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 作者:乐寻 第1章 狂犬   ◎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九月初。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南城昨夜下了一整晚的暴雨,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傍晚的亮光夹着昏暗,透过白色窗帘洒落下来,投射在床上女人那白皙精致的侧脸上。   明瑶原本蜷缩的双臂渐渐舒展,意识也逐渐清明。   她坐起身,手掌搭在脸上,深吸口气——   又做梦了。   梦里的那个男人,明明听到了她的挽留,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半分迟疑都未曾有。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逃不了他的桎梏。   她忍不住皱起眉。   明瑶掀开薄薄的软被,正欲起身,卧室门忽然被敲响。   紧跟着,门外传来温润的男声,“瑶瑶,该起床了。”   是明彻。   她的堂哥。   “好。”她下巴微抬,应声。   明彻站在门口,问:“还是不舒服吗?”   明瑶翻身从床上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旋开卧室门。   她扯唇,颇为随意地撩了把乱糟糟的长发,开口道,“头不疼了,就是心烦。”   明彻:“怎么了?”   她语调淡淡,“做了个噩梦。”   明彻眉心轻蹙,“时差还没倒过来么,你这两天就先别去公司了,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金盛证券公司总部在江城,明瑶是在江大学的经济系,毕业后实习就留在了那边。   细细算来,也将近一年了。   上周她随上司去比利时出差,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周。   昨晚暴雨,他不放心,随明家的司机一起去机场接的她。   不过,昨晚在机场,他倒是没瞧见她的上司。   按理说,两人应该一同抵达才对。   她除了上车前喊了他一声哥,再没说其他的,在车上就直接睡着了。   “嗯。”明瑶眼眸微垂,面上掠过不自然的神色,不过这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   安静了两秒,她问,“陆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   陆家老爷子今晚在陆家别墅办了场私人性质的小型生日宴会。   不过,明面儿上说是私人性质,但该邀请的贵胄名流大概一位都不会少。   毕竟,陆家现今那位负责操持家事的女主人,可谓是最为精明的“商人”。   明彻看向她,慢条斯理地开口,“陆爷爷年纪大了,身子骨总会弱一些的,前段时间他心脏有点不舒服,住了半个月的医院。”   明瑶眼神微动,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祖辈双方有战友这层关系,再加之近些年商业上的往来,陆家和明家平日里走得还算近。   自她记事起,陆爷爷就很疼她,时常派佣人来给她送礼物。   吃的玩的用的都有。   其中令她印象最深的,当属那条浅橙色的公主裙。   裙摆由两层制成,最上面的一层纱镶着银色碎钻,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只是,那条裙子并未陪伴她太久……   明彻抬手揉了下她的软发,低低开口,“别担心,老爷子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点头,淡淡应了一声,“我先换身衣服,你叫Nancy上来帮我整理下头发,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去陆家。”   “好。”明彻淡笑着应声。   大概过了一个钟头,明瑶才算彻底收拾好。   她低头看了眼银色腕表——   已经将近晚上七点半了。   生日宴八点正式开始。   明瑶对着全身镜抿了下唇,抬手捞起置物柜上的银灰色手包,转身下楼。   她对着沙发上的男人抬了抬下巴,笑容明艳张扬,“哥,我们走吧。”   明彻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眼,眸底蓄着温淡笑意,低声评价道,“我家瑶瑶真漂亮。”   明瑶勾唇,淡笑着接茬儿,“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么。”   明彻轻轻笑开,赞许似的朝她点点头。   他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过去?”   “不要,”明瑶摊平手掌,上下一比划,“吃完饭我就穿不下这条礼服裙了。”   明彻自然知道她这是夸张的说法,不过她不想做的事,他也不想逼着她做。   他低笑一声,道:“宴会上有糕点,饿了就吃一些,别委屈自己。”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身材够好了用不着减肥?”   “难道不是?”   明瑶勾唇,黑白分明的眸漾着浅淡笑意,与他并肩走出别墅客厅。   ***   他们兄妹俩抵达陆家别墅时,距离生日宴会正式开始仅剩五分钟。   陆家这座独栋别墅依山傍水而建,别墅风格偏欧式,庭院里偌大的游泳池最为吸睛。   不过,最别具一格的当属面积堪比一整个足球场的后花园。   花园内植物种类繁多,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放,然胜在排布整齐有序,丝毫不显杂乱。   亦会有园丁定期修剪。   今晚这场宴会,就是在后花园办的。   明瑶穿了件浅橙色的露背礼服裙,原本黑色的长直发被Nancy给盘了起来,更显精致利落。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旁站着一排排路灯,偏暖的橙色光折射到她瓷白干净的肌肤上,倒为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晕。   不少受邀而来的千金小姐看见她,眼底纷纷闪过丝异色。   或惊艳,或嫉妒;或单纯的,见到美人之后的眼前一亮。   于是,她们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明瑶身上引——   “明家这位千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像是昨晚吧?”   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手搭在唇边小声道,“我听我姑妈说,明家最近在给他们唯一的女儿张罗联姻事宜。”   “真的假的,以明家在南城这势力,还需要联姻吗?”   “你傻不傻,谁会嫌钱多啊。”   “那……你姑妈有没有跟你说她的联姻对象是谁啊?”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你们觉得呢?”   “与明家门当户对,又和明小姐年龄相仿的,也就陆家那位大少爷了吧。”   这时候,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捂着心口说了句,“明瑶真的好漂亮啊,我居然都有点心动了。”   “嘁,漂亮都是表面上的,谁知道她那张脸背地里打了多少玻尿酸。”   忽然,有位穿着一袭黑色礼服裙,戴着银色流苏耳坠的女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笑着对方才说话的女人道,“要不你也在脸上打几针试试,看看能不能打成她那样儿?”   话音未落,她又像是真的抱歉似的捂了下嘴巴,道:“啊不好意思,瞧我这记性,你这张脸应该就是打过之后的吧?”   “你——你凭什么这么造谣我?”那女人瞪大眼睛瞧她,眸底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和被拆穿后的慌张。   与她一同过来的姐妹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行了行了,你就别跟她犟了,初家大小姐嘴巴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五个人加一起都说不过她。”   初茗宜低啧了声,脸色淡,语气更淡,“我这可不是造谣,你刚才那句话才是。”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   明瑶换上礼服裙之后便没再吃东西,在家只喝了杯红茶。   来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却是有些饿了。   堂哥说得对,不能太委屈自己。   陆爷爷生日宴上摆放的各类糕点精致漂亮又可口,她决定拿它们垫垫肚子。   明彻方才陪她在这儿站了五六分钟,结果医院那边突然来电话,要他出急诊。   她的堂哥目前是南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的副主任医师。   临走前,他没忘嘱咐她待会儿见到陆爷爷代他道个歉,再问声好。   堂哥走后,时不时有她并不熟识的公子哥儿过来同她搭话。   明瑶不怎么擅长这种类型的社交,也并不想与他们过多攀谈,基本都是那些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兴许是嫌她的回答太过简洁,人也太过无趣,那些同她搭话的公子哥儿在她身边顶多待个三两分钟便离开了,比打地鼠游戏里每间隔几秒就要冒头的鼹鼠还要准时。   明瑶也不在意,没人打搅反倒更好。   她抬脚往前方长桌那边走去,站定后,伸手捏起一小块儿奶白色的糕点,正准备咬第一口的时候,右肩忽然被人轻拍了下。   紧跟着传入耳朵里的,是一道夹着欢喜意味的熟悉女声,“瑶瑶!”   明瑶回过头,看到她的那一瞬目光不由微滞,连带着手里的小蛋糕都差点滑落,“初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补了两天觉,”她笑着,“终于神清气爽了。”   “还走吗?”   初茗宜是她闺蜜,从江大新闻系毕业后,做了战地记者,在中东地区待了将近一年。   近两个月才逐渐开始回国发展。   她这张嘴声名在外,南城名媛圈子里的那些千金小姐都挺憷她的。   初茗宜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走了,你呢?”   明瑶回:“我还没想好。”   “不着急,你要是真舍不得自己在江城积攒下来的人脉资源,那就先在那儿发展着。”   明瑶扯了下唇角,淡声询问:“你陪我啊?”   于她而言,那些人脉并没有多重要,她也并非一定要留在江城,只是……   初茗宜手搭到她肩上,低声开口,“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以为我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   “接手公司。”   “我们瑶瑶就是聪明。”   明瑶侧眸瞧着她,唇角微抿,抬手将剩下的小蛋糕塞进嘴里。   初茗宜轻轻拍了下她的背,笑着道,“慢点吃。”   生日宴正式开场后,便愈发热闹起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觥筹交错间谈论着生意。   明瑶端起特意让服务生给她倒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温度刚好。   初茗宜站在她对面,双目失神道,“好无聊啊。”   明瑶下巴微努,“看到前边搭好的舞台了么,待会儿有节目看。”   “陆爷爷最喜欢什么?”   明瑶扯唇,“京剧,国粹。”   “那我就再坚持一下。”   她真是好久没接受过这种高雅艺术的熏陶了。   明瑶正欲搭茬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某家千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情绪,“陆总,是陆总诶,他居然也来了。”   “他这张脸也太好看了。”   “岂止脸好看,陆总可是IC毕业的。”   “帝国理工学院?”   “那不然呢?”   “不过,陆老爷子的生日宴,他来做什么?”   “兴许是来谈合作的。”   “这倒是有可能。”   明瑶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的眼神其实算不得多好,只是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太过出众。   视线上移,入目的是他颀长挺拔的身形,他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藏蓝色高定西装,西装内侧,白色衬衫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   而这身不带丝毫褶皱的西装,反倒最大限度地勾勒出了他的宽肩窄腰。   深棕色的暗杠斜条纹领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周身的清冷气质,再往下,她注意到他腕处搭的那条百达翡丽。   明瑶眼眸微抬,轻轻咬了下唇瓣——   他近年来的桃色绯闻众多,可与清冷这个词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陆谨修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朝迎上来的那位穿着纯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淡笑了下,微微颔首,而后径直朝里屋走去。   明瑶转过头,不动声色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紧了紧手指。   初茗宜视线微转,看向明瑶。   她不清楚明瑶现在对那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因为,自从步入高中,瑶瑶就再也未曾在她面前主动提过一次他的名字。   但她着实不怎么放心,问:“瑶瑶,你没事吧?”   明瑶牵了牵唇,淡笑着开口,“我能有什么事?”   初茗宜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唇角微抿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明瑶说得没错,那头戏台子早已搭好,这段京剧需要的道具也全都摆上了场。   陆家为宾客们准备好的座位也被人搬了上来。   众宾客在主持人的号召下,颇有秩序地一一落座。   负责串场的主持人举着话筒,开始向台下的宾客们介绍参加演出的京剧老师。   主持人报完幕,一场精彩绝伦的京剧表演正式开始。   不多时,陆老爷子在一众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以及管家佣人的簇拥下,坐着轮椅来到台前欣赏他生平最喜爱的京剧艺术。   明瑶本想克制住自己往那边看的心思,然动作却比思想先行一步。   她眉眼微抬,目光瞬间捕捉到了那个男人。   他坐在陆爷爷身旁,清泠泠的视线落在戏台上,周遭凝着上位者的威严,打眼望去倒是比陆家那位大少爷更具主人风范。   明瑶深吸口气,收回视线,转而望向戏台——   台上青衣登场,台下寂静一片。   说起来,她对国粹了解并不多,但她自小受祖父耳濡目染,倒也听过许多京剧选段。   青衣的婉转戏腔诉尽衷肠,不大会儿,明瑶听出台上唱的是《春闺怨》。   《春闺怨》大致讲述了这样一段故事——   张氏与丈夫王恢新婚后不久,他便强征从军,不久后战死沙场。   张氏常至街坊邻里间探问,却寻不得半点消息,相思甚苦,积思成梦。   梦中,丈夫平安归来,与她共续新婚之乐,然而,梦中的片刻温存终却在战火下消散殆尽……   明瑶细细听着那句“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不知怎的,眼眶悄然泛红。   坐在她身侧的初茗宜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握住她的手,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明瑶接过,将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色纸巾攥得皱皱巴巴。   当戏台上的青衣老师唱到那句,“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时,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些。   一曲毕,明瑶正欲起身去洗手间补个妆,却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直到两位穿着西装的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她才稍稍抬眸——   陆谨修。   以及那位陆大少爷,陆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穿着酒红色西装的男人朝她这边微微俯身,浅浅挑眉,眉眼间彰显着别致的落拓,语调略玩味,“你好啊,我的未婚妻。”   陆谨修眉眼微垂,视线悄然落在明瑶颈侧。   闻言,他那双原本蓄着寡淡笑意的浅灰色眼瞳滞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难以捕捉。   -完- 第2章 狂犬   ◎他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牙关,深入其中。◎   明瑶怔了一瞬,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淡声开口,“你叫我什么?”   那位陆家大少爷眉峰微挑,轻笑着道,“未婚妻,怎么,不喜欢吗?”   就连旁边的初茗宜也愣了下,直接起身质问他道,“不是,瑶瑶怎么就成你未婚妻了?”   陆戾语调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我们双方长辈的共同意思,初大小姐有什么意见还是保留吧。”   初茗宜轻嗤一声,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这言外之意摆明了就是——   长辈们敲定的事情,容不得任何人违逆。   明瑶余光打量着他身旁的那个男人。   他的眼角眉梢挂着微末笑意,那双细看泛着谜蓝的浅灰色眼瞳里,一丁点儿的异样神色都寻不见。   也对,这么多年未见。   他怕是早就忘记她了。   明瑶站起身,勾唇笑了下,语调不疾不徐,“陆公子,我还有事,请你让一下。”   被称作陆公子的男人开口道:“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必了,谢谢。”   陆戾低眸瞧着她,嗓音里含着笑意,“未婚妻,你这是——害羞了么?”   明瑶:“……”   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站着,未曾开口的男人说出了他到这来的第一句话,至少是明瑶听到的第一句——   “既然明小姐不愿你陪,不如就作罢。”   他的声音与多年前相比,温润无余,清冷更甚。   陆戾微微颔首,侧身往旁边挪了挪,让出明瑶眼前的那条小道儿,笑着说,“行,我听哥的。”   哥?   看来他们两位关系不错。   明瑶拉起初茗宜的手,正欲离开。   转念又想起,他替她解围,她是该谢谢他的。   可他方才那句明小姐,听得她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明瑶侧眸,下巴微微抬起,视线落在陆谨修身上,“多谢陆先生。”   话音未落,转身离开。   她拉着初茗宜一路走到了洗手间,全程未说一句话。   初茗宜与她毕竟是十多年的闺蜜,自然能够感知到她目前情绪不佳。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明瑶,低声道,“瑶瑶,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   明瑶拉开手包拉链,从里面掏出粉饼往脸上扑了扑,“没事。”   初茗宜瞥她一眼,皱眉道,“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信啊。”明瑶笑,放下粉饼,旋开一支金管儿口红往唇上涂。   初茗宜盯着她的侧脸,问:“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个陆戾?”   与此同时。   洗手间与外头建筑连通的走廊内,一位穿着藏蓝色西装的男人脚步渐渐顿住,不再往前。   偶有路过的人面带笑意地同他打招呼。   然而还未等他们把那句“陆总”叫出口,他便示意他们噤声。   明瑶语调淡淡的,没什么特殊情绪,“算不上讨厌。”   “就算不讨厌,你也肯定不想跟他结婚吧。”   “结婚不在我的人生计划内,和陆戾结婚更不在。”   初茗宜轻咳一声,“那……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对他……”   “提他做什么,晦气。”   “那你刚才还跟他道谢。”   明瑶对着镜子抿了下唇,勾唇挤出笑意,“他帮我解围,我跟他道谢,这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初茗宜有些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接着问,“你现在……真的对他半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明瑶把口红盖好放进包里,转而看向她道,“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就问过我么,现在我的答案也是一样。”   初茗宜望着她,略微失神。   大一下半学期,有位自开学就追了她大半年的机械系学长在被她拒绝后卷土重来,拿着自己刚获奖的模型作为告白礼物送她,结果她倒好,又拒绝了人一次。   那时候,她问明瑶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试试,她特别随意地说了句——   “因为我对他没感觉啊。”   当时她也是傻,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   “对学长没感觉,那你对谁有感觉,陆谨修吗?”   明瑶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她说,“不啊,你不觉得他那种人,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喜欢么。”   之后,无论谁跟她告白,无一例外都被她拒绝。   明瑶也被经管学院的那群同学戏称为他们学院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   过完今年的生日她就二十二岁了,但迄今为止,明瑶连一场恋爱都未谈过。   而她,男友已经换了三任。   明瑶望向她,眼底甚至带了些清浅的笑意,淡淡道,“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就像是非要让自己坚定这个念头而不被动摇似的,她强调了句,“他那种人啊,不配。”   洗手间外,藏蓝色西装的男人转过身,径自离开。   而她刚才那番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明瑶挽着初茗宜的手臂往外走,刚出洗手间,就被陆家某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管家叫住。   “明小姐,请您随我移步偏厅,老爷子在等您。”   初茗宜眼神微动,将他的话揣摩了一番。   这人只叫了瑶瑶。   ——看来是要当着她和陆戾两位当事人的面,商议他们的联姻事宜了?   初大小姐看着管家,声音脆生生的,“我不能跟着一块去吗?”   年轻管家道:“抱歉,初大小姐。”   她轻叹口气,对上明瑶的视线,“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你先回家。”   “可是……”   明瑶瞪着她,“有什么可是的,时间不早了,早回去早休息。”   “好了,听你的。”   她不放心,又嘱咐了句,“你有事随时联系我啊,别忘了。”   明瑶低低应了声,同她告别后,跟着管家走到偏厅。   然而在进门之前,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自她身后传来。   “明小姐。”   明瑶脚步一顿,回过头,一眼便瞧见了陆谨修。   年轻管家自然认得他是谁,躬身同他打招呼,“陆总好。”   男人语调低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可否先借用明小姐点时间。”   “有事?”   “自然。”   “好,”明瑶点点头,转而对那位年轻管家道,“请你转告陆爷爷一声,我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了就过去,很快。”   生日晚宴差不多结束了,花园内的宾客们正陆陆续续散场。   她被陆谨修带到别墅外头的走廊上。   走到白玉石柱旁,他脚步微顿。   明瑶也跟着他站定,抬眸看向他,淡淡地问,“陆先生,你找我要说什么事?”   男人微微侧首,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清淡的嗓音里偏生含着浅薄的笑意,“叫什么陆先生,我不是白眼狼么?”   他与她近距离说话时,明瑶才闻见了微醺的酒气。   她讨厌酒精的味道,因而不由蹙起眉。   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缩。   然而他颀长的身形挡在她面前,她的身后则是那根宽阔高耸的罗马风白玉石柱。   她退无可退。   她对上他的视线,一股无名火起,冷声道,“陆先生,偷听人讲话这种行径真的很无耻。”   “晦气、无耻,”男人清冽的目光里压下层层阴郁,“我倒是还想听听你还会拿什么词来形容我。”   听完这句话,她胸腔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气恼更甚,“这些词拿来形容你,难道不是很合适么?”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曈眸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下,眼底的光消散殆尽。   他望向她的目光,倏然收成锋锐的尖。   如一把利剑,刺在她身上。   下一瞬,他的指间穿过她发丝,扣住她的后脑,猛然向前一扯。   明瑶吃痛到倏然拧眉。   然而,他却陡然逼近。   她抬起腿,想要避免与他进一步接触。   陆谨修扯唇,低低笑了下,蓄着冷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过一瞬——   他笔直修长的腿压了上来,死死抵住她的。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明瑶甚至能感知到他的温度。   她的心脏忽然就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   明瑶蹙眉望向他,再开口时,声音里混了些轻蔑意味,“别碰我,我嫌你——脏。”   她的话音堪堪落下之际,唇便被他堵住。   绯色的柔软唇瓣被他卷入齿间,他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牙关,深入其中,重重地舔咬着她的软舌。   痛感传来,明瑶后知后觉他正在做什么。   她的发丝被他扯在指间,双重的痛感让她瞬间拧起眉。   这一刻,她耳边像是有颗颗惊雷炸落,惹得她头皮发麻。   她本能地想要推开他。   她明明使了全力,他却一动未动。   明瑶攥起拳头,直接往他身上捶。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被他松开。   明瑶想给他一巴掌,刚抬起手,手腕却被他轻而易举地钳住,又被他顺势压下去。   千百种情绪在那一刹一齐涌上心头,她竭力克制着没让眼泪落下来,委屈地控诉,“陆谨修,你真是个疯子。”   他并未言语,抬手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方竹青色帕子,俯下身,用帕子轻轻拭去因方才激烈的吻而被蹭到她嘴角处的口红。   明瑶眸色一滞。   她垂眼,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   原本就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此时颤得更厉害了。   没出息。   她在心里低咒了一声。   明瑶深深吸气,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挪开。   他覆着薄茧的长指搭上她的唇,心思清晰而恶劣地抹了下,低沉的嗓音里混着喑哑意味,“别动,再动口红又要花了。”   ***   明瑶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偏厅的。   外头的宾客现已走得差不多了,而偏厅内此时倒是热闹得很。   陆老爷子,陆戾的父母,他本人,他的妹妹,以及她的父亲明盛先生,都在这里。   明瑶进来的时候,他们正面对面坐着商议事情。   许是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他们的议论声倏然停住。   陆老爷子率先看到了她,指指自己对面的空位置,示意她道,“瑶瑶,来坐这边。”   明瑶笑着走过去,同陆爷爷问了声好。   她没忘记堂哥的嘱托,同在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后,又代明彻同陆爷爷道歉问好,并就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询问了几句。   陆老爷子老态龙钟的声音落入空气中,“瑶瑶别担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明盛侧首看了眼自己的女儿,面带笑意地开口,“兴许不久之后您就能抱上重孙了。”   陆老爷子望了眼自家孙儿,笑着道,“说句实话,我可就盼着这一天呐。”   明瑶眼眸微垂,并未再搭话。   偌大的偏厅陷入寂静。   明瑶猜测,在她来之前,他们几位长辈该谈的似乎都已经谈妥了。   现在,怕是要听她这位当事人的意见。   两分钟后,佣人阿姨将一杯红茶端到她面前。   陆阿姨看向明瑶,适时开口,“我知道瑶瑶你从不碰酒精和饮料,最喜欢喝红茶,所以就特意让家里的阿姨帮你泡了一杯。”   “现在温度应该刚刚好,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明瑶勾唇,笑着对她道,“谢谢陆阿姨,您有心了。”   说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她淡声评价,“香味浓郁,入口回甘,好茶。”   陆戾把玩着一个做工颇为精致的紫色魔方,掀了掀眼皮,“我妈对她未来儿媳妇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像是丝毫不懂这东西的价值所在,他语气不屑,“就这茶,一两十万块。”   他的妹妹陆蕴宁伸手扯了下他酒红色的西装衣角,压低声音道,“哥,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陆戾淡淡瞥她一眼,偏头看向右侧时,却恰好对上母亲的凌厉视线。   他瞬间紧闭双唇。   陆老爷子:“瑶瑶,你觉得陆戾这小子怎么样?”   明瑶抿了下唇角,打好腹稿后开口,“在大学里,像他这种阳光大男孩儿一般都很受女生的欢迎。”   话音甫一落下,她脑海中却倏然回现了方才的吻。   那一刻,他近乎凶狠地掠夺几乎让她窒息。   酒精的味道,清淡的烟草味,以及清冽的松针香……   他惯会做那种打人一巴掌再赏颗甜枣的事。   她早就清楚。   绯色悄然爬上耳根,明瑶眼睫微垂,唇角微微抿起,紧紧地绞弄着搭在身侧的手指,避免情绪外露。   老爷子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于是,开始切入主题,“既然这样,不如你们俩就先相处一段时间,过一两个月再把婚事定下来吧。”   “瑶瑶,你觉得如何?”   明瑶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截了胡。   是陆戾的声音。   他面色倏地一冷,喊了声,“爷爷。”   陆老爷子:“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也给我憋回去。”   “……您就会搞封建大家长那一套。”   “那你倒是说说,对我给你安排的婚事到底有什么不满?”   陆戾不动声色地捏紧手指,直至骨节泛白也未松开。   用联姻一事刺激一下他喜欢的人,似乎也未尝不可。   若是她依然无动于衷,那……   他翘起二郎腿,朝明瑶那边看了眼,语气淡淡,“我下个月就要去集训了,集训完后要去打比赛,没时间同她发展感情。”   明瑶手指轻捻,唇角勾出笑意。   这个陆戾,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之前那几声未婚妻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敢情是故意演出来的?   不过,唱戏的是他,那听曲的人是谁?   陆老爷子脸一沉,“打完这场比赛你就给我退役。”   “爷爷,你说这话格局就小了,国家队不能失去我。”   老爷子瞪他一眼,没再接他的茬,转而问,“瑶瑶,你刚才想说什么?”   考虑到陆爷爷的身体状况,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直接,但她也的确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与陆戾联姻。   “陆爷爷,”她抬起眸,目光清澈,不带丝毫迟疑地开口,“陆公子样貌品性都很出众,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很抱歉,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陆阿姨眼神微变,稍稍挪了下身子,“瑶瑶,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我在嫁给你陆叔叔之前,也没想到自己以后会对他产生那么深的感情。”   不过,她身旁的男人,也就是那位陆叔叔,在听到她这句话以后,面色相较方才却没有丝毫变化。   明瑶动了动手指,唇角轻轻抿起,朝她弯了弯唇。   却并未再多说。   ——陆阿姨说的没错,感情是可以培养。   但感觉不能。   她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并深以为然。   “许多念念不忘,只是一瞬;许多一瞬,却是念念不忘。”   陆老爷子略微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似是在思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说实话,他是真的喜欢明瑶这姑娘。   也打心眼儿里觉得那些年轻的千金名媛里头,再没有哪个人比她更适合做他们陆家的孙媳妇。   明瑶趁着暂时无人说话,找机会给初茗宜迅速发了条微信。   十几秒后,她的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   明瑶起身,笑着对长辈们道,“陆爷爷,叔叔阿姨,不好意思,紧急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明盛自然了解他的女儿,沉声问:“什么紧急电话?”   明瑶回答得干脆,“公司领导的。”   话音未落,她起身离开偏厅。   为了躲避陆家的佣人,她特意找了个灯光昏暗的位置。   然而刚站定两秒。   脚却不受控制似的,朝方才她与陆谨修待过的白玉石柱那边走去。   她的手机仍在持续振动。   明瑶往四周扫了圈,握紧机身,在走廊西侧站定。   她一抬眼,便注意到草丛旁有样东西。   明瑶将电话挂断,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草丛边走去。   初初不会同她生气,待会儿再给她回个电话就好了。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她看清了那样东西。   ——帕子。   ——他的,那方竹青色的帕子。   -完- 第3章 狂犬   ◎这个姓陆的可真是坐稳了他花蝴蝶的名头。◎   因为拿它帮她擦过嘴巴,所以他嫌脏,才扔掉的么?   明瑶紧了紧手指。   她原本不想在意的,可看到这东西的那一刹,心脏却不受控制地陡然瑟缩了下。   片刻后——   她弯下腰,伸手将那块沾染上她口红的竹青色帕子捡起,拉开手包拉链,塞了进去。   明瑶转过身,往别墅门口走去。   宾客已经散尽,好在外头正停着她们家的车。   她走到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保镖身边,淡声道:“送我回去。”   “您不和先生一起回么?”   明瑶轻嗤一声,嗓音沉了几分,“我现在一分钟都不愿意和他多待。”   从她回到家之后,他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转而就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她是商品吗,只要旁人出的价码合适,就可以随便卖出?   景弈微微颔首,抬手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毕恭毕敬道,“大小姐,请上车。”   明瑶迈腿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扣好安全带后,拨出初茗宜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秒便被接通。   初茗宜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隔着屏幕明瑶都能想象到她此时的八卦脸——   “瑶瑶,怎么样怎么样?”   “你指的是联姻吗?”   旁边,驾驶座上的男人神色微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陡然颤了下。   初茗宜:“对啊,你该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直接拒绝了吧?”   “嗯,不然呢,难道我应该答应?”   “不是……瑶瑶,你好勇。”   她夹杂着赞许的声音响起,“勇敢瑶瑶不怕困难。”   明瑶被她逗笑,嘁了一声,问:“你回家了吗?”   “没,我在清野呢。”   清野是一家清吧,位于南城酒吧街的西北方向,在某点评软件上的评分还挺高的。   明瑶以前也想过,清野能够在众多酒吧中脱颖而出,收获独属于它的死忠粉,经营者必定有两把刷子。   但她向来不喜欢酒精,只在大学时陪着初茗宜去过两回江大附近的清吧。   那会儿她与初恋告吹,难受了大半个月。   那期间初初时常缠磨她,非要带着她一起去酒吧发泄。   明瑶禁不住她缠,最后答应跟她去清吧坐坐。   她蹙眉,冷声问:“你去酒吧干什么?”   “心情不好。”   安静了半秒,明瑶低声问,“想他了?”   “嗯,”初茗宜坦坦荡荡,从不拿感情的事撒谎,更何况对方是明瑶,“当初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回国,他拒绝了。”   明瑶知道,初初的上一任男友是一名无国界医生。   她也跟自己说过,与他的坚持相比,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逃兵。   那时候她还在江城,只能在语音里安慰她几句。   “等着,我过去找你。”   初茗宜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你真的要来?”   “十五分钟后见。”   “好,我给你点你喜欢的红茶。”   “没有就算了,我可以喝白开水。”   初茗宜轻哼一声,“来酒吧喝白开水的也只有你了。”   挂断电话后,明瑶侧首,对驾驶座上的人说,“景弈,改道去清野酒吧。”   “好的,大小姐。”男人回应道。   大概十多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停在了清野酒吧门口。   明瑶从副驾座上下来,挥手朝景弈告别,并打发他重回陆家别墅去。   男人道:“您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好。”明瑶淡笑着应声。   在她并未注意到的地方,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缓缓停了下来。   “陆总,还要往里开吗?”   后排的男人抬手重重按压了几下太阳穴,声线低沉凛冽,“不必了。”   明瑶走进清野酒吧,一眼就望见了在窗边一角坐着的初茗宜。   她径直朝她走过去,放下手包,落座。   明瑶垂眸,扫了眼她面前的空酒杯和只剩半瓶的洋酒,低声道:“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   “嗯,”初茗宜顶着微微泛红的脸颊看向她,笑着道,“给你点的茶一会儿就上来了。”   “心情不好还不忘照顾我,你可真是我的好闺蜜。”   初茗宜没在意她的夸赞,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壁,“你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了吗?”   明瑶摇头,“还不清楚。”   正在这时,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被端了上来。   “谢谢。”明瑶扯唇,对服务生道。   服务生看到她,明显怔愣一瞬,连带着脸上标准服务性质的微笑都僵住,微垂着眼睫道,“不……不必客气。”   初茗宜转头朝那位拿着托盘离开的服务生看了眼——   走到前面那桌的时候,他居然差点绊倒。   不过还好,人自己稳住了。   她盯着明瑶,低啧了声,“刚才那弟弟都快把对你一见钟情刻在脸上了。”   “什么一见钟情,别乱说。”   “可不就是么,”初茗宜低笑一声,放缓声音道,“他看到你之后瞬间就脸红了,你没发现吗?”   明瑶不以为意,吹了口眼前的红茶,声音低低淡淡,“是么,这个我倒真没注意。”   “啧啧,”她又叹了两声,“说真的,瑶瑶,你能接受跟比你小的男人恋爱吗?”   “我没有恋爱这种世俗的欲望。”   “……”   明瑶抿了口红茶,而后缓缓抬眸,淡声开口道,“你真的不考虑和你那位时医生重修旧——”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初茗宜给打断了,“瑶瑶,你看那边。”   明瑶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在那头停留了半秒便移开。   她眼眸微垂,语调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看到了。”   初茗宜眼见着两位穿着清凉的女人朝那个白眼狼走过去,笑着同他攀谈。   而那个姓陆的——   活脱脱一只求偶的公孔雀,面上笑意清淡温和,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   他甚至,对那两个女人有问必答。   紧跟着,清野酒吧的老板娘也过来了。   她在他身旁停住脚步,侧身笑问,“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了?”   陆谨修扯了下唇,浅灰色的眼瞳里蓄上浅薄笑意,语调温和轻淡,“送礼不是讲究有来有往么。”   “不就是前些日子去你的会所办了场饭局么,你怎么还记着呢。”   男人声音里藏匿着寡薄笑意,淡声开口,“怪我记性太好。”   老板娘闻言,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问:“还是老三样?”   他们几位交谈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清野本就是家清吧,这会儿酒吧里除了悠扬舒缓的轻音乐外就只有客人们的交谈声。   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初茗宜撇唇,嗤了一声。   呵。   还老三样。   这俩人够熟的啊。   “瑶瑶,你都听到了吧?”   “这个姓陆的面子可真大,连宣称从不参与服务行为的清野老板娘居然都亲自出来迎接他了。”   明瑶侧眸,朝他们那边瞧了眼。   好巧不巧的,她恰好就看见那位上身薄荷绿色小西装,下身同色短裙的女人伸手拍了下陆谨修的长臂。   她的手与他藏蓝色的西装衣袖亲密接触了一秒。   他并未躲开。   面上也未见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原本明瑶还想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朋友关系,但在看到这一幕后,她便不这么觉得了。   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至少他目前的表现,印证了那些关于他的桃色绯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是她不该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与幻想。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初茗宜冷笑一声,“这个姓陆的可真是坐稳了他花蝴蝶的名头。”   明瑶没吭声。   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事实近在眼前,她想为他辩驳几句都找不到理由。   陆谨修就只是那么寂静淡然地立在那里,酒吧内的暖黄色灯光打在他颀长而挺拔的身形上。   干净的木质地板上投射出他温淡清隽的剪影。   他下巴微努,淡声回应道,“不了,和那位客人一样。”   老板娘朝他指的位置扫了眼,问:“一瓶百加得朗姆酒?”   他抬手整理了下西装袖扣,自喉间溢出一声薄笑,低音极其悦耳,“一杯红茶。”   老板娘眼底露出些微诧异神色,看着他的浅灰色瞳孔,掀唇道,“怎么,你这是要转性了?”   “我需要转?”   女人意识到他眸底的疏离,瞳孔骤然收缩了下,淡声问,“你坐哪儿?”   那些媒体都讲他是天生的交际家,写他与众多女人的桃色绯闻。   他也从不澄清,就任由他们那么写。   但她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你去忙吧,不必管我。”他的声音听来低沉温和,但作为听者的她却隐约感知到了某种强势与威严。   那位穿着黑色短款V领连衣裙的女人出声道,“陆先生,你不和我们坐一起么……”   她的声音软糯清甜,明瑶自然也听见了。   女人说完,一抬眸便注意到那位老板娘的视线。   明显带着不悦。   她抿住唇,讪讪地后退一步。   男人背对着她,唇角轻挑出一个薄冷弧度,再转过身时,声音却温淡有礼,“下次吧。”   方才说话的女人望向他,虽不情不愿,但还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陆谨修抬脚,朝明瑶的位置走过去。   走到她们那桌前,他站定,俯身对上她的视线,低沉着嗓音问,“明小姐,介意与我拼个桌吗?”   明瑶看着他,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弄得恼火。   先是在陆家别墅强吻她,现在又以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还问她能不能与他拼个桌。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未等明瑶开口,初茗宜便直接道:“不好意思陆先生,我们不欢迎你这种人。”   她刻意加重了后面三个字的发音。   陆谨修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态度,牵起唇角,嗓音低沉性感,“冒昧打扰两位是我的不对,但我的确有件事想请教明小姐。”   明瑶稍稍侧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调淡然,“你说。”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浅灰色的眸瞳里兴味愈发浓烈,低声询问:“我在陆家别墅丢了一方竹青色的帕子,不知明小姐是否见过?”   -完- 第4章 狂犬   ◎我拿它做了什么,你最清楚,不是吗?◎   明瑶淡淡掀了下唇,看向他,沉声开口,“陆先生丢了东西,来找我做什么?你这样,可是会让别人误会的。”   她心下没来由得气恼,刻意加重了“别人”二字的发音。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眼瞳里的兴味骤然寡淡些许,嗓音也低低淡淡,“我拿它做了什么,你最清楚,不是吗?”   初茗宜来回瞧了眼这俩人,隐隐嗅到了他们之间的交锋,唇角微微抿起,并未言语。   所以,这个姓陆的到底用它做了什么?   是对瑶瑶做的吗?   明瑶双臂环胸,抬眸瞧着他,轻笑一声道,“怎么,难不成陆先生是觉得你的帕子是因我而丢的了?”   难道不是他嫌脏,所以自己扔在那里的?   他总是喜欢把脏东西扔掉。   哪怕,那样物件在她看来并未沾染上任何脏污痕迹。   陆谨修扯唇,目光微暗,嗓音低沉到性感,“明小姐敢说与你毫无关系么?”   明瑶懒得与他在这事儿上掰扯那么多,但那条被他亲手扔掉的帕子若是再归回他手里,怕是要被他剪碎扔垃圾桶。   类似的事情他干过,且不止一次。   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明瑶放下手臂,随手捞起搁在桌上的手机,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她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懒散一笑,“加个微信?”   初茗宜侧眸看着她,不禁愣了愣神。   瑶瑶对陆白眼狼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到底是演出来的,还是真的?   陆谨修轻轻一笑,低眸敛住眼底聚凝的暗色,嗓音很淡,“怎么?”   “把钱还你啊,你不是觉得你的帕子是因为我才丢的么。”   明瑶看着他,“不过我也是没想到,以陆先生如今的身价,居然还会在意一方小小的帕子。”   “那东西于我而言,很特别。”   特别?   明瑶忍不住嗤笑一声。   若是真的特别,又怎么会轻易丢下。   她调出微信二维码,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加吧,不过先提前说好,我会按二手东西的价格来还你。”   “你那帕子,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二手货吧。”   二手货这三个字,不像是指着东西说的,更像是指着——   人说的。   就连初茗宜都听出她话里的怨怼了。   反观从始至终立在那里的男人,他一派清冷淡漠的样子,在听到明瑶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好看的唇上甚至带了点浅薄的笑意。   他的纯黑色手机发出“嘀”的一声响,低眸瞧着坐在那里的女人,嗓音清隽,“就按明小姐说的做好了。”   明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点头笑了下,“加了吗?”   他微微颔首,嗓音沉沉,“记得通过。”   她弯了弯唇,语调淡淡的,“陆先生不必担心,我说到做到。”   陆谨修微微俯身,嗓音斯文有礼,丝毫不带强势意味,“时间不早了,需要我送两位回去么?”   一直未开口的初茗宜低啧了声,话里夹枪带棒的,“陆先生可真是绅士啊,不过还是不必了,我瞧着想要乘你车的女人挺多的呢。”   “再说了,我和瑶瑶跟你又不熟,万一被你的女伴们误会了,影响到你和她们的关系,那我们不就成罪人了么。”   男人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初大小姐说笑了。”   初茗宜没理会他的客套,直接道:“没什么事的话,陆先生就请回吧,我的司机会把瑶瑶安全送回家的。”   “如此,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话音未落,他径自转过身,抬脚离开。   明瑶下巴微抬,淡淡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紧跟着,她就看到那位老板娘迎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副托盘。   托盘上,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年轻漂亮的女人看着陆谨修,轻声询问:“你这就要走了?”   男人神色淡,声音也淡,“怎么,不许?”   老板娘语调夹着不悦,“你说要喝红茶,我就亲手给你泡了一杯,现在又告诉我不喝了,陆总,不带你这样折腾人的。”   他掀了掀唇,浅灰色的眸底透出清淡笑意,低低开口,“你不是知道,我来酒吧只点酒,不喝茶。”   年轻女人轻轻笑开,“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陆谨修朝旁边的男服务生招了招手,示意道,“麻烦你把这杯红茶送到16号桌上去。”   老板娘的盘子被男服务生接过。   她走到陆谨修面前,眼底笑意未散,半开玩笑般地道,“说实话,你是不是看我一直举着它,所以心疼我了?”   他的语调低沉深静,“本就不该让凌总为我服务。”   陆谨修的回答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凌嫣却听出了他话里的疏离与言外之意。   更别提这声“凌总”。   不过一瞬,凌嫣眼底笑意敛尽,声音也比方才低了许多,“我不是让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吗,我不喜欢这个称谓。”   陆谨修淡淡笑了下,却并未言语。   转身之前,他下巴微扬,朝明瑶看过去。   服务生将冒着热气的红茶小心翼翼地搁在16号桌上。   明瑶总觉得有道灼灼视线在打量她,本能抬眸,却恰好与他四目相撞。   他好看的唇微微翕动。   明瑶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的是,“送你的礼物。”   明瑶唇角动了动,示意他道,“不需要。”   陆谨修薄唇轻轻扯出一个微末弧度,转过身,径直朝酒吧结账台走去。   走到结账处,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黑色烫金卡片。   在黑色卡片的映衬下,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长指更显白皙。   负责收银的小姑娘接过卡,忍不住抬眸瞧了他一眼,只一眼,双颊便爬上了绯色。   陆总这颜值,说是她见过所有男人当中最高的都不为过。   单看这张脸,她就晓得他为什么这么受女人欢迎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顶级的男色更是招人稀罕。   就连他们的老板娘不也没能免俗么……   更何况,陆总有的,可不仅仅是一张脸。   早在一年多以前,他就将一家新型智能科技公司做成了独角兽企业。   独角兽企业指的是那些还未上市,但估值已超十亿美元的初创公司。   她最近还听一位记者朋友说,他们卡尔AI科技集团预备于今年圣诞节,在港交所举办上市敲钟仪式。   可能是她见识少——   白手起家,能把公司经营到这种程度的,她只知道陆总一人。   他薄唇轻启,声线低沉干净,“16号桌的消费一并算我账上。”   女生迟疑了一瞬,继而红着脸道,“……好的,陆先生。”   刷完卡,她将那张黑色卡片双手递还给他。   陆谨修接过,转身离开清野。   凌嫣原本正站在舞台上方观摩音响师调设备,见他走了,抬脚便迎上去。   正想开口叫住他之时。   却发现,他颀长挺拔的身形已湮没在夜色中。   ***   明瑶品着他送的红茶,视线在那位漂亮老板娘身上驻足了一秒。   方才,她与陆谨修的所有对话,她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并非故意,实在是这所酒吧太过安静。   她想不听见都难。   明瑶手指蜷起,紧紧握住手机机身,深吸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情绪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受他影响。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何止是不喜欢,她是厌恶。   明瑶彻底没了喝茶的心思,低头看了眼腕表,起身道,“初初,我们走吧。”   初茗宜也跟着她站起来,“好,我去买单。”   “我来买。”   “你别跟我客气,”初茗宜的脸色被酒熏得微微泛红,挽上她的手臂,“酒都是我喝的,怎么能让你买单呢。”   明瑶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真该让那位时医生好好看看你这副样子。”   “不行,我可是……是有偶像包袱的。”   话音未落,她紧接着就打了个酒嗝儿。   闻见浓重的酒精味道,明瑶不由得皱了皱眉,“行,有偶像包袱的初大小姐,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瑶瑶,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喝酒啊?”   “不喜欢。”   “你该不会是酒精过敏吧?”   明瑶扯了下嘴角,“没喝过,所以不清楚。”   初茗宜歪着脑袋看向她道,“那你还是不要尝试了。”   明瑶抬手帮她理了下散乱的碎发,扶着她往收银台走去。   初初刚说完要结账,她便听见那位收银小姐的声音,“你们的酒钱陆先生已经付过了。”   初茗宜瞬间拧眉,鼻间发出一声冷哼,“那个狗东西怎么又擅作主张,本小姐又不是没钱付账,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吗?”   收银小姐一愣。   她居然叫陆总……狗东西么?   明瑶拉住她的手腕,朝收银小姐点点头,淡笑着回应了句,“好,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她拉着初茗宜离开了清野。   初茗宜那辆红色法拉利在门外停着,司机为她们打开后排车门。   明瑶与初茗宜一前一后钻进车里。   初茗宜抬手理了下碎发,道:“我得把钱还给那个白眼狼。”   “我来还就好。”   “怎么能让你掏钱?”说着,初茗宜便拿出手机给她转账。   明瑶抬手制止,“行了,这次就当我请你的,下次你再请回来不就好了?”   “那也行,”初茗宜从善如流,“反正你刚加了他微信,可以直接转账给他。”   “嗯。”   “不过,姓陆的那什么帕子真的是因为你才丢的吗?”   “算是吧,”明瑶侧眸看向她,压低声音,“我不太想提这事儿。”   因为一提起,就会想到他那个恶劣的、带着浓烈欺负意味的吻。   在此之前,她也没想到,自己的接吻初体验竟然会那么糟糕。   初茗宜握住她的手,没再多问,转而对前排的司机道,“先送瑶瑶回明家别墅。”   “好的,大小姐。”年轻司机毕恭毕敬地应声。   司机的声音甫一落下,明瑶搁在包里的手机就嗡嗡振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瞧了一眼——   来电人,景弈。   看来父亲已经到家了。   明瑶接起电话,熟悉的男声从电话那端传来,“大小姐,先生问您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   “你转告他,我现在和初初在一起,半个小时后到家。”   “好,先生刚才说,他会在客厅一直等到您回来为止。”   明瑶抿抿唇,道:“我没事,你让爸爸早点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头便有一道中气十足的男低音传了过来,“你还知道心疼你爸?”   听到这儿,明瑶便明白了。   她的父亲大人指使景弈给她打了这通电话,又”逼着”他打开了免提。   真够多此一举的。   她轻轻捻了下手指,“我就您一个爸,不心疼您心疼谁?”   “心疼我你今晚还做出这种事,我什么时候教你撒谎了?”   “您是没教过我啊,但我在外头实习这一年也不全是在浪费时间,该学的不该学的可一点儿没落呢。”   “……你赶紧给我回来!”   “不是说了么,半个小时,您要真睡不着就等等我吧。”   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明盛先生坐在沙发上,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一口气差点顺不下来,“她真是翅膀硬了,连她老子的电话都敢挂。”   “先生,您别生气,就当大小姐挂的是我的电话吧。”   明盛将手机递给他,沉沉叹了口气,问:“我听说那孩子是今天中午到的?谁去接的,他现在人在哪?”   “启叔去的,小公子放下行李后,连午饭都没在家里吃便出去找兼职了,目前他人在清野。”   “清野是个什么地方?”   “一所清吧。”   明盛抬手按了按眉心,脸上略显疲态,声音低哑沉缓,“那孩子的性子,还真是随了他爹。”   景弈站在一旁,并未开口搭话。   “景弈,你再帮我办件事。”   ***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驶入了别墅区。   明瑶同初茗宜道别后,拎起手包下了车。   她走到别墅大门前,按下食指。   指纹解锁后,黑色雕花大门自动开启。   明瑶走进别墅客厅,刚把包放下,正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就听见“哐”的一声闷响。   她转过身,朝音源处走去。   “爸,您摔杯子干嘛,它又没得罪您。”   “我瞧着这杯子长得像你,忍不住想摔。”   明瑶:“……”   她撇撇唇,直接在他对面坐下,再开口时,声音刻意放软了些,“我还是不是您亲女儿了?”   话音堪堪落下,明瑶的手机便“嗡嗡”振了两声。   她打开手机瞧了眼。   ——来自陆谨修的微信消息。   明瑶点在屏幕上的纤长手指微顿。   -完- 第5章 狂犬   ◎我可以等。◎   旁边,她的父亲明盛先生对景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房休息。   景弈点点头,转身离开客厅。   偌大的客厅内顿时只整下他们父女二人。   显得空荡荡的。   明瑶低眸瞧着陆谨修发来的那张图片,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心渐渐蹙起。   她当是什么好东西呢。   原来,他给她发的不过是一张高定订单的截图。   那方竹青色的帕子,原价19999RMB。   明瑶心跳都被气得加快了许多。   连一条帕子都要私人订制,他可真是奢侈。   转念一想。   ——陆谨修这不就是在提醒她赶紧给他转账还钱?   亏她方才还觉得他不是全然无可救药,居然“贴心”到主动帮她们付了酒钱。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又不是不给,至于那么着急吗?   明瑶长指微动,操作了下手机,直接给他转了两万过去。   X:【?】   明瑶盯着屏幕看了半秒,简直要被他气笑。   她回——   【你付的酒钱,一并还你。】   【赶紧收了吧,陆先生。】   接下来,她没再收到陆谨修的回复。   明盛严厉的声音响起:“把手机放下。”   明瑶淡淡哦了一声,将手机搁在桌上,直接道:“您想和我谈什么?如果是联姻的事,您倒不如早点洗洗睡,我不会改变主意。”   “与陆家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由不得你不同意。”   明瑶扯唇,轻笑一声,反问道:“怎么,您这就要强买强卖了?”   明盛瞧她一眼,面部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下,明显是被气的,“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么不相信你老子的眼光,那你有本事就自己找个男朋友回家!”   她双手环胸,对上父亲的视线,冷声回,“我不找。”   明盛的语气不容置喙,“既然不找,那你就做好跟陆戾结婚的准备,这事没得商量。”   “今晚叫你去偏厅,也并不是要征求你的意见。”   “就只是通知我是吧?”   “没错。”   她轻笑出声,点头道:“好,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安静了半秒,又道,“晚安,封大人,我困了,可以去睡觉了吗?”   说完,明瑶直接站起身。   明盛脸一沉,皱眉道,“什么封大人,你老子姓明。”   “今天陆戾说陆爷爷是封建大家长,我看您也差不到哪儿去,要我说,您也别姓明了,直接改姓封,就叫封建,这不比您现在的名字合适多了?”   明盛:“……”   他从沙发上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赶紧给我滚去睡觉。”   明瑶望着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客厅。   洗完澡后,她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吹干头发后,将那方竹青色的手帕从包里取出来。   明瑶低头,细细端详着那方帕子。   竹青色的帕子上头,压了两块红色的痕迹。   一块淡,一块浓。   但可以看出,无论浓淡,都是同一种颜色。   她的口红颜色。   她清楚地记得,陆谨修只用它为她擦了一次唇角。   而当时,他的力道并不重。   那……这块后来被压上去的痕迹,是他留下的么?   想到这里,她那颗心脏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陡然瑟缩了下。   她将帕子展开铺平,放到枕头底下,动作轻缓。   然而,不过一瞬,她脑海里便蓦然浮现出今晚在清野见到的,陆谨修与那些个女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画面。   明瑶长腿曲起,双手抱腿坐在床上,慢慢埋下头。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关注过他的消息。   科技、财经板块的新闻里,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但她最容易看到的,其实是他的那些花边新闻。   媒体评价他为——   “南城上流圈最受女性欢迎的男人”   “对女人贴心至极的温柔绅士”   “最懂交际的商人”   南城有家媒体甚至用了“花蝴蝶”这个词来形容他。   明瑶安安静静地坐了会儿,原以为能把心情调节好,谁知却比先前烦闷。   她直起身,伸手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   她与陆谨修的聊天界面,仍停留在她那条转账记录上。   他没有收款。   明瑶心下燥意更甚,敲出一行字——   【怎么,收个款还要我求你吗,陆先生?】   她按下发送后,便放下手机。   没想到的是,不过两秒,“嗡嗡”的震动声响。   X:【不收了。】   明瑶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几秒,简直要被气笑。   安静片刻,她回复:   【?】   【这不是你要求的?】   X:【我不缺钱。】   不缺钱。   可不是么,这东西他早就不缺了。   隔着屏幕她都能想象到陆谨修此刻的表情。   明瑶:【……那么请问,陆先生的意思是?】   X:【东西。】   X:【劳烦明小姐亲自跑一趟。】   明瑶捏紧手指,深深吸了口气。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阻止她蹙起的眉心。   陆谨修的意思是,让她准备好一条新帕子,并亲自把东西给他送过去,不可假他人之手。   过了良久,她回:【行啊,不过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X:【我可以等。】   明瑶呼吸一滞。   他这四个字,怎么……   算了,乱想什么。   她掀开枕头,低眸瞧着那方竹青色的帕子。   让他心心念念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是挺想毁掉的。   它,到底哪里特别了?   明瑶将手机搁在身侧,右手手指却没从屏幕上挪开。   等她盖上枕头,正准备拿过手机看一眼时,才发现自己误触了。   她和陆谨修的聊天界面里,多了一只猫猫翻身的表情包。   【我不跟你玩惹.gif】   明瑶:“……”   她食指长按那条消息,撤回。   X:【看到了。】   明瑶:【你别误会,我刚刚只是不小心点到了,不是故意发给你的。】   X:【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明瑶:“……”   好像也是。   可他这么一问,反倒显得她刚才急于解释是太过心虚。   X:【难不成你是想说,还想继续和我玩?】   明瑶:【不好意思陆先生,我现在很困,要先睡了。】   X:【嗯。】   明瑶伸直腿,重新躺下。   她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没挪开。   不管时间再怎么变化,那些被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好似都不会改变。   她也说不清这样是好是坏。   就在她以为,自己与陆谨修今晚的聊天会止于这个“嗯”字时,忽然又听到了“嗡嗡”的震动声。   【晚安。】   明瑶瞧着这两个字——   若是她不回复他一句,今晚大概都睡不好。   【嗯,陆先生也早点休息吧。】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关了机。   这才阖上眼睛。   漫长的夜色被初升的太阳吞没,暖黄色的晨光透过卧室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来,床上的人终于悠悠转醒。   明瑶坐起来,走到衣帽间拿了身衣服,整理洗漱完毕后,拿着手机下楼。   她今早换了身浅蓝色的休闲服,黑色的长直发被梳成了丸子头,几绺碎发俏皮地散落在颊侧。   普通的搭配遇上她大开大阖的五官,倒是显得她更加明媚动人了。   家里的阿姨正在摆盘,看到她下来,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着道,“小姐,饿了吧,快来吃早餐。”   明瑶朝她走过去,拉开椅子问,“谭阿姨,我爸呢?”   “先生吃完早餐就去公司了。”   明瑶扫了眼被摆上桌的早餐,皱眉道,“这才八点,去那么早做什么,连早饭都不陪我吃。”   谭阿姨笑笑,“先生最近好像是有些忙。”   明瑶拿起勺子,搅了搅面前的瘦肉粥。   她也不是存心要跟她爸生气,但一想到他昨晚那个态度,她就……   明瑶侧眸望向谭阿姨,问:“您吃早饭了吗,没吃就坐下来和我一起吃点吧。”   一个人吃饭实在没什么意思。   “谢谢小姐关心,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明瑶叹了口气,“那好吧。”   她咬了口生煎包。   一口便咬到了馅儿,汁水浓郁,香味四溢。   谭阿姨这手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正当她专心品尝着美食的时候,一道清润的少年音传到她耳边——   “姐姐。”   这声音像是自原始森林中发出,浸润了潮湿的薄雾,怯生生的,却又莫名动听。   不过,谁是姐姐?   明瑶回过头,看到一个十八九岁模样,高高瘦瘦的少年。   ……等等,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她放下筷子,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清野酒吧的那个服务生?”   十八岁少年的曈眸里闪烁着微光,笑着说,“姐姐居然记得我。”   “打住,别叫我姐姐,”明瑶看着他,眉心轻轻皱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我可能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姐姐你不欢迎我吗?”   明瑶:“……”   她简直没话讲,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那么执拗,说了不让叫还叫。   “你多大了,叫什么,家住哪儿?”   “十八,裴屿,江城人。”   明瑶一愣,没想到他还挺实诚,问什么答什么。   她轻咳一声,接着问:“你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吗?”   看这小孩儿自来熟的样子,一上来就叫她姐姐。   该不会是她爸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   “明叔叔是我爸——”   明瑶眸色瞬间沉下来,“?”   她顿时没了胃口,盯着裴屿问,“什么玩意儿?你给我说清楚。”   少年对上她视线,唇角微微勾起,笑着道:“姐姐,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明瑶没理他。   “明叔叔是我爸的战友,我考上了南大,12号开学,明叔叔让我先来这里住一段时间,熟悉一下环境。”   明瑶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   明瑶下巴微努,示意道,“坐下,陪我一起吃。”   “姐姐你不讨厌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   裴屿走到餐旁,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吃完早饭,姐姐可以带我去附近随便转转么?”   -完- 第6章 狂犬   ◎这才过了一夜,他又换人了。◎   说完,他注意到明瑶略微阴沉下去的脸色,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之前没来过南城,对这里不怎么熟悉,如果姐姐你没时间的话就拒绝我吧,我再……”   说到这里,裴屿刻意停顿了下,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明瑶偏过头,朝谭阿姨的方向道,“阿姨,麻烦您再拿副碗筷过来。”   谭阿姨笑着应了声好。   十几秒后,裴屿的面前多了双筷子和一碗皮蛋瘦肉粥,粥里放着做工精致的银质勺子。   明瑶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眸扫了眼对面的男孩子,“愣着干嘛,吃饭啊。”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   “带你出去玩儿?”   “嗯,可以吗?”   明瑶点点头,勾唇笑了下道,“行啊,先吃饭,吃完我带你去。”   裴屿眉梢微抬,对上她的视线,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瞬间覆上笑意,“谢谢姐姐。”   明瑶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两人吃完饭已经是八点半了。   明瑶起身,看了眼裴屿,“我去拿车钥匙。”   男孩子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抬眸朝她笑,“好的姐姐,我等你。”   等?   某人昨晚也同她说了这个字。   明瑶眉心轻蹙一瞬。   她没说什么,转过身,直接上楼。   大概两三分钟后,明瑶拎着包,拿着车钥匙从楼上下来。   一道清澈的少年音从厨房传出——   “阿姨,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这些家务活我很擅长的。”   谭阿姨看向他的眼神饱含欣慰与慈爱,开口时声音含笑,“真的不用,小公子您太客气了。”   裴屿:“分明是您和姐姐同我太客气。”   谭阿姨指指外头,“您不是和大小姐约定好了一起出去玩吗,快去吧,别让她等太久。”   “那就辛苦阿姨了。”裴屿笑着道。   明瑶瞧见他一脸兴冲冲的样子从厨房出来,同她说,“姐姐,我们走吧。”   她看他一眼,全然不理解这孩子为什么会那么开心,提醒了句,“你想带的东西别落下。”   裴屿从兜里掏出一部星空蓝的渐变色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有姐姐和它就够,不需要带别的。”   明瑶扯了下唇,没搭他的茬。   两人一起乘电梯去了地下车库。   明瑶走到那辆白色的法拉利前,按下钥匙,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她的车与初茗宜的车是同款,当时她们俩一起订的。   不过,初初选了红色,她选了白色。   她摇下车窗,探头示意道,“上来。”   裴屿快步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开口时,他的眼睛里恍若揉进了细碎的星星,“姐姐,你的车和你的人一样好看。”   明瑶拧下钥匙,正准备踩油门把车开出去时,就听到了这句话。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你笑什么?”   “裴屿。”   他正在手忙脚乱地扣安全带,闻言动作一顿,“嗯?”   明瑶扯了下唇角,望着镜子里的人,淡声道,“你该不会是想撩我吧?”   十八岁的男孩子似乎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原本没什么异样的脸颊瞬间泛红了些许,就连耳根也着了些清透的红,“不……不是的,我……我对姐姐没……没有那个意思。”   “真的?”   他点着头,声音比方才低了些,“嗯,真的。”   明瑶缓缓踩下油门,白色法拉利驶出地下车库。   她唇角微微扬起,嗓音却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样就最好了,姐姐我,不需要男朋友的。”   “那姐姐需要弟弟吗?”   明瑶轻笑了下,“这个嘛,我考虑一下吧。”   裴屿:“好。”   南城的交通状况向来不怎么值得恭维,去市区商贸圈的这条路尤其堵。   明瑶盯着缓缓蠕动的前车,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带你坐地铁了。”   “那下次再出来,姐姐就带我坐地铁吧。”   “怎么,你还想跟我一起出来玩儿啊?”   裴屿眼眸微垂,低声询问,“姐姐不想?”   明瑶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也没想瞒这小孩儿,只是道,“明天我可能就要去江城了。”   他一愣,随即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工作啊。”   裴屿低低嗯了一声,“姐姐打算留在江城么?”   明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留。”   虽说那是她待了四年的城市,怎么都有些感情,但爸爸在这儿,堂哥也在这儿,她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他也在。   裴屿:“为什么?你不喜欢那里吗?”   “喜欢不代表要留下。”   “你四年后,也不一定会留在南城,一样的道理。”   裴屿并未反驳她。   心里想的却是,他一定会留下,一定会留在南城。   原本也就两公里的路程居然堵了将近一个小时。   明瑶全程皱着眉,直到白色的法拉利在恒隆国际商贸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稳稳停住,她紧蹙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   她拎着包从车上下来,朝四周扫了圈。   哪怕是VIP区,周边也只剩下了两个空车位。   ——看来下次再出门,她真的要选地铁作为交通工具了。   明瑶带着裴屿四处逛了逛,走到一家卖珠宝首饰的店门前,脚步忽然顿住。   “姐姐,要进去看看吗?”   明瑶正欲答应,却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形。   ——陆谨修。   他背对着她,正在等身边那个女人选项链。   他今天换了件深棕色的西装,透过干净的玻璃门,她甚至能看清打在他肩侧的那道微光。   明瑶向前一步,然后就看到——   他微微俯身,正低眸瞧着他身旁那个女人挑选的银色项链。   完美的唇形浅浅翕动,似乎在评价她的眼光。   明瑶心下一窒,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对身旁的裴屿道,“不了,我们走吧。”   裴屿察觉到她的前后变化,但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低声问:“怎么了?”   “今天是周末吗?”   “姐姐是不是过糊涂了,不是周末的话,我们来的路上应该也不会那么堵吧。”   明瑶自嘲似的掀了下唇角,“嗯,我的确是有点不清醒。”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放不下他。   岂止是不清醒,她这应该叫蠢。   “姐姐,我跟你开玩笑的。”裴屿抿了下唇,思忖着该用什么话来逗她开心。   见裴屿不动,她问:“不走?”   “姐姐,那两个店员从你一过来就盯着你看呢,你要是现在走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明瑶:“……”   她说,“我不想进去。”   “为什么,难道里面有姐姐不想见到的人吗?”   明瑶没说话。   南大的学生,都这么聪明吗?   裴屿接着道,“以姐姐的身份,与两位店员认识的可能性不大,现在里面只有两位客人,是不是——”   再任由他这么分析下去,待会儿怕是要把她的老底都给掀出来了。   明瑶直接打断他的话,“别猜了,走吧,你陪我进去。”   裴屿掀唇,轻笑着开口,“我自然是会陪着你的。”   话音未落,他直接推开门,“你先进。”   明瑶低低应了一声,并未注意到他没有再称呼她姐姐的细节,抬脚进门。   店员的声音适时响起,“欢迎二位光临。”   有位男店员迎上来,走到明瑶身边,问:“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   明瑶:“有新品推荐么?”   这牌子在众多国货当中算是做得最顶尖的那批,主打轻奢品调,不算大众,但她挺喜欢的。   男店员做出“请”的手势,微笑着道:“本季主打新品都在这边,请您跟我来。”   明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眼便看到了陆谨修。   以及他身旁那位,穿着明黄色及膝长裙的漂亮女人。   女人侧眸望着他,捏起那条项链递到他眼前,问了句:“你看这款怎么样?”   明瑶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不是清野那位老板娘。   这才过了一夜,他又换人了。   陆谨修低眸瞧了眼她手里的项链,低沉清冽的嗓音落入空气中,“你喜欢就拿。”   明瑶在店员的带领下,走到他们旁边的位置。   裴屿手里拎着她的包,跟着她往前走,最后在她身侧站定。   男店员刚说完两句话,明瑶余光便瞧见——   那女人瞪了陆谨修一眼,声音更像娇嗔,“什么嘛,陆哥你真是讨厌死了,就会这一句。”   明瑶握着手机的长指骤然收紧。   她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避免情绪外露。   明瑶手指伸出,随意点了两款新品,“这个,还有这个,拿出来我看一下。”   裴屿低眸的那瞬,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   ——并不明显。   但他能感觉到,她在克制。   他从小就对心理学感兴趣,课余时间自行研读了不少相关书籍。   就连大学,报的也是心理系。   他朝旁边的男人看了眼。   她这样,是因为他吗?   其实昨晚在清野,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觉得,她前后的情绪变化和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姐姐与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未等店员开始介绍,裴屿的声音便响起,“这款缀了浅蓝色碎钻的锁骨链真漂亮,当然你右手边的那款也不差,不过我觉得,浅蓝更能凸显你的气质,你的皮肤像雪一样白,戴上一定很好看。”   明瑶低笑了下,她承认自己的皮肤的确是比常人白了些,但像雪一样——   他这就有点吹过头了吧。   陆谨修身旁的那个女人再次开口,声音明显带着不满,“陆哥,听见别人是怎么跟他女朋友说话的了吗?你真应该跟人好好学习一下。”   男人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默然收回落在她身上的余光,声线沉沉,“难道情侣之间也需要客套的恭维?”   -完- 第7章 狂犬   ◎就当,夺走你初吻的道歉礼物。◎   虞绯皱了下眉,收回落在那男生身上的视线,淡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情侣之间偶尔的恭维那叫情趣。”   陆谨修长指微捻,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压下层层阴鸷,嗓音低沉到性感,“你就这么确定,他们是情侣?”   她又侧眸打量他们一圈,压低声音评价道,“男帅女美,我看着挺般配的啊。”   男人睨她一眼,有条不紊的嗓音淡淡落下,“你和那位顶流看起来也很般配,不还是追了人一年多都没追到?”   前后不过一瞬,虞绯便被他气红了脸,“……”   她轻咳一声,“我得罪你了?”   “没有。”   “那你就给我好好说话,干什么人身攻击我?”   “这难道不是事实?”   虞绯:“……”   气死了。   他们二人的谈话声并不大,但明瑶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也明白了大概意思。   他身旁这位漂亮女人有喜欢的人。   而且她喜欢的男人,应该是娱乐圈的某位顶流。   所以,陆谨修目前是在追她,还没追上?   思及此,明瑶眉心不由得轻轻蹙起。   连裴屿的问话声都没听清,直到他的手掌在她眼前挥了下,她才回过神。   他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询问道,“你更喜欢哪一条?”   她下巴微抬,淡声说了句,“把手放下。”   裴屿轻轻笑了下,乖顺地放下手,清润的少年音里却夹了细微的不满,“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谁让你刚才发呆不理我的。”   陆谨修那双泛着谜蓝的浅灰色眼瞳微不可察地沉了一瞬。   明瑶弯了弯唇,淡笑着对站在那里的男店员道,“两条都给我包起来吧。”   安静片刻,她转而看向裴屿,“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   男孩子声音里的不满情绪瞬间转换为喜悦,“你要送我礼物?”   “不可以吗?”   裴屿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只是有点意外。”   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明瑶侧眸,不露声色地瞧了眼旁边的男人,轻笑着对裴屿道,“嗯,我今天心情好,礼物你随便选。”   裴屿看着她,心脏的跳速陡然加快许多,“我可以选一副对戒么?”   “当然,”明瑶点点头,“对戒蛮好的,以后可以送给你心仪的女孩子。”   她说这话没别的意思。   这孩子总有一天会恋爱的。   到时候把戒指作为礼物送给女朋友,也不失为一种纪念。   裴屿望向她,一脸认真地道:“我想送给你。”   听他这么说,明瑶神色微怔。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犹疑之际,一道低沉干净的男低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明小姐,对戒由我来送,如何?”   虞绯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明显有些意外,“陆哥,你们认识?”   明瑶抬眸,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了半秒,淡淡道,“陆先生名声在外,我有幸在财经杂志上看过他的专访。”   虞绯笑着点点头,“所以,你们俩这是第一次见面?”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虞绯本想再问些什么,却瞧见她陆哥锋利如薄刃一般的眼神。   登时噤声。   陆谨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衬衫袖扣,上前一步,对站在那里的店员道,“帮我拿几副最新款的对戒。”   明瑶走到他身旁,抬眸看着他,不疾不徐道,“陆先生,我朋友的礼物我来买单就可以了,我们又不熟,你没必要替我付钱。”   他朝她的方向微微探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自喉骨处溢出一声薄笑,不紧不慢道,“就当,夺走你初吻的道歉礼物。”   陆谨修颀长的身影压下来,遮住自吊顶投射在她身上的灯光。   明瑶对上他浅灰色的眼瞳,神色倏然一滞。   她目光下移,落在他喉骨右侧那颗浅红色的小痣处。   少女时期的她,曾无数次肖想过——   有朝一日爬上他的床,吻上他的喉骨,轻轻舔咬他颈项间这颗特别的浅红色小痣。   明瑶唇角轻轻抿起,后退一步,扯出一个张扬明媚的笑来,“陆先生误会了,那不是我的初吻。”   他们二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就连正在挑选新款对戒的店员动作都微顿了下。   裴屿盯着那位陆先生看了几秒,浅棕色的曈像是蒙了一层灰白色调的雾,原本摊开的手掌逐渐握成拳。   虞绯朝这俩人来回扫了两圈,眼里满是讶异。   她听到了什么?   陆哥珍藏多年的初吻被眼前这个漂亮女人给夺走了?   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始终没有收回,淡淡地道,“明小姐连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明瑶与他视线相撞,淡笑着回,“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他唇角扯出微末弧度,嗓音比方才更加低沉凛冽,“是么?”   明瑶甚至从这两个字中窥见了森森寒意。   她侧眸,避开他的目光。   然后她发现,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把目光聚焦到了他们这里,她不喜欢这些路人的眼神,更不想在这儿跟他继续耗下去。   她轻笑一声,没再与他对视一眼,声音温淡深静,“陆先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达出想跟我赔礼道歉的意思,我再拒绝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裴屿侧眸,瞧了眼她口中的陆先生。   平心而论,这人的确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但人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他对于不了解的东西,也向来不予置评。   明瑶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男生,唇角挂着浅淡笑意,招招手道,“裴屿,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陆谨修眼眸微垂,不动声色地睨了眼她口中的裴屿。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刚才,是对他笑了?   裴屿最终挑了一对风格简约的素戒。   陆谨修走到结账台,连同明瑶那两条项链的钱一并付了。   连虞绯挑的那条镶嵌着浅粉色钻石的锁骨链,也是他付的钱。   明瑶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低淡淡的,“谢谢陆先生。”   话音未落,她便抬起手,准备拎起店员递过来的品牌纸袋。   却被陆谨修抢先一步。   裴屿半悬在空气中的手静置两秒,又默默收了回去。   明瑶抿了下唇,淡笑着开口,“陆先生,这不是我的东西么?”   在场稍微聪明点儿的都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既然已经把东西送给了她,那就不应该再想着收回去。   明瑶当然还没自作多情到,认为目前身价近百亿的陆总会纡尊降贵地为她拎包。   “不要误会,我对你的东西没兴趣。”陆谨修慢条斯理地扯了下领带,侧眸瞧着她,不疾不徐地开口。   “那你这是——”   “东西我帮你拎着,还望明小姐赏个脸,与我们一同吃顿午餐。”   明瑶只轻轻捻了下手指,并未把多余情绪表露在外。   但这改变不了她现在心里很不舒服的事实。   我们?   他和她关系究竟是有多好,好到已经用我们来代称了。   她看向身侧的裴屿,问:“你愿意和他们一起吃午餐吗?”   “如果我说不愿意,你会拒绝吗?”裴屿轻笑着问。   明瑶没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想自欺欺人。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别的什么,她是愿意与陆谨修共进午餐的。   但她的愿意,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形。   裴屿眼底笑意更浓,“好了,我开玩笑的。”   他看向明瑶,那双狗狗眼亮晶晶的,声音则是一如既往的清润,“既然陆先生已经发出邀请,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明瑶抬眸,淡声询问道:“陆先生应该不介意我朋友跟着一起蹭顿午饭吧?”   陆谨修没再给裴屿眼神,只低眸瞧她一眼,嗓音是淡淡的薄凉,听不出什么情绪,“自然是不介意的。”   明瑶跟着他进了一家高档中餐厅。   陆谨修单手提着她和裴屿的东西。   那个女人与他并肩往前走。   她和裴屿走在他们二人后面。   虞绯自认为还算聪明,单听这两个人说的话她就对目前的状况有了大致判断。   但这并不能抵消她脑海里的众多疑问。   可她刚才稍一动唇,只露出了一点点想问问题的端倪,就被陆谨修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所以说,那些前赴后继往他跟前沾的女人根本就是太不了解他了。   但凡她们能从他的外在窥见他的丁点儿内心,估计会直接放弃对他的那点好感或者喜欢。   四人先后落座。   明瑶入座后,陆谨修便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   服务生递来菜单,虞绯随手接过,抬眸看向对面的两个人,问:“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裴屿侧眸看向明瑶,压低声音问,“姐姐,你对什么食物过敏吗?”   明瑶淡笑了下,回答道:“没有,你呢?”   裴屿:“我也没有。”   陆谨修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那双浅灰色的眸不露声色地压下层层阴郁。   更像是,克制的隐忍。   明瑶抬眸,恰好触碰到他的目光。   他薄削的唇微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蓄着浅淡笑意。   早在服务生来之前,他们一桌人已经彼此认识过了——   虞绯起的头,他们几个人先后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明瑶:“虞小姐点自己喜欢的就好,我们吃什么都可以的。”   虞绯勾唇笑着,长指点在菜单上,“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一起吃饭,荤素不忌,多好。”   明瑶扯唇,轻轻笑开,并未搭话。   虞绯看向旁边的服务生,手指在菜单上点了几下。   她也没想替陆谨修省钱,只秉承着尽量不浪费的原则,大致点了几样小炒。   点完几道菜,虞绯的手指在那道“干锅洋葱鸡翅”旁停住。   这菜卖相挺不错的,她看着食欲就来了。   虞绯:“再来一盘干锅洋葱鸡翅,就这些,不够再点。”   始终没开口的男人冷淡出声,语气不容置喙,“换一道。”   明瑶抬眸看他一眼,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虞绯撇撇唇,“这道菜看上去很好吃啊,为什么要换?”   -完- 第8章 狂犬   ◎撞完人就跑,谁教你的?◎   陆谨修瞥她一眼,声音低低淡淡,“我不喜欢。”   虞绯轻笑了下,一副看透他的样子,“霍辞不吃洋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你,你什么也有这个忌口了?”   霍辞,东亚集团总裁,霍氏的掌权人,也是他们的共同好友。   除了霍辞,他们俩的共同好友还有一位,顾承野。   前段时间他同大明星乔影订婚的新闻霸占了将近半个月的娱乐圈头条。   他嗓音沉沉,“现在有的。”   啧。   虞绯默默低叹一声。   他这是生怕别人瞧不出什么来?   她妥协,“好了好了,我换还不行嘛。”   话音未落,虞绯便重新点了一道菜。   把那道“干锅洋葱鸡翅”换成了“干锅肥肠”。   这家中餐厅生意不错,但好在他们一行人来得早。   这个时候客人还不算太多。   大概十多分钟后,他们点的小炒和主食便陆陆续续被端了上来。   明瑶未发一言,只慢吞吞地吃着菜,时不时扒拉一口米饭。   她抬眸的一瞬,正好瞧见他将西装外套脱下。   他里面穿了件黑色衬衫,不同于上次的白,黑色隐喻的深层意味足够引人遐想。   她正欲挪开视线之际——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解开了最上方的两颗衬衫扣子。   精致漂亮的锁骨一览无余。   明瑶深吸口气,举着筷子的手停在那里,几乎要忘记了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   她可真是没出息得很。   裴屿侧眸,看着她笑问,“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明瑶回他一个微笑,淡淡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话音堪堪落下,她眉心微蹙,筷子一拐,夹了片自己并不喜欢的醋溜小白菜。   可自己夹的菜,怎么都要吃完。   她抿了下唇,埋头咬了口那片白菜。   只一口,她眼底原本挂着的浅淡笑意瞬间消失——   她不理解。   世界上怎么会有醋溜白菜这么难吃的东西?   都怪陆谨修这个混蛋。   吃饭的时候解什么扣子?   他难道不晓得这样会影响到别人么。   明瑶正在与那片小白菜艰难斗争。   并未注意到,陆谨修看向她的那双浅灰色的眸底,正逐渐泛起一层浅薄笑意。   饭吃到一半,明瑶搁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嗡”振了两声。   两声振完,紧跟着,又是一连串持续的震动声。   她搁下筷子,拉开手包拉链,从里面翻出手机。   低眸瞧了眼。   ——来电人,橙子。   橙子是她在公司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她这个时间给自己打电话,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   明瑶正欲起身,额上两根眉骨忽然不约而同地跳了下。   她心里骤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指了下手机,起身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陆谨修并未开口说什么,只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明瑶长指一划接通电话,而后直接往餐厅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橙子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明显有些迫切,“瑶瑶,你怎么才接我电话啊?”   她先后给她发了好多条微信,明瑶都没回。   她等得着急,又给她打了两通电话。   第一次她没接。   第二次就是现在。   她要再不接电话,她真的能被急死。   明瑶淡声解释,“刚刚在吃饭,怎么了,你慢慢说。”   橙子是个急性子,直接道,“慢不了,你就要被公司辞退了你知道吗?”   明瑶有点意外,“为什么?”   虽说她这次去江城也是奔着办离职手续去的,但,她怎么就突然要被辞退了?   就算是要走,也应该是她先提出辞职,而不是被公司炒鱿鱼。   “你跟李总监去比利时出差的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明瑶眉心瞬间蹙起,问:“你听谁说的?”   与此同时。   陆谨修搁在木质餐桌上的黑色手机响了。   他的特助打来的电话。   他握住手机,直接起身。   男人面色无波无澜,淡淡开口,“失陪。”   虞绯掀唇,笑着道:“接完赶紧回来啊,等你买单呢。”   陆谨修没说什么,长腿一跨离开了餐桌。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下,电话接通。   简特助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陆总,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需要我现在把文件抄送给您一份么?”   “嗯,”陆谨修嗓音低沉,眉眼微微皱了皱,“帮我订飞江城的机票。”   “两张。”他说。   简况:“好的陆总,我这就去办。”   ***   明瑶打开微信,低眸看着橙子发来的截图,愣在洗手台前。   她昔日的领导,这位李总监还真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不要脸到极点了。   她勾引他?   明瑶险些被气笑。   他还真是普通又自信的国男代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   她没疯,更没瞎,不至于去勾引他一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油腻男。   明瑶也是的确没想到,一个人居然能坏到这种程度。   明明是他对她动手动脚,她用以前陆谨修教她的防身术躲开了。   但这个李总监却没有罢休的意思,所以她直接报了警。   比利时那所酒店住的华人本就少,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好在酒店走廊有监控,客房服务人员也恰好听到了她的声音。   当晚,明瑶做完笔录,就直接飞回了国。   原本她还在纠结到底什么时候辞职回南城,但这事儿一出,她连纠结都不用了。   辞职是必须的,但正常的流程都是在提出辞职后再待一个月,做好后续的交接工作。   金盛证券的员工八卦小群里,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被颠倒的“真相”——   利斯赫:【不会吧,明瑶居然是这种人?她看起来挺高岭之花的啊,而且我一直觉得她属于那种清纯玉女挂的。】   月轮:【清纯玉女,别搞笑了。你把玉换成欲可信度还高点。】   哼:【有些人就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擦亮眼睛,万一真的被蒙骗可就麻烦了。】   Blue:【确实。这种新闻还少吗,某些女人为了上位真的会出卖肉|体和尊严的,我们投行圈还好一点,娱乐圈那简直可怕。】   世界末日:【不是我说,那位李总监的风评很好吗,你们怎么都站他?】   呼呼橙:【明瑶眼光才不可能那么差,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了好吗???】   ……   明瑶关闭图片,退出微信。   倒打一耙,污蔑,泼脏水。   这群人还真是厉害啊。   她没直接在公司把这事儿爆出来,已经是给足他脸面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若是自己再不作为,恐怕会被人当成软包子捏扁搓圆。   明瑶眉心蹙着,长指将手机慢慢攥紧。   她迈开腿,出了洗手间。   明瑶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回击,眼眸微微垂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并未注意朝她这边走来的男人。   还未反应过来,明瑶的额头就撞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啊——”她揉了下被撞疼的额头,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怔了一瞬。   明瑶本来就心烦着,这会儿又实在是被他撞疼了,所以对他的态度不可能多和善友好,“陆谨修,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不叫陆先生了?”   “你管我怎么叫。”   一声薄笑自他喉间溢出,低低淡淡的嗓音里暗含兴味,“碰瓷也不是你这么碰的。”   “我什么时候要碰瓷你了,你撞到我不是事实?”   “纠正一下你的用词,”陆谨修用长指指了下方才被她额头碰过的胸膛,声线磁沉性感,“是你撞上来的。”   他菲薄的唇轻扯了下,低低笑开,语调愈发漫不经心,“至于是不是故意,就不得而知了。”   明瑶瞪大眼睛,被他这副神情弄得恼火,“我疯了我故意撞你?”   “我没这么说。”   明瑶:“……”   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冷声道:“让开,我要走了。”   陆谨修睨了一眼她巴掌大的俏脸,嗓音低低淡淡,“撞完人就跑,谁教你的?”   明瑶想说她没想跑,“你站这里会挡到别人,而且这里哪儿像是聊天的地方?”   她绯色的唇轻轻勾起,眼底藏了些微不可察的讥诮,“当然,如果你非要在这儿跟我聊几句的话,那我也未必不能奉陪。”   “毕竟你的力气,我上次已经体验过了。”   “明瑶。”   “怎么?”   “你对我非要这个态度?”   她掀了掀唇角,语气暗含嘲弄,“不然呢,陆先生觉得我应该对一个七年前就不辞而别的陌生人什么态度?”   陌生人?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骤然压下一股气息森森的暗色,凛冽的视线盯着她,直接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跟我过来。”   手腕处传来的钻心痛感抵达神经,明瑶眉心紧拧着,却没有再挣扎。   她深知他们两个人力气悬殊,这个时候想要挣脱他无疑是件不可能的事,反倒会让自己更疼。   明瑶被陆谨修硬生生拽到了安全通道。   她低眸瞧了眼被他紧紧钳着的手腕,用力挣了下,“陆谨修,你给我松手。”   他低低嗤笑了下,并未放开,反倒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   那双浅灰色的眸底是说不清的薄冷意味,声音更是像被冰水浸润过,极尽寒凉,“怎么,又嫌我脏?”   她缓缓抬头,目光对上他那双生得极漂亮的丹凤眼,唇角带着讥诮的笑意,“不要因为你喜欢的女人不喜欢你,你就反过来拿我开刀,陆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没品啊?”   陆谨修钳着她手腕的长指并未松开,就只是微微俯身,不声不响地凝眸看着她。   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明瑶咬了下唇,眼圈不受控制似的逐渐泛红,语调冷然,“把我松开,我没时间陪你在这儿耗。”   男人轻而易举地抬起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抵在楼梯角落,那双眼睛里瞬间蓄上浅浅的阴鸷,低哑的嗓音凛冽至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出去陪他?”   明瑶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且不说她没有对裴屿没有一丁点儿那种想法,就算是有,他现在又以什么立场来质问她。   不过两天,他身边的女人就一个接一个的换,她不还是就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说吗?   她细白的齿松开下唇,低低笑了下,星眸潋滟,“对啊,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完- 第9章 狂犬   ◎舌尖被他勾挑着吮吻。◎   陆谨修眸色一变,单手扣住她的腰将她箍在怀里,长指重重捏住她的下颚又抬起,扯唇低笑了下,“挑衅我?”   明瑶眉心微拧,扬起那只空着的手,正欲将他搭在她下巴上的长指拍开——   却被他反剪住了手腕。   不过一瞬,她分明清晰地感知到了自他身上传来的清冽薄荷香以及淡淡的烟草味道。   他微微俯身,距离她愈来愈近。   明瑶顶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眶瞧他,低低开口,“陆谨修,我不允许你吻……唔……”   她的话还未讲完,绯色的唇便被他堵住。   他的吻比上次来得更凶。   明瑶挣扎着,他的长腿却抵了上来。   他的手重重揉弄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动弹不得。   明瑶被迫承受着他几近暴烈的吻。   她的舌被他勾去,他的齿尖甚至磕碰到了她的唇,舌尖被他勾挑着吮吻。   前后不过几秒钟,她的舌根处便传来密密麻麻的疼意。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不是在亲吻她,而是在故意惩罚她。   他的心思真真是清晰而恶劣到了极点。   明瑶身子微微颤抖着,趁他换气的间隙,被他反剪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一甩,成功挣脱了他的禁锢。   紧跟着,“啪”的一声响起。   陆谨修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巴掌。   明瑶手心处的痛感传至神经,眉心蹙得更狠了些。   她细白的齿咬了下唇,抬眸望着他,红着眼睛问:“作弄我就这么有意思?”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菲薄的唇扯出浅淡笑意,声音却是极尽凉薄的,“既然不是初吻,那么在意做什么?”   明瑶又气又恼,深深吸气,冷冷骂道:“陆谨修,你混蛋。”   男人目光凝着她,喑哑的声线低沉到了极致,“我混不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明瑶勾了勾唇,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诮,“你发情了大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她们乐意往你身上贴,但我不乐意,明白了吗?”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瞳孔里压下层层阴郁。   他上前一步,长指钳住她的下巴,缓缓抬起。   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明瑶这回没再挣扎,对上他的视线,笑容明艳勾人,“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陆谨修盯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眸,蓦地感觉到腔子里那颗滚热的东西窒了瞬。   他在她下颚处使的力气一刻比一刻重。   明瑶自小被娇养着长大,是半点疼都受不得的。   她眼眶红红的,生理性的眼泪被他逼了出来。   她咬着唇,眼眶里的珍珠越蓄越多。   明瑶克制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他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瞧见她这副样子,手上的力道骤然小了几分。   却听见她微微颤抖的声音——   “陆先生,我想有必要让你明白,以后不管我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喜欢哪个女人,想要跟哪个女人在一起,我也……绝不干涉。”   越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坚定。   那是一种克制到委屈的坚定。   陆谨修松开她的下颚,俯下身,薄唇缓缓凑近她的耳尖,声线低沉干净,“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味混杂在一起,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自他的鼻腔喷薄而出。   明瑶站在那里,身子陡然战栗了下。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明瑶后退两步,脊背刚好撞到了墙角。   她痛到拧眉,半靠在角落里,轻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缓和情绪后,她走到洗手间,整理好妆容才出去。   饭桌上平白少了两个人,虞绯和裴屿两个人也吃得并不安生。   裴屿看到明瑶,远远地就朝她招手,问:“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她抿唇,低低淡淡回应道,“有点事耽搁了。”   虞绯下巴微扬,示意她坐,轻笑着开口,“明小姐,坐下再吃点东西吧?”   明瑶眉梢微抬,瞧见她身旁的位置仍是空的。   虞绯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故作不经意地道,“陆哥他去买单了。”   明瑶微微颔首,拿起搁在餐椅上的手包,淡声道,“我有点急事要处理,虞小姐,你们慢慢吃。”   “裴屿。”   “我在。”男孩子立刻从椅子上弹起。   “走了。”   “遵命,姐姐大人。”   虞绯起身,将盛着首饰的硬纸袋递到明瑶面前,“等一下,你们的东西。”   裴屿率先一步接过这东西,扬唇笑着道,“虞小姐,帮我们谢谢陆先生。”   虞绯点头应声,“好,路上小心啊。”   “嗯,再见,虞小姐。”明瑶回她一个微笑,挥挥手道。   陆谨修立在那里,颀长挺拔的身形惹人注目。   他薄唇淡淡抿起,将她与裴屿的双人互动尽数收入眼底。   ***   明瑶驱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困意来袭,她把东西放下以后就踏上二楼卧室。   进门之前,却听到裴屿的声音。   “姐姐。”   “怎么了?”   他那双清澈的狗狗眼眨了眨,问:“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回来的路上她话都没跟他讲一句,全程就只是一言不发地开车。   但车开得也着实不算多认真,差一点儿就与前车追了尾。   好在有惊无险,姐姐反应很迅速,及时刹住了车。   明瑶并不打算把她与陆谨修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   事实上,除了初茗宜,谁都不知道她先前对陆谨修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   她控制着面部肌肉,勉强扯了下嘴角,语气淡淡,“我没事,就是困了,想睡觉。”   “好吧,”裴屿眉心轻皱了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那姐姐你先休息吧。”   “晚上你还要去打工吗?”   “嗯,下午四点到酒吧。”   她随口说了句,“觉得累的话可以辞掉。”   话一出口,明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以前她也是这样无数次这样宽慰自己的。   累的话就放弃吧。   这句话她曾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却没能做到。   再次见到他,还是会……   裴屿笑着,“谢谢姐姐关心。”   明瑶没再多说,转身进了卧室。   她换了件粉粉嫩嫩的居家服,赤脚站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而后直愣愣地躺倒在床。   躺到床上后,明瑶才想起了什么。   她摸索出手机看了一眼。   今天周六。   这两天就先在家陪陪她亲爱的封大人,顺便倒时差补补眠。   公司那档子事儿周一再飞江城去解决也不迟。   明瑶盯着手机屏幕瞧了眼——   等事态发酵到顶端,再来个彻底击碎,岂不快哉?   她翻了个身,扯开轻轻薄薄的软被盖在身上。   昨晚她做了几乎一夜的梦,没休息好,午饭时间又被陆谨修那样折腾,这会儿实在困极累极,没两分钟便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四点钟。   明瑶只觉得身子一沉,而后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抬手一摸,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明瑶坐在床上,安静地发着呆。   她做梦了。   这一回,她做的梦不能全然称作是梦,因为那实则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   那时候,陆谨修刚来明家没多久。   她十岁,刚上小学四年级。   他十五岁,开学即将念高一。   陆谨修的成绩很好,教过他的班主任跟爸爸说——   他在数学方面有极高的天赋。   那些特别难解的奥数题,别人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解答方法的题目,他最多只需要两分钟就解出来了。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天才。   天才么,就合该与别人不同。   而拥有个天才哥哥,恰恰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陆谨修升入高中前,爸爸送了他一部手机,但他没要。   她知道这件事以后,用自己攒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部那会儿最时兴的手机,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他。   然而那部手机连同盒子,一并被他扔在了别墅的后花园里。   她就站在那里,观看了全过程。   说得更直白些,陆谨修是故意的。   故意将她叫过来,故意将她的心意践踏到尘埃里。   故意告诉她,他不值得。   可那个时候,明瑶不过十岁。   她才不懂怎么揣测人的心理。   她眼睁睁看着手机从白色的黑子里滑出来,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然后“砰”的一声响,重重地落在了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   十岁的明瑶蹲下身,缩成小小的一团,哭着将手机捡起来。   她哭得厉害,睫毛上甚至都挂上了珍珠。   明瑶抽泣着,想要将被摔开的手机盖重新装好,却怎么都不得要领。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   她将被摔开的手机盖和机身一并整理好,放进崭新的白色硬纸盒里,心下有了主意。   明天是星期天,她可以让阿姨带她去店里,找手机店的那个叔叔修一修。   事情的解决办法是想到了,可她还是委屈,水汪汪的杏眼看着他,声音溢满了哭腔,“哥哥……你为什么要……是……是不喜欢它吗?”   “不要叫我哥哥。”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声音阴郁清冷。   她扁扁嘴,心里委屈极了。   吸了吸鼻子,小小声嘟哝着,“可……可爸爸说了,你比我大,就是我哥哥啊。”   他始终都静默地立在那里,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足半秒,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挪开,未发一言。   “哥哥,你不要……不要……”   她想同他说,不要这样对她,她会很委屈,委屈的时候,就想哭。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连在她们班长面前承认是她哥哥都不愿意。   她哭起来的样子,一定更让他讨厌了。   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是想哭。   她眼泪就像不要钱的珍珠似的,扑簌簌落下。   半晌,他清冽的声音响起,“别哭了。”   “可……可是……瑶瑶委屈,哥哥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饿吗?”   她咬着软红的唇,含着眼泪,同他点点头。   “想吃什么?”   “哥哥……你要给我做吗?”   “再哭就不做。”   她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扯出一个笑,“那我不哭了,哥哥,我想吃你做的饭。”   她抱着手机盒,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他走得太快了,身量高,步子迈的也大,她跟不上他。   她小跑着,空着的手拽拽他的衣角,试图让他等一等她,“哥哥,你偶尔给我做一次就好了,家里有阿姨的,瑶瑶不想让你太累……”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明瑶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情绪终于平静了些。   她在家待了一天一夜,并未出门。   转眼到了第二天,周日。   下午五点钟,她接到了陆戾的电话。   对面那人的声音是吊儿郎当的痞,“未婚妻,有没有兴趣跟我见一面,发展一下感情啊?”   “没兴趣,挂了。”   陆戾登时有点慌,道:“哎,等等,先别挂,我真有事儿。”   明瑶:“有话直说。”   陆戾:“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他问:“明小姐应该听说过,我的绰号吧?”   -完- 第10章 狂犬   ◎她也想要,那个人的真心。◎   这个她当然是听过的。   南城豪门圈儿里的那些二世祖都戏称他们戾哥为“上流圈百晓生”。   陆戾有个做娱记的妹妹,叫陆蕴宁,与她差不多大。   虽说她工作才刚刚一年,但已经采访到了演艺圈的不少明星艺人。   因为妹妹的关系,陆戾也常能吃到新鲜的一手瓜,加之他本身的人脉,上流圈的这点事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明瑶淡淡嗯了一声,“什么交易?”   “这事儿一句两句的讲不清楚,不如我们见面谈?”   她抿了下唇,实在好奇陆戾要找她做哪方面的交易,思忖两秒,问:“如果你提的要求我无法接受或者做不到,可以拒绝吧?”   陆戾低笑一声,语调随性,“当然,我从不强迫女人。”   从不强迫女人么?   明瑶紧了紧手指,心下蓦地一跳。   可被他叫“哥”的那位,似乎占据了另一个极端。   “好,时间地点你定好了发我。”   “今晚有时间吗?”   “有。”   “晚上七点半,1997,不见不散。”   “到了直接提我名字,服务生会带你过去的。”   明瑶勾唇,忍不住轻笑了下,“看来陆公子是蓄谋已久啊。”   1997是南城著名的销金窟,顶级的私人会所,实行会员制,有钱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包厢更是要提前一两天订才行。   她只去过一次。   初初的十八岁生日是在那里办的。   陆戾也笑,似乎对于她的理解能力倍感欣慰,道:“算是吧。”   “好,我会去的。”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   晚上七点十一分,1997。   明瑶今晚换了件黑色丝绸质地的吊带包臀裙,外面搭了一件明红色的西装外套。   她走到会所前台,直接同服务生报了陆戾的名字。   紧接着,便被带去了包厢。   陆戾订的是双人包厢,但即便是这样,空间也很宽敞。   包厢里放了一道中式风格的屏风。   明瑶瞧见屏风上的画。   她放下手包,起身,站在屏风前细细观摩了一番。   上面的屏风画——   是仿的唐代画家李昭道的《明皇幸蜀图》。   上面的山峰高耸林立,右下角的人物也栩栩如生,看到生动宏伟之峻岭,她心情都跟着畅快了许多。   可她之所以对这副画印象那么深刻,其实是因为与他一起看过。   在美术展览馆。   十二岁的她盯着那些崇山峻岭看了许久,忽然对站在旁边的少年说,“哥哥,古代的风景好美啊,如果我能跟你一起穿越到古代去生活就好了,就……”   在世外桃源,与他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那是她当时的美好幻想。   他这个人惯会煞风景。   当时他说了什么呢。   明瑶深吸口气。   她有些记不清了。   就只记得自己的提议被他一口否决掉后,那种浓浓的失落感。   现在再想起,还是会……   明瑶转过身,绕过屏风,坐到软座上。   ***   与此同时,会所监控室。   陆谨修坐在那里,眼睫微垂,长指把玩着一锭银灰色的打火机。   他眼前的红酒安静地搁在桌上,并未开启。   有位男大学生模样的服务生敲门进来,同他汇报工作,“老板,您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他也搞不懂他们老板……为什么要把西北方位那间双人包厢里的屏风换掉。   原来的那道木质屏风挺精致漂亮的,而且并没有坏啊。   但老板吩咐的事,他照做就是了。   不该问就别问,收敛些好奇心,这是他某位同事离职前对他的衷心告诫。   陆谨修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清冷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去忙吧。”   男大学生躬身,礼貌地朝他笑笑,“好的,您有事随时叫我。”   ***   七点三十二分,陆戾终于姗姗来迟。   包厢门关上之际,明瑶作势瞧了眼腕表,而后扬起下巴望向他,“陆公子,你迟到了两分钟。”   陆戾整理了下微微卷起的衬衫袖角,笑问,“等我很久了?”   “也不算太久,二十一分钟而已。”   陆戾掀了下嘴角,将车钥匙和手机一并搁在桌上,直接在她对面坐下,“明小姐,你这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明瑶微微耸肩,淡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来那么早,怎么不点东西?”   “我不喝酒。”   陆戾抬手轻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我忘了。”   他问:“你喝什么,果汁还是饮料?”   明瑶拒绝,“我想喝白开水,这儿有吗?”   “有是有,”陆戾脸上笑容收敛殆尽,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但你来这儿就喝白开水,我面子上挂不住。”   “怎么?”   “那些服务生会说,陆戾自己点了名酒,却给他的女伴点了白开水,这种事儿一旦传开,那群不知所谓的人就会直接喷我。”   陆戾:“你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   他又道,“还是说,你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你未婚夫的名誉?”   明瑶:“……”   她不过是想喝杯白开水而已,至于扯那么严重吗?   “你是不是在想一杯水而已,不至于?”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小瞧……”   明瑶没想到他话居然那么多。   上回在陆家别墅偏厅他话都没说两句,是人太多影响他发挥了吗?   “停,”明瑶打出一个stop的手势,轻咳一声,妥协道,“行吧,我点一瓶黑咖啡。”   “好,那就这样,我给你点最贵的黑咖啡。”   明瑶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这位陆公子,还真是好面儿。   陆戾点的东西不出两分钟便上齐了。   服务生离开之前。   陆戾对他道,“你不用在门口守着了,接下来我要和我的未婚妻交流一下感情,不希望有人打扰。”   “好的先生。”服务生唇角带着一副“我都懂”的微笑,转身离开包厢。   明瑶:“……”   这人,戏很足啊。   她挺直脊背,好整以暇地望向他,“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陆戾没管眼前的洋酒,反倒开了瓶饮料。   他自顾自地倒了杯果汁,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明瑶:“……”   他既然不喝洋酒干嘛要点?   这不是纯属浪费钱么。   陆戾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着解释了句:“我是运动员,平时不抽烟也不喝酒的,见笑。”   “没什么见不见笑的,这只能说明你很自律。”   “谢谢夸奖。”   “我今天找你来,的确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他沉默了会儿,开口:“我喜欢上一个女人,但她好像不喜欢我,所以我想——”   “你想利用与我联姻一事,来试探她的真心?”   “明小姐,你真的很聪明。”   明瑶没在意他的恭维,而是问:“如果这办法在她身上并不适用,怎么办?”   “那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既然是交易,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他反问。   她想要……   她也想要,那个人的真心啊。   陆戾见她犹豫,以为她是想反悔,便直接道,“你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一定帮你。”   明瑶不动声色地捏紧手指,扯了下唇,淡声道:“你能帮我查到目前与陆谨修走得最近的,那些女人的资料吗?”   陆戾眉梢微挑,“那些?”   “怎么,做不到?”   “在你们女人看来,数量超过几个可以称之为‘些’?”   “我不能代表别人,”明瑶的表达很严谨,“在我看来,两个及以上就可以。”   陆戾微微颔首,一副了然的模样,“我可以帮你。”   片刻后,他抿了下唇,低声问了句,“明小姐是不是对我陆哥有兴趣?”   明瑶哂笑一声,“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叫他哥?”   关于陆谨修的事情,陆戾虽好奇,但他从来不会多与人言半句。   不多言的原因是——   陆谨修那个人实在太过神秘,除了他本人想要暴露在公众视野里的那些东西外,身为“上流圈百晓生”的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清楚的,明瑶未必不清楚。   陆戾:“一个两个,你还听见谁这么叫他了?”   明瑶:“没谁,我随口说说的。”   陆戾看她一眼,也没再多问,举起那杯果汁与她面前的黑咖啡碰了下,“庆祝我们交易达成?”   “你想听我说谢谢?”   “不必跟我客气,未婚妻。”   她轻轻笑开,“你这就演上了?”   陆戾也笑,“刚才在服务生面前我就已经入戏了,你没发现吗?”   他拿起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有事我会随时联系你。”   明瑶颔首。   他问:“你这个月内能做到随叫随到吗?”   明瑶低低淡淡道,“我明天要去江城一趟,有点事情要处理。”   “需要我帮忙吗?”   “你会打架吗?”   “当然。”   明瑶:“算了,你是国家队的人,万一被拍了,影响不好。”   陆戾是国家队男篮运动员,不俗的长相加上不俗的球技,在比赛前后那段时间,他是体育新闻版块的常客。   “我可以只保护你,在必要的情况下进行正当防卫,不主动跟人打。”   明瑶清了清嗓子,“你戏瘾来了?”   陆戾:“你就当自己是在积德行善,我要是能和她在一起,一定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你俩万一真成了,那你到时候就别拜月老了,直接拜我。”   “真到那时候,不用你说我也得找个雕刻师给你刻个像,挂床头,每天拜一回。”   明瑶:“……”   有被无语到。   “答不答应?”   “行啊,我打算订明早的航班,订完我给你发消息。”   陆戾比了个“OK”的手势,问:“你怎么来的?”   “地铁。”   陆戾看向她,问:“我送你回去?”   未等明瑶回答,包厢外头就响起了一阵略微急促的敲门声。   她距离门口更近一些,直接起身道,“我去开门。”   推开门的一霎那,明瑶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滞了一瞬。   她眼底的笑容不过一瞬便收敛殆尽,眉心轻轻蹙起,“怎么是你?”   -完- 第11章 狂犬   ◎孤注一掷。◎   陆谨修自然捕捉到了她微末的神情。   面对旁人的时候,她可以有说有笑,一旦面对他,连笑容都吝啬。   很好。   他眼眸微垂,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对上她的视线,声线沉沉,“不能是我?”   明瑶不愿意让旁人觉察出她与陆谨修之间的关系。   连面部表情都有在刻意控制。   她深深吸气,唇角轻抿了下,淡声询问道:“陆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陆谨修站在门口,淡淡瞧她一眼,嗓音有条不紊,“找人。”   陆戾听见声音,起身走到门口,看向他,挑眉喊了声哥,而后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男人菲薄的唇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浅灰色眼瞳里的笑意淡而薄,“不请我进去坐坐?”   明瑶低声道,“没这个必要吧,我们已经打算走了。”   陆戾同她使了个眼神,掀唇笑了下,轻佻的语调带着痞气,“我的未婚妻是连一分钟都不愿意与我多待吗?”   明瑶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侧身往里走,为陆谨修腾出了门口那点儿空间。   陆谨修侧眸,无声打量她一眼,而后看向陆戾,低沉着嗓音开口,“你和明小姐感情交流得如何了?”   陆戾抬手摸了下后脑,痞气的笑转换成了略害羞的那种笑,“那个服务生也太不像话了,我刚才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跟别人说这些事,他倒好,转眼就把我和我未婚妻的八卦卖给了别人。”   男人闻言,唇角扯出不咸不淡的笑,嗓音清隽淡漠,“指望他们保守秘密有些不现实。”   “我觉得也是,以后这种事儿我还是不跟别人讲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偏头望向明瑶。   别说,他这眼神若是给那服务生瞧见,估计会直接同旁人说——   “陆氏集团继承人与其未婚妻疑似好事将近。”   他眼里的脉脉柔情比真的都真,哪里像演出来的啊。   明瑶低头看了眼腕表,勾了下唇角,淡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陆戾:“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未婚妻,你总是拒绝我,会让我很难做的。”   陆谨修静默地立在那里,包厢吊顶上的灯光打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   明瑶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下意识觉得,这种关于她的小事,他不会在乎。   注意到陆戾跟她使的眼神,又想到她与这位陆公子刚刚达成的交易。   安静片刻,明瑶道:“你待会儿开稳一点,我不喜欢坐快车。”   “你这是答应我了?”   “不明显吗?”她勾唇,朝他浅浅笑着,并未去看陆谨修一眼。   陆戾淡淡应声,随手捞起桌上的车钥匙。   男人那双浅灰色曈眸里逐渐溢出寡淡的笑,唇畔似是凝了不可消解的冰霜,声音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这就要带你的未婚妻走,不再交流会儿感情了?”   明瑶站在那里,安静地听着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是,哪怕她成为别人的未婚妻,他也可以丝毫不在意。   该说他薄情寡义,还是她太过执迷。   她也说不清了。   “哥,”陆戾望向他,微微挑起的眉梢彰显着落拓,“你就别取笑我们了。”   陆谨修稍稍侧身,有条不紊的嗓音落入空气中,“我送你和明小姐出去。”   陆戾应了声,倒没推辞。   他拿起桌上那瓶未开启的洋酒,垂眼时忽地发觉明瑶手里那瓶黑咖啡还是满满一瓶。   她方才似乎没喝。   陆戾走到结账台买了单。   明瑶低眸瞧了眼他手里的洋酒,问:“你不喝酒买它做什么?”   陆谨修浅灰色的眸暗了一瞬。   这才多久,她连他的喜好都摸清了。   “送我爸的。”   “还挺孝顺。”她笑着道。   陆戾欣然接受了她的恭维,“除了孝顺,我还有很多优点呢,未婚妻。”   陆谨修垂眼,那双浅灰色的眸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一瞬,旋即勾出森森寒意。   他长指微微收紧,一句话都没有说。   三人先后走出会所。   南城已经早早入了秋,最近频频下暴雨。   昼夜温差大更是这座城市气候的明显特征。   会所外清风猎猎,吹起她黑色吊带裙的裙摆,凉风直往她领子里灌。   明瑶整个人轻轻颤栗了下。   她蹙起眉,抬手紧了紧明红色的西装外套。   陆戾察觉到她步子慢了下来,垂眼瞧见她手上微微竖起的毛孔,随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明瑶愣了下,而后稍稍抬眸,大方地朝他笑笑,“谢谢了,未婚夫。”   陆戾扯唇,笑着回应道,“不必跟我客气。”   陆谨修跟在他们身后,那双浅灰色的眸落下层层阴鸷,唇畔仅存的浅淡笑意也毫不客气地收敛殆尽。   她居然叫他,未婚夫么。   他长指轻捻,眉心微蹙了下。   陆戾绕过车头,直奔驾驶座。   落座后,他才发觉刚才自己没有主动为明瑶开车门。   秉承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他刚想动弹,却发觉——   陆谨修长臂绕过明瑶,俯身为她拉开了车门。   他身体微躬,动作明显带有服务的意味。   看见这一幕,饶是名号为“上流圈百晓生”的陆戾也晃了下神。   往往细枝末节才最能体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他方才饱含服务性质的动作,倒是衬得他这个“未婚夫”太不合格了。   以后在旁人面前演戏可得注意这一点,陆戾默默告诫自己。   明瑶迈腿上车之前,瞧了眼陆谨修,淡声道,“谢谢陆先生。”   陆谨修做了个“请”的手势,未发一言。   陆戾侧身,脑袋朝副驾驶这边探过来,看向陆谨修,笑着道,“谢谢哥替我做了本该我做的事。”   陆谨修扯了下嘴角,眼底的笑寡薄清冷,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深静,“不必客气。”   明瑶没再多说什么,长腿一迈上了副驾驶。   男人淡然而深静地伫立在那里,目送着她上车。   陆戾摇下车窗,扯着嗓子对他道了声再见。   陆谨修眼底笑意并未消散,朝他微微点头,算是致意。   就在明瑶以为他不会对她说什么的时候,却瞧见他搭在车窗上的修长手指。   陆谨修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菲薄的唇轻扯,“再见,明小姐。”   他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清隽面容放大几倍出现在她面前时,明瑶恍然间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了。   她的心脏跳速蓦然加快。   连呼吸也沉了一瞬。   明瑶放在一侧的手悄然捏紧,掀唇回应道,“……再见,陆先生。”   陆谨修:“嗯,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他的声音温和清隽,细听却发觉里面夹了细微的凛冽寒意。   就像是,穿过了未来冰川才来到她耳边的声音。   明瑶淡笑了下,没再出声。   银灰色的兰博驶入夜色,又渐渐被夜色所吞没。   陆谨修转过身,进了会所。   他刚走到会所监控室前,就听到了简况的声音。   “陆总。”   陆谨修脚步一顿,回过头。   简特助走过去,朝他鞠了一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毕恭毕敬道:“陆总,您要的文件,还有两张明早飞江城的机票。”   他接过,淡淡开口,“辛苦了。”   简况摇头笑笑。   陆谨修推开监控室的门,侧眸瞧他一眼,“跟我来。”   简特助跟上去。   陆谨修掂起桌上那瓶红酒递给他,“送你了。”   “陆总,您……”   “拿着。”   简况眼眸微垂,“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方才就扫到了这瓶红酒的品牌和年份。   完全是可以用来珍藏的好酒。   价值至少十万元。   无论是卖给喜欢收藏红酒的人,还是留着自己享用,都是很好的选择。   陆谨修的嗓音清冷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让你拿着。”   “……谢谢陆总。”   “客气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简况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瓶酒,没再多言。   “你开车过来的?”   “是的,陆总。”   他低头瞧了眼黑色腕表,嗓音冷淡成线,“跟我去个地方。”   “好。”   陆谨修拿上整理好的文件和车钥匙,离开1997。   简况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瓶已经被服务生重又包装好的红酒。   陆谨修:“你开着自己的车,方便回去。”   简特助应了声。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1997的地下车库里便驶出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   宾利后方则跟着一辆黑色奔驰。   两人一前一后行驶着。   黑色宾利车厢里流淌着舒缓动人的古典乐,陆谨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   二十多分钟后——   他打开右转向灯,转弯时速度放缓了些,从四车道的主路驶入宽度缩减了一半的小道。   夜色已深,这里又临近郊区,这条不算多宽阔的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   陆谨修将油门缓缓踩下去,黑色宾利像是离弦的箭,速度比方才快了不知多少倍。   而后,“砰”的一声,震天响。   连这条并不算宽阔的公路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下。   ——黑色宾利慕尚的车头稳稳地撞上了公路左侧的护栏。   跟在后面的黑色奔驰车立刻靠边停了下来。   简特助推开车门,跑到宾利车前。   他伸手,不住地拍打车窗,“陆总,陆总,您快醒醒!”   里面的人却没能给他任何回应。   简况站在那里,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掏出手机,拨出了120急救电话。   ***   凌晨十二点十二分。   明瑶刚收拾整理完毕,正准备躺下休息,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就“嗡嗡”地震个不停。   她随手捞起,按下接听键。   这个号码,她很熟悉。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换号么?   可是,怎么会……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下一刻,电话里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声。   “您好,请问您是陆谨修陆先生的家属吗?”   -完- 第12章 狂犬   ◎占我便宜?◎   这通电话来之前,她已经用手机订了张去江城的高铁票。   南城到江城路途实在远,高铁都要花上半天时间。   原本她是想订机票来着,谁知明早的航班皆已售罄,若是订下午的,赶到那儿基本就没时间去处理问题了。   这会儿秋老虎正肆虐,白天热得紧,最近又频发暴雨,但即便如此,似乎也阻挡不了人们的出行热情。   明瑶长指捏紧机身,慌了神,安静了许久,都未能开口说出只言片语。   什么意思,这人为什么要问她是不是陆谨修的家属?   他,是不是……   八点档肥皂剧里的情节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明瑶深深吸气。   她克制着情绪,尽量不让声音那么抖,“他怎么了?”   中年男医生的声音沉稳,“这里是南城第一人民医院,陆先生出车祸了,目前仍在昏迷状态,可能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希望您作为家属能尽快过来一趟。”   他的话音堪堪落下之际,明瑶胸腔里的活物便像是生生被人用手攥紧了般,痛得要命。   她眉心紧紧蹙起,低声道:“我这就过去。”   对方应了声好。   “医生,”不知怎的,明瑶嗓子瞬间就哑了些许,“拜托您了。”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挂断电话后,明瑶直接套上衣服往外赶。   她踌躇一瞬,终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串车钥匙。   她的车技的确是不怎么样,不遇事还行,遇到事就免不了胡思乱想,车就更开不好了。   之前载着裴屿回来的那次,路上还差点与别人追了尾。   可深夜不好打车,她必须得尽快赶到医院。   她想他。   想见到他。   明瑶一刻都没耽搁,换上运动鞋直奔电梯口。   明家的别墅安了电梯,可以直通地下车库。   她按下电梯下行键,正等的时候,身后传来裴屿的声音——   “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酒吧的工作时间分两班,前一班是下午四点至晚上十一点,后一班则是晚上十一点至凌晨六点。   裴屿的工作时间基本都排在前一班。   这会儿他刚从浴室出来,下身穿了件短裤,上身则赤|裸着,一条浅灰色的浴巾颇为随意地搭在肩上,黑色短发半干不干,小部分支棱在耳侧。   十八岁的少年,精瘦的腰腹处竟也隐隐能够瞧出腹肌的雏形。   不过,明瑶并未看他一眼。   这个时候,连回个身她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电梯门恰好开了,刚开出一条缝隙时明瑶便探身挤进去,只道了句,“有急事,不要跟我爸说我出去了。”   透过缝隙,裴屿只勉强能够看清她黑色外套的衣角,“我知道了,姐姐你路上小心。”   就算她不特意嘱咐他这句,他也不会多嘴到将这事告诉明叔叔的。   只是,她口中的急事,会是什么。   是不是,与那个人有关。   裴屿视线在电梯上停留了半秒,扯开浴巾擦了擦半干的短发,轻叹口气,往屋内走去。   ***   明瑶赶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三十五分。   她车飚得很快,但架不住明家别墅与第一医院的距离远。   明瑶直奔急诊台,一脸焦急地望向值班护士,询问她那位叫陆谨修的病人现在在哪里。   护士如实回答。   明瑶找到她说的那间病房。   然后,她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走廊的蓝色铁质长椅上,眼睑微垂,一脸疲态。   许是听到动静,他抬起眼。   明瑶对上他的视线,认出他就是陆谨修身边的特助。   姓简。   明瑶开口,几乎是下意识的,“谨……”   她顿了下,改口问,“陆先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简况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眼,“您是……明家的……”   方才医生打电话的时候他也在旁边,他听到了手机那端传来的是道女声,却没想到。   陆总他设置的紧急联系人,竟然就是这位明家大小姐么。   上司的私生活他不了解,也没想过要了解,断然不敢也不会评价些什么。   她点头,“我是明瑶。”   简特助:“简况,陆总的特助。”   明瑶深深吸了口气,葱白的细长手指倏然捏紧。   她站在病房外面往里看,漂亮的乌瞳里暗色尽显。   她站了片刻,推开病房门,抬脚走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他额头上缠着纱布,伤口应该是已经被处理过了。   只是,纯白纱布上沾染到的暗红色血迹,她怎么瞧怎么碍眼。   明瑶手攥成拳,视线下移。   她注意到,就连他的颈侧也贴着一小块创口贴。   那颗浅红色的小痣,被创口贴完完全全地遮掩住了。   他冷白色的长臂外侧,附着青紫的淤青。   大抵是碰撞到哪里造成的。   明瑶拧起眉,呼吸蓦然一窒。   她将手包轻轻放到病床旁的木桌上,深呼吸了下,低声对站在门旁的那位特助说,“你先回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简况迟疑了一瞬,“……明小姐。”   明瑶差不多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怕打扰病床上的人休息,她努努下巴,示意简特助往外走。   简况走出病房,她也跟着出去。   明瑶小心翼翼地阖上病房门,“他是怎么出的事,你知道吗?”   简特助轻叹口气,简要描述了下当时的情况。   明瑶安静地听着他讲话,从方才就皱起的眉心一直都未舒展开。   她问,“他要带你去哪儿?”   简况:“陆总没说。”   走廊上一阵冷风吹过,明瑶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为什么会突然撞到护栏上?”   简特助眉心微垂着,沉声道,“陆总他可能是……太累了,之前公司有项系列产品要赶在七夕前上市,他陪着产品组那群人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那段时间,他连家都很少回,经常睡在公司。”   明瑶晃了下心神。   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   他怎么还是那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种事情,只能慢慢同他讲,慢慢引导他让他改。   可,他需要她的引导么?   他会不会又嫌她烦?   明瑶忍下纷杂的思绪,问:“他是在哪条路上出的事故?”   简况回答道,“松歧路。”   明瑶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听到这三个字,她搭在身侧的手臂忽然就窜上来一股冷意。   紧跟着,连手臂上的细小绒毛都战栗了起来。   松歧路?   她晓得的。   她对那条路,称得上熟悉。   那是通往观仁仙墓园的必经之路。   观仁仙墓园地处南城北郊,与位于城中的1997着实有一段距离。   所以……   他原本是打算,去祭拜阿姨的么。   思及此,明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然窒了瞬。   她的眉心始终蹙着,纤长浓密的鸦睫微微颤抖。   她紧紧绞着手指,低声开口,“交警那边……”   “明小姐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后续赔偿也都已经与相关部门协商好了。”   松歧路那段的监控近来坏掉了,还未维修,所以值班交警也并未多查问什么,与公路维护方那边商量完护栏赔偿的费用后,这事儿就算彻底了了。   “陆总的车也已经送去检修,4S店那边说大概一周左右能够修好。”   “好,”明瑶扯了下唇角,勉强挤出点笑意,“辛苦你了,简特助。”   简况摇头,“我没关系。”   “我来照顾他就好了,很晚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明小姐,我已经给陆总联系了护工,明天一早她就过来。”   “嗯,好。”她微微颔首。   简特助望向她。   这位明小姐既然能被陆总设为紧急联系人,那只能说明她与陆总的关系极不一般。   而且,陆总让他订的那两张机票,其中一张就是给明小姐的。   简况并不是那种特别执拗的人,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明小姐,那我先回,有什么事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明瑶接过名片,“好,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与简特助道别后,她又独自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过身,推门进去。   她搬来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低眸时瞧见陆谨修干燥发白到龟裂的唇。   她起身出去,问医护人员拿了一小袋棉签,而后接了杯温水,将棉签润湿,轻轻点在他的唇瓣上。   明瑶看着他的长睫和几近完美的唇形,轻笑了下,“你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当初她就是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模样,然后央着爸爸带她去福利院找他的。   