T恤上也沾着血污,看上去十分狼狈。罗兴文上一秒还对警察点头哈腰,待看见她们时,整个人便像一头骤然苏醒的狮子,支棱着就要冲过来,嘴里还大喊:“阮红瑛,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连她老子都敢打!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警察拽着他,语气严厉:“注意点儿态度!还想写保证书是不是?”   话音刚落,从派出所门外传来一道磁沉又威严的嗓音:“你跟谁没完?”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过去。   只见玻璃门后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夜色里,更显得轮廓深邃,不怒自威。   不仅阮红瑛和简澄愣住,连罗兴文这个泼皮无赖都被震慑住了。   周宸明这话是望着他说的,罗兴文被他漆黑锐利的眸盯着,禁不住瞳孔一缩,眼皮颤抖,说话舌头也有点打结:“你,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周宸明手里夹着根星火明灭的烟,站在罗兴文面前,一米八几的个子居高临下,慢条斯理地抽一口,手指一动,那点猩红的光将闪未闪,一截灰掉在罗兴文沾了血污的T恤领子上,顷刻间烧出一块焦黑的痕迹。   然后勾了勾唇,眼神冰凉刻薄:“我的人,又关你什么事?”   罗兴文被他气场压得整个人瑟瑟发抖,脸上冷汗哗啦啦往下掉。   “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再让我发现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件衣服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周宸明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钞票,塞进他汗湿的领口,“拿去买衣服。”   **   阮红瑛不愿意坐副驾驶,简澄只好硬着头皮坐了。   总不好让周宸明给她们两个当司机。   “如果他再敢骚扰你们,直接给我打电话。”周宸明边发动车子边开口。   阮红瑛淡淡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今天谢谢了,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周宸明脸色微顿,随后勾了勾唇:“哪里的话,澄澄是寂川的女朋友,寂川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能算麻烦。”   简澄看了眼周宸明,再看一眼后座的妈妈,不知怎么觉得两个人气氛怪怪的,身上也莫名有些发冷。她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拿出手机刷视频。   到家门口,周宸明突然带着点叹息的语气对她说:“澄澄,先上去好吗?我和妈妈有点话要说。”   “哦,好。”简澄没多想,直接打开车门下车,朝他挥了挥手,“周叔叔再见!”   男人温和点头:“再见。”   回到家,简澄去洗了个澡,刚关掉花洒的时候,电话来了。   手机屏幕上雾蒙蒙的,在浴霸下还反光,她只看清一个川字,就摁下绿键:“喂?”   “……”对面似乎顿了一顿。   她突然感觉哪不对劲,低头一看手机屏幕,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忙脚乱地挂断。   周寂川打来的是视频。   她刚刚……应该……没把手机举得太低吧?   到底有没有啊呜呜呜……   这种情况下偏偏绞尽脑汁都回忆不起来,她懊恼地把手机扔到台盆里,拿浴巾随便擦了几下身子,便套上睡衣匆忙跑进房间,把整个人埋进被窝里。   过了一会,周寂川电话再打过来,她特意看了看,是视频,于是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都理整齐后,才摁下接听。   他似乎在很僻静地方,听不见一点杂音,白色背景墙映得他身上的墨绿色手术服越发色彩浓重,一时间也比较不出是墙更白,还是他更白一些。   简澄定了定神,竭力忘掉刚刚那个小插曲。   好在周寂川也没提,而是对她解释今天晚上的事:“我刚在手术,没空过去,就叫了我叔。你和阿姨都没事吧?”   “没事。”简澄抿抿唇,有点不敢看他眼睛。   周寂川见她眼神躲闪,领口拉那么高,还总有一些无意义的小动作,唇角勾着笑,但也不挑明:“以后别那么犯傻,万一被他讹上怎么办?”   “唔。”简澄低眉顺眼的,“你怎么跟警察叔叔一个样。”   那教育她的口气,简直如出一辙。   “哦,是吗。”男人压低嗓音,桃花眼底染着意味不明的光,“你还会在洗澡的时候接警察叔叔视频?”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简澄瞬间脸红了个透。   她咬咬唇,瞪屏幕里的男人,闷声问:“你刚刚都看到了么?”   他笑得揶揄又温柔,嗓音低哑缱绻:“看到什么?”   “……明知故问。”简澄眸子里都快冒出火来,眼眶却还是水盈盈的。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他把手机举得稍低,仰头喝了口矿泉水,哪怕是从死亡角度,这个男人依然俊美得不可方物,但此刻他望着她的表情实在是耐人寻味了些,“也不是没摸过。”   眼神就像把勾子,勾得她心脏一上一下,一会儿似乎要往嗓子眼蹦,一会儿又危险地悬空,但无论如何,全都是他的杰作。   “流氓。”简澄瞪着他,目光太过软绵,毫无威慑力。   “好了,不逗你了。”周寂川笑了一下,脸色也正经起来,瞬间从一只勾人心魄的千年老妖精,变成让人如沐春风的邻家大哥哥,“问你个事儿。”   简澄也正色起来,抱膝坐在床背上:“什么事啊?”   “澄澄。”他叫她名字,很温柔,“真不想要个爸爸?”   简澄想起罗兴文那个自私粗鄙又猥琐的男人,就仿佛被摁下了开关,面色一冷:“不要。”   她甚至以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为耻,偶尔也会想不通妈妈当初怎么会看上那样的人,虽然那副皮相的确是不错。   可转念一想,妈妈何尝不是受害者?这件事里受到伤害最大的,明明就是阮红瑛,谁都不如她有资格憎恨。   周寂川笑了一声,试探着问:“那如果不是罗兴文呢?”   简澄愣了愣:“什么意思?”   “嗯……”他沉吟几秒,笑着问,“你觉得我叔怎么样?”   简澄一开始没懂,但愣了一会儿,脑子突然一灵光,想起周宸明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算是因为她和周寂川的关系,似乎也有些过于热切了。   怪不得总感觉他和妈妈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原来周宸明是在追妈妈?   “不行。”简澄忙不迭摇头,表情特别严肃,“要是我妈妈和周叔叔在一起,那我们怎么办啊?”   周寂川似乎没想到她居然担心这个,顿时失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简澄努了努嘴,眼眶都红了:“那我们要分开吗?”   “嗯。”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表情煞有其事,“最好是分开。”   简澄眼睛更红了,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嗓音微微潮湿:“可是……”   她舍不得周寂川,舍不得这么好的男朋友。但如果周叔叔能让妈妈幸福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牺牲掉她自己的爱情。   妈妈已经为她付出太多了,她总得要有良心,不能那么自私。   于是咬了咬唇,瓮声瓮气地说:“那好吧。”   “好什么?”男人微微挑眉。   简澄十分艰难地说出口这几个字:“就……分开。”   周寂川脸上笑容一僵,有些意外:“还真舍得跟我分开啊?”   “那不是没办法么。”简澄头埋得很低,快要哭出来。   “简澄。”他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微微弓身,胳膊搁在腿上,两手交握着手机,眼神无比认真地望着屏幕里的她,深沉的嗓音在走廊里荡起回声,“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同意跟你分开。”   简澄心底咯噔猛跳了一下。她从没见他对自己露出这么严肃的样子,就和今晚的周宸明一样,威慑力十足。   “傻瓜。”他似乎也有所感觉,嗓音放柔,叫了她一声,面色也不再那么严肃吓人。   “咱们在一起咱们的,他们在一起他们的,有什么关系?哪怕是真的不允许,我也带着你跑得远远的,到没人管得着我们的地方。更何况,”他顿了顿,勾起唇,“刚才我是逗你的。”   简澄目光一亮。   周寂川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到时候结了婚,你叫爸我就跟着你叫爸,反正我爸那么早就不在了,我叔对我来说就跟爸没两样。你要不愿意叫爸,咱们接着叫叔也行。”   简澄又被他逗得耳朵根发烧:“谁答应要和你结婚了啊?”   想得还挺远,还挺周全,这个男人……   周寂川笑了一声,嗓音低哑得磨耳朵:“不跟我结婚,你还想跟谁结婚?你倒是说说,我先把他揪出来揍服了,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不嫁给我,你就得孤独终老。”   “……哼。”简澄咬了下唇,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等被这人哄着挂了电话,她唇角都勾着压不下来的弧度,整颗心被塞得满满的,甜甜的。   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回过味来。   草(一种植物)!   这狗男人好过分啊!   差点因为他出卖色相就让他糊弄过去了!   刚才他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年纪小读书少吗?!骗起人来良心不会痛的吗?!   狗!男!人! 第38章 (三更)我爱你。……   因为那天一时兴起拿分开逗她玩,简澄好几天没给周寂川一个好脸色。   简澄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没脾气,真正温吞的女孩闹起脾气来,够人吃一壶的。哪怕有阮红瑛暗里帮忙撮合,周寂川的哄人之路还是困难重重。   再加上他本来工作就忙,忙起来晕头转向也就不记得哄人这回事了,等闲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简澄从来没为他工作忙没空陪她而生气;在一起玩得正开心时,突然来电话让他回医院她也不生气。   约好的时间他迟迟未到,甚至一通电话都不给放了她鸽子,几个小时后才能听见一句解释,她也十分理解他的工作性质和苦衷,一点怨言都没有。   唯独这件事,让她有点难过。   又是一顿晚饭,几天前还蜜里调油的小情侣一句话都没说,简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周寂川,哪怕对方给她夹菜,把她爱吃的全留给她,温柔周到得不行,后来还是没一句好话,到点就让他走了。   阮红瑛洗完碗,看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也没看,就盯着窗台上的芦荟发呆,叹了一声,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澄澄。”她把手放在她肩上,“差不多就行了,脾气闹太过伤感情的啊。再说小周也知道错了,他第一次谈恋爱,很多东西也不懂,你得理解。”   “不懂才怪。”简澄闷声嘟哝道。   能耍流氓耍得那么得心应手的男人,她都该怀疑是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   “行了。”阮红瑛见她这赌气的小表情,便知道这丫头气早消了,就是面子上下不来,想起在厨房窗口看见周寂川的车一直没走,便笑了笑,说,“厨房垃圾袋满了,妈妈腿有点酸,你帮我下楼去倒一下。”   简澄立马紧张起来:“妈妈腿怎么了?”   “没事,今天院里活动,年轻人野外拓展嘛,徐科长有事,我帮忙去带了带。”阮红瑛笑着说,“路走多了,歇歇就好。”   “哦,好。”简澄乖乖起身去厨房,把垃圾袋封口系上,然后拎着袋子出门下楼。   垃圾桶就在一楼门口,她刚把垃圾扔出去,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对面车位上,半个小时前就从她家离开的男人,正蹲在花坛边看手机,像个丧家之犬似的可怜兮兮。   她不禁心一软,走过去,语气还是稍显冷淡:“你在这儿干嘛?当保安啊?”   周寂川看她依旧不太热络的样子,却还是因为她肯下楼而笑得眉眼弯弯,半点不介意她的冷淡。   简澄努了努嘴:“你还不起来?”   “腿麻了。”男人抬头望着她,夜色下一双桃花眼格外明亮,像浓墨勾勒出缱绻的光,嗓音低低哑哑的,还有些糯,像是……撒娇?   意识到他可能在撒娇的简澄,说话舌头都不利索了:“你,你快起来,不起来我走了啊。”   周寂川抬起一只手,目光如水地望着她,薄唇被他自己若有似无地咬了一口,又可怜又欲。   “……”   还真是在撒娇?   所以潜台词是不牵牵我就不起来?   你咋不要亲亲呢!   简澄内心里忍不住腹诽,却还是心软拉了他一把。   男人虽然重,但被她轻轻一用力就起来了,简澄刚打算放开手,却被男人反手握紧,拽向他怀里。   他抱着她翻了个身,她便整个人靠在车门上,浓烈的男性气息压下来。   “周寂川,你别乱来啊。”简澄警告他。   现在正是小区住户饭后散步的高峰期,虽然两人站在车门后,被车体遮挡,但周寂川这身高和颜值也太招眼了,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说了我腿麻。”他嗓音低低软软的,几乎整个身子覆在她身上,将她挤在车门和他的胸膛之间,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起伏的胸腔,和比平时略快的心跳,“澄澄,我没力气,你抱我一会儿。”   “……”简澄一时间竟也分不出他是真的腿麻没力气,还是又在给她下套使苦肉计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男人绝对在故意撒娇。   说话时故意拖长的尾音,软绵绵的调调,还有他也不像以往将她箍得紧紧的,而是用身体覆着她,手臂和腿像八爪鱼似的缠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呼出的气息湿润而滚烫。   虽然她气了那么久,现在想起那事儿依旧恨不得往他胸口砸拳头泄愤,可是特喵的,这谁顶得住啊?   “周寂川。”她再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很严肃,“你别撒娇了,你个大男人撒什么娇?丢脸不?”   “不丢脸。”他亲了一口她的发顶,唇瓣柔软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颤。感觉到她消了气,他也不再故意撒娇了,而是贴着她头皮低喃着,嗓音勾人得像个妖精,“撒娇管用啊,你看你不是疼我了么?”   “……”简澄对他的没脸没皮哭笑不得。   “澄澄。”他稍稍放开她,低下头,手指轻抚她脸上刚刚被蹭乱的头发,眸光认真地望着她,“我用分手逗你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开那种玩笑了,但你是不是也让我安心?”   简澄心口微微一颤,“嗯”了一声,疑惑地尾音上扬。   “你是不是也能坚定一些?”他俯身轻轻吻她额头,鼻尖,却停留在她嘴唇上方,“澄澄,我非你不可,但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有没有我都行,需要你放弃我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我。”   简澄咬了咬唇,垂眸避开他目光:“不是的。”   如果不是关系到妈妈的幸福,她也不可能萌生出放弃他的想法。   只是妈妈太重要了。   可看着男人灼灼的目光,她仿佛能体会到他所说的那种感觉,顿时也有点内疚,抱着他腰身的手臂收紧了些。   “是吗?”周寂川轻轻啃了下她的鼻尖,“那你也没说过你喜欢我。”   “……这还要说的嘛。”简澄脸颊一热,难为情地瞪了他一眼。   “我想听。”他的唇悬在她唇上方,要落下而又不落下,说话时若有似无地擦到。   她目光盈盈地望着他,唇瓣抿了抿又松开,反复好几次,才深吸了一口气。   周寂川等着她开口,却不料小姑娘直接欺上他的唇。   路灯的暗角处,两个人把对方都抱得很紧。   周寂川几天没亲她,就像虎狼般热切,很快令她丢盔弃甲,彻底软在他怀里,仅靠他抱着她腰肢才没滑下去。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哪怕是在暗处,被车子当着,简澄还是慌张地抓紧他衣服,不自觉把嘴唇也闭紧了。   周寂川有点失了耐心,拉开车门抱着她倒进去,然后在女孩惊呼的瞬间,展开更猛烈的攻势。   男人呼吸温热,也吻得放肆,像是要加倍补上这些天缺少的亲密。   简澄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揉化了,也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却总能捕获到一丝赖以存活的氧气。   全都是他给的。   最后她瘫软无力地坐在他腿上,某些信号告诉她不能再继续,也幸而周寂川渐渐平复下来,只是抱着她把玩她的手指,时不时在她额头,鼻尖,脸颊或是唇角落下个轻浅的吻。   “你说。”他轻轻揉着她手指,女孩指骨细瘦,特别漂亮,“我今晚要是把你拐走了,你妈以后还会让我进门吗?”   说这话时,他还夹着些未散的情绪,呼吸潮湿微喘,清澈的嗓音像裹着层砂纸。简澄心口猛地一跳,警惕地看他一眼。   男人见她这副把自己当洪水猛兽的模样,脸颊还挂着绯红,眼眸含水,不禁压下心底想继续撩拨她的躁动:“逗你玩的。”   他怕把自己给玩脱了。   以为洁身自好那么多年,自制力应当不错,可在她面前,一切都像是粉末砌的城墙。只需要她一个破碎的字音,一缕呵气,就顷刻间被吹倒。   “澄澄。”他下巴抵着她额头,忽然气息沉沉地开了口。   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虔诚——   “我爱你。”   **   入学前,简澄想着去武馆找师兄师姐玩几天,太久不见,居然还有点想王豆豆那熊孩子。   阮红瑛也没意见,于是她收拾好行李就过去了。   简遇和简然的关系已经众所周知,光明正大地秀恩爱,男朋友正在医院忙得脚不沾地的简澄,猝不及防被喂了满嘴狗粮。   实在看不惯那两人,便带着王豆豆去后院看练基本功的孩子们。   简澄之前住在这儿很久,大家几乎都认识她,一口一个澄澄姐姐叫得可甜,让她耍剑给他们看。   小孩子都有武侠情结,喜欢剑客。   但简遇就只会耍棍子,满足不了孩子们的某些武侠情结。   其实师父就只教了他们棍法,她的剑法是去寺里找一个借住的大伯偷学的,她嘴甜,大伯喜欢她,恨不得倾囊相授,简遇软磨硬泡了几次就没耐心,主动放弃了。   于是简澄还真在大伯离开前把他的毕生心血都学了来,再加上自己融会贯通的一些自创,还起了个名字,叫“天女散花”。   道宣禅师说她有天赋,并不是对自家孩子的偏心。   王豆豆拿着简遇的手机在旁边给她拍视频,不得不说,一直看不上这个闹腾姐姐的王豆豆,此刻也完完全全被她的风姿所折服。   等简澄收剑过来的时候,王豆豆还没能从天女散花的梦境里回过神来。   直到她抬手在他眼睛前打了个响指:“喂,小孩。”   王豆豆猛一个激灵:“干嘛?”   “我手机。”简澄指了指他的裤袋。   王豆豆这才“哦”了一声,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   简澄看见有微信消息,便用手指打开指纹锁,漫不经心地点开。   她也学周寂川把推送隐私给调了,点进去才能看到是什么消息。   几秒后,院子里发出一声哭嚎。   王豆豆捂了捂耳朵,看她:“怎么了啊?”   听见声音的简遇和简然也匆匆跑过来,还有刚进武馆大门的周寂川。   简澄看着新生群里的消息,一脸生无可恋:“我们学长说,入学不能烫头发染头发,被发现就会强制剪掉……”   简遇还当是多大事,即刻轻描淡写地笑了出声。   同为女孩子,简然倒是十分心疼地望着她那头栗色长卷发,因为年轻营养好,就算不怎么打理,那卷也是漂漂亮亮的,还不毛躁。   简澄真的急哭出来了,转头一看见回廊下的周寂川,就飞速跑进他怀里,鼻涕眼泪都往他胸口擦。   “呜呜呜呜周寂川,我头发要没了……” 第39章 (一更)我家澄澄,连我……   以前听说女孩子能把头发当成命,周寂川不信,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简澄和简然作为整个峨眉山头发最长的,尤其从小喜欢她们自己的头发。简然每天睡觉起来掉一根都要郁闷很久,简澄没她夸张,但也会很心疼。   简然现在已经是短发了,简澄还是想护住自己的长头发。   但没办法,为了上警校,总得要豁出去什么。   不顾形象地哭哭啼啼好半天,她终于答应跟周寂川去了造型工作室。   老板兼首席造型师是周宸明的朋友,这家工作室也是周宸明一直以来做头发的地方。   这方面,周宸明比周寂川讲究得多,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头到脚都精致。   “女朋友啊?”老板笑着问他。   “嗯。”周寂川满眼温柔地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小姑娘,她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哭过的眼眶泛红,看起来十分惹人怜,“许哥,你看有没有办法不剪?染回黑色,再烫直可以吗?”   老板摸了摸简澄的头发,片刻摇头:“染黑色很伤发的,再加上烫直,她这头发已经烫染过了,禁不起折腾。上面的发质比下面好些,如果弄成短发还行,长发肯定得枯到打结,天天护理都没用。”   简澄一颗心沉了下去。   周寂川面色也是一沉:“那尽量保留呢?”   老板比了比她肩膀下一点点,没到肩胛骨的位置,“到这儿以下剪了,上面的染回去,行不行?再长真的没办法。”   周寂川站在她面前,俯身摸摸她头发,用最温柔的语气笑着哄她:“那咱们先剪了,以后再留起来?”   简澄扁着嘴,没说话。   但她也知道只能这样了,于是闷着声点了下头:“嗯。”   看着她的长发一截一截地被剪断,掉在雪白的瓷砖地面上,周寂川再也笑不出来。他坐在后面的沙发里,俯身将胳膊搭在腿上,双手交握,抵住唇,神色始终很凝重。   他居然从另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了刮骨割肉似的疼。   **   因为剪了头发,简澄连吃饭都不太香,哪怕阮红瑛的手艺经过一段时间的密集训练,已经大为改善,算得上正常级别了。   每天早上起来刷牙洗脸的时候,她要花上好几分钟对着镜子里堪堪过肩的黑头发暗自伤神。   造型师技术和眼光的确不错,给她剪了漂亮的刘海,虽然没烫很夸张的发型,却做到了蓬松自然的内卷,洗完不用特别打理就很有型,整个人看上去元气又甜美。   但这一切都没能让她很快释怀。   主动想剪短发,和被迫剪短发是截然不同的内心世界。   连简然都没法彻底与她感同身受。   依旧郁闷的一个下午,简澄正百无聊赖地在阳台上把妈妈养的芦荟剪下来吃,听说很滋补,说不定多吃点,头发也能长得快。   突然,简遇打了个电话过来。   简澄嘴里含着芦荟叶子,无精打采地:“干嘛?”   “姐姐姐姐!是我!”王豆豆的声音。   简澄撇了撇唇,依旧无精打采:“哦,有什么事啊?”   “姐姐你有二十万个粉丝了!”王豆豆激动得破了音。   简澄眼皮动了动,一脸懵:“啥?”   随后她听见一声轻嗤,是简遇的声音:“这小鬼把你那天的视频发网上,结果一下子爆了。”   简澄还是一头雾水:“啊?”BaN   王豆豆:“姐姐你现在是网红了!他们都说你耍剑好帅!长得也漂酿!”   简澄这才差不多弄清楚怎么回事,心口略微有了点波动。   但紧接着,王豆豆一句话又把她心头那点脆弱的小火星浇熄:“他们还说你头发好好看哦!像仙女!”   “……”简澄嘴角一抽,挂了电话。   晚上阮红瑛不回来,周寂川接她出去吃饭。   回想起自己最近的闷闷不乐,简澄也有点担忧,坐在车里认真地问他:“周寂川,我不会得抑郁症吧?”   男人正开着车,听这话手都抖了一下,急忙握紧方向盘:“瞎说什么?”   简澄满脸严肃:“可是我看网上说的抑郁症症状,和我好像啊。”   周寂川没继续搭这个话题,打开储物盒,把一张五颜六色的宣传单递给她:“青年路新开的一家火锅店,你看看想不想吃。”   简澄接过来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大餐,宣传单上的菜品让她不自主开始分泌唾液,连唇角都不自觉弯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样子:“想吃。”   男人笑了一声,握住她手,揉了揉:“就你这还抑郁症。”   周寂川带她去了那家火锅店。   人挺多,两个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位,还有七八桌的样子,简澄抱着他胳膊把脑袋压在他肩膀上,用手机看了会视频,觉得挺没意思,于是拉起他的左手玩他的手表。   “这表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啊?”简澄若无其事地问。   和他在一起后,她从没特意问过关于这块手表的事。那次关于里面字母的猜测,也被她藏在心底没翻出来过。   周寂川稍微迟疑了下,回答:“算是别人送的吧。”   “哦。”简澄垂下眸,“男的女的?”   这次他不像玩游戏被迫回答问题那么遮遮掩掩:“女的。”   简澄假装不在意地问:“你喜欢过的女的啊?”   他笑了下:“嗯,喜欢过。”   然后在她就要生气放开他的时候,握紧小姑娘的手,用哄人的语气道:“是我妈。”   “……”简澄胸口堵着的一团气倏地散了。   转头看见男人好整以暇的揶揄目光,瞪了他一眼:“你不早说。”   挤牙膏似的,还回答得那么具有误导性,故意遛她玩是吧?   可转念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沉下心来问他:“为什么是喜欢过啊?”   如果是妈妈的话,难道不是一直喜欢着?   “因为她早就不算我妈了。”周寂川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表盘,“她有她自己的选择,我不怪她。”   简澄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出一丝伤感。   她紧紧抱着他胳膊,也用最温柔的嗓音对他说:“没关系,你有妈妈啊,我妈妈就是你妈妈。”   “嗯。”他转过头,微哑的嗓音里夹着笑意,温热呼吸落在她头顶上。   两人正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突然有两个女孩子跑过来,满脸惊喜地望着简澄问:“小姐姐,你是X音上那个峨眉派小姐姐吗?”   简澄愣了下,没懂。   另一个女孩子激动得跳起来:“我好喜欢看你耍剑啊!又帅又漂亮!”   “没想到你真人比视频还漂亮,我真的太喜欢你了,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那两人的激动和热情让她有些晕头转向,直到周寂川淡定地从兜里拿出一支笔给她:“来。”   简澄突地回神,对她们笑了笑:“好。”   女孩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给她签名。   虽然没有漂亮的花体签名,但简澄为高考特意练过字,现在一手字写得工整清秀,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两个女孩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还鼓励她以后多发视频,顺便称赞了她的新头发。   一瞬间,之前那些郁闷好像全都被连根拔起。   “高兴了?”周寂川看她眼里重新有了光亮,满眼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早就说好看,你偏不信。”   “那你的话本来就不可信嘛,一点都不客观。”简澄努了努嘴,一本正经道,“你敢说我不好看试试?”   周寂川轻笑着揉乱她头发:“行啊,学会将我军了是不是?”   简澄不依不饶,仰头笑嘻嘻看着他:“那有本事你说啊。”   男人目光微沉,猝不及防地捏住她下巴,低头啄了一口她的唇。   简澄原本神气扬扬的一张脸,倏地害羞发烫。   这可是在火锅店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呢。   她咬咬唇,低声嘟哝:“哼,耍赖。”   没本事接招,就来这种阴招。   实在是太可恶了!   “没听过一句话吗?”周寂川没松开她下巴,气息依然离她很近。   简澄心口突突直跳:“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周寂川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可在我这儿,西施也没你漂亮。”   “……说什么梦话呢。”下唇被自己咬得发白,脸颊却绯红如血。简澄生怕自己当众烧起来了,忙推他胸口。   却被人攥住那只手,牢牢地包裹进掌心。   **   “简澄,镜头在这边你稍微调整一下角度,要有点镜头感好不好?”   “什么镜头感啊?我不懂,揍你不就是了?”   经过大家一致商定,拍视频这事儿还挺有意义,简遇想着宣传一下武馆和中国武术,在网上教更多女孩儿和小孩儿一些防身技巧,于是在武馆院子里架着单反摄像,简澄演受害者,简遇演坏人。   随着王豆豆一声“action!”,画面里首先是简澄被试图行凶的坏人简遇所压制,动弹不得。   紧接着,她耐心教大家怎么从困境中摆脱压制,反手控制住施暴人。   简遇一直在她耳朵边低声说:“你轻点儿,别来真的啊,我他妈前两天刚受过伤——”   话音刚落,简澄一胳膊肘下去,只听见男人一声凄惨的闷哼。   她对着镜头笑嘻嘻道:“看见没,只要掌握住要领,效果特别好。”   简遇:“……”效果是好,老子都快疼死了。   就在这时,周寂川的车停在大门口,人也走进院子里来,正好看到这副残局。   简遇对他抬手抱拳,咋了咋舌:“壮士,佩服啊,平时没少被她家暴吧?”   简澄满意地看完录像,朝周寂川走过去要抱抱。   男人搂住她腰,颇有些同情地望向简遇,轻呵了声:“我跟你可不一样。”   简澄在他怀里忙不迭点头,顿时从一头杀伤力十足的凶悍小豹子,变成一只温顺的小奶猫。   周寂川摸着她脑袋,满眼温柔宠溺:“我家澄澄,连我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   简遇、王豆豆:“……”   呕——! 第40章 (二更)周寂川那朵冰川……   离入学只剩下三天时间。   警校今年的入学时间提前,二十四号就开始报到了。   虽然学校就在本市,但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除了法定假期,根本没有机会回家,也就是说下次回家可能要到国庆节。简澄最近越发舍不得阮红瑛,连做饭都要去厨房陪着她,偶尔打打下手帮个忙。   今天请了周寂川过来吃饭,周宸明也会过来。   简澄发现妈妈最近没那么排斥周叔叔了,心里感到特别欣慰。   说不定国庆节回来,她还能收到红色炮弹呢,简澄忍不住在厨房里哼起小调。   “发什么呆呢你?腌肉碗里别放这种酱油。”阮红瑛提醒她,“你周叔叔不吃这种酱油。”   简澄连忙把刚拿起来的酱油瓶子放回去,换另一种。   说起来,周宸明这人什么都好,除了精致得有点作。就说吃个酱油吧,还只吃某牌子的某一种,简澄上次去超市看了下,七八十块一瓶。   看见阮红瑛买了几瓶回来放厨房,她的心都在滴血。   连周寂川都无可奈何,说以前也试过不惯着他,就买普通酱油给他做饭,结果这人宁愿饿死都不吃。   简澄看阮红瑛那边正在拌刀拍黄瓜,这种她们以前从来都不吃的菜,不禁咋了咋舌:“妈妈,我爱吃的菜怎么就不见您这么积极呢?”   阮红瑛回答得理直气壮:“你天天都在家吃,我天天给你做糖醋排骨粉蒸肉麻辣小龙虾啊?那我不累死了?你周叔叔好不容易来一回,再说了,他这菜简单,哪像你,净给我整难的。”   简澄撇了撇唇,嘟哝道:“在乎人家就在乎人家呗,说这么多,欲盖弥彰。”   “你这小嘴巴咕哝咕哝说什么呢?”阮红瑛瞪她。   “没什么。”简澄立马堆一脸笑,“说妈妈长得漂亮,妈妈和周叔叔真配。”   阮红瑛忍不住老脸一热:“这死孩子。”   这晚,四个人同桌吃饭,是简澄这么久以来见过最和谐的一次。   就像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她突然想起周寂川那天问过她的话——真不想要个爸爸?   她想的。   如果是周宸明这样的爸爸,好像真的挺不错。   **   两天后,周寂川亲自送她入学。   本来是计划阮红瑛去送,但周寂川好说歹说,把这活给揽下了。   以简澄现在的知名度,虽然不是什么大网红,但碰见十个人说不定就有一个认识她的,更何况大学里鱼龙混杂,也都不算早恋了,那些男孩子还不如狼似虎地往上扑?   帮她把东西带到宿舍归置好后,周寂川在她室友们无比羡慕的眼神中帮她铺好床,挂上床帘,临走时搂着自家小姑娘的腰嘱咐另两个小姑娘:“以后澄澄拜托你们照顾了。”   言外之意,看着点她身边的花花草草。   姑娘们都心知肚明,点头如捣蒜。   两人去学校食堂吃饭,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众多男士的目光。   虽然也有不少女同学偷看周寂川,但多少含蓄一些,那些男生的目光则是直白露骨得叫人头皮发麻。   别说周寂川肚子里窝火,简澄自己都快受不了了,赶紧结束战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寂川晚上还得上班,五点多就要走了。   天还大亮着,连夕阳都看不到,简澄在校门口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抓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   入学日过后,学校就要封闭起来,接下来少说半个月多则一个月甚至好多个月,她都看不见他了。就算有时间视频聊天,也只是隔靴搔痒,不能抱也不能亲。   简澄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用力吸取他身上的香味,仿佛要把接下来几个月的额度都提前透支完毕。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宝贵了,一分一秒都不能亏。   “我真得走了。”男人同样舍不得放开她,低哑的嗓音有些颤抖,“一会儿有个重要会诊,不能晚到。”   “唔。”简澄点点头,胳膊还是箍得紧紧的。   “照顾好自己。”   “唔。”   “别太拼命,身体最重要,熬坏了我会心疼的。”   “嗯。”   “还有。”他用手指轻轻抬起她下巴,目光深邃而认真,“要有人追你,记得告诉人家你有男朋友。”   简澄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却笑出了眼泪。   看着她眼眶湿漉漉的模样,周寂川心一疼,俯身吻住她。   有梧桐叶子落在她头上,他温柔拂开,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唇间,全是眷恋和不舍。   然而再不舍得,她也得亲眼看着他离开。   过后回到寝室,室友们正在聊暑假看的小说和电视剧。   看到简澄,一个个眼睛都冒光。   “简澄你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那么帅还那么宠你!简直绝了!”   有个室友那时还没到,不太信:“真的假的?我长这么大就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帅哥,除了明星。”   “澄澄男朋友比明星还帅!”   “真的!我作证!”   “明星都是包装来的!人家是活生生的啊!那颜值那身材,啧啧……”   “澄澄命也太好了,简直就是现实中的小说女主角呜呜呜……”   对于她们的过分激动和羡慕,简澄只是笑了笑,未置一言。   她还沉浸在与他分别的惆怅里。   况且,她从来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特别,多值得炫耀。只是她喜欢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刚好也喜欢着她,这么简单。   **   警校用起人来就跟不要命似的,别的学校开学军训,白天训晚上休息,他们学校呢,白天训,晚上上课。   好在手机没有被收,每天拉灯睡觉前能有十多分钟和周寂川打打视频,可后来她觉得自己晒黑了,也憔悴了,就不太爱和他打视频,怕他心疼担忧。   于是便说有室友不方便,两个人就用电话聊。   这样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有远程男友buff加持,一周很快就熬过去了。   军训结束后,学校给新生安排了一次创伤急救知识讲座,请的是A大医学院的老师。   听见A大这个字眼时,简澄心口微微一动。   周寂川最近很忙,每天都只是早安晚安的联系,有四五天没打电话了。   “真无聊,咱们一群当刑警的,学什么急救知识啊?”许是因为大周末还是大热天,非但不能休息还得被聚集在操场上,同学们都有点烦。   操场上吵吵嚷嚷,简澄却安静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无奈阳光实在是太过霸道,不一会儿,她头顶都开始发烫了。   周围都很热闹的时候,她反而会很想念周寂川。但其实安静得无所事事的时候也会想。   台上有老师说话,大家顷刻间安静下来。   似乎A大的老师已经到了。   简澄听着学院老师的介绍,抬起眸,看见主席台右侧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身形高大,背脊笔直得像一棵树。   阳光太强烈,她抬头时眼睛都睁不太开,自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和神色。   但只一个粗略的轮廓,她就能确定是他。   直到男人站到话筒前,清冽磁沉的嗓音通过扩音器和喇叭,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   她从来没想过学校操场的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竟然能这么好听。   简澄在烈日下仰着头,阳光似乎一下子就不刺眼了,她近乎痴迷地望着那个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   接下来还有实践演练,周寂川会亲自下台演示创伤急救的步骤和要领。   他周围已经里三圈外三圈,简澄根本挤不进去。哪怕有老师在维持秩序,但这会儿他们喊破了嗓子也不管用,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要去前面。   室友汪兰芝和简澄一起站在人烟稀少的后排,咋了咋舌:“澄澄,我突然就不羡慕你了。你说你男朋友这么招蜂引蝶,以后得多操心啊?”   “是啊。”简澄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   招蜂引蝶什么的,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周寂川那朵冰川之莲,多少蜜蜂蝴蝶都能被他冻死。   可他好不容易来一次警校,难道两个人就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吗?   还真是没有。   实践课结束后,简澄眼睁睁看着她男人,在全校新生(尤其是女生)们的热切目光中,跟着学院领导离开了。   吃饭的时候她闷闷不乐,室友也明白,每个人都把碗里的肉和虾夹给她。   “澄澄多吃点,补补钙。”   “嗯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咱冲就是了!骨头硬没在怕的!”   “再多吃点虾!这个最补钙了!”   “对呀,还能长个子呢!”   简澄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姐妹送的关爱:“谢谢你们啊。”   说完把虾还给她们:“你们要不也补补钙,一起冲?”   “好像有点道理。”   “人多力量大!干他丫的!”   “一起补钙!守护澄宝的爱情!”   “……”   简澄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那么忙,匆匆来趟学校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于是也没发消息打扰他。睡了个午觉,便去图书馆借书。   她想先把大一的课程自学完,然后抽空再学点别的技能。   阮红瑛那话虽不好听,道理却没错,抓犯人靠的并不是拳脚工夫,那是莽夫。