可惜的是,到了福利院之后,她并没有见到他。   当时她问过福利院的生活老师后,才知道陆谨修去了菜市场打工。   他也不过大她五岁而已。   可那时候两人的处境却孑然不同。   所以,她生出了将他带回家做她哥哥的念头。   怕搅扰到他,明瑶的动作很轻。   他的唇被温水润湿,总算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她细细端详着他的唇瓣,有那么一刹,竟生出了吻上去的冲动。   明瑶单手支着下巴,托腮望向他。   她被他吻了两次。   但那两次的接吻体验实在太差。   她先前都不晓得,他何时变得如此强硬霸道了,吻技也让她极不满意。   不是同许多女人关系都好得很么,可吻技怎的如此差。   她们没教过他?   还是,他其实并不乐意跟她们学?   他与她接吻的时候,最喜欢的动作是吮咬,像狗一样。   搅得她舌根发麻呜咽求饶也不曾罢休。   明明他的属相不是这个。   明瑶瞧着病床上的男人,终究是没有吻上去。   她觉得,趁人之危是不好的。   他现在这副样子,也不适合做那种事。   而且有些事情,她还是更喜欢趁他清醒的时候做。   明瑶视线下移,仔细瞧着他颈侧那块不大不小的创口贴。   她葱白莹润的长指伸出,轻轻抚上他的喉骨,缓缓向下,落在他精致漂亮的锁骨中央。   明瑶深吸气,克制着情绪,声音低得不像话,“哥哥……”   自己到底有多久,不曾这样叫过他了。   她也记不清。   微凉的触感让病床上男人那双好看的眉眼轻蹙了瞬。   他抬起那只没扎针的手,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细白的手腕,清冷阴郁的声音偏生含笑——   “占我便宜?”   -完- 第13章 狂犬   ◎男德学院院长。◎   明瑶愣住,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心脏却止不住地狂跳。   她下意识地反驳,但底气并不足,“我……我才没有……”   陆谨修扯了下唇角,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仍搭在她细白的手腕子上,低沉的嗓音泛哑,“真以为我死了,什么都不晓得?”   明瑶眉心立时蹙起,瞪着他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不许说死,难听。”   “你不喜欢?”   她再一次被他气到,又意识到这是在医院病房,他出了事故现下刚醒,忍住没跟他呛。   只小声反问了句,“谁会喜欢?”   陆谨修目光凝着她,低声问,“是单不喜欢我说,还是哪个人说你都不愿?”   明瑶不知道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有什么意义,“都不愿。”   她细白的齿咬了下唇瓣,低声道,“平白无故讲那个字,不吉利。”   他哂笑,“小小年纪怎么还迷信起来了?”   明瑶看着他,小声嘟哝了句,“才不是我迷信,本来就是这样。”   她缓了下心神,忽地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你身上的伤口……疼吗,我先帮你叫医生。”   说完,她就欲起身。   “不必。”他长指攥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往怀里扯。   明瑶本就是起身的姿态,现下手腕被他握住,一个不察,整个人直直地往病床上倒去。   她压在了他身上。   手腕仍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病房内安静得很,她与他距离过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粗粗浅浅的呼吸。   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耳根处,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耳朵便红了。   明瑶避开他的视线,她担心再多与他对视一秒,自己连双颊也会红。   她轻咳一声,“你……你先把我松开,这样可能会压到你伤口。”   “担心我?”他眉眼轻挑了下,低沉干净的嗓音里掺杂了说不清的得意。   这点小伤算什么,他不在乎。   他们面对面,只要其中一个稍一探身,鼻尖亦或是唇,就可以相碰。   迟迟没等到回答,陆谨修瞧着她的神色也愈发不明朗起来,轻咬起牙关,探身慢慢往她唇上凑过去,却并未吻她。   他问,“怎么不说话?”   明瑶能够感知到,他的唇与她的距离不过一公分。   他偏在这时停住。   “不担心我就不会来了。”她语气淡淡。   明瑶微微向一旁侧了侧身,避免与他距离过近,“陆先生,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这种暧昧犹如深渊,她怕再近一尺,整个人都会折进里头。   “若是对你说谢,岂不是崩了我白眼狼的人设?”   明瑶:“……”   他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居然猜得到她和初初私下里是怎么叫他的。   她撇唇,看着他道,“讲一声听听也无妨,我喜欢。”   “但你得先把我松开。”   明瑶眉心轻皱了下,淡淡睨他一眼,低声开口:“我不是体操运动员,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我很累。”   陆谨修掀了下嘴角,那双浅灰色的眸里蓄上寡淡笑意,“要我松开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   明瑶低笑了下,真想骂他一声无赖。   “好,我答应。”   “可以松开我了吗,陆先生?”   他低低笑开,清泠泠的眸子睨着她,“不叫哥哥了?”   明瑶:“……”   他居然都听到了?   这个混蛋是不是一直在装睡?   明瑶深吸口气,瞪他一眼,但并没有什么刨根问底的打算。   她觉得自己还是装傻充愣比较好。   目前她还不晓得敌方究竟存的什么心思,若是在他之前就先暴露底牌,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明瑶站直身体,“直说吧,别卖关子,你的要求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四十四分了,我很困。”   说完,捂嘴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将眼眶充盈了个彻底。   “明天一早跟我去江城。”陆谨修松开她的腕子,用那双浅灰色的眸瞧着她,语气不容置喙。   明瑶微怔了下,“你去江城做什么?”   “出差。”   “哦,”她点头,“其实我也打算明天去江城的,已经订好了高铁票。”   “退了。”   “什么?”   “我说,退了。”   “为什么要退?”   他现在身上有伤,况且江城与南城距离过千公里,总不能开车过去。   明瑶并未意识到,她之所以会这么想,代表着她潜意识里已经形成了一种认知——   她是愿意的,且下意识觉得“自己与他一起去江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不会抛下他,就像潜意识里她拒绝再次被他抛下一样。   陆谨修拉开床头小桌子的抽屉,掂起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两张机票,递给她。   明瑶低眸,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   她接过他长指夹的那两张机票,低头看了看。   两张商务舱的票,她与他座位毗邻。   明瑶盯着机票上的名字看了两秒,问:“我的身份证号码,你……”   “我记得。”   也对,他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只不过甚少对人提起罢了。   陆谨修掀了掀眼皮,扯开病床上的被子,声音冷淡成线,“现在给陆戾发消息,说你不必他陪着去江城。”   明瑶怔了下,望向他,低声询问:“你怎么知道他要陪我去江城?”   他菲薄的唇扯出微末弧度,淡声道:“我看他自担任你未婚夫之后,大有要做男德学院院长的架势,你这个未婚妻出门,他不跟着才奇怪。”   未婚妻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明瑶视线落在他身上,抿了下唇,并未开口。   陆谨修:“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要去江城这种事,就没必要再问了。”   她扯唇,低低轻笑一声,淡淡的目光瞧着他。   “男德学院院长”这种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都觉得略违和。   “笑什么?”   明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行,我遵守约定。”   他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她在江大读经济又留在那里工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关于这个问题,她没必要有什么疑问。   “你也可以选择不遵守。”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跟我解释清楚一点儿?”   “拒绝他是前提,跟我一起去才是要求,懂了?”   “哦,这样啊。”   “所以你答不答应。”   “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陆谨修薄唇轻抿,低低嗤笑了下,嗓音磁沉干净,“我是?”   明瑶:“……”   她想说他挺有自知之明,但他现在毕竟受了伤,她不想刺激他。   她抬头,看到挂在那里的液体已经即将消耗完。   明瑶手臂微抬,探身过去,按下呼叫铃。   抬手的时候,她的小臂蹭到了他的黑色软发。   酥酥麻麻的痒意登时传遍了整个身体。   明瑶眉心微微蹙了下,不就是蹭到他的头发么。   她这算怎么回事。   明瑶细白的牙齿轻咬了下唇角,望向病房别处,避免与他对视。   护士没多久就来到病房。   年轻护士给陆谨修拔了针,明瑶淡笑着同她道谢。   “不必客气。”护士小姐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陆谨修抬眸,那双浅灰色的曈眸对上她的眼睛,低低开口,“帮我按着。”   明瑶没拒绝,坐到病床上,准确来讲是坐到了他身侧。   她的拇指用力压着他左手上方的棉签。   她眼眸微垂着,并未与他对视。   陆谨修的目光像是钉在了她身上,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开半分。   半分钟后,明瑶欲松开手。   却被他抬手攥住了手腕。   他的嗓音低低淡淡,“疼,再按会儿。”   明瑶抬眸看他一眼,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动弹。   安静片刻,她抿抿唇,开口道,“你以后开车小心些。”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蓄上寡淡笑意,有条不紊的嗓音落入空气中,“如果你坐我的——”   话还未说完,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戴着一副黑色的无框眼镜,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样。   明瑶抬眸,看清这位医生的样子后,立刻将手里的棉签松开,用唇形示意——   “自己按。”   她起身,喊了声:“堂哥。”   明彻自然也瞧见了她,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没多久。”   “今天晚上……又轮到你值班了吗?”   “嗯,”他低眸瞧了眼病床上的人,嗓音温淡,“陆总的伤口也是我处理的。”   陆谨修对上他的视线,不过半秒又挪开,声线低沉,“谢了,明医生。”   “不必客气。”   “我建议陆先生明早做个脑部的核磁共振,顺便再查一下心肺。”   “好。”他并未拒绝,只低低应了一声。   “瑶瑶。”   “嗯?”   明彻惯来温淡的嗓音难得带了几分强硬,“既然陆先生已经醒了,不如你就先回去,还是说你打算在这里照顾他一晚上?”   明瑶望向病床上的男人,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眨了眨。   说实话,她不怎么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儿。   “太晚了,”她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哥,我好困啊,好想睡觉,不想再开夜车了。”   明彻看她一眼,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那就去我的宿舍睡。”   “如你所说,已经很晚了,就别再打扰陆先生休息了。”   明瑶:“……”   陆谨修:“……”   -完- 第14章 狂犬   ◎谁告诉你我喜欢她了?◎   明瑶最终还是听了堂哥的话,去了他的宿舍。   宿舍空间虽小,但胜在干净,而且是独立的。   她躺在床上,给陆戾发了条微信。   第二天一早,明瑶七点钟就醒了。   她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简特助。   明瑶扯了下唇角,淡笑着同他打招呼。   简况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礼貌地道,“明小姐,这是给您准备的洗漱用品,临近航班时间,只能委屈您在这里简单整理下了。”   他原以为,出了昨晚那样的意外,陆总会把出发去江城的时间后挪几日。   至少不会是今天。   但,他对自己这位上司好像还是不够了解。   明瑶点头,接过他准备好的洗漱用品,“没关系的。”   收拾整理完毕后,她便去了陆谨修所在的病房。   简况也跟了过去。   她站在门口,瞧见他已经把昨晚的病号服换成了一身墨蓝色的西装。   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将他的身段衬得愈发颀长有型。   明瑶视线上移,发现他额头上的纱布也清理掉了,只贴了块浅棕色的创口贴。   简特助请来的护工阿姨站在他对面,道:“先生,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今天最好做一下全身检查,出差的事情先搁一搁吧,难道非要今天过去么?”   简况站在明瑶身后,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护工阿姨是陆总那位家庭医生的小姑姑,学医护出身,做了多年护工,一直对陆总很好。   那位家庭医生的家庭情况,其实同明小姐的堂哥有些类似。   父母都是学医出身,所以自己也做了医生。   不过,细想来,他们还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样的。   陆谨修正低头整理着手腕上那款银白色百达翡丽,闻言,稍稍抬眸。   他菲薄的唇扯出微末弧度,低低淡淡道,“阿姨,我有比检查更重要的事。”   “先生,你这样……”护工阿姨看着他,眉心微微蹙起。   他整理了下衬衫袖扣,拿起桌上的东西,“没关系,您不必担心。”   阿姨斜乜他一眼,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便也不再劝了,“我晓得我是管不了你的,但你不要太得意,迟早有个人能治住你,教你不听话都不行。”   陆谨修轻轻笑开,那双浅灰色的眸底蓄上一层寡淡笑意。   并未开口。   明瑶瞧见他这副样子,推门进去,轻笑着开口,“陆先生,你真是连三岁小孩子都比不过。”   旁边,简特助眼皮一跳。   因为生意或是别的原因,陆总身边的女人层出不穷,但是见面后像明小姐这么怼他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何以见得?”   “生病的小孩子都知道要听医生的话,你怎么就不知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明瑶看着他,冷声回,“是吗?”   “你再跟我聊下去,飞机就要晚点了。”   “晚点就不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瑶。”   “怎么?”   “你别气我。”   明瑶对上他的视线,忽而晃了下神,“……”   她怎么就气他了。   她明明就是在担心他。   这个混蛋,真是好赖话都分不清。   简特助忙帮着打圆场,“陆总,不如等到了江城后,您在那边的医院做个检查,也好让明小姐放心。”   陆谨修侧眸看向她,眉梢微微挑了下,嗓音低沉深静,“我没听出她是在关心我。”   明瑶冷笑了下,“我看你是在英国待太久,对母语的理解能力都退化了。”   站在旁边的护工阿姨抿唇轻笑,对陆谨修道,“你就听简助理的吧。”   男人并未点头,只淡淡道了句,“我让司机过来接您。”   护工阿姨并未拒绝,而是朝他点了点头。   明瑶将这位阿姨上下打量一圈,唇角微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只是觉得,陆谨修对这位阿姨的态度很好。   好到居然让她生出了几分羡慕的情绪。   两三分钟后,明瑶跟着陆谨修坐上了简特助的车。   简况启动车辆,问道,“明小姐,您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需不需要我带您回家一趟?”   未等明瑶回答,男人低沉清冽的声线便落入车厢——   “不必。”   “简特助是在问我,不是在问你,你凭什么要替我回答?”   陆谨修掀了掀眼皮,修长的手指轻捻,淡淡开口,“你需要的东西都在我的行李箱。”   明瑶看向他,“我需要的东西,是指什么?”   “衣服。”   明瑶:“……”   简特助就在前面,她问不出诸如“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这类容易引人遐想的问题。   但这并不妨碍她生他的气。   稍加思考就知道了,他定是阅女无数,才练就了用眼睛来量人尺寸的本领。   亦或是,他那里本来就有女人的衣服。   也对,与女人同居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根本算不得稀奇。   明瑶偏过头,视线瞥向车窗外,手指微微收紧。   安静片刻,她淡声开口,“简特助,不用再回我家了,来回折腾挺麻烦的,我在江城租的房还没来得及退,我可以用那里的东西。”   言外之意就是,她并不打算穿陆谨修给她准备的衣服。   陆谨修原本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双臂抱在胸前,偏过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昨晚她走了之后,他在病床上躺了许久都没睡着。   后来倒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只是半梦半醒之间做了许多梦。   明瑶侧眸,一下便对上他的目光。   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里不见丝毫笑意。   她心脏的跳动速度却在这一刻止不住地加快,轻咳一声,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嗓音淡到极致,“没有。”   明瑶嘴角动了动,却没再言语。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嗡嗡振了起来。   是陆戾打来的电话。   明瑶伸出手,正欲接通电话之际,手机却被旁边的人轻而易举抽走。   她瞬间蹙眉,“你干什么?”   “想反悔?”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那个“前提”,“我已经跟他说了,可能我的未婚夫担心我,所以才会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陆谨修掀了掀嘴角,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瞬间压下层层阴郁冷感,声音更是沉冷到极点,“明瑶,你是觉得未婚夫这个称呼很好听,不这么喊他就难受?”   明瑶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扯了下嘴角,“你喜欢的那位虞小姐不也会喊你陆哥吗?”   陆谨修瞧着她,哂笑一声,“谁告诉你我喜欢她了?”   明瑶懒得同他争辩那么多,摊平手掌,“手机还我。”   陆谨修没理,反倒长指一划挂断了陆戾的电话。   明瑶深吸气,蹙眉道:“你这人真的是……”   男人松开手臂,抬手重重地按压了几下太阳穴,试图缓解昨晚梦魇带来的疲惫感。   前后不过两秒。   陆戾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   陆谨修低眸,眉眼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瞬,终是接起。   “未婚妻,你现在在哪儿,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江城了吗?”   “是我。”   手机那端,陆戾也是一愣,喊了声,“哥,你现在和瑶瑶在一起?”   陆谨修长指不动声色地捏紧,看向身侧的人,低声开口,“我刚好要去江城出差,与她顺路。”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有哥陪她一起去江城,我这个未婚夫也能放心了。”   “嗯。”   陆戾略带痞气的声音含笑,“预祝你们一路顺风。”   “好。”   下一秒,电话毫不客气地被他挂断。   陆谨修将手机递还给她,淡声评价,“你的未婚夫,不应该做运动员。”   明瑶眼睛眨了眨,“什么意思?”   他却没再开口。   去机场的路并不算近,大概四十多分钟后,他们才抵达南城民航机场。   明瑶与陆谨修在机场附近简单吃了顿早餐,便与他一起登了机。   南城飞往江城的航班在九点一刻准时起飞,大概两个小时后,飞机在江城民航机场落地。   明瑶和陆谨修刚一出机场,就瞧见了一位穿着一身西装的职业女性。   她手里举着一张接机牌,接机牌上是黑色马克笔的痕迹,清晰地写着“卡尔AI”这几个字。   “她是来接你的?”   “不明显么?”   明瑶:“……”   正是因为很明显,她才会问的。   “先跟我回酒店?”   “我想先回出租屋收拾东西,顺便找房东说一下退租的事。”   “下午我陪你过去。”   明瑶略有些意外,“你不是来出差的么?”   “左右不过一份合同的事,很快就能处理好。”   “还是说,明小姐不想我陪?”   她抬眸看他一眼,“……我没这么说。”   “所以?”   明瑶抬头,眯着眸瞧他一眼,没再拒绝,只淡淡应了声好。   她跟着陆谨修走到那女人身边。   毋庸置疑,来接机的人很漂亮,气质也足够优雅,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职场女性的知性美。   一身藕荷色的职业西装将她的皮肤衬得清透白皙。   “陆总,好久不见。”女人放下接机牌,朝他们走过去,笑着开口。   陆谨修扯了下嘴角,自喉骨深处溢出一声薄笑,低沉着嗓音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明瑶轻瞥他一眼,捏紧手指。   对她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面对其他女人的时候怎么就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就因为对方是他的合作对象?   女人轻笑着望向他,“远来者是客,我作为东道主当然得亲自迎接,不然不合礼数,更何况——”   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   片刻后才道,“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明瑶收回落在陆谨修身上的视线,转而打量她一眼,手指捏得更紧了些。   陆谨修捻了下长指,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身侧的女人身上,嗓音清淡,“比起我本人,祁总应该更想早点见到合同?”   祁总轻笑了下,并未就此话题多说,伸手指了下自己的额头,问:“你头上这是怎么回事?”   “开车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不要紧。”   她蹙眉,低声开口,“我早劝过你不要玩那么危险的运动,可你就是不听我的。”   陆谨修淡淡笑着,并未做过多解释。   明瑶眼眸微垂,忍不住想。   她口中的“危险的运动”指的是什么。   祁总转而看向他旁边的女孩子,问:“这位是?”   未等陆谨修开口,明瑶便伸出手,“幸会,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明,是陆先生的——”   说到这里,她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刻意停顿了两秒。   而后淡淡道,“女朋友。”   -完- 第15章 狂犬   ◎她肯定又会咬我了。◎   那位祁总伸出手与她握了握,看向陆谨修的余光里带着微末的赞许意味,“原来如此,幸会,明小姐。”   男人薄削的唇稍稍抿起,不露声色地睨了眼身侧的女人,那双浅灰色的丹凤眼逐渐蓄上层温浅笑意。   前后不过两分钟,祁总身边那位男秘书便迎了上来,主动接过陆谨修手中的行李,而后一路驱车将他们送到了距离祁氏集团最近的一家高档酒店。   不得不说,这位祁总出手还是蛮阔绰的。   男秘书同酒店经理打了声招呼,经理便亲自将他们带到了总统套房里。   明瑶走进总统套房的时候,人还是一种懵懵的状态。   她环视一圈,唇角逐渐抿起。   总统套的确与普通的酒店套房不一样,装修豪华就不必说了,干净整洁的巨大落地窗前就是赤源江。   视野开阔,站在窗前可以俯瞰整个江景。   除了这些,这儿还配有厨房、餐厅、会议室,私人酒窖,以及室外休闲区。   不像酒店,反倒更像是那种配置顶级的单身公寓。   不过,这间总统套似乎,只有一间卧室。   明瑶长指微微收紧,深深吸了口气。   她现在有点后悔在祁总面前撒那个谎了。   如果今天不能离开江城的话,那她晚上就在自己的出租房里睡好了。   这样也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尴尬。   明瑶正出神的时候,便听到他磁沉性感的嗓音,“等我回来。”   “啊?”她抬眸看向他,微微怔住。   他低眸瞧着她,淡声问,“有意见?”   她摇头,“我就是有点饿了。”   他看了眼黑色腕表,沉沉开口,“我先陪你吃午餐?”   明瑶站在客厅的落地灯前,弯腰观摩着金色灯罩上面雕刻的精细花纹,“不用了,你先去忙就好,祁总不是还在楼下等你么。”   陆谨修长臂微探,虚揽住她的腰,缓缓逼近。   他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最终,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瞳在距离她两公分左右的位置停下,低沉的嗓音里氤氲着别致的性感,“什么时候那么善解人意了,我的女朋友?”   明瑶:“……”   她对上他的视线,不足半秒耳根便悄悄蔓延上一层浅浅的粉色。   她抬手理了下鬓角碎发,试图遮住逐渐变粉的耳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陆先生,请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想帮你挡枝桃花,没有事先经过你的允许,我很抱歉。”   她抿了下唇,克制着情绪,故作沉静道,“当然,我忘记了一种情况,也许陆先生你觉得祁小姐这朵桃花足够优秀,并不需要我帮你挡。”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和那位祁小姐解释清楚。”   陆谨修向前一步,顺势将她逼退到沙发一侧的墙角,修长手指捏住她的下颌。   他目光冷凝着,浅灰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低沉的嗓音混着哑意,“明瑶,我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明瑶看着他,清亮澄澈的黑眸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一瞬,身体也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他俯身盯着她看的时候,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影子里。   但,自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又那么咄咄逼人。   她动了动唇,声音低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这样也能惹到你,那很抱歉,不过我真的不太清楚陆先生你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   陆谨修低低嗤笑了下,指腹松开她的下颌,转身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径直离开了总统套房。   明瑶站在墙边,身子微微发抖。   她侧过身,后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放弃”这两个字说起来多么简单,可要真正做到,怎么就……   明明亲眼目睹了那么多,她究竟为什么还对这个男人心存希冀。   明瑶深呼吸了几下,情绪缓解些后,打开微信,给橙子发了条消息。   【今天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那边几乎是秒回——   呼呼橙:【哇,瑶瑶你来江城啦?】   【嗯,刚到没多久。】   呼呼橙:【太好了呜呜呜,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跟你约饭!】   【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吧,我先去公司楼下的餐厅等你?】   呼呼橙:【好,我今天想吃热干面。】   【嗯,那韩记面馆见?】   呼呼橙:【/OK你到了跟我说一声啊,我下班之后就过去。】   【好。】   明瑶回复完,拿上手包离开酒店。   好在祁总帮他预订的酒店距离金盛证券还算近,她打开导航搜索了下,开车的话用不到十五分钟。   她在酒店前面招手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坐到后排,跟师傅报上地址。   这个点路上并不堵,更何况江城的交通状况本就比南城好很多。   所以,她只用了十分钟就抵达了公司楼下。   确切地说,应该是前公司楼下。   扫码付款后,明瑶拎起手包下了车。   她走到韩记面馆里头,找了个离空调远一些的位置坐下。   年轻的男服务生迎上来,看清她的样子后,眼睛蓦地瞪大了些。   ——这个女孩子好漂亮。   他将店里的纸质菜单递到她面前,礼貌地道,“请问需要点什么?”   明瑶视线在菜单上停留了半秒便挪开,轻声询问:“我等朋友来了再一起点可以吗?”   “好、好的,没问题。”年轻服务生红着脸应声。   “你是新来的吗?”   他反应了一下,如实回答,“啊,是的,我昨天刚开始上班。”   明瑶:“怪不得。”   年轻服务生看向她的眼神略带疑问。   明瑶淡笑了下,弯唇道,“我之前也算这里的常客,但是没见过你。”   闻言,年轻服务生的双颊更红了,且这红色大有蔓延到耳根的架势。   “对了,你先给我拿一瓶矿泉水和一瓶芬达吧,谢谢。”   她喜欢红茶,但不喜欢红茶做成的饮料。   其实就连爸爸以前也说过她,在吃的喝的东西上面这么挑剔,不吃这个不喝那个也就罢了,过敏源还不少,真真是需要被宠着的娇娇儿。   她那时候笑着回应他,“反正有爸爸宠着,我怕什么。”   服务生微微躬身,应了声好。   ***   与此同时,祁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谨修将一沓文件搁在棕色茶几上,长指在上面点了两下,低低淡淡开口,“给你送大新闻来了,打开瞧瞧?”   祁总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拿起茶几上的文件,翻开看了看。   将文件大致浏览完毕后,她问:“这人得罪你了?”   “他得罪的不是我,是这些受害人。”   “不过,这人背靠金盛证券,你确定——”   “一个小小的总监而已,”他扯了下唇角,低低嗤笑一声,口吻清清淡淡,“真能影响到金盛的名声不成?”   她微微挑眉,看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好,看在我们多年同学情谊的份儿上,我当然可以帮忙,你也知道,我们新媒体部目前有个在多平台都比较火的新闻账号,就是专门为女性发声的。”   祁氏做报业起家,早在改革开放前就已经由国家控股,算是江城最具公信力之一的党媒。   近些年新兴传媒行业日益发展,祁氏也不甘心屈居于人后,在国家允许的范围内改革创新,走在了江城传媒行业的最前沿。   这个他自然清楚。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蓄着浅淡笑意,双手交叠而握,状似漫不经心地往沙发后一靠,低沉着嗓音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江城?”   “我还以为你真是来找我叙旧的,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陆谨修缓缓坐直身体,慢条斯理地开口,“祁总,你这话要是被我女朋友听到,她肯定又会咬我了。”   他用的是咬。   男人的声音磁沉性感,“咬”这个字从他口中讲出来真真是极尽暧昧,引人遐想。   祁总眸色微变,抬眸看他时却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那个女孩子,还真是你女朋友啊?”   “怎么,看着不像?”   祁总整理着那份文件,悠悠开口,“是不太像,我总瞧着这小姑娘拿不住你。”   陆谨修低笑了下,淡声回,“拿不拿得住,我说了才算。”   祁总没就此话题多说,直接拨通内线叫来秘书,将文件递给他,又简单安排了几句才让他离开。   她说,“放心,这条新闻你吃待会儿午餐的时候就能看到了,我敢保证,它会爆。”   “记得保护受害者隐私。”   “这个自然。”   祁总:“我这回帮了你,这人情你总得还回来吧。”   在英国留学那几年,她有幸与他做了同窗。   她也清楚,他这人是极不喜欢欠人情的。   “怎么还?”   “我一朋友极力邀请我去参加他举办的假面舞会,盛情难却啊,所以我想邀请你做我的男伴,怎么样,答不答应?”   陆谨修浅浅挑眉,低沉着嗓音道,“你不是有个未婚夫吗,让他陪你不是更好?”   “我和他你还不知道么,商业联姻,”她手指骨节轻敲了下空空如也的牛皮纸袋,淡笑着开口,“貌合神离。”   “真以为我信?”   “当初你在英国抱着手机痛哭流涕追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貌合神离?中英两国隔的大西洋和多佛尔海峡都没能把你们俩分开,怎么,现在反倒想搞些幺蛾子始乱终弃了?”   祁总:“……”   工具人之所以能成为工具人,情况之一是因为甘愿,其二则是因为对待感情之事太过愚钝。   恰好,陆谨修两者都不算。   他是个情商极高的天才,愚钝这词儿跟他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现今他对她仅存的那点儿同窗之谊估计都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甘愿二字更谈不上。   用他来刺激未婚夫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   祁总蹙眉,“所以,你这是不准备答应我了?”   “我拒绝的不够明显?”   她一噎,瞪他一眼道,“那你欠我的人情打算怎么还?”   “等我回南城,给你邮一套智能机器人过来。”   祁总:“……”   她无奈,“行吧。”   ***   在韩记面馆坐了将近十五分钟,明瑶终于等到了橙子。   她拿起桌上那瓶芬达,递给橙子。   女孩儿笑着接过,“瑶瑶你真贴心。”   明瑶淡淡笑了下,“知道你喜欢这个。”   说完,她叫来服务生,点了两碗热干面。   橙子扒拉着面条,抬眸问,“你是不是要离开江城了?”   明瑶点点头,淡声道,“嗯,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可你明明是……”   橙子想说她才是受害者,可又担心这三个字会让她联想到不适的场景,话到半截又停住了。   明瑶温声同她解释,“不全是因为这个,你也知道,我的家人都在南城,就算不是现在,我迟早也是要回去的。”   虽说舍不得她,但橙子对此也表示理解,因此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朝她点了点头。   “那好吧,如果以后我有机会去南城的话,一定找你叙旧,到时候你可要腾出时间来啊。”   “当然。”她轻笑着应声。   明瑶为人低调,除了橙子,公司里谁也不清楚她的家庭背景。   她也从未想过要通过“背景”来让哪家公司给她开绿灯。   她们吃完饭后,橙子瞧着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将近半小时,便提议去附近的商场转一圈。   明瑶想起她欠陆谨修的那方帕子还没还,于是答应了。   她跟着橙子去了之前去过的便利店和小超市,又在几家精美饰品店买了点她看中的小东西。   比如发卡、发圈之类的。   中途明瑶被橙子拉去了趟西装饰品店。   橙子说要给她的男朋友买条成熟风的领带,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看得她眼睛痛。   明瑶欣然同她一起前往。   这家西装饰品店的位置比较偏,不怎么好找,明瑶头一次知道公司附近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   不过这家店面虽小,但里面的东西却很精致。   明瑶挑了一方浅橙色带条纹的帕子,以及一只小巧的领带夹。   付完款后,她心满意足地将它们整理好,放进手包里,而后跟着橙子进了公司。   她们俩人抵达公司的时候,距离规定的上班时间仅剩五分钟。   橙子跟明瑶挥手道别后,小跑着去了自己的工位,她可不想再被领导骂了。   明瑶瞧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   她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人事部。   在等电梯的时候,她的右后方站了个男人。   他戴着顶黑色鸭舌帽,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她,而后拨出一通电话。   明瑶找到人事经理,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调出手机里的录音,递到他面前,“秦经理,如果你还怀疑我说的不是真的,那这段录音你要不要听听看?”   幸亏她当时留了一手,不然的话,这脏水还不知道要给她泼多久。   秦经理看她一眼,语气轻蔑,“录音也是可以伪造的。”   明瑶也没想到他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上面的时间地点明明白白,说伪造未免太可笑了点。”   秦经理神色微变,随即又换上了一张假面,轻笑着开口,“好了好了,明瑶,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要是还想回来上班就回来,公司不会再辞退你了,你放心,这个主我还是能做得了的。”   “你看你现在不也没什么事儿吗,李总监他好歹是个高管,把事情闹大了对你对他对咱们公司可都没什么好处。”   “大家都是为了公司,你说是不是?”   明瑶被他气得眼圈泛红,深深吸气缓解了下情绪,“他试图猥亵我没得手就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公司连这种脑子装尽龌龊下流事的员工都要包庇,是嫌自己的口碑在风投圈太好了所以不得不以这种事来自降一下口碑吗?”   “而且,请你听清楚,不是你炒我,是我——”   “不、干、了。”   秦经理抬眸时看见,她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的那种倨傲神色,微微一愣。   她都这么说了,他对她一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小实习生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明瑶,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结果,要么,你们让他立刻跟我郑重道歉并向全公司的职员说明事情的原委,不要再往我身上泼脏水;要么,我马上把录音曝光给媒体。”   秦经理眉头皱了起来,从座位上站起,脸颊那两片肥肉跟着晃了晃,大怒道:“明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以为手里有个录音就能为所欲为了?”   明瑶险些被气笑,“为所欲为的难道不是李总监和包庇他的公司吗?”   她淡声道,“话我已经说完了,听不听随意,不过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24小时之内,我要看到正式澄清和道歉。”   秦经理实在搞不懂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跟公司器重的高管对着干,“明瑶,你要是敢把这事曝光,给公司脸上抹黑,那势必会被整个风投圈封杀,往后你就再也别想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怎么着,在投行圈工作是能成仙吗,真以为我多稀罕呢。”   说完,明瑶朝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   然而她刚一走到电梯口,就被一群记者层层包围住了。   那些记者们将手里的摄像机对准她,不停地按下快门。   明瑶被闪光灯晃得睁不开眼睛,本能地抬手遮住脸。   然而她这动作却让那群记者以为她在心虚。   有记者将黑色话筒毫不客气地抵到她的下巴处,“明小姐,请问你在出差期间勾引李总,知三做三一事是真的吗?”   “明小姐选择今天来公司,目的是什么?”   “你对李总和他的家庭都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真的不考虑道个歉吗,明小姐?”   “请回答一下!”   有路过的职员往他们这边凑过来,皆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明瑶被他们七嘴八舌吵得脑子乱嗡嗡的。   沉淀了下情绪,她举起手机,拔高声音道,“我这里有那晚的录音,请各位听一下再做判断。”   中年男人露骨下流的话语响起。   没多久,录音播放完毕。   出乎她预料的是,根本没有人相信。   那些记者与秦经理的态度出奇的一致,都觉得她手里的录音是伪造的,就是为了陷害那位李总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明瑶看着状似城墙的人群,心底生出了几近绝望的情绪。   不大会儿,一个气质还算出众,穿着黑色长裙和同色高跟鞋的女人,拨开人群朝她走了过来。   她看上去有四十出头,脸上某个五官与那位李总监有些神似。   明瑶淡淡看她一眼,猜测她应该是李总监的妻子。   果然,那女人轻蔑地瞥她一眼,接过其中一位记者的话筒,又满含暗示地瞧她一眼,才开口说话——   “这位明小姐年轻漂亮,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也实属正常,不过好在我家先生向来恪守夫道,并未受她勾引,既然如此,也请各位记者给明小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不要再那么咄咄逼人下去了。”   这位女士话音一落,纷纷得着了众记者的称赞。   真是善解人意、落落大方,李太太贤惠大气,更有甚者连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明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心里却在想——   唉。   如果她是真仙女就好了,施点小法术就能让他们所有人都闭嘴。   谁知她正神游物外之际,在场的某位男记者再次把话筒对准了她。   “明小姐现在还不打算向李夫人和李总道歉吗?”   明瑶扯了下嘴角,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她这样的神情,却惹得记者的质问来得比方才更加猛烈。   明瑶瞧着他们不知疲惫不断输出的样子,蓦地想到了冒着蓝火的加特林。   就在她被踩到脚,又差点被众记者推搡着倒地时。   电梯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位身着墨蓝色高定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单手扶住她的腰,淡淡扫了眼人群,浅灰色双瞳蓄满了阴鸷气息。   下一秒,他低沉冷冽的嗓音落入空气中——   “在场的诸位是都没通网吗?”   -完- 第16章 狂犬   ◎犹如堕入凡间的神祇。◎   记者举着话筒, 语气不善,“这位先生,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这位明小姐是什么关系?”   “请回答一下吧, 先生!”   陆谨修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不过一瞬, 眉眼间的冷戾气息迅速聚集, 冷冷开口,“但凡你们瞧一眼今天的热门新闻, 也不至于蠢到来这里堵人。”   方才开口的李太太看他一眼, 额上眉骨便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   似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般。   哪怕她活了四十多年, 都有些恐惧与他对视。   陆谨修手臂搭在明瑶身侧,转眸扫了眼那个中年女人, 目光寒凉, 声音像是透过万年冰川发出,冷戾到了极致, 偏生这话他又是笑着说出来的——   “姓李的那种烂黄瓜你居然也能当成宝贝供着,还买通记者污蔑造谣受害人, 李太太,脑子不好使就去精神科瞧瞧, 不必专门给江城人民增添笑料。”   那位李太太被他气得不轻, 但自己方才贤良淑德的做派还历历在目,她也不想刚立起来的人设崩得太厉害。   “你……你又是什么人,我看你才是在乱造谣, 分明就是她先勾引的我老公!”   陆谨修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菲薄的唇轻轻扯出微末弧度, 低低笑了下, “她连我都看不上, 会看上你老公?我看李太太不止要去挂精神科,还应该去看看眼科。”   李太太瞧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双眼明显睁大了一瞬。   他转过身,眼底仅存的丁点儿笑意瞬间消散,那张清隽的脸冷肃着,淡淡扫了眼守在电梯口的记者,沉声道:“滚开。”   记者:“……”   有知晓陆谨修身份的记者已经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到了那条热门新闻。   关于李总监的……那些事迹,全都被曝光了。   受害者不止一位,她们向媒体提供的证据不可谓不多,有聊天记录,音频,甚至还有张打了码的床|照。   这条新闻,不仅仅是社会事件那么简单,而是已经到了公安部门可以立刻立案调查的程度。   那位记者走上前,拉开那两三个挡在电梯前的同事,压低声音,“行了别拦了,自己先看看新闻,我们这回可算是丢脸丢大发了。”   陆谨修懒得再给这群人眼神,攥着明瑶的手腕,拉着她进了电梯。   他的手掌温暖厚实,正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明瑶抿着唇,低眸瞧了眼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她晃了下神,只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听话了。   电梯缓缓往下坠,她的心脏也跳动得愈来愈剧烈。   明瑶回忆着方才的种种。   等一下,他怎么知道她是受害人的?   还有那句——   “她连我都看不上,会看上你老公?”   他难道不知道这句话会让人误会么,她晓得他是在为自己出气,可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这样说会不会不太好……   明瑶微抿着唇,搭在身侧的那只手稍稍紧了紧。   她沉了沉心绪,抬眸看向他,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来,你要怎么走?”   “可是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在金盛证券没有认识的朋友?”   他低眸瞧着她,那双浅灰色眼瞳并不存丁点儿笑意,嗓音低低淡淡,“还是你觉得,姓李的做的那些事可以瞒过所有人?”   明瑶:“……”   好吧,她现在知道了。   只是,原来这件事都已经发酵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咬了下唇角,低低道,“你能先把我松开吗?”   “吻都吻过了,牵个手有什么不可以的?”   “……”   所以他这是不打算松了吗?   可是,她现在心脏跳得厉害,真怕与他再待一会儿脸上也显出异样来。   她细白的牙齿轻咬了下下唇角,低低道,“你这样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陆谨修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一瞬,薄削的唇轻抿,没说什么,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   明瑶活动了下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下蓦地一颤。   她没再看他,缓和心绪后,淡声开口,“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啊。”   电梯门刚好打开,陆谨修长腿一迈出了电梯,回头看她一眼,“表面跟我说谢谢,背地里再和你闺蜜一起骂我?”   明瑶:“……”   她加快脚步跟上他,“我跟你道歉。”   “不需要。”   她愣了下,而后问,“那你需要什么?”   陆谨修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她颈侧,低沉着嗓音道,“怎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口头道歉你不接受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做点事情。”   他微微俯身,对上她的视线,低低沉沉开口,“你就这么不想欠我人情?”   她觉得这么讲有点问题,但顿了片刻后还是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陆谨修:“陪我去蹦极。”   “蹦极?”   那位祁小姐口中的危险运动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怎么,你害怕?”   她倒也不纯粹是害怕,只是没尝试过,有那么点担心,“不是。”   她问:“什么时候?”   “明天。”   “不行。”   “怎么?”   “你的伤还没好,等痊愈了再说。”   “已经没事了。”   “陆先生,我眼睛没问题,你伤口愈没愈合我还是能瞧得出的。”   陆谨修不带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未开口。   见他不说话,明瑶轻轻揪了下他的西装衣角,“等你痊愈,我会陪你去的,我说话算数。”   “好。”   “就算你忘了,我也会提醒你。”他说。   一辆黑色的豪车停在金盛证券公司楼下,明瑶瞧见,这车挂的是江城的牌子。   想必是他那位合作对象祁总为他提供的车。   有位司机模样的大叔朝他们走过来,同陆谨修问好之后,恭敬地打开后排车门,把他们请上了车。   明瑶跟着他一起坐到后排。   她拨弄了下手机,打开新闻app,看到他口中的那条热门新闻被挂到了社会新闻头条。   那个姓李的果然不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了,单这条新闻里出现的受害者就有三位。   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出入某性|交易场所。   明瑶瞬间皱起眉,一脸嫌恶地关闭了那条新闻。   真为他的太太感到惋惜和悲哀。   惋惜的是,一朵漂亮且有气质的鲜花竟然就插在了这种又臭又烂的粪便上。   悲哀的是,李总监所做的这些事她身为妻子不一定全然不知情,当然,如果她知道还跑来质问自己这个受害人,那只能说她无可救药,不值得同情。   陆谨修抬手,长指重重按压了几下太阳穴,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那些爆出来的录音和聊天记录,足以让他想象得到那根烂黄瓜跟她说了怎样龌龊下流的话。   他浅灰色的眸底蓄着阴郁冷感,声线低沉深静,“把你的租房地址给我,我找了搬家公司帮你收拾东西。”   她看向他,淡淡开口,“不用的,东西不多,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明瑶,你非要这么拒绝我?”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好。”   明瑶缓缓呼出一口气,“谢谢你。”   “不必。”   明瑶默不作声地紧了紧手指,微微探身,问前排的司机,“大叔,这是去江城酒店的路吗?”   司机大叔:“是的,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明瑶:“麻烦您在前面地铁站停一下可以吗,我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跟着陆先生一起去酒店了。”   她不能。   也绝不可以与他同睡一张床。   而他刚出了意外,就算他真的乐意睡沙发,她也是不愿的。   陆谨修:“报个地址。”   明瑶一怔,“什么?”   “你属金鱼的,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   “答应我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明瑶侧眸对上他的视线,只一秒便又撇开。   她想起来了,自己答应要和他一起去出租房的。   明瑶轻咳一声,学着他的语气与他做交易,“一起去也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收拾完东西去医院做检查,我会陪你,一起。”   最后两个字,被她放得很轻。   陆谨修无声扯了下唇,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勾出浅浅淡淡的笑意,“好。”   明瑶跟司机师傅报上小区地址,大概三十分钟后,黑色豪车驶入了小区。   因为只有一个人住,所以她租的是一居室,这房子空间并不算宽敞,而她放在这里的东西也并不算多,真要收拾起来也用不了太久。   所以她才说并不需要搬家公司。   玄关处,明瑶把鞋子换下来。   她偏头看向陆谨修,道:“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男拖,你直接穿鞋进去就好了。”   他微垂着眼睑,面上并未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淡淡应了一声。   房间的落地窗开着,有微凉的风吹进来,今天江城多云,半显半坠的太阳如同摆件似的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上,透出点点浅橘色的光晕。   明瑶稍一抬眸,就瞧见了站在茶几旁的陆谨修。   他的身形颀长挺拔,深静而淡然地逆光而立,犹如堕入凡间的神祇。   他背对着她。   明瑶看不清他的表情。   恍惚间却生出一种极为安心的感觉来——   就这样与他待在一起,享受片刻的安稳平静,似乎也很好。   明瑶弯下腰,从茶几柜里拿出两只杯子,正准备去厨房将它们洗净时,却被他挡住去路。   他伸出手,淡淡道,“给我。”   “不用了,我来就好。”   “听话。”他说。   明瑶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晃了下心神。   他那双浅灰色的曈眸就像是带有魔力的漂亮晶石,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沉溺进去。   她出神的间隙,手上那两只杯子已经被他抽走。   明瑶也没再说什么,转而去联系房东太太。   对方刚好在家,直接叫她过来签一下退租合同,顺便把违约金结一下。   本来退租这种事确实是应该提前说的,明瑶对此倒没什么意见。   她跟陆谨修交代了两句,便准备去楼下找房东太太。   临走之前,明瑶听见他低沉干净的嗓音——   “真的不需要我跟着?”   她正站在玄关处换鞋,转头笑着对他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处理好的,放心。”   他与她视线相触,菲薄的唇扯出微末弧度,低低淡淡开口,“有事给我打电话。”   明瑶朝他点点头,轻轻巧巧应声,“好。”   房东太太归根结底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她并没有为难明瑶,只简单问了她几句。   明瑶把钱转给她,签好合同后,退租一事也就算是彻底解决了。   房东太太:“什么时候离开江城?”   明瑶其实有些不确定,但还是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天。”   房东太太嗯了一声,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暴雨,但明儿个雨应该就会停了,大概也不会耽误她出行。   她笑了笑,倒也没再多问,只是嘱咐了句,“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你的东西,千万别落下什么贵重物品。”   明瑶笑着点头,“好,谢谢您特意提醒我。”   不过,她也没在出租屋里放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明瑶前脚刚出房东太太的家门,后脚口袋里的手机便嗡嗡地振了起来。   她打开一看,是橙子发来的消息。   依然是公司内部员工小群里的截图,不过,那群人这回倒是齐齐把矛头对准了李总监。   世界末日:【啧啧啧,各位,脸痛不痛?说起来,李某应该会进橘子吧。】   利斯赫:【不是应该,是一定,认证物证据在,他还能怎么赖?不过他可给我们男同胞和投行圈丢脸啊,丢大发了。】   月轮:【李某居然是老瓢虫,我也是没想到,而且他那位太太今天干的事儿你们也都听说了吧,还专门收买记者来堵明瑶,往她身上泼脏水,结果,呵呵。】   伽马射线:【少五十步笑百步了,上次骂明瑶的不是你?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没想跟你吵架,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以后在未知事件全貌的时候最好不要发声,免得自打脸。】   哼:【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我现在想到李某就觉得恶心,公司要是还包庇他我就立马递辞呈,这种人不配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   Blue:【听说他还有个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忽然有点怜爱那孩子。】   汽水:【我要是他儿子我会暴揍他一顿,我要是他老婆我就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   随后是橙子的消息。   呼呼橙:【开心点了吗?】   明瑶操作手机,敲出一行字:【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   呼呼橙:【所以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那这条新闻也是你联系“她说”那边爆出来的吗?】   明瑶看了眼手机屏幕,实话实说:【我的确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来的江城,但这条新闻不是我爆出来的。】   呼呼橙:【这样啊,我也只是好奇才问你的啦,没有别的意思哦。总之事情解决了就好,期待李某蹲大狱的那一天快点来,嘿嘿。】   【嗯,我也希望。橙子,我现在要去收拾东西了,明天可能会回南城。】   呼呼橙:【好,那你不忙了再和我联系,预祝你一路顺风哦,爱你/亲亲】   明瑶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弯唇笑了笑。   恰好这时电梯门开,她迈腿出去。   出电梯后,她刚一抬眸,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他双手抱臂,深静淡然地立在门框边,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下一秒,他低沉清冽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里——   “在看什么,那么开心?”   她唇角轻轻抿起,眼底笑意并未消散,对上他的视线,回道,“我同事给我发的消息。”   陆谨修眸色一凛,那双丹凤眼底仅存的浅淡笑意瞬间消散干净。   明瑶走过去,问:“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他放下手臂,嗓音淡淡,“等你。”   明瑶怔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侧着身进了出租屋。   他却仍站在门口。   她抬起头,朝他笑笑,“快进来吧。”   陆谨修随手带上门,转身走进来,全程未发一言。   明瑶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正准备喝水,却嗅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她问,“你做饭了?”   他微微颔首,淡声道,“借用了一下你的厨房。”   “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吃午餐吧?”   “吃了就不会再做了。”   明瑶眼底的诧异一闪即逝,开口道,“那位祁总难道没请你——”   连总统套房都舍得帮他订,怎么可能会不舍得一顿饭钱。   然而她的话刚说一半就被他打断。   “我拒绝了。”   明瑶喝了一口水,开始整理东西,“为什么要拒绝?”   他望向她的目光干净而清冽,声音却是沉的,“怎么,你希望我答应?”   “我以为你会答应。”她的声音温温淡淡,用的是陈述语气。   “所以我才说你只是自作聪明。”   明瑶:“……”   她整理东西的动作没停,侧眸瞧他一眼,问:“所以,你是不喜欢她吗?”   陆谨修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她那间开放式厨房里。   他漫不经心地回头,视线掠过来,“不喜欢。”   “那位祁总对你也没有别的想法吗?”   话音一落,她便觉得自己这句实在多余。   对他有想法的女人多了,譬如上次在清野酒吧见到的那几位,再譬如她自己。   她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控制,又怎么可能管得了别人怎么想。   闻言,他神色微顿,菲薄的唇轻扯了下,低笑一声道,“这么好奇,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明瑶:“……”   她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开始低头整理那些琐碎东西。   陆谨修从锅里盛了一碗面出来,将它放到桌子上,“借用一下你的餐桌。”   “嗯,你用就好。”   “你吃吗?”   “我中午吃过了,现在还不饿。”   他的嗓音有条不紊,“和谁一起吃的?”   明瑶想也不想地便回答他道,“橙子。”   话一出口她又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回答,他们又不认识。   于是又补充了句,“就是我的同事。”   “你出电梯之前,给你发消息的人也是她?”   她点点头,“嗯。”   陆谨修无声掀了掀唇,低眸瞧着那碗素得不行的阳春面,忽然来了食欲。   大概两个小时后,明瑶终于将出租房里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   在这期间,陆谨修也没少出力。   厨房、阳台以及客厅,他全都帮忙清扫了一遍。   她为数不多的书籍也是他帮忙整理的。   收拾完毕后。   陆谨修走到阳台,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按下银灰色的打火机。   精致漂亮的打火机瞬间喷薄出猩红的火光。   明瑶把整理好的行李箱竖在那里,朝他走过去。   她手一抬,轻而易举地抽走他指间夹的那根香烟。   陆谨修侧眸瞧她,浅灰色眸底存着微末笑意,“怎么?”   她蹙起眉,“不许抽。”   “你是我女朋友?”   “……”   他嗓音淡淡,“不是就别管。”   明瑶将那支香烟往后一甩,直直地丢进了垃圾桶,“这里现在还是我的地盘,你必须得听我的。”   陆谨修微微俯身,视线落在她身上。   最终却只是扯了扯薄削的唇,手臂抬起,作势要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崭新的香烟。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陆谨修。”   “有事?”   “你不要给我装聋作哑。”   他低低笑了下,眼尾勾出的笑意反倒平白为他整个人添上几分温润气息。   嗓音却低沉,“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凭什么管我?”   明瑶咬了下唇,手指指缘被她掐得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   片刻后,她咬咬牙,终究是把那句话讲了出来,“……但我是你妹妹。”   话一出口,她鼻腔竟隐隐泛起了酸意,“至少,我做了你五年的妹妹。”   “明瑶,你不是。”   “我们之间,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他冷硬地强调着。   只是,后面这句话更像是说与自己听,而不是眼前的她。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不是也很多吗?”   他眼底蓄着的阴郁冷感一刻比一刻强烈。   下一瞬——   他将手里那根烟折断,往垃圾桶里轻轻一抛。   被折断的香烟进了垃圾桶。   陆谨修状似随意地把玩着那只沉甸甸的银灰色打火机,对上她视线,低低开口,“你知道兄妹关系意味着什么?”   明瑶绞着手指,眼圈微微泛红。   她深深吸气,避开他的视线,刚想转身离开,却又听见他近乎喑哑的低沉嗓音。   “还是说,你觉得只有明彻一个哥哥不够?”   “所以想要个更好的?”   她忽地笑了下,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淡淡道,“你是想说你比我堂哥强?”   “也对,在抽烟喝酒还有玩女人方面,我堂哥自然是比不过你。”   “明瑶。”   他上前一步,长指掐着她的下颚,将她逼到角落,红着眼尾质问:“你见我玩过哪个女人了,嗯?”   “我是没见过,但那些媒体不都那么写?”   “还是你想说,你与那些女人共同出入酒店只是为了谈生意?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是讨厌我吗,怎么还这么关注我?”   “我没想关注你。”   他掀唇,眼尾那点零星的红渐渐转变为清淡的粉,嗓音低低沉沉,“原来那些新闻是自己跑到你眼前去的。”   明瑶长臂抬起,直接攥住他的手腕,“你松手,陆谨修,你松手……”   泛着浅橘色的太阳光晕照在她脸上。   她眼睛红,鼻尖也红,开口的声音更是蓄上了哭腔。   “我疼。”   ——“哥哥,我疼。”   ——“哥哥,这道数学题我不会,你教教我好不好?”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住校了,瑶瑶很想你。”   下一秒。   耳畔轰鸣,像是有惊雷炸落。   他阴鸷的目光凝在她身上,胸腔里那活物蓦地窒了一瞬。   额骨也跳了下。   陆谨修缓缓松开手,目光却并未从她身上挪开。   他看到了。   她的下颚处被他掐出了红痕。   他方才在克制,使的力道不算重,但——   斑驳的淡红色在她白皙干净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抱歉。”   她眉心蹙着,“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走吧。”   “你不跟我一起走?”   “你回你的酒店,我今晚就在这儿睡。”   陆谨修菲薄的唇微抿,那双浅灰色的眼瞳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不该,不该拿那些肮脏事去开罪她。   她没有错。   她是什么都不懂,可她也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他嗓音压得很低,原本清冽的声音覆着哑意,“你想好了?”   “嗯,你走吧。”   “明早我来接你。”   明瑶:“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买票回家。”   陆谨修没再言语,转过身,推门离开她的出租屋。   铁门被他阖上,发出“咔哒”一声闷响。   明瑶坐在沙发上,抱着腿,蜷缩成一团。   她不想他离开。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心里好难受。   情绪毫无预兆地决堤,明瑶抱着自己,低低抽咽着。   她抽出几张纸巾,一边擦泪一边默默告诫自己——   不要再想他了。   他根本不值得她的喜欢。   明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   有背景音的陪伴,也算不得什么孤单,何况她也并不怕这个。   十多秒后,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振了起来。   来自裴屿的视频通话。   明瑶按灭手机,看着黑色屏幕里映照出来的自己——   眼睛红红的,略肿。   她现在实在是不太适合与人通视频。   于是,指尖轻点了下拒绝。   裴屿发了条语音过来。   明瑶点开,少年清润的嗓音传到她耳边——   “姐姐,你怎么拒绝我的视频通话了啊?”   她打字回复:【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不太方便接视频。】   “没关系的。”   “不过姐姐,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江城。】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明天,到了我再给你发消息。】   “明叔叔今天早上因为姐姐你夜不归宿的事很生气,所以姐姐,你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   【我知道了,待会就给他打。】   “姐姐在江城也要记得想我噢,忙完了就早点回来,我会乖乖等你。”   明瑶听着他发来的语音条,淡淡扯了下唇,那些因他而起的阴霾终归是消散了些。   她回:【好。】   和裴屿聊了会儿,她拨通父亲的电话。   亲爱的明盛先生倒是没在电话里与她吵,只说以后有什么事要先跟他汇报,不要让他担心。   爸爸还说,以后景羿就是她的贴身保镖了。   让她明天抵达机场之后,直接给景弈打电话,他会去接她。   其实景弈一开始就是作为她的保镖被招进明家的,但之后她考上江大,来江城上学,他就跟着爸爸做事了。   她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淡淡应了声好。   ***   与此同时,小区的乘凉亭内。   几位拿着蒲扇的阿姨正聚在一起聊天——   “刚才那个小伙子真是顶好看的哟,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伙儿。”   她用的形容词是漂亮。   “我也看到了,是不是穿蓝色西装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也是奇了怪了哦,这么好看的小伙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也是第一回 见,要是我家女儿没结婚的话,我非得拉下这张老脸去跟他要个联系方式呢。”   “我看着他是进了咱们小区的便利店呀,于姐,你家小闺女不是还单身呢吗,要不要过去问问那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呀……”   “……”   ***   晚上七点钟,明瑶感觉到了浓重的饿意。   但她实在不想动,就给自己倒了杯水,想起来冰箱里还有块面包,于是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那只被咬了一口的面包。   她揭开外面的包装袋,咬了口。   好硬。   低头看了眼保质期。   ……已经过期了。   她拧起眉,不悦地看着那块被咬了一口的、硬硬的面包。   忽然,窗外惊雷炸响。   紧跟着,瓢泼似的雨自天上倒灌下来。   明瑶紧紧抱着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鸽灰色的闪电将漆黑的天劈开一个口子,轰隆隆——   雷声不住地涌来。   她死死地捂住耳朵。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来妈妈去世的那天。   也是这样的惊雷和闪电,也是这样的大暴雨。   同样也是,晚上。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特别害怕雷声。   茶几上的手机振动。   她连号码都没看,吓得赶紧挂断。   下一秒,出租屋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明瑶警觉地抬头,身子却陡然轻颤了下,声音也在发抖,“谁?”   “囡囡,给我开门。”   ——低沉干净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悦耳至极。   -完- 第17章 狂犬   ◎他喉骨旁侧的那颗浅红色小痣动了下。◎   明瑶怔忡一瞬, 旋即又反应过来。   她深呼吸了下,抱着腿弯的手缓缓松开,而后起身, 朝门口走去。   窗外不住惊响的雷声俨然成为她前进的背景音。   明瑶手握住把手用力一拧, 将门旋开。   她看清外头那人的样子后, 一愣。   外头的雨打湿了他的发, 他身上的墨蓝色西装也几乎湿透了。   明瑶蹙起眉,“你……你淋雨了?”   “不碍事。”他的嗓音极淡也极清, 似是不染丝毫纤尘。   明瑶盯着他看了两秒, 而后低声开口, “……快进来。”   “这回不赶我走了?”   她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明显不对劲,似乎对她之前赶他走一事心存怨怼。   明瑶抿起唇, 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回是你主动回来找我的。”   “嗯。”   他低低淡淡应了一声。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明瑶微微抬眸, 看清他现在的样子后,耳根悄然泛红。   他这人也是奇怪, 怎么淋了雨之后反倒更……   她自觉这时候冒出这种念头颇为不合时宜,轻咳一声, 淡声道,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最近正值换季,天气不稳定得很, 她担心他会感冒。   陆谨修拎着一袋东西进去,走到客厅, 将手里那袋东西放到餐桌上, 动作自然又随意。   明瑶往餐桌上瞟了一眼, 瞧见了他买的那些东西。   一盒看上去就很好吃的小蛋糕、娃娃菜、青椒、鸡腿肉,鸡蛋以及一小罐米。   所以他到现在也还没吃饭?   难不成这半个下午他没回酒店么?   陆谨修的嗓音有条不紊,“你这里有男士衣服?”   明瑶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慢慢抿起唇。   她今天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那身被搁置在纸袋里的衣服。   他与她对视半秒,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唇,淡淡道,“算了。”   明瑶:“等一下,我有。”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有一闪而逝的诧异。   她话音刚落,便小跑着进了卧室。   翻箱倒柜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身衣服。   他和那位学长的身高和体型,好像也差不多。   这衣服他应该能穿得下。   这身衣服,其实是他们射击社团在订制新社服的时候,她选定的款式。   明瑶对画画一窍不通,但她认识位特别擅长画人像的学姐,所以就找了她来帮忙,在衣服上画了一个她特别喜欢的小说人物。   他叫薄誉。   薄誉是一部无CP小说中的男主角,也是一名“神射手”。   他在全世界各大射击赛场上都拿到过冠军。   学姐画完之后,她便找了家工作室来做衣服。   社长与她一起去的。   他们社长姓骆,比她高一级,机械系的,明瑶一般都叫他学长。   因为方便展示挑选,所以他们定制衣服的尺寸,都是按照那位社长的身高体型来定制的。   不过,由她出面付钱找服装工作室订做出来的衣服,并未得到其他社团成员的认可。   明瑶一度觉得,那群年龄与她差不多大的男生是觉得他们的样貌与薄誉差太多,所以才直接把她制定好的款式给pass掉的。   他们是想自己出风头,并不想让衣服上的人代替他们出风头。   这衣服她没丢,旁人不喜欢,她却是很喜欢的。   她偶尔会把它拿出来,欣赏一下薄誉的颜。   明瑶抱着衣服出去,准备把它递给陆谨修。   她抬眸时,瞧见他正在脱衣服。   他的墨蓝色西装外套已经被他脱掉了一半,里面的黑色缎面衬衫显露出来。   外头的暴雨把他的衬衫也洇湿了。   明瑶视线下移——   黑色衬衫贴着他精瘦紧致的腰身,竟也能隐隐约约瞧见他的腹肌形状。   不过一瞬,她的耳根氤氲上一层水红色。   陆谨修抬手将墨蓝色的西装外套挂到玄关处的置物架上,转过身对上她视线,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低低笑开,“看够了吗?”   明瑶:“……”   没有所以你能全部脱光让我看看吗。   她心里这么想,回答得却极为矜持,微垂着眼睑把衣服递过去,道:“干净的。”   怕他不信,她解释道,“我上一次洗它是一周前。”   因为她那天突发奇想,欲欣赏一下薄誉的脸。   陆谨修接过,扫了眼这身衣服,问:“T恤和短裤?”   “嗯。”她点点头。   他长指轻点了下上面的图案,问:“这上面画的什么?”   “人。”   “明瑶。”   “怎么了?”   “好好说话,不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往外蹦。”   明瑶:“……”   怎么他连这个也要管哦?   她说,“你可以去洗澡了。”   “浴巾。”   “你可以用我的,我不介意。”   陆谨修微微俯身,低眸瞧着她,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流过不易察觉的晦涩,“你这里为什么会有男士衣服?”   她倒也没瞒他,实话实说道,“我找人做的。”   “打算送谁?”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瞧给他龟毛的,以前她怎么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毛病。   明瑶:“这衣服没人穿过。”   “是么?”   “……”   是,但也不完全是。   她穿过一次来着。   反正已经洗干净了,干的总比湿的强吧。   明瑶抬头看着他,弯了弯唇,理直气壮地道,“我说了没人穿就是没人穿,你要是真嫌弃就还给我。”   陆谨修菲薄的唇扯出微末弧度,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干净,“谁说要还了?”   明瑶眨了眨眼睛,“等等,你该不会是——”   话说到一半,她刻意停顿了下。   而后接着问,“吃醋了吧?”   陆谨修眼眸微垂,淡淡瞥她一眼,低低沉沉道,“没有。”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她说,“没有就没有。”   “会蒸米饭吗?”   “你这是问的什么话,我当然会。”   “帮个忙,把那罐米饭蒸上。”   他买的两人份的小罐米。   那些菜和肉,也是她喜欢的。   如果她的口味这么多年都没变的话。   她一愣,随即问,“你还没吃晚饭吗?”   “你吃了?”   她摇摇头,“没有。”   “你把米蒸上,其他的东西不要动。”   明瑶抿抿抿唇,“里面那个小蛋糕——”   不是给她买的吗?   陆谨修打断她的话,淡声回,“给你的。”   话音未落,他转身进了浴室。   明瑶看着他的背影,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里勾出浅浅笑意。   直到浴室门被他关上,她才收回视线。   她淘了下米,打开电饭煲把米蒸上。   弄好之后,她走到客厅餐桌旁,拿出袋子里那块小蛋糕。   她现在实在饿了,于是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奶油蛋糕软绵绵的,很香甜。   是她喜欢的味道。   大概七分钟后,陆谨修从浴室出来。   明瑶听到动静,往他那边看过去。   这身白T穿在他身上意外的合适,薄誉的样子倒是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明瑶上下打量他一眼,淡淡评价道,“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   明明是廉价的社服,却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气质。   这一身衣服加起来二百块都没花到,其中还包括学姐的手工费。   当然,是学姐人好,给她打了折。   否则单是这么漂亮的薄誉都能值个两百块。   陆谨修眉心轻蹙,长指点了下胸前人物的黑发,冷声道,“这上面画的男人是谁?”   明瑶望向他,“你管这个干嘛?”   陆谨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渐渐压下层层阴郁冷感。   所以,这就是她现在喜欢的男人?   没眼光。   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了句,“刚刚不是说没吃醋么。”   外头雨势现已小了些,但雷声还是在响。   不过现在他在这里,她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陆谨修不露声色地睨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到餐桌旁,拿起桌上那些食材,进了厨房。   明瑶从椅子上站起来,跟过去,“你要做菜吗?”   “明知故问。”   明瑶:“……”   她蹙眉,“我就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   “行,这可是你说的。”   “蛋糕吃完了?”   “没有,剩了小半块。”   “还吃吗?”   “有点腻,不想吃了。”   “拿来。”   “好,你等一下。”   明瑶把剩下的小蛋糕拿给他,“你要吃吗?”   他伸手接过,薄削的唇轻扯了下,淡声反问,“我不能吃?”   “可这是我吃剩下的,你不嫌我脏么?”   “不嫌。”   “况且我也饿了。”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明瑶抬眸看着他,分明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跳动速度正在以秒骤增。   他现在的反应,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他也会吃她剩下的东西。   她那时候要他把东西扔掉,他没听她的。   他也,从未说过嫌她脏。   大概二十分钟后,饭菜被端上了桌。   一荤一素一汤,还有米饭。   鸡腿鲜香油亮,单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还未等她动手,陆谨修便夹了只鸡腿放进她碗里。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他偏头看过来的时候,明瑶瞧见他嘴角的奶油渍。   别说,他嘴角多的那点儿东西,倒是把他周遭的冷感和阴郁扫净了许多。   明瑶起身。   陆谨修夹菜的动作一顿,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明瑶从手包里抽出那方刚买的浅橙色帕子,朝他走过来。   她俯下身,用帕子轻轻擦了下他的嘴角。   她微凉的指尖碰到了他的下颚。   陆谨修手中的筷子倏然捏紧了些。   下一瞬,他喉骨旁侧的那颗浅红色小痣也动了下。   他抬眸瞧她,清泠泠的目光落在她颈侧,那只空着的手抬起,直接握住她作乱的纤长手指,“你干什么?”   明瑶没想到他反应会那么大,被他包裹住的长指不再动弹,抿抿唇道,“你嘴角挂了点奶油,我帮你擦一下,怎么了嘛?”   -完- 第18章 狂犬   ◎囡囡,你乖一点。◎   陆谨修抬眸瞧着她, 浅灰色的眼瞳里流过一瞬间的晦暗。   安静片刻,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指,低低淡淡开口:“吃饭。”   明瑶逐渐抿起唇, 将浅橙色的帕子轻轻搁在餐桌上, 垂眼看着他, 笑着道:“等一下。”   她转过身, 走到玄关处的置物架旁,拉开手包拉链, 取出里面那只小小的银色领带夹, 转身走到餐桌旁, 坐到他对面。   明瑶将浅橙色的帕子与领带夹整理好,放进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盒里, 长指搭在盒子上将礼物推给他, “喏,这里面是赔给你的帕子, 我还另外附赠了一只领带夹。”   他掀了掀眼皮,嗓音冷淡成线, “今天买的?”   明瑶动作一顿,看向他的眼神微滞, “怎么, 你不想要?”   他这是在嫌弃么。   “花了多少?”   明瑶手指轻捻了下,眼眸微垂。   这两个小东西连19999后面那俩99的零头都不够,安静两秒, 她一本正经道,“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礼轻情意重吗?”   情意重。   有多重?   陆谨修侧眸瞧她一眼, 薄唇轻启, 嗓音清隽深静, “可我没感觉到。”   明瑶脸上的正经褪去,轻哼一声,直接伸手拿过搁到他面前的礼物盒。   不过一瞬,他却探身向前。   明瑶正欲开口,他温热宽厚的掌心贴上她指尖。   她耳根裹上绯色,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望着他,倏地缩回手。   明瑶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陆谨修神色微顿,长指拆开外观精致的橙色礼物盒,扯出里头的帕子,“就这么喜欢橙色?”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偏头无辜地眨眨眼,弯唇道,“你不是知道么。”   明瑶贝齿咬了下唇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淡淡笑了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陆先生忘了也很正常。”   陆谨修指尖轻微拂过那方帕子,而后将其叠好,收进礼物盒。   并未开口。   “你强迫症这么严重?”   “总比你随便一丢来得好。”   明瑶:“……”   倒是好像有点道理。   她细白的齿轻咬了下筷子尖儿,“其实这两样小东西也不值什么钱,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扔掉的。”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   他菲薄的唇轻轻扯开,淡声开腔,“我怎么处置它们你也要管?”   明瑶偏头朝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好,我不管,你把这帕子剪碎也无所谓。”   一顿晚餐吃完,她正欲起身收拾碗筷,手腕却被他按住。   陆谨修紧跟着她站起。   明瑶眉心轻蹙了下,抬脸望着他道,“你干什么?”   “不用你。”   “可饭是你做的,刷碗应该我来。”   他的声音忽地一沉,冷冷道,“我说不需要。”   明瑶:“……”   陆谨修微微俯身,视线落在她颈侧,嗓音低沉而清冽,“或许你更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件T恤上的人到底是谁。”   “凭什么,你说解释就解释?”   陆谨修掐她腕子的力道更紧了些。   她皱眉,“变态吧你。”   “之前不是骂我疯子么,这回怎么改口了?”   明瑶:“……”   她神色微顿,淡淡开口,“行,我说,但你得先把我松开。”   下一瞬,明瑶只觉腕上一轻。   她伸出食指,指尖轻点了下T恤上那人的黑发,道:“他叫薄誉,是一名射击运动员,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陆谨修眉心轻蹙了下,两根修长手指夹住她的手指骨节,不疾不徐地开口,“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好多年,比他们认识的年份还久么。   明瑶觉得这话不怎么中听,斜乜他一眼,“你之前在陆家别墅抵着我腿吻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不要动手动脚?”   他微微抿起唇,绞着她的两指一松,嗓音沉沉,“明小姐,请不要转移话题。”   转移话题的明明是他好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人可真是双标。   明瑶双手抱胸,不服气道,“我明明是顺着你的话来说的,才没有转移话题。”   他眼神暗了暗,“他今年多大了,哪里人?”   “你说薄誉?”   “不然还能有谁?”   明瑶放下手臂,轻飘飘睨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谨修那张清隽的脸冷肃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明瑶止不住笑,“你要真这么好奇,就自己问他去。”   陆谨修的嗓音很淡,淡到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明瑶:“……”   他认真的?   可她哪里有小说人物的联系方式?   她端起桌上那杯水吨吨吨喝了一半,这才看向他道,“你衣服上的人其实是一部无CP小说里的男主这张图是我根据作者描写想象出来的人设然后找学姐画的。”   明瑶深吸一口气,“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他颔首,“明白了,不过——”   “不过什么?”   陆谨修:“以后你说话的时候,适当喘口气没关系。”   明瑶:“……”   她就是觉得刚才浪费太多时间了,想一下跟他解释清楚。   说完,陆谨修端起收好的碗筷走进厨房。   整理完毕后,出租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明瑶透过猫眼儿看了一眼,发现门口站的那位就是带他们来小区的司机大叔。   她旋开门,“大叔,您怎么来了?”   司机大叔笑笑,“来接您两位回酒店。”   明瑶咬了下唇。   原本这个下午她应该陪陆谨修去医院检查的。   他也已经答应了。   她弯了弯唇,礼貌地道,“您先进来吧。”   司机大叔看到站在那里的陆谨修,走过去同他说了几句话。   男人面无表情地低低应声,拉起她搁在茶几前头的行李箱。   明瑶攥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淡声道,“我就不跟你们过去了。”   陆谨修俯下身,长指轻轻捏了下她的软颊,低沉着嗓音道,“囡囡,你乖一点。”   司机大叔站在那里,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收回,和善的微笑夹杂着尴尬。   明瑶瞪他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陆谨修捂住了嘴巴。   他的手指微凉,靠过来的时候,她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清冽的松针味。   很好闻。   她揪住他身上T恤的衣角,下巴往司机大叔站的方向努了努。   他现在这是在干嘛?   男人俯下身,菲薄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朵尖。   他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唇,眼底泛起微末笑意,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冒雨来接人本就不易,你就给人点面子?”   “何况他是祁总的人,你应该也不想听到祁总拿我的女朋友不愿意和我同住这件事来质疑我某方面能力不行吧?”   明瑶:“……”   他说的某方面,是她想的那个么……   她耳根不知不觉泛上绯色,像被人咬了一口的苹果在空气的作用下发生了氧化反应。   明瑶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撒的谎,就应该由她来圆。   最终,她跟着他上了那辆黑色豪车。   行李是陆谨修和司机大叔帮忙提下去的。   外头的暴雨现在已经转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轰隆隆的雷声和闪电也已经止住。   明瑶与他同坐在后排,动了动唇,准备与他商量下到底什么时候回南城。   她说,“你先不要订机票了,明天先去医院做个检查,不许拒绝,你已经答应我了。”   她晃了晃手机,笑得狡黠,“我已经录了音,你可不要抵赖。”   他编辑文件的长指一顿,侧眸对上她的视线,低低开口,“我没想抵赖。”   “好,”与他视线相触的那一霎,她却不自觉想要避开,眼睫轻颤了下,“我帮你联系医生,我在这边也是有些人脉的。”   陆谨修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唇角扯出浅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应了声好。   因为路上有积水,司机并未开太快。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他们才抵达了江城酒店。   帮着明瑶把行李箱送到楼上,目送着他们两位一起进了总统套房,司机大叔才驱车离开酒店。   陆谨修将那身湿透的衣服交给了酒店服务生,让他帮忙送去干洗。   他脱下那身T恤,换上深黑色的丝质睡袍。   明瑶站在卧室门口,正准备知会他一声她要去洗澡的时候,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他丝质睡袍的袖角飘起,轻拂过她的面颊。   前后不过一瞬,明瑶只觉得心脏处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陆谨修眼眸微垂,不紧不慢道,“找我有事?”   “嗯,我要用一下浴室。”   “这点小事不用跟我报备。”   “我是担心……”   “担心我突然闯入?”   明瑶目光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不会。”   “我会先敲门。”他浅灰色的眼底存着微末笑意,低笑着道。   明瑶:“……”   她避开他的视线,故作镇定地道:“你今晚睡卧室吧,我睡沙发就可以。”   “不行。”他不假思索地拒绝。   “你身上还有伤,我不能让你睡沙发。”   他不咸不淡地讲了句,“你倒是心善。”   明瑶眨了眨眼睛,“你才知道?”   陆谨修:“……”   他关上卧室门,垂着眼瞧她,低低淡淡道,“行了,既然你这么不愿意与我同床共枕,那我就睡沙发,这事没得商量。”   “你怎么——”   陆谨修忽然俯身靠近,“我怎么?”   他温热的鼻息扫在她肌肤上,羽毛似的,她觉得痒,不禁稍往后撤了撤身。   她微微抿起唇,低声道,“你……你要说话就好好说,不要靠我那么近。”   陆谨修直起身,那双浅灰色的眸底隐匿着不易察觉的笑,轻轻开口,“我给你准备了睡衣,记得换。”   “在哪里?”   他长指点了下卧室门,“里面。”   明瑶点了点头,“谢谢。”   既然他已经准备了,那不穿多浪费。   陆谨修没再多言,走到客厅,拎起茶几上的笔记本,进了书房。   明瑶看到床头柜上的衣服。   女士睡袍。   她将其展开后才发现,这身女士睡袍和他身上那件款式好像差不多。   情侣装?   他是特意买的么?   明瑶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衣服瞧了许久,等手机嗡嗡振了下她才回过神来。   她打开手机扫了眼——   一条来自10086的垃圾短信。   明瑶没管,直接按灭手机,抱着衣服离开卧室。   进浴室前,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握着手机。   明瑶蹙了下眉。   担心手机进水,她上前几步,把它搁在了客厅茶几上,转身走进浴室。   大概十多分钟后,被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嗡嗡的震起来,绕着桌面旋出了一个弧形。   手机震动不止。   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期待她的回音。   这点儿嗡嗡的震动声在旁的时候或许不那么明显,但这会儿总统套房内安静得很,这震动声一路传,致使客厅西侧书房里的人都听见了动静儿。   陆谨修起身离开书房,走到音源处。   他俯身拿起手机,扫了眼来电人,长指一点,接起电话。   对面的男声略显着急,“学妹,你怎么才接我的电话?”   陆谨修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紧闭的浴室门板处,嗓音低沉到极点,“她在洗澡。”   手机那端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下,“……你是谁?”   男人扯了下唇,轻轻嗤笑一声,低低淡淡道,“这个问题还需要问么?”   “我找她有点事。”   陆谨修:“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转告她。”   手机那端并未传来任何声音。   “如果你信不过我,那就等她洗完澡出来再说。”   手机那端,骆久渡张了张唇,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便听见那人道——   “不过,她也可能不会回你。”   陆谨修的嗓音淡漠深静,那张清隽的俊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毕竟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骆久渡:“……”   他眉心倏地蹙起,清了清嗓子才道,“麻烦你等学妹洗完澡出来以后,跟她说一下,我找她有点事情要谈。”   正在这时,浴室门从里面打开,明瑶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那件酒红色的睡袍。   这身睡袍下方的设计类似旗袍,开叉到腿根,她纤长白皙的腿被包裹在内,一行一进之间,隐约可以窥见春光。   因为还没用吹风机吹过,她的黑色长发还在滴水,稍显凌乱。   明瑶看到客厅里的人,边擦头发边开口道,“你知道吹风机放在哪儿么?”   陆谨修那双浅瞳滞了一瞬,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低低淡淡开口,“我去拿。”   明瑶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等一下,你手里拿的是我的手机?”   陆谨修点了下免提键,将手机搁在茶几上,努努唇示意她坐,“你学长的电话。”   明瑶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停了瞬。嘉   她坐到沙发上,透明的水滴顺着她的黑色长发一路向下滑,最终砸到她精致的锁骨中央。   陆谨修长指不动声色地捏紧,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喉结却轻滚了下。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明瑶道:“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同于陆谨修低沉清隽的嗓音,骆久渡的声音反倒更加清润温和。   他问:“学妹,你……你忙完了吗?”   明瑶:“嗯,刚从浴室出来。”   骆久渡:“我听橙子说你回江城了,是真的吗?”   橙子是金融系的,与她同级,大一时与她加入了同一个社团,她和骆久渡这个射击社团社长相处得还不错。   “她倒是跟你近,什么都跟你讲。”   骆久渡轻笑,“那你怎么不主动和我说?”   陆谨修走过来,手里拿着吹风机,听到这话,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逐渐落下层层阴郁。   未等明瑶回答,一道低沉凛冽的嗓音落入空气中——   “骆先生有事还请直说,我要帮她吹头发了。”   明瑶侧眸望向他,眼神里的诧异一闪即逝。   什么?   她没听错吧。   他、要、帮、她、吹、头、发?   莫不是被今晚的暴雨淋坏了脑子?   要知道,这可是她小时候求着他做他都不会做的事情。   手机那端,骆久渡面色一沉,但还是道,“明天我生日,想邀请你过来一起玩,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明瑶余光看向陆谨修,清清淡淡地道,“我上午有点事情,下午过去可以吗?”   骆久渡现在的心情与刑满释放的犯人差不到哪儿去,长舒一口气道,“当然,地址我待会儿发你手机上,找不到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那我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   “学妹,晚……”   然而,骆久渡那声“安”字还未讲出口——   “嘟”的一声响,电话直接被挂断。   明瑶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蹙眉道,“陆谨修,你干嘛啊,学长话还没说完呢。”   “你就那么喜欢听别人讲废话?”   她轻哼一声,试图跟他讲道理,“那你也不能擅作主张把我的电话挂掉。”   “电话不止是我挂的,也是我接的,我接的时候你怎么不怪我擅作主张,嗯?”   “我那时候不是在浴室么。”   “所以我有自主消灭噪声的权利。”   “你的意思是,我的手机吵到你了?”   他菲薄的唇轻扯了下,默不作声地咬了咬牙关,嗓音沉沉,“确切地说,是你这位好学长吵到我了。”   明瑶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瞧了眼。   统共五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学长的。   其中一通来自两个多小时以前。   那个时候,她还在出租屋内。   她瞧他一眼,将手机放回桌上,“好吧,我代学长跟你道个歉。”   “明瑶。”   “嗯?”   “他的生日会,你一定要去?”   “学长都邀请我了,我又刚好在江城,不去不太好,而且我刚才都已经答应他了。”   担心他再次拒绝去检查身体,“不过你放心,上午我会陪你去医院的。”   “他是不是喜欢你?”   她清澈的星眸眨了眨,唇角上翘,表情显得稚嫩又无辜,倒是与她身上热烈勾人的酒红色开叉睡袍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喜欢啊。”   他抬手,将她湿哒哒的黑色长发撩起,把干净的浴巾披在她肩上,长指轻抚着铺开,“是么?”   背部传来丝丝麻麻的痒意,她手往后探,轻轻揪住他的睡袍衣角,声音清甜,“哥哥。”   他动作一顿,浅灰色眼瞳里的凉薄晦暗一点点变淡。   直至消失不见。   他长指拂过她的侧脸,喉骨蓦地滚动了下,嗓音氤氲着哑意,“叫我什么?”   明瑶眉心轻蹙——   他果然还是那么排斥自己喊他哥哥。   她抬手攥住他的腕,贝齿轻咬了下唇角,嗓音淡淡,“没听见就算了。”   “但你刚才说的帮我吹头发,还作数么?”   “自己怎么不吹?”嘴上这么说,他却顺势拎起了吹风机的把手。   她声音低缓,“我懒嘛。”   安静了会儿,明瑶望向他,问:“你喜欢短发还是长发?”   他面无表情道,“随意。”   如果是她。   那么怎样都好。   “怎么就随意了,同一张脸,长发短发还是不一样的,你就没有个偏好吗?”   “不必迎合我的喜好。”   她淡淡瞥他一眼,“谁要迎合你了,自作多情。”   陆谨修倒也不恼,直接将吹风机塞她手里,低沉清冽的嗓音氤氲着别致的性感意味,“拿好。”   明瑶眼神暗了暗,眉心也拧起,“不帮我吹了啊?你这人还真是,说话不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他的微凉手指钳住。   他俯身瞧她,薄唇扯出一个沉郁的笑,嗓音倒比先前愈发淡了,“急什么。”   话音未落,明瑶就被他腾空抱起。   她双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离开地面,不安全感骤增。   明瑶本能地伸手圈住他的脖颈。   她手心与他颈项处的肌肤相贴,触感温热而真实。   她黑色长发上不断有水珠滚落,一串串的水珠滴落在他的衣服上,逐渐洇湿了他深黑色睡袍的衣袖。   肉眼清晰可见。   她感觉到自己心脏像是停跳了一瞬。   紧接着,像是坐跳楼机的那种失重感愈发迅猛而强烈。   明瑶指尖轻轻在他脖子后方点了下,以商量的语气道,“你以后不要突然抱我。”   他低眸瞧她一眼,并未言语。   走到卧室门前,他才示意她,“把门打开。”   明瑶推开卧室门,任由他抱着自己往里走。   陆谨修将她放到床上,插好吹风机,开始帮她吹头发。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穿过她的发。   温暖而潮湿。   将近九分钟,她的一袭长发才算被彻底吹干。   陆谨修帮她吹完头发后,收起吹风机离开卧室。   她后半夜起来倒水喝的时候,瞧见了躺在沙发上的他。   所幸总统套房的沙发与旁的酒店套房不同,面积还挺宽敞。   他189的个头躺那儿倒也不算太憋屈。   明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为他掖了掖被单。   待她走后。   沙发上的男人原本闭阖的双眸缓缓睁开,长指紧紧攥住被单一角。   仿若她的余温尚存。   ***   第二天,明瑶起了个大早。   司机大叔开车带着她和陆谨修一起去了医院。   明瑶昨晚已经与这家私人医院的医生约好了,人到了之后直接去做检查就可以。   因为是私人医院,从做完检查到出结果也并不需要等太久。   她也没想到陆谨修会这么配合。   将近十一点半时,他们终于拿到了体检结果。   得到医生“他的心肺功能与脑部并未受到任何损伤”的判断后,明瑶才算是彻底放下心。   她与陆谨修一同离开医院门诊大楼。   明瑶前脚刚踏出门诊楼的台阶,握在手里的手机就嗡嗡地振了起来。   陆谨修眼眸微垂,视线悄然无声地落在她颈侧,低低道,“不接?”   明瑶看见手机上的来电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微顿。   她指尖轻点,接起电话,“学长,你——”   “学妹,”手机那端传来男人的低笑声,“你往前看。”   “我在你的十点钟方向。”话音未落,骆久渡直接朝她这边走过来。   “学妹,”他的声音平润温和,“好久不见。”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怎么跑医院来了?”   “宋医生跟我说了。”   她预约了检查。   明瑶掀了掀唇,眼底露出浅笑,“所以,你是特意来这里等我的?”   骆久渡低头笑笑,算是默认,转而又问,“学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摆手,侧眸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实话实说道,“没有,我是陪他来做检查的。”   陆谨修主动伸出手,嗓音低低沉沉,“骆先生,幸会。”   骆久渡微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幸会,请问你是——”   他的嗓音清隽淡漠,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昨晚接你电话的人是我。”   骆久渡神色一顿,握着手机机身的力道比方才更重。   陆谨修菲薄的唇倏地勾了勾,那双浅灰色的丹凤眼底匿着不易察觉的缱绻,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和瑶瑶的关系,应该不难猜才对。”   -完- 第19章 狂犬   ◎胸腔内燥意升腾。◎   骆久渡闻言, 眉心轻蹙了下。   他看向明瑶,轻声询问道:“学妹,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明瑶皱眉, 偏头朝旁边的陆谨修看了一眼, 用轻飘飘的语气道:“不是啊, 我和这位陆先生, 只是朋友。”   她都不晓得他为什么要在学长面前说这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   他的心思,她向来是捉摸不透的。   陆谨修眉眼微垂, 眸底神色闪烁不定, 而后又恢复一如既往的深静无澜。   他朝明瑶的方向微微俯身, 薄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尖,压低声音道, “我晓得你害羞, 不过眼前这位不是你的学长么,既不是外人, 让他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也无妨。”   骆久渡眉心比方才皱得更很。   这会儿门诊大楼外进进出出的人不多,即便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也将他同明瑶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明瑶:“……”   他到底是怎么当着别人的面,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来的。   瞧他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 真真是惹人生气。   想想自己, 跟人撒谎的时候好歹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倒好。   明瑶侧眸,狠狠瞪他一眼,却也没再就此话题多说什么。   转而道, “学长,你的生日会是在什么地方办的, 几点开始啊?”   骆久渡神色一顿。   时间地点他今天一早就已经用微信发给她了。   他眼皮微抬, 感知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他猜他们也不是什么男女朋友。   毕竟, 他这位学妹是什么样的人,究竟会不会撒谎,他还是知道的。   他觉得,这位陆先生应该只是她众多追求者之一。   至于陪他来做检查,那只能说明学妹心地善良。   骆久渡掀唇,温和清润的声音像是春天里那抚不凉不热的清风,“在小南山,我跟他们说的是十二点。”   明瑶:“那不就是现在?”   他淡淡嗯了一声,低眸看了眼腕表,嗓音平和温润,“我猜这会儿已经有人在等了。”   明瑶勾唇朝他笑笑,“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吧。”   说真的,她这会儿还真是有点饿了。   而且这个时候距离他们约定的12点拢共也差不到二十分钟。   骆久渡倒是没动,依旧定定地站在那里,脚底像是生了根。   安静片刻,他侧眸看向她身边的男人,“陆先生呢,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过去?”   陆谨修闻言,轻轻扯了下唇角。   他抬手随意地整理了下衬衫袖扣,菲薄的唇动了动,正欲开口。   然而下一瞬——   他搁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嗡嗡地振了起来。   他垂眸,扫了眼屏幕上的号码。   紧跟着,他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瞳猝然而剧烈地收缩了一瞬。   打电话给他的人,是……   明瑶伸手揪了揪他的西装衣角,动作自然得很,“愣着干嘛呀,接电话。”   她很想看一眼给他打电话的那人到底是谁,但手机屏幕离她太远,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凑过去看。   那样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最终,明瑶只得作罢。   陆谨修视线轻轻掠过她的脸,看似毫无波动,却带着难以察觉的警告意味。   明瑶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相触一瞬。   他这样的眼神,倒是让她想起了昨晚在出租屋时,她对他说的那句——   “你乖一点。”   唯一的区别是,这回不带那个亲昵的称谓。   男人长指一划,接起电话。   “喂,请……请问是陆……陆先生吗?”   那端传来女人的声音。   明瑶站在他身旁不远的位置,听不大清手机那端的人在与他说什么。   但是,她能听得出,对面说话的那人,是个女的。   陆谨修半垂着眼,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明瑶身上,菲薄的唇一点点抿起,眸光清而淡。   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对电话那头的回答。   明瑶安静地站在那里,垂在一侧的手指微微捏紧。   她抬眸看向陆谨修——   他的下颌线紧绷着,那双她第一眼就瞧出不凡的清澈眸底,始终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算了。   单从他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她也无法推断出,给他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   她始终承认自己不够了解他。   可不了解的原因,绝大部分要归咎于他。   他不给她机会。   将近半分钟后,他手里的电话“嘟”声响起。   屏幕一点点暗下去。   陆谨修朝她这边看过来,微微俯身,声音低沉而深静,“我有些事要处理,不过我会让乌叔送你过去,参加你学长的生日会。”   生日会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那位祁总派来的、帮了他们不少忙的司机大叔,就姓乌。   明瑶深深吸气,想着他刚才接电话时的样子,淡声开口,“算了,你有事的话去忙就可以。”   话音未落,她看向骆久渡,问:“学长,你开车过来的吗?”   “对,我可以……载你过去。”他语气平和。   明瑶侧眸看了他一眼,漂亮的唇张了张,话是对陆谨修说的,“还是不必让乌叔过来了,挺麻烦的,我直接搭学长的车过去就可以。”   陆谨修半垂着视线,抬手扯了扯挂在胸前的领带。   蓦地,胸腔内燥意升腾。   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好,事情处理完我去接你。”   明瑶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刚想开口说不用。   却瞧见——   他转身,离开门诊楼前。   明瑶深吸口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攥着他检查报告的那只手,手指指缘渐渐被她掐成了白色。   骆久渡注意到她一点点淡下去的眼神,唇角轻抿,温声开口,“学妹,我的车就在外面,我们走吗?”   明瑶淡淡应了一声,跟着他往前走。   她坐上骆学长的车,被他一路载去了小南山。   小南山是江城有名的中餐厅,民国元年开业,一直经营至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了。   因小南山距江大有些距离,明瑶鲜少到这里来。   但这家饭店的名头过盛,但凡在江城生活过的人,多多少少都晓得。   明瑶跟着骆久渡来到包厢。   他绅士地为她打开门,示意她先进去。   学长的猜测没错。   她打眼儿往过去,圆桌上几乎已坐满了人。   骆久渡的朋友瞧见他身边的女孩儿,眉梢轻挑,笑着道:“我说骆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主角还来那么晚,原来是有事耽搁了啊。”   骆久渡垂眸看了一眼明瑶,唇角含着柔和笑意,“别瞎说。”   他瞪了那人一眼,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学妹,明瑶。日月明,瑶池玉液的瑶。”   有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男人站起来,“我说老骆,差不多得了啊,你一机械系的跟我们拽什么词儿。”   旁边那人附和,“渡,你直接说王者荣耀里那个瑶不就得了,说真的,我就喜欢玩儿这个英雄。”   “你就一混子,以后五排可别喊我,把把被你拖后腿。”   “渡,你看她这瞧不起人的样子。”   骆久渡淡淡笑了下,没搭理他们。   “明小姐,我总觉得你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位戴着副金边眼镜的男人起身,开口道。   旁边的人推搡他一把,轻轻嗤笑一声,“别搞笑了成不成,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套话术搭讪,人小姑娘都不想理你,没看出来吗?”   明瑶眼眸微抬,环视一圈,勾了勾唇角,淡声开口,“各位好,是我有点事耽误了学长的时间,所以他才来晚了的,不好意思。”   穿着一身淡绿色长裙的女孩子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来,小妹妹,坐姐姐这边。”   朝她招手的这个女孩子挺漂亮的,那双狐狸眼不媚不俗,倒是有种极具勾人意味的风情。   明瑶微微颔首,抬脚朝她那边走过去。   ***   与此同时,一辆深黑色的梅赛德斯拐入了江城城中村的某个巷口。   驾驶座上的男人抬手,长指轻轻叩了下方向盘。   他抬眸扫了眼前头低矮破旧的建筑,而后半阖起眼。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在他眼睑处勾出一层浅浅阴翳。   须臾,陆谨修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   他掏出口袋里那只银灰色的打火机,又取出根烟。   紧跟着,“啪嗒”一声响。   ——猩红火光喷薄而出。   他长指夹着烟,低头轻轻吸了一口。   片刻后,唇间吐出烟圈。   淡青色的烟雾将他那张精致漂亮的美人脸笼罩其内,教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烟抽到大半,他捏起暗黄色的过滤嘴,将其往旁边巨大的圆柱形铁桶上一按。   烟头上明灭的火光被他掐断。   陆谨修抬头瞧了眼大门上挂的门牌号,敲门。   他站在门口站了将近一分钟,才终于听见一阵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人。   看清他的样子后,她庞杂而蓬乱的黑发下,那双眼睛倏地亮了一瞬。   这孩子如今可算是脱胎换骨了。   不。   也许,他从出生那刻,就注定是与她的孩子不一样的存在。   站在她眼前的人,无论是气质也好,身段样貌也罢,全都不一样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瞧着自己眼前这位变化才真是大。   女人看清他的模样,张嘴呵呵笑两声。   可明明是在笑,不过须臾,她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却泛出泪花。   “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她问。   男人菲薄的唇轻抿了下,浅灰色眼底落下温淡笑意。   他望着十多年未见的故人,低声开口:“小时候您怎么叫,现在就还怎么叫。”   女人抬起袖子,随意地抹了把眼泪,“你快进来。”   他跨过门槛,跟着她进去。   她回过头瞧他,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我可听说你现在是老板啦,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完- 第20章 狂犬   ◎你那小女朋友还挺野。◎   陆谨修淡淡扯了下唇, 低声回应道,“挺好的,您呢?”   女人推开堂屋门, 努努下巴, 示意他进去, 边笑边开口, “我啊,还是那样呗。”   她细细瞧了他一会儿, 逐渐皱起眉, “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儿?”   “不小心碰的, 不碍事,您别担心。”他嗓音淡到极致。   “你这孩子, ”女人眉心紧蹙着, “以后可得小心些,千万别让自己再受伤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 跟着她进门,环视一圈, 而后垂下眼,淡声询问道:“您真不打算再回南城了吗?”   这套屋子里的陈设, 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 他与母亲生活过的那间破败的小屋子。   也是类似这样的地方,类似的城中村。   屋子年久失修,墙皮都翘了起来, 露出下面坑坑洼洼的水泥砖,下暴雨的时候会漏雨。   他极不喜欢暴雨天。   那屋子空间实在小, 走两步就能撞到墙头。   母亲从屋外走到屋内, 都要弯下腰, 因为房门实在太低矮了。   陆谨修长指搭在身侧,轻轻捻了下。   他十六岁那年,明瑶十一岁。   那时候,她抱着厚厚的语文书和英语书,一脸苦恼地说羡慕他记性好,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可她不晓得,有时候记忆力太好,实则是一种缺陷。   女人掀了下嘴角,示意他坐,轻笑一声道:“我都在这儿生活十来年了,对江城的天气啊,物价啊都适应了,再说我这个岁数,身体大不如前,不能再跟你们年轻人一样随意搬来搬去了。”   陆谨修在她的招呼下坐到沙发上,眼睫微垂,视线落在茶几一角。   “阿修,你吃饭了吗?”女人笑着问。   陆谨修薄唇轻轻抿起,照实回答,“还没有。”   他问,“您吃了吗?”   女人抬手理了理鬓角碎发,望着他道,“没呢,我正准备去做,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吃点儿?”   陆谨修站起身,“不如我请您去外面吃。”   女人忙摆手拒绝,“去外面吃什么呀,让你破费不说,吃的还不一定有多好。”   顿了顿,又说,“你不知道,就一周前,临湘街中路那家馆子都被食品卫生局查封了呢,说是他们的卫生不合格,拍的照片都上新闻了,他们那后厨……”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脏兮兮的,让人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你说就那种环境,能做出来什么好饭。”   陆谨修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不合时宜地低笑一声,“您说得对,外头的东西是不怎么干净。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今儿中午在您家蹭顿饭,您不介意吧?”   女人偏头看他一眼,那双略浑浊的眼眸里笑意更浓了,“你要不嫌弃我的手艺,那就留下来陪我吃,我介意什么,我乐意得很呢。”   反正她也是一个人。   丈夫早几年去了,儿子娶了妻,不常回来。   “好。”陆谨修轻笑,淡淡应了一声。   女人指指他身后的沙发,“你坐吧,坐这儿等着,饭菜马上就好。”   陆谨修颀长而深静的身形伫立在那儿,笑着拒绝,“我帮您。”   “您是不是忘了,之前您还教过我做菜呢。”   女人低眉瞧着他,似是也想起了什么,那张略显岁月痕迹的脸上转而覆上一派柔和光景。   她眼珠也亮晶晶的,“那你跟我过来吧,帮我打打下手。”   “嗯。”他低低应声。   大概三十来分钟后,三样菜、一大碗汤被端上餐桌。   女人站起身,正准备去盛米饭的时候,陆谨修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碗,“阿姨,我来。”   那女人看着他,轻轻笑开,恍惚觉得时间回到了十多年前。   他还是那个让人心疼,惹人喜欢的小孩子。   有句不那么中听的俗语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话想来也是没错的,一个人不论外形气质再怎么变化,刻在骨头里的教养、融进骨血里的良善,怎么都不会改变。   安静片刻,她低声问,“阿修,你今年多大了?”   岁月不饶人,她真是年纪大了,连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都已经记不清。   陆谨修走过去,将盛好的两碗米饭搁在餐桌上。   他拾起一双筷子,递过去道,“过完今年的生日就二十七了。”   女人接过筷子,示意他坐下吃饭,沉思几秒才道,“你是十二月的生日,对吧?”   陆谨修菲薄的唇微抿了下,轻描淡写地道:“您说得很接近,我十一月八号生日。”   满打满算,距离现在也不过两个月。   可他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   近几年,倒是顾承野、霍辞和虞绯他们总会在他生日前或当天送他份贺礼。   女人略微浑浊的眼睛闪烁了下,思考着究竟要不要现在就把那东西交给他。   说起来,这孩子的母亲也是个妙人。   她当初把这东西交给她的时候,说的那句“我信得过你”她记得尤为清晰。   而自己,因着她这句话,踏踏实实地将那东西一路存留到现在。   不管生活有多难,她都没想过要拿它换钱。   她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他母亲的信任。   她把东西交给她那年,阿修也不过九岁。   细细算来,已有十七年了。   女人夹了片精瘦肉放进他碗里,笑着问,“阿修,你现在有没有谈女朋友啊?”   陆谨修神色微顿,起身给她盛了碗汤。   把碗放下后,他低低淡淡出声,“还没。”   “那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陆谨修抬眸,半开玩笑似的问,“怎么,阿姨您是打算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女人摇头,“我哪里认识什么配得上你的女孩子……”   她虽没什么大文化,但平日里还是会读读报纸看看电视的。   她在一档访谈节目里看到过主持人讲他的经历,知道他在国外留过学,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   门不当户不对,身份学历也不匹配的爱情是注定走不长远的。   既走不远,不如就不开始。   她到底比他多活了小半辈子,这点儿道理怎么会不明白。   陆谨修扯唇低笑了下,随意夹了一块花菜放进碗里,“阿姨,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很早,很早就有了。   女人眼睛倏地一亮,直接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结婚?”   结婚?   陆谨修一怔。   他状似无意地轻笑一声,“阿姨,她现在还不是我女朋友。”   说实话,他常年跟老顾老霍他们两位待在一起,倒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思维有多跟不上潮流,也从没觉得自己年纪有多大。   毕竟他们两位可是比他更“年长”的存在。   但听完阿姨的话,他头一回生出一种疑惑。   自己的思维到底是断代了还是不够跳脱,连比他年长二十多岁的中年人都比不上。   “既然喜欢人家,那就赶紧追呀。现在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可不容易,你得好好珍惜,万一错过了,那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她苦口婆心地劝。   “阿姨,我知道的,您说的我都明白。”   “你光明白可不行,你得拿出实际行动来啊。”   安静片刻。   陆谨修低低应了一声,“好。”   饭吃到一半,女人起身走到卧室,从床头一箱摆件里取出一串儿极不起眼的钥匙。   她捏着其中一只小小的钥匙,打开床底下那个尘封已久的红棕色小木匣。   女人从红棕色的木匣子里取出一样物件儿来。   她躬身吹了吹上面的灰,又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细心地擦拭了下这个做工精致的黛青色包装盒。   女人离开卧室,走到陆谨修身旁。   她低眸瞧见他眼前那只空空的碗,问:“还吃吗?阿姨给你盛。”   陆谨修摆摆手,温和有礼地拒绝,“阿姨,我吃好了,多谢款待。”   “只是一些家常菜而已,你不嫌弃就好了,还说什么款待,真够抬举我的。”   他笑,“可我喜欢。”   母亲不会做饭,他们在南城那道小巷子里生活的时候,经常去阿姨家蹭饭。   她的手艺很好。   他做菜的本领全都是跟她学的。   女人看着他,背在身后那只手缓缓抬起。   然后,她把手里那只精致小盒儿小心翼翼地搁在桌上,对他说,“这是你母亲留给她未来儿媳妇的东西。”   “她当时跟我说,要我在你三十岁那年把它交给你,我猜阿韵她大抵是想着,那时候你应该成了婚。”   阿韵是他母亲的名字。   他是随母姓的。   他母亲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陆诗韵。   陆谨修伸手摸了下兜里的银灰色打火机。   他又想抽烟了。   沉默半晌。   “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邀请您过来。”他的嗓音低沉深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   明瑶跟着骆久渡他们一行人,在小南山从中午十二点一直待到了下午两三点。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围那些人絮絮叨叨地讨论着她并不熟悉的八卦,脑子嗡嗡响。   明瑶抬手,长指重重按压几下太阳穴。   她现在好困,好想睡觉。   明瑶打开手机,拨出陆谨修的号码。   他说会来接她的。   她蹙眉,掐着手指指腹,不大会儿,上面勾出红痕。   电话那端传来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明瑶眉心蹙得更狠了,心脏像是一下被人吊到了嗓子眼儿。   她翻开他的微信,给他发消息。   【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忙完回我。】   在场有人开始送提前为骆久渡准备的生日礼物。   明瑶看着他们,攥了攥指尖。   她还没给学长准备生日礼物。   明瑶抿起唇。   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先去一趟周边的商场,给骆久渡挑个礼物。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   那位身着淡绿色长裙的漂亮女孩儿忽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眨了眨眼睛,勾唇轻笑着开口:“瑶妹妹,今晚我一朋友在他别墅里办了场假面舞会,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儿过去瞧瞧?”   明瑶怔忡一瞬,压低声音道:“我可能要先去附近商场给学长买一份生日礼物,所以……”   女孩儿松开她的衣角,起身上前一步,轻笑着道:“那我陪你一起去,我定制的舞会面具已经做好了,店员两个小时前就联系我去取。”   明瑶勾了勾唇角,眼底探出笑意,淡淡道,“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穿着淡绿色长裙的这个女孩儿名叫都云边。   与骆久渡关系不错的那群人都叫她边姐。   云边是开车过来的,临走前她跟骆久渡打了声招呼,“我带你家小学妹出去购置点东西,你这个主角就先在这儿待着吧,等人散了场你再走。”   骆久渡从小就是那种温和知礼的性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淡笑了下,微微晗首,“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云边点头,眼底勾起风情万种的笑,“行啦,不劳你操心,我车技好得很,你家小学妹跟着我不会丢的,晚点儿我们沈哥家见。”   作为他的青梅竹马,这姓骆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今天他这个生日会之所以聚集那么多人,其一是因为他人缘好,其二则是因为这群人知道他要去南城发展,所以特地来给他践行的。   骆久渡看向明瑶,声音平和温润,“晚点见。”   明瑶淡笑着回他一句,“好,学长。”   说罢便跟着云边一起离开了。   骆久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后面有人拍他肩,他才回过神。   他从她初入社团时就喜欢上她了。   被她拒绝了两次,可仍旧放不下。   说起来,是他主动要求同明瑶做朋友的。   他骗她说自己已经放下了。   他也知道,对于这种要求,她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他没跟她讲过。   ——他的母亲是南城人,外公在南城有产业,他与舅舅他们一家都生活在那里。   他一周前辞职,往南城那边的公司投递了好些份简历。   最近已有两家给了他回复。   他没想过一定要追上她。   当时她对他的拒绝已经很明确。   他只是觉得,离她近一些,能照顾到她总归是好的。   然而他此刻的想法,明瑶一概不知。   她跟着云边乘电梯来到小南山的地下停车场。   云边走到一辆红色悍马前,停下。   明瑶抬眸看过去。   云边按下钥匙,打开车门,努唇示意她上车。   明瑶打量着那辆红色越野车,微微一愣。   没动弹。   她的人和她的车,差距着实是明显了点。   云边瞧出她的疑惑,伸手拍了拍悍马的右后视镜,舔了舔唇,笑着开口,“我这车是不是挺酷的?”   明瑶勾唇轻笑着应了一声,点头道:“我确实没想到你这么温柔知性一大美女会开越野。”   云边眼底笑意更浓,“上去。”   明瑶抬脚,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云边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   “哐当”一声响,车门被她关上。   她裸粉色的指甲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叩,淡声开口,“我喜欢自驾游,过几天准备跟几个朋友一起进藏。”   明瑶一愣,侧眸看向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深吸气,攥了攥指尖,轻轻抿唇。   “安全带。”云边提醒。   “嗯,好。”明瑶回过神,扯下安全带扣上。   红色悍马启动,一溜烟儿的功夫便驶离地下车库。   云边的车技的确如她所言,很稳。   可明瑶坐在她身边,回想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心脏似是被一根长线提着,逐渐拉扯上移。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云边察觉到了她神色的细微变化,问了句:“瑶妹妹,你怎么了?”   明瑶捏紧手指,抬眸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低声开口:“我是想提醒你,西藏那边儿暴|乱多,不怎么安全,你要多注意些,千万别和朋友走散了。”   云边点点头,心道这小姑娘不止人美心也细。   也难怪人骆久渡会喜欢她那么久。   她嗓音含笑,“好,我一定注意安全。”   明瑶低低嗯了一声,没再就此话题说下去。   她在想,自己的确是应该抽出点儿空去看看妈妈和阿姨了。   明瑶和云边来到附近一家大型商场。   她先跟着云边去取了她定制好的面具,又给自己选了一副看上去还算精致的半边面具,付钱之后离开。   面具是银白色的,顶端被勾勒得像是一只天鹅翅膀,漂亮得紧。   明瑶越看越喜欢。   云边上下打量她一眼,总觉得她这身衣服太素了点,若是换一身明艳点儿的,那肯定能成为全场焦点。   她道,“你要不要换条裙子啊?这附近有家裙装店,里面的裙子小众又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明瑶收好面具,打开手机看了眼。   ——陆谨修没回她的微信,也没给她回电。   根本没有震动声,她也不晓得自己这么频繁看手机做什么。   明瑶攥紧机身,淡淡应声,“好。”   她买了一条长裙,又去到一家男士手表店给骆久渡挑了份生日礼物。   当店员给她打包好那款手表时,明瑶视线微顿。   她低眸时,刚好瞧见柜台上那款深蓝色的机械手表。   前后不过一瞬,她脑子里面居然浮现出了陆谨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深蓝色很衬他。   店员微微躬身,礼貌地道,“小姐,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明瑶伸手指了指玻璃柜台下那只深蓝色的机械腕表,道:“麻烦把这个也给我包起来,谢谢。”   ***   陆谨修处理完所有的事儿之后,已经将近晚上八点钟了。   离开医院前,阿姨的儿子拉住他,同他道谢。   他只淡淡回了一句,“不必”。   那句“你应该常回来看看她”,被他掩于唇齿。   他打开手机瞧了眼,看到两通未接来电,眉心轻蹙。   刚准备回拨过去——   祁总的电话恰好进来。   他长指轻点,接起。   祁总手里端着一只高脚杯,轻轻晃了晃,淡笑着开口,“陆谨修,我瞧见你那小女朋友了。”   “没想到啊,她还挺野的。”   -完- 第21章 狂犬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在哪?”陆谨修眉心微微一蹙, 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逐渐压下层层阴郁冷感。   她在哪儿?   祁总视线微抬,眉心轻蹙了瞬。   啧,他怎么不直接问你们在哪儿啊?   是她表达得不够明确还是怎么着。   “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假面舞会啊, ”她低低笑着, “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说你还不如当初就答应我……”   不远处, 手里端着酒杯正与人交谈的男人, 轻飘飘往她这边斜睨了一眼。   祁总轻耸肩,眼里勾着笑, 似并不在意。   然而她的话还未讲完, 便被陆谨修打断——   “地址给我。”   祁总抬起左手, 摘下遮了她大半边脸的金色面具,低笑一声道, “这么紧张人家, 放心,小姑娘只是被她旁边的女生拉去舞台上跳了支舞, 没干别的。”   言毕,她端起手边那只精致的高脚杯, 轻轻抿了口里头的红酒。   “地址。”他重复。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给, 不过——这会儿的确是有很多绅士围着你的小女朋友, 想要她的联系方式呢。”   陆谨修眉眼冷凝着,周遭的阴戾气息一刻比一刻更甚。   “哐当”一声落下,车门被他关上。   电话那端, 祁总被这声音搞得耳朵一震。   即便是曾与他同窗那么久,他的脾性她还是有些捉摸不透的。   陆谨修这个人, 表面上温润有礼, 对谁都一个样儿;可谁要是真得罪了他……他狠起来能把那人骨灰都给扬了。   她可不能上杆子给自己挖坑。   祁总没再去刺激他, “行了行了,我这就把地址发你手机上,记得查收。”   紧跟着,“嘟”的一声响,电话直接被他挂断。   祁总:“……”   ***   明瑶是被都云边拉上舞台的。   云边一听说她会舞蹈,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就倏地亮了一瞬。   美人最爱什么?   漂亮衣服、珠宝首饰、古董名画,还是房子车子?   不,都不是。   美人最爱的,还是美人。   而美人本身在做她自己擅长的事情时,又别有一番韵味。   云边想得通透。   ——明瑶是南城人,在这儿待不了几天估计就要回去了。   不然,骆久渡也不可能走得那么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得有欣赏美人舞姿的机会,她可不得把握住么。   曲终舞毕,明瑶拉着云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云边坐在她对面,唇角动了动,“那边有糕点,你想吃什么,我去拿。”   说完,便要起身。   明瑶作势拉住她的手腕,摇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她掀了掀唇,“你可以去拿你想吃的东西。”   她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方才她在跳那段现代舞的时候,有灯光不停地打在她身上、脸上,这会儿不免有些热。   云边坐回去,朝她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明瑶对上她的视线,轻笑一声,“我生什么气?”   云边:“你没生气就好,你不知道,刚才有好多男人都在拿手机拍你呢,你舞跳得可真好。”   明瑶歪了下脑袋,欣然接受了她的夸奖。   不大会儿,倒是真有许多人围了上来。   他们在问她的联系方式。   未等明瑶开口,这群人就被都云边挡了回去。   “行了,别烦,都给我闪一边儿去,她是我的客人。”   明瑶不知道都云边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什么地位,但这群人在听完她这句话之后,纷纷散了场。   “谢谢你。”她看向云边,淡笑着道。   “不用。”   大概两三分钟后,骆久渡也来了。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明瑶,走过去同她打招呼,“学妹。”   “学长,”明瑶淡声回应,蓦地想起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还在云边那辆车的后座上,勾勾云边的手指,压低声音,“陪我去拿礼物?”   “好。”云边颔首应下。   离开前,她随意扯了个借口敷衍骆久渡。   悍马就停在别墅的地下车库里,明瑶与云边动作很快,取了东西便直接回到舞会大厅。   明瑶从崭新的纸袋里取出为骆学长准备的那份生日礼物,递给他。   “送你的生日礼物。”她勾唇,笑着道。   骆久渡那双温和的眼眸里勾出笑意,眉目间像是揉了化不开的春风,“谢谢学妹,我会好好珍藏的。”   明瑶浅笑着回应他,“不必客气。”   她这边话音堪堪落下,一阵脚步声便自后方传来。   都云边率先回过头。   下一瞬,她那双狐狸眼微微一滞。   这个男人,好漂亮。   漂亮极了。   简直就是实打实的美人胚。   她蓦地想起了《白石郎曲》里头的两句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明瑶顺着云边的视线看过去。   ——陆谨修。   她额上两根眉骨不约而同地跳了下,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蓦地从心底跳出来。   他是来找她的么?   可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她又没告诉他。   不,她给他打了电话,也发了微信。   是他没有回她。   明瑶的视线直直地掠过他,转向他右后方搭的那座香槟酒塔。   陆谨修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都云边瞧了眼她身旁的女孩儿,又抬眸看了眼往他们这边走的男人。   她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该如何形容呢,连她这个与明瑶头一回见面的人都能感知到——   他们之间,有那么一种堪称微妙的氛围。   后头,有聚在一起的几位年轻人正低声议论着什么。   更有一位已经拿高脚杯挡住了脸。   “这人也是沈少请来的?”   “应该不是,我以前都没见过他。”   “他这长相,是我头回见都想认哥的程度。”   “就凭你?”他身后那人低啧一声,“别以为跟人沾点亲就能分一杯美色,不可能的,前段时间商家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别跟我说你没听过。”   又有一人凑上来,贼眉鼠眼地笑问,“什么事儿啊,我还真没听说,展开讲讲?我不缺这点儿唾沫星子。”   “少给我贫,商家年轻这代不是兄弟俩人么,本来跟顾家四小姐有婚约的是商二,结果人顾四根本没瞧上他,反倒看上了他大哥。”   “……那商二是不是连跳赤源江的心都有了?”   “岂止啊,听说他气得脸都绿了,辟谷三天三夜,连点儿水都没喝。”   “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哄笑声。   “所以说,跟人攀亲戚又有什么用,该瞧不上你的,始终都瞧不上你。”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懂他这话里的内涵意味。   举着高脚杯挡脸的年轻人始终未发一言,也没动弹。   他旁边那人看不惯,用手肘轻捣他一下,“你干什么呢,怂包。”   手里端着高脚杯的那个年轻人眉头都蹙起来,轻嗤一声,“给我闭嘴,烦着呢。”   注意到他的视线,那人抬头,“怎么,那男人你认识?”   “我们系的客座教授,我也不知道他今儿怎么会上这儿来。”   他曾在这位陆教授面前丢过脸。   起因是他跟一女孩子告白,结果——人直白地拒绝了他。   这本来没什么所谓,谁没被拒绝过呢,关键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跟他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问是谁,她说是他们那位陆教授。   结果一转眼,陆教授本人就在他们后面。   那个场面,是他每次回忆起来都想大骂几声“操”的存在。   当时他们这位客座教授一句话都没说,直接绕过他们走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尴尬。   听说她最后鼓起勇气跟教授告白了,不过后续……   好像没什么后续。   陆谨修在明瑶身侧站定。   他的眸光很淡,原本那双浅灰色眼瞳里蓄着的阴冷戾气,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已被削弱了些许,“跟我回去?”   明瑶被他这一声勾回神,掐着指腹的手指却比方才更用力了些。   他难道不应该先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接她的电话,到底去忙什么了吗。   一旦有了这个意识,她的心情登时就不怎么愉悦了,“回哪儿,酒店么?”   “想回家也可以。”   她随口道,“你带我回?”   “不然?”   短暂的沉寂后。   “好啊,那走吧。”明瑶弯唇,与他视线相触,低低淡淡地道。   说到底,这里也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有些问题,等上了车或者到酒店之后再问他也不迟。   她向来是很会宽慰自己的。   同骆学长和都云边道别之后,明瑶便跟着陆谨修离开舞会厅。   云边扯扯骆久渡的西装袖角,问:“刚才那个男人,是瑶妹妹的男朋友吧?”   “不是。”他的语气平和。   “那就是她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   云边轻哼一声,低笑着开口,“因为美女最了解美女。”   舞会大厅角落,目送着他们离开的祁总,端起面前那杯红酒一饮而尽,唇角勾出微末弧度。   明瑶跟着他往前走,没走几步,手里拎的东西便被他顺势取了过去。   转眼间他们便来到别墅门外。   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停在那里。   他微微侧身,低沉着嗓音问,“玩得开心吗?”   明瑶随口回应道,“开心啊。”   “是不是很享受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跳了段舞而已,“还行吧,舞蹈本来就是我的强项。”   陆谨修打开后排车门,将她所有的东西放到后座上。   他那双浅瞳里压下了点儿阴鸷气息,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我怎么瞧着你那么欠收拾?”   明瑶视线掠过他,攥紧手指。   他离她太近了。   近到令她呼吸不畅。   她喉头一哽,语气却是强硬的,“欠收拾的是你吧,我给你打了电话还发了信息,你就这么忙吗,连回我电话的功夫都没有?”   陆谨修眉心微微一蹙,俯身握住她的纤细腰肢,稍一用力,直接将她抱到车头上。   明瑶拧眉,用那双星眸瞪他,“凉,我要下去。”   她穿的是裙子,身上肌肤与黑色引擎盖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   “凉也给我忍着。”他上前一步,抵住她作乱的长腿。   她本来都快自己滑下去了,被他这么一顶,又稳稳地回到了引擎盖上。   明瑶气恼得很,直接骂,“陆谨修,你混蛋。”   “下次换个新鲜点的词骂我。”   “总骂我混蛋,显得你词汇量很匮乏。”   “你——”她清泠泠的眸盯着他,胸腔里的怒火一发不可收,“你变态、无耻、禽兽。”   他掀了下唇,眸底勾出凉薄淡漠的笑,嗓音清隽而冷冽,“没做过的事,我可不认。”   她掐他手臂,直勾勾地瞧着他,怒道,“你快点放我下来。”   陆谨修那双漂亮的浅瞳里泛起细微的恶劣因子。   他短促地低笑一声,微凉手指贴上她的脸颊,“求我。”   -完- 第22章 狂犬   ◎在她腰窝处狠狠揉弄了一把。◎   明瑶仰头, 那双漂亮的清澈眼眸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勾出笑意。   她长指滑过他微凉的指尖,逐渐往下探, 攥上他的手腕, 而后顺势将他的手臂往下扯。   “求你?你想我怎么求啊……”   她上半身往前探, 那双清凌凌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直接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腰身处。   明瑶手臂上抬,圈住他的脖子。   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眸勾出清艳卓绝的媚色, 绯色的唇也离他愈来愈近。   她的唇在与他的面颊距离仅仅只有一公分的时候。   她停住, 不再往前。   因着她的小动作, 陆谨修的呼吸蓦地粗浊一瞬,一深一浅。   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 渐渐压下深不见底的欲。   他的嗓音低哑, “你觉得呢?”   不满她的勾缠,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攀上她的腰, 在她腰窝处狠狠揉弄了一把。   ——他的心思清晰而恶劣。   明瑶望向他的眼神微微一滞,身上激起阵阵颤栗。   那双星眸里存着笑, 眼尾勾出潋滟的秾丽之色。   她绯红的唇瓣一张一合,软声软气地开口, “那……哥哥, 你抱我回车上去……好不好?”   他不喜欢被她叫哥哥,可她偏要这么喊他。   她要让他适应这个称呼,喜欢这个称呼, 直至,爱上这个称呼。   她吐气如兰, 温热清浅的鼻息萦绕在他的耳畔。   陆谨修攀着她腰身的长指收紧, 连下颌线也紧紧绷住。   别墅门前的路灯渗出浅黄色的橘光来, 灯光黯淡,他现在的表情,明瑶看不真切。   勾他脖颈的力道却比方才更重了些。   不过一瞬,陆谨修的喉结陡然滚了滚。   明瑶勾住他颈项的那只手忽然移开,长指往下探,轻抚上他的喉骨。   她视线下移,想要看清楚他喉骨旁侧的那颗浅红色小痣。   然而。   陆谨修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呼吸明显比方才更加粗浊,直接握住她作乱的指尖。   须臾,一声薄笑自他喉骨深处溢出,明瑶听见他低沉清隽的嗓音——   “你安分点。”   明瑶舔了下唇角,声音又轻又软,“安分点儿你就肯把我抱下去了吗?”   陆谨修未发一言,弯身。   结实有力的臂弯搭上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他前后动作太过迅速,明瑶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柔弱无骨地窝在他怀里,差一点就尖叫出声。   她的手仍搭在他的颈项处,并未松开。   明瑶微微蹙眉,抱怨似的开口,“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以后抱我之前要先跟我知会一声,你记性那么好,怎么就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呢?”   陆谨修眼底微微一暗,但这暗色转瞬即逝。   他没说什么,抱着她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旁。   明瑶看了眼他的表情,主动伸手拉开车门。   她被陆谨修放到副驾驶座上。   他这回动作还算轻,至少,她没感觉到疼。   