而仅靠学校这点基础课程,她也没法做到出类拔萃,比别人优秀。   选了两本国外的犯罪心理学著作,她又去核心文件库,想着找几份案例回去研究分析。   午后的文件库静悄悄的,一排排到顶的柜子让整个空间显得很压抑,她找了几本15-18年的卷宗,站在有阳光的窗户边看。   阳光晃眼,她不自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视野却是一片漆黑。   眼皮上温温热热,带着浅淡柔和的橙花香味。 第41章 (三更)宝贝。……   “你怎么来啦?”她眼角眉梢都溢出笑,遮掩不住的惊喜,“不是跟院长他们走了吗?”   “就跟他们去吃了个午饭。”他从背后抱住她,白衬衫柔软的布料摩挲着她短袖制服外的手臂肌肤,“好不容易能进你们校门,我能走吗?”   不得不说,这料子和她这身制服是天壤之别,让她忍不住想多摸摸。   周寂川自从跟着周宸明,衣食住行都是他负责,穿的必定也不是凡货。时间久了,自己也穿不惯普通料子,一件衬衫少说得上千,还得是平时上班穿的那种。今天场合更隆重一些,必定就不是那档次了。   衣服摸着柔软,样式却挺括修身,她甚至从这上面嗅出了大把大把人民币的味道,忍不住啧了声:“奢侈腐败。”   男人轻笑一声,俯身凑到她耳边,嗓音低哑地磨着她细嫩的耳垂:“才几天,觉悟就这么高了?看来学校教得不错。”   “我觉悟一直挺高的好嘛。”简澄哼了声,“我才不像你。”   说着,她用力搓了一下他的衬衫袖子。   周寂川顺势握住她那只手,头一低,靠近她唇。   简澄脑袋里突地一响,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不行,有监控。”   文件库算是机要地方,资料本校学生都能拿,但处处监控无死角,防的应该就是周寂川这种明明不是本校学生,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混进来的人。   周寂川见她眼睫闪动着,兴许是因为此刻在他怀里,身上的制服严谨板正,却反倒衬得她整个人娇小软糯,有种反差萌。   但他也的确没法在如此严肃的地方,亵渎这身无比神圣的警服。   于是只亲了亲她额角,问:“找好了吗?”   “嗯。”简澄拿起窗台上搁着的资料,“我们出去吧。”   两人牵着手去门口,简澄把资料拿给管理员登记。   “周老师,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管理员对她旁边的男人笑道。   简澄愣了愣:“周老师?”   “学妹你还不知道吧?”管理员是兼职的学姐,“每年入学的创伤急救课程都是请的A大老师,去年是罗教授,周老师跟着罗教授来打下手,结果咱们都只记得他。”   简澄惊讶之余,不禁笑了出声:“就因为长得好看吗?”   “可不是嘛。”学姐笑道,“咱们警校姑娘出不去,也没时间追,还说呢,得什么仙女能把他给拿下。”   简澄抬手摸了摸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眼光不错啊周老师。”学姐把登记好的资料递上来,“学妹再见。”   “嗯,学姐再见。”她赶紧拉着周寂川溜了。   周寂川难得来一次,本来是该带他逛逛校园的,但她今天还有好多书没看,于是男人主动提议,逛校园改成逛自习室。   学霸向来对这种地方很自如,周寂川在杂志区拿了本医学杂志,就坐在她旁边看起来。   座位靠窗,下午的阳光洒在深木色桌面上,也染亮了女孩几根葱白的手指。   她一边看书,一边在本子上写笔记,粉色中性笔笔帽上坠下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随着她写字的动作晃来晃去。   周寂川不自觉放下杂志,看着她发了会儿呆。   她认真思考的时候,嘴巴微微嘟起来,和被她抵在腮帮子上摇晃的那只小兔子很像,都很可爱。   阳光把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照成金黄色,顺着她清秀的脸庞落下来,在精致挺翘的鼻尖凝成一个光点。   周寂川目光一颤,忽然情不自禁地凑过去,抬手将她鬓角垂落下来的头发,轻轻地别到耳后。   简澄感觉到男人温柔的力道,刚要回头冲他笑的时候,听见他压得极低的嗓音:“这儿有监控吗?”   简澄微微一愣。   对方却没等她回答,下一秒便倾身含住她微张的柔软唇瓣。   被他举起来的书挡在两个人前面,但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们躲在书后面干什么。   他总是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简澄哭笑不得,但她也无法自持地沉湎在这个久违的亲吻中。   她太想念他的味道了,想念和他亲密的感觉,无论是温柔的还是霸道的。   可在这里,他亲她的动作很温柔,除了那本掩耳盗铃用的《犯罪心理学》,两个人几乎没弄出什么动静,影响其他人学习。   简澄没有想到,这种躲在书后面偷偷摸摸的感觉居然很刺激很好玩,于是她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啄他,最后惹急了他,被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不再对她极致温柔,近日来压抑的思念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将她整个人淹没得快要喘不过气。   **   学校明令禁止学生八卦,论坛没有灌水区,只能讨论学业相关的话题。但这也无法彻底打消学生们蠢蠢欲动的心。   下午的事情很快在微信群小范围传开,至少班里同学都知道了。   简澄的三名室友处于八卦内圈,激动又荣幸。她一回寝室,就被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包围。   “我去,之前谁说周老师是清冷那挂的?真tm眼瞎啊!”   “澄澄,你俩亲了一个小时!整整一个小时!你还好吗?”   “呜呜呜一个小时算什么啊?我要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每天亲24个小时都不够!”   简澄:“……”为什么这群人能这么无聊?   好巧不巧的,周寂川打了个电话过来。   汪兰芝离得近又眼尖,看见她手机来电“周医生”三个字,马上吹了个口哨。   其余人瞬间意会,也开始呜呜叫着起哄。   简澄哭笑不得,瞪了她们一眼就跑去阳台上接了。   对面传来男人温和淡然的嗓音:“怎么这么久?”   “都怪你。”简澄努了努嘴,哼一声,“下午的事同学都知道了,我一到寝室就被开玩笑。”   周寂川似乎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问:“那你们班男生也知道了?”   简澄挑了下眉:“怎么?”   “挺好。”   “好什么好?”   “让他们认清现实,别再对你有想法。”   “……”简澄一阵无语,“谁对我有想法了啊?”   “上午讲座的时候,你右后方第三排的男生,左后方第一排,第五排,还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最后那个个儿最高的,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在看你,但八成是。”   简澄越听越觉得离谱:“你上午不是在讲课?”   太阳那么大,她看都看不清楚,这男人怎么还能知道人家眼睛瞅着她?   男人笑了笑,嗓音温柔:“那我不得看看是哪位小同学不好好听课,低头数草呢吗。”   “……我听课了。”简澄忙不迭解释,“就是太阳光刺眼,所以没看。”   “嗯。”男人稍微认可,“那还算是好同学。”   简澄哼了一声,暂时不计较他好为人师:“你在干嘛呀?”   “等饭呢。”   “点的外卖呀?”   “嗯。”   简澄皱皱眉:“你别老吃外卖……”   “没办法,晚上临时被叫回去手术,现在刚到家,不想动。”他似乎是懒懒地躺着,声线听起来也很懒,“三月,叫妈妈。”   三月这崽子,平时是个见人撒娇的嗲精,真让它叫的时候反倒拿乔。   简澄在电话里自然没听见它一声叫唤。   她不悦地对那头的男人说:“你别这么教它好吗?都给我叫老了。”   男人轻笑:“那叫什么?”   简澄:“叫姐姐。”   “不行。”周寂川语气认真,“那差辈儿了。”   “反正不能叫妈妈。”简澄十分坚决地说,“我不喜欢。”   “行。”周寂川拿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一边撸着毛茸茸的猫头一边说:“那跟爸爸一起叫妈妈宝贝好不好?”   “……”简澄憋着笑,忍不住嘴角一抽。   “来儿子,叫宝贝。”他揪着它头顶上的毛。   猫这会儿恹恹地趴着,理都不想理他。   “你不叫我自己叫了啊。”男人和猫玩得不亦乐乎,然后把手机话筒贴到唇边,缓慢低沉地喊她一声:“宝贝。”   简澄轻轻地咬住下唇。   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如烈火燎原,从一点火星剧烈地燃烧起来,一路摧枯拉朽地蔓延到她心脏里,越来越滚烫。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频率高得像是要引爆她整个胸腔。   “快十点了,睡觉了。”偏偏他还继续用这么磁性撩人的嗓音再添一把火,“宝贝。”   “……”   **   简澄突然觉得,创伤急救讲座这种东西,没事可以多来几次。   最好是一周一次,那她每个星期都可以见到周寂川。   现实当然是她想得太美。   见过他的第二天,学院开始统计大一学生参加封闭集训的名单,简澄这种想处处拔头筹的学生自然不能错过。   封闭集训为期半个月,地点据说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通讯设备都不能带。于是离开之前,她给阮红瑛和周寂川都打了电话。   听学长学姐说,封闭集训就是升级版军训,但会更侧重于警察素质方面的训练。这种集训就算以后毕业去了单位,也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到时候强制性报名,谁都逃不掉。   在简澄的牵头影响下,606寝四个女生全报了名。   哪想到第一天训完,她们就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天,刘教官是想让我们死吧!”   “澄澄我后悔跟你来了呜呜呜呜……是宿舍床不香还是学校饭不好吃啊,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受罪呜呜呜……”   “tmd这床也太硬了吧,下午屁股才摔了一跤,这睡一晚明天肯定废了。”   “姐妹们,还有个事儿。”简澄靠在基地宿舍硬邦邦的床板上,抬头看上铺的铁板,目光悠远而凝重。   室友欲哭无泪:“啥事儿?”   简澄呼了一口气,说:“后天中秋,咱们得在这儿过了。”   “……”呜呜呜呜呜呜。   “要不咱还是再研究下豆腐块儿怎么叠吧。”   “我想睡觉……”   “那你是更想睡觉还是更想明天被罚负重三公里?”   “呜呜呜呜我可以想死吗?”   简澄什么都不想。   她只好想她的周医生。   腰酸背痛,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不比任何一个人好受。但她知道就算她喊出来,这会儿也没人会抱抱她,哄哄她。   她还是只能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十四天。   确切来说,是接下来的四年。   但她并没有一点害怕。   她会自己成长起来,然后变成和他一样能独当一面,能保护别人的人。   **   中秋节,教官难得让她们提前结束训练,基地食堂也准备了更为丰盛的晚餐,还给每个人发了月饼。   本想说晚上弄个中秋节活动,热闹热闹,教官话音刚落,姑娘们连声哀嚎,只能无奈作罢。   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简澄和室友门坐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边看月亮,边吃月饼。   现代人生活越来越丰富,已经很多年没像这样简简单单地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过中秋节了。   “你们说这儿没有高楼大厦就算了,没有好看的灯也就算了,大过节的,如果能有一场烟花看那也好啊。”   “做梦吧你,能有月亮看就不错了,你该庆幸你是坐在这儿看,而不是站在训练场上看。”   “是啊,还烟花呢,你想屁吃呢,还是乖乖吃你的五仁月饼吧。”   “呜呜呜五仁月饼最难吃了!基地要不要这么省钱啊!”   其余宿舍的姑娘们也都出来了,在外面坐了一排,顿时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   突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看!有烟花啊!!!你们快看烟花!!!”   简澄前一秒还托着腮帮子胡思乱想,闻言猛一抬头,只见漆黑的夜空里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烟花。   紧接着,一朵朵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把整片夜空都照亮了。   今天的烟花比那天她在山顶聚会看到的更漂亮,五颜六色,有层出不穷的花样。   姑娘们激动得在院子里欢呼,她仰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唇角不自觉勾起笑容。   她想起那天晚上,周寂川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在她耳朵边说的那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呀。   好喜欢好喜欢。   她想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亲口对他说。   简澄近乎痴迷地望着那些烟花,直到最璀璨最激烈的都过去,在姑娘们依依不舍的哀嚎声里,烟花逐渐步入尾声。   最后的最后,那朵烟花绽放到极致,无比缓慢地垂落下来,在夜空中变成两行闪闪发光的蓝色字迹——   love you.   ——Mar.   爱你。   ——三月。   许多人在揣摩这句话的含义,但没人懂。   只有她懂。 第42章 (一更)你这是邀请我陪……   那天在山顶上,看见寿星哥用烟花向女朋友告白的时候,她心里那种向往和羡慕,在此刻都变成梦幻般的感动,仿佛要从心里满溢出来。   在一起后的某天他对她说过,当他的女朋友,她不用再羡慕任何人,她会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小姑娘都要幸福和快乐。   今晚这个院子里所有的小姑娘都因为她的幸福而快乐,可她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给她的承诺和守护,都藏在漫天烟花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寂川这三个字不仅代表了她喜欢的男人,而已经变成一种刻入骨髓的信念了。   中秋节那天他为她放的烟花,也让接下来的十多天变得不那么枯燥痛苦。   仿佛一晃眼就过去了。   **   回学校那天已经是九月下旬,离国庆假期不到一周。   终于看到回家见妈妈的希望了。   集训完归校的第一个晚上,她躺在床上和阮红瑛打电话,已经说起到时候几点来接她回家。   “不用了妈,我坐个公交就能回去。”简澄哭笑不得。   都在同一个城市,搞得好像天南海北似的,知道的人都要笑话。   “还是妈妈来接你吧。”阮红瑛坚持,“妈妈还没看过你学校呢,到时候带妈妈逛逛。”   简澄想了想,点头:“好吧。”   放假那天正好是开放日,家长都可以进来。   不让阮红瑛亲眼看看学校和宿舍环境,她还总怕她在这儿受苦。   **   606寝的姑娘们打从进校开始,就和对面607不对付。   607有个叫倪燕婉的,身高172,身材前凸后翘,长得也漂亮,朋友圈全是露脸露身材的自拍,入学前在新生群就出了名,一群追随者叫她校花。   学校虽然不允许明着搞这种东西,但也管不住学生们的嘴。   然而开学第一天,简澄就被那些奉倪燕婉为校花的男生们发现了,不少人临阵倒戈,放弃了明艳张扬挂的倪燕婉,转而追随简澄这个清纯玉女型。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倪燕婉是个富二代,从小被众星捧月,习惯了站在最耀眼的地方,接受所有人的崇拜和奉承,最不能忍的就是被别人抢风头。更何况还是个160的小矮子,家境普通,还有男朋友,就一张脸能看,凭什么还那么多男生喜欢她?   这种明摆着所有人都觉得简澄比她优秀,比她更值得喜欢的感觉,让她从搬进来起就带着整个寝室和她们作对。   故意把装满的垃圾袋扔在她们门口这种事,607的姑娘们没少干。简澄她们一开始也为这事找过辅导员,但这种事在辅导员眼里本来就是同学间的小小矛盾,不值一提,总说有矛盾就想办法沟通解决。   都是成年人了,简澄也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找老师解决的。   9月30号那天,阮红瑛来学校接她,是周宸明开的车。说是周寂川今天有手术,不然也应该一起来的。   阮红瑛告诉她,早上和周宸明领过证了,两个人已经是合法夫妻。   简澄带着他们在校园里逛,介绍每条路每栋楼,因为跑得太欢快,没留神鞋带开了。周宸明蹲下来给她系鞋带,阮红瑛在旁边笑话她:“这么大人了还让别人系鞋带。”   周宸明用打外科结的手给她系了个结实漂亮的蝴蝶结,笑着说:“再大也是小孩子。”   这一刻,她突然有种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感觉,特别幸福和踏实。   简澄想带妈妈去寝室看看,周宸明是男性不方便,打算就在一楼大厅等着。   男人长得帅身材好,穿衣打扮也显得矜贵,即便是步入中年,站在那儿也自成一道风景。不光小姑娘们看,连宿管阿姨都从玻璃窗里一眼又一眼偷瞄。   简澄带阮红瑛在宿管阿姨那儿签了字,阿姨看了眼周宸明,问:“你爸爸不上去吧?”   简澄忙不迭点头:“嗯,就我和妈妈上去。”   周宸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简澄刚准备上楼,就看见室友江雨珊哭着跑下来,连忙拉住她问:“怎么了?”   江雨珊说不出话,就只抱着她哭,过了好一会儿,她情绪才稍微平静下来,抽抽搭搭地开口:“昨天我不是去607收作业了吗,贾婷没写完,我就在里面多等了会儿。结果刚刚倪燕婉说她项链丢了,还非说是我昨天偷走的,我说我没有,她就羞辱我……说我家是农村的,没钱,肯定喜欢小偷小摸,除了我没别人……说我昨天故意在她们寝室待那么久,就是为了找机会偷东西……”   “她们也太过分了吧!这明显就是污蔑!”简澄快要气死了,恨不得上去给607来一个大闹天宫。   倪燕婉只是想在别人身上获得优越感而已,不仅她们606,班上女同学谁不对她毕恭毕敬和她拉帮结派,她就给谁下绊子。   偏偏像简澄这种带刺有脾气的她不敢惹,只挑软柿子捏,多少女孩儿受了欺负又被威胁一下,就不敢找老师说明情况。   就在这时,宿舍楼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居然是院长。   辅导员跟在后面,满脸焦急,看见江雨珊赶紧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项链怎么就丢了?真是你偷的?”   江雨珊哭得梨花带雨:“王老师我没有!”   院长五六十岁了,两鬓斑白,不怒自威,目光锐利地看了江雨珊片刻。   辅导员见院长没发表意见,什么也没问,主动说道:“院长,这事儿性质恶劣,还是得查清楚,不能听信同学一面之词。”   “性质的确很恶劣。”院长掀了掀唇,浑厚肃然的嗓音回荡在大厅里,“谁偷的是该查清楚,有没有人偷也要查清楚,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学校不允许学生佩戴任何首饰,带首饰来学校干什么?学校有义务负责保管吗?”   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姑娘们都吸了口气。   还有人默默地往寝室走,显然是藏东西去了。   出去抽了根烟的周宸明回来,看到大厅里的状况有点意外。   这时院长也看到了他,一张威严的脸终于有了丝笑容:“周教授?你怎么来这儿了?”   周宸明看了眼简澄,对院长笑道:“接女儿。”   院长闻言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同样是看着江雨珊和简澄,却比刚才认真了不止一点半点。   