其实先前在引擎盖上,他揉她腰时的力道也算不得多重。   只是那动作……过于暧|昧。   以致于让她生出了几分略带羞耻的快感。   这羞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发现,即便是在那种状况下,自己居然也能被他撩拨到。   驾驶座上的男人启动车辆,低声询问,“你想今晚就回南城?”   明瑶扯下安全带扣上,侧眸望向他,淡淡开口,“算了,还是明天一早走吧。”   夜间行|车不安全,夜间开飞机更不安全。   更何况,多住一晚少住一晚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又要辛苦他睡一夜的沙发了。   昨天晚上,陆谨修帮她吹完头发,离开卧室之后,她就给裴屿和景羿分别发了消息。   ——告诉他们自己因为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决定在江城多待一天。   她没忘了提醒景弈把这事儿转告给爸爸。   免得亲爱的明盛先生再担心她。   “怎么改主意了?”他的语气暗含嘲弄。   明瑶抿了下唇,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一点点收回。   她能感觉到陆谨修现在的情绪不好。   他暗含讥讽的语气也表明了他现在不怎么爽。   但明瑶搞不懂他为什么这样。   应该生气的是她才对吧?   她并未出声。   车内逐渐安静下来。   不大会儿,她就只能听见空调的嘶嘶响声。   明瑶手指往前探,确认了下出风口吹的到底是冷风还是暖风。   咦,温热的。   她身体往后靠,掀了掀唇,看向陆谨修,“你怎么开的是暖风啊?”   “你不是冷?”他偏头瞧她一眼,嗓音低哑。   明瑶一想到今晚又要让他睡一夜的沙发,就觉得有些歉疚。   长指捏着裙边轻轻揉了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地道,“对了,我给你买了份礼物,就在刚才你提的那个袋子里。”   陆谨修眉梢微抬,并未再偏头瞧她,只淡淡地平视前方,“怎么想起要送我礼物?”   明瑶清澈眼底泛出清浅笑意,望着他的侧脸,道:“我就是觉得那块手表很衬你。”   他皮肤白。   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像他这么白的人。   他不笑的样子,勾人。   笑起来的样子,更勾人。   但他在明家生活那几年,她并不常见他笑。   其实他不知道,家里那间储藏室里还放着许多她给他准备的、没有机会送给他的礼物。   有些事儿她不想提,但不代表她真的忘了。   没听到他的声音,明瑶皱眉道,“所以你到底收不收?”   “不收会怎样?”他菲薄的唇扯出浅淡笑意。   明瑶:“……”   她组织了下措辞,“如果你拒绝,我会觉得你特别不识好歹,心里会很不爽,不爽的话,可能就再也不会送你礼物了。”   陆谨修偏头看她一眼,低笑一声,嗓音低沉清冽,“那么,为了能收到你更多的礼物,我选择收下。”   明瑶:“……”   他这人还真是会盘算得很呢。   短暂的沉寂后。   明瑶轻咳一声,问:“我下午给你打了两通电话,还给你发了微信,你为什么都没有回我,你今天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么好奇我的事?”他那双漂亮的浅瞳里笑意未散,淡声问。   “好奇,我好奇得很。”明瑶斜乜他一眼,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成分。   陆谨修:“我在医院。”   他走得急,手机落在阿姨家了。   “你去医院做什么,不会又伤到哪里了吧?”她眉心紧紧蹙着,绞着手指,声音微颤。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是我一个阿姨。”   沉寂片刻,明瑶抬眸看向他,问:“你在江城这边……有亲属吗?”   “小时候的邻居阿姨,她待我很好。”说到这里,他停住,没有再讲下去。   确切地说,覃阿姨待他和母亲都很好。   明瑶眼眸微垂,手指指缘也微微泛白。   他刚才一定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吧?   她忽然有些后悔问他这些。   陆谨修薄唇轻抿,长指搭在太阳穴上用力地按了按,“怎么?”   明瑶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她扯了下嘴角,眼尾勾出轻轻浅浅的笑,抬眸迎上他清冷的视线,“阿姨她……怎么了?”   “突发哮喘。”他说。   覃阿姨在年轻的时候,靠卖一些水果瓜果蔬菜为生。   无论是烈日炎炎的夏天,还是寒风彻骨的冬日,他总能在那个狭小、杂乱又拥挤的菜市场找寻见她的身影。   她哮喘的毛病,大抵就是那时候积攒下来的。   那些年,他和母亲没少受她的接济。   覃阿姨的老公不工作。   酗酒、嗜赌。   家庭的担子全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他眼神暗了暗。   明瑶心下一紧,“那她现在没事了吧?”   陆谨修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对她这个问题的回答。   他长指压在方向盘上,重重收紧。   他也是近来才查到关于她的消息,得知她的住处。   他一定会帮阿姨把病治好。   “你在想什么?”她轻声问。   陆谨修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嗓音淡到极致,“没事。”   明瑶长指轻捻了下,而后抬眸,望着他道:“要不我们现在先去超市买点礼物,然后你带我去医院看看她吧?”   “你想去?”   “想啊。”   “好。”   ***   黑色的梅赛德斯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门口停下,他们一起进去买了些蔬果牛奶。   而后,明瑶被陆谨修带到了江城第二人民医院。   她并不知道,这家医院是距离覃阿姨住处最近的一家医院。   这是明瑶头一回见他口中的这位阿姨。   她待人很亲切。   一再地同他们道谢,笑着说人来了就好,不用给她买什么礼物,让他们破费了。   阿姨的儿子和儿媳都在,他们也并未打算在这里多待。   大概半个小时后,覃阿姨对他们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她这是老毛病了,估计是因为昨晚受了凉才发作的。   她原本是不想来医院的,到这里就要花钱,花的还不是一般得多。   可阿修不愿意,给她服完特效药后,坚持把她带到了医院。   明瑶看着覃阿姨略微憔悴的面颊,忽然觉得胸腔略闷。   她动了动唇,软着嗓音道,“阿姨,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来看您。”   覃阿姨笑了笑,轻轻摸着她的手,“好、好。”   小姑娘与她素不相识,她能有这份心,自己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   覃阿姨:“你们俩明天早上是不是就要回南城了?记住,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   “好的阿姨,我们知道的。”明瑶淡笑着应声。   同阿姨他们一家告别后,她与陆谨修一起离开病房。   他跟在她身后往前走,走到病房门口时,忽然被覃阿姨叫住。   明瑶站定,回过头看他,“阿姨叫你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跟你单独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陆谨修微微晗首,转身回到病床旁。   此时的病房内只有他和阿姨两个人。   覃阿姨伸手扯扯他的西装袖角,特意压低了声音,对他道:“这个叫明瑶的小姑娘就是你喜欢的人吧?”   陆谨修薄唇微抿,浅灰色眸底勾出寡淡笑意,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孩子是害羞了?   覃阿姨松开手,视线偏向门外,笑着说,“行啦,不用你说我也能看得出来。我瞧着这小姑娘不错,人漂亮又懂事,你可得抓紧时间给我追。”   “你要不再加把劲儿,万一她被别的男人给追跑了怎么办?”   陆谨修短促地低笑一声,嗓音沉沉,“我会看紧她。”   覃阿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黛青色小盒子里面装的东西,等你们确定关系后,就把它当成定情信物送给那姑娘吧。”   “好。”   “行了,走吧。”   “我下回来江城出差的时候再过来看您。”   “还有,我帮您找了位医生。他会定时给您开药治疗,请您遵医嘱。”   医生的联系方式,他已经分别给了覃阿姨和她的儿子。   覃阿姨深吸一口气,那双微微泛浊的眸子闪烁着微光。   安静片刻,她开口,“谢谢你,阿修。”   陆谨修淡淡笑了下,没再多说。   同阿姨道别后,他离开病房。   ***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明瑶还未起床,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了卧室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缓缓睁开眼睛。   随手理了下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下床朝门口走去。   “谁啊?”   “除了我还能有谁?”   已经被明瑶推开一道缝儿的那扇门又被她迅速合上。   她真是睡迷糊了——   这里是江城酒店的总统套房,不是她自己家。   况且,外面站着的人可是陆谨修。   她怎么可以那么没有偶像包袱呢?   明瑶长指顺着脖子上下捋了捋,声音恢复清明,“你有事吗?”   “起来吃饭,待会要赶飞机。”   “好,我知道了。”她应声。   整理洗漱完毕,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后,她走出卧室。   陆谨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叩几下餐桌,嗓音清隽淡漠,“过来。”   明瑶淡淡哦了一声,朝他走过去。   她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垂眸时,她才瞧见餐桌上摆的早餐全是她喜欢的。   ——生煎包、茶叶蛋、咸豆花。   她隐约记得,这家酒店的早餐是不提供这些东西的。   所以……   明瑶夹起生煎包咬了一小口,问:“这些东西都是你出去买的吗?”   “不然呢?”他清淡的嗓音有条不紊地响起。   “其实你不用起那么早的,我没那么挑剔,吃酒店的早饭也可以。”   “没那么挑剔?你是在开玩笑吗?”   明瑶抬眸瞧他,恰好对上他视线。   呼吸蓦地一滞。   她眼睫轻颤,动了动唇,却没搭理他。   默不作声地将那只生煎包吃完。   陆谨修从餐袋里抽出一只干净的勺子递给她,语气淡淡,“过敏源多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自己不挑剔。”   明瑶接过勺子,意识到他话里的嘲弄,淡淡瞥他一眼,皱眉道,“我也不想过敏啊,这个东西我自己又控制不住。”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眼瞳盯着她,唇边逐渐勾出淡漠笑意,“我今天早上五点钟就起来,开车绕了大半个江城去给你买早餐,我都没说委屈,怎么,你反倒委屈上了?”   闻言,明瑶微微一怔。   她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那双星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尾泛起水色,“下次你可以不用这样的。”   陆谨修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沉着嗓音道:“我乐意。”   明瑶将手里的筷子倏然捏紧。   她小指轻轻拨弄了下眼睑处的皮肤,“你等一下。”   说完,直接起身往沙发处走去。   她往茶几上扫了眼,果然看见用来盛礼物的袋子搁在那儿。   明瑶拎起袋子,从里面拿出那款手表。   看清盒子的颜色时,她瞳孔微缩了下。   礼物送错了。   袋子里剩下的这款表,才是她给学长挑的礼物。   一款纯黑色的经典款男士手表。   导购员当时介绍的时候跟她说,这款表有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   它叫做——   “暗夜烟火”。   她也不懂一款纯黑色的腕表怎么能跟“烟火”这两个字站上边儿,但捱不住导购小姐那副三寸不烂之舌。   她把这款腕表讲得天花乱坠。   她当场就动了心,决定买下。   明瑶微微攥紧指尖。   朝陆谨修那边走的时候,她莫名有些心虚。   所以,她给陆谨修挑的那款深蓝色机械腕表,的确是被她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学长。   明瑶:“……”   她要被自己蠢哭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礼物就在手里,也不能不送。   明瑶清了清嗓子,把礼物放在他面前,声音放软,“这是我给你选的腕表,虽然你可能不怎么稀罕,但我觉得它……挺适合你的。”   话说到一半,她就有点绷不住了。   她这是在为自己犯的蠢买单。   适合什么?   那款深蓝色的才适合他。   陆谨修眉目微垂,扫了那盒子一眼,无声掀了下唇,“黑色适合我?”   明瑶眨眨眼睛,点头,却没吭声。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露馅儿。   他拿起表盒,细细端详了一阵。   黑色?   适合他?   看来她当真是没记性。   陆谨修忽然觉得餐桌上的蟹黄生煎包索然无味,沉声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最喜欢什么颜色?”   明瑶在他对面坐下,默默尝了口咸豆花,抬眸对上他目光,“你有最喜欢的颜色吗?”   她舔了下嘴角,轻笑,“不是只要够花里胡哨就行?”   陆谨修:“……”   他险些被气笑,“知道你还送我黑色腕表?昨晚我说你欠收拾真是没说错。”   明瑶瞪他一眼。   他这人是真不会说话,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算这颜色他不喜欢,也用不着这样贬损她吧。   明瑶站起身,伸手去够那只表盒,“你不喜欢就还给我,我送别人去。送别人我起码还能听到声谢谢呢,把它摔了我还能听个响儿呢,您倒好——”   瞧见他愈发阴沉的眼神,她没再接着讲下去。   陆谨修按住表盒,将它往自己这边挪。   他掀了掀眼皮,声音冰冷如雪,“昨天你那学长生日,你送他的该不会也是腕表?”   明瑶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恨恨地咬了口生煎包。   待咽下口中的食物,“是又怎么样?”   “所以,你只是顺便给我挑了个礼物。”   “不是顺便,是特意给你挑的。你不想要就算了,别那么多废话成不成?”   陆谨修眼底仅存的那点浅淡笑意倏地消散,嗓音沉静,“谁说不想要了,别用你的主观猜测臆断我的想法。”   明瑶:“……”   吃完早餐,她和陆谨修被乌叔送到江城民航机场。   抵达机场后,距离航班起飞时间也没多久了。   他们没再多做停留,直接登机。   将近中午12点时,飞机落地南城。   明瑶刚一出安检口,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等她的景弈。   今天早上她跟陆谨修吃早饭的时候,景羿就给她发消息,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到南城。   她如实回答。   景弈说会来接她。   明瑶本来想说不用的,但转念一想,明家别墅与他的住处似乎并不在同一个方向。   他们现在的关系……   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   她又怎么好意思一直坐他的车。   景羿朝她走过来,微微躬身,声音恭敬有礼,“大小姐。”   陆谨修上下打量他一眼,那双浅灰色的曈眸里流过一闪即逝的晦暗。   简特助十分有眼色地走到他们总裁旁边,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明瑶觉得有必要同他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保镖,景羿。”   她并未加“贴身”两个字。   景弈伸出手,毕恭毕敬地同陆谨修打招呼,“您好,陆总。”   陆谨修回握住他的手,低笑着道,“你好。”   明瑶朝他挥挥手,勾唇轻笑着说,“那么……再见了,陆先生。”   陆谨修叫住她,“等一下。”   明瑶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问:“还有什么事吗?”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粉白相间的大肠发圈,摊平手掌递到她面前,眼尾勾出浅笑,“你把这个落在床上了。”   -完- 第23章 狂犬   ◎那个李总监被打得可惨了。◎   明瑶眼眸微垂, 目光在他修长手指上停留一瞬。   她勾了勾唇,伸手拿过他手心里的东西,嗓音清甜:“谢谢陆先生。”   她的指尖堪堪擦过他的掌心。   前后不过一瞬, 明瑶藏在发梢下的耳朵逐渐漫上一层绯色。   简特助侧眸, 先是打量他们总裁一眼, 又忍不住看了眼那位明小姐。   所以说, 陆总在江城的这几天是和明小姐一起住的?   他们两个人还同床共枕了?   ……这俩人进展那么迅速的吗?   景羿提着明瑶的行李箱,安静地站在一旁。   闻言, 眼睫微颤了下。   同陆谨修道谢后, 明瑶转身离开。   景弈跟在她身侧, 与她一同往前走。   陆谨修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眉目间神色淡下去。   稍抬了抬下颌, 看向简况, “走。”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驶入了明家别墅的地下车库。   明瑶从车上下来, 景弈拿出后备箱的行李。   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明瑶努努下巴,示意景羿把行李放进她的卧室。   原本在房间待着的裴屿不知何时听到动静, 立刻退出游戏,推门走出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 准备下楼的明瑶。   裴屿小跑着来到她身边, 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着喊了声:“姐姐。”   明瑶轻抚了下胸口回过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吓我一跳。”   裴屿缩回手, 眸底笑意并未消散半分,“姐姐, 你的胆子居然那么小吗?”   明瑶上下打量他一眼, 低低淡淡道:“我这不叫胆子小, 对了,你吃饭了没?”   他张了张唇,嗓音含笑,“我吃过了,不过,如果姐姐想让我陪的话,我不介意再陪你吃一点。”   明瑶扯唇,轻轻笑开,“好啊,那走吧。不过你要是真吃不下了,看着我吃也行。我也不介意。”   她的话里带着几分玩笑意味。   明瑶迈腿下楼,来到别墅客厅。   裴屿跟在她身后。   她走到餐厅,一眼就望见了正在餐桌旁忙碌的女人。   明瑶脚步顿住。   正在摆盘的女人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往明瑶这边看过来。   那双水眸里含着笑。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涌现,明瑶那双星眸渐渐沉了下去,声音略微冷硬,“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站在她身后的裴屿视线微滞,低声解释道,“姐姐,那是我妈妈。”   气质姣好的中年女人,或许用中年女人这个词来形容她并不准确。   ——她看上去不到四十岁。   她用那双水眸看着明瑶,微微躬身,笑着喊了声,“明小姐。”   明瑶收回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   什么意思?   现在这种状况,她怎么有点搞不明白呢。   明瑶抿抿唇,冷硬地扯出一个笑,“阿姨,您叫我明瑶就行,不用叫什么明小姐。”   女人微微晗首,水眸里仍挂着笑,“饿了吧?快来吃饭。”   “您吃了吗?没吃的话就坐下和我一起吃点吧。”她说。   一直在明家工作的住家阿姨从厨房里面出来,对明瑶说,“大小姐,裴夫人和裴小少爷已经吃过了,”担心小姐不高兴,她又补充道,“这些饭菜是特意给您留的,没有人动过。”   明瑶淡淡嗯了一声,拉开一张餐椅,准备坐下吃饭。   下一刻,一阵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   她抬眸,朝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是景羿。   明瑶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景羿心领神会地走到她身旁,问:“大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你前前后后忙那么久,还没吃午饭吧?”   景羿微垂着眼眸,没吭声。   他的确还未来得及吃午饭,也正准备去外面随便找一家餐馆对付一顿。   明瑶努努唇,示意他去对面坐,“这些东西我吃不完,你坐下陪我一起吃,今天辛苦你了。”   景羿垂眼望着她,脚底像是生了根,一动未动。   他低声道,“大小姐,我去外面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明瑶放下手臂,抬眸看着他,“你是我的保镖,为什么不听我的?”   “大小姐……”景弈神色略显为难。   “坐下吃饭,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说完,她转眸望向站在那里的裴屿,不紧不慢地道,“你要是没吃饱的话,就坐下来再陪我吃点儿。”   裴屿应声,并未多说,直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站在一旁的中年女人垂眸看向明瑶,面带微笑地说,“你们吃,我去厨房帮忙。”   明瑶放下筷子,“阿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我爸请来的客人吧,既然是客,那就没必要去做这些事。”   谭阿姨看向家里的大小姐,又望了眼站在那里的女人,道:“小姐说得对,裴夫人您就别忙了,快去休息吧。”   裴屿从椅子上站起身,朝他母亲的方向走去,压低声音道,“妈,您就听姐姐的去楼上歇会儿,好不好?”   女人抬眸对上他那双澄澈清润的眼瞳,轻笑着颔首,“好。”   明瑶见景弈手里拿着筷子却并未夹菜,眉心微微蹙起。   她用筷子头敲了敲餐桌,提醒道,“愣着干什么,快吃饭啊。”   景弈回过神,低低嗯了一声,开始埋头吃饭。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顿午餐吃完。   明瑶放下筷子,上楼进了书房。   然而她推门一进去,就看见了坐在父亲书桌旁看书的女人。   她深深吸气,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扯出一个笑,“阿姨,您也在啊?”   裴夫人从椅子上站起,对上她视线,低声解释,“我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就想着来书房看看书……”   明瑶垂眸朝书桌上瞄了眼,瞧见她看的是一本哲学方面的书。   全英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这本书是尼采写的。   她父亲很喜欢。   明盛先生大学时修的是金融与哲学双专业。   他的书架上除了那些关于投资、股票、金融的书以外,最多的就是哲学方面的书籍。   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哲学亦有浓厚的兴趣。   明瑶将手指指缘掐出了浅白色。   心底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甚至怀疑,父亲与这位裴夫人……   明瑶点点头,“您坐下看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女人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心下微微一颤。   她合上书,将那本书放回原来的位置,抬脚走到明瑶对面,“我以后可以叫你瑶瑶吗?”   明瑶抿了下唇,淡声回,“可以。”   女人抿起唇,朝她笑笑。   “您姓什么?”明瑶问。   “我姓叶。”   明瑶低低嗯了一声,“我记住了,叶阿姨。”   说完,她转身离开书房,并未再回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   晚上八点钟,她的父亲明盛先生才回到家。   明瑶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起身去迎。   她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笑着喊了声“爸”。   明盛先生却并不领情,垂眸淡淡扫她一眼,脸上恢复一如既往的严肃神色,“你还知道回来?”   明瑶撇了撇嘴角,轻哼一声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回家我要回哪儿啊?”   “我怎么觉得你还没在江城待够?”   明瑶敛眸。   她终于知道自己那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是从何而来的了。   毕竟她老子说话就这样。   自己遗传他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谭阿姨走过来,接过明瑶手里的公文包,将其挂在一旁的置物架上,“先生,快来吃饭吧,大小姐、裴夫人还有裴小少爷都等您很久了。”   明盛视线扫过他的女儿,又瞧了眼站在那里的母子二人,“你们怎么不先吃?”   叶阿姨朝明瑶看过去,素净的眼眸含着笑意,“我们都不怎么饿,而且瑶瑶说想等你回来再一起吃。”   明盛那张沉着严肃的脸上终于挂了点儿笑意,手朝餐厅的方向指了下,“行了,都别愣着了,赶紧去吃饭。”   四个人先后落座。   明瑶坐在她父亲明盛先生的对面,裴屿坐在她身边。   叶阿姨与她父亲挨着坐。   明瑶捏紧筷身,随意加了片菜叶放进碗里。   叶阿姨瞧见她的动作,拿起公筷为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明瑶低眸瞧了一眼全身被煎得焦黄的糖醋小排,皱了下眉。   她看向叶阿姨,淡淡道,“阿姨,我要减肥,晚上不吃肉的。”   叶阿姨放下手里的公筷,抿住唇,眼睫微微颤了颤,面上略显难堪。   旁边的明盛先生瞬间蹙眉,差点就摔了筷子,“减什么肥?给你夹什么你就吃什么,哪儿那么多事儿?”   听到他这么说,明瑶也生气了。   她才是她的亲女儿。   他为什么要那么维护这个女人……   明瑶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   裴屿察觉到她的情绪,偏头望向她,“姐姐,你要是不想吃排骨的话就给我吧,我吃。”   说完,抬眸看了眼他的母亲,却并未言语。   明瑶也没含糊,直接把碗推到他那边,“那你把里面的排骨夹走吧,谢谢。”   裴屿掀了掀唇,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满含笑意,朝她点点头,将她碗里的糖醋小排夹走。   一顿饭吃得并不自在。   明瑶吃好后,同父亲和那位叶阿姨打了声招呼,直接踏上二楼。   她洗漱整理完毕后,从盥洗室出来。   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明瑶才发现两个小时前橙子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瑶瑶,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儿。】   【李总监被打啦!!!】   第三条消息与前两条间隔了5分钟。   【瑶瑶你在不在?去哪儿了?干什么呢?回我快回我。】   明瑶盯着手机屏幕轻轻嗤笑一声,敲出一行字。   【他被打了,我怎么看着你那么高兴呢?】   橙子几乎是秒回。   【吃完饭啦?】   明瑶:【嗯,你呢?】   橙子:【我也吃过了。】   微信聊天界面上方显示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中”。   将近一分钟后,她才收到橙子的回复。   【我跟你说,那个李总监被打得可惨了,鼻青脸肿的,走路都走不利索了。他今天下午来公司拿他的东西,结果前脚抱着东西出电梯,后脚就被他儿子拦下又打了一顿。别看他那油腻的样子,他儿子长得还真不错呢,又帅又能打。】   明瑶理解了一下她这番话的意思,问:【所以,他是被两个人打了?】   橙子:【不一定哦,也可能是好几波人。不过我只亲眼看到他被他儿子打的场面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是他儿子,咱们公司内部八卦群都传疯了呢。】   【本来他就鼻青脸肿的,还当众被自己儿子打了一顿,过几天估计就要被公安部门刑拘了。哈哈哈,真是活该,我特喵的直接笑出声。】   明瑶:【所以你知道这事儿之后,第一时间就跑来和我分享了?】   橙子:【开心事儿当然要跟好朋友分享,这样我就能收获双倍快乐了!】   明瑶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的烦闷消散了些。   不管怎么样,这事儿总算是彻底解决了。   无论李总监被谁揍了,伤得如何都与她无关。   看到这种消息,她和橙子感觉差不多,挺开心的。   正当她思维发散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明瑶拔高声音,“谁啊?”   景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小姐,先生叫您去书房一趟,他有话要和您说。”   明瑶应声,“好,我知道了。”   她稍稍整理了下,同橙子又说了几句,而后拿起手机走到书房。   敲门进去后,发现她的父亲明盛先生果然在等她。   明瑶拉开一张椅子在他身侧坐下,抬眸望着他道,“说吧,您要找我谈什么?”   明盛敛眸打量着她,沉声开口,“你以后对你叶阿姨客气点。”   明瑶一怔。   额上两根眉骨不约而同地跳了跳。   她的话里带着浓厚的讥讽,“怎么,您是真打算娶她给我做后妈?”   明盛从座位上起身,原本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眉眼瞬间冷厉起来,“明瑶,你给我好好说话!”   明瑶攥了攥指尖,淡声道:“我……我只是在正常问您问题,的确,我刚才的语气是不怎么好,但我觉得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语气都不可能有多好。”   她看着他,“顺便提一句,请您不要过度解读。”   闻言,明盛眸间厉色消散些许。   他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格他还是了解的。   但她马上就要22岁了。   她的母亲也已走了十三四年。   有些事,他迟早都要同她讲。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她问了,不如现在就把话跟她讲清楚。   明盛坐回原来的位置,嗓音浑厚低沉,“你没猜错,我的确是打算娶她。”   -完- 第24章 狂犬   ◎心机深沉与温润如玉。◎   明瑶对上他的视线, 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瞳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下,“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盛敛眸抿口茶,眼神掠过她, 嗓音浑厚, “我年纪大了, 只是想找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 瑶瑶,你也没必要过度解读这件事。”   “我过度解读?”明瑶掀了掀唇, 忽然觉得好笑, 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妈妈彻底忘了?”   明盛放下青白玉石铸就的茶杯。   玉石杯与书桌碰撞,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 “小屿的父亲, 也就是我的战友,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你叶阿姨无依无靠……”   明瑶直接打断他的话, “所以,您就对她起了怜悯之心想要把她娶来好好照顾是吗?”   明盛望向她, 轻轻叹了口气,脸上表情略显沉重, 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我和你叶阿姨结婚也好,不结也罢,归根结底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明瑶淡淡瞧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掩藏的讥讽意味越来越浓烈。   她明白他的意思, 但不代表她能接受。   “既然这样,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跟陆戾结婚, 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明盛粗粝的手指紧紧握住青白玉石茶杯,“爸爸只是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   “您就那么肯定陆戾对我来说是好归宿吗?”   “难不成你觉得还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如果有,你大可以给我列举几个出来。”   他知道那间储藏室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陆谨修的衣服、书本、文具,甚至,他画得一塌糊涂的草稿本她都留着。   但凡是他用过的东西,她一样都不舍得扔。   可他呢?   他身边的女人前赴后继,关于他的花边新闻更是不胜枚举。   陆谨修的心里,何曾有过她?   身为父亲的他,并不能全然理解她的做法,也不想再看到她因为一个陆谨修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二十二岁连一场恋爱都未谈过。   他只确信一件事,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她的良人。   他心机太过深沉,配不上他明盛的女儿。   陆戾那孩子心思直,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   不管他将来有何出息,至少不会明里暗里算计人。   明瑶望着他,眸光深深,“您要娶叶阿姨我可以不干涉,我知道您决定好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够改变,但是,我不可能跟陆戾结婚。”   明盛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我说过了,跟陆家联姻这事儿已经定下,你不同意也没有用。”   明瑶彻底被激怒,声音提高了八分,“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双标?”   他蹙眉,“我双标?我是你爸!”   “所以我就必须得听您的是吗?您要娶叶阿姨,我不拦;我拒绝和陆戾结婚,您却不同意,这不是双标是什么?您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明瑶,你给我滚!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儿,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你和陆谨修交往!”   明瑶神色一怔。   她从座位上起身,艰难地扯了下唇,低笑着道,“您娶别的女人,我不管;将来我嫁给谁,也不用您管。”   话音未落,她转身离开书房。   脚步声响起,明盛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胸闷的感觉来。   “明瑶,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给我站住!”   明瑶嗓音淡淡,“不是您让我滚的么,我很听话的。”   话音未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方才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搬出去住了。   他可以娶叶阿姨开始新生活,即将22岁的她,似乎更应该有自己的新生活。   明瑶回到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她在九号府邸那边有一处公寓,明天上午找人打扫一下,下午就可以搬进去了。   与此同时,书房。   景羿站在书桌旁,等明先生开口。   明盛缓和了下情绪,沉声道:“这几天你帮我好好盯紧瑶瑶,只要她和陆谨修一碰面,你就立刻向我汇报,明白了吗?”   景羿对上他视线,眸底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他的嗓音温淡有礼,“先生,大小姐对那位陆总的感情似乎不一般,如果您这样做,我担心会适得其反。”   说到这里,他顿住。   明盛皱眉,抬手重重按了按眉心。   连他一个外人都瞧出来了。   由此可见,她与陆谨修同去江城待的这几天,感情进展不小。   明盛眉心紧紧皱着,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景弈不紧不慢道,“如果大小姐知道是我在监视她,那么以她的性格,大概率会直接将我辞退。”   明盛沉浮商海多年,终归不是那种听不进去丁点儿建议的封建专|制君主,“依你看,应当如何?”   景羿眼眸微抬,毕恭毕敬地同他提出建议,“不如顺其自然,大小姐本就十分明事理,只是因为对您要娶裴夫人这件事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才会有些抗拒而已。”   他语气淡淡,“至于大小姐与那位陆总,就算您不刻意阻拦,他们也未必能成。”   明盛端起青白玉石茶杯,浅浅抿了口茶。   ***   第二天早晨。   明瑶还未起床,就听到了床头柜上手机“嗡嗡”的震动声。   她摸索着接起电话,嗓音带了点儿没睡醒的软糯感,“谁啊?”   初茗宜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瑶瑶,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明瑶揉揉眼睛,“还没有呢,怎么了?”   她现在真的好困。   昨晚收拾东西一直收拾到了将近凌晨1点。   她看到什么都想带一点。   毕竟,她从未在九号府邸那所公寓住过。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她的生活用品。   初茗宜是个急性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直接道,“你和陆戾联姻的消息已经在各大新闻平台传疯了。”   明瑶:“?”   她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初初,今天不是愚人节,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瑶瑶,我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初茗宜轻叹口气,连带着眉心也蹙起。   她的确是看陆谨修那个狗东西不顺眼。   但,平心而论,瑶瑶和陆戾……好像更不搭。   初茗宜轻咬下唇。   唉,她和她闺蜜的情史,怎么都那么坎坷呢?   明瑶没挂电话,长指快速地翻动着手机。   打开新闻app看了一圈。   初初说得果然是真的。   她没有骗她。   明瑶微垂着眼睛,视线盯在手机屏幕上,似是要把手机盯出一个洞来。   她用小拇指头想也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   除了她最亲爱的父亲大人,还会有谁?   明瑶深深吸气,低声道,“我今天就搬出去住。”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初茗宜问。   明瑶将昨天发生的事简单概括了下,叙述给她。   “什么?不是吧?叔叔怎么突然……”说到这里,初茗宜停住,转而道,“瑶瑶,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呀?”   明瑶下床,嗓音清淡,“还是不了吧,我觉得不怎么方便,万一你哪天又交男朋友了呢,是不是?”   初茗宜:“……”   她轻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重色轻友的人吗?”   “当然——”   “明瑶!”   明瑶觉得自己再皮下去初初立马就扛着四十米大刀飞奔而来了,“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   “哼,这还差不多。”   “不过初初,我倒真有件事想要找你帮忙。”   “你说。”   “你帮我找个小时工吧。”   “好。”初茗宜没有犹豫,直接应下。   明瑶原本没想跟景羿说她要搬出去住,但当她洗漱完毕后,自己这位贴身保镖就来敲了她的卧室门,提醒她下楼吃饭。   她全程一言不发地吃完早餐。   十多分钟后,她的行李箱被景羿送进黑色古斯特的后备箱里。   上午十点钟,一辆黑色古斯特缓缓驶入九号府邸的地下车库。   景弈帮她把行李取下来,一路拎到公寓门口。   明瑶用指纹打开门锁,推门进去。   她回眸,朝景弈扯出一个笑,“进来吧。”   初茗宜给她找的那位小时工阿姨很靠谱,工作能力也不错。   这间一居室的公寓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明瑶并未直接去收拾行李,而是先坐到沙发上休息了会儿。   她深吸一口气。   唔,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自由气息。   她看向站在那里的景羿,淡笑着开口,“你现在是我的保镖,绝对不可以把关于我的任何消息透露给我爸,知道了吗?”   怕他不懂事情的严重性,明瑶刻意加重了“任何”两个字。   景弈微微颔首,低声道:“好的大小姐,我不会说出去。”   他的态度让明瑶的心情好了几分,“你帮我一起收拾东西吧。”   “好。”他应声。   她带来的东西属实不少。   两个小时后,她和景弈才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完毕。   明瑶窝在沙发上,打开新闻app翻了几页。   看到那条“31岁母亲为给儿子捐肝,1月内增重20斤”的社会新闻时,她眉心微微蹙起。   她也应该去看看母亲和陆阿姨了。   明瑶差景弈回了趟明家别墅,把她那辆白色的法拉利开了过来。   她想着,如果让景羿开那辆古斯特来回送她的话,时间一长免不了会暴露踪迹。   她短时间内没有回去住的打算。   吃完中饭后,明瑶在房间里午睡了会儿。   可能是昨晚睡得晚,再加上做了一晚上噩梦的缘故,她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明瑶整理洗漱一番,换了身黑色学院风制服,离开九号府邸。   妈妈的墓地与陆阿姨的在一处。   ——观仁仙墓园。   那个地方略偏僻,不通地铁,所以她是开车过去的。   路过花店时,明瑶买了两束挂着水珠的淡黄色雏菊。   将花放到副驾驶座上,她驱车离开。   下午五点十分,明瑶终于抵达观仁仙墓园。   她拎着两束雏菊走到母亲的坟冢前。   低头时,她恍然发现,母亲的墓碑前已经放有一束花。   一束浅白色的郁金香。   明瑶呼吸微微滞住。   这个时候来给母亲送花的人,会是谁?   她蹲下身,将那束淡黄色雏菊放在母亲墓前,而后扯出袖角,轻轻擦拭了下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一双含情目像是揉进了细碎的星子,漂亮极了。   明瑶微垂着眼眸,低声道,“妈妈,我来看您了。”   其实她也很想问问母亲,有没有那么一刻曾后悔做深度报道的记者。   明瑶紧了紧手指,深呼吸了几下,情绪总算稍稍平复下来。   她的耳边,只有风吹动树叶呼啦作响的声音。   明瑶站起身,微微阖上眸。   遥远的天际,阴沉沉的天空忽然被闪电劈开一道口子。   紧接着,雨滴落下来。   南城今年的秋天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淅淅沥沥的秋雨使空气都泛起潮润。   几分钟后,绵绵细雨蓦地变成豆大的雨点,直接砸在人身上、脸上。   明瑶紧紧攥着剩下的那束雏菊,转过身,朝陆阿姨的墓碑前走去。   然而刚走出两步,她便觉得天上的雨止住了。   明瑶微微抬眼,撞进一双温润如玉的浅色瞳仁里。   -完- 第25章 狂犬   ◎陆某荣幸之至。◎   明瑶没想到他会来。   确切地说, 她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次遇见陆谨修。   她细白的牙齿重重咬了下下唇角,那双黑白分明的眸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今天没去公司吗?”   陆谨修淡淡掀了下唇, 眸底扯出微末笑意, 声线沉沉, “关心我?”   明瑶侧眸瞥他一眼,接着往前走, “爱说不说。”   男人手里撑着把深紫色的伞, 跟在她身侧。   这把伞空间不够大, 他将伞柄有意往她那边倾斜。   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右肩。   陆谨修微微侧眸,视线落在她的颈侧, 嗓音低低淡淡, “最近工作不多,忙完我就提前下班了。”   明瑶微微颔首, 缓缓应了一声。   走到陆阿姨的墓碑前,她脚步顿住。   她低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深深吸气。   弯腰将那束浅黄色的雏菊放在她的墓前。   明瑶抬眸,视线落在他干净利落的下颌处。   陆谨修眉眼微垂, 那双浅瞳似是蒙了层水雾。   他那双丹凤眼遗传了陆阿姨。   他们母子二人的眼睛生得都极漂亮。   加之他是浅瞳, 比起那种黑白分明的眸,反倒更具勾人意味。   明瑶眼眸稍抬,余光却瞧见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   剪裁得当的墨蓝色高定西装, 肩膀那处已经与别的地方颜色都不一样。   因被雨水浸湿,原本的墨蓝变成了深蓝。   明瑶转过身, 与他面对面站着。   陆谨修那双精致漂亮的眉眼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瞬。   长臂探出, 虚揽过她的腰, 顺势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明瑶反应不及,一个不察,额头撞上他坚实硬挺的胸膛。   痛感传来,她皱起眉,“你干什么?”   陆谨修抬起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捏了下她的软颊,嗓音低沉清隽,“怕你被淋湿。”   他的语调温润清和,像是两块玉石彼此撞击的声音。   明瑶忽然想起了那四个字——   如鸣佩环。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两根绳子用力拉扯着往上吊,倏然一紧,连呼吸也似乎停滞了瞬。   她绯色的唇微微抿起,抬手抽出他西装口袋里那方手帕。   这是,她给他买的浅橙色手帕。   可这东西与他身上这款高定西装相比,似乎显得过于廉价了。   她轻轻勾了下唇角,低声开口,“真没想到你居然会用它。”   还随身带着。   陆谨修微微俯身,那双浅色的瞳紧紧盯着她,眼底含着寡淡笑意,“你送的,我怎么能不用?”   明瑶微抿起唇,没再言语。   她展开那方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浅橙色手帕,擦了擦他肩上的雨水。   而后,伸出手感受了下伞外的雨,嗓音清清淡淡,“雨越来越大了,我们走吧。”   陆谨修:“我没开车。”   他也没想到,她今天会来这里。   其实他来得比她略早一些。   在看见她那辆白色法拉利后,他差遣司机开着他的车先离开。   观仁仙墓园的停车场车辆往来众多,她大抵不会去注意这一细节。   更何况,她也并不认识他的车。   他的心思却昭然若揭。   明瑶视线落在他身上,轻咳一声道:“没关系啊,我的车就在下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她注意到他微垂的眉眼。   纤长而浓密的鸦睫折射出的剪影落在他眼睑处,勾出一片轻轻浅浅的阴翳。   陆谨修为她撑着伞,两人一路行至墓园停车场。   明瑶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西北角。   他们并肩走过去。   白色法拉利旁,陆谨修伸出手,长指微动,淡淡道,“钥匙给我。”   明瑶上下打量他一眼,勾唇轻笑一声,“怎么,陆先生这是要做我的司机吗?”   他单手撑着伞,微微俯身。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磁沉的嗓音覆着喑哑意味,“明小姐是不乐意让我做你的专职司机?”   “你想听实话么?”   “你说。”   明瑶语调清淡,“几天前发生在你身上的意外,让我现在有些信不过你的车技。”   他俯下身,那双浅灰色的瞳仁盯着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   唇角扯出寡淡笑意。   他菲薄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明瑶安静地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将指腹掐出了浅白色。   他距离她过近。   除了他清浅温热的鼻息,她亦能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清冽味道。   是那种好闻的雪松香,以及淡淡的烟草味。   她其实极不喜欢烟味。   奇怪的是,她却并不觉得陆谨修身上的味道难闻。   不过一瞬,明瑶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嗓音——   “我的车技如何,之前你在江城不就已经体验过了?”   明瑶:“……”   她耳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发热发烫。   从他口中说出的“车技”二字,怎么就那么容易引人遐想呢。   短暂的沉寂过后。   他又压低声音道,“放心,有你在我身边,就绝不会出什么意外。”   就算意外真的会来临,他也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清香,鸽灰色的天际沉沉欲坠,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明瑶深吸口气,只觉得现在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过于浓烈,浓烈到她几乎要承受不住。   她的耳朵像是被人丢在火里烤过,不过几秒就红得离谱。   明瑶唇角微勾,拉开手包拉链,从里面取出车钥匙放在他手里。   淡声开口,“辛苦陆先生再做一回我的司机了。”   陆谨修闻言,掀了掀唇角,嗓音低低沉沉,“陆某荣幸之至。”   说罢,他虚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副驾驶一侧。   陆谨修把伞柄放到她手里,而后躬身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雨珠打在他墨蓝色的西装上。   明瑶侧身上前,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陆谨修薄削的唇轻扯,徐徐笑开,侧身接过她手里的伞,“上来。”   明瑶低低嗯了一声,迈腿上车。   她刚坐好,就听见“砰”的一声响,副驾驶的车门被他关上。   陆谨修撑着伞,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伞面上蓄满的水珠在他收伞的那一刻齐刷刷滚落,雨水尽数打在他的手上。   明瑶皱起眉,抽出几张干净的纸巾递给他,“擦一下吧。”   陆谨修伸手接过。   明瑶眼眸微垂。   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指腹的一霎,她的心脏又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明明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能让她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圈圈涟漪。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本事。   陆谨修启动车辆,余光瞥见她还未扣安全带。   他探身过去,扯下安全带帮她扣上。   略微潮湿的西装袖角蹭过她的脸颊一侧。   明瑶手指摸了下脸颊,勾唇望向他,淡淡道:“谢谢。”   陆谨修撤身,侧眸瞧她,“去哪?”   安静了片刻,明瑶偏头靠向车窗,“先回你的住处吧。”   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答应了由他来开车,那如果直接把他搁到地铁站,似乎不太人道。   也不是她的风格。   更何况,她的私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不管她承认与否,她内心深处最清晰的声音都在告诉她。   她想与他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男人敛眸,低低道了声好,而后淡笑着问,“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明瑶掀唇,“你做吗?”   陆谨修踩下油门,白色法拉利驶出墓园。   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如果你想吃我做的,也不是不可以。”   明瑶眼眸微垂,唇边笑意消散殆尽,“你这么说,听起来像是不怎么乐意给我做。”   片刻后。   她抬眸望向他,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   明瑶抬手,轻轻碰了下空调按钮,打开暖风,想要帮他把淋湿的西装吹干。   她担心他会感冒。   陆谨修声线沉沉,开口道,“明小姐如果想补习语文,可以找我,免费。”   明瑶:“?”   她撇撇唇,“我为什么要补语文?”   陆谨修低笑一声,嗓音低沉而深静,“双重否定表肯定,小学生都知道的知识点,你不知道?”   明瑶:“……”   须臾。   他低声询问,“想吃什么?”   “怎么,你还真打算给我做啊?”   “你说。”   明瑶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道:“松鼠鳜鱼,你会吗?”   “会。”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多余情绪。   明瑶手指轻捻。   她真的没想难为他,只是在他问自己想吃什么的时候,她脑子里出现的第一道菜就是松鼠鳜鱼。   明瑶掀了下唇角,低低开口,“我就只点这一道菜。”   陆谨修淡淡瞥她一眼,浅色瞳仁里蓄了点温润清和之意,“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闻言,明瑶微微一怔。   他这句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观仁仙墓园所在之处确实偏僻。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她才被陆谨修带到他的住处。   ——寻玉岸。   这地儿与其他别墅区很不一样,寻玉岸只由两栋占地面积极广的别墅组成。   她自然是听说过这里的。   从一开盘就听说了。   明瑶的视线还未从前头这所宏伟壮丽的欧式风格建筑别墅上移开,白色法拉利便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她目测了下。   他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广,即便是与陆爷爷家的别墅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寻玉岸最特别的地方,大概在于除了后头那栋没有亮灯的别墅以外,周围再没有其他邻居。   她从未想过,陆谨修会住在这里。   她还以为他会把房子买在仙月南庭亦或是左岸名苑。   明瑶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乘电梯上楼。   他们刚走到别墅大厅,便有位阿姨迎了上来。   看到陆先生身后的那个女孩儿,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下。   明瑶上前几步,朝这位阿姨看了眼。   她认出,她就是自己之前在医院病房见过的那位护工阿姨。   明瑶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就听见陆谨修清冽的嗓音——   “庄阿姨,麻烦您拿一双女士拖鞋过来。”   明瑶深深吸气,眉心也忍不住蹙起。   女士拖鞋?   所以,他这里之前就有女人来过?   庄阿姨应了声好,朝明瑶淡淡笑了下,而后转身走到衣帽间,从墨蓝色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女式拖鞋。   陆谨修脱下西装外套,将其放到置物架上。   明瑶站在那里,没动弹。   庄阿姨从衣帽间出来,还未说什么,陆谨修便把她手里的女士拖接了过去。   他走到客厅沙发旁,朝她招手,“过来。”   明瑶走过去,坐到沙发上。   她悄悄偏头瞄了一眼。   一双通体呈雪白色的拖鞋,头上缀了两只浅橙色的小绒球球。   陆谨修把那双崭新的女士拖搁到她脚边,抬眸对上她视线,低声道,“我帮你穿?”   明瑶眨眨眼睛,“可以吗?”   -完- 第26章 狂犬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陆谨修抬眸, 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他淡淡扯了下唇,眼底覆上清隽笑意。   明瑶并未听见他的声音,却感知到了脚踝处传来的力道。   他微凉的手指搭在她的脚踝处, 而后轻轻擦过。   明瑶低眸, 目光像是钉在了他身上, 一瞬不瞬。   陆谨修帮她脱掉脚上那双黑色猫跟鞋, 动作轻缓。   难以抑制的痒意从她的脚心处传来。   明瑶右手手掌按进柔软的棕色沙发里,左手伸出, 俯身抓住他黑色衬衫的袖角。   低声开口, “剩下的我自己来。”   陆谨修动作却未停。   他轻轻抚开她的手掌, 低笑了下,意有所指道,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那双缀了浅橙色小绒球的女士拖鞋, 最终还是被陆谨修亲手穿到了她的脚上。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明瑶却明显感觉到了自他指腹处传来的力道。   不轻不重, 却勾人得紧。   她垂眼望着他,蓦然觉得呼吸都不通畅起来。   “好了。”陆谨修拎起她脚边的鞋子, 低低淡淡开口。   明瑶勾了勾唇,面上露出笑意, 嗓音清甜, “谢谢陆先生。”   她这头话音未落,就见他已转身。   陆谨修走到玄关处,将她那双黑色猫跟鞋放进鞋柜里。   他回身,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神色难辨。   明瑶也从沙发上站起, 往庄阿姨的方向走去。   陆谨修给她准备的这双拖鞋意外得合脚。   但想法一出, 她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鞋码?   还是说, 先前来过他别墅的女人,脚码刚好和她一样大?   明瑶抬手拨弄一下鬓角碎发,走到餐桌旁,对庄阿姨道,“阿姨,我来帮您。”   庄阿姨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笑着开口,“不用了明小姐,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去客厅坐会儿吧。”   明瑶淡淡扯了下唇,并未挪脚,却也没开口。   陆谨修走过来,扫了眼桌上的几样菜,低沉着嗓音道:“庄阿姨,把牛肉撤了吧。”   明瑶眼神骤滞。   她眉梢微抬,望向陆谨修。   她挺喜欢牛肉的,但她对它过敏,吃不得。   十一岁那年,她嘴馋偷吃了一片谭阿姨做好的卤牛肉,结果没多大会儿,脸上身上就起了红疹,痒得不行。   陆谨修是第一个发现她那副样子的人。   他找来家里的司机,直接带着她去了医院。   她一路上都捂着脸,到了医院也不肯把手放下来。   想想也奇怪,过敏之后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绝对不能把现在这副丑样子暴露给他看。   ——可耻的偶像包袱。   庄阿姨愣了下,“怎么了?”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颈侧,轻轻淡淡地开口,“她牛肉过敏。”   庄阿姨恍然,低低应了一声,“好,我这就把它撤下去。”   “跟我来。”陆谨修掀了掀眼皮,低声道。   明瑶没说什么,跟着他上了二楼。   她被陆谨修带到了他的书房。   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形淡然而深静地伫立在书桌旁,长指蜷起轻轻叩了叩桌面。   淡淡开口,“先在这坐会儿,松鼠鳜鱼做好了我来叫你。”   明瑶淡淡嗯了一声,又道,“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陆谨修扯了下唇角,眼底勾出浅淡笑意,声线低沉,“你会什么?”   明瑶觉得他这四个字里头暗含的讥讽意味太过明显,蹙眉道,“你教我我不就会了吗?”   陆谨修垂眸,扫到她手里亮了一瞬的手机屏幕,收回视线。   有条不紊的嗓音落入空气中,“我不想教。”   明瑶淡淡瞥他一眼,“小气鬼。”   陆谨修低眸瞧着她,不置可否,“书桌上有iPad,如果你想看电影可以用。密码是0712。”   明瑶眸光微动。   0712。   七月十二号。   那天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日子。   所以,他还记得吗?   还是说,除了与她初见,7月12日于他而言其实另有一层含义呢?   陆谨修自然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他眼眸微垂,浅灰色的瞳仁里裹着笑,声音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书架上的书,你也可以随便看。”   明瑶轻轻哦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但是看完必须得给你放回原位,对吧?强迫症患者?”   陆谨修微微侧目,淡淡扫她一眼,“不放也没关系。”   明瑶视线微顿。   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男人下巴微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亮着的手机屏幕,嗓音沉沉,“有人找你。”   明瑶眉眼微垂,勾唇笑了笑,直接按灭手机屏幕,没管它。   早在进墓园之前,她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这会儿陆谨修在跟她讲话,她并不想被别人打扰到。   陆谨修动了动唇,视线从她手机屏幕上方收回,“乖乖等着,待会我上来叫你。”   说罢,他转过身离开。   明瑶深深吸气,手臂微抬,直接上前一步揪住他黑色衬衫的衣角,“等一下。”   陆谨修脚步微顿,侧身回望向她。   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写满了寂静与深沉,“怎么?”   明瑶松开手,对上他的视线。   不过一瞬,原本已经鼓起的勇气逐渐消散。   ——就像是被针头扎破了的氢气球。   她摇摇头,尾音拉长,“没事了。”   陆谨修垂眼,视线落在她身上,低低笑开,“舍不得我?”   明瑶唇角微抿,声音却带了点被拆穿之后的慌乱,“你、你乱说什么,我才没有。”   他轻轻浅浅地笑,“乖,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完,他离开书房。   明瑶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三秒,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她怎么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逐渐变成了细水长流那款?   要说不喜欢吧,其实也没有。   她只是……有那么丁点儿的不习惯。   明瑶走到他的书桌旁,拿起自己倒扣在桌上的手机,扫了眼未接来电。   三通电话全都是景弈打来的。   她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明瑶开门见山,“你给我打那么多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景羿温和有礼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大小姐,您在公寓吗?我给您带了您喜欢的苏记小炒。”   明瑶微微偏头,淡声道,“抱歉啊,忘了跟你说我今天来陆谨修家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回去。”   景弈沉默了下,低声问:“需要我过去接您吗?”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可以。今天就当给你放个假。”   景弈眉梢微抬,视线落在刻有“2001”这四个数字的门牌上。   他说,“大小姐,您回来的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明瑶掀了掀嘴角,轻笑着应声,“你也要好好吃饭,有需要的话我会拨给你的,放心好了。”   景弈淡淡应了声好,没再说什么。   电话挂断后,明瑶把手机设置回了振动模式,拉开椅子坐下。   她拿起桌上的iPad,输入密码。   “叮”的一声响,屏幕锁被解开。   明瑶打开樱桃视频APP,随意找了个电影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背景音陪她,至少不那么无聊。   电影刚播了5分钟,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了起来。   明瑶食指轻点了下iPad,电影画面定格。   她拿起手机瞧了眼,发现邮箱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两个小红点。   看来是陆戾那边有消息了。   未等她打开邮箱,手机屏幕上方便弹出来自陆戾的微信消息。   【你要的资料我可全都发给你了,我让你配合我演戏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明瑶点开微信消息,回他:【你和那位不知名小姐进展如何了?】   陆戾秒回:【别提了,她看到我要跟你联姻的新闻之后,连微信都不回我了。】   明瑶:【没把你拉黑?】   陆戾有苦难言。   回复她道:【我估计也快了。】   【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   陆戾:【我当然知道这事跟你无关。这些新闻完全是我爷爷撺掇着我那位亲生母亲联系媒体发的。】   明瑶:【我爸应该也参与了吧?】   【明叔叔怎么也这样?】   明瑶蹙眉,轻叹口气,敲出一行字:【他跟陆爷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了,先不说这些糟心事了。】   【那些资料都挺全活儿的,你先自己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明瑶:【行。】   陆戾:【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明瑶:【有啊,怎么了?】   陆戾:【商量一下,这戏该怎么演。】   他觉得要是再按照他的原计划进行下去,别说老婆,他这辈子能不能勾到她做女朋友都不一定。   明瑶乐意配合,毕竟这是他们先前就已经达成的交易。   【可以啊,时间地点你来定。】   ***   陆家别墅。   陆戾的手机忽然被他面容慈祥、语气和蔼的爷爷一把夺了过去,“在跟谁聊天儿呢?”   他直接从沙发上起身,一把捞起茶几上那只精致漂亮的紫色魔方,语调漫不经心得很,“除了您和我妈给我定好的那位未婚妻以外,还能有谁?”   陆爷爷微眯着眼眸,瞧了瞧他的手机屏幕,看到那个“明”字,才算放心下来。   他道,“你跟瑶瑶说一声,周五让她来这儿一趟。”   “来这儿干嘛?”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你们俩是未婚夫妻,总要发展发展感情的嘛。”   陆戾:“……”   沉默片刻,他问,“您这次不会又要搞什么家宴吧?您也知道,咱们家人一聚起来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爷爷打断,“这回就咱们爷儿仨。”   “那您这是又请了几位京剧老师来咱们家……”   “还真叫你小子给猜对喽。”陆爷爷笑眯眯的。   陆戾:“……”   他对这些传统艺术没有半点儿兴趣,更别提劳什子京剧了。   上回那《春闺怨》差点儿没给他听睡着。   不过他爷爷喜欢,还尤其喜欢那种唱风花雪月的京剧。   譬如什么《白蛇传》啦,《金玉奴》啦,《春秋配》啦,《西厢记》……   他这个对京剧没半点儿兴趣的青年人能记住这么多京剧选段的名儿,那他老人家绝对功不可没。   他这个五好青年最喜欢的是流行音乐,Hip hop。   他跟老爷子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但明瑶就不一样了。   她似乎对这种阳春白雪类的东西兴趣极高。   陆爷爷睨他一眼道,“把你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给我收收,你不喜欢听戏,我和瑶瑶可都喜欢。”   “那您让她一个人陪您听不就好了,干嘛还非得捎上我?”   陆爷爷脸一沉,“你再给我多说一句?”   陆戾双唇瞬间紧闭,没敢再说一个字儿。   他食指指了下嘴角,“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陆爷爷差点被他气笑,“你在这儿给我打什么哑谜?”   陆戾皱眉,委屈道,“是您不让我说话的。”   “现在可以说了,我允许你说。”   “那请您,把手机还给我。”   陆爷爷眸色一敛。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您不是说想让我未婚妻周五晚上来陪您听戏吗,我总得跟她说一声吧,不然她怎么来?”   陆爷爷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把手机递给他,“到时候你去接她,听见没?”   “行行行,都听您的。”   ***   明瑶合上iPad,打开邮箱认真浏览了一番陆戾发来的资料。   那位凌总是影视行业的制片人,投资了许多悬疑剧。   清野酒吧是她与自己的朋友合资开的。   她原先有位未婚夫,但是,因为沾毒被她亲手送进了局子。   总体来说,她与陆谨修的交集其实并不多。   但有件事是她不看资料也能读懂的。   这位凌总对陆谨修有意思。   而陆戾给她提供的资料,也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凌嫣与他在1997相遇,陆谨修为她提供了她前未婚夫所做之事的全部监控。   这位凌总显然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报警之后,她暗暗与警方取得了联系。   以她前未婚夫为引子,顺藤摸瓜,协助警方捣破了一个制毒贩毒的窝点。   明瑶长指轻捻,接着往下翻。   虞小姐毕业于伦敦政经学院,她目前正在追的那位顶流名叫沈易。   陆戾整理的资料中写道“粗粗估算下,她已经追了他将近一年零五个月了。”   明瑶长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这与陆谨修上次说的一年多倒也吻合。   她与陆谨修、霍辞、顾承野三个人都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   四人是多年的好友。   其中,她又与陆谨修的关系最好。   不过,陆戾给她发来的资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虞绯确实不喜欢他。   陆谨修对她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明瑶深吸口气,刚退出邮箱,陆戾的消息就过来了。   他说这周五晚上让她去一趟陆家别墅。   明瑶绯色的唇微抿,敲出一个好字。   她刚按下发送键,书房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明瑶立刻起身,搁下手机往外走。   她推开门,视线落在陆谨修颀长挺拔的身形上。   “你的松鼠鳜鱼做好了,下楼跟我去吃饭。”他收回手,嗓音低低沉沉。   明瑶眼眸微抬,对上他的目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并未言语,绕到他身侧,径直攥住他的手腕。   陆谨修低眸,淡淡瞧着她,浅灰色的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前后不过一瞬。   明瑶眉心皱成一团,连带着声音都微微颤抖,“你的手……”   他的手背红红的。   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起了透明的水泡。   他本就是冷白皮,那处烫伤在他手背上格外显眼。   她的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轻轻攥着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问,“你家里……有治烫伤的药膏吗?”   -完- 第27章   狂犬   ◎长指勾缠住她的黑色发丝,漫不经心地把玩。◎   陆谨修低眸, 沉吟一瞬,淡淡开口:“有。”   明瑶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指尖逐渐将手指指缘掐出了浅白色。   询问道, “在哪里?你带我去拿。”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   陆谨修掀了掀唇, 低沉的声线混了点喑哑, “这点小伤——”   明瑶直接打断他的话, “你是不是想说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陆谨修薄削的唇微微抿起,低眸瞧着她, 眼底蓄了点儿寡淡笑意。   却并未开口。   明瑶眉心又蹙起来, 侧身绕过他, 上前几步。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明彻的电话。   明瑶食指轻点了下手机屏幕, 打开免提。   她看向陆谨修, 压低声音道,“我堂哥是专业的医生, 你不听我的总应该听他的吧?”   电话接通,明瑶开门见山地道, “哥,被油溅伤起了水泡应该怎么处理?”   那端, 明彻惯来清润温和的嗓音倏然一颤, “你被烫到了?”   “不是我,”她轻声解释,“哥, 你快点说。”   那端,明彻失了往日的清风霁月, 眉心蹙起, “说清楚, 到底是谁。”   “我一个朋友,哥你快点……”   陆谨修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颈侧,那双浅灰色曈眸压下一层冷戾。   明彻没再多问,淡声回答了她。   他从专业的角度告诉她现在应该做什么,以及这么做的理由。   “不要冰敷,”他强调了句,“如果没有烫伤药膏就去药店买一支,严重的话就去医院,听到没?”   “知道了,谢谢哥。”明瑶低低应了声。   挂断电话后,她抬眸,恰好对上陆谨修的视线。   长指轻轻揪了下他黑色衬衫的袖角,道,“走吧,我帮你上药。”   她被陆谨修带到卧室。   他开口,“等着。”   明瑶没再动弹。   刚要出声,只见他转过身推开衣柜后方暗藏的密室门,走了进去。   密室门自动合上。   陆谨修找到医药箱,随手拆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支烫伤膏。   明瑶站在那里,抬眸环视一圈又默默收回视线。   他的卧室装修风格,只让她想起了两个字——   酒店。   干净整洁却也空空荡荡。   整个墙面与家居明明没有用到黑色,却比那种黑白灰色调的装修风格更让她觉得压抑。   陆谨修走到她身侧,把烫伤膏与棉签一并递过去。   明瑶接过,下巴微努,示意他坐床上。   陆谨修照做。   紧跟着,她在他旁边坐下。   明瑶用棉签蘸着烫伤膏,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伤口。   她的动作又轻又缓,极其柔和。   陆谨修垂眼,视线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处。   唇角轻扯了下,眼尾勾出的笑意却格外清冷。   她干干净净,犹如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   不需要精雕细琢,不需要费心设计。   不需要任何一位能工巧匠。   那些满嘴生意,满身匠气的人接近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帮他上完药,处理好烫伤后,明瑶跟他一起下楼用餐。   晚上七点半,一顿晚餐用完。   待帮着庄阿姨收拾整理完毕后,明瑶提出离开。   “我送你回去。”陆谨修低低淡淡开口。   明瑶怔了一瞬,抬眸望着他,淡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你的手……”   她顿了顿,而后缓声道,“你这几天记得按时上药,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瞳眸扫过她,声线沉沉,“我找人送你。至于你的车,明天我会派简况亲自给你送过去。”   明瑶不想暴露自己目前的住址,哪怕对方是他。   低声开口,“真的不用这么……”   “麻烦”二字还未说出口,她的声音就被陆谨修打断。   他说,“我不觉得麻烦。”   明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紧紧盯着他看了良久。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若是再拒绝,好像就太不给他面子了。   明瑶淡淡嗯了一声,最终道了声好。   她站在那里,眉梢微动,轻声道,“我最近搬出来住了。地址我可以给你,但请你跟你的特助说一声,不要把我现在的住址泄露出去。”   陆谨修清冷薄凉的目光落在她颈侧,低低笑开,一道单音节自喉骨深处溢出,“好。”   短暂的沉寂后。   他眼眸微垂,沉声询问,“有没有兴趣看一下我养的宠物?”   明瑶眼神微亮,想着他的司机过来大概也需要一点时间,在这儿等着也是干等,倒不如找点乐子,于是随口答应,“好啊。”   走过客厅,绕过楼梯口与走廊衔接的位置,她看见横亘在一张欧式风格的卡布里蓝长桌上的,透明玻璃柜。   那里面放着深浅不一的,木乃伊棕色的假山。   看清假山上那只黑黢黢的“宠物”时,明瑶瞳孔微缩一瞬。   她唇角微微抿起,侧眸看向立在那里的陆谨修。   他清泠泠的视线落在他那只“宠物”身上。   面色从始至终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明瑶手指轻捻。   她读不懂他的心思。   深吸口气,低低淡淡地询问,“这就是你说的宠物?”   能把蜥蜴当成宠物养的人,她当真没见过几位。   他微微侧身,低眸望向她,菲薄的唇轻扯了下,“可不可爱?”   可爱?   他莫不是对可爱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明瑶皱眉,“可爱个头。”   她只觉得吓人。   陆谨修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淡淡开口,“见过纯黑色的守宫么?”   守宫是蜥蜴的别称,这个她知道。   明瑶:“之前没有,其他颜色的见的比较多,纯黑的,在你这儿头一回见。”   陆谨修薄削的唇微抿,那双清淡的眸底渐渐压下层层阴郁冷感。   他的嗓音低沉清隽,“黑夜的生长速度比其他的豹纹守宫要慢一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扯唇道:“不清楚,我对这方面不怎么了解。”   陆谨修手臂微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勾缠住她的黑色发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他的嗓音深静、微凉、有条不紊,“因为某些卖家为了追求纯黑的守宫体色,通常都会挑选最黑的守宫来进行交·配。久而久之,黑夜近亲繁殖的状况就越来越严重。”   明瑶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说真的,她不明白陆谨修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这些。   他说了那么多,难道就只是为了同她说明,他养的宠物体态小、生长速度缓慢的原因吗?   不,不对。   明瑶攥了攥指尖。   以她对他的了解。   她总觉得,他想表达的东西没这么简单。   陆谨修松开她的发丝,眉眼间的阴冷戾气愈来愈明显。   “害怕了?”他问。   明瑶抬头望着他,摇摇头,淡声开口,“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陆谨修轻轻一晒,皮相上的温和清隽不知何时已然褪尽,周遭都散发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寒意。   “我随口说,你随意听,不必追究原因。”他的嗓音平静寡淡,却又极尽寒凉。   明瑶见过他许多面。   她并不怕他。   她只想,他也能够爱她。   但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这个愿望很难实现。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为陆谨修的种种行为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   她想不通。   十多分钟后,陆谨修的司机来了。   明瑶整理好东西,跟着司机离开。   她被陆谨修送到地下车库。   司机选了辆烟紫色的阿斯顿·马丁,将其从车位上倒出。   未等司机下车,陆谨修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临上车前,她把那辆白色法拉利的车钥匙放在他手掌心。   看着站在车门前的男人,明瑶勾唇,“谢谢陆先生。”   她坐上副驾,朝站在那里的男人挥挥手。   “安全带。”他俯身瞧着她,低声提醒。   明瑶扯下安全带扣上,清澈灵动的水眸含着笑,“你别忘了按时上药……以后别让自己再受伤了。”   陆谨修眸色微动,微微颔首。   明瑶没再多说,端正坐好。   二十分钟后,她被司机送回了九号府邸。   第二天一早,她那辆白色法拉利就被简特助送了回来。   接下来的两天,她和陆谨修并未再碰面。   明瑶这两天闲着无聊,跑了几趟射击场馆,又从花卉市场买了两盆绿植,用来装饰她的小公寓。   她其实对这些动植物没有什么耐心。   说句矫情点儿的话,她觉得自己所有的耐心好像都用在陆谨修一个人身上了。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到了周五。   下午四点十分,明瑶接到了陆戾打来的电话。   他约她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明瑶乘地铁赴约。   这回,陆戾倒是比她来得早了些。   她刚走进咖啡馆,就瞧见坐在窗边往门口看的他。   陆戾注意到她的身影,朝她挥挥手。   明瑶朝他的位置走过去。   落座后,陆戾把菜单移到她那边,道,“看一下,喝点什么?”   她嗓音淡淡,“来杯果汁就好。”   上回他在1997买下的那瓶咖啡被她送给了堂哥。   明彻喜欢喝咖啡。   但她不喜欢。   酒精、咖啡这类容易让人上瘾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陆戾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果汁。   女服务生拿起菜单,怔怔地望了他一眼。   陆戾勾唇,狭长而微翘的眼尾扯出一个轻佻的笑,声音略带痞气,“麻烦快一点,谢谢。”   女服务生微微躬身,礼貌地道,“好、好的先生。”   明瑶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长裙。   她低头整理了下衬衫袖角,好整以暇地望向他道,“计划有变?”   陆戾蹙眉,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周日晚上有场拍卖会,你跟我一起过去。陪我演场戏。”   明瑶淡淡瞧着他,若有所思。   安静片刻,刚准备问他怎么演,服务生恰好端来两杯果汁。   明瑶掀了掀唇,长指轻轻敲了敲盛满果汁的玻璃杯,“怎么演,有剧本儿吗?”   “稍等一下,我发给你。”   明瑶:“……”   她啜了口果汁,难以置信地睨他一眼,“不是吧,你居然真的准备了剧本儿?”   陆戾眉梢微挑,“追女人嘛,是要讲究策略的,写个剧本算什么。”   他语气随意却认真,仿佛丝毫不在乎她的惊讶与质疑。   明瑶微微抿唇,不置可否。   陆戾操作手机,“剧本儿我发你微信上了啊,你看一眼。”   她点头,应了声好。   明瑶打开他发来的文件认真看了两遍,细白的牙齿咬了下唇角,手指叩了叩桌面,“说吧,你背地里到底看了多少本霸总文?”   陆戾挑眉,“我这情节是不是可以直接拿去写小说了?”   明瑶哂笑一声,“是啊,可真够戏剧的。不过,你确定用这种戏码能追到你喜欢的人?”   “没有哪个女人面对这种场景会不动心吧?除非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水滴石穿,如果她的心真是石头做的,我建议你以柔克刚,别跟她硬杠。”   陆戾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眼底闪过一丝犹疑,“那这剧本儿——”   明瑶嘴角抽了抽,清清淡淡开口,“行,我答应你。陪你演还不成吗?”   “这两天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对一下戏?”   她点头,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我没问题,时间地点你定。”   陆戾嘴角扬着笑,“成,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好兄弟!”   明瑶:“……”   他这称呼改得可真够快的,连明小姐都不叫了。   他们两个人在咖啡馆待了近半个小时才离开。   她坐上陆戾那辆银灰色的兰博,被他带去陆家别墅。   明瑶、陆戾二人与陆爷爷一起用完晚餐后,别墅后花园的庭院里也已经搭好了京剧舞台。   她陪同陆爷爷跟那几位著名的京剧老师打了声招呼,欢迎他们的到来。   寒暄过后,明瑶与陆戾一人坐在一边,把陆爷爷围在了中间。   陆爷爷侧眸看向左侧的孙子,老态龙钟的声音落入空气中,“去、去坐瑶瑶旁边。”   “爷爷……”陆戾眼神微颤,低声喊。   陆爷爷才不管他乐不乐意,直接用拐杖戳了戳他的脚跟,“快点给我过去。”   陆戾没再说什么,起身走过去,在明瑶身旁坐下。   不过一瞬。   明瑶搁在腿上的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   ——来自陆谨修的微信消息。   X:【在忙什么?】   明瑶长指轻点几下手机屏幕,回复道:【在陆家别墅陪陆爷爷听戏呢。】   她刚想问“你呢”,他的消息便回了过来。   X:【开场了吗?】   明瑶:【还没有,不过很快了。】   X:【我也想听。】   明瑶眼睫微垂,正思考着该怎么回复他时。   手机屏幕上方突然显示出几个字——   【X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完- 第28章 狂犬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   明瑶心下一慌, 食指直接点了下“拒绝”。   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敲出几个字,按下发送。   【你干嘛?】   陆谨修回复得很快。   X:【蹭场戏听, 不行?】   明瑶双腿交叠, 往座位后方靠了靠, 回复他道:【没说不行。】   X:【嗯?】   明瑶眼神微动,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两行字来。   【听戏可以, 但请你不要说话, 就安安静静的听。如果你能做到, 我就答应跟你连麦。】   X:【好,我答应。】   明瑶唇角微微抿起, 把手机调成静音。   未等她再回复, 陆谨修的语音就再次拨了过来。   她长指轻触一下。   语音接通。   片刻后。   一声戏腔自搭好的舞台处传来。   明瑶按灭手机,端方地坐在那里, 认真看着舞台上京剧老师的表演。   她听见台上的人唱着——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   明瑶的视线落在舞台上, 长指轻捻,深深吸气。   她听出来了, 台上唱的是《梨花颂》。   梨花颂是大型交响京剧唐贵妃《大唐贵妃》的主题曲。   讲述的是唐玄宗李隆基与他的妃子杨玉环之间的爱情故事。   明瑶微微侧眸, 淡淡瞥了眼旁边的陆戾。   他那双眼睛半开半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就在陆爷爷即将伸出拐杖敲他之前,明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压低声音道,“醒醒。”   下一瞬。   陆戾猛地惊醒, 眼底透着一丝懵懂。   他揉揉眼睛。   操。   鬼压床了?!   然而, 脚踝处传来的痛感正在明确地告诉他, 没有什么鬼压床,有的只是“爷爷的拐杖”。   陆戾:“……”   真就是无妄之灾呗。   陆爷爷眉心紧紧皱着,斜乜他一眼,恨不得抡起拐杖再敲他一回,“要睡就给我去床上睡,京剧不是给你这样糟践的。”   陆戾偏头,对上爷爷的目光,眼神微亮一瞬:“真的能去床上睡?”   不过须臾。   他又挨了一拐。   陆戾:“……”   他双唇紧闭,不再多说一个字。   明瑶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良久过后。   这段《梨花颂》也已接近尾声。   舞台上的老师已唱到那句——   “盼相逢,金风玉露绕祥云。”   明瑶抬眸望着被深灰色云彩遮盖的寂静夜空,原本就昏暗看不清亮光的月亮被乌云遮蔽。   她微微勾唇,眼尾淡淡扯出一个笑。   “盼相逢”这三个字,让她听到以前的自己。   曲终人散后。   明瑶同陆爷爷道别,而后坐上陆戾的车。   她安静地坐在副驾上,扣好安全带。   陆戾垂眸朝她这边看过来,问:“明天有时间吗?”   明瑶刚想回答,手机就“嗡嗡”地振了一声。   她低头,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和陆谨修……还在连着麦。   明瑶长指微动,飞快地打出几个字:【我挂了。】   谁知下一秒,陆谨修清冽低沉的嗓音就从电话那端传来——   “挂断电话之前,总该让我跟你那位未婚夫打声招呼。”   明瑶眼眸微抬,望向驾驶座上的陆戾。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忽然生出一种,类似渣男在外面拈花惹草,忽然被自己正房抓包的局促不安和紧张感。   车厢内寂静一片,陆戾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单手操纵方向盘,偏头看向明瑶,嘴角勾出弧度。   话却不是对她说的,“哥,是你吗?”   手机那端,传来一道清冽的单音节。   陆谨修眼尾泛起一丝嘲弄,低沉的嗓音微哑,“在开车?”   陆戾道,“对啊,这不是要送她回去么?”   话音堪堪落下,他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流出泪来。   “困了?”那端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陆戾嗯了一声,“今晚我和瑶瑶陪爷爷听戏了,哥,我跟你说,这场戏听得我困得不行。我就不爱什么京剧,听一场戏,我都觉得自己被掏空了,比做……”爱还累。   他轻咳一声,意识到明瑶还在这儿,所以就没再接着说下去。   对面传来的男声低低淡淡,“怎么?”   “我困啊,哥,我都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非让我跟瑶瑶一起陪他听戏,你说他这么喜欢瑶瑶,让她一个人去就得了呗,为什么还非得叫上我。”   电话那端,陆谨修白皙干净的修长手指轻轻抚弄着黑夜守宫的尾巴,不动声色地掀了掀嘴角,嗓音有条不紊,“回去早点休息。”   “好的哥,我知道,你工作忙完也赶紧休息吧,别让自己太累。”   一道单音节自他喉间溢出,声线微沉,“开车认真些。”   陆戾应了声好,目光平视前方,嗓音含笑,“嗯,我一定会把瑶瑶安全送回家的。”   明瑶:“……”嘉   她绯色的唇微抿,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如果真让她挑明说哪里不对,她也讲不出。   明瑶轻咳一声,淡淡道,“陆先生,我要挂了。”   “晚安,明小姐。”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难得蓄了层温润之意。   明瑶攥紧指尖,心下陡然一颤。   动了动唇,“晚安,陆先生。”   说罢,她长指轻触了下手机屏幕。   语音挂断。   ***   周六上午九点钟,明瑶吃完由景弈带过来的早餐后,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了眼,是陆戾打来的电话。   昨晚他送她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今天去酒店对戏。   对完戏后作为答谢,陆戾请她吃饭。   明瑶带着打印出来的两页纸,按他发来的酒店地址赴约。   景弈在给她送完早餐后,接到一个紧急电话,明瑶就让他先去忙了。   她自己开着那辆白色法拉利离开九号府邸。   抵达南川酒店时,明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陆戾。   她停好车,从驾驶座上下来,朝陆戾的方向走过去。   两人一起走进酒店。   从早上九点二十分到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他们一直都在……对戏。   又过了几分钟,明瑶耐着性子,理了理耳边长发,淡声询问:“这一遍的效果你满意了吗?”   陆戾眉梢轻挑,“我要说不满意,你是不是会拿枕头捂死我?”   明瑶瞥他一眼,直接将手上那两页纸往桌面上一拍,“你这就小瞧我了吧,违法犯罪的事我不干。”   陆戾望着她,眼尾勾出一个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就听到她微凉的嗓音——   “我会先捂死你,然后再自杀。”   陆戾:“……”   他眉心轻蹙,“好了别说了,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   周六晚上七点钟,明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她起身开门,而后便瞧见了站在门外的景弈。   明瑶上下打量他一眼,嗓音淡淡,“进来吧。”   她走到沙发旁,拎起茶几上的冷水壶,给景羿倒了杯水递过去。   男人眼神微动,接过她递来的水,声音温和有礼,“谢谢大小姐。”   明瑶低低“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道:“你这个时间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景弈紧紧握住玻璃杯,面色犹疑,“大小姐……”   明瑶抬头看向他,低淡的声音里挂着不具名的威严,“我不喜欢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就直说。”   景弈弯下腰,将玻璃杯轻轻放在茶几上,而后直起身道,“先生与裴夫人今天去领了结婚证,他们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闻言,明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眸光闪动,不过须臾,眼尾悄然泛红。   原来所谓的海誓山盟终究敌不过时间。   她不怀疑父亲对母亲的爱,可那是以前了。   他现在又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往日他给过母亲的温存与爱意,同样也会给那位叶阿姨。   可是,从一而终的爱情自古到今又有多少呢?   明瑶眼底泛起淡漠的讥诮。   在这个时代妄图追求从一而终的人,才是傻子吧。   比如她。   她指尖掐着指腹,淡粉色的指节一点点泛白。   明瑶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淡得不像话,“嗯,我知道了。”   “大小姐,裴小少爷说,希望您可以尽快把他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她艰难地扯了下唇,“还有别的事吗?”   景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比方才低了些,“先生说让你明天晚上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她心脏蓦地一颤,浓烈的酸胀感自心下向全身各处逐渐蔓延。   明瑶的手指越攥越紧,直至透明的指甲一点点嵌进肉里,也未松开。   一家人?   好不好笑。   她冷嗤一声,直截了当地说,“不回。”   景弈眼神微暗,“大小姐。”   明瑶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他现在和叶阿姨还有裴屿才是一家人,我算什么?”   景弈低眸看着她那双澄澈干净的眉眼,眉心微蹙,“大小姐,您别太难过,先生他一直都是爱您的。”   “这一点,就算他娶了裴夫人也不会改变。”   她眼尾的讥诮意味更浓烈了些。   爱不爱是用行为体现的,不对么?   明瑶端起桌上的玻璃杯,紧紧握住,“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景弈却没动。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并未有下一步动作,也没再开口说话。   明瑶勾唇,将玻璃杯重重搁在桌上,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指尖。   她的嗓音分明缠着笑,但听来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意味,“还不走,非得让我赶你才行吗?”   景弈视线微垂,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淡有礼,“大小姐,您的手机响了。”   明瑶没再多说,随手捞起搁在沙发上的手机,接起电话。   对面,初茗宜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且活泼,“瑶瑶,你这会儿干嘛呢?”   她淡声回,“在家,没什么事。”   初茗宜按着耳蜗处的蓝牙耳机,道:“那你来清野酒吧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明瑶唇角微微抿起,这会儿才发觉她情绪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初茗宜抬手抹了下眼尾,嗓音微微颤抖,“我在这儿看到我前任了,他……他回国了。”   可是他却连半点消息都未曾透露给她,反倒与那位老板娘相谈甚欢。   “啊——”   明瑶深吸气,刚想开口安慰,就听到她的叫声。   她眉心瞬间蹙起,“初初,你怎么了?”   初茗宜抬手揉了揉眉骨,收回视线,晃着酒杯道,“姓陆的那个狗东西也来了。”   明瑶心下倏地一颤。   陆谨修么?   那端的初茗宜活脱脱一位体育赛事的解说员,“清野这位老板娘眼睛可真够尖的啊,陆狗一来她就迎上去了。”   “哎哟,这架势让我想起了肉包子和狗。”   -完- 第29章 狂犬   ◎想要,我送你便是。◎   明瑶眉心微蹙, 淡淡道,“好好说话。”   初茗宜撇撇唇,视线落在半空中某一点上, 不以为然道, “本来就是嘛, 我又没说错。”   安静两秒, 她又问,“瑶瑶, 说了那么多, 你到底来不来啊?”   明瑶:“等我一会儿, 我这就过去。”   她语气温淡,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   挂断电话后, 明瑶让景羿开车带她去了清野酒吧。   抵达酒吧门口后, 景弈微微躬身,礼貌地开口, “大小姐,您离开酒吧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我过来接您。”   明瑶实则没什么兴致,淡淡看他一眼, 应了声好。   谁料, 一进门她就瞧见了陆谨修。   以及那位老板娘,凌嫣。   她今天穿了一件大开大阖的酒红色吊带连衣裙,外面搭了件薄而透的白色小开衫。   漂亮又惹眼。   陆谨修就坐在她对面。   两人正在交谈。   酒吧内这会儿有些嘈杂, 她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位老板娘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 眼角唇边勾出的笑意。   明瑶不露声色地收回落在他们那处的视线, 攥了攥指尖。   而后转身朝初茗宜的位置走去。   陆谨修恰在这时起身, 菲薄的唇扯了扯,笑意不达眼底,“凌总,失陪。”   凌嫣自然也注意到了明瑶。   她眼底的妒忌一闪而逝,而后对上他的视线,轻笑着开口:“你这是又要去找那位明小姐了吗?”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眼瞳里勾出清泠泠的笑意,不置可否。   凌嫣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他现在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她自嘲式地弯了弯唇角,却并未再开口。   ***   初茗宜给明瑶点的红茶被一男服务生端上来。   服务生走到她们桌边,怔愣一瞬,而后将那杯红茶小心翼翼地放到明瑶面前。   他眉眼微垂,看向她,低低喊道:“姐姐。”   明瑶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抬眸瞧他一眼,淡声回应道,“谢谢。”   初茗宜来回瞧着他们,眼珠动了动。   姐姐?   这小孩儿果然是对瑶瑶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吧?   裴屿眼睫微颤,那双清澈的狗狗眼微微闪烁,轻声询问,“姐姐,你最近还好吗?”   明瑶长指摩挲着红茶上飘的那根吸管,“挺好的。”   裴屿深深吸气,轻轻缓缓开口,“后天我开学,姐姐,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学校?”   初茗宜:“?”   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觉得气氛不大对。   明瑶对上他的视线,嗓音淡到极致,“家里有司机,我就不跟着去添乱了。”   她这番话说得客气,但有多客气就有多疏离。   裴屿那双狗狗眼黯淡下来,小声解释着,“姐姐,不管你信不信,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她有这个想法。   甚至付诸了行动。   说到这里,裴屿停住。   是他太疏忽了。   现在这种局面,是他先前根本没有设想过的,也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   他嘴上叫她姐姐,可是,他并没有完全把她当姐姐。   他也想。   有朝一日能够与她并肩,保护她。   裴屿垂在身侧的,拿着空托盘的那只手逐渐用力,在木质托盘上印出一道水迹。   明瑶指节敲了敲杯壁,眼睫轻颤,淡淡地道,“你的想法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木已成舟,这些话没必要再讲。”   她自认为语气很理智,也没有什么要打击他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些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虽然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个期限到底会是多久。   但她现在清楚的是——   她目前还没有办法把他和叶阿姨当成自己的家人。   安静片刻。   明瑶接着道:“你也不必再跟景弈说让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有些事我需要自己想通。至于究竟需要多久,我没办法许诺给你。”   裴屿低眸看着她,那双狗狗眼里蓄上层透明介质。   初茗宜抬眸瞧他一眼,竟生出了点儿于心不忍的感觉来。   瑶瑶和这小孩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裴屿手指攥得紧紧的,指节表面青筋乍起,低声道,“姐姐,初小姐,你们听说了么,这两天西田山脚下正在办庙会,可热闹了。”   初茗宜:“你说的是山脚下那两道街么?”   裴屿点头,应了声是。   初茗宜下颌微抬,看向对面的闺蜜,伸出小指挠了挠她的手背。   西田山脚下离这儿不远,步行也就仅需要五六分钟。   明瑶瞪她一眼,唇角却扯出笑意,“你干什么?”   初茗宜毫不在意她的眼神,撒娇式地道,“就这样,笑一个嘛。”   她说,“你笑起来那么漂亮,就应该多笑笑。”   裴屿站在一旁,垂眼暗暗观察着她。   看见明瑶笑起来的模样,嘴角也不自知地浮出浅淡弧度。   裴屿继续同她们解释,“最近我们店里这两天也在做活动。”   初茗宜轻咳一声问,“什么活动?”   他指了指西南方向,道:“凡是在店里消费满1000元的客人都可以去那边领一盏河灯。”   初茗宜朝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边果然有人在排队领河灯。   她先前注意力都放在她前男友身上了,都没注意到那边。   初茗宜掀了掀嘴角,朝裴屿眨眨眼,“消费满2000元的可以领两个吗?”   未等裴屿回答,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便自后方传来——   “初大小姐想要河灯,我送你便是。”   初茗宜闻声抬眸,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得不承认,虽然陆谨修是个白眼狼,做了许多她一个外人都看不惯的事,但他这个身材与样貌,还真是没得挑。   可那又怎样?   她初茗宜绝对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类人。   她将面前杯子里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淡淡道,“好啊,那你就给我们弄两盏河灯过来吧,我和瑶瑶一人一盏。”   初茗宜话音甫一落下,桌上便多出两盏河灯。   ——变魔术似的。   明瑶视线微垂,低头瞧了眼桌上那两盏精致的小玩意儿。   原来他一开始就把这东西拿在手上了,只不过刚才他的手背在身后。   所以她才并未注意到他手里有东西而已。   裴屿立在原地,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时,却被另一位服务生叫走。   离开之前,他望向明瑶,那双狗狗眼里满含期待,俯下身,低声询问道:“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陆谨修斜乜他一眼,眸底晦暗不明。   明瑶深吸口气,渐渐收紧手指。   她淡淡瞧他一眼,唇角微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没等到回答,裴屿一脸失落地离开。   陆谨修余光瞥了眼他的身影,那双原本不含情绪的浅灰色眼瞳里浮现幽冷意味。   他微微俯身,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低声开口,“两位小姐要不要与我一起放河灯?”   明瑶侧眸,上下打量他一眼,唇齿翕动,“放河灯之前不是应该先写愿望吗,陆先生有没有纸笔可以让我们用一下?”   初茗宜眼眸微抬,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可以和那位老板娘侃侃而谈,相谈甚欢;那她怎么就不能跟别人一起放河灯了呢?   更何况,还有瑶瑶在。   想到这里,初茗宜便没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她眉心微微蹙着,捏着酒杯,越想越觉得气愤。   谈恋爱的时候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哪怕分开一天都觉得无比难受;可现在呢?   现在他的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他在和她甜蜜。   明瑶接过陆谨修递来的纸笔,淡淡扯唇,“谢谢陆先生。”   陆谨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嗓音清隽淡漠,“不必客气。”   明瑶不喜欢直接在桌子上写字。   她在那沓便签纸上写下愿望,而后将最上面那张便签纸撕下。   明瑶把那张便签纸对折了三四下,把纸笔递给对面的初茗宜。   她低垂着眉眼,长指捏着折好的便签纸,将其放进河灯里。   明瑶抬眸望向陆谨修,清清甜甜的嗓音暗含软糯意味,“陆先生不是说要与我们一起放河灯么,那你的河灯呢?”   怎么只准备了两个啊。   下一瞬——   凌嫣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又娇又媚,“陆先生的河灯在这里。”   她抬手,将手里的东西示意给她们看。   看清那盏河灯的模样后,明瑶眉心微微蹙起。   这位凌总,果然是喜欢他啊。   她给他准备的河灯都比他拿来的这两盏好看。   上头挂着蜜合色的流苏穗子,连图案也比她和初初的要精致。   明瑶眼皮微抬,淡淡瞧了他们一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压下层层阴霾。   如果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区别对待,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对她也有……   浓烈的酸涩感自心脏传来,难以抑制,明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她视线一扫,看见对面的初初也已经把便签纸叠好。   明瑶直接起身,攥住初初的手腕。   她看向陆谨修身后的那位老板娘,绯色的唇扯出浅淡笑意,开口问:“凌总,消费满2000元可以送两盏河灯给我们吗?”   凌嫣掀唇,轻笑一声道:“当然可以,陆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初茗宜冷冷瞧着她,并未开口。   她心里极不舒服,但也没打算同她撕破脸。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也不好全怪凌嫣。   明瑶唇角微抿,淡淡瞧她一眼,道:“方才陆先生说,想与我和我闺蜜一起去放河灯,这句话凌总你应该也听见了吧?”   “那么,不知你刚才那句‘他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在这件事上适不适用。”   凌嫣看着她,眼底的诧异一闪即逝。   同处一个圈子,要说她没听说过明瑶那显然是假的。   只不过,她与她先前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也并不清楚这位明小姐的脾气秉性。   凌嫣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把话说得那么直接。   陆谨修掀了掀眼皮,唇角噙着寡淡笑意。   他接过凌嫣手中的河灯,淡淡道了声谢。   明瑶拉着初茗宜往前走出几步,离开酒桌旁。   她攥了攥指尖,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先生,先坐下写你的愿望吧。”   陆谨修低低应了一声,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他从便签的背面撕下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   明瑶深吸气。   字如其人。   即便是她看不见,也清楚他的字究竟有多好看。   她轻声问:“写完了?”   他喉骨深处溢出一个清冽的单音节。   长指将便签纸折叠好,放进河灯里。   明瑶勉强扯出一个笑,提着河灯,挽着初茗宜就要去前台结账时。   一道清隽动听的男声自她身侧传来——   “我已经买过单了。”   他的嗓音温淡、深静,无波无澜。   初茗宜唇角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但在看到时清和的一瞬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反正这也是陆狗的常规操作,没什么可说的。   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别的事情。   初茗宜性子直接,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陆先生,你和那位老板娘是什么关系?她给你的河灯怎么比你给我们的漂亮那么多,这不是明显的区别对待么。”   明瑶脚下动作一顿,挽着她的那只手下移,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示意她不要再说。   然而初茗宜却像没有感知到她的暗示似的,变本加厉道,“你居然还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陆先生,你究竟知不知道接受女人的礼物意味着什么啊?”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蓄着寡淡笑意,语调有条不紊,“陆某不知,不如请初大小姐点拨一二。”   初茗宜正是一肚子气儿没处撒的时候,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明瑶眼眸微抬,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说不清是气更多还是恼更甚,“行了,都别说了,这河灯还放不放了?”   陆谨修低低笑开,将手里的河灯递给她,“我们换一下?”   明瑶轻嗤一声,淡笑着开口,“凌小姐现在人不在这里,你就没必要再跟我们做戏了吧?”   她明明在笑,出口的声音却是微凉,“还是说,陆先生你觉得我这个挡箭牌很好使?”   -完- 第30章 狂犬   ◎啄吻吮咬着她颈项处的肌肤。◎   陆谨修淡淡扯了扯唇, 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却像是被冰水浸润过一样,低低沉沉道,“明小姐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明瑶抬头, 轻瞥他一眼, 淡笑着道:“陆先生异性缘那么好, 我哪里敢小瞧您啊。”   话里话外都是对他那些桃色绯闻的讥讽意味。   陆谨修微微俯身, 靠近她,压低声音道:“我不想做的事情, 没人能逼我做。”   明瑶抬眸望向他, 勾了勾唇, “哦,所以呢?”   他这么说, 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他其实很乐意与清野那位老板娘交谈, 很乐意逗她开心?   陆谨修身体挺直,余光扫过她的侧脸, 与她并肩往外走。   他的衬衫袖角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小指,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并不需要什么挡箭牌。”   明瑶弯了弯唇,抬眸瞧他一眼, “这么说来, 那位凌总的确是在追你?”   陆谨修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嘴角,眸底蓄上寡淡笑意,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道:“怎么,你吃醋?”   明瑶脚步微顿, 心底那团阴郁情绪盘旋而上。   像是晴天遇暴雨。   她低笑一声, 嗓音淡淡的, “陆先生多虑了,如果我连这种醋都吃,那我岂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语气满含嘲弄,“你身边盘靓条顺的美女那么多,真要一个个醋过去,我都怕自己会被呛死。”   陆谨修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银灰色的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清冷的视线落在她颈侧,薄削的唇微抿,却并未再开口。   对他有意见,总好过什么都不在乎。   ***   几分钟后,三人行至上溪。   上溪是位于南城城中区的一条溪流,环绕整个城中区流淌。   明瑶挽着初茗宜,绕过人群挤进河流彼岸的台阶处。   她眼尾一扫,瞧见河面上飘荡着许多形形色色的河灯。   它们像被点亮的小船一样,承载着各式各样不尽相同的愿望,顺着水流往下游飘去。   她眼眸微垂,轻轻晃了下初茗宜的手,低低道,“我们也放吧。”   初初眼神微亮,笑着回应道,“好啊。”   她也很希望,自己留在河灯里的愿望能够实现。   明瑶轻轻挠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蹲下身。   两人在岸边台阶处蹲下,同时将手里的河灯放置于水面上。   陆谨修站在明瑶身后,眉眼微垂。   他那双浅灰色眼瞳里蓄着的清淡笑意并未消散,挂着蜜合色流苏穗子的那盏河灯仍被他提在手里。   眼见着河灯飘走,两人起身。   下一秒,初茗宜的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她拿出,低眸看了眼消息,视线微滞。   安静半秒,她开口,“瑶瑶,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说着,往她那边凑过去,小声道,“关于我前任的。”   明瑶对上她的视线,颔首道,“我去那边小亭子下面等你。”   初茗宜勾了勾她的小指,摇摇头道:“你不用等我了。”   明瑶绯色的唇微抿,也没再多说,只嘱咐了句,“那你好好跟人沟通,不要吵架。”   初茗宜低低应了一声,淡淡瞧了眼她身后的男人,而后收回视线道,“你跟酒吧那个服务生小弟弟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明瑶也没打算瞒她,更何况家里的事情,她已经大致告诉初初了。   她深吸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用力,低声道,“我爸要娶的那位叶阿姨,就是他的母亲。”   初茗宜盯着她,瞳孔蓦然收缩一瞬。   她努力消化了一下瑶瑶这句话里的信息,皱了皱眉心道,“对不起啊瑶瑶,我不知道……”   明瑶扯唇,小指轻轻戳了下她的手背,淡声开口:“你跟我道什么歉,没事的。他们俩昨天领了证,现在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只不过……”   她声音微顿,安静片刻接着道,“只不过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初茗宜眼眸微抬,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明瑶侧身,伸手推她一把,“好了,你快去吧,我真的没事。”   初茗宜失笑,望着她,不放心道:“我还是留下来陪着你吧。”   明瑶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好了,我是个成年人,没有那么脆弱,你还是赶紧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乖啊。”   初茗宜眼神微动,两秒后才出声,“那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明瑶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初茗宜也没再多说,朝她挥挥手,而后转身离开上溪岸边。   不过须臾。   明瑶转过身,正欲往前走时,恰好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与她相对而行。   眼看着这人就要撞上她之际。   明瑶忽然感觉手上一紧。   ——陆谨修攥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瞬,她与他胸怀相贴。   明瑶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下。   清淡冷冽的薄荷香,在她鼻间萦绕。   她眸色微动,忽然觉得呼吸都困难了些。   自他胸膛处传来的滚烫热度,几乎要把人烫到窒息。   明瑶眉心微蹙,似是真的被烫到一般,只想往后退。   然而还未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就被陆谨修重又扯进了怀里。   明瑶眉梢微抬,对上他清泠泠的目光,“你干什么?”   陆谨修低眸瞧她,惯来低沉清隽的嗓音压上几分戏谑意味,“我不拉着你,你早就被别的男人撞到河里去了。”   明瑶:“……”   她好歹也是学过舞蹈的,怎么可能会连那点平衡都掌握不好。   他这个人真是不会说话。   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水面上的河灯也越积越多。   借着昏黄的灯光,明瑶看清他纤长而浓密的睫毛。   她眼眸微垂,手臂往后探,抓住他搭在她腰身处的手,而后用力往下压。   淡淡道,“你不要占我便宜。”   陆谨修松开手,微微俯身,浅灰色的眼瞳里蓄着隐约笑意,漫不经心地开口,“介意帮我放盏河灯么?”   明瑶淡淡瞥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河灯,目光描摹着灯上那幅鸳鸯戏水的图案,眉心不由蹙起。   “凌小姐送你的河灯,你怎么舍得让我来放?”   “谁告诉你这是她送我的?”   明瑶勾唇,轻嗤一声,“大家都看到了。”   陆谨修菲薄的唇扯了扯,眼底笑意未散,低低淡淡开口,“没听过一句话么,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   明瑶提着那盏河灯,抬眸望向他,低笑着问,“陆先生想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清隽、淡漠,有条不紊,“这盏河灯是我自己做的,凌嫣只不过拿它拍了个照。”   “是么?”   “不信我?”   明瑶攥了攥指尖,唇角微动,“你可以解释,我自然也可以选择不信。”   陆谨修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嗓音沉沉,“不信我,那你信谁,陆戾么?”   明瑶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眸底沁出的寒凉意味,让她身体蓦地一颤。   她讥嘲似的勾了勾嘴角,反问道:“这和陆戾有什么关系?”   陆谨修抬手松了松领带,心下燥意更甚,哂笑一声道,“大白天跟他去酒店,是觉得他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吗?你就那么相信他?”   明瑶指尖微微收紧。   这场交易是她与陆戾两个人之间的事,她自然不会把真相告诉别人。   哪怕对方是他。   互相保守秘密是她与陆戾一开始就约定好的。   想到这里,明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与陆戾去酒店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恰好遇见了,还是……   短暂的寂静后。   明瑶伸出手,勾缠住他的长指轻轻摩挲了下,靠近他道,“是啊,我的确相信他。”   陆谨修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眼尾勾起寡淡到极致的笑。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能把对陆戾的信任分一点给他。   不过一瞬。   他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先前在陆家别墅,她与她闺蜜说的那句话——   “他那种人啊,不配。”   是了。   不配。   陆谨修垂眼,那双浅瞳里似是融了无法消解的寒冰。   指腹处传来微凉触感,明瑶扯唇,声音又轻又软,“陆先生是不是忘了,他是我的未婚夫,就算我们两个真的做了什么,那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陆谨修反手绞住她不断作乱的手指,用力一握。   明瑶吃痛,瞬间皱起眉,望向他道,“你松手。”   陆谨修垂眸盯着她,置若罔闻。   他攥住她提着河灯的那只手,用力一扯。   那盏河灯“啪嗒”一声落在台阶上。   陆谨修抬脚一踢,精致漂亮的河灯瞬间滚落。   水泥铺就的台阶下方,是木质小桥。   河灯顺着光滑平坦的木质小桥一路向前,最终跌至河面上。   明瑶听到声音,侧眸朝水面上看过去。   河灯与溪流亲密接触,溅起细微的水花。   不过,那盏河灯倒是坚强得很,歪斜了几下,最终也并未栽进河里。   而是顺着水流缓缓往下游飘去。   她深吸气,挣开他的手腕,淡笑着道,“不是说让我放吗?你这是干什么?”   陆谨修弯下腰,清冷的目光凝着她,手臂微抬,虎口抵住她的下颚。   低沉的嗓音微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连你在跟他做戏都看不出来?”   他说:“明瑶,我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明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微抬,直勾勾地盯着他。   难以言喻的情绪自心脏处不断涌出,逐渐流淌至全身。   她指缘处被掐得逐渐泛白。   他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   陆谨修长臂伸出,直接揽过她,手上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   明瑶被他禁锢在怀里。   两人距离过近,只要他稍稍一低头,他的鼻尖就能碰到……   明瑶眼睫微颤,耳尖也微微泛红。   借着月色与昏黄的街灯,她竟罕见地从他脸上瞧出了点儿温情缱绻之意。   大抵,是错觉吧。   她深深吸气,清淡的嗓音里偏生含笑,“陆先生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假戏真做啊?”   前后不过一瞬,陆谨修那双浅瞳里压下层层阴郁冷感,他松开掐住她下颚的手。   而后,低下头去。   他稍稍用力,在她白皙干净的颈侧留下一个牙印。   他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落在她腰身处的那只手,使的力道越来越重。   明瑶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耳边像是有巨大的烟花炸裂。   “boom”的一声响彻云霄,令她整个人的意识都逐渐模糊。   她用力掐着陆谨修的手背,想要伸手推开他,然而挡在她身前的男人却一动未动。   他们两人力量差距过于悬殊。   明瑶认命似的蹙起眉,掐他手背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陆谨修并未躲开,任由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烙下一道道红痕。   他轻伏在她肩头,啄吻吮咬着她颈项处的肌肤。   在她干净白皙的颈侧留下一串重重的痕迹。   暧昧至极。   无法名状的感觉瞬间传至全身,明瑶攥住他手腕,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陆谨修你停下,别再欺负我了……”   他轻轻掐了把她的腰窝,缓缓直起身,松手后退一步,“告诉我,你不喜欢陆戾。”   明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并未照他说的去做,直接反问道:“你喜欢那位凌小姐么?”   他盯着她的视线微冷,直截了当地道,“不喜欢。”   明瑶眉心仍蹙着,“可她喜欢你。”   陆谨修唇角轻轻抿起,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那又如何?”   方才那种感觉并未散尽。   明瑶看着他,觉得脑子都快炸掉。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这样反问自己。   他做了什么,难道他自己不清楚么。   安静一秒,她开口,“既然你知道凌小姐喜欢你,那就应该离她远一点,不要给人期待又让人失望,不是吗?”   陆谨修掀了掀眼皮,低低笑开,“你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   “难道我说的不对?”   他的嗓音很淡,淡到几乎没什么情绪,“你是不是觉得要与那些跟你告白过,你却不喜欢的人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明瑶看着他,眼神微动。   某种程度上讲,陆谨修真的是她见过的最为理智的男人。   她忽然想起先前与堂哥一起参加的那场宴会。   陆谨修并未出席,但席间,她听到有人谈论他。   那些人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他们说,在这位陆总心里,女人只分两种,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   他们还说,像陆谨修这种表面上温和有礼、斯文绅士的人,往往心更狠、手更毒。   这类人太善于伪装,总会在对方意想不到之时给其来个致命一击。   那时候她听到这些话,一种与他们吵架的冲动自心下盘旋而上,经久不息。   可现在想想,那些人说的,似乎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明瑶哑然失笑,不欲再与他争论。   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景羿的联系方式,拨了出去。   然而还未等电话接通,她放在耳侧的手机就被陆谨修轻而易举地抽走。   男人低眸,长指在她屏幕上轻点了下,挂断电话,而后直接将她的手机关机。   明瑶蹙眉望着他,声音冷硬,“陆谨修,你干什么?”   “我送你。”他说。   她淡声回,“不用你送。”   “我来做你的司机,不好?”   “你这是在向我求和吗,陆先生?”   他低低淡淡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明瑶绯色的唇微抿,“你的车在哪儿,清野酒吧前面么?”   “嗯。”   她对上他视线,撇撇唇,嗓音刻意放轻了些。   颇有种软糯糯的意味。   她有意让他不痛快,“可我现在脚疼得很,没法儿走路。”   他垂眸盯着她,嗓音低沉清隽,“我背你过去。”   -完- 第31章 狂犬   ◎我的囡囡,真乖。◎   明瑶勾唇笑起来, 微微颔首,“好啊。”   她上前一步,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伸出手, 故意用小指指腹轻蹭着他的手背。   ——方才被她掐红的地方。   她压低声音, 意有所指道, “就算累了也不可以放下。”   陆谨修低低应声,蹲下身, 将她背起。   明瑶被他一路背着往前走, 大概十分钟后, 他们两人抵达清野酒吧门口。   在她并未注意到的地方——   凌嫣站在酒吧驻唱歌手旁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好巧不巧的, 就看见了陆谨修。   他背着一个女人, 径直往停车坪的位置走。   完全没有要拐来酒吧的意思。   凌嫣放下手机,双手环胸, 深吸气来平复心情。   趴在他背上,用手指在他耳廓处轻轻描摹的女人, 是明瑶。   她真的很羡慕她。   不是因为别的,显赫的家庭背景与事业她都有。   她甚至比明瑶这个独生女多一个兄弟姐妹。   她羡慕明瑶, 不过是因为她才是那个独独被他放在心尖上多年的女人。   陆谨修从未跟她讲过自己的感情问题。   他与她聊的, 基本都是些关于股票、期货、基金等等的金融景况,两三句话不离投资。   他在IC修的是机械工程,但他在金融方面造诣颇深, 据那位霍总说,他的第一桶金就是炒股赚的。   陆谨修这个人对于市场有着极高的敏锐度。   毫不夸张地讲, 十多年前的他就已经是最懂股票的“天才少年”了。   大抵正因如此, 她才能如此轻易地认识到, 他对待明瑶究竟有多么特殊。   凌嫣默默收回视线,打开手机相册,低头看着他那支黑色的腕表。   她与他相识不久,但也见过他为了搭配西装换过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腕表,价格不尽相同,下至几万块,上至全球限量款。   但他从来都没用过黑色腕表。   他最喜欢的颜色,大概是海底最深处的那种蓝。   因为她记得他腕上深蓝色表出现的次数最多,款式却不尽相同。   凌嫣打开购物app,找到与他这款黑色腕表相对应的同款女士表,加进购物车。   紧接着,她又选了一条锁骨链。   她曾亲眼见到他那位特助交到他手中的链子。   不算贵,但胜在款式小巧精致,做工一流。   她放下搭在胸前的那只手臂,指尖轻点几下,输入密码,支付成功。   ***   晚上九点二十一分,九号府邸。   明瑶下了车,站在公寓楼前,道:“你先回去吧。”   陆谨修阖上车门,低眸瞧着她,似笑非笑地说,“用完我就扔?”   明瑶:“……”   她莫名地心虚半秒,淡声开口,“我可没这个意思。”   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低沉着嗓音道,“不打算请我上去喝杯水?”   明瑶歪着脑袋轻瞥他一眼,从善如流,“好啊,那走吧。”   两人一起行至电梯间。   半分钟后,20楼到了。   电梯门从里面打开,明瑶先他一步走出去。   下一瞬,一道恭敬有礼却又低淡的男声响起——   “大小姐。”   明瑶一怔,“景弈,你怎么在这儿?”   景弈挺直身板,刚要开口回答,就看见了她身后的男人。   他眼眸微垂,转而同他打招呼,“陆总。”   陆谨修扯了下唇,眼底透出寡淡笑意,微微颔首。   景弈侧身,望向明瑶,解释道,“大小姐,你的手机关机,我不放心,所以才来这里等您的。”   明瑶了然,闻言,又忍不住侧眸看向身旁的男人,狠狠瞪他一眼。   安静片刻,她开口,“……我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   “保护您是我的职责,大小姐不必同我那么客气。”   陆谨修轻瞥他一眼,那双浅瞳里蓄着的寡淡笑意一点点消散。   明瑶掀唇,淡淡笑了下,对景弈道,“那你也进来喝杯水吧。”   说罢,她走到门前,用指纹打开门锁,推门进去。   单人公寓空间实在有限,明瑶招呼着他们进来,努努下巴示意,“坐。”   话音未落,她起身倒了两杯水。   陆谨修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臂弯处,抬眸瞧她一眼,嗓音低沉清隽,“你不喝?”   明瑶轻轻嗯了一声,回应道,“我不渴。”   景弈看着她道,“谢谢大小姐。”   话音落下,才端起水杯。   “衣服给我。”她走到陆谨修一侧,伸出手道。   她视线下移,瞧见他白色衬衫上的墨绿色袖扣,忍不住想——   一年四季都穿西装也真是够受罪的。   几日前的那场暴雨丝毫没起作用,南城又热起来了。   秋老虎肆虐,她觉得长裙穿到十一月初都没问题。   不仅如此,这会儿的蚊子也毒得很,咬起人来毫不嘴软。   陆谨修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外套递给她。   明瑶接过。   水是她出门前倒在冷杯里的,这会儿温度刚好,不冷不热。   她提醒道,“水不烫,你现在就可以喝。”   陆谨修掀了掀嘴角,低低淡淡出声,“这么贴心。”   明瑶看他一眼,脚步微微顿住。   她弯唇,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评价。   而后轻哼一声,“我一直都很贴心啊,你才发现?”   男人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那双浅灰色的曈眸里泛起兴味,声线勾人得很,“我要说不喝,你是不是打算亲自喂我?”   明瑶微怔,又瞪他一眼。   她的保镖还在这里啊,他这个人怎么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她讲这种话。   明瑶轻嗤一声,耳根却攀上绯色,“乱说什么,你爱喝不喝,不喝渴死算了。”   坐在一旁的景弈垂着眼,目光落在透明的玻璃杯沿上。   陆谨修偏过头,淡淡瞧她一眼,眸底的兴味比方才更浓。   他端起水杯,把玩两笔后,才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大概三分钟后,景弈提出离开。   明瑶将他送到门外,同他道别。   送走他后,她转身走到客厅,看着沙发上的男人,“我的保镖都走了,你还不走?”   陆谨修眸色一凛,声音冷冽,“你拿我和他比?”   明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同样是男人,有什么不能比的。”   他掀了掀眼皮,唇角扯出微末笑意,嗓音淡淡,“他做你保镖多久了?”   “也没多久啊,几年而已,”明瑶绯色的唇轻抿,声音轻缓,“你走了两年之后,爸爸就把他找来保护我了。”   景弈在帮爸爸做事之前,的确做过她一年的保镖。   但在她考入江大自她在江城实习期间,他们二人除了偶尔碰面,也没什么其他交集。   陆谨修站起来,走到她身侧,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他这么俯身盯着她看的时候,似是要把明瑶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明瑶眼睫轻颤两下,“怎么?”   他唇角翕动,声音透着凉薄意味,“说我身边不缺女人,你身边什么时候缺过男人了,嗯?”   “陆谨修,你说话放尊重点,我和景弈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只是我的保镖。”   仅此而已。   陆谨修伸出手,虎口抵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脸与他对视,“我和凌嫣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和虞绯更不是。”   “那其他女人呢?”   “其他女人,你见过?”   “那些往你身上贴的女人不算吗,之前光是在清野酒吧我就见了三位,还不算那位凌小姐。”   “我的事,你记那么清楚?”   “我记性好不行?”   陆谨修薄削的唇轻轻抿起,视线仿佛一根银钉,直直地钉在她身上,“你?记性好?”   “谁五年级的时候抱着语文书和英语书跑来找我说课本上的东西太难记,怎么都背不会的?”   明瑶:“……”   她抬脚踩在他的高定皮鞋上,狠狠碾了下,“你记性可真是好得很呢,敢问陆先生,可还记得自己的初吻是什么时候献出去的么?”   不过她已经换上了拖鞋,她买的这双拖鞋从头到脚都是软的,攻击力无限趋近于零。   他松开她的下颚,随意扯了扯领带,“陆老爷子生日当晚。”   她愣住。   怎么会……   那晚是他的初吻?   从技法来看,倒是很像。   于绯闻来说,又太勉强。   她长指微微收紧,“你不要骗我。”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明瑶正欲开口说话,他的唇就压了下来。   她反应不及,“唔……”   他微凉的长指搭在她的下颌处,单手扣住她的腰,动情地吮吻着她的唇。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口腔里淡淡的薄荷味。   明瑶揪着他的衬衫衣角,眼尾悄然浮上一层水色。   良久,唇分。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被蹭到她唇边的口红,低低询问,“你的初吻,不是给了我?”   明瑶现在只觉得身体发软。   她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轻声回答,“是。”   他修长手指轻轻拨弄着她的发丝,浅瞳暗含笑意,“我的囡囡,真乖。”   他的指尖微凉,悄然蹭过她的侧脸。   然而颊侧带来的点点凉意却丝毫未能疏解她身上的燥意。   明瑶踮起脚,两只手圈住他脖颈,在他耳边呢喃,“我说是你就信么?”   “你说,我就信。”   “为什么?”   他拨弄她青丝的手放下,双手扶住她的盈盈纤腰,轻吻了下她的耳珠,“真以为我在你身边待那五年是白待的?”   “怎么会呢。”   “你留下的那张银行卡,不就是你跟爸爸学那些金融知识赚来的钱么?”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只是有些事怎么都想不通罢了,“爸爸拿你当亲儿子培养,我拿你……”   陆谨修俯下身,轻吻着她白皙的颈侧,呼吸一粗一浅,“你拿我当什么,嗯?”   她轻轻笑开,一字一顿道,“当然是,哥、哥啊。”   他长指轻抚过她的颈项,低沉的嗓音微哑,“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没有哪个哥哥,会主动吻他的妹妹。   说来也可笑。   这个世界上偏有那么些人没发育完全,兽·欲大过人性。   “那我偏要这么叫你。”   “故意惹我生气?”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惹我生气可以,但后果要自负。”   明瑶:“怎么自负啊?”   她眨眨眼,“难不成你要讹上我,打算赖在我这里不走了?”   他盯着她,淡笑着道,“我真的会。”   -完- 第32章 狂犬   ◎生平第一次帮女人扣项链。◎   明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中笑意未散, 淡淡道,“可我不想再让你睡沙发了,所以陆先生今晚还是回自己的别墅休息比较好。”   陆谨修掀了掀嘴角, 低声开口, “我不介意。”   明瑶瞧着他, 唇角轻抿, “可我介意啊,之前的事情就已经很让我过意不去了。”   她这间公寓面积实在小。   不过, 她最顾忌的倒不是这方面。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合适。   与他同床共枕, 她没那个勇气。   若是让他睡沙发, 她又觉得歉疚。   陆谨修微微俯身,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短暂的寂静后, 他挺直腰身, 从藏蓝色的西装裤兜里摸出一只淡紫色的礼物盒。   盒子精致小巧得很,仅仅占据他手掌四分之一。   陆谨修摊平手掌, 将东西递到她面前,声音有条不紊, “送你的礼物。”   明瑶眼眸微抬,对上他的视线, 眨眨眼睛道:“这不年不节的, 送我礼物做什么?”   “谁说不年不节,中秋节不就快到了么?”他走上前,而后探身过去, 轻笑着将小巧的礼物盒塞进她手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根。   明瑶反应不及, 身子不受控制似的, 莫名颤栗了下。   他温热清浅的鼻息拂过她的耳骨, 惹得她心尖儿直颤。   明瑶长指微微收紧,将小小的礼物盒攥在手心。   她动了动唇,刚要开口之际,便听到他低沉清冽的嗓音——   “再说,我送你礼物何必要挑时间?”   明瑶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而后缓声问:“这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明瑶后退一步,掀开浅紫色的盒盖儿。   浅紫色的盒子里躺着一条精致漂亮的锁骨链。   链条细白,做工不俗。   锁骨链下方,坠的是一颗浅橙色的、被雕琢成了水滴状的玉石。   玉石被金边包裹的很紧致,设计师俨然将这颗吊坠设计成了金镶玉的款式。   明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勾了勾唇,“陆先生眼光果然不错。”   陆谨修低低笑开,淡笑着问,“喜欢么?”   明瑶眉眼带笑,微微晗首。   说实话,她并不缺首饰,但这是他的心意,她很喜欢。   而且,她并不想在他面前掩饰自己对这条锁骨链的喜欢。   顿了几秒。   她捏着那条项链的长指伸到他面前,清清甜甜开口,“你帮我戴上。”   今天晚上她出门出得急,并未戴项链。   这会儿颈项上空空荡荡的,倒像是专门为这条锁骨链腾的地方。   男人没说什么,伸手接过那条锁骨链,抬脚走到她身后。   他微微侧头,将细长的链子绕过她的颈侧。   他的指尖划过她颈项处的肌肤,明瑶感受到一阵微凉之意。   紧跟着,她感知到链子上传来的温热。   链条表面像是裹了层他的体温。   温存、暧昧,惹人遐想。   她攥了攥指尖,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明瑶手臂往后探,长指揪住他的衬衫衣角,低声问:“好了吗?”   陆谨修正在勾链子上的小孔,但并未成功。   他侧首,唇角附在她耳侧,压低声音道,“稍等。”   明瑶手心已沁出薄汗。   她微微蹙眉,语气暗含嗔怪之意,“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扣个项链都要花那么久?”   面对她的质疑,陆谨修不恼不怒,喉骨处反倒溢出一声薄笑,低声解释,“我生平第一次帮女人扣项链,没什么经验,你就理解一下,嗯?”   他与她距离过近,呼吸时吐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她的耳廓处,惹得她心头重又泛起莫名的痒意。   这痒意如同病毒一般,随着血液迅速流淌扩散至全身。   明瑶揪他衬衫衣角的手指并未松开,指尖反倒重重地在上面摩挲着。   原本熨帖到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被她攥出了几道轻轻浅浅的折痕。   在她并未注意到的地方,陆谨修稍稍垂眸,视线在她的指尖上停留一瞬。   片刻后。   明瑶松开手,唇齿翕动,故作闲适地评价道,“动作那么慢,倒真的像是第一次。”   陆谨修菲薄的唇无声扯了扯,嗓音低低沉沉,“把像去掉,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骗人。”   话音未落,他转过身,低头望着她。   脖颈处的微凉触感消失,明瑶刚想转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她肩上,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明瑶眉梢微抬,与他四目相对。   她轻咳一声,抬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背,“你干什么,手拿开。”   不过一瞬,他的手果然从她肩上挪开。   然而还未等明瑶反应过来,他的长指就挪到了她的脸颊上。   下一秒,她右侧的脸颊被陆谨修轻捏了下。   他的浅色眼瞳里蓄着浅淡笑意,声音暗含戏谑,“碰一下都不行?”   明瑶撇唇,轻飘飘地瞪他一眼,“你刚才那叫碰吗,明明是捏好不好?”   陆谨修俯身瞧着她,覆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骨,低沉的嗓音微哑,“既然你不想我在这留宿,不如就把我送到楼下?”   明瑶直勾勾地望着他,闻言微微一怔,“你要走了吗?”   他轻轻笑开,低声询问,“怎么,舍不得我?”   明瑶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手指往下探,轻轻揪了下他墨绿色的袖扣,淡淡的嗓音藏匿着软糯意味,“明天晚上的拍卖会,你参加吗?”   陆谨修伸手抽出她手里那只浅紫色的小盒,弯腰放到茶几上。   他喉骨动了动,声音无波无澜,“明晚可能要加班。”   明瑶眼眸微垂,淡淡“哦”了一声。   陆谨修瞧着她前后的神色变化,浅灰色的眼瞳里浮出微末笑意。   低眸看着她道,“骗你的。”   他说,“我会去。”   明瑶对上他的视线,忽然生出一种被耍的感觉来。   她轻嗤一声,伸手去拽他的胳膊,故作冷硬道,“你走,赶紧走。”   “这就生气了?”   “我才没有生你的气。”   陆谨修望着她,低沉的尾音刻意拖长,“你送我。”   安静半秒,明瑶淡淡道,“好,我送。”   她换上鞋,伸手取下置物架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   而后与他一起乘电梯下楼,将他送到公寓楼下他停车的地方。   明瑶站在那里,眼见他调转车头,降下车窗,而后朝她招了招手。   她领会到他的意思,抬脚朝他那边走过去。   陆谨修探身出去,嗓音低低沉沉,“你再靠近我一点。”   明瑶眼睫颤了颤,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但还是弯下腰,乖顺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紧跟着,一个猝不及防的脸颊吻落了下来。   ——他的唇贴在了她的左侧脸颊上。   明瑶胸腔里的心脏无法遏制地急速跳动起来。   担心她猛然起身头会撞到车顶,陆谨修手臂微抬,掌心护住她的头。   安静几秒,他低声道:“晚安,我的明小姐。”   明瑶微怔,往后退了一步。   她站在一侧,直起身板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朝他挥挥手道:“晚安,一路顺风。”   陆谨修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没再说什么,随意地摇上车窗,踩下油门。   那辆烟灰色的宾利渐渐湮没于夜色之中。   直至那辆车再也不见踪迹,明瑶才转过身,走进公寓楼。   回到房间后,她简单收拾了下,直接踏进浴室。   二十多分钟后,她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瞧了眼,然后就看到初初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瑶瑶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资开一家酒吧啊?】   【你做老板娘,我做甩手掌柜。】   【怎么样嘛,你考虑考虑。】   明瑶盯着她发来的消息看了两秒,唇角微微抿起。   而后随手甩了个“我听不懂,但我大为震撼.jpg”的表情包过去。   ***   与此同时。   那辆烟灰色的宾利车已经驶入了寻玉岸的地下车库。   驾驶座上的男人推开车门,迈腿下车。   锁好车后,转身走入电梯。   陆谨修行至客厅,刚走出几步,庄阿姨就迎了上来。   她伸手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外套,而后低下头,轻嗅了下。   ——这上面没有酒味,烟味儿也很淡,反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   像是年轻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   庄阿姨笑着开口,问:“加班了还是喝酒去了,怎么回来那么晚?”   “我倒是想问问您,怎么还不睡?”   “你不回来,我能睡得着?”庄阿姨轻瞥他一眼,努努下巴示意,“喏,茶几上有你的药,别忘了吃。”   陆谨修朝她示意的地方看过去,低低嗯了一声。   下一秒,他伸手掏了下他的西装口袋。   庄阿姨:“找什么呢?”   一沓便利贴被他捏在手中,陆谨修伸手,在她眼前展示一番,“这个。”   “这不就是便利贴?”   “嗯。”   安静片刻,他才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我今晚没加班也没喝酒,送人去了。”   庄阿姨眼神一亮,转身将他的西装外套送进一旁的洗衣间,而后走过来问,“送的谁啊,是上回来这儿的那个小姑娘吗?”   陆谨修本就没想瞒她,随口应道,“是啊,您猜得可真准。”   庄阿姨瞧他一眼,淡声开口,“除了她,我可没见过你往家带什么别的女孩儿。”   陆谨修扯唇,轻笑一声道,“您才在我身边待多久。”   “难不成在我来之前,你带别的女孩儿回过家?”   他唇边笑意未散,“那倒没有。”   庄阿姨瞧他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说嘛。”   陆谨修:“阿姨,您去书房帮我取支铅笔过来吧。”   庄阿姨没有多问,只应了声“好”,然后转身进了一楼的书房。   陆谨修走到茶几旁,低头瞧了眼盒盖里躺的那几颗白色药片。   他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将药片尽数吞下。   -完- 第33章 狂犬   ◎我喜欢你的未婚妻很久了。