简澄抱着泪眼盈盈的江雨珊,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和院长对上视线,那双眼睛里满是不畏强权的坚定。   院长目光微动,然后笑了一下,指着简澄:“这是你女儿?”   周宸明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是。”   “怎么不早说?我都不知道你女儿在我学校。”院长脸上笑容更甚,“你放心,这事儿一定查清楚,不冤枉任何一位同学。”   “那就拜托季院长了。”周宸明冲他感激地勾了勾唇,望向简澄,“澄澄,我们先回家。”   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方便带阮红瑛上去看了,简澄点点头,朝他走过去。   阮红瑛却因为这点小插曲对她在学校的处境越发不放心起来,边走边嘀咕:“澄澄,你们同学怎么这样啊?你在学校没被欺负吧?”   周宸明搂住她肩膀,温柔安抚道:“好了,谁敢欺负她?”   院长活了大半辈子也是个人精,见状赶紧跟着搭腔:“嫂子放心,有我在这学校一天,就不会让人欺负你闺女的。”   阮红瑛半信半疑,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啊。”   **   院方效率惊人,第二天一大早,学校论坛就公布了调查结果。   根本没有什么项链,倪燕婉再有钱也不敢和校规作对,是她勾结室友故意冤枉江雨珊的。之前欺负女同学的恶行也都被院方查了出来,暂时留校察看处分,其余室友记大过一次。   看着这则大快人心的消息时,简澄正在香溪御墅的客厅等吃午饭。   家里现在分工明确,阮红瑛下厨,周宸明负责洗碗和打扫。   周宸明一直觉得什么机器都不如自己洗得干净,所以洗碗机扫地机一律没有,前阵子倒是同意周寂川给他在院子里装了个自动浇水的机器,不用自己拿水管浇花草树木了。   今天周寂川休息,于是作为两人领证后一家人正式吃的第一顿饭。   周宸明也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   周寂川怕简澄饿,给她削了个苹果,却先咬过一小口才给她。   简澄努了努嘴,嫌弃地看着那只苹果:“你想吃多削一个呗,干嘛要吃我的?”   男人笑着坐到她旁边,用苹果堵住她的嘴:“傻子,帮你尝尝甜不甜。”   简澄把苹果拿在手里,哼了一声。   还挺甜的。   那就勉强接受他的说法吧。   “明天有朋友结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周寂川见她快要啃完苹果,把手伸到她面前。   果然国庆节是结婚高峰期啊,年年都是。   简澄顺手把吃剩的苹果核放到他手里:“能不去吗?”   周寂川笑了一下:“能,你不喜欢就不去,但我可能得少陪你一天。”   看着他这张充满诱惑力的脸,简澄想了想,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点头:“那我还是去吧!”   周寂川不禁莞尔,摸了摸她比开学前长了一些的头发,满眼宠溺:“那明天不能睡到中午了?”   简澄冲他眨了眨眼睛:“那我今天晚上万一失眠怎么办?”   阮红瑛和周宸明结了婚,两个人自然就住一起。简澄好不容易休假回家,也不能和阮红瑛分开住,于是昨天只在南苑过渡了一晚,一大早就把行李带过来了。   从今晚起的整个国庆假期,她都要睡在香溪御墅。   “周叔叔给我准备的房间也太大了,床也好大。”想起那间特别为她布置的卧室,带起居室卫生间和衣帽间,还有个直径两米的大圆床,简澄就无比受宠若惊。   周宸明的用心她能感觉到,但睡了十几年小床的她,实在是很不习惯这种大小姐待遇。   周寂川见她认真犯难的样子,忽然抬起手,像摸猫似的摸摸她下巴。   紧接着低头凑近,桃花眼潋滟的光悉数投进她眸底,压低嗓音,若有所思地问:“你这是邀请我陪你去睡吗?” 第43章 (二更)一个吻,一块钱……   她真是只是感叹一句。   可经他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儿那种意思,当即脸一热,推开他:“谁邀请你了,回你自己家去。”   “这儿也是我家啊。”周寂川握住她推过来的手,笑得意味深长,“现在是我们的家。”   倒没错。   简澄努了努嘴。   论先来后到,他才是那个原住民,而自己是入侵物种。   “澄澄,寂川,吃饭了。”阮红瑛在餐厅那边叫他们。   “哦,来啦。”简澄应了一声,周寂川直接把她牵到餐厅去。   两人肩挨着肩坐下,阮红瑛和周宸明在另一边。   周宸明今天满脸春风得意,许是一家人欢聚一堂,比昨天刚领完证的模样还神气,亲自给每个人盛饭盛汤,末了望着阮红瑛笑。   “别笑了,像个傻子。”阮红瑛把他筷子塞进他手里,“吃你的饭。”   简澄也忍不住笑。   从她离开家去学校那么久,妈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好像年轻了十岁,眼睛里都有光了。   她才不到二十岁,妈妈也才四十出头,还是很好的年纪,但哪怕外表保养得当,她也能感觉到阮红瑛内心已经毫无激情。因为走失的女儿,背叛她的丈夫,身心俱疲,拖着残躯活了二十年,把一切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工作上,日子过得没一丝烟火气。   但其实,她也可以烧出好吃的菜,可以温柔地和女儿说悄悄话,也可以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和婚姻,完整幸福的家庭。   她不必自己苦苦支撑,也可以找个爱她的男人,撒撒娇。   “妈妈。”简澄笑着问她,“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阮红瑛给她夹了块排骨,脸上笑容浅淡:“婚礼就不办了。”   简澄愣住。   周寂川似乎也很意外:“为什么不办婚礼?”   “也不是不办。”周宸明解释道,“你妈妈单位上管得严,办得太隆重怕影响不好,本来想着就请点儿亲戚朋友一起吃个饭,人也能轻松一点。”   简澄托着腮,觉得有点惋惜:“可是那样都不热闹。”   “热闹了你又嫌吵。”阮红瑛睨她一眼,“妈妈和叔叔要是办婚礼,你可得负责安排啊,找人跑场地买东西写请柬什么的,到时候还得帮忙迎客喝酒,你干不干?”   简澄忙不迭摇头:“我不干。”   “我来就是了。”周寂川笑呵呵的,连忙接腔。   “行了,你那么忙。”阮红瑛笑了笑,“大家都忙,就不折腾了。”   “就听你妈妈的吧。”周宸明握着阮红瑛的手,“到时候我们去找个教堂,办私人婚礼就好。”   简澄总算是接受了:“那也行。”   “对了。”周宸明看着两个孩子,“5号我们约了影楼拍婚纱照,你俩一起去。”   简澄:“好哇!”   周寂川今晚也住在香溪御墅。   阮红瑛和周宸明先回房休息了,两人看电视看到很晚,十一点多,才慢吞吞上楼准备睡觉。   周寂川把她送到房门口,还想腻歪一会儿,搂着她朝她脖子里吹气:“让我进去呗。”   简澄抬手指戳他胸口,糯糯地拒绝:“不行。”   周寂川:“那我参观下你房间。”   简澄:“……”   “真的,就参观一下。”男人一本正经地说,“我看看跟我房间有什么不一样。”   他表情太过真诚,简澄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真的,我就逛逛。”周寂川举起一只手,“五分钟内保证出来。”   简澄这才扭动门把手,把房门推开。   男人推着她一起进去。   刚开始的确是在老老实实地参观。   “想不到老周眼光还不错,比我那屋好看。”   “啧,床都是圆的,要不要给你弄个粉蚊帐?”   “你这儿还有衣帽间啊,我楼上都没有,以后我衣服放不下就放你这儿了。”   “凭什么啊?”简澄伸手护住自己的衣帽间,“这是我的!我不给你用!”   男人低笑一声,靠近她,将她手臂折下来搂住:“这么小气?”   简澄努了努嘴:“你自己装一个不就好了,你房间那么大。”   他房间就在楼上,差不多面积,只不过因为装修得早,格局上普通一些,没有衣帽间。   “有现成的装一个干嘛?”他低下头,气息灼热地咬她耳朵,“你让我用衣帽间,我让你睡我的床,好不好?”   简澄缩了缩脖子,整只脑袋都要烧起来了:“谁想睡你的床啊!”   “行。”他勾着唇角,笑得邪肆又魅惑,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那我睡你的床。”   双脚陡然离地,她瞪圆了眸子,惊呼声紧接着被男人吞噬干净。   圆形的大床陷下去,一面软,一面硬,被褥是冰丝面料,而男人体温很热,冰火两重天。   “……周寂川。”她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字不成句,“我……我妈妈在呢,你别……一会儿周叔叔听见了……”   他似乎半点没被威胁到,肆意侵略:“他们没空。”   “那也不行……”简澄快要哭出来了。   就算要……也不能在家里啊。   那感觉太奇怪了。   她紧紧咬着唇,把他往上推。   “好了,乖,不睡你的床。”周寂川笑了声,将她抵抗的双手圈在自己脖子上,“还一分钟,让我再亲会儿。”   “……”   “想死你了。”   他继续欺上她软嫩的唇,手掌火热,仿佛要将她揉化成水才肯罢休。   **   这晚虽然是第一次住在香溪御墅,简澄居然并没有失眠,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就醒了。   昨晚周寂川走时把窗户开了条缝透气,隔音也就差了点儿,外面传来生机勃勃的鸟叫声。她抬手摁下床头的开关,电动窗帘徐徐朝两边散开,送进来一片日光和绿意。   落地窗外正好对着前院那棵香樟树,据说是周宸明住过来那年亲手栽的,快有十岁了。   觉得肚子有点饿,她便简单洗漱了下,换了件衣服下楼吃东西。   “这么早就起来了?”阮红瑛看见她有点意外,“再等会儿啊,面马上就好。”   简澄发现一楼似乎只有母女二人,于是问:“周叔叔和周寂川呢?”   “你周叔叔今天值班,一早就去了,饭都没吃。”阮红瑛道,“寂川说是去给你买牛奶,刚走。”   简澄点了点头,紧接着打个哈欠:“哦。”   阮红瑛回头看她:“没睡好啊?”   简澄摇摇头:“睡挺好的,就有点儿还没醒透。”   “那就行。”阮红瑛笑了笑,“怕你认床,把南苑那边的枕芯给你换过来了,本来想褥子也一起换上的,但你叔叔非给你买个圆床,也用不了。”   “没事妈妈,我现在不认床。”简澄坐到吧台后的高脚椅上,“就是学校硬板床睡习惯了,家里床好软,腰有点儿不舒服。”   阮红瑛啧了声:“小小年纪有什么腰。”   “为什么我没有腰啊?”简澄表情严肃地跑过去,隔着衣服戳了戳凹进去的侧腰,“这不是腰是什么?”   阮红瑛噗嗤笑着,直摇头。   “小时候我说我腰疼,师父也总说我没有腰。”简澄一脸好学的神情。   家里现在没人,她甚至还把上衣撩起来,转了一圈给阮红瑛看:“我明明就有腰嘛。”   “行了,你说有就有。”阮红瑛拿她没办法,“快把衣服放下来,别着凉了肚子疼。”   简澄不接受这种敷衍,还想跟她妈继续理论,突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   “干什么呢?”周寂川微微皱眉望着她。   简澄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把衣服放下来:“没,没什么。”   “回来啦。”阮红瑛关了火,开始往碗里盛面条,“澄澄说她床垫睡软了腰难受,我说她没腰,多大点事嘛非跟我理论。”   周寂川把买来的牛奶放在餐桌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勾勾手:“过来。”   简澄一脸乖巧地走过去:“干嘛?”   趁阮红瑛背着身放调料的时候,他一把搂过小姑娘的腰,低声耳语:“不难受吗?给你揉揉。”   说完还真上手揉。   简澄怕痒,尤其是腰和咯吱窝,一下子就软绵绵地笑倒在他怀里。   吃完饭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就准备去朋友婚宴了。   简澄挑了件薄荷绿小裙子,她不喜欢穿高跟鞋,于是穿了双百搭小白鞋,头发也没怎么特别打理,自然蓬松地垂下来,在鬓角夹了个海星形状的碎珍珠边夹,是昨晚才拿到手的男朋友牌。   周寂川依旧是雷打不动的衬衫西裤,但今天休息便没扎领带,领口第一颗扣子也散着,看上去舒服随意很多。   以前他不怎么注意这个,除了工作时间,怎么舒服怎么来,但自从简澄说他露锁骨会很勾人之后,他再也不在外面解两颗扣子了。   但事实是,长得帅的人无论怎么穿,都自然会吸引大家的目光。   婚宴上的姑娘们但凡看到周寂川,都会忍不住给个回头,但一看见他旁边的简澄,就自动停下了跃跃欲试的脚步。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坐下吃饭都没松开,那些想上前搭讪美女的男人们也都没找着机会。   婚礼仪式是在户外草坪上举行的,新郎有钱,把山庄包了一天,下午宾客们还能去山上的古堡里玩,麻将桥牌,桌游KTV应有尽有,都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吃完饭,周寂川把简澄安置在好友那桌,教她打麻将。   很快有人提意见:   “不是,川儿,小姑娘打就小姑娘打,你在这儿掺和什么啊?就你这脑子一转满桌牌都给你算清楚了,有啥意思?”   “就你矫情。”周寂川不咸不淡地说着,搂着人肩膀给人调牌,“我要跟你打还算牌,你早输得倾家荡产了。”   “是啊,刚哥。”对面一个男人接腔道,“川哥跟我们打不算牌的,他要靠这个都能去澳门发大财了,看得上你这点儿小钱?你输了纯属技术问题。”   刚才提意见的男人面色不悦地站了起来:“行,我小气,我不打了行吧,你们爱叫谁叫谁。”   说完还真走了。   简澄怯怯地抬了抬眸,担心是自己惹那位大哥生气了。   对面的哥哥连忙对她笑:“没事儿妹妹,他这人就这样,打从大学的时候就输不起。”   简澄点了下头:“哦。那我们还继续嘛?”   看她这副小牌迷样,周寂川揉了揉她脑袋,轻笑:“会没?”   简澄“嗯嗯”两声:“会了!”   “行。”周寂川坐到那人刚才的位置上,“试试赢我钱。”   “……”啊这。   怕是有点难吧?   听这些哥哥们的意思,他是大神级别啊?   接下来很长时间,简澄口袋里的钞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全都到了周寂川口袋里。她差点要被掏空了,过来叫吃晚饭的新郎解救了她。   坐在餐桌上等菜时,她火速拿手机下了个打麻将的app。   周寂川转头一看,笑了:“怎么,想赢回去?”   “听说这个app可以免费打,不输钱。”简澄一本正经地说,“等我把技术练好了,肯定能赢回去。”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男人淡淡地回道。   他话音刚落,简澄的手机屏幕突然就闪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又下了个什么软件,还卡住了。   周寂川微微蹙眉,把她手机拿过去,一顿令她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回到桌面,删掉那几个捆绑下载的流氓软件,顺便把麻将app也卸载掉,还帮她清理了内存。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打麻将。”他一只手拎着她的手机,一只手揉揉她头顶,俯身凑近,“想要回你的钱,简单啊。”   简澄眨了眨眼,似乎在等他后话。   男人光泽潋滟的眸弯起来,表情略带深意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一个吻,一块钱。”   简澄:“……”   你怎么不干脆一毛呢???! 第44章 (三更)我难受……要亲……   这边正吃着饭的时候,宴厅门口突然一阵哄闹。   简澄正拿周寂川给她剥的虾蘸味碟吃,抬眸一看,是个穿着黑白条纹连衣裙的女人,手上的包包有特别显眼的LOGO:Hermes。   哦,还是个有钱的女人。   有钱女人一进来,新郎官就带着新娘子迎上去去:“我说婉凝大小姐,人家都中午就到了,就您姗姗来迟,连个晚饭都不赶趟。这可是我人生大事啊,你是不是得自罚三杯?”   简澄稍微蹙了下眉。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可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于是不再想,专心吃着碗里的虾。   周寂川只淡淡地看了那边一眼,继续任劳任怨地给她剥虾。   那边叫“婉凝”的女人抬手摸了摸头发:“那我有什么办法嘛,飞机延误,要不是你结婚我还不会回国呢。”   “诶唷,我这面上还挺有光。”新郎官笑呵呵的,带着她往简澄那边走,“人齐了,可以整酒了啊,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我可不能跟你喝太多,我明天早上有事儿呢,喝醉了耽误事儿。”女人摸着头发步履优雅地走着。   “行,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新郎官停在简澄他们旁边,拍了拍手,“大家看看,这是谁回来了啊。”   一桌人看上去都很激动。   “诶唷,婉凝大小姐。”   “你说你哥闹失踪就算了,你也跟着好几年没信儿,一回来就大变样儿,这是故意给咱们惊喜呢!”   “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女人刚好站在周寂川和他另一边挨着的男人中间。   “别取笑我了成吗?”她勾了勾唇,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周寂川,“我为什么走你们不知道啊?”   此言一出,桌上几个起哄的齐刷刷安静下来。   直到她自己打破尴尬,接过新郎官递来的酒杯:“我今天是来晚了,自罚一杯。”   “你起码得喝个三杯吧。”   “三杯啤酒行不行?”   “你可拉倒吧,就整白的。”   “白的我真不行。”项婉凝面露难色,又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不知道谁那么没眼力,咋咋呼呼道:“那以前不都寂川帮你喝的吗?你找他帮你喝。”   另一个人连忙瞪他,小心翼翼瞅了简澄一眼:“那不是看在项恒的面子上?人现在有女朋友,你别瞎出馊主意。”   简澄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吃着碗里的菜。   不过她刚刚整明白了。这女的,就是那天在周寂川朋友圈留言的那个项婉凝,说十一回来约他吃饭,还说要帮他把把关的那个。   看起来大家都熟得很啊。   “算了算了,你们别为难寂川哥。”项婉凝笑着举了举杯,“三杯就三杯,我干了啊。”   周寂川专心致志地挑着鱼刺,仿佛事不关己。   项婉凝皱着眉喝下去三杯白酒。   晚上留下来吃饭的不多,就是新郎新娘家里的亲戚,和这一大桌狐朋狗友,看着美女连干三杯,男士们纷纷拍手叫号,声音几乎要震破整个宴厅。   项婉凝有些摇摇晃晃地扶着座椅,借着半真半假的酒劲推了推周寂川旁边那个男人,嗓音娇糯:“四哥,我头晕,让个位子啊。”   项婉凝如愿坐在了这里,周寂川却始终没给她一个眼神,刚刚挑了很久的鱼刺的鱼肉,全都放进简澄面前的小碗里,嗓音温柔得不行:“慢点儿吃,怕我没挑干净。”   简澄也从始至终假装没感觉到项婉凝的意图,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新郎官去敬了几桌亲戚再回来,男士们就开始喝酒了。   简澄凑到他耳朵旁边:“你要喝酒啊?”   “嗯。”周寂川笑了笑,“今天情况特殊,都是很要好的兄弟,就喝一点儿。”   简澄抿抿唇,样子犹豫。   周寂川征求她意见:“行不行?”   简澄想了下,这么难得的机会不能扫他兴,于是认真嘱咐道:“那你别喝醉了呀。”   “好。”   可没过多久,简澄就后悔了。她是有多傻,才会信一个男人在好兄弟的婚礼上能不喝醉这种鬼话。   一顿饭吃完,十个男人倒了八个,还有两个将倒未倒。   周寂川就是那个将倒未倒的,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来。   简澄刚要上去扶,却被一双纤纤玉臂抢了先:“寂川哥,你慢点儿。”   项婉凝哪想到这男人喝醉成这样,还有力气把她推开,继续摇摇晃晃到简澄这边,整个人扑在她身上,熏天酒气埋在她脖颈里:“澄澄……”   想起刚刚的戏剧性画面,简澄有些哭笑不得,连看都懒得看僵在那里的项婉凝一眼,抬手捋了捋他头顶微乱的发丝:“我在呢,难受不?”   “嗯,难受。”他嗓音软软的,鼻音很重,像在撒娇,脑袋在她脖子里蹭,“带我回家吧。”   简澄笑了笑,轻轻吻他额头:“好。”   新郎官的父亲过来帮忙,把人扛上车。   周寂川一边借着那边的力道,还非得半个身子压在简澄身上,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项婉凝站在旁边牙都快咬碎了,眼眶泛红,却只能看着周寂川踉踉跄跄被人扛着走远,嘴里还不停喃喃着,用她这辈子从没听过的柔情和依赖。   “澄澄……”   “宝贝……”   “老婆……”   “我难受……要亲亲……”   酒店门口有代驾等着,一路把他们安全送到家。   男人们喝起酒来废话多,不知不觉时间都不早了,到家的时候接近十二点。   简澄庆幸自己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还能扛得住一个男人。   再加上这会儿周寂川不怎么闹也不说话,就只乖乖压在她身上,于是还算顺利地把人扶上电梯。   刚要按下3楼的时候,一只手伸过去抢先按了2楼。她愣了愣,转头去看,只见人软着骨头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傻笑:“到家啦。”   “嗯。”她忍不住也笑了笑,摁下3楼,“到家了,送你回房间。”   “哦。”他闭着眼睛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下。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喝醉了酒,撒娇的样子可以这么蠢萌。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心智变得像个三岁孩子。   电梯刚到2楼,“叮”地一声门打开,简澄正准备按关门键,男人忽然就有了力气,踉踉跄跄地拉着她往外走,嘴里还十分激动:“到了到了。”   简澄没留神被他拽了出去,还一路拽到她房门口,那人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板上拍门,边拍边叫:“宝贝,开门。”   “……”简澄一阵无语,“这是我房间,你房间在楼上。”   “这是我的。”周寂川十分笃定地继续拍门,语气里还带着点烦躁,“宝贝我没带钥匙,你帮我开一下。”   简澄忍不住还是笑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没锁。”   “哦,没锁。”他摁下门把手,惊喜地发现门开了,嘴角弯起特别大的弧度,“真的没锁。”   简澄根本拉不住他,就眼睁睁看着人呈一个大字倒在她床上。   她走过去长叹一声。   算了。   一路把他折腾回来,现在真的没力气再把他折腾上楼,更何况这男人还认定了这就是他自己房间。   简澄给他脱了鞋,然后跳上床把他往中间拽。   这么睡着半夜说不定要掉下去的。   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正确的位置,准备给他盖被的时候,男人忽然翻了个身,好巧不巧地把她整个人压在下面。   “澄澄,今晚别走了。”他短短的胡渣蹭着她光洁柔嫩的脸颊,闭着眼睛寻到她唇,亲了一口,“跟我一起睡。”   即便是醉成这样,某人的吻技也没打折扣,只不过同一个人正常时的体重和烂醉如泥的时候居然不一样。   他就像一块石头,结结实实地压着她,哪都硌人。   终于寻到间隙能说话,简澄用手抬起他的脸。   “周寂川,你太重了。”她说话不禁带着喘,也娇软得不行,“你压得我疼……”   “对不起啊宝贝。”他滚烫的呼吸游走在她脖颈,细细密密地安抚,“我是第一次,也没经验。”   “……”他在说什么啊?!!   “要不,你去上面?”周寂川掐着她的腰,似乎要转身,却因为软绵绵的没力气,最终以失败告终,两个人还是以同样的姿势压在床褥里。   门外。   阮红瑛和周宸明均是面色凝重。   周宸明一张俊脸黑得像炭:“臭小子,我把他拉出来揍一顿!”   说完抬手要去开门。   阮红瑛连忙拉住他手,虽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却比他稍微理智一些,一口气压在平静的嗓音里:“回去吧。”   “不行。”周宸明眉头皱得紧紧的,依旧像个木桩子杵在门口。   阮红瑛叹了一声,说:“孩子都大了,你还能管一辈子不成?再说了,你现在跑进去多尴尬?以后要他们怎么面对你啊?”   周宸明紧抿着颤抖的唇,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明天早上再揍。”   “别了。”阮红瑛笑着挽住他胳膊,“多大点事儿,咱们就当不知道。”   “你不生气?”   “不生气。”   “真不生气?你说你家好好的白菜……”   “你家也多好的小子啊,我挺满意的。”   “错了,是咱家。”   阮红瑛绵绵的笑声消失在走廊里:“嗯,咱家。” 第45章 (四更)那生几个孩子?……   简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看到视野空气中飘着小尘粒的阳光时,第一个想法是,自己居然没被憋死。   忽然脸上一痒,头顶飘下来一声温柔低沉的笑:“醒了?”   周寂川半倚在床靠上用她的头发扫她的脸,侧身对着她,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衬衫,领口扣子解了快一半,胸肌都露出来了。   简澄看了一眼就红着脸撇开目光,若无其事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男人笑了笑:“半夜一点。”   “那你不回你自己房间……”   “我倒是想回啊。”男人慢条斯理地用手指绕她的头发玩,嗓音里都是宠溺和揶揄,“有人被子都踢床底下去了,给她弄起来吧,就抱着我不放,一晚上给她盖了八回被子。”   “……”简澄眼皮颤了颤,有点慌张地垂下眸去。   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的睡相呢?   简然说她一张小床能睡出十八种睡姿,阮红瑛也说她睡觉像个皮猴,在学校宿舍经常睡的时候头朝窗户,醒来头就对着大门了……为此她还特意给上铺加了层防盗网,怕自己掉下去摔死。   别的事儿或许是周寂川污蔑她逗她玩,但这件事她知道,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于是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试图给自己挽回点颜面:“我就是,偶尔会踢一踢被子……”   “嗯。”男人沉沉地笑了声,一脸了然地重复她的话,“偶尔。”   简澄听出他的调侃,知道这人就没信,转移话题反将他一军:“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啊?”   周寂川把手放在她肩上,往怀里搂:“解释什么?”   “那个‘寂川哥’。”简澄学着项婉凝喊他那副撒娇语气,“哼,招蜂引蝶,到处留情。”   “讲道理啊妹妹,那是我能左右的吗?”周寂川刮了刮她的鼻子,“我能管得住自己,管不住别人。再说人都出国好几年了,都没什么联系。”   简澄抓到破绽,瞪了瞪他:“那就是还有联系。”   “项恒是我兄弟,她是项恒的妹妹,怎么也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啊。”周寂川摸摸她脸,认真解释道,“当年我就和她讲清楚了,我只把她当妹妹,照顾她也是因为项恒去了部队,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太可怜,对她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可是人家对你还挺有意思呢。”简澄嘟着嘴,依旧很不高兴,“明明知道有女朋友,还往上凑。”   周寂川见她毫不掩饰满脸醋劲,皱了皱鼻子:“好酸啊。”   简澄气坏了,攥着拳头用力砸了他胸口一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行我错了。”周寂川连忙把人抱怀里哄,摸着她脑袋拍着她背,唇靠在她头顶上轻轻吻着,“没事儿长那么好看干什么是吧?招蜂引蝶,到处留情,是该绑起来浸猪笼。”   “浸猪笼就算了。”简澄竭力憋着笑,“男德守则抄一百遍。”   周寂川:“那是什么?”   “自己上网查去。”   感觉到小姑娘气消了,他低下头,呼吸灼热地去寻她唇瓣。   两个人在清晨的日光里耳鬓厮磨,腻歪了很久。   她靠在他怀里,看见男人把手机拿起来,找出项婉凝的微信,当着她的面按下删除。   “现在的确没有联系的必要了。”他扔开手机,侧过身亲她额头,“不生气了,嗯?”   “嗯。”简澄满意地在他颈窝里拱了拱。   刚一阵亲热,简澄头发被蹭得乱糟糟的,鹅蛋脸圆润又精致,一双杏眸泛着精明活泼的光泽,像头小狮子,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周寂川目光一沉,抱着她翻过去……   **   三月快要过五岁生日了,就在10月4号。简澄和周寂川打算过去给三月做个手工蛋糕。   说起三月,周宸明态度明显冷淡下来:“猫过得比人都舒坦,我生日也没见有人亲手做个蛋糕给我吃。”   “叔,您哪年生日我没送礼物啊?”周寂川为自己正名,“是您周大主任年年都有人巴结,给您办生日趴,我也就能看着的份儿。”   “行了,明年生日我给你做好不好?”阮红瑛笑着坐到他旁边,“这么大人了,跟孩子置气。”   “我不是跟他置气,我是跟猫。”周宸明指了指周寂川,要阮红瑛评理,“你说说他啊,五年前从我这儿搬出去,就为了养那猫,天天跟个猫待在一起,人都快变成猫了。”   周寂川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要不是您不同意我能搬出去吗?家里添张嘴的事儿,您死活不同意,我猫都领回来了,总不能放生吧?”   周宸明振振有词:“我也说了,猫就养院子里我没意见,但是不能进屋。你非让它进屋,还跟你一屋睡觉,那怎么行啊?楼上楼下都是猫毛,吃个饭都一嘴毛,那天你走了我半个月没把家里的毛弄干净。那猫还不讲卫生呢,地上爬完了爬沙发,又爬人床上去,上个厕所屋里臭得跟茅坑似的,你还吃饭呢……”   周宸明吐槽起来没完没了了。   周寂川和简澄默默地对视一眼:“……”   为了不惹人嫌,他俩下午就出来了。   从这点上,阮红瑛和周宸明不愧是两口子,某些观念倒是一致。   简澄坐在副驾驶把玩着周寂川的右手手指,叹了一声:“其实我妈挺喜欢小宠物,就是以前住单元楼,没地方喂。不过她也觉得猫猫狗狗都不能进屋,还说呢,以后要是换有院子的房子,才考虑养一只。”   “跟我叔在一起够呛。”周寂川笑了一声,“其实他也不讨厌,就是嫌烦,那时候三月掉毛他天天抓狂,我要不搬出来总有一天他能给猫剃光了。”   简澄想象着叔侄俩为了只猫天天打嘴仗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有那么叛逆的时候啊?”   “也不是叛逆。”周寂川握着她的手,认真道,“只不过那时候的确觉得,有些事儿除了自己,真的没人能完全理解你。就像我对三月,我觉得把它带回来就得对它负责一辈子,不管生老病死,但我叔觉得不过就是只猫而已。”   “没事,我理解你啊。”简澄把脑袋靠过去,搁在他肩膀上,“爸爸妈妈他们那辈人都一样,也不能说他们错吧,只是跟我们观念不一样。我们过好自己的就够了,互相尊重,不干涉。”   周寂川低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靠在他肩上,脸颊被午后的阳光晒得越发白皙,有种微微的透明感,年轻的皮肤上有细小而密集的绒毛,都被阳光染成金黄色。睫毛也是同样的金黄色,颤颤的,长而卷,像扑扇的羽毛一样漂亮。   安静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显得特别柔顺,让他一时间有点恍惚,这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在医院拖着一条腿蹦蹦跳跳,一惊一乍又傻愣愣的小姑娘了。   “澄澄。”他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抬起来,摸了摸她圆圆的头顶,“你长大了。”   简澄忍不住“噗嗤”一笑,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男朋友说出来的话。   然而紧接着,他含着浓浓的笑腔开口:“能嫁人了。”   “……”简澄忽然表情一僵,脸颊被太阳光照得逐渐发热。   他的手还放在她头上,轻轻拂开她鬓角因为脑袋倾斜而落下来的头发,温柔地替她别到耳朵后面:“情人节还是圣诞节领证?”   “……”   “520好像也不错。”   “……”   “婚礼办中式还是西式?”   “……”   “看你喜欢吧,我都行。”   “周寂川。”简澄红着脸瞪他,“我答应要嫁给你了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嗯。”他沉沉地笑了一声,趁红绿灯的时候朝她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洒在她唇上,“那生几个孩子?”   “……”能不能滚开啊呜呜呜呜!!!   **   给三月做蛋糕要用鸡蛋和牛奶。   最近他们都住在香溪御墅,家里冰箱也早被周寂川清理过一次,里面什么都不剩了。   两人一起去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鸡蛋和牛奶,顺便也买点零食和水果,晚上边看电视一边吃。   简澄太久没吃过垃圾食品了,在学校没这待遇,放了假和阮红瑛在同一屋檐下,也不敢把这种东西买回家。   经过熟食区的时候闻到那久违而诱人的香味,禁不住对周寂川软磨硬泡,才同意她拿了两盒炸鸡,回去解解馋。   在收银台排队的时候,她看见货架上花花绿绿的袋子,才突然想起来忘了买什么东西,连忙从货架拿了几只:“这手套包装好好看诶,可以买回去吃炸鸡!”   周寂川目光微动,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手套”,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嗯。”   “那我再多拿几个。”简澄十分认真地在货架上选,“每种图案都要一个吧……唔,还是两个,一个用完就没有了。”   周寂川低着头,手指微屈着抬起来,默默地抵在唇边,似乎是在竭力憋笑。   46.[最新] 第46章 (一更)想不想更喜欢?……   简澄没做过蛋糕,在旁边看着周寂川打完鸡蛋再和上牛奶,厨房里满满都是牛奶的香味。   放进蒸箱里蒸出来,就是一块Q弹Q弹的蛋糕,里面还加了一些鸡胸肉丝,香得连人都开始分泌唾液。   简澄把三月抱起来,老虎一样的小脑袋上戴了一个寿星帽子,关了灯,周寂川坐在对面把打火机摁开:“让我们三月许个愿。”   “好哇。”简澄把它两只前脚举起来,合在一起,对着桌上的蛋糕和打火机燃起的火苗说,“三月宝宝许个愿,以后要有好多好多零食和罐头吃。”   周寂川笑了一声:“拍个照吧。”   他走过来,挨着简澄坐下,两人一起抱着三月。他一只手摸着猫下巴,另一只手搂着她顺便拿住手机,微微侧过头,唇落在女孩光洁的额角。   紧接着,闪光灯照亮了整个餐厅。   照片里简澄笑得眉眼弯弯,而因为他这个突然落下的吻,惊讶地侧过头去,有种自然互动的温馨。   猫在他们怀里张嘴打哈欠,生日帽也歪到了一边。   吃过蛋糕的三月偎在简澄脚边舔了会儿毛,就自己爬去猫窝睡觉了。   电视声音被调的很小,客厅里也只开着暖暖的氛围壁灯,还有一只睡姿慵懒的猫,整个空间显得格外令人放松。   简澄吃完炸鸡满足地靠在周寂川怀里看恋爱综艺。   几个男主角和女主角长得都不错,这让作为颜狗的简澄很挪不开眼睛,周寂川则全程没怎么抬过眼,她看着里面男女主角的粉红泡泡露出满脸姨妈笑的时候,一转头想和那人分享快乐,发现他都已经眯上眼睛了。   简澄抬手捏捏他脸颊:“你要睡了呀?”   “嗯。”周寂川抱着她,下巴蹭了蹭她头顶,“好困了,我们去睡觉吧。”   简澄依依不舍的:“可是这期还没看完……”   “这帮人谈恋爱有什么好看的?”男人掀了掀惺忪的眼皮,嗓音低低沉沉的,因为刚眯了一觉,夹着点勾人的沙哑,“你自己不会谈吗?”   “可是看别人很好玩啊。”简澄努力想把他拉进阵营,“那个男二和男三都喜欢女一,大早上抢着起来给她做早饭吃,结果她一份都没吃,跑了,哈哈哈哈哈嗝……”   简澄笑完,看着一脸木然的周寂川,也变得木然:“你这人好不幽默。”   “嗯。”他衔着浓浓的鼻音,嗓音懒懒的,用呼吸灼烫她耳垂,“你不喜欢么?”   简澄整个身子一麻,嗓音都颤起来:“……喜欢。”   他亲了一下她的耳垂,砂砾般的嗓音向她耳膜里扩散:“想不想更喜欢?”   隐约感觉到男人的意图,她心口里一阵擂鼓般的震响,愈演愈烈。   他半眯着眼睛,寻到她的唇,从温柔碾磨,到强势入侵。   “澄澄。”情到深处,他附到她耳边唤她的名字,用最浪漫低沉的嗓音诱哄,“我会让你喜欢的,好不好?”   无边的浪潮涌上来,将理智层层包裹住,困在见不得光的角落。狂奔的陌生的渴望将整个脑子和心都充斥得满满的,她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   ……   翌日清晨,大脑逐渐转醒的时候,身体还不能动。   被抱着,被压着,被缠着,再加上四肢的酸软和某处特别的疼痛,稍微想挪一挪身子就忍不住停下来。   耳朵后面的皮肤被亲了一下:“醒了?不多睡会儿?”   他在被窝里揉着她的腰,有种缓解酸软的感觉。   想起昨晚那些令人脸红的画面,简澄咬了咬唇,不说话。   他继续给她揉着。   不得不承认,骨科医生按摩的手法到底有点东西。简澄竭力忍着不因为太过舒适而发出声音,直到那片温热手掌顺着腰线往下滑,才脑子一激灵,猛抓住他的手。   他噙着笑,温声解释:“帮你揉腿。”   “……哦。”简澄松开他,慢吞吞地又把手挪回胸前,以一个十分乖巧的姿势屈起胳膊,两只手叠放在一起。   旁边地毯上还有昨天随手扔的衣服,周寂川这么讲究的人,鲜少着急得连好好放个东西都顾不上。   被蹂.躏得毫无形状的衬衫上面,还有用完的计生用品,和她逛超市时说很好看的包装袋,已经被粗暴地撕开……   想起自己傻乎乎买东西坑了自己这事,她忍不住又咬了下唇。   可tm谁能想到卖那种东西居然用炸鸡店手套的包装袋呢?   “想吃面还是吃饭?”他一边给她揉着腿,一边小声问,像是往耳朵里吹了一股风。   虽然他现在很温柔体贴,可想起昨晚这男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简澄闷着声,故意不按套路回答:“想吃粉。”   周寂川感觉到小姑娘心里的怨气,低沉地笑了一声:“行。”   揉完腿,他又将她搂回来,因为她不肯面对自己,只能胸膛贴着她的背,握住小姑娘细嫩的手指:“还疼不疼?”   简澄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嗓音里浓浓的委屈和控诉,让男人心疼又心软,他朝她俯下身,额前的刘海垂下来扫在她脸上,唇轻轻啄了一口她的唇:“对不起。”   简澄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   看见这张脸,她心里的气就消了半分。他再哄一哄自己,就能再消个□□分。剩下的一两分,因为这三个字顷刻间化为乌有。   其实她知道他昨晚还算温柔,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容易。   第一次难免生疏,但他表现已经很好。   “……没有啦。”她态度顿时软下来,也反握住他的手,嗓音低下去,“其实也还可以。”   起初是难受过,但也不是完全没享受到。   从这方面来说,周寂川算是个不错的情人,并没有只管自己爽,也会顾及她的感受。   男人听出她话里隐藏的信号,笑了一下:“只是还可以?”   简澄咬了咬唇,掐他手:“还不错。”   他低头埋进她颈窝:“打几分?”   “七分吧。”不能让他骄傲。   “七分?”他唇间呼出的热气在她脖颈里穿梭。   简澄痒得咯咯笑:“八分好不好!”   他紧接着抿了一下她的耳垂。   “九分!九分九分!”简澄转过去抱住他头,“不能再多了!”   她疼都疼了,总不能当没疼过。   哼,臭男人。   “嗯。”周寂川闻言笑了笑,似乎对九分还算满意,掰过她的脸轻轻地吻下来。   家里没有米粉,只好点外卖,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很快送来两碗牛肉粉。   吃完后也不用洗碗,周寂川把垃圾装好,简澄见他往玄关处走,似乎要准备出门,走过去问他:“你去干嘛啊?”   “倒垃圾。”他一只手拎着垃圾袋,另一只手摸摸她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昨晚,无论他摸哪儿,都能让她忍不住一阵麻,简澄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怎么现在去倒垃圾啊?晚点再去不行么?”   “当然不行。”男人微微倾身,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简澄目光一颤,眼皮也跟着抖了两下。   “不是很疼吗?”他勾了勾她的下巴,嗓音轻轻的,像在空气里往上飘,“去给你买个药膏抹抹。”   简澄红着脸咬了咬唇。   