◎   庄阿姨从书房出来, 走到茶几旁,将手里那只铅笔递给他之前,余光瞥了眼茶几上的药盖儿。   发现上头是空的, 便知他已经将药吃了。   “你要这个做什么?”庄阿姨问了句。   陆谨修扯了扯唇, 淡笑着开口, “待会您就知道了。”   他走到客厅西侧的高架桌旁, 伸腿勾出两把椅子,示意庄阿姨坐下。   他在阿姨旁边坐下, 将手里的便利贴铺平放在桌上, 用铅笔将上面那张纸一点点涂黑。   紧跟着, 有字显露出来。   陆谨修微垂着眼睫,看清那行字的时候, 眸色微动。   这上面写的是——   “成为他们唯一且坚定的选择。”   他们?   这里的“们”所指代的, 是她的父亲;还是说只是包括她的父亲?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压下层层阴郁,视线晦暗不明。   他伸出手, 将最上面那张被他涂黑的便利帖撕下,折好。   放进手心。   庄阿姨上下打量着他, 好奇道,“这上面, 是那个女孩儿写给你的东西?”   陆谨修眸底笑意收敛殆尽, 低低开口,“也许我只是其中一个,又或许, 我根本不在其中。”   庄阿姨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女孩儿她……”   怎么可能呢, 她好歹也比他多吃了小半辈子的盐, 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有误。   男人站起身,抬脚将板凳送回去,淡声说,“是我的问题,与她无关。”   从始至终,他都在与自己做博弈。   然而,与自己博弈,又哪里能分得出胜负。   庄阿姨从椅子上起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岂止是有问题,你问题大得很呐。”   陆谨修垂眼,并未吭声。   中年女人接着道,“想人想得受不了了就去买对戒,你倒是说说,那间储物室里放着你多少对戒,你自己数不数得清?”   一开始她也不晓得这孩子心里头有人,就是前段时间打扫卫生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在储藏室最隐秘的柜子深处,放着七八对儿对戒。   她从未发现过这些小东西,所以在此之前也没机会清理它们。   不过,这东西也根本用不着她来清理。   那些盒子个个崭新,指尖覆上去一捻,连层灰都摸不到。   后来她将钻戒一一摆在他面前,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开始这孩子还别别扭扭地不肯说,但经不住她的再三严刑拷问。   最后,他就什么都招了。   陆谨修:“……”   他抬手,长指重重按压了几下太阳穴,“说话就说话,您总揭我底干什么?”   “我这可不是揭你底,我是为了你好。你说你那么喜欢她,给她准备那么多钻戒,怎么就不能快点儿跟人表明心意,赶紧把人给追到手呢?”   陆谨修不动声色地深吸气,沉着嗓音问,“如果您有一个女儿,会让她嫁给有缺陷的男人么?”   庄阿姨是他那位家庭医生的亲姑姑。   大概半年前,来他这边做了住家阿姨。   庄阿姨年轻时是护士,年纪稍大一些后便做了护工。   听闻她年轻时有个初恋,后来初恋出了意外走了,她便再也没谈过恋爱。   她终生未嫁,更别提什么生儿育女。   庄阿姨看着他,问:“你指的是心理缺陷还是生理缺陷?如果是心理方面,那没关系的,轻雪不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要相信她,你现在这点问题根本不算什么。”   他垂眸,将手心里的便利贴紧紧攥住,拿起那支铅笔细细把玩着,淡笑着道,“您现在这种反应,很难不让我认为是在回避我的问题。”   庄阿姨笑了笑,开口道,“说实话,如果我真的有一个女儿,我同意让她嫁给你。”   她声音轻柔,“但前提是,你们俩彼此相爱。”   陆谨修菲薄的唇轻扯了下,浅瞳里透出寡淡笑意。   他低眸看了眼腕表,沉沉开口,“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庄阿姨点点头,撤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轻声安慰,“你不要多想,心理问题迟早有一天都是会痊愈的。”   “不是我夸你,那些有意无意靠近你的女孩,哪个不是对你心动了才做出这些反应的?虽然你可能并不稀罕这些……”   说到这里,她停住,轻咳一声才道,“阿姨只是希望你明白,不必给自己设限,你那么优秀,本就值得最好的。”   陆谨修垂眸望着她,低沉的嗓音微哑,“谢谢您跟我说这些。”   庄阿姨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上楼,“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好了,快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他微微颔首,同她道过晚安后,转身踏上二楼。   卧室。   陆谨修拉上窗帘,脱下身上的白色衬衫。   他将衬衫平铺在床上,低头,视线落在那处被她揪过的衣角上,许久不曾移开。   ***   第二天一早,天光熹微时,陆谨修便起来了。   吃完早餐,整理好后,他拎起沙发上的公文包,离开寻玉岸。   走出别墅后,他发现简况已经在门外等。   简特助开的车是他那辆刚被修好的黑色宾利。   半个小时后。   两人抵达卡尔AI集团大厦的地下车库,而后一同乘电梯上楼。   电梯自负二层往上升,抵达一楼后缓缓停住。   有职员提着早餐或是咖啡走进来,看见电梯里站着的两个人时,纷纷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陆总早,简特助早。”   “陆总早上好,简特助也早。”   简况掀了掀嘴角,回他们句早。   陆谨修则淡淡扯了下唇,轻笑着同他们颔首致意。   就在电梯门差半米就要合上时,忽然有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   ——手指粗糙、黑短,指背上的汗毛清晰可见。   那人成功阻止进一步闭合的电梯门。   他转过身,朝后面的年轻男人招招手,“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年轻男人没说什么,紧了紧肩上的挎包,快步朝未闭合的电梯门走来。   一开始挡住电梯的微胖男人一个闪身溜进去。   看见陆总和他身旁的简况时,讪讪笑着同他们打了声招呼。   而后他伸长手臂,将门外的年轻男人一把拽进来。   微胖男人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向后面站着的陆谨修,介绍道,“陆总,这位是我们技术部新来的职员,骆久渡。”   “小骆,快跟陆总打声招呼。”   骆久渡看向屹然立在那里的男人,唇角微微扬起,声音温淡平和,“陆总、简特助,早上好。”   简况回他句早。   陆谨修眼眸微垂,清清凉凉的视线落在他的腕处。   一只深蓝色的机械腕表。   形状、外观倒是很符合他的审美。   他薄削的唇轻扯,浅瞳里浮上笑意,但这笑意不达眼底。   开口时的嗓音低沉深静,“又见面了,骆先生。”   骆久渡唇角轻抿,不避不让地对上他视线。   他抬手,看似温和的声音里夹着旁人听不出的对峙意味,“陆总,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看上我这块腕表了?”   站在他身侧,也就是方才那位将他拉进电梯的技术部副部长顿时皱起眉,示意他别再言语。   陆谨修的语气淡到极点,“的确挺漂亮,不知骆先生是在何处买的?”   骆久渡并未听取那位领导的告诫,缓缓开口,“不是买的。”   顿了几秒,他淡声道,“这是我一个小学妹送我的生日礼物。”   陆谨修不露声色地掀了掀唇,那双浅灰色眼瞳里藏匿的晦暗意味愈发浓稠,但眼尾分明又含着笑意。   “你的小学妹眼光倒和我有些相似。”他说。   简特助立在那里,默默观察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回的交锋,心道陆总与这位新来的职员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   未等他想明白,电梯便已行至技术部。   骆久渡被技术部这位副部长扯住袖角,被动地往前走。   离开之前,他回眸看向陆谨修,温声道,“陆总,再见。”   陆谨修低笑了下,微微颔首。   在两人离开后,唇边笑意立刻消失,一丁点儿都瞧不见。   ***   早上九点钟,明瑶吃完早餐后,在客厅摆上瑜伽垫练了会儿舞蹈。   才练半个小时,她身上便出了层薄汗。   明瑶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而后坐回瑜伽垫,思考着初初那个“合资开酒吧”的主意可行性到底有多高。   说实话,她在金盛证券实习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并不开心。   圈子里发生的各种糟心事又让她生出一种想逃离投行这个圈子的想法。   跟旁人比她还算聪明,大学期间也拿了不少次国家奖学金,可一旦与陆谨修比……   她总会输。   同样的老师,同样受父亲的耳濡目染与教化;同样去炒股,同样的本金,他能赚二十万,可她最多只能赚到十万。   明瑶自己之前偷偷做过一个假设——   如果当初陆谨修没有离开她,没有离开爸爸。   那他们现在……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她可以开一家舞蹈工作室,每天教孩子们跳舞。   至于他……   他就去做明家一辈子的打工人好了,协助爸爸管理公司。   哪怕他没有学过管理。   以他这么聪明的头脑,那些东西大抵一看就会。   明瑶深吸气,打开微信。   她长指微划,点开初初发来的文件认真浏览了一番。   她发来的都是些关于酒吧前期那些选址、设计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也包括后期经营等等一切的注意事项。   资料倒是挺完备,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弄来的。   考虑再三,明瑶给她去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问:“初初,你现在在忙吗?”   初茗宜坐在办公室,低头看着秘书刚送来的企划案,“不忙啊,怎么了?”   “我是想问你,怎么就突然想开酒吧了啊。”   初茗宜抿了下唇,解释道,“也算不上突然,就是觉得如果我们也开一家酒吧,那朋友聚会就有了好去处。”   “再说了,就咱们俩这人脉,这漂亮劲儿,到时候客源还不得多到一间屋子都挤不下啊。”   明瑶被她逗笑,可她的性格跟初茗宜几乎没什么相似之处。   她在做事之前,第一时间往往会设想最差的结果。   明瑶:“初初,你别把做生意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初茗宜指节轻轻叩了叩办公桌,轻声道,“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只要我们有好货、服务好,再加上适当的宣传,不怕没客人啊。”   明瑶眼眸微垂,认真思考着。   初初考虑问题虽简单,但她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明瑶淡淡嗯了一声,道:“我再考虑考虑。”   毕竟是多年的闺蜜,初茗宜能够理解她的顾虑。   做生意是个长远的事,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再加上,瑶瑶这个人平时根本就不碰酒精。   如果不是因为她,朋友聚会的时候,瑶瑶可能更愿意去那些中餐厅。   初茗宜长指掀了下企划案,开口道,“行啊,那你考虑清楚了一定告诉我噢,我等你。”   明瑶应声,八卦的心却蠢蠢欲动。   她轻咳了下,“你和那位时医生聊得怎么样了?”   初茗宜:“……不怎么样,没睡成。”   明瑶:“!”   她咽了咽口水,“你这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啊,就是十八禁的那种,少女,你年纪轻轻的,没必要怀疑自己听力。”   明瑶张了张唇,一副吃到大瓜的神情,“不是吧?初茗宜你也太禽兽了,人家时医生不是才刚回国吗,你就开始想那种事情。”   初茗宜轻叹口气,面露遗憾,“想归想,但这不是没成么,今晚那个拍卖会我就不去了啊,我要跟他约会。”   “不过瑶瑶,你得监督我。”   “怎么监督?”   “我会跟你汇报进度的,要是今晚他再给我摆出那副性冷淡的样子,我就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看谁撩得过谁。”   明瑶:“……”   安静片刻,她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初初:“那你想知道什么啊?”   “你打算跟他复合吗?”   初茗宜随手搅着一旁的咖啡,“这就要看他的诚意究竟能不能打动我了。”   闻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提高声音问:“瑶瑶,你……你该不会已经和姓陆的那个狗东西在一起了吧?你不要吓我啊,我心脏承受能力很不好的,我跟你讲。”   如果初初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明瑶真想狠狠白她一眼。   她轻嗤一声,故作冷硬道,“我就没见过比您心脏承受能力还差的人。”   顿了下,明瑶低笑着道,“说真的,我要是跟陆谨修在一起了,你是不是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啊?”   初茗宜放下咖啡匙,声音不再是先前的柔和,“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他,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肯谈恋爱呢?”   短暂的沉寂后。   她问,“瑶瑶,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明瑶唇角微微抿起,给出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值得。”   他值得的。   她也,愿意的。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后悔。   ——后悔没把陆谨修做好的那只河灯捡起来。   她应该趁他不注意,偷偷拿走他放在河灯里的愿望。   如果那个愿望与她有关,那她一定会努力帮他实现。   “哼,我看你就是被陆谨修下蛊了。”   “这么说的话,那位时医生是不是也给你下蛊了呢,我的初大小姐?”   初茗宜气鼓鼓,“不跟你说了,我要挂了。”   ***   下午五点钟,陆戾来接她了。   他今天换了一辆比那辆银灰色兰博更骚包的幽蓝色柯尼赛格超跑。   她先是被陆戾带去一家西餐厅,简单填了下肚子;紧接着,他又带她到各大商场专柜购物。   有看过陆明两家联姻新闻的员工认出了他们,忍不住侧过头与身边的同事小声八卦——   “别说,这两个人看上去好配啊,郎才女貌的。”   “陆公子这长相真戳我G|点。”   “你小点声儿,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我也好喜欢他这种为国争光的运动员啊。”   “呸,”有人啐她一口,“我看你是喜欢陆家的财产还差不多。”   “明小姐既漂亮又优雅,像她这种大美女就活该有这样的未婚夫。”   “可不是吗,刚才我把东西递给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被富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真的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手指看上去白嫩也就算了,摸着还软乎乎的,手感超好!”   她忍不住脑补,“想必明大小姐身上也……”   旁边那女人拍了下她的爪子,“行了行了,收敛点儿。YY起来连同性都不放过是不是?”   那人轻哼一声,不服气道,“大美女谁不喜欢啊。”   ***   晚上七点钟,陆戾挽着明瑶的手走进慈善拍卖会场。   这场慈善拍卖会是由霍老爷子,也就是霍辞的爷爷联合南城慈善基金会共同举办的。   不过老爷子年纪大了,拍卖会基本都是霍总一人操持。   明瑶身着一件蜜合色开叉旗袍,气质优雅出众。   旗袍上的斜襟盘扣扣到最上方,旗袍下包裹的是她那副玲珑身段。   她一出现,就惹来不少公子哥儿的注目礼。   但她身旁毕竟站了个陆戾,他们也皆知这位陆公子便是明小姐的未婚夫。   他们并不忌惮陆戾,却忌惮他的背景。   因此,便也无人敢上前与明瑶用荤话搭讪。   不过,前来同他们打招呼的人倒是不少。   但那些人也都是简单与他们打声招呼便去忙别的事情了。   陆戾挽着她的小臂,放慢脚步。   他垂首,压低声音道,“看到你五点钟方向的那个女人了吗?”   明瑶心领神会,回头瞧了那女人一眼便收回视线,问:“你喜欢的女人,就是她?”   陆戾低低应了一声,“是。”   明瑶微微颔首,夸赞道,“陆公子眼光不错。”   这个女人长相其实并不属于明艳挂,但看上去很舒服。   尤其是她的眼睛。   ——让她想起了都云边。   也不知道她现在进藏了没有。   陆戾喜欢的女人今天穿了条纯黑色露肩长裙,耳垂上那对浅橘色流苏耳坠精致漂亮,中和了她身上的疏离感。   会场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反倒像是给她整个人都晕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她止住纷乱的思绪,长指轻捻。   忍不住想——   陆戾想见的人来了,那她想见的人呢?   他什么时候来?   她同陆戾走到拍卖席,找了靠边的位置,挨着坐下。   明瑶刚落座,便听到身侧传来一道低沉深静的男声——   “敢问这位小姐,你旁边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明瑶闻声抬眸,恰好对上他微垂的视线。   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遽然颤抖了下。   明瑶动了动唇,轻声回应道,“没有。”   “我坐这里,明小姐介意么?”   她淡笑着摇摇头,“陆先生请随意。”   陆谨修没再言语,在她旁边坐下。   陆戾不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但也只是转头朝他笑了笑,打过招呼后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视线尽数落坐在他斜前方那位庄小姐身上。   拍卖会很快开始。   明瑶注意到陆谨修全程兴致缺缺,举牌的次数很少。   她猜,呈上来的拍品大抵没有他特别喜欢的。   第十件拍品是一件湛蓝色的珐琅釉瓷器。   上宽下窄,看上去像一种盛水的器具。   明瑶对于古董瓷器没有研究,自然也不是很懂其价值。   但陆谨修却很喜欢。   他正与那位身着藏青色条纹西装的男人竞价,二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   明瑶稍稍侧眸,淡淡瞧了眼那个举牌与他竞价的男人。   看见他的模样后,她才认出他是谁。   她与这人没什么交集,知道他完全是因为初初跟她八卦过他的事迹。   他叫傅南珩,将近一年前从英国回到这里。   在这期间,他将傅家在英国的产业全部迁至南城。   在初初的描述中,这位傅总表面上对谁都温善,但实则是个六亲不认、冷血冷肺的,如同地狱使者一般的人物。   那时候明瑶就在想,这人骨子里的个性与陆谨修倒是有几分相似。   也许某天他们能成为好兄弟也说不定。   但她没想到,他们俩居然连眼光也如此相似。   居然都相中了这件湛蓝色的珐琅釉瓷器。   竞价到一半,陆谨修却放下竞拍牌,没再参与这件物品的拍卖。   最终,那件珐琅釉瓷器被傅南珩以为六百五十万的高价拍下。   陆戾则花了大价钱拍了件1835年的Amos.金玫瑰冠冕。   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好看是好看,但用途实在不大,不过他又不是要把这东西送给她的,她的喜好没那么重要。   最后那几件被呈上来的拍品,陆谨修倒像是很有兴趣,拍到了其中两件。   一幅抽象艺术画,以及一只帝王绿手镯。   又过了半个小时,台上的主持人宣布本次拍卖会圆满结束。   台下坐着的那群人陆陆续续散去。   明瑶知道,现在该是她登场的时候了。   她与陆戾一同起身,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陆戾没再挽她的手臂。   陆戾就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迈开腿,径直朝前面那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走去。   明瑶疾步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去?”   谁成想,陆戾却直接甩开她的手,不耐烦道:“明小姐,你只不过是我爷爷给我选定的未婚妻,我对你没有感情,请你不要再对我拉拉扯扯。”   明瑶这会儿已然入了戏,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深爱着他,却惨遭他抛弃的可怜未婚妻。   她抬眸望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你说什么?你居然……居然不喜欢我吗?那你喜欢谁?”   这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引来了不少好事者的围观。   因为前几天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他们联姻的新闻,更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以及各自雄厚的家庭背景。   最重要的是,现实与新闻的差距实在太大……   有几位年轻名媛聚在一起谈论着——   “什么情况,刚才这两人不还好好的吗,陆公子进来的时候还挽着她的手臂呢,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你改名叫天真得了,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深情都是可以演出来的。”   “唉,明大小姐也真是可怜,居然遇上这种事。”   陆戾下巴微努,指着斜前方的女人道,“看到了没,我喜欢的人就是那位庄小姐。在我眼里,她就是比你漂亮,比你有气质。你哪方面都比不上她。”   “所以明瑶,你死心吧,不要再缠着我了。因为不管你怎么纠缠我,我都不会对你产生一丁点儿感觉的。”   明瑶眼眶微红,黑白分明的眼瞳里蓄着水色。   她抬手,重重给了陆戾一巴掌。   “啪”的一声落下,拍卖会场陷入一片死寂。   方才小声交谈的几位千金名媛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默默地在心底轻呼一声。   明瑶顶着泛红的眼眶,冷冷地瞧着他,声音颤抖,“陆戾,你怎么敢的啊,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   陆谨修长指抄入口袋,深静而淡漠地立在那里,颀长挺拔的身形惹人注目。   他全程未发一言,只安静地充当旁观者。   看她与陆戾飙戏。   陆戾掀了下嘴角,声音里带着一贯的痞气,“家族联姻而已,明小姐该不会当真了吧?如果是这样,那我跟你道个歉。”   “不过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今天我陆戾还就把话撂这儿了。”   “我——非庄轻梨小姐不娶。”   明瑶俨然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委屈地控诉着,“那我呢?你不喜欢我,难道就可以这样在大家面前下我的脸面了吗,陆公子,你究竟懂不懂得尊重二字怎么写?”   陆戾轻笑一声,眉梢微挑,“你想要尊重是吧?可以啊。”   “联姻怎么来的,还会怎么没。过几天我就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宣布与你解除婚约。”   “这样,是不是足够尊重你了?”   他这边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啪、啪、啪”的掌声。   明瑶微微侧眸,朝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不过一瞬,她心脏跳速蓦然加快。   陆谨修,他没有走。   等等!!他怎么!没!有!走!呢!!   没给明瑶留下过多的反应时间,男人低笑着开口,“陆公子好有种啊。”   “不过,既然你敢当众承认自己喜欢庄小姐,那我也给诸位奉献一个谈资好了。”   陆戾眼眸微抬,自认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陆先生想说什么?”   陆谨修上前一步,将他拍卖所得的那只帝王绿手镯连同盒子一起塞进明瑶手里。   他掀了掀眼皮,轻飘飘地睨了眼陆戾,寡淡薄冷的嗓音偏生含笑——   “我喜欢你的未婚妻很久了,并且——”   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下,而后不疾不徐道,“正在追她。”   -完- 第34章 狂犬   ◎亲和吻的区别。◎   此言一出, 全场哗然。   在场的那些世家千金与公子哥儿们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以置信。   没有人想到这位浸润风月场许久的“斯文绅士”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他们更好奇他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但,陆总方才那副神情又不似作假。   尤为明显的是,他刚才那句“我喜欢你未婚妻很久了”是对标陆戾那句“我喜欢的人是眼前这位庄小姐”。   若陆戾那句话是真, 那么他这句话十有八九也是真。   否则的话, 何必要闹这么一出呢?   谁人不晓陆总是个顶聪明的, 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完全清楚自己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产生多负面的舆论影响,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当着众人的面袒露了心迹。   为的怕不是别的, 而是明大小姐这个人。   在场的诸位千金名媛早已按捺不住, 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腔——   “现在不说明大小姐可怜了吧, 失去一个未婚夫,又来了一位陆总。”   “不过, 陆总他是真的喜欢明瑶吗?”   “我喜欢了他好久的, 这是我第五十六次失恋了,呜呜我好难受。”   “快打住打住, 你这个颜性恋还好意思说,就因为看过一次陆谨修那张堪称神颜的美人脸就说喜欢人家, 现在又哭着闹失恋,你也真够可以的。”   “今天要是没当场听见陆总这么说, 打死我都想不到这两个人居然会有交集。”   “对啊, 陆总和明大小姐……我还以为他们俩根本就不认识呢,哈哈,这回真是吃到大瓜了。”   “你们知道吗, 陆戾平时都是喊陆总哥的,他们俩关系很亲近呢。”   “好兄弟就是要抢你未婚妻?啧啧, 这戏真好看。”   “这哪里是抢啊, 分明是陆公子先不要他这位未婚妻的。”   “就是抢, 就是挖墙脚,陆总自己都承认追她很久了。”   “明瑶多好啊,那长相那身材,我一个女的都喜欢。”   人群中有人小小声说,“陆总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旁边的人用手肘轻捣了她一下,“注意你的措辞,不是妻,明大小姐应该还没答应他呢。”   “陆总和陆公子两个人,要是你们,你们会选哪个?”   “那还用说,当然是选爱我的那个喽。”   “我不,我就要选我爱的,爱我的我没办法保证自己一定能爱上他,但是选个我爱的呢,我有把握让他爱上我。”   “……”   明瑶默不作声地侧眸,清泠泠的视线落在陆谨修身上。   用唇形示意他,“你、怎、么、没、走?”   “等你。”他淡淡出声。   原本站在他们前面的那位庄小姐转过身来,看向陆戾,轻笑了下,“这就是你追人的方式?”   陆戾神色一敛,低声喊:“轻梨,你——”   她唇角轻抿,“我没事,但我的确觉得你这样,很幼稚。”   庄轻梨:“去,跟你的未婚妻道歉。”   “好,我听你的。”   “那这份礼物你能收下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调也并未含半分痞气。   庄轻梨一把将他手里那份精致的米白色礼物盒推回去,低声道,“这么多人围观,你现在送我礼物,是真不打算要自己的名声了,嗯?”   陆戾当众同明瑶道了歉,并表示自己会如方才所言,择日召开一场发布会宣布解除他们二人的未婚夫妻关系。   一场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聚集的吃瓜群众也陆陆续续散去。   没一会儿,偌大的拍卖会场便只剩下他们四人。   庄轻梨侧过身,朝陆谨修那边走过去,轻轻瞥他一眼,淡声开口,“陆总,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陆谨修垂眼对上她视线,浅瞳里存着点儿寡淡笑意,“也恭喜庄小姐终于觅得良人。”   旁边的陆戾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哥,谢谢你今天配合我们演戏。”   陆谨修:“谁告诉你我是在演戏?”   明瑶问:“庄小姐和陆先生认识?”   两道声音一同落下。   结果就是,谁也没听清谁的话。   庄轻梨对上她的目光,弯了弯唇,明眸潋滟,“明小姐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明瑶唇角轻抿,淡淡开口,“我是想问,你和陆先生是不是认识。”   “我姐姐是——”   然而未等她把话说完,陆谨修就瞥她一眼,轻咳出声。   庄轻梨瞬间领会到他的意思,眼尾勾着笑,话锋一转,“之前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和陆先生见过几次,你也知道,留学生的圈子本就不大,这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   明瑶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可他们错过的七年,要怎么补回来呢。   没办法了。   明瑶眼眸微垂,攥了攥指尖。   闹剧结束后心口升腾起的空虚感避无可避。   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于是,她提出离开。   “我送你。”   “不用了陆先生,我的保镖会来接我。”   陆戾十分没眼色地道,“要不你坐我的车走吧,我可以先载你回你的公寓。”   庄轻梨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明瑶淡淡笑了下,“我们不顺路,你送庄小姐就好了。”   陆谨修低沉的声音响起,“明瑶。”   她抬眸,“嗯?”   “跟我走。”话音未落,他直接攥住她的手腕。   明瑶跟着他走出拍卖会场。   她深吸气,无声感受着他指腹的温度。   安静片刻。   明瑶道,“陆先生,你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怎么?”   “我不想坐你的车。”   陆谨修扯了扯唇,那双浅瞳里却没有半点儿笑意,声音也寡冷凉薄到极致,“就这么想让你的保镖来接你?”   她动了动唇,低声回:“是。”   下一瞬,她的手腕被他松开。   “你在跟我闹脾气?”   “我没有闹。”   “那为什么?”   明瑶抬头,对上他清冷的目光,“那我问你,七年前,你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   他薄削的唇轻颤了下,喉间却并未溢出半个字眼。   “你想去留学完全可以告诉爸爸,他一定会给予你资金支持的。”   顿了几秒,她深吸气,“其实我知道你并不稀罕我们家的钱,但——”   明瑶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委屈,“你为什么就非要离开我呢?”   她承认自己对七年前他离开的事情仍耿耿于怀。   想要个答案,却寻不见。   他现在大抵也是不肯说的。   “算了。”她咬唇,低声说出这两个字。   未等明瑶反应过来,就被陆谨修扯进了怀里。   他长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他喉骨微动,低沉的嗓音微哑,“不能算。”   昏黄色的街灯下,明瑶抬眸瞧见他喉骨旁那颗浅红色小痣。   分明滚动了下。   明瑶抿了抿唇,低低开口,“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但那件事,庄小姐知道,对不对?”   陆谨修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声音覆上层温淡意味,“你想知道什么?”   他说,“只能问一个。”   她不满,“就一个?”   “下次表现好了我可以考虑给你第二次机会。”   “怎么才算表现好?”   “我觉得好就算。”   明瑶踮起脚,手臂抬起,白皙的修长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喉骨,“你的愿望。”   “你放在河灯里的那个愿望,是什么?”   陆谨修揽着她的腰,低眸定定地瞧着她,声线沉沉,“吻我一下,我告诉你。”   明瑶手往下探,圈住他脖颈,踮脚。   贴上他的唇。   一触即分。   他显然不怎么满意,“这就完了?”   “你说的吻啊,我不是照做了么。”   “这不叫吻,你这顶多算亲。”   明瑶眨眨眼,不明所以,“亲和吻,有什么区别么?”   陆谨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不懂?”   她摇头。   “我教你。”他清淡的声音里混着喑哑。   “怎么……唔……”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堵进了嗓子眼儿。   他忍不住再次吻上她的唇,不轻不重地碾过,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牙关,勾缠住她的软舌,逐渐攻城略地。   明瑶双臂紧紧勾住他的颈项,心脏跳动声愈演愈烈。   连身上的体温也一刻比一刻炽热滚烫。   她迎合着他的吻。   良久,唇分。   陆谨修扣住她纤腰,将她整个人顺势往怀里带,敛住眼瞳里深不见底的欲,嗓音极尽低沉,“这才叫吻,懂了?”   “原来亲和吻区别那么大啊,”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涨知识了。”   陆谨修抬手,长指轻轻拂过她的水红色耳骨,嗓音淡淡,“鉴于这次是我教你的——”   “不可以。”   “我还没说完。”   她鼓起腮帮子,活像只吐泡泡的小金鱼,“你不许反悔。”   他嗓音含笑,“谁说要反悔了?”   明瑶声音低了些,“那你想说什么。”   “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以抵学费。”   他教她吻……居然还要收学费?   不是,刚才占便宜的人分明是他才对吧!!   明瑶望着他,心跳速度不减反增,“什么条件?”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你都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她眸光一滞,“危险?”   “紧急情况也算作危险之一。”   明瑶点点头,声音低低淡淡,“好,我记住了。”   顿了两秒。   她又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放进河灯里的愿望到底什么了啊。”   他的嗓音低沉清隽,“这么想知道?”   知道了我才能帮你实现嘛。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都不明白。   明瑶轻轻嗯了一声,“想,很想。”   “可我感受不到。”   “那你怎么才能感受到?”   “打个比方?”   “比我夏天在室外走路半个小时,无比想要进到空调屋吹空调还要想;比我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想吃到最好吃的烤地瓜和糖炒栗子还要想……”   “还有吗?”   “还要啊?”她略有些发愁。   “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   她小声道,“但比不过我想睡你的慾望。”   “你说什么?”   -完- 第35章 狂犬   ◎太平洋警察。◎   明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不, 她是非常、极其后悔。   她白天才刚刚吐槽过初初,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不应该对她那位前男友抱有那种难以言说的想法。   可她呢?   她好像也没比初初差到哪去。   她们这俩人可真是禽兽到一起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一出,便被她否决。   不管她们俩再怎么着……都敌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十分之一。   明瑶微微抿了下唇, 直接转移话题, “我是想问你最近忙不忙。”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瞳仁里流过一闪而逝的笑意。   他伸出手, 自然随意地攥住她的手腕, 拉着她往停车坪走去。   片刻后,他低声回应道, “不忙, 怎么?”   明瑶没说什么, 跟着他往前走,低低淡淡说了句:“过两天我去你公司给你送便当啊。”   陆谨修垂眸, 上下打量她一眼, 嗓音沉沉,“你会?”   “……”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鄙夷、不信任。   哼。   他会做饭就了不起吗。   明瑶抬头对上他视线, 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不会做我可以学。”   学不会她还可以买啊。   不过她脑袋称得上灵光, 不存在学不会这种可能。   闻言,陆谨修那双浅瞳压下层层清冷意味, 语调低沉淡漠, “我上次说过,你不必学。”   明瑶瞪他一眼,“怎么你连我要不要学做饭都要管, 你是太平洋警察啊?”   陆谨修险些被她气笑,“我管不着?”   明瑶勾唇, 淡笑着道,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凭什么管我?”   之前在江城,她不让他抽烟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现在她原封不动地奉还,倒也公平。   陆谨修菲薄的唇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喉间却并未溢出半分字眼。   两人走到那辆黑色宾利慕尚旁。   陆谨修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明瑶也没再多说什么,迈腿上去。   ***   南城市中心,某高档住宅区。   穿着灰绿色绸质吊带睡裙的女人坐在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夜景。   她用修长手指勾着红酒杯,垂眼盯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萦绕在心头的怅然久驱不散。   今晚那场拍卖会她也去了,不过临时有事要处理。   在第八件拍品被呈上来的时候,她便直接离开了会场。   然而拍卖会结束后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全都知道了。   圈子里那群不着调的二世祖别的可能不行,散播八卦流言最是在行。   而这类最出其不意、堪称戏剧表演一般的豪门情爱纠葛,传播速度更是相当惊人。   总之,他们拍的视频她全都看了一遍。   在那样的场合下,陆谨修究竟是怎么维护那位明大小姐的,她也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凌嫣收了收裙摆,端着高脚杯的手倏地一松。   “砰”的一声响,红酒杯顿时炸开,四分五裂。   暗红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地板上一片狼藉。   ***   明瑶被陆谨修送回了九号府邸。   不过,他并未像上次一样多做停留,把她送到公寓后,他手机忽然响了。   接完电话后,陆谨修便提出告辞。   明瑶猜测他可能是有紧急工作要处理,便也没多问。   她把他送到公寓楼下,目送他离开后,独自上了楼。   接下来的两天,明瑶都没怎么离开公寓。   她偶尔会跟着菜谱学做菜,做累了就去练习一些舞蹈动作。   最近,她也有安排景羿帮她寻找合适的商铺。   初初说的开酒吧一事,她差不多已经想好了。   她觉得自己学到的金融知识不能荒废。   可以尝试用于经营。   毕竟有些事情是得自己去试试,不然怎么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呢。   正好她手头也有一笔闲钱,可以用作酒吧的前期成本。   又过了几天,景羿倒是真的给她选出了三家地理位置和价格都还算不错的商铺。   他还把这几家商铺的优缺点逐一做了分析对比,列出了表格给她看。   明瑶认认真真地翻看了好几遍,但越看越决定不了到底要选哪间商铺。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酒吧选址这事儿,单凭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决定,需要同初初商量一下。   这一周,陆谨修大抵忙得不行。   她偶尔会在微信上主动找他说几句,但他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她一句晚安,有时候甚至连晚安也不回。   而且,他回消息的时间还基本都是在凌晨三四点钟。   明瑶有些担心,一问简特助她才知道,他们陆总自本周伊始就飞了柏林,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可是,他出差怎么就能不提前告诉她一声呢。   这难道不是根本没把她……   明瑶暗自叹了口气。   之后便没再怎么去打扰他。   这期间,她把裴屿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还跟叶阿姨通了电话。   电话是对方主动打来的,说是让她中秋节回家来过。   明瑶问她,这是她父亲的意思吗。   叶阿姨连连回答是。   明瑶并不知道,叶阿姨给她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她的父亲明盛先生就在她旁边坐着,只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管叶阿姨再怎么示意他让他跟自己的女儿说句话,他都像拉不下来老脸似的,摆着手拒绝。   这周,明瑶还做了件大事。   她与陆戾跟明陆两家这边的长辈说清楚了彼此的意愿,也将那天在拍卖会场上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复述给了他们。   陆戾在陆爷爷面前说,他喜欢那位庄小姐,非她不娶。   差点气得老爷子心脏病当场复发,好在明瑶及时宽慰了陆爷爷几句,才没酿成大祸。   至于她的父亲明盛先生,他在面对外人时,永远是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明瑶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她觉得,目前的局面还算皆大欢喜。   至少她和陆戾两个人都是欢喜的。   至于这群长辈,他们的想法她管不了……   她和陆戾两个人作为小辈,即便是给他们提出建议,他们似乎也不打算听。   陆戾在国家队的集训提前了半个月,距离中秋节仅剩两天时,他便带着行李飞去了帝都。   在离开的前一天,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召开一场发布会,宣布与她解除婚约。   明瑶自然也出席了。   宣布他们解除未婚夫妻关系之后,他们二人只简单地回答了一下记者们的问题。   诸如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以及会不会后悔之类的问题。   有位女记者似乎和南城上流圈的那些千金名媛们颇有渊源,居然直接询问明瑶打不打算接受那位陆总的追求。   说句实话,明瑶并不认为陆谨修在拍卖会场当着众人说的那两句话具备什么真实性。   她只下意识觉得他是在帮她解围。   过去的五年中,陆谨修从未有哪一刻对她表露过喜欢。   的确,她那时候年龄小。   可他哪怕是把她当成妹妹,哄她一下都不行么。   至于现在他的出现……   明瑶想,他工作不忙的时候大概是觉得无趣,所以才会时不时来她身边找点乐子。   也许,她只能用也许这个词。   也许他对自己有那么丁点儿残存的感情,毕竟养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也会产生感情。   可这点感情够不到喜欢,更谈不上爱。   爱情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对于陆谨修而言可能更甚。   他甚至连她喊他“哥哥”都拒绝,以前是,现在亦然。   她搞不懂,也不理解。   而自作多情,在她看来是一件顶可怕的事。   所以,当时明瑶给这位女记者的回答是——   “我想你搞错了,当时那种情况下陆先生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因为陆戾冲动之下所做的事他看不过眼,所以他才会主动出面帮我解围的。”   “我相信,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生,他都会出面帮忙,所以,我还是希望大家不要过度解读。”   “不要给陆先生和我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谢谢大家了。”   他可能也不希望因为那件事而断送掉他所有的桃花吧。   明瑶想。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中秋节当天。   明瑶去恒隆国际一层的大型商超买了几份中秋礼品,一股脑儿塞进购物车里后,景弈朝她这边走过来,主动帮她推车。   她稍稍侧身,把购物车让给他。   准备结账的时候,明瑶却发现一道熟悉身形。   陆谨修。   他身旁还站着位穿着一身牛油果绿色休闲西装,脚踩白色猫跟鞋,打扮得清新可人的女性。   明瑶脚步一顿。   那个女人恰好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能看到他们之间的动作。   陆谨修正微微俯身与她交谈着什么。   即便是通过后脑与侧颜,明瑶也能大致判断出,她在对他笑。   至于陆谨修,他此时的表情与他面对那位酒吧老板娘时的神色,别无二致。   景羿拉着购物车,退到她身边,低声询问:“大小姐,您怎么不走了?”   明瑶抬眸,对上他视线,绯色的唇淡淡地扯了下,“我想起来还有点东西没买,我们再去逛逛吧。”   景弈低低应了一声,回应道:“好的,大小姐。”   结账处,陆谨修从购物车里提出东西。   付完款后,他同那位身着牛油果绿休闲西装的女人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出电梯后,女人侧眸瞧他一眼,唇齿翕动,“刚才你喜欢的人就在你身后,怎么不过去跟她打声招呼?”   陆谨修低眸淡淡睨她一眼,那双浅灰色眼瞳瞬间凝了层寒霜。   他全程静默不言。   庄轻雪勾了勾唇,眼底笑意未散,“你不想回答,那就让我猜猜看好了。”   她清清嗓子,“陆先生,你该不会是还在因为明大小姐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的那几句话,而生气吧?”   陆谨修薄唇渐渐抿起,浅瞳里的冷感更甚,低声反问:“我不能生气?”   庄轻雪帮着他整理好后备箱里的东西,温声开口:“怪只怪陆先生你的风评太好。”   “阴阳怪气?”   “你听出来了啊。”   “……”   陆谨修那张世无其二的美人脸不过一刹便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庄轻雪扯了扯唇,淡笑着开口,“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陆谨修抬手掐了掐太阳穴,低沉着嗓音道,“难不成要我把所有朋友召集起来,同她解释我的绯闻都是假的?”   女人看着他,随意地打了个响指,“这倒也算个主意,只不过,明大小姐能不能信你就是另一回事了。”   “……”   “怎么不说话?”   “若是你,会如何做?”   “我?我会选择实话实说,”庄轻雪望着他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说你干嘛非要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呢?”   若说不理解,其实她也能理解一部分。   若说理解,其实她并不能彻底理解。   未知全貌,她只想点到为止。   陆谨修微垂着眼睫,并未言语。   ***   明瑶又挑了几样礼物,而后才去收银处将那些东西一并结了帐。   紧跟着,她被景弈带回了明家别墅。   今天裴屿也回来了。   见到明瑶时,他那双清澈的狗狗眼都亮了一瞬。   他笑着说,“姐姐,你终于肯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开学后,他已经把清野酒吧那个兼职给辞了。   他最近除了每天军训和参与社团活动以外,其余时间要么去健身房,要么去图书馆。   她宣布与陆戾解除婚约的那场发布会,他看了全程直播。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能让他开心的一件事。   可这圈子里的人最近都在说,那位陆先生在追他的姐姐。   但,就算是陆先生在追她,姐姐也未必会同意吧。   毕竟,她在发布会现场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希望大家过度解读。   明瑶淡淡笑了下,询问他军训适不适应。   “我是不是晒黑了?”   “是有点。”她轻笑。   裴屿叹了口气。   明瑶安慰,“黑一点也好看。”   裴屿问:“那你喜欢皮肤黑一点的还是白一点的?”   “这个,”她抿唇,不确定道,“这个还是要看颜值吧。”   裴屿:“……”   他说:“姐姐,你的回答太真实了。”   一顿午餐吃得倒是其乐融融。   吃完饭后,明瑶被裴屿拉着去三楼的家庭影院看了两部电影。   他们看完电影后,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明瑶起身整理了下,准备离开。   然而——   裴屿根本不想给她离开的机会。   他用那双晶亮的眼眸看着她,说:“姐姐,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就在家住一晚吧。”   明瑶毫不犹豫地拒绝。   裴屿不甘心,退而求其次地让她留下来吃晚饭,吃完晚餐再走。   叶阿姨和谭阿姨也极力让她留下来吃顿晚饭。   明瑶思考片刻,最终并未拒绝。   晚餐时,饭桌上的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她的父亲明盛先生旁敲侧击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家住。   明瑶说,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暂时不考虑搬回来。   明盛听完她这句话,脸登时就沉了下去,想发脾气却被叶阿姨拦了下来。   吃完晚饭,景弈开车带着她回了公寓。   九号府邸地下车库。   她先他一步下车。   未等景弈将车倒进库里,她直接敲了敲车窗,让他下班,去陪陪家人。   景弈唇角轻颤了下,想说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明瑶说:“你开我的车走吧。”   景弈眼神微动,“谢谢大小姐。”   明瑶没再多说,两人道别后,她乘电梯上楼。   二十层到了,电梯门从里面打开。   明瑶抬眸,还未走出电梯,一眼便望见了站在2001门口的男人。   他着一身墨绿色西装,一条银白色带竖线条纹的领带,手上戴的是她送的那块深黑色腕表。   走廊上的昏黄灯光打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平添了一层清浅柔和的光晕。   她拎着包走出电梯,上下打量他一眼,问:“你怎么在这儿?”   陆谨修视线落在她身上,嗓音低低淡淡,听不出什么多余情绪,“怎么,不欢迎我?”   -完- 第36章 狂犬   ◎腿勾紧我,你是想摔下去?◎   明瑶淡淡一笑, “陆先生不必曲解我的意思。”   话音未落,她抬脚上前,径直绕过他, 走到门前准备开锁。   陆谨修上前一步, 修长指节包住她搭在智能门锁上的手指, “生什么气?”   明瑶动作一顿, 抬眸望向他,“我哪有生气。”   “我不瞎。”   “……”   短暂的寂静后。   明瑶低低淡淡询问, “你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好。”   陆谨修长臂往后探, 揽住她的腰, 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扣,鼻尖轻轻蹭过她的侧脸, 低低道, “怎么不问我跟谁吃的。”   她轻哂,抗拒地往外推他, “有这个必要么?”   然而挡在她面前的男人不仅纹丝未动,反倒将她整个人箍得更紧。   她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他似乎又换了一种男士香水, 不像冷冽的薄荷香,也不是再之前的那种针叶林的冷香, 反倒有种清新的皂荚木香味。   陆谨修眉心轻蹙, 下巴磕在她肩膀处,嗓音低沉,“我在老顾他们家吃的。”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 “顾承野,你应该听说过?”   那位顾总, 她自然是知道的。   明瑶扯了下嘴角, 沉声问:“和那位穿着牛油果绿休闲西装的小姐一起去的?”   “没有, 她送完礼物就回去了。”   “那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回去?”   陆谨修扯了下唇,低低笑开,“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回去?”   “那你——”   “我和她只是朋友。”   “你朋友可真不少。”   “你不也是?”   明瑶抬起眼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拱着一把火,“我怎么了?”   陆谨修眉梢微挑,“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些?”   “洗耳恭听。”   “你送给骆久渡的深蓝色腕表,是我喜欢的款式。”   “你怎么知道是深蓝色……”   陆谨修看着她,“他在我面前炫耀。”   不知怎的,明瑶居然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他说,“忘了告诉你,他来我公司工作了。”   “啊,最近学长的确是来南城了,他告诉我了。”   但她以为学长只是来南城玩几天,怎么听他这意思,像是要长居在这儿?   明瑶:“前几天他还约我出去吃饭来着,不过那几天我忙着给酒吧选址,所以就拒绝了他。”   “他是为了你才来南城的。”陆谨修这句话用的是陈述语气。   “为了我?”   “他喜欢你,你不知道?”   “学长很久之前是跟我告白过,不过他早就不喜欢我了,我们也早就说好要做朋友了。”   “做朋友?”   明瑶点头,“就像你和那位凌小姐。”   “好。”   如果她非要这么类比,那也无可厚非。   安静片刻。   明瑶指着他手上这块腕表开口,“其实,你戴的这款黑色腕表才是我原本要送给学长的生日礼物。”   陆谨修眼神微动,了然道,“拿错了?”   所以,没忘记他的喜好?   她唇角渐渐抿起,点点头。   “怎么那么笨。”   她撇唇,“我的确是没你聪明。”   “下次再有这种事可以早点跟我解释。”   “你不生气?”   “我是想着,那样或许我可以在礼物未拆封之前就把东西跟他换回来。”   明瑶:“……”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果他不说,她是决计想不到的。   她轻咳一声,“你要真那么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一支一样的?”   “不必。”   “怎么?”   “虽说我的确不喜欢黑色,但我已经把它看顺眼了。”   “……”   一时分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陆谨修:“酒吧的事,我可以帮忙。”   明瑶:“嗯,真要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会找你的。”   她问:“不过今天你怎么在顾总家吃饭了,庄阿姨呢?”   “庄阿姨去冰城度假了。”   “那霍总家——”   “拜访过了,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才不是,我只对你有兴趣。”   陆谨修似是被她这句话取悦到,长指微弯轻勾了下她的鼻尖,低低道,“我喜欢顾阿姨做的菜,不过她现在不常下厨,但因为我今天来,她亲自炒了几道小菜。”   “长辈的面子,我自然要给。”   “你说的顾阿姨,是顾总的母亲?”   看来会做菜还真是一项挺有用的技能,她默默想。   “不然?”   她鼻间溢出一抹轻哼,抬眸瞧他,“你好像很受阿姨们的欢迎。”   明瑶想起来,他在明家生活那几年,她那位小姑姑也是很喜欢他的。   他人长得好看,面对长辈时又特别讲礼貌,妥妥一霁月清风的少年绅士。   但在她面前,他就不一样了。   像是……   褪去了温和的面具,只留下一对锋利的爪牙。   那个时候,她根本无从招架。   现在么,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陆谨修薄唇翕动,声音含笑,“你该不会连阿姨们的醋都要吃吧?”   明瑶:“!”   她只是感慨一下,哪里有这种意思了?   她蹙起眉,狠狠瞪他一眼,抗拒他抗拒得更加厉害,“禽兽,你放开我。”   “叫我什么?”   她眨眨眼,“怎么,你没听清?”   明瑶:“禽兽禽兽禽……唔……”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唇就被他堵住。   他的吻来得又凶又狠,她身上过遍了酥麻感。   明瑶深深吸气,却还是缓解不了滋生的旖旎之念。   陆谨修覆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碾过她的软唇,目光凝着她,“现在你可以接着骂。”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就这么俯身盯着她瞧的时候,她竟从他那双浅瞳里嗅到了微末的缱绻意味,“你……你做什么突然吻我?”   “暂时没想到比吻更容易堵你嘴巴的方式。”   “你明明可以用手。”   “我不想。”   “你——”   “不骂我了?”   明瑶看着他,安静一秒才道,“不骂了。”   免得他又要赖账。   他刚才那种堪称暴烈的吻要是再多来几次,她怕自己心头产生的怨念会比旖念更甚。   然而下一瞬——   她双脚忽然离地。   陆谨修箍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低沉的嗓音微哑,“腿勾紧我,你是想摔下去?”   明瑶:“……”   她双手圈住他脖子,腿向下,勾缠住他的腰腹。   他仰起头,那双浅色曈眸一瞬不瞬地钉在她身上,“吓到你了?”   明瑶原已经爬上双颊耳根的绯色倒是因为惊吓被中和了些,缓了两秒才道,“你下次不要这样突然抱我,我真的怕被摔。”   她细白的牙齿轻咬了下下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怕疼的。”   陆谨修后退一步,背部抵住门板,声线低沉清冽,“我有分寸,不会让你摔的。”   话音未落,他仰头,覆上她的唇。   一点点碾过她殷红的唇瓣,不留一丝一毫的空白。   深入,搅乱她的舌。   唇舌勾缠,空气中的暧|昧因子不断炸裂,堆聚起来似是将整个走廊都染了粉红色。   明瑶怕自己真的掉下来,不由自主地紧紧缠住他的腰,低头迎合着他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一记深吻却仍未结束。   现在的他让她想起了神话传说中那只永远不知餮足的兽。   电梯门恰好在这时开了,一个正在与老公通电话的中年女人拎着东西走出来,看到2001门口那两位动情地拥吻着彼此的小情侣,表情不禁一言难尽起来。   不愧是小年轻啊,体力就是旺盛,这么迫不及待,家门口就开始了。   这个穿着墨绿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腰力还真不错,女朋友整个像只考拉一样,直接挂在他身上了。   不服老不行啊,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想做这种姿势那也做不出来啊。   明瑶勾在他颈项处的手抬起,轻轻戳了下他的喉结,含混不清地道,“有人来了……你……你收敛点儿。”   中年女人走到隔壁门口,朝他们摆摆手,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讪笑着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啊,继续。”   陆谨修将她往上抱了抱,不满似的含住她的上唇,轻咬了下。   明瑶蹙眉,揪住他的衬衫衣领,蹙眉道,“你干什么?”   “我不喜欢接吻的时候被人打断。”   “那你跟隔壁邻居说去,人家下班回来你还不许了,再说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根本就是他自己好不好,如果不是他没给自己开锁进门的机会……   他们何至于在门口?   还被别人撞见?   ……等一下,她这么想是已经做好进门之后被他吻的准备了么?   陆谨修:“以后再遇到旁人你可以不必提醒我。”   他低低沉沉的嗓音有条不紊,“把门打开。”   “你刚才怎么不进来,非要在门口待那么久。”   “嘀”的一声响,门开了。   她被他抱进去,黑暗中,明瑶听见他的声音——   “门口更刺激。”   他说,“比如刚才那种情况。”   明瑶眉心皱起,“刺激?我看你就是个变态,大变态!”   他不恼也不怒,低低笑开,“我当你在夸奖我。”   夸奖?   这也能被他当做夸奖?   明瑶气不顺,“呵,我祝你那什么的时候也被人撞见,看你到时候会不会被吓得举不起来。”   “我可以接受接吻的时候被人观摩,但不代表我有这种另类的癖好。”   他清冷冷的眼神来回打量着她,声音如昆仑玉碎,磁沉性感,“我的女朋友,只能被我一个人看。”   灯开了。   客厅内倏然亮起。   陆谨修走到茶几旁,将她放在沙发上,虎口抵住她的下颌,轻抬。   明瑶伸手盖住嘴巴,“你还想吻我?”   “反应这么大?”   明瑶:“不许吻了。”   她撇开视线,低低道,“你又不喜欢我。”   “谁说不喜欢?”   明瑶心脏遽然而快速地颤抖了下。   安静几秒,她说,“那你出差前连行程都不跟我报备,我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好好回。”   “这次走得急,下次出差前一定跟你说一声,原谅我,嗯?”   “不许再有下次。”   他唇角轻扯了下,嗓音淡淡的,“好。”   “那微信消息呢,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发布会上讲的那番话,以为我听不到?”   “你不是在演戏帮我解围么?那种场合下,任谁都会以为……”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从未说过我是在演戏。”   明瑶微微一怔。   “我没同任何人排练过。”   “倒是你和陆戾,排练过了还演那么浮夸?”   “你知道我们去酒店是为了排戏?”   那他在上溪岸边怎么还那样跟她说话。   狗男人。   “陆戾告诉我的。”   “如果我和他做了别的,你会不会——”比那天更疯?   “你敢?”   明瑶掀了下唇。   不过一瞬,她眼尾勾出水色,低低出声,“陆谨修,我想吻你。”   “不是说不吻了?”   “我可以随时毁约。”   “那我呢?”   “你没有毁约的资格。”   他喉间溢出一声薄笑,漫不经心道,“成,依你。”   明瑶手往上抬,轻轻覆住他的眼睛,仰头吻住他喉结。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谨修搭在沙发一侧的长指微微收紧。   她的唇往一侧慢慢移动,按照记忆,软软的舌尖轻舐过他喉骨旁侧的浅红色小痣。   一点点,研磨辗转。   她的心愿。   似乎真的在逐步实现。   她的腰被他温暖厚实的手掌握住。   明瑶听见他并不规律的呼吸声,嗓音也微哑,“囡囡,够了。”   她停下动作,深深望向他,“你……想要么?”   “要什么?”   “我。”   陆谨修目光凝着她,忽地笑了,可那笑里似是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安静片刻后,他哑着嗓子开口,“别说傻话。”   明瑶深吸气,攥了攥指尖,“我是认真的。”   陆谨修没再就此话题说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礼物盒递过去,道:“中秋礼物,拆开看看?”   “我不想要什么礼物。”她没接。   男人眼睫微垂,将东西放在茶几上。   菲薄的唇渐渐抿起,喉间却并未溢出半个字来。   明瑶将指缘处掐得泛白。   她算是……被拒绝了么。   于他而言,她是不是根本就没什么吸引力。   明瑶现在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她真的不想再与他坐在这儿了。   她觉得难捱。   明瑶站起身,“我去洗个手。”   陆谨修抬眸看着她,低低应声。   明瑶走进洗手间。   打开灯后,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直接“啊”地尖叫出声。   陆谨修眉心一凛,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   下一瞬,她身上落下一层鸡皮疙瘩,拔高声音喊:“哥哥,你快点过来!”   -完- 第37章 狂犬   ◎与未来岳父碰面。◎   陆谨修疾步朝她那边走去, 攥住她的手腕,低眸看向她。   目光深邃、寂然。   明瑶往他身侧靠了靠,抬手指着对面的浴缸, “那里面, 还有地板上, 全都是血。”   血迹一片连着一片, 毫不夸张地说,对比凶案现场, 似乎也只是少了一具尸体而已。   通体白净得不染尘埃的浴缸沾满了血色, 红与白, 浓与暗交织,艳烈到诡谲。   陆谨修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后脑, 微微俯身, 压低声音道,“你先出去, 我来处理。”   明瑶声音都在颤,“你怎么……”嘉   他转身抱住她, 轻拍着她的背,嗓音低沉到喑哑, “相信我。”   明瑶咬着下唇, 搭在他西装外套上的手指微动,“除了初初和她给我找的那位小时工阿姨,没有人知道我这所公寓的密码。”   “初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有人收买了那位阿姨。”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认真分析着。   “我会查清楚。”陆谨修俯身, 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松开她, 轻轻拍了下她的肩,低声开口,“去客厅等我,别怕。”   明瑶定定地望着他,微微颔首,淡淡应了一声。   陆谨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洗手间内部场景拍了几张照。   血色与白色对比太过强烈,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他蹲下身,长指捻了下地板上的血,放到鼻尖嗅了嗅。   明瑶在客厅待了不到半分钟,不知不觉间又晃到他身旁。   她抿唇,望着半蹲在洗手间内的他,低声道,“我……我待在你身边才没那么怕。”   陆谨修站起身,垂眼望向她,声线沉沉,“是牛血。”   “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平静,“小时候在菜市场帮那些叔叔伯伯看肉摊,闻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明瑶眼睫颤了颤,声音比方才更低,“那我去找点百洁布来把这里擦一下。”   他的声音很淡,没什么多余情绪,“告诉我东西在哪儿就好。”   明瑶指了指西南侧的开放式橱柜,“清洁工具全在那里面。”   陆谨修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   他应了一声,拿起工具走到洗手间,“我帮你把里面清理干净,不然你今晚可能会怕到没办法入睡。”   她胆子小,他是知道的。   明瑶唇角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了一阵细小的哭泣声。   像是女人的声音。   抽抽搭搭,黏腻不堪,细听又有些骇人。   明瑶整个人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她趿拉着拖鞋靠近他,打出个“嘘”的手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陆谨修清理地板的动作微顿,望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站起身,下巴微努,“那边。”   那边是她的卧室。   明瑶深吸气,挽住他的长臂,“我害怕,你陪着我,不要走。”   她微抿着唇,声音低低的,“浴室待会儿再清理。”   “我不走。”他菲薄的唇轻扯了下,伸出手想揉揉她的软发,意识到自己的手不干净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他们愈靠近卧室,耳边传来声音就愈发清晰——   女人的抽噎声和尖叫声之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玩闹和调笑声。   背景音是那种类似恐怖歌谣一般的调调。   越听越让人胆寒。   明瑶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将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   如果今晚根本没有遇到他在门口等她,而是让她独自面对这种状况的话,估计她半条命都要吓没。   陆谨修伸手旋开她的卧室门,明瑶顺手打开灯。   那声音是自床下传来的。   恐怖小调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几倍传到她的耳朵里。   明瑶侧过身,紧紧抱住他不松手。   陆谨修俯身,对上她视线,声音是难得的温润平和,“没事的,我不是在?”   他开口,“你先站在这里等我。”   明瑶望着他,点头“嗯”了一声。   陆谨修从床下找到了一只闪着红光的黑色播放器。   他将其翻转过来,看清每个按键上头的字母后,直接按下关机键。   这东西很小,更像是某种兼带窃听功能的播放器。   不过具体的用途,可能需要拆开看看才知道。   明瑶一怔,看着他手里的小东西,轻声问:“这个,只是单纯的播放器么?”   “大概带有隐蔽的窃听功能,但不确定。”   明瑶愣了下,“窃听?”   她又不是什么明星艺人,怎么会有人来她这里放窃听器?   对方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陆谨修蹙起眉,淡淡道,“把灯关上。”   “怎么了?”   “帮你检查一下这里有没有被人放针孔摄像头。”   明瑶应声,“好。”   她把灯关上,目之所及漆黑一片,就连空气都安静得很。   半分钟后,陆谨修结束检查。   “发现了吗?”   “没有。”   明瑶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话音未落,她侧身把灯打开。   待她转身之际,陆谨修低下头,唇贴上她的。   明瑶心下一颤,“你干什么?”   他掀了掀眼皮,低声问:“你这里有工具箱么?”   “你说的是螺丝刀那些东西?”   “嗯,有吗?”   她摇头,“这所公寓虽然买了很久了,但我之前都没住过,所以也没准备什么工具……”   “这东西我先带走?”他低眸凝着她,用的是询问的语气。   明瑶对上他视线,“好。”   清理完洗手间,陆谨修将沾满血迹的百洁布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起来,准备下楼之后扔掉。   明瑶坐在客厅,双手按进沙发里,看向站在那里的男人,“你坐下休息会儿吧。”   话音未落,她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陆谨修接过她手上的玻璃杯,长指碰到她的指腹,低声问:“还在害怕?”   明瑶眉心轻蹙了下,望着他道,“有一点。”   他喝完半杯水,将玻璃杯轻放到茶几上,俯身凝着她,语调颇有些漫不经心,“要不要搬过去跟我住?”   他的声音寡淡、深静,不紧不慢,“你考虑一下。”   明瑶眼睫微微颤抖了瞬。   她不想拒绝的。   可如果直接答应,是不是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而且……她去洗手间之前发生的事,短时间内她大概是忘不掉的。   她正思考着,刚想开口,门铃响了。   明瑶微怔,“谁来了?”   现在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一刻,这个点儿来她这里的,会是谁。   陆谨修眼眸微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方才更深,喉结轻滚了下,低声道:“我去看看。”   “别,”明瑶拉住他,“万一是我爸呢。”   她深吸气,神色微滞,“要不你先躲进我卧室里?”   门铃又响了起来。   比刚才更加急促。   陆谨修低笑了下,“这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她有些不放心。   爸爸对他的态度,她是清楚的。   再清楚不过。   陆谨修抬手,撩起她耳侧碎发挂到她耳后,垂眼深深凝着她,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和我未来岳父迟早都是要碰面的。”   他不想再与自己的心愿相悖。   若是她愿意。   可,有些东西总要先同她讲明白,再问她愿不愿意。   未来岳父?   明瑶盯着他,眼睛眨了眨,“你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   “……”   她的心脏跳速蓦然加快。   陆谨修迈腿上前。   明瑶扯住他的衬衫衣角,“等等,我跟你一起过去。”   然而她还未反应过来,陆谨修就把公寓门打开了。   明瑶快步上前,站在他身侧,细长白净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下一瞬,“砰”的一声响,似乎有只脚踹到了门板上。   门板跟着晃了晃,堪堪擦过明瑶的身体之际——   陆谨修反剪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护在身下。   厚实坚硬的门板撞上他的手肘。   一声闷响落入空气中。   门一被打开,明盛先生就看到了这副于他而言极富冲击力的画面。   他的乖女儿正被一个年轻男人抱在怀里。   而这个男人,正是多年前不辞而别的,心机颇深的白眼狼。   男人白色衬衫顶端上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他颈侧淡红色的痕迹惹人注目。   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明瑶瞬间皱起眉,低声问,“撞疼你了吗?”   陆谨修淡笑了下,并未开口。   中年男人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冷然,“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站着四个人。   她的父亲站在中间,右侧站的那位是他的司机,左侧那位一身黑衣的是他的保镖。   黑衣保镖身侧站的人,是裴屿。   他手里提着样东西,纸袋将其包裹得很严实,明瑶看不出那是什么。   他缓缓松开她的腰,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白衬,看向门外的人。   颔首,声音恭敬有礼,“明叔叔。”   明瑶站直身体,冷嗤一声,“爸,我们要是再不过来给您开门,您是不是就打算把我的门给拆了?”   明盛上下打量她一眼,周遭溢满低气压,“门铃声那么响你听不到?”   话音未落,他径直绕过他们走到客厅。   裴屿也跟进来,看着她喊了声姐姐。   明瑶唇角轻轻抿起,朝他淡淡笑了下。   她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但实际上他并没有。   