男人指腹摁住她唇瓣,揉开:“把那一分补上,打个满分行不行?”   “……”   没想到周寂川刚一回来,药袋子还没打开,就接到周宸明的电话。   那边中年男人的语气十分严肃:“你也太不像话了啊,带着澄澄彻夜不归,还让我和你阮阿姨在这儿等,你人在哪儿呢?”   周宸明气场太强,简澄在旁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周寂川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十分抱歉地笑了一声:“对不起啊叔,我给忘了,您等一下我们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简澄还懵着:“我们要去哪儿啊?”   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把那盒药膏拿出来放进她裤兜里:“走了,他俩拍婚纱照,差点给忘了。”   “对哦。”简澄瞬间瞪圆了眼睛。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看着电梯下行变化的数字,简澄不禁笑话他:“我一个学渣记性不好就算了,周医生您可是过目不忘的金牌学霸诶,居然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男人“嗯哼”了一声:“没办法,色令智昏。”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的确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他向来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所有事情在脑子里都被捋得清清楚楚,过去二十多年都没出现临场掉链子的状况。   哪怕是感冒发烧甚至宿醉,都能在第二天早上准时醒过来,并记得未来一周内所有的行程。   而刚刚,在接到那通电话之前,他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都是怎么样和她度过浪漫而有意义的一天约会。   “周医生。”简澄抱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你这算是沉迷美色吧?”   男人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嗯。美,色。”   简澄觉得他的断句有点奇怪,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周寂川低下头,看了眼她脖子以下:“是不是昨晚被我抓坏了?”   “……”冷不丁被问到这个,简澄不自觉脸又是一热。   的确是被他抓坏了一点,但也还能穿。   反正穿在里面也看不出来。   “拍完照去给你买新的。”周寂川懒洋洋勾着唇,“这次我知道尺寸。”   “……”简澄一时间没回过味来。   直到几秒后,突然脑子一灵光。   这个狗!男!人!   他是在嘲笑她A!吗! 第47章 (二更)让你知道我哪儿……   两人到影楼的时候,阮红瑛已经穿上婚纱坐在梳妆台前,造型师正在给她化妆。   周宸明站在后面从镜子里看她,目光灼热而认真。   阮红瑛看见自己女儿,示意化妆师停了一下,牵着层层白纱的裙摆站起来:“澄澄,这身好看吗?”   “好看。”简澄忍不住小跑过去,握住她手,“妈妈比婚纱好看!”   阮红瑛笑眯了眼睛:“就你嘴甜。”   “澄澄,你妈妈给你也挑了一件,快去换上,咱们拍完婚纱照再拍个全家福。”周宸明笑着对她说,然后望向周寂川,“还有你。”   周寂川手揣在裤袋里,气定神闲地勾了勾眼角:“我也有?”   周宸明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T恤牛仔裤:“你打算就穿这身?”   “行吧。”周寂川把手拿出来,牵住简澄,“我们去换。”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试衣间。   男女是分开的,他们换完衣服出来才看到对方。   阮红瑛给简澄选的是一件米白色小礼服,外面罩着一层薄纱的质感让她纤瘦的身材稍显得饱满一些,很合适。   周寂川是一件浅蓝色西装,看似两件没什么关系,可居然和她小礼服腰间那朵蓝色小花呼应起来。   颜色不完全一样,却有种意外的和谐。   服务员看着都称赞:“你们爸爸妈妈眼光真好啊,兄妹俩穿着都好看。”   “谢谢啊。”周寂川冲她笑了笑,搂住一旁女孩的肩,“走,妹妹。”   简澄不禁嘴角一抽,瞪了他一眼。   呵。   昨晚刚同床共枕的妹妹吧。   这边化妆间没位子了,他们俩被带到另外一间单独的化妆间。   简澄坐到镜子前面,突然看见自己嘴巴有点干,怕一会儿涂不好口红,于是对旁边的男人道:“周寂川,我包里唇膏给我下。”   男人一边给她拿,一边不咸不淡地说:“没大没小,叫哥哥。”   简澄轻呵一声,就让他如了个愿,嗓音甜得能溢出水来:“哥哥。”   “乖。”他满足地勾了勾唇,把唇膏递给她。   过了一会儿,化妆师给周寂川选口红颜色,他转头问简澄:“宝贝,你觉得哥哥要涂这玩意儿吗?”   “……”简澄瞪了他一眼,不理。   周寂川收回玩味的目光,把化妆师给他的口红放桌上:“我就不用了。”   又过了一会儿,化妆师让他选发型。   周寂川拿着平板陷入选择困难:“宝贝,你看哥哥适合哪种?”   简澄终于忍不住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哥哥适合剃光头呢哥哥。”   化妆师听完笑了出声:“你们兄妹俩真有意思。”   简澄撇了撇唇,想起这男人昨晚还对她这样那样,这会儿居然能气定神闲地演起兄妹,哼道:“谁跟他兄妹俩啊,臭流氓。”   男人靠在椅子上看她,眼里满是揶揄。   嗅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八卦,化妆师和助理不禁对了个眼神,彼此眼中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惊恐。   **   陪父母拍完婚纱照,简澄的假期余额就只剩下两天了。   下一次放假也许是元旦,或者干脆要到春节,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   周寂川软磨硬泡,想让她把最后一天留给自己,也提前给医院调了休。   简澄还是拉不下面子,不敢在妈妈面前明言,于是谎称自己有点事情要提前返校。六号那天晚上,就跟着周寂川去了他那边。   才开荤的男人,脑子里惦记的无非是那点事。   晚饭都还没吃,厨房里煮着饭炖着汤,他就先让自己解了个馋。   简澄被他抱在落地窗边看万家灯火的夜景,只觉得窗外一切都在震动,那些灯摇摇晃晃的,从一个光点变成很多个光点,被玻璃上蔓延的蒸汽晕开,然后在脑子里铺成一片白昼般的景象。   倏而又像是夜空中升起烟花,从她手指划开蒸汽露出的清晰视野里,花火四射,噼里啪啦的有节奏地炸裂。   后来她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哥哥”,不知道怎么的,一切就结束了。只感觉到内里的炙热和颤抖,他似乎又抱了她很长时间。   猫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叫,但谁都没心思去理。   直到简澄懒懒地抬起一只手,推了推他,微微发哑的嗓子格外软糯招人疼,还带着点令人无法抗拒的撒娇:“我饿,你去看看汤好了没。”   “应该好了。”他给她穿上衣服,直接把人横抱起来。   汤和饭刚好都能吃,山药和胡萝卜入口即化,排骨也是软烂的。   周寂川的手艺,她实在是百吃不腻。就算没有男朋友滤镜,也会是挑不出刺的完美作品。   “哥哥。”她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托着腮看他,发自内心地称赞,“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男人猝不及防,被呛得咳了一声,随后拿纸巾擦了擦嘴,唇角一勾:“哥哥哪儿厉害?”   简澄咬了咬筷子:“做饭好吃!”   “哦。”周寂川面色如常,似乎半点没有收到夸赞的喜悦,把碗筷放下,再问她:“吃好了?”   简澄也放下筷子点点头:“嗯嗯!”   男人勾着唇笑了一下,一起身便又将她抱起来,走向卧室。   简澄心中顿时拉起警报,惊恐地睁大眼睛:“你要干嘛?!”   “让你知道我哪儿厉害。”   “……”   很久后,简澄把脸埋在被褥里哭哭啼啼。   故意叫哥哥也不管用了。   上次叫得他猝不及防,让他提前缴械,可这次却像是助兴一般,叫得人越来越兴奋。   她似乎是迷迷糊糊地看着窗外的亮光睡去的。   醒来的时候,阳光照得身上暖洋洋,她被人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有温热的东西轻轻划过她脸上的五官,撩起她头发,额头落下一片滚烫柔软。   徐徐睁开眼,对上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呼吸熨得她又烫又痒。   他的唇从额头扫下来,轻轻吮了吮她的鼻尖,将她手握得很紧:“还有六个小时。”   简澄刚醒,脑子还混混沌沌的,“嗯?”了一声。   “离你去学校,还有六个小时。”他嗓音里全是眷恋和舍不得。   可简澄接收到的信息是:“啊,现在就十二点了啊?”   她晚上六点回学校报到。   周寂川:“……”   “我饿了。”她仰起头,楚楚可怜地盯着他。   周寂川拿她没办法,只好先抱着人揉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起床去做饭。   昨晚折腾得太久也太狠,下午他便陪着她在客厅看电视,老老实实地。   周寂川欺负她,她就欺负他的猫。   刚过完五岁生日的大猫懒洋洋趴在她腿上,被翻来覆去,一会儿捏捏头一会儿捏捏肚子,一会儿捶捶背,故意把它长长的毛摸得竖起来,再顺着方向抹平,还在它身上用手指乱写乱画。   “这儿写个王。”简澄戳了戳它的额头,“你就是一只真正的老虎了!”   三月仰起头,用湿漉漉的长着倒刺的舌头舔她的手,眼睛眯成两条缝。   “……”我收回刚才的话。   你永远不可能是一只老虎。   你就是一只舔猫!   猫脾气随主人。   周寂川对她的包容无底线,仿佛永远都会顺着她宠着她,三月也是只脾气好到爆的猫,似乎怎么弄它都不会生气,而且还一副特别享受的样子,不停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只要她把手伸到脑袋边,一准会舔她。   两人一猫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下午,周寂川把她送到学校,分别的时候,之前一直粗着神经装不在意的简澄终于还是忍不住,躲在他怀里哭了很久。   她可以一个人面对所有危险和困难,也有信心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警察,肩负起这个社会给她的责任。   但唯独在他面前,软弱得像个孩子。   **   返校后,又是长达两个月多月的封闭时光。   元旦她没有回去,大部分同学也都没回去,因为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   课业难,要求高,还要训练准备加强版体能测试,不及格有被退学的风险,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别的学校一月初放假,他们却一直拖到一月中旬,放假时,距离春节也就一周时间了。   离校那天周寂川上班,夜班也调不开,要连轴转30多个小时,是周宸明过来接的她。   简澄回到家胡乱扒了几口饭菜,上楼沾床就睡。   结果后半夜从一阵剧痛中醒来。   被子被她踢开大半截,只盖住了肚子,屋里冷飕飕的。她才想起阮红瑛习惯把空调设置定时,到半夜就自动关了,总说吹一夜人受不了。   但似乎是哪的窗户没关紧,朝屋里灌风,她左腿晾在外面不知道吹了多久,抽筋疼得她直飙眼泪,怕吵醒妈妈和叔叔,于是咬着牙没叫出来。   后来她一直就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她一个人先起了,周宸明和阮红瑛还睡着,她拖着条残腿去厨房热了两片面包吃,然后在手机上挂了个号。   昨天下午给周寂川发的消息他还没回,应该是忙得没消停过。于是她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又给他发过去一条:【我好像腿着凉了5555……昨晚抽筋好难受[可怜.jpg]我去你们医院了,你什么时候忙完呀?带我一起回家好不好qaq】   发完后也没指望他马上回,把手机收了起来,弯身去揉小腿。   她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科,于是先挂了个骨科看看。   接诊的医生她没见过,是个年轻女孩子,看着手生。问了几个问题,简澄看她似乎比自己还紧张,打字的频率也有点凌乱。   “你这个……具体还不知道是不是骨头内部的问题,所以我们先拍个片子看看。”女医生冲她笑了笑。   “哦。”简澄虽然心中有疑虑,但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寂川的原因,她对所有的医生都有种莫名宽容,哪怕这小姑娘看起来就像刚毕业的实习生,诊断思路磕磕巴巴,明显没经验,就像她第一次参加模拟案件一样。   女医生刚要给她开单子,诊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   女医生抬眼,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光:“周老师!”   简澄闻言立马回头,门半开着,只见那男人墨绿色的手术服外穿着白大褂,像是匆匆套上去的,扣子都还散开着,神色微微凝重。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然后蹲在她面前。   简澄低头看着他兴许是被手术帽包了太久而显得十分凌乱的头发,不禁想给他捋一捋,便抬手探过去。   她摸上他的头发,他的手紧跟着摸上她小腿。   “疼吗?” 第48章 (三更)我追的。……   他捏的地方刚好是抽筋的地方,稍微按压就一阵钻心的疼。   简澄连连把手缩回来攥住,点点头。   他继续辗转摸她的骨头,好几个位置好几个角度,很认真,然后继续问她:“这里呢?”   简澄快哭了,点头点得很用力:“呜呜呜你轻点。”   “好。”他这才笑了一声,换另一个位置,“这儿不疼吧?”   简澄终于松了口气,“嗯,不疼。”   “没事儿,小腿肌肉受低温刺激引发的痉挛。”他轻轻把她裤脚放下来,仰头看着她,眉宇间蒙上一层久违的柔光,嗓音也放得很轻,夹着无边宠溺,“昨晚我不在,踢被子了?”   被他看穿,简澄低低地“唔”了一声。   桌子后面正襟危坐的女医生,早已是目瞪口呆。   周寂川上午还有点事,要去安排几个手术,于是在办公室帮她按摩了一会儿腿,就去忙了。   他那手跟变魔术似的,随便揉揉她腿就不疼不酸了,就像从来没抽过筋,于是她一边喝着他给的牛奶,一边在病区随处逛。   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刚从会议室出来,手里抱着文件夹,嘴里却讲着八卦。   “你真看到啦?”   “嗯!湘湘今天门诊接了个漂亮小姐姐,我就好奇嘛,结果就看到周老师一下手术就过去了,衣服都没换!”   “天呐!货真价实的女朋友?”   “绝对是!超温柔超宠的!听说还在办公室给她揉腿!”   “听说是警校生,平时都在学校难得出来,两个人跟异地恋差不多。”   “真的假的?你消息靠不靠谱?那小姐姐居然是警花?”   “我这可是从顾老师那儿打探来的消息,能假吗?罗护士也说她亲眼见过,两人在一起好久了。”   “最近大学刚放假吧?怪不得!我说周老师这几天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天天的春风满面,连我犯错都不骂,原来是要和女朋友见面了!”   “呜呜呜呜男人……”   几个人聊得正火热,带头的那个姑娘脑袋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手敲了一下:“很闲是吧?都给我抄病历去。”   医学生们齐刷刷打激灵:“顾,顾老师……”   “上班时间不准谈论与病情无关的话题,再让我抓到扣工资。”顾臣许严厉地瞥了他们一眼,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简澄,眉梢一挑,顿时换上另一副表情,“哟,弟妹来了?”   简澄笑了笑:“嗯。”   “老周还得要一会儿下班。”   “没事,我等等。”   “行,那我去忙了,你自己随便逛。”   说完,顾臣许朝那几个学生使眼色,学生们艰难地收回目光,一边跟他走,一边悄悄用口型和同伴说话。   “周老师女朋友?”   “是的吧。”   “真的好漂亮哇哇哇。”   “好像还有点帅。”   简澄心里清楚,顾臣许口中的某人还要一会儿下班,没三四个小时是下不来的。   于是她也不着急,甚至优哉游哉地晃到二楼奶茶店买了杯奶茶。   刚准备拿上楼喝的时候,几个面熟的白大褂突然朝她打招呼。   “小姐姐!”   “嫂子!”   “瞎叫什么呀你!是师母~”   “噢噢,师母好!”   是刚刚被顾臣许带走的那几个学生,男男女女,看上去都青春洋溢。   简澄被他们拉着坐在奶茶店卡座,每人也点了一杯。   简澄想起顾臣许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有点担心:“你们不用上班的啊?”   其中一个圆脸女孩笑嘻嘻回道:“刚刚任务完成了,顾老师说可以休息会儿,我们想着来买杯奶茶,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呀师母!”   “……你们别这么叫,听着好奇怪啊。”简澄忍不住提出意见,“我又没那么老。”   “是哦。”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简澄。”   “那我们叫你小澄可以嘛?”   简澄笑道:“可以呀。”   听着比师母嫂子什么的,顺耳多了。   “小澄,我们刚来的时候就听说周老师人可冷了,南极冰川都没他冷,刚开始还不信呢,结果跟了他,一个比一个惨。”有个小姑娘苦哈哈道,“他那眼神一瞥过来,啧啧,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简澄回想了下,实在想不起周寂川还有她形容出的那一面,不禁失笑:“有那么夸张吗?”   “有!”学生们异口同声。   “而且他还毒舌!骂起我们来不带脏字又扎心!我们刚开始都被他训哭过!”圆脸小姑娘一脸哀叹,“现在倒是好了,经过周老师的魔鬼训练,病人和家属骂成啥样都心如止水。”   简澄“噗嗤”笑了一声。   这跟她认识的周寂川到底是同一个人吗?   “你怎么看上周老师的呀?他这人虽然长得帅,也就只剩长得帅而已了,跟他离得太近我都打哆嗦。”小姑娘好奇地问,“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   “废话,当然是小澄追的周老师了。”一男孩无比笃定地插话,还学周寂川的冰山脸,学着学着自己都笑了,指着自己的脸笑到抽搐,“就他这个钢铁直男样,他会追女孩儿?我脑袋扔福尔马林泡三天。”   众人纷纷追问她追夫秘诀。   虽然现实是周寂川追的她,可她实在不忍心破坏男人在学生心目中的威严形象。   简澄又没什么经验,于是现场胡编一通:   “经常给他送礼物呀。”   “没事就去他跟前晃晃。”   “还有做好吃的给他吃!”   “一定得死缠烂打不要脸!”   要说胡编也不算胡编,毕竟这些全都是周寂川当初追她时的手段,并且还挺好用的。   希望能对学生们有所裨益。   简澄正在心里享受着为人师母的成就感,突然听见一声轻笑。   一回头,玻璃门旁站着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但这副表情,像是该听到的全听到了。   简澄不禁眼皮颤了颤,紧张地抿了下唇,却见男人长腿阔步,步履沉稳的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顺势将她纳入怀里。   “别听她胡说八道。”他轻轻揉着她头发,满眼温柔宠溺,“我追的。”   刚刚还激情吐槽过此人冷面无情钢铁直男的学生们,看着他这副柔情似水的样子,一个个差点惊掉了下巴。   **   周寂川快到中午才处理好所有工作和突发情况,带她下班。   两人正好回去吃午饭。   上车的时候,周寂川从储物盒里拿出一袋东西递给她,简澄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包口罩。   她愣了下:“给我这个干嘛呀?”   “最近是流感高发期,出门记得戴口罩。”周寂川发动车子,“这包放包里随时用,今天太匆忙了,改天带你去打个疫苗。”   简澄眨了眨眼:“流感还有疫苗?”   车子一开出去,他便用右手捞过她的手牵起来:“嗯。”   简澄把口罩收起来,这么一包平平无奇的东西,居然也让她品出一些甜。   以前从来没有人连她戴不戴口罩打不打疫苗都要操心。   她忍不住凑过去,在男人脸颊边亲了一口。   “别闹。”他开着车不敢分心,却也舍不得推开她,只好把小姑娘的脑袋摁在肩膀上,不让她乱动。   于是简澄又笑嘻嘻地隔着衬衫亲他肩膀。   男人哭笑不得,薅了一把她的头发:“你不嫌脏?”   简澄用下巴磕他肩膀,软糯糯地撒娇:“不~~~”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着回到家,阮红瑛午饭也做好了。   吃的是周宸明昨天钓的鱼。   阮红瑛一边把菜端上桌,一边不悦地瞥了周宸明一眼:“以后谁钓的鱼谁负责杀,不然别带回来。”   周宸明呵呵笑着,牵着她的手哄她坐下:“错了老婆,以后我杀鱼,凡是活的都我杀。”   “本来就该你杀。”阮红瑛态度顿时软下来,语气带着娇嗔。   周宸明连连称是,给她盛饭夹菜一条龙服务。   “澄澄寒假是住家里吧?”阮红瑛突然问。   简澄愣了一下,迟疑道:“是……吧。”   不住家还能住哪?   可接收到周寂川递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她立刻老脸一红。   “那个。”她装作十分自然地说,“住家是住家,但我要去看看猫……”   见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阮红瑛心知肚明,却也不戳穿:“行,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住那儿看都行,我就随便问问。”   “我只是偶尔去看看,又不用天天看。”简澄一脸正气凛然,似乎竭力想维持两人之间纯洁的形象。   周寂川实在憋不住笑,在桌下牵住她的手,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快吃吧。”   眼底温柔宠溺得不行。   在座都是千年的狐狸,她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也敢在这儿唱聊斋。   **   周寂川平时自己都是住东辰的大平层,上班方便,但简澄放假他就会回香溪御墅,然后每天去那边喂个猫。   简澄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自告奋勇白天去给他喂猫,省得他工作之余还得两头奔波。   周寂川虽然有排班表,也发给了她,但医生这种职业,什么时候说得临时加班就得临时加班,所以很多时候班表也做不得准。   昨晚夜班,本来说好的中午能回来,但简澄没能等到他。   她自己煮了个面吃,下午一两点困意袭来,就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是很熟悉和令人安心的怀抱,于是她无比放松地把脑袋靠在那团温暖的地方,整个人软绵绵的,毫无戒备。   直到她感觉有滚烫滚烫的气息,顺着她的脖子往下逡巡挪动…… 第49章 (四更)等我回来跟你结……   简澄蓦地清醒过来,睁开一双惺忪的眼。   遮光窗帘拉得很紧,因此即便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屋内光线也十分昏暗。而她低垂的视线里,是男人乌黑的头顶。   她浑身酥麻,几乎不由自主地无法动弹,分明他也并没有禁锢住她,只是在认真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应该是太久没见了。   原本就不是他对手,此刻她觉得自己越发没用,轻易就被撩拨得化掉。   ……   天黑时,她才终于再次走出这间卧室。   被人抱着。   家里暖气开得足,她身上穿着和他同款的情侣睡衣,浅灰色真丝面料,薄薄的一层,贴着皮肤特别舒服。   周寂川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添置了好多情侣物品。   拖鞋,电动牙刷,刷牙杯,喝水的水杯,还有饭碗面碗筷子这些,几乎所有能配成对的东西,都没有单着的。   整个家里满满都是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气息。   嗯,还有猫。   他在厨房里煮着饺子,把她抱在身前,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一边用筷子搅动锅里的饺子,一边闻着她头顶的香气:“澄澄,搬过来住吧。”   简澄抿了抿唇,两只手纠结地绕在一起。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等你过了20岁生日,我们就结婚,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简澄不禁嘴角上扬,故意不满地俏皮道:“你这算求婚呀?”   “当然不算。”男人低沉地笑了笑,亲亲她发顶,“求婚是另外的,但是得提前商量,尊重你意见。”   心里的粉红泡泡都快冒出来了,她竭力保住矜持:“那我考虑一下。”   “好。”   **   对于同居这种事,简澄心里还是挺没底的。未来所有的时光都要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虽然这个男人是她心中所爱,但隐隐还是有一些东西似乎没准备好。   她说不清楚,或许是一种类似于迷茫的情绪。   在A城举办的一次大型国际运动会接近尾声,这件事简澄之前一直没关注,直到她的班主任助理,一位大三学姐在群里召集人员,问有没有同学愿意当志愿者去帮忙巩固安防,一共需要一百来人。   运动会她没兴趣,但这种事无疑能勾起她泛滥的责任心,眼睛不眨就报了名。   学姐给报名的同学新拉了一个群,并且在群里发布注意事项,简澄一条条都记住了。   不能穿制服,因为他们没有执法权,万一需要处理突发情况,穿得和警察一样会很尴尬。   去了之后要服从安排,不能擅自行动。   ……   流感传播期,有条件可以戴上口罩。   最后一条大概是没人会做的,流感这东西似乎一直没让人觉得很可怕。   但简澄出门前想起周寂川的嘱咐,虽然自己打过疫苗,还是把口罩放在了包里。   室友只有汪兰芝是本地人,和她一样报了名,两人在会场外碰头。   汪兰芝见她志愿者小红帽和口罩都戴得整整齐齐,不禁笑她:“你还真这么听话啊?让戴口罩就戴口罩?不闷吗?”   这会儿场地空旷,简澄稍微把口罩拉下来点,透了口气,并一本正经地说:“人多的地方还是戴一戴好。”   “行,澄小乖乖,回头让班助给你发朵大红花。”汪兰芝打趣道。   简澄笑了笑,没在意,边往场馆里走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给她:“你也戴着吧。”   汪兰芝一脸拒绝:“我不。”   简澄笑呵呵塞进她手里:“咱俩一起发大红花。”   汪兰芝被她逗笑了,虽然很不愿意,还是把口罩挂在了耳朵上:“行吧,我舍命陪乖乖。”   “啧。”   **   运动会很快结束了,简澄寻到的这点小兼职也紧跟着结束。   今年和往年不同,周宸明和阮红瑛结了婚,说好带着孩子们回老家住几天,陪陪简澄的外婆。   春节前两天,周寂川便在家装了个监控,也装了自动喂食喂水的机器,那几天他不在也好让三月自己吃饭喝水,不在的时候还能从监控里看看它。   简澄在手机里装了监控app,就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妈妈你看,三月在睡觉呢!”   “快看快看!它去吃饭了!”   阮红瑛被她烦得不行,却也没办法,只好连声附和:“嗯嗯嗯。”   “就是看不清楚它水碗里的水还剩多少。”简澄颇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   “没水喝自己不会去厕所?”   “它怎么可以喝厕所的水嘛!”   “你外婆的猫都会喝。”   “那不一样,那是土猫!土猫还吃老鼠呢!”   “土猫也是猫,有什么不一样?”阮红瑛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就别操心猫了,让你吃药你吃了没?不是说嗓子不舒服吗?”   “没,可能就是昨晚着凉了。”简澄说着清了清发痒的嗓子,“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师父说我比牛还壮,用不着吃药。”   “那你看看家里药箱差不差什么东西了,没有下午出去买点儿,正月里不能去药店的,万一生个病受个伤会很麻烦。”阮红瑛推了推她。   “哎呀妈妈,这都什么陈年老迷信,您堂堂国家公务员还信这个。”简澄站起来往楼上走,“我睡午觉去了。”   “这孩子……”   买药的事从心里溜了一遭,被简澄打了个岔子,阮红瑛也就忘了。   直到晚上,她发现简澄咳嗽起来,忍不住的那种咳嗽,像是真感冒了。结果去打开药箱一看,里面没有感冒药,只有几袋快要过期的板蓝根。   “澄澄,妈妈出去给你买个药啊。”阮红瑛对沙发上边咳嗽边看电视的简澄说。   简澄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咳得肚子都在疼,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没多久,阮红瑛回来,算时间该是连小区大门都没出,简澄掀了掀眼皮:“这么快?”   “没有。”阮红瑛皱着眉坐下来,从兜里拿出手机拨号,“奇了怪了,小区门口拉着警戒线呢,说是不让出去,问什么原因也不告诉我,给你叔打个电话吧。”   简澄抱着抱枕歪倒在旁边:“唔。”   电话通得倒是快,但那边特别嘈杂,像菜市场似的。   简澄没少给周寂川上班的时候打电话,也从没听到过这么吵闹的医院,简直能脑补出聚众游行的人流量。   她不禁侧头看了一眼。   “喂,老公,你那边怎么回事啊?”阮红瑛也感觉到不对劲。   “阿瑛,你和澄澄在家?”周宸明的声音有点焦急。   “在呢。”   “好,听我说,玄关柜左上第三个柜里边儿有消毒液,把家里和院子里都洒一遍,从现在起别出门,在家好好待着,有什么事都别出门。”   阮红瑛一听,眼睛都红了:“到底怎么了啊?”   “疾控中心刚诊断出一种新型冠状病毒,是从三院病人身上提取的,现在我们院急诊也有大量疑似病例,有可能会爆发疫情。”周宸明一边解释着,一边还在部署安排工作,“赶紧给南苑分院打电话,别再往这边送了,你去120调度室找刘主任,快去。”   “老公。”阮红瑛担忧地看了眼简澄,“可是澄澄感冒了,家里没药。”   周宸明声音紧张起来:“感冒?什么症状?”   “就是咳嗽,还没有别的症状。”   “有发烧吗?”   阮红瑛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没。”   “行。”周宸明似乎松了口气,“你听话,别出门,先把家消毒,我这边有空叫人给你送药回来。”   “好。”阮红瑛捂了捂嘴巴,眼眶已经湿了,但还是保持平静地对他说:“你注意安全。”   周宸明那边顿了顿,回过来十分低沉的一个字:“好。”   “妈妈。”简澄恹恹地眨了下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阮红瑛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   “澄澄。”她目光认真地看着她,“还记得非典吗?”   简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她知道的。   那时候她虽然还小,还没懂事,也没有受到过半分疫情的威胁和恐惧。但那会儿简然八岁,简遇六岁,他们从电视新闻里亲眼见证过当时的惨状。   听师兄师姐说,师父师叔们在寺里日夜诵经,给那些无辜逝去的亡灵祈福超度,整整半年,没有一天休息过。   那时候死了很多很多人。   “妈妈。”她心里慌得不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孩子大了,更何况周寂川此刻也处在最危险的风口浪尖,阮红瑛不打算瞒她:“你周叔叔说,可能会爆发一场疫情,不知道会不会比非典可怕,小区门口被封锁,应该是咱们这儿有病例了。”   嗓子眼猝不及防地一阵痒,简澄咳嗽了几声,片刻才平静下来。   她拿出手机给周寂川打电话,打了六次都没人接,还想继续拨号的时候,阮红瑛把她手机夺过去:“好了,别太担心,寂川知道会照顾自己的。倒是你,自己都生病了,好好养病才是,妈妈去给你倒点热水啊。”   简澄吸了吸鼻子,咽下一阵汹涌的泪意:“嗯。”   “对了,家里有梨呢。”阮红瑛笑了笑,“给你煮个冰糖雪梨,止咳的。”   “嗯。”她两眼无神地盯着沙发边角。   当天凌晨十二点多,周宸明派的人终于给她们送药来,满满一大袋,什么都有。   而短短几个小时时间,网上已经散布了各式各样的新闻。   简澄全都看了,官方的,非官方的。   庆幸的是她没发烧,不然都要被当成疑似病例,现在药店里连退烧药都不准卖了。   送药的人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连一双眼睛都遮在厚厚的护目镜里,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但还算是带来点好消息:   “嫂子放心,你们小区没有确诊病例,只是这片其他小区有两个疑似,所以全封锁了。那小区离得很远的,应该没事,这段时间可千万注意防护,戴好口罩啊。”   “嗯,谢谢你了。”阮红瑛满脸感激,“你们也要小心。”   “好嘞。那我走了啊。”   人离开后,阮红瑛摸摸女儿的头:“行了别怕了,咱们这儿没有,跟我回屋吃药去。”   简澄也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她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都不出来了。   阮红瑛没办法,只好把做好的饭菜和药放在门口,让她自己拿。   在床上浑浑噩噩度过了又一天,这个年没一点年味儿。   除夕晚上,周寂川终于给她打来视频。   “怎么了?”手机里传来男人担忧的嗓音,他这会儿正在吃饭,模样有点疲惫,但依旧特别耐心温柔,“听阿姨说你自己吓自己?”   看起来他只是有点疲惫,但还很健康,简澄心口悬了很久的一块石头落下来,嗓音闷闷的:“我没有。”   “没有?”他笑了笑,“那怎么关房间里不肯出来?憋坏了怎么办?”   简澄抿抿唇:“就是有点怕,万一呢。”   “没有万一。”周寂川隔着屏幕挠了挠她的下巴,“送医院那些人隔天都上呼吸机了,你这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万一?”   简澄眼皮颤了颤:“呼吸机?那么严重吗?”   周寂川眼神黯了一下,随即勾起唇,不再跟她说这个:“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没什么病也能吓出病来。”   “可是。”她垂了垂眸,嗓音很低落,“会馆有很多确诊病例,我执勤那些天,每天都在……”   男人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问她:“戴口罩了吗?”   简澄点点头:“戴了。”   他的话她特别听,每天都戴得规规矩矩,确定没人才会摘下来透透气。   “那不就得了。”周寂川笑着说,“你说你嗓子疼,咳嗽,那就是上呼吸道感染的症状,感冒都会有,你也没发烧,怕什么?”   简澄还是担心得不行:“可是有人说症状不一定是发烧啊,也有人嗓子疼咳嗽这种,还有拉肚子什么的……”   “澄澄。”他放下筷子,望着她,眼神略凝重,“知道你这是什么病吗?”   简澄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啊?”   男人用手指了指脑子。   “……”简澄愣过一秒后,突然明白过来,“周寂川!你说我脑子有病!”   “嗯,还不算笨。”周寂川勾着唇笑话她,“看来问题不大,有的治。”   “哼。”   “好了,乖乖吃饭吃药,别胡思乱想,让阿姨担心了。”周寂川沉下声来,眸光温温地,带着些哄,“也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简澄鼻子一酸,眼眶也阵阵发热,瓮声瓮气道:“你也别让我担心。”   周寂川笑了笑:“嗯。”   “你要好好治病救人,但是也要保护好自己。”简澄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哭出来,“我还等你呢。”   “知道了。”他抬起手,落在屏幕上,摸了摸女孩泛红的眼,“等我回来跟你结婚。”   简澄此刻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她身边,再也矫情不起来,拼命用力地点头:“你说的。”   结婚就结婚。   他要是能好好地回来,她可以立马跟他结婚。   周寂川望着她,每一个字都虔诚无比:“我说的。” 第50章 (五更)很爱很爱你。……   简澄算是被他劝好了,挂电话后,悄悄从屋里探出个脑袋,过后突然想起来什么,还是戴了个口罩再出去。   阮红瑛坐在二楼起居室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疫情相关的新闻,她也没看,目光呆滞地望着茶几边缘。   简澄走过去跟她隔着一段坐下来的时候,像是才回过神来,眼里有了丝亮光:“出来了?”   简澄点了下头:“嗯,屋里好闷。”   “可以去院子里走走,今天晚上月亮不错。”阮红瑛笑笑,“咱们去看会儿月亮吧。”   “好呀。”她把口罩扯紧了些。   阮红瑛见她恨不得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的样子,叹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院子里风冷,简澄多加了件衣服才出去。   阮红瑛给她一个热水袋,把两只手捂在里面,自己倒了杯热茶捧着:“妈妈明天要开始上班了。”   简澄愣了下:“啊?”   明天才是正月初一。   阮红瑛笑了笑,解释:“单位要消杀,街道执勤的人也得换,还有各区县乡的走访,我们这些本地公务员除了被隔离起来的,都得参加抗疫工作。”   简澄眼眶微微一热,问:“那,危险吗?”   “可能会有点风险吧。”阮红瑛笑了笑,“不过比起你周叔叔和寂川,我们这点风险不算什么。”   “妈妈明天去哪里啊?”简澄嗓音有点湿。   “明天要跑几个镇子,走访统计,应该早回来不了。”阮红瑛拍拍她手背,“饭给你做着,自己记得吃,不够的话煮面条煮饺子都行。”   “不用了妈妈,我自己会煮。”   “那我等会儿给你摘两颗白菜,煮面的时候记得放,补充点维生素。”   “嗯。”   回到房间时,班级群里还在聊着天。   春节假期的班级群,原本该是送祝福抢红包的场面,现在却全都是疫情相关的话题。   【小道消息,咱们有可能这学期都没法开学了。】   【真有那么严重啊?一两个月搞不下来?】   【谁知道呢,我老家现在都有确诊了,全国数据每天都在增加,没有特效药,连检测的药都稀缺,鬼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那咱们能不能去一线啊?】   【当然不行了,这么严重的疫情怎么能让我们去?送人头谁负责?学校不敢的。】   【问过辅导员了,咱不行,要是早生几年毕业了还差不多,我一个学姐,东北狱警都跟队过来支援了。】   【那咱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可是我们小区志愿者都要25-35岁之间qaq我昨天一问,被嫌弃了,说是警校生都不让。】   简澄想起刚在仁和医院公众号上看到的捐赠求助信息,给他们发过去:【你们有办法弄到防护品吗?】   虽然周寂川给她打视频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但她一直有关注这方面消息。   病人数量太庞大,医务人员几乎所有人连轴转,医院的口罩的防护服应该都支撑不了多久了。   令人惊喜的是,她消息发出去很快就有了回复。   是班里一个平时不怎么搭话的男同学,看见人都要犹豫一下才能叫出名字的那种,一点也不熟。   【消息可靠吗?】   【我家有工厂,但口罩库存没了。】   【如果是真的话,我让我爸的工厂复工,应该能生产出不少。】   简澄看到愣了愣。   这还整出个富二代来?   她赶紧回:【可靠的,我男朋友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下面有院方联系电话,你可以打电话问问。】   对方也很快回复:【好,我去联系。】   放下手机,她在被窝里转了个圈,虽然还因为感冒不太舒服,却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了起来。   周宸明和周寂川奋斗在一线,妈妈明天也要参加抗疫,她这个百无一用的病人,终于做了一件还算像样的事。   **   然而,后半夜她发烧了。   她没敢让阮红瑛知道,不想添麻烦,偷偷起来去药箱里找了找,退烧药得38度5才能吃,但她现在只有37度4。   于是倒了杯开水,吃了感冒药继续躺着。   阮红瑛一大早就走了,家里空无一人,她把自己裹成个蚕蛹从楼上晃荡到楼下,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连锅都拿不稳,本来想煮个面吃,可接完水就不慎把锅掉在了池子里,溅了她一身。   没办法,冰箱里还剩点面包,她拿出来啃了,继续回屋躺着。   窗外的天从白到黑,傍晚还出现了火烧云,可她心头始终像压着块乌云。   眼看体温计从37度4升到37度6,每一次测量都有上升,喝了多少热水都没用,她终于忍不住拨出了电话。   周寂川像是刚忙完,接她视频的时候正在脱衣服。   手术衣全部湿透,应该是在防护服里闷了太久,连皮肤都泡得发白,却不是他平时那种白。   男人毫不掩饰地当着她的面用毛巾擦拭赤.裸的上身,宽肩窄腰,精瘦而有型,汗珠都沿着腹肌的沟壑滚滚流下来,消失在腰际的裤缝里。   简澄目不转睛地看着,本该是香艳惑人的画面,她却只有一阵阵心酸。   忽然他抬起头,手放在裤边上,好整以暇地睨她:“脱裤子也要看吗?”   简澄眼皮快速地颤了颤,连忙把手机翻过去:“谁要看了!”   “又不是没看过。”他低沉揶揄的笑声传过来。   简澄把半张脸埋进被窝里。   色狼。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打趣她这种事。   过了一会儿,周寂川对她说:“换好了,能看了。”   “……不看。”简澄在被窝里吸气,鼻子嘴巴都捂着。   “真不看?”   “不看。”她眼眶湿了。   不能让他看到。   周寂川何等精明的人,哪怕看不见她的样子,也听出她嗓音不对劲。   “怎么了?”男人温声问,“哪儿不舒服?”   “没。”她哽咽着说,“就是感冒总不好,有点烦。”   “嗓子疼?”他在对面看着屏幕里一片漆黑,却很认真地看着。   “嗯。”   周寂川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对不起。”   简澄用被子边缘擦擦眼睛:“对不起什么。”   “我能在你身边就好了。”周寂川轻叹着说,“让你一个人难受,是我的错。”   简澄用被子捂着眼睛不停摇头。   “好了。”他哄她,“别哭了,我会心疼。”   一句我会心疼,让她瞬间破了防。   周寂川坐在安静的休息室里,窗外是漆黑的夜幕,和原本应该灯火通明,此刻却杳无人迹的商圈广场。   A城现在就像一座死城。   活着的人要么被锁在家里,要么在医院垂死挣扎。他们和那些患病的患者一样,都在死亡的边缘苦苦煎熬。   她绷不住嚎啕大哭的声音,将他这些天已然麻木的神经勾扯出一些属于人类的跳动。   只有麻木自己,才能在这所地狱里顽强地走下去。   可因为她,才令他能有一刻短暂地置身于人间,透一口气。   “周寂川。”她听见他抽噎不止的声音,叫他名字,“我发烧了。”   男人微垂的头颅一震,刚才还摩挲在桌子边缘的手指,忽然卸了力气垂下来。   她嗓音瓮瓮的,十分可怜:“我能不能去医院啊?”   顿了顿,她又抽搭了一声:“我能不能去找你?”   他说不出一个字。   甚至有一阵没一阵的,连她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像老旧磁带被卡住一般。   “算了,听说医院现在连检测的药的没有。”她又吸了吸鼻子,“我先挂了,我要睡觉,你也好好休息,别太累,也不要担心我。”   男人紧抿着唇,喉结滚动,眼眶泛红,嗓音仿佛低到尘埃里去:“好。”   “周寂川。”   “嗯?”   “我爱你。”   说完,她很快挂了电话。   休息室里久久的安静,忽然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消毒水气味。   是空中喷洒的消毒水。   一部分被洒在桌上,地面也有。   一滴一滴,像人的眼泪。   捏得发抖的拳头紧紧压在桌面上,他缩着肩垂着脑袋,高大的身躯明显在颤抖。   **   简澄和他打完那个电话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桶,和她昨晚随手扔在枕头边的体温计。   人似乎没那么难受了,身上黏黏腻腻的,似乎是出过汗,有种闷在身体里的恶魔被释放出来的感觉。   她舒畅地吸了口气,眯着眼把手机拿过来。   微信里除了各种群消息,就是昨天夜里四点多,周寂川给她发来长长的一条:   澄澄,你问过我为什么给猫取名叫三月,我当时没告诉你。其实你猜错了,它既不是三月出生的,也不是三月被我抱回来的,三月跟它没有关系。   不要悲观也不要气馁,你只要乖乖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我一直都在努力早点回到你身边。你也要坚强点,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我会给你讲三月的故事,但不是现在。   等我回来,全都会告诉你的。   还有,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第51章 .正文完结三月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终于退烧了。   简澄反复量了好几次体温,都是三十六度四,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像是烧了一场,人倒轻松了,感冒带来的昏沉和头晕都减轻许多。   阮红瑛发现她昨天在家没吃饭,特意用保温桶给她留了中午的饭。   简澄今天心情很不错。   给周寂川发消息说已经退烧,紧接着微信也收到了好消息。   那位同学家里的工厂紧急复工生产口罩,他父亲还联系了国外做医疗器械的朋友,买下所有库存的口罩和防护服,捐赠给A城各大医院。   微博平台各种名人明星的捐款信息也接踵而至。   虽然死亡和确诊的数量依旧在不断上升,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爆发和控制,慢慢趋于稳定。   简澄感冒彻底痊愈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可紧接着迎来了另一个大问题。   疫情是突然间爆发的,从那天急诊有病例起,医护人员们就不允许回家了。除了上班,都是在固定的酒店房间休息。   周寂川给三月准备了十天左右的口粮和水,就快要消耗完了,简澄从监控视频里也能看到碗里的粮食只剩一点点,估计以三月那大块头的食量,撑不到两天。   这天晚上,母女俩在客厅看电视,简澄试探着问阮红瑛:“妈妈,你有认识的人能帮个忙吗?”   阮红瑛边嗑瓜子边睨了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就是,周寂川的猫……”她冲她眨眨眼睛。   阮红瑛顿时皱眉:“猫怎么了?不是说可以自动喂食吗?”   “那自动喂食也只能管一阵子的呀,更何况谁都没想到会有疫情,他就准备了一周多的量……”简澄抱住她妈的胳膊,摇了摇,“妈妈,你要是不管我们三月就要饿死了,到时候你女儿女婿都会很伤心的。”   阮红瑛:“那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到处都封着,人都出不去,还管猫呢。”   简澄靠在她肩膀上蹭蹭:“妈妈你不是朋友多吗,你们领导能不能帮忙?通个气?就带只猫回来而已嘛,不放心的话,就给它做个检查。”   “你想得倒好。”阮红瑛轻呵一声,“人都检查不过来,还检查猫。”   简澄扁了扁嘴,快哭了:“妈妈……”   “……”阮红瑛面色凝重。   “妈妈。”简澄不依不饶地撒娇,“三月是我和周寂川的宝贝,是你的亲亲外孙啊。”   “得了吧,你让我认一只猫做外孙?”阮红瑛哭笑不得,可又实在架不住女儿撒娇,给认识的警察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人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原则上有很多留守宠物,都是让楼里邻居帮忙喂的,但简澄不放心,也说不准这疫情会持续多久,总麻烦别人也不好。   因此首选还是把猫带回来,她亲自照顾。   阮红瑛去外面打了几个电话,好久才回到客厅。   看着简澄满脸期待的样子,忍俊不禁,终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好了,帮你问过了,这种事情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你运气好,杜局自己家也养猫,我一说是你的猫他就心软了,明天我找他拿个通行证,咱俩去把猫弄回来。”   “呜呜呜妈妈最好了!”简澄抱住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不过我可要跟你约法三章。”阮红瑛满脸严肃地说。   简澄忙不迭点头:“十章都行!除了不让它进屋。”   阮红瑛嘴角一抽:“你就仗着你周叔叔宠你吧。”   “嘿嘿。”一想到三月能被接回来,简澄笑得合不拢嘴,“妈妈你说。”   阮红瑛一本正经地望着她道:“猫弄回来你自己管好,这屋子前后通院,万一开着门跑出去丢了不能赖我。”   简澄:“我会管好的!”   “卫生也得你打扫,别到时候你周叔叔回来,屋里到处飘着猫毛。”   “嗯嗯!”   “最重要的一点。”阮红瑛无比严肃道,“猫不能跟人睡,它只能睡它自己的窝。”   简澄连连点头:“放心吧妈妈,它只喜欢睡它自己的窝。”   第二天,阮红瑛开着车和她一起,把猫和一些猫用品都从周寂川的大平层,拖到了香溪御墅。   简澄一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怕三月粘人没分寸,惹阮红瑛烦,一直让它待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严密看守。   结果某天午睡后下楼,出去值班的阮红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人躺在沙发上,似乎是午觉刚醒,三月也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无比享受地踩她的肚子。   “妈妈!”简澄超级夸张地叫了一声,“有毛!”   阮红瑛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嫌她吵,然后十分温柔地抚摸起猫背。   简澄:“……”我小时候你都没摸过我。   **   “我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我妈真的好好笑!”简澄在视频里笑出了眼泪,弯腰捂住笑疼的肚子。   周寂川靠在窗户边,背景是星月缭绕的夜空。   今天天气很好。   “三月在家没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简澄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我妈现在,吃饭要它一起吃,连猫碗都放桌上,睡个午觉也要它一起睡,你知道三月喜欢睡自己的窝,我妈醒来发现它跑回窝,还硬给它抱回来搂着睡,笑死了。”   男人弯着眉眼,满满的温柔宠溺。   “还有,每次三月上完厕所,我妈跟着跑给它擦屁股。”简澄从桌角抽了张纸巾,“她已经完全被征服了,你叔叔还会远吗?”   周寂川望着她,听她说说笑笑絮絮叨叨,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腔,只有两个字:“谢谢。”   简澄皱皱眉:“跟我这么见外?”   他坐在窗台上,微微俯身,深邃的眸无比认真地望着屏幕里的她:“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有很多后顾之忧,三月也要谢谢你。”   简澄感受到他的真诚,心口也一阵烫烫的。   她双手托腮看着他比先前清瘦许多的脸庞,眼下明显的两块乌青,和死神和病魔抗争后憔悴虚弱的模样,满是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守护他们,我守护你啊。”   有我在,你不会有后顾之忧。   **   三月似乎是个很美好的季节,从舌尖念出来就带着点别样的缱绻。   所有好消息都踏着三月的尾巴纷纷到来。   新增疑似病例清零。   不少企业开始返岗复工。   交通路线分批恢复通车,小区一个又一个解封。   各省来A城支援的医疗队也陆续撤离,似乎这个城市已经安全了。   只有周寂川他们,还在为这场战争做最后的收尾。   医院依旧是隔离区,但她已经可以从不远的地方看一看了。   而周寂川经常在忙完工作,回休息室小憩片刻的时候,能看见窗外隔着一条街,有个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的胖大白,傻乎乎地朝他挥手跳跃。   他拨个电话,就能看见大白笨拙地拿手机的模样。   “防护服不要钱吗?”他故意语气严肃。   “这是周叔叔送我的。”简澄躲在防护服里,嗓音听起来闷闷的,但是在笑,“我就想过来看看你嘛,我妈不放心,非要我穿。”   男人还是忍不住软下声音:“视频里看不也一样?”   “不一样。”简澄仰头看着某个窗口,虽然不太清晰但她却能一眼认出来的身影,“视频隔得好远好远,但是在这儿,我能看到你。”   她抬起手,比了一下距离,特别满足地说:“不到一百米呢。”   她终于离他越来越近了。   **   两个多月,在阮红瑛各种自制猫饭的投喂下,三月似乎有些营养过剩,体型肉眼可见地从小猫咪长成猪咪。   眼看快超过健康体重,简澄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它减肥。   这天,她刚喂了适量的猫粮,三月似乎根本没吃饱,依旧绕着她的腿喵喵叫,还翻身打滚撒娇,想让她多给吃的。   简澄狠下心来教育它:“你不可以再吃了,如果再胖下去会没有小母猫要的。……不对,你好像已经用不着小母猫了。可那也不行,长胖了很容易生病知不知道?妈妈不让你吃是为你好!少吃东西多运动,出去跑圈去!”   说着她指了指后面封好的阳台,上面有个巨大型猫爬架,是阮红瑛斥巨资给三月买的。   三月委屈地一声“喵呜”,再次躺倒在她面前。   “……”咋还碰瓷呢?   简澄无语地长叹一口气,正想把它直接拎到阳台去强制运动,电话突然响了。   见是周寂川打来的,她瞬间整个人精神起来:“怎么啦?”   “你在家吗?”男人语气很平常。   “在呢。”   “有时间吗?”   简澄看了眼摇着屁股往阳台走的三月,似乎已经不怎么需要她管:“有呀。”   “好。”周寂川笑了一下,“去趟我那边,帮我拿点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啊?”   “你去了我再告诉你。”   简澄乖乖应了:“好吧。”   挂了电话,她赶紧出发去东辰华庭。   用指纹开门进屋后,一边换鞋一边再给他打电话。   没曾想下一秒,屋里居然响起一串熟悉的手机铃声。   是怎么也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手机铃声。   她愣了足足有十多秒,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一双朝思暮想的眸子。   男人逆光而立,缓缓地在她面前蹲下,容颜还是清俊如昔,但眸底如火燃烧的思念是她从未见过的炙热灼人。   下一秒,他同样炙热的唇吻住她。   阔别七十多天,日日夜夜都肖想入骨的她。   他抱起她的臂膀如铁,每一步急切而又沉稳,房门被踹开,柔软的被褥包裹住她的背,再由他火热的身躯盖上来。   “想我吗?”他等不了,只想即刻向她宣泄思念。   那些用一切言语都词不达意,只能用身体来倾诉的思念。   简澄止不住微颤着,手指掐进他肩背的肉里,咬咬牙,艰难地发出一个字音:“想……”   “想我什么?”他故意往回撤了一些。   “……”她咬着唇,眸子里水光泛滥,带着可怜兮兮的控诉和不满。   “嗯?”   简澄乖乖地把唇凑到他耳朵边。   听着小姑娘几乎要被自己吞进肚子里的话,他终于笑了一声,再低头吻住她。   满足她。   ……   卧室窗帘打开着,傍晚被染红的阳光落在深灰色木地板上,竟产生一种强烈对比下的莫名融洽。   他们抱在一起,看天边漂亮的火烧云。   “三月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冷不防听见男人的声音,简澄彻底愣住。   他们初次相遇明明在2018年夏天,怎么可能是三月?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大概……比我的床高一点儿。”他笑着亲吻她发顶。   简澄眼睛睁得大大的,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那时候,你手上就戴着个小圈儿,上面有你的名字,简澄。”他用手指轻轻摩挲她光洁的手腕,目光悠远地,仿佛在回想当初的画面,“你还记得吗,那天有人被关在医院停尸间,那个又黑又冷的地方。”   他的声音像风吹动心底积攒已久的厚厚的尘灰,将一些记忆的边角显露出来。   那年得知被人抛弃后,她一场病病了很久,需要每天不间断地输液。从寒冬腊月一直到来年开春,她都住在那个医院里。   有一天,城外某个化工厂发生爆炸,几百人或死或伤,仅送到她所在的医院就有八十多个。那只是一个社区医院,人员紧缺,所有医护都去抢救了。   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半夜醒来有点饿,想问护士站的阿姨有没有吃的东西。   以往每天那里都会有值班的阿姨,可那天整个都是走廊空荡荡的。   她有点怕,就往有声音的地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下了几层楼,那些嘈杂的声音居然离她越来越远。   直到她到了那个地方。   走廊的灯格外暗,那扇门一旦靠近,就有一股冷气包裹上来。她本来想转头跑掉,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开始她听不太清楚,于是把脑袋贴上去,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是个男孩的声音。   很小声,很虚弱,带着随时可能要断气的颤抖。   她认识门顶上的字,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当时也害怕得不行。   甚至她不能确定里面的是人,还是传说中的鬼。   他握紧她的手,也驱散掉她回忆起的那阵冰冷:“如果当时你转头走掉,那可能,你今生都不会再见到我。”   他能想象一个那么小的小姑娘,要克服多大的恐惧在那个时刻那个地方,选择救他。   在找不到一个大人来帮忙的时候,她需要多少勇气独自去面对。   当停尸间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重新看到了光。   也是他此生见过最耀眼的光。   小姑娘站在板凳上,抬起来去够门锁的胳膊还没有放下,细细的瘦瘦的,眼里夹着丝未定的惊恐。   但在看清他的那一瞬间,眼睛笑弯成月牙。   她悄悄带他去自己的病房睡了一晚上。   后来他被家人带走,再回来寻她时,她却已经不在了。   “你说过你喜欢医生。”他低沉缓慢地回忆着,“我就想着,如果我成为你喜欢的那种人,会不会终有一天,我能再找到你。”   她忍着鼻尖一阵阵涌起的酸意。   “澄澄,我等你太久了。”他轻轻掰过她脸,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无比虔诚的吻,“那天在急诊大厅见到你,我就感觉到上天的恩赐,终于落在我身上。”   柔软相贴的那一秒,她控制不住泪湿了眼。   任凭眼泪流了好久,她才憋着一口气,难得吐出一句带着哽咽的整话:“你是怎么第一眼就认出我的?”   “直觉。”他吻去她的眼泪。   简澄泪眼蒙蒙地仰起头,“那我那天要是没去呢?”   “我会等到你去。”   那如果她这辈子都没下峨眉山呢?   她没有找到妈妈,没有踏足这个城市一步。   没有遇见他。   她不敢想,也不忍问,就像她不忍问他当年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他有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以及那晚在床上瑟瑟发抖的他,究竟做着什么样的噩梦。   她轻轻嘟着嘴,印在他柔软的唇上,无比温柔和珍惜。   ——可是他们重逢了,最好的一切都发生了。   最坏的那些也都过去了。   没有如果。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