明盛端坐在客厅沙发上。   明瑶和陆谨修两个人立在茶几旁。   裴屿将礼物搁在沙发后面,默默站到他们身后。   明盛看了眼陆谨修,沉着嗓子问,“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瑶率先开口替他解释,“我的公寓里出现了不明血迹,还有女人鬼叫的声音,哦,就是一个疑似监听设备的东西,他刚帮我处理好,有什么问题吗?”   明盛眼眸微眯,声音也愈发低沉起来,“陆先生,是这样吗?”   陆谨修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微微摇头,示意她勿再多说。   短暂的寂静后。   明瑶听见他不疾不徐的清冽嗓音,“瑶瑶没有跟您说假话,我的确是刚帮她处理完突发情况。”   “但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不是这个,今晚的事情也是恰好碰到。”   “不过请您放心,我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明盛眸色微变,“你倒是说一说,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陆谨修微微颔首,声线深静而淡然,自然也算得恭敬温和,“明叔叔,我正在追求您的女儿。”   然而他此话一出,整个空间内的氛围陡然变了。   明瑶眼底惊愕一片。   他怎么就在爸爸面前直接承认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不止是她,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的裴屿,那双狗狗眼里也写满了深沉与不解。   看来这位陆先生是动了真格的。   可是姐姐,真的也喜欢他吗?   方才开门的时候,他都看到了。   他们抱在一起。   明瑶看向沙发上的人,喊了声,“爸——”   明盛先生眼底是勃然的怒意,抄起桌上那只空着的玻璃杯,直接往陆谨修头上砸过去。   -完- 第38章 狂犬   ◎我的好哥哥。◎   他深静地立在那里, 一动未动,没有任何的躲避动作。   明瑶想拉开他,却已经来不及。   “砰——”的一声响。   那只透明玻璃杯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额头上。   鲜血顺着砸出来的伤口汨汨淌下, 落到他漂亮的眉眼下方。   有部分血珠一路往下, 滴落到他的白色衬衫上, 在干净的衬衫上方留下格格不入的痕迹。   紧跟着, “蹦”的一声,透明杯子落在地板上。   玻璃杯尽数裂开, 碎片炸向四面八方。   明瑶瞬间气极, 眉心紧拧。   她看了眼沙发上的父亲, 声音微颤,“如果您再动手打人, 那就请您和您的保镖司机全都出去。”   她这句话说得还算礼貌, 起码保持了女儿对于父亲基本的礼节,但就算再怎么礼貌, 也改变不了她是在为了一个男人而赶自己的亲爹。   至少,坐在那里的明盛先生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   明瑶走到储物柜旁, 从里面抽出一张白色方巾,又蹲下身从里面拿出医药箱。   她原本是想亲自给他擦脸上的血迹的, 但陆谨修一言不发地将方巾从她手里抽走, 唇角轻扯了下。   他浅灰色眼瞳里露出的微末笑意像是在告诉她别担心。   明盛眼底的怒意并未消散,声音冷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陆谨修动了动唇, 刚想开口,话头却直接被明瑶截去。   “就是最近, 爸, 这归根结底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我们恋爱与否与您无关,您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发脾气。”   明盛先生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看向陆谨修,声音冷硬到极致,“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当初我把你接到明家,资助你读书,用心栽培你。”   他自认已经对这个“养子”足够好,有段时间他甚至动过培养他做明盛资本未来接班人的心思。   然而期许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想到这茬,明盛的声音比方才更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怒道,“可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七年前不辞而别,现在又背着我勾搭我的女儿?陆谨修,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他甚至有些怀疑,她与陆戾之间的未婚夫妻关系也是被陆谨修破坏的。   明瑶皱着眉,“爸,您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我和他之间,不存在一方勾搭另一方之说。”   “而且,不管怎么说,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就是您的不对。”   明盛:“你现在是为了一个男人在埋怨你老子?”   明瑶深深吸气试图缓解情绪,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她现在心绪繁杂,根本静不下来。   陆谨修嗓音清隽,“明叔叔,我没有说谎,现在的确是我在主动追求她,至于多年前的事,我会找机会同您解释清楚。”   明盛眉头蹙着,声音愈发冷硬,“不需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同意你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明瑶不喜欢他这样掺和自己感情的事,先前与陆戾联姻一事已经够让她烦心的了,“爸,您不同意也没用,反正该做不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过了。”   她的声音很淡,语气却坚定,“您应该也清楚,窗户纸捅破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们俩现在离确定关系也只差一个正式的告白而已。”   站在他们身后的裴屿那双眼睛蓦然睁大。   姐姐这番话……   他听懂了。   陆谨修低眸,淡淡瞧她一眼,轻攥住她的手腕,低沉着嗓音道,“好了,别再说了。”   明盛先生被她气得不轻,“你要真选他做男朋友,就别认我这个老子!”   站在他们身后,一直未发一言的裴屿走到他身旁,淡淡开口,“叔叔,您消消气。您今晚亲自来这里给姐姐送妈妈做的特制月饼,不就是想要同姐姐缓和关系么。”   “可是,如果您继续保持现在这个态度和姐姐吵下去,不仅缓和不了你们父女二人的关系,可能还会令你们的关系更加僵持恶化。”   见明叔叔并未露出什么特别排斥的神色,裴屿接着道,“这样的话,恐怕会离您的初衷愈来愈远。”   他劝道,“不如等双方都冷静下来,您再一同和姐姐讨论这件事,叔叔,您觉得呢?”   他不喜欢陆先生,可姐姐喜欢。   那……他也试着去了解一下他吧。   毕竟,对于不了解的人或物没有评判资格,裴屿一直都这样告诫自己。   明盛先生面色缓和了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自己的女儿道,“明天晚上八点前来家里吃饭,顺便谈一谈这件事。”   既然裴屿给他们父女二人递了台阶,她老子也已经跳上去了,那她再不回应点什么就显得太不识好歹。   “好。”明瑶点头,随口答应下来。   明盛先生从沙发上起身,斜睨了眼站着她身旁的男人,“你现在也给我离开。”   明瑶蹙眉,“爸——”   “怎么,我连让他走的资格都没有?”   “我要帮他处理伤口。”   明盛瞧她一眼,对于她这样维护陆谨修的态度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冷声道,“就这点伤处理什么,真要不舒服,他不会自己去医院?用得着你吗?”   站在一旁的裴屿扯了扯他的西装衣角,声音压得很低,“叔叔,您少说几句……”   听到他这么讲,明瑶何尝不气,抽出被陆谨修攥在手里的腕子,冷声开口,“您真是不可理喻。”   陆谨修清泠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声音清隽淡漠,条分缕析道,“明叔叔,我帮瑶瑶把地板上的玻璃清理干净后就离开,如果您不放心,可以留人盯着我。”   明盛上下打量他一眼,鼻腔内溢出一声冷哼,但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临走之前,裴屿指着沙发后的东西对明瑶道,“姐姐,那里面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记得拆开看。”   明瑶微微颔首,扯了扯唇,淡淡道,“谢谢。”   待他们一行人全都离开后,公寓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明瑶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碘伏和一盒棉签,准备给他额头上的伤口消毒。   她眼睫微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抿起唇道,“你头上……不会留疤吧?我爸要是生在古代绝对是个暴君,下手可真狠。”   “没关系。”他的嗓音低低淡淡。   明瑶声线轻颤,但她已经在竭力克制情绪,“我帮你处理下,你别忍着,疼就喊出来。”   陆谨修淡淡扯了下唇,抬眸望着她,长指轻轻捏了把她的软颊,“你怎么这么可爱。”   明瑶没理会他的夸奖,蹙眉道,“什么情况了你还笑得出来,我倒是想问问你,刚才怎么不躲呢。”   她真的要心疼死了。   等他离开之后她就联系堂哥,让他帮忙买几支最好的祛疤膏。   陆谨修目光凝着她,低沉的嗓音微哑,“我受点伤能让明叔叔消气也是好的,七年前的事我本就不占理,他厌恶我也情有可原;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势必要过他那一关。”   明瑶用棉签轻轻点着他额头上的伤口,“他给我娶后妈都没经过我的同意,我找男朋友为什么要经过他同意啊。”   他不露声色地扯了下唇,浅灰色的眼瞳里挂着浅淡笑意,“难不成你想让我做你一辈子的男朋友?”   “那怎么了,不行吗,还是说你不愿意?”   “不打算给我个名分?”   明瑶动作一滞,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同样的,她也并未把那个问题问出口。   明瑶眼睫轻轻颤抖,低声说,“要不去一趟医院吧,我真的担心——”   “这点小伤用不着。”他的语气很淡。   她蹙着眉,但也没再多说,接着帮他处理伤口。   短暂的寂静后。   她唇齿翕动,开口道,“如果爸爸他坚持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你会放弃我转而追求别的女人吗?”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直接答,“不会。”   明瑶握住他的修长手指,眼尾覆上一层水色,“那七年前的事……”   “给我点时间,嗯?”   她看着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些。   他当年之所以不辞而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   也许对于那个时候的他而言,再寻不出什么比“离开”更合适的解决方法了。   可是,能让心理承受能力如此强大的他接受不了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额上伤口处理好,陆谨修起身去拿清理工具,准备把地面打扫干净。   他背对着她往西南侧走去。   明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那件薄薄的白衬将他整个人衬得。   ——寂然、落寞,清隽、孤独。   不知怎的,她分明从他的身影里读出了这几个词。   下一秒,明瑶直接起身绕过沙发,小跑到他身后,展开双臂抱住他。   陆谨修扣住她的手,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她声音软软的,甚至覆上一层哭腔,眼尾的水色并未消散,“我想你。”   “我不是在?”   “但我还是想。”   陆谨修淡淡笑开,浅灰色的曈眸里是说不清的缱绻。   “那七年,我怎么想都觉得很可惜,以后你要好好补偿我。”她说。   他转过来,俯身望着她,深静清和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宠溺意味,“好。”   如果她愿意。   他自然是万死不辞。   陆谨修将地面清理干净后,把垃圾做好分类处理,准备在下楼的时候顺手扔掉。   “你今晚非走不可吗?”   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情,她一个人待在这儿真的有些怕。   陆谨修那双浅眸里的情绪比方才更加深沉,淡淡开口,“如果我食言,明叔叔对我的印象只会更差。”   明瑶看着他的眼睛,颔首道,“好,我明白了。”   “等我回家跟你语音通话?”   她眸色微动,开口同他提要求,“把我哄睡着之后你再睡。”   他不假思索地淡淡应声,“好。”   明瑶在陆谨修的建议下,出去把公寓门的密码给换掉了。   弄完以后,她跟他一起走回客厅。   陆谨修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穿在身上。   他垂眸望向她,低沉的嗓音有条不紊,“茶几上的礼物,现在拆开看看?”   明瑶弯腰拾起茶几上的精致礼盒,皱着眉道,“还好我爸没把这东西给摔了。”   话音未落,她依照他所言,拆开礼物盒。   看清里面摆放着的东西后,她愣住。   通体翠绿欲滴的玉石手镯,是他在那场拍卖会上拍下来的。   ——帝王绿手镯。   顶级玉石,有价无市。   基本只能通过拍卖所得。   她和陆戾在拍卖会场演戏的那天,他把这东西连同盒子一起塞进了她手里。   但她没拿,而是将它放到了他那辆车的副驾座上。   不过,他今天给它换了件包装礼盒。   倒是显得更高档精致了。   “这东西太贵重了,你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陆谨修视线落在她身上,轻笑一声道,“不然你要我送谁。”   “……”   她不知道怎么说,但她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陆谨修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软发,低声开口,“你七岁那年,由你父亲经营的明盛资本遭遇危机,需要大量资金周转,你的母亲便把这副帝王绿手镯拍卖出去,而后又将拍卖所得的全部资产用于处理公司危机。”   “明盛资本起死回生,你母亲功不可没。”   “但这副手镯对于你的母亲来说意义很特别。”   明瑶抬眸盯着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那时候她年纪小,对于这件事的记忆并不算太清晰,但她从旁人口里听说过这件事的无数个版本。   她问,“你为什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   “你应该知道,这些事算不得秘密。”他清隽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并未移开半分。   她当然清楚。   这些能够被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旁人口中的“小事情”,自然算不得秘密。   他知道也很正常。   陆谨修用那双浅灰色的曈眸凝着她,声音淡淡的,“这副镯子,是你姥姥的遗物。”   明瑶额上眉骨一跳,紧紧攥住手指,“你确定就是同一个么?”   他颔首,声音清隽,“我查过这镯子的来源。”   男人的目光并未收回,只是道,“把它收好,嗯?”   明瑶深吸气,然而心头的情绪却没那么容易疏解,低低开口,“我觉得他对不起我妈妈。”   陆谨修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软发,“站在你的立场上,可以这么认为;但站在叔叔的立场上,他这么做也不是不能理解。”   明瑶登时就不高兴了,蹙眉道,“他刚才都那么对你了,你怎么还要帮着他说话?”   她扭了扭身子,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然而却并未成功,反倒被他箍得更紧。   她眉心仍蹙着,冷着嗓音道,“我看你们男人都是一路货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中年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陆谨修俯身,吻了下她的额头,“你知道明盛资本现在的股权大头在谁手里么。”   有些人受得住孤寂,有些人受不住。   这再正常不过。   大抵,每个人的追求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方才同她说,他能够理解明叔叔再娶一事。   “谁手里?”   “自家资产都这么不关心?”   明瑶:“有爸爸在,用不着我关心。”   陆谨修低笑了下,条理分明地同她解释,“在你手里,明叔叔与裴屿的母亲领证之前,你就已经是明盛资本最大股东了。”   “叶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据我了解,她知情。”   “所以,她并不是为了钱才嫁给我爸爸的?”   陆谨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人心易变,关于叶阿姨,他了解甚少,不好予以置评。   “明叔叔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只是想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   她抿唇,诧异于他居然能够通过已知信息推测出那么多事情,淡声问,“你想说什么?”   “我是觉得,你没必要因为明叔叔续弦而烦心,不管他娶了谁,他最亲近也最爱的人都是你,他的女儿。”   明瑶:“景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把别人的话记那么清楚?”   “是你说的,我由你的话联想到的好吗。”   “禁止联想。”   明瑶:“?”   她冷哼一声,“这种事情是可以由我控制的吗?”   这个男人,是在吃醋吗?   陆谨修长指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在我面前不许提别的男人。”   “连我保镖的醋都吃,你还真是——”   他俯身盯着她,目光幽深寂静,“真是什么?”   明瑶眨眨眼,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清甜意味,“……真是我的好哥哥。”   陆谨修揽着她的腰,手臂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扣进怀里。   他的长指微抬,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并未再开口。   ***   第二天一早,明瑶便问初初要了家政公司的联系方式,直接叫来了那位小时工阿姨与她上头的经理。   在早上八点钟时,她就收到了来自陆谨修的微信消息。   他说,出现在她卧室里的小东西的确带有窃听功能。   这条信息的上方,赫然显示着——   【聊天时长08:06:41】   明瑶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道,“说吧,谁指使你干的。”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什么指使,我听不懂。”   她扯了扯唇,忽地笑了,“孙经理,要不你给这位阿姨普普法,往我卧室里放窃听器,还往我的浴室里倒牛血,到底能蹲几年大狱。”   孙经理看向身旁的那位阿姨,皱着眉低声道:“到底是谁指使的,你就全都招了吧。”   他知道这位明小姐的背景,也知道她那位闺蜜并不是好惹的。   如果她找找媒体,将这件事肆意渲染一番进行报道,那给他们公司造成的损失定然是不可估量。   “我不认识那个人。”小时工阿姨看着经理,脸色一白,开了口。   明瑶:“把当天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告诉我。”   那位阿姨低着头,眼神微变,安静片刻才道,“我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只是听见了他身边那位助理叫他陆总。”   -完- 第39章 狂犬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陆总?   他不会。   所以, 背后指使她的那个人是想嫁祸给陆谨修么?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不过,对方用这种办法来离间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太小瞧她了?   明瑶淡淡掀了下唇, 刚想开口说什么, 茶几上的手机便“嗡嗡”振了两声。   她打开瞧了眼——   裴屿发来的微信消息。   【姐姐, 你拆开我送你的那个礼物了吗?】   明瑶长指微动, 敲出一行字发过去。   【还没来得及。我现在有些事要处理,待会儿跟你讲。】   裴屿秒回:【好的姐姐, 我等你。】   明瑶收回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 稍稍抬眸, 看了眼对面的孙经理。   “明小姐,有什么问题吗?”经理问。   明瑶微微摇头, “我不问你, 我问她。”   小时工阿姨眼底的慌乱神色一闪即逝。   不过,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那个人跟她讲的那些话, 以及对方打给自己的丰厚报酬。   她稳了下情绪,收起脸上的慌张, 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加自然。   片刻后,这位阿姨看向沙发上的女人, 道:“明小姐, 您问吧,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您。”   明瑶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淡声开口,“那位陆总跟你说话的时候, 没用变声器吧?”   “他并没有直接找我, 整件事都是他的助理跟我交涉的。”   明瑶眼尾勾起, 轻轻笑开,“那位助理长什么样儿,你还记得吗?”   阿姨点点头,“记得。”   明瑶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照片,“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她走上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眼那张照片,两秒后开口,“是的,就是他。”   明瑶抿了下唇,淡淡道,“你确定?”   她的手机里除了陆谨修的照片,不存在其他男人。   “确定。”她回答。   明瑶从沙发上起身,皱眉冷声道,“还敢跟我扯谎?”   她的声音比方才拔高了些许,就连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冷戾,令人不敢直视。   孙经理只觉得脊背发寒,“明小姐,这……您这是怎么了……”   明瑶上下打量他们一眼,“我的耐心有限,再不说实话,那我只能诉诸法律途径了,到时候你们该赔偿赔偿,该坐牢坐牢。”   孙经理今天来本就是为了和平解决此事,而不是为了把事情闹得更大的。   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会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看向身旁的阿姨,“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如果明小姐真的要起诉,那你可是要坐牢的。你要是有案底,别说你儿子,就连你孙子考公都有影响。”   “你就快点说实话吧,到底是受谁指使,交代清楚后再好好跟明小姐道个歉,兴许她大人有大量能放你一马。”   她儿子近来正忙于考公务员,这事他作为经理多少有点了解。   牵扯到自己的家人,阿姨顿时慌了。   她晓得经理这个人的品性,也清楚他没必要也不会拿这种事来撒谎,“我说,我都说……明小姐,求你不要起诉我。”   明瑶站在那里,冷冷地瞧着她。   “是……是……一个女人找的我。”   “谁?”   “他们叫她——叫她凌总。”   ***   中午十二点半,卡尔AI附近某高档西餐厅。   凌嫣抿了口红酒,淡笑着看向对面的男人,眸底蓄着潋滟笑意,“陆总,你这个时间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吗?”   陆谨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冽,“的确有事。”   凌嫣眸色微微一暗,颔首道,“好,那你说。”   他利落地切下一块牛排,却并未放入口中,反倒是将刀叉放下,开门见山,“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蠢事。”   他的声音讥诮,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冷嘲。   对面的凌嫣脸色瞬间就变了,但二十多年的礼教让她仍竭力保持着优雅,“你在为了她开罪我。”   她想过这种场景,在决定做那件事之前就想过。   但当她真正面对这样的陆谨修时,却还是——难以接受。   凌嫣手里的刀叉一点点捏紧。   有人同她讲,表面最温和的人骨子里实则最凉薄。   显然,她面前坐着的这位就是如上所说的这类人。   但,明瑶于他而言就是那个例外。   陆谨修的目光陡然收成锋利的刀,如薄刃般刺在她身上,语调冷然,“敢做出这种事,还怕我开罪?”   “还是说,你觉得她真的没人护着了?”   凌嫣望着他,唇角轻轻弯起,道:“当然不是。”   她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感情到底有多坚固。”   牛血和冒出女人鬼叫声的监听设备只不过是小小的恐吓,离间他们二人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想知道,即便是在他从未澄清过自己的绯闻,又被那位阿姨构陷的情况下,明瑶是否还会——   选择相信他。   她只是想赌一把。   赌一把她对他的感情根本没那么深。   但有些事向来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她这个组局者,这次也是真的如他所说,犯了蠢。   她没想到明瑶会直接拿出照片让那个阿姨来指认。   是她疏忽了。   她事先并未让助理给那阿姨看过什么照片。   整件事,也的确是她做的。   陆谨修短促地低笑了下,浅灰色的瞳仁里皆是寒意,“我和瑶瑶的关系,除了她本人,没有人能够破坏。”   不。   这话也不全对。   所有的误会他都会一一同她解释清楚。   即便是哪天明瑶真的不想要他了。   他也会不择手段地留住她。   她自然能理解他的意思,“你对她的感情,就那么深吗?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可是——”   他开口,声音淡到极致,“我记得,在你未婚夫的事情解决后的头一天我就提醒过你。”   是了。   他很久之前就提醒过她不要喜欢他。   可感情的事,哪能由得了理性做主,至少她没那么厉害。   ——她多想亲手撕开他温和有礼、斯文绅士的假面,让他所有的偏执、疯狂,浪荡、轻佻只为她一个人展现。   可是,她失败了。   败得彻底。   不过,她现在也算看到了揭下部分面具后的他。   只可惜,揭开面具的那个人是明瑶。   从来都与她无关。   凌嫣放下手中的刀叉,对上他冷然的目光,“陆总,你觉得你和明大小姐之间,就一定能有结果吗?”   据她所知,明大小姐的父亲是极力反对明瑶与他在一起的,否则他之前也不会想要促成他女儿与陆戾的婚事了。   “有没有结果,”陆谨修那双浅瞳压下层层阴鸷,“我说了算。”   “看来你还真打算把自己搭进去了,”凌嫣端起红酒喝了口,“那么,这次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她在问他准备怎么处理她。   他这个人不喜欢奉劝,倒是不介意威胁,“凌嫣,别再犯蠢,这次我可以听她的不跟你计较,但如果再有下次,我也不确定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陆谨修的嗓音冷冽、低沉,像是能沁出冰来,“你应该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怕坐牢。”   她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他们,说的是那些与他家庭背景相对的,有父母宠爷爷奶奶疼的有钱有势的二世祖们。   凌嫣努力维持的平和逐渐被他撕裂,面上血色尽褪,“陆总,你还真是无情。”   专情在这个时代可称得上是个难能可贵的优点,然而这个难能可贵放在她身上就是一塌糊涂。   可是,他本就不需要对任何人都有情。   当初他之所以帮她,也不过是托了江小姐的福,承了那个“恰好”而已。   江小姐,是他那位好友霍辞的未婚妻。   陆谨修没再多说,起身离开。   他面前的牛排只被切了一块,纹路肌理与其上的血红蛋白清晰可见,却并未入他的口。   他从不喜欢只有几分熟的食物。   他也向来,不喜欢西餐。   ***   录音整理完毕后,有某个瞬间,明瑶真的很想将其交由警方处理。   然而,想到之前听过的、关于凌嫣的事迹,她并未这么做。   人分多面,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她不再犯,她也未必真的不能原谅。   毕竟东西早早被发现,她也没受什么太大影响。   她只是心疼陆谨修额上被父亲砸出的那道伤。   上午,她把整理好的录音文件发给陆谨修。   然后与他通了个电话。   但她并不清楚,陆谨修也已经将此事调查了个彻底。   明瑶同堂哥说明情况后,与他约定好下午去医院取药。   吃完中饭,她想起来裴屿送的那件礼物。   明瑶拆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微微一怔。   担心裴屿在午休,她并未给他打电话,而是发了微信消息。   【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很快回复——   【是我捡的。】   明瑶:【捡的?】   怎么会恰好捡到陆谨修的那只河灯?   底部明显是被晾晒过的,尚且有风干的痕迹,而且,她看到了里面的便利贴纸。   就是他的。   裴屿:【嗯,是老板娘吩咐我们去捡河灯的。】   明瑶眉心轻轻蹙起。   凌嫣?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收到她的回复,那边的裴屿略有些着急。   他问:【姐姐,你怎么了?】   明瑶:【为什么要捡?】   裴屿:【老板娘说是怕污染环境,所以才让我们把所有的河灯都回收了的,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这河灯是谁的吗?】   裴屿:【知道,那位陆先生的。】   短暂的沉寂后。   他问:【姐姐你喜欢他,对不对?】   明瑶敲了个“嗯”来回复他。   裴屿:【那你就看看里面的愿望吧,兴许你能帮陆先生实现呢。】   又或许,那位陆总的愿望,本就和姐姐有关。   她回:【好。】   明瑶伸手拿起茶几上被折叠成小块的便利贴纸,将其展开。   低眸,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几遍。   陆谨修的字体是真的很漂亮,清隽、飘逸,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那张便利贴纸上,只写有一行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完- 第40章 狂犬   ◎陪我回家住一晚。◎   什么……   所以这就是他的愿望么。   明瑶殷红的唇微微抿起, 耳根也攀上绯色。   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   “难不成你要让我做你一辈子的男朋友?”   其实,那个时候她由这句话而联想到的也是“与他结婚”。   所以,不是中秋节, 他早在放河灯那天就已经……想过与她结婚这种事了?   亦或是, 更早一些的时候。   安静片刻, 明瑶将这张便利贴纸顺着它原来的痕迹折好, 走进卧室。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只棕红色的木质小匣子, 把那张折叠好的便利贴放进去。   棕红色的小匣子里, 赫然躺着一方竹青色的手帕。   帕子被折叠了好几次, 端端正正地躺在木匣底端。   ***   接下来的几天,明瑶与初茗宜共同敲定了酒吧地址和酒吧主题。   她一贯不喜欢嘈杂的环境, 所以准备开一家清吧。   南城酒吧街那段虽说客流量大, 但由于顾客选择项多,竞争力相对来说也较大。   她们思来想去, 最终将酒吧地址选在了恒隆国际商贸街附近。   那附近是个商圈,某游戏公司与卡尔AI的办公大厦与她们这个酒吧距离都不算远。   更何况, 除却几家大型公司,附近的小公司也不少。   至于主题么, 她们就选用了“闹中取静的小憩场所”。   敲定这两项后, 明瑶便打算找一位靠谱的设计师来为她们进行室内设计。   初初当即就把这事给揽了下来。   想到她在南城的那些人脉资源,明瑶便放心地把这事儿交给了她。   晚上六点钟,明瑶这会儿正待在初初那所高档大平层的厨房里。   她这些天空余时间都在跟着菜谱学做饭, 厨艺也精进了不少。   ——至少她自己是那么认为的。   今天晚上,明瑶特意让初初给她的钟点工阿姨放了个假, 主动请缨来做她们俩的晚饭。   考虑到煮面是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最不容易翻车的活儿, 明瑶便回忆着菜谱,做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   初初去厨房拿上筷子,跟她一起将两碗面端到餐桌上。   明瑶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她下巴微抬,示意道:“快吃吧,待会儿面凉了就该坨了。”   初茗宜咬了下唇角,拿起筷子。   她低眸扫了一眼桌上那碗面——   成色看起来倒也还好。   她现在只希望它的味道与颜色能看起来一样好……   然而,她夹起一块西红柿尝了一口后,便极度后悔。   后悔今天听瑶瑶的话,没让钟点工阿姨来来工作。   初茗宜五官皱成一团,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女人,沉吟片刻才开口,“瑶瑶,你这顿饭做的不错,下次不要再做了。”   明瑶:“?”   初初这是……   实际上,明瑶并未注意到初茗宜方才吃那块西红柿时的表情,也没注意到她又把那一小块西红柿吐进了碗里。   她抬眸的时候,就只看见初初把筷子撂下。   初茗宜吃东西的时候,她正低头看手机。   临近国庆,卡尔AI集团研发的“建国周年贺礼”系列新产品正在准备上市。   陆谨修最近都比较忙,明天一早他还要飞帝都一趟。   不过,让她倍感欣慰的是,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学会主动跟她报备行程了。   明瑶看向初初,眉心微微皱起,“怎么了?”   初茗宜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尝尝自己的手艺,再来问我什么意思。”   明瑶微微颔首,夹起一小块鸡蛋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刚尝到味道,她便把鸡蛋给吐了出来。   她不死心,又尝了块西红柿,结果同上。   明瑶:“……”   那,这面呢?   做面的时候她又没放盐,总不会还像鸡蛋和柿子一样吧。   然而事实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创造力。   明瑶拿起筷子挑了两绺面咬了一口。   紧跟着又直接把面吐了出来。   夹生的,根本没有完全煮熟。   明瑶深吸气,眉心紧拧。   她放下筷子,眼眸微垂,心道她就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   也许初初说得对,她在厨艺方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天赋。   练了这么久,还是连最简单最基础的汤面都做不好。   这样下去,她还怎么给陆谨修带便当,让他成为他们全公司职员最羡慕的老板啊。   初茗宜曲起指节叩叩桌面,拿起手机道,“算了,我还是点外卖吧。”   明瑶低低“嗯”了一声。   “想吃什么?”   “除了过敏的那些东西,我吃什么都可以。”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失落,初茗宜开口,“好了,第一次做饭做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   明瑶总感觉她这话听起来不想什么好话,掀了掀眼皮,淡声说,“不是第一次。”   初茗宜现在是真的饿,已经快速下好单,“练习的时候不算。”   正当明瑶动了动唇,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初初的声音——   “不过,如果你练习了很多次还是……”她皱着眉努努下巴,“这个水平,我劝你赶紧放弃。”   “放弃?”   “嗯,瑶瑶,你得明白,农民伯伯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不是给你这样糟蹋的,我的胃也不是。”   明瑶:“……”   好的,她明白。   “那我还是给他买便当吧。”   “谁?那个姓陆的?”   “嗯。”   初茗宜恍然大悟,撇唇道,“我说你最近怎么开始做饭了,原来是为了他?”   明瑶对上她的视线,点点头。   初茗宜更气了,“所以我就只是你的小白鼠,是吧?”   “不要这么说嘛。”   虽然她做的东西的确是很难吃,但初初也没必要把自己类比成小白鼠。   “你们在一起了?”初茗宜蹙起眉,上下打量着她,生怕错过她任何表情。   “应该,算吧。”   “在一起就是在一起,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算吧?”   “他还没跟我正式告白,不过他在我面前承认了,他喜欢我。”   初茗宜:“……”   她对上瑶瑶的视线,一本正经道:“那就是没有。”   明瑶也没再就此问题反驳什么,清清淡淡的嗓音落入空气中,“你以后别再叫他狗东西了。”   初茗宜瞪大眼睛,“你这就开始维护起他来了?”   “不是维护,”明瑶试图解释,“兴许以后你们工作方面还会有合作,我是觉得这样下去对你对他的影响都不太好。”   初茗宜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就是气不过,凭什么陆谨修当年说走就走,现在想出现又出现,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他凭什么?   也就是瑶瑶,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把他在心里埋八百回不给他掘出来了。   她低哼一声,“我们初家一个专做医疗器械的公司,能跟他的人工智能公司有什么交集?”   “卡尔AI是圣心医院的六大股东之一,你不知道吗?”   初茗宜:“……”   行吧,这个她知道。   她看着明瑶,换了话题,“陆谨修有没有跟你解释他的那些绯闻,还有他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   明瑶摇了摇头,“没有,他只说让我给他点时间。”   “他需要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明瑶微怔。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她只是觉得,既然他说出来了,那就一定不会食言。   “瑶瑶,你马上就要过二十二岁生日了,你应该清楚,谁都没有资格让你等那么久。”   明瑶渐渐抿起唇,“是我自己愿意的。”   “这个世界上比他优秀的男人太多了,你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优秀”这个词怎么界定呢,是要有足够的钱,还是要有足以让人艳羡的学历和能力?   如果从这两方面来讲,陆谨修并不差。   “他们与我无关。”她说。   “你就确定陆谨修一定适合你?”   明瑶看着她,淡淡扯了下唇,“不确定,但我想试试。”   “陆爷爷生日那天你跟我说的什么你自己还记得吗?”   “记得,可你应该也清楚,我说的是气话。”   她自然清楚,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从来没什么道理可言,“那你现在搞清楚自己的心了吗,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只是不甘心?”   “我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九年了,不是么。”   明瑶点头,语气没什么情绪,更像是在陈述,“九年零一百三十三天。”   “记那么清楚,”初茗宜望着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刚才的话只是建议,你可听可不听,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明瑶握住她的手,轻声询问道:“你和时医生怎么样了?”   “就——还那样儿。”初初放下手,轻声回了句。   “没什么实质进展么?”   “实质性进展?你指的是我要睡他这件事吗?”   明瑶:“……”   她嘴角抽了抽,没吭声。   初茗宜撩了把头发,“他说什么要给我点时间想清楚,可我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明瑶轻轻笑开,“你就这么着急?”   “倒也不是,时清和那个人我多少还是了解的,如果我们发生了关系,他一定会对我负责。”   “更何况,他身材还不错,山根也蛮挺的。”   明瑶:“……”   初茗宜舔了下唇,没有丝毫难为情的意思,“不过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估计活儿不怎么样。”   ……话题的方向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她们俩怎么就从做饭谈论到这个了?   “你不也没有?”明瑶冷嗤,轻瞥她一眼。   “所以才想尝试啊,你不要忘了我比你还大一个月。”   初初的生日很好记,10.1,国庆当天。   “你还办生日宴会吗?”   “不办了,没意思。”   明瑶:“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初茗宜大言不惭:“我想要时清和。”   “……这个我没办法帮你,你倒不如直接跟时医生讲。”   “我讲过的,他拒绝了啊。”   明瑶:“……”   为什么她和她闺蜜的遭遇如此相似。   “要不十一假期我们去温泉山庄吧,你把陆谨修也叫上,我们一起过去。”   温泉?   那岂不是代表着他们要……   算了。   明瑶默默叹口气,之前都被他拒绝一次了。   她才不想被拒绝第二次。   万一到那里她忍不住,他又像老古董似的不同意,那岂不是太跌份儿了。   她不要。   衡量再三,明瑶开了口,“比起泡温泉,他可能更喜欢赛车和蹦极。”   她最近跟陆谨修常常聊天,关于他的兴趣爱好,她也了解到不少。   而且,她之前的确答应过他要跟他一起去蹦极的。   “所以,你是不打算跟我去温泉山庄了?”初茗宜斜乜着她,眉心轻蹙。   “我不想打扰你和时医生约会。”   初茗宜思考了下,妥协道,“那也行吧,等我们各自确定关系后,再一起吃饭。”   “好。”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外卖到了。   两人吃完外卖,初茗宜主动收拾了下外卖盒子,明瑶则把她煮的两碗面倒掉,做了垃圾分类。   ***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明瑶刚睡醒,就接到了来自骆久渡的电话。   他问她今晚能不能一起吃顿饭,他想注资她的酒吧,做她的合伙人。   明瑶欣然应允。   晚上六点十二分,卡尔AI集团附近某火锅店。   明瑶是带着拟好的合同过来的,学长准备注资的额度以及后续股份与分红问题,他们基本已经谈妥了。   既然这些东西已经敲定,那合同自然也是必要的,明瑶不是不懂。   六点二十分,距离他们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骆久渡到了。   他径直朝明瑶走过来,脸上漾起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学妹,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明瑶起身,弯了弯唇,笑着开口,“没有,我也是刚到,你坐。”   骆久渡在她对面坐下。   “合同我已经拟好了,初初……也就是初茗宜,她负责找设计师。”   “那位初家大小姐?”   “嗯,也是我闺蜜。”   骆久渡颔首,面上表情平和,声音也温淡,“不如装修的工作就由我来负责?”   “你还懂这个?”   “实不相瞒,我外公他们就是做装修起家的。”   “真的啊,那就太好了。”   学长刚好有这层关系的话,那装修的事情就好办太多了。后续可能也会省掉许多麻烦。   “这事儿就交给我。学妹请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最精良的装修队来给我们的酒吧装修。”   “谢谢学长。”明瑶笑着道。   骆久渡微微垂眼,视线落在她身上,“跟我这个合伙人就不用道谢了吧。”   他的话音未落,火锅菜品便被一米六高的小机器人一一送了上来。   机器人蓝色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可爱如小正太一般的声音落入空气中,“祝两位用餐愉快。”   “火锅店居然都开始用机器人传菜了。”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是她落伍了吗?   骆久渡:“卡尔AI旗下的产品。”   “啊,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小机器人已经转过身去,明瑶瞧见它身上的logo。   ——那是卡尔AI集团的标志。   不过,出来吃顿火锅儿都逃不开陆谨修这个男人的“魔爪”。   他还真是优秀。   “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某个人的思维眼界还挺有前瞻性的。”   骆久渡正在往“咕嘟咕嘟”的火锅汤底中放牛肉卷,闻言,动作一顿,“你指的是,陆总?”   明瑶:“你听出来了啊。”   骆久渡眼睫轻颤了下,接着往汤底里面加肉卷。   那位陆总,好像是喜欢她的。   他想起自己刚来公司第二天发生的事——   那天中午,他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偶然有一回听到产品部那群碎嘴的男人八卦陆谨修。   “你们都看见了吧,最近那位凌总老是来我们公司等陆总一起下班。”   “这俩人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凌总长得挺漂亮的,被这种女人追,我们陆总真有服气。”   “不不不,你不懂,之前我拿咱们陆总照片给我女朋友看了下,我女朋友怎么评价他的你们知道吗?”   “怎么评价的?”   “她说她活了二十五年,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她还说愿意折寿五年换下辈子交往这样的男朋友。”   “五年太少了,至少十年才能显出她的诚心啊。”   “去你的。”   “陆总的绯闻女友那么多,可除了那位凌总和虞小姐,我还真没在公司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其他女人。”   “佛祖保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月老显显灵,求求凌总赶紧把咱们陆总给收了吧,我真够了,真不想再让他陪着咱们天天加班了。”   “我不是够了,我是够够的了。我宣布,你刚才代表我们产品部一二组全体员工所发的心声上帝老人家已经听见了,祂说这就给陆总安排女朋友。”   “……”   “你们疯了,求神也不是这么求的。”   他们还没聊完,陆总身边那位简特助就走了过来,直接跟他们说,“各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陆总说,如果谁再在公司内部传他与凌总的八卦,就扣钱。”   有勇者问,“怎么个扣法?”   简况:“传一次,扣一百。”   “……”   好嘞,我们这就闭嘴。   未等简特助离开,那群人就埋头苦吃起来了。   全程再也没有一个人谈论他们陆总的八卦。   当晚,好巧不巧的,他去公司地下车库取车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陆谨修与那位凌总的谈话。   凌总问他是不是喜欢那位明小姐。   他轻笑着回了句“是”。   不假思索又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迟疑。   联想到第一天电梯里陆总盯着他腕表看的事,那位明小姐,除了他这位学妹,也没有别人了。   骆久渡忽然就想明白了许多事,他们是彼此喜欢的。   原来。   原来她那个时候之所以拒绝他的告白,是因为这位陆总。   有些问题,好像,根本没有必要再问了。   骆久渡拿起公筷为她夹了几片牛肉。   “学长。”   “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牛肉过敏,而且我不是很喜欢吃辣。”   骆久渡晃了下神,“……抱歉,我不知道。”   明瑶开口:“这只碗我没有动过,给你吧。”   骆久渡接过,又道:“我让他们再上一双碗筷过来。”   “好,”明瑶掀了掀唇,指指红油汤底旁边的菌汤锅,“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骆久渡微垂着眼睫,招来服务员让他们重新拿了副碗筷,平和的嗓音微颤,语气淡淡的,像是失了几分气力,“还好点的是鸳鸯锅。”   明瑶朝他笑了下,开始吃东西。   ***   晚上八点二十一分,她被骆久渡送到了九号府邸楼下。   “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骆久渡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明瑶长腿一迈,从副驾驶上下来。   她是乘地铁去的火锅店,原本想着让他把自己送到地铁站就可以了,但对方没同意。   他坚持要把她送回住所。   明瑶一想,反正她现在的住处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便答应了。   “学长,你路上小心。”   一辆烟紫色的阿斯顿·马丁就停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男人双手抱臂,半倚在车前。   他身着一袭白色西装,那双颀长笔直的腿被包裹在白色的西装裤下,清隽、矜贵。   他没抽烟,连那支做工精致的银灰色打火机也扔掉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他直起身,朝身影走过去。   明瑶听见一阵脚步声,再然后,她眼前的路就被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形完全遮挡住了。   那人影几乎是一晃,就直接闪到了她面前。   跟鬼魂似的。   只不过,功能用法不一样,别的鬼魂是能吓到人丢掉半条命;他呢,他只会勾人心魂,摄人魂魄。   “好久不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的话,他们也的确是挺久没见的了。   明瑶抬眸望着他,问:“你不是去帝都出差了吗?”   “还不许我回来了?”   “怎么那么快?”   “想你。”   “想见你。”他目光似是钉在了她身上,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   明瑶微微怔住。   以前,他很少,不,应该说从未有过这样直接表露自己心思的时候。   陆谨修攥住她的手腕,俯下身,低声询问:“外面蚊子多,不如你请我去楼上坐坐?”   他唇角堪堪擦过她的耳廓,显然是故意,“还是说,你更想跟我回家?”   明瑶耳根因羞覆上绯色,嗔道,“你乱说什么。”   他直起身,因骆久渡而起的烦闷心思终是消散了些。   许是见到她的那一刹,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没乱说。”他的嗓音淡淡。   明瑶:“最近是不是很忙?”   陆谨修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对她这个问题的回应。   他抬手,指尖轻轻磋磨着她的耳珠,低沉的嗓音微哑,“晚饭是跟骆久渡一起吃的?”   “嗯,吃的火锅。”   “闻到了。”   明瑶:“……”   她脸色更红了,咬了下唇,眼尾勾上一层水色,“火锅店的味道本来就很大嘛,你先把我松开,我……我上楼去换身衣服。”   “不要。”嘉   “那你——”   “我不介意。”   明瑶心念一动。   这么说的话,是指他有介意的东西,但不是这个?   “那你介意什么?”她问。   上次他连景弈的醋都吃,这一回该不会也是……   陆谨修低眸看着她,那双浅瞳压下层层阴郁冷感,声线沉沉,“为什么跟他一起吃饭?”   明瑶抬起眼,不避不让地看着他,将学长要做她们酒吧合伙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样。”   “不然还能有什么?”   “我以为你出轨了。”他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眼尾勾出浅薄笑意,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讲出这句话。   “陆谨修,你是不是想挨揍?”   “你弱不禁风的,打算怎么揍我?”   明瑶抬手攥住他手腕,撇唇道,“我不管,谁让你刚才那么说。”   “我跟你道歉。”   “道歉也没用。”   “你说,想我怎样。”   “十一假期你休息吗?”   “休。”   “那你带我去蹦极吧。”   “你不怕?”   “不是有你么,你会保护好我的吧。”   “会的。”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落下浅浅一吻,而后直起腰。   明瑶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扯住了手腕。   他攥着她的手腕往前走,直走到电梯一侧的安全通道旁。   陆谨修单手揽住她的腰,手上顺势一用力,直接将她往怀里扣。   “你就不担心有人过来?”   “不担心。”   就知道,这种事情问他也是白问。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住一晚?”   “你怎么……”明瑶脸色微红,说到这里又停住。   他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上次拒绝她之后又后悔了?   然而还未等她问出那句话,便听到他清隽的嗓音——   “那只黑夜该喂了。”   明瑶:“……”   所以他想的其实是他那只黑夜守宫,根本不是她?   “那你去喂它啊,来找我做什么?”   他浅浅挑了下眉,淡笑着开口,“这不是很明显。”   明瑶抬眸,瞪他一眼,“你不要拿我跟一只蜥蜴比,这样我会不开心的。”   陆谨修低眸瞧着她,眼底笑意更浓,“它怎么能和你比。”   “你还说。”   “好,我闭嘴。”   “你是不是吃学长的醋了?”   “嗯。”他嘴巴根本没张,声音是从喉骨深处发出来的。   明瑶伸手扯住他的浅灰色斜条纹领带,下巴微抬,“你给我好好说话。”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的确。”   “我可以补偿你。”   “怎么补偿?”   “你说。”   “陪我回家住一晚。”   明瑶:“……”   很好,话题又成功被他绕回去了。   她抿了下唇,心脏被那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感一点点填满,“我上楼拿点换洗的衣服。”   “不用了,我那儿有。”   明瑶眼神一变,刚要质询他,就听见他说,“给你准备的。”   陆谨修目光凝着她,声音有条不紊,“我没带别的女人去过我家,不要多想。”   “所以,我是第一个?”   “是。”   “真的?”   “不信?”   明瑶后退一步,扯了下他的领带,将他整个人都往下带了些,顺势吻了下他的耳骨。   她微踮着脚,附在他耳畔,轻轻开口,“你跟那位霍总是多年的好友对吧,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我找他求证一下?”   -完- 第41章 狂犬   ◎你不要让我白等。◎   明瑶本意就是开玩笑的。   她没有真的想与那位霍先生通电话。   虽然初初那样说, 但她仍是信他的。   无论是绯闻还是当年的事,他总会跟她解释清楚。   她只希望,他不要让她等太久。   陆谨修对上她那双乌黑的杏眼, 眼底笑意未散, “可以。”   说罢, 他拿出手机, 递到她面前。   明瑶微怔了下,缓缓松开他的领带, 淡声说, “不要了。”   陆谨修眯眼瞧她, 低低沉沉的嗓音落入空气,“你是专门捉弄我的?”   “我才没有。”   他把手机解开锁, 调出霍辞的号码, 递到她手上,毫不心虚地道, “既然你提出来了,那就打, 我没什么好怕。”   没什么好怕?   明瑶对上他那双泛着谜蓝的浅灰色眼眸,不知怎的, 心脏突然就像是被他给攥紧了似的, 酸胀感渐渐袭来。   她抿唇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个中原因。   他的眼神太过清澈澄明,搞得她觉得自己这样质询他反而是对他的侮辱。   她确定。   没有哪个演员能有这样好的演技。   他更不会。   短暂的沉寂后。   明瑶望着他开口:“你让我打的。”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微微垂眼,手指却并未点在手机屏幕上。   给霍先生打电话只是她的突如其来的想法, 现在她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说起来, 明瑶一度想过, 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有什么西方血统,不然眼睛怎会生得这样独特。   可惜,除了陆阿姨,也就是他的母亲,她对于他的其他家人一无所知。   当年她拿着报纸给爸爸看的时候,报纸上也只是写陆阿姨跳楼自杀,留下了一个十五岁的儿子……   不过,这条新闻媒体也只是报道了一次,再没什么后续。   她和爸爸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菜市场打工。   初次见面时,十岁的她直截了当地同他讲,“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我刚好缺个哥哥。”   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她被拒绝了。   爸爸安慰她的时候说,像他这样的孩子有很强烈的自尊心,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可她没有想要施舍他什么。   她只是想要个哥哥,能够教她写作业,能与她一起玩。   她不需要他照顾。   反正家里有司机叔叔和阿姨,只不过,她很不喜欢爸爸给她找的那位家庭教师。   十岁的小明瑶觉得他的长相实在是有些别扭,怎么瞧都瞧不惯。   而且,他还总是用手指点她的额头。   搞得那个时候她额上总是红红的。   她跟爸爸反应过这个问题,也想过让爸爸把他给辞掉。   但他不同意,他说这位老师的能力很强,让她不要耍性子,跟着他好好学。   她知道她不够聪明,某些并不算多难的奥数题怎么都不会解。   但她要是都会,那还要老师做什么。   她去菜市场找陆谨修的时候,好几回都碰见他正在解数学题。   他脑筋转得很快,她站在旁边连题干都没读完的时候,他就已经快把题目解出来了。   有一回,她还看到了他满分的数学试卷。   想到那位家庭教师,想起来自己总是红的额角,以及那些对她来讲困难重重的奥数题。   ——即便总是被他拒绝,她仍然没有放弃。   之后的二十八天,她每天都让阿姨带着她往菜市场跑。   第二十九天的时候,十岁的明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打动了他。   总之,他同意跟她回家了。   明瑶出神了许久,直到陆谨修厚实宽大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才将思绪扯回。   她抬眸望向他,道:“我不问了。”   “怎么突然改主意?”   她晃了晃他的手机,“我觉得这个点儿还是不要打扰霍先生跟他的未婚妻为好,而且,相比问他,我更想听你亲口跟我解释。”   “你刚才在想什么?”他微微弯腰,低声问。   她扯了下唇角,眼尾勾出浅笑,“没事。”   “你信我么?”   明瑶没怎么听清他的话,“嗯?”   陆谨修握住她细嫩的肩,微俯下身,那双浅瞳凝着她,余光轻瞥了眼被她握在手里的手机。   “啊,给你。”她把手机递还过去。   “帮我拿着。”   “怎么了?”她问。   陆谨修道:“跟我回家。”   明瑶唇角轻抿了下,微微颔首,手里拿着他的黑色手机。   手机原本亮着的屏幕也早在两秒前暗了下去。   直到她被他牵着手,带到那辆烟紫色的阿斯顿·马丁前。   陆谨修拉开车门,示意她上去。   明瑶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十多秒后,车辆启动。   明瑶坐在那里,繁杂的思绪与回忆几乎挤满了她整颗脑袋。   时间越久,她越发理解他当时的处境。   想到那些事情,她胸口的烦闷与压抑克制不住,就只是呆坐在那里,连安全带忘了扣。   陆谨修侧眸瞧她一眼,而后探身过去,帮她绑好安全带。   他靠近她的时候,明瑶只闻见了淡淡的皂荚木香味。   没有丝毫烟草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睛,抬眸看着他问,“你……不抽烟了吗?”   “正在戒。”   “为什么?”   “想活得久一点。”   “……”   她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明瑶侧眸看向车窗外。   安静片时,她听见他低沉清冽的嗓音——   “手机密码是120717。”   “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不是要给霍辞打电话求证?”   “可你把解锁密码都告诉我,就不怕我趁你睡着的时候打开你手机乱翻么。”   “你想这么干?”   “……不管我想不想,这种可能性总归是存在的。”   “可以。”   “什么?”   “我不介意。”   明瑶微抿住唇。   那种感觉又来了。   如果他真的与那些女人有什么牵扯,他怎么能回答得这么干脆坦荡?   烟紫色的跑车吸引了众多车主的视线,但车上的两位并不清楚。   前面是红灯,陆谨修轻踩刹车,阿斯顿·马丁缓缓停住。   明瑶偏头看向他,低低淡淡开口,没什么特殊情绪,“花边新闻缠身的人居然还能这么坦坦荡荡地说自己不怕被翻手机。”   “绯闻未必是真。”他侧眸对上她的视线,嗓音沉沉。   “所以,你与那些女人进出酒店到底是在干什么,谈生意吗?不过,谈生意为什么要去酒店啊,去你的公司不是更好么。”她一口气抛了许多问题给他。   不能怪她,是他不说清楚在先。   关于他的事情,陆戾这个号称“上流圈百晓生”的人都不了解,她就算找人查也查不到什么。   也不对,陆戾这个虚假的百晓生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他未必有她对于陆谨修这个人了解得多。   “囡囡。”他喊她。   “嗯?”明瑶看着他,尾音上翘,自带几分撒娇意味。   “你相信我。”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她相信他,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是他的主观臆断。   明瑶点点头,“相信啊,你都把解锁密码告诉我了,我有什么好不信的,”她的确是在跟他讲实话,“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和那些女人去酒店到底是去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不过我和陆戾上次去酒店也只是去对戏而已。”   所以,就算去酒店,也不代表一定就是做那种事。   她说,“我等你的解释,但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绿灯亮起,车辆起步。   陆谨修无声扯了扯唇,眼底却压下层层阴鸷。   他的嗓音又低又冷,像是能掉下冰碴,“怎么,你想他了?”   明瑶愣了下,问:“你在讲什么?”   “陆戾尚且可以排除,但骆久渡,裴屿,景弈,他们都喜欢你。”   “什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   “你怎么瞧出来的?”   景弈喜欢她?   她怎么不知道。   裴屿,也只不过是把她当姐姐吧。   叶阿姨现在和父亲结了婚,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不待见裴屿这个弟弟,那他也已经是她的弟弟了。   这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   至于学长,她早就与他说清楚了。   不过,他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她总觉得他和往常不太一样。   陆谨修笑,声音却没什么温度,“一眼就晓得,只有你这个当事人看不出,你说你是不是蠢,嗯?”   “你想说事情就说,干什么这样挤兑我?”   “我才不蠢,蠢的明明是你。”她蹙起眉,狠狠瞪他。   他那双浅眸里的阴郁终是消散了些。   车内并不亮,月色的笼罩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她只听见他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   “嗯,是我。”   “你……”   这会儿他又来跟她伏低做小了?   可惜她耳根子本就是软的,何况对方是他。   她闭上唇,只透出一个字便没再搭理他。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   她都不明白,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跟刚才他提到的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陆谨修把车靠边停下,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明瑶对上他的目光,细白的齿重重咬住下唇,乌黑的眸有过一闪即逝的慌乱,“你怎么了?”   “别咬唇。”他抬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她的下颌。   “要你管?”她这会儿仍气着。   陆谨修低眸瞧她,语气恶劣,“不听话,是想让我直接把你嘴巴掰开,还是想我吻你?”   明瑶直接用手捂住唇,松开贝齿,不再咬了。   他问,“我离开那么久,你有没有同别人恋爱过?”   “没有。”   他靠近她,一手撩起她耳侧微乱的发,低声询问,“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不想恋爱还不行吗。”   虽说她这样的行为在明盛先生眼里已经成为了“怪胎”一般,但她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   陆谨修单手箍着她的腰,静静地看她,片刻后,才问,“给谁留着?”   她的。   初恋。   “留什么?”她瞪向他,总觉得他这话前后不搭边儿。   他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当你在等我。”陆谨修搂住她,单薄的唇贴上她的脸颊,声音也比平时温缓了许多,倒是不像他了。   可明瑶又想起,他在外面跟人交际的时候,旁人对他的评价总归差不多,都离不开绅士二字。   明瑶盯着他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从他脸上看到细微的无措。   她有些心疼,声音也不自觉轻软起来,“你明明知道。”   “我不确定。”他说。   他做得太过。   在此之前,他真的不确定她的心里究竟还能否为他存留一隅。   明瑶动了动唇,“那你现在该确定了,我是。”   她抱住他,轻轻磨蹭着他的肩,眼眶忽然就红了,“你不要让我白等。”   她是真的想他。   就像中秋节那天跟他说的一样,即便是他在,也会想。   不受控制的。   未等明瑶反应过来,就被他捉住手腕。   紧跟着,他探身吻上她额头,轻点了下就移开。   他的眼神里没有什么炽烈的欲,只是温润、清和,如同缓缓流淌的干净溪流。   车子驶入寻玉岸的地下车库。   停车的时候,陆谨修道,“用我手机给老顾打个电话。”   “顾承野么?”她轻声问。   陆谨修没应,单薄的唇渐渐抿起,余光瞧她一眼,低沉的嗓音泛哑,“算了,待会我拨给他。”   他不能否认,那些花边里头掺杂了他的私心。   但他现在有更大的私心了。   他不想让她知道一丁点儿关于那东西的事,不能更不会让她涉险。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玉。   本该就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无甚交集。   明瑶脑筋转了转,看着他问:“你……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吗?”   -完- 第42章 狂犬   ◎你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碰我。◎   陆谨修侧眸看向她, 轻轻笑开,“你都说了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事。”   明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淡声询问, “所以即便是我问了, 你也不会说, 对吧?”   他单薄的唇微抿, 并未开口。   明瑶深深吸气。   他现在这样的反应,她怎么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 将手机递给他, “你拨。”   说罢, 直接加快脚步,走进电梯间。   陆谨修跟在她身后, 步伐丝毫未见紊乱。   他的嗓音低沉冷冽, 由空气带着窜到她耳边,痒痒的。   他问, “生气了?”   明瑶睨他一眼,“不明显?”   陆谨修伸出修长手指, 想要刮一下她的鼻尖,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   “我让你碰我了吗?”明瑶对上他的视线, 故作冷硬道。   “我不能碰?”   “不能。”   “为什么?”   嗯?   他怎么好意思来问她为什么。   明瑶蹙着眉, “礼尚往来,你没有礼,我又何必犯——”   她想说的是犯贱。   然而那个字还未说出口, 她的唇就被他堵住了。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推拒。   这里是电梯间啊, 摄像头就在上面。   他也太肆无忌惮了。   良久过后。   陆谨修抬手, 慢条斯理地帮她扣好她衬衫上方的第二颗纽扣。   明瑶盯着他, 目光一瞬不瞬,低声道,“你这是——欲擒故纵?”   他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扯出微末弧度,淡淡道,“我不应该这样?难不成,你更愿意我帮你解扣子,嗯?”   明瑶手指微微捏紧,这个人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一流。   她比不过。   最后,她也只是狠狠瞪他一眼,骂了句,“流氓。”   不过,这两个字对陆谨修根本产生不了一丁点儿的影响。   他有那种把恶意评价欣然当成夸奖的本事。   两人进了别墅客厅。   明瑶换好拖鞋,进盥洗室洗完手,又走到沙发旁倒了两杯水。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喝吗?”   陆谨修对上她视线,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蓄上清浅笑意。   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杯子。   喝完水,他开口道,“你的睡衣全在二楼衣帽间,自己去找?”   所以他准备了不止一件?   ——全是给她准备的。   明瑶一直盯着他浅瞳看的那双杏眼微微闪动了下。   不过,还未等她问些什么,他便直接上楼了。   明瑶坐在沙发上,偏过头,阖上眼睛。   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想了许多。   也许……他所隐瞒的事情涉及他的隐私。   即便是情侣,也是需要给彼此留一些空间的。   可是,她必须得承认。   她介意他那些绯闻,很介意,无比介意。   如果他再不找机会跟她解释清楚的话,那他们的感情可能就岌岌可危了。   ***   二楼书房。   干净低沉的男声从手机那端传来,“他出来了?”   陆谨修站在书桌旁,透过落地窗往外看。   外头那棵梧桐树枝叶繁茂,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他清冽的嗓音覆着冷感,“不是,小艾跟我说,警局那边只知晓他的行踪,但往往去到那地时他们就已经连人带货先转移走了。”   也就是说,那个人还未曾被警方抓住过。   那端,顾承野眉心微拧,声线沉沉,“一群经验完备的亡命之徒,躲过警方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陆谨修:“注意安全,我不在的时候,会所就交给你了。”   “你更要注意,他来南城,多半是冲着你。”   “没关系。”   他不怕死。   “总要为弟妹想想。”顾承野说。   “不要告诉她。”   “不会。”   “嗯,先挂了。”   “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陆谨修又在窗前站了许久。   他走进衣帽间,取了套睡衣。   拉开对面的储物柜,陆谨修瞧见里面少了件浅蓝色的睡袍。   他合上柜子,离开衣帽间,进了浴室。   十多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上半身只披了条纯白色的浴巾。   他的黑色短发还在滴水。   水珠从发梢尾端往下坠,纵身一跃落到了他漂亮的锁骨处,而后一路向下滑。   明瑶在恒温浴缸里泡了个澡。   大概是这几天太忙了,跑来跑去的选这个瞧那个,身心俱疲的她居然会在泡澡的时候睡着。   她做了个噩梦。   一开始其实算不得噩梦。   她梦见了婚礼,她与陆谨修的婚礼。   梦里,婚礼上来了许多宾客,觥筹交错间,那些客人们为他们二位新人送上祝福。   她的父亲明盛先生牵着她的手走上舞台,将她交给陆谨修。   然而就在她被他牵着手走向婚礼司仪时,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冲了上来,手里拿着枪。   ——“砰”的一声响。   陆谨修倒在了她身边。   她哭得厉害,梦里的白色婚纱被血浸得通红。   画面切到医院手术室,明瑶醒了。   不止是他,就连她本人都被送进了病房。   “陆谨修!”   她一个激灵,双手附上浴缸两侧,支撑着起身。   刚吹干头发的男人走过来,清晰地听见了她在叫他。   陆谨修站在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喊她的名字,“瑶瑶?”   “你没事吧?”她轻哑的声音隔着浴室门传出来。   是了。   刚才的画面全都是梦。   他不会有事的。   “嗯,怎么了?”   “门没锁,你能不能进来?”她问。   “你不舒服?”   “嗯,有点。”明瑶低低应了一声。   她的确是还未完全清醒,刚才那个梦带来的后遗症太大了。   她整个人现在还沉浸在悲伤中,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等着。”他撂下两个字,转身走进对面的衣帽间,从里面拿了条羊绒毯。   明瑶躺在浴缸里,半分钟后,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深吸气,克制了下过快的心跳。   浴室内雾气弥漫,处处氤氲着热气,就当……她脸上与耳根处的绯色全都是它造成的好了。   “进。”她说。   前后不过十多秒的时间,门把被旋开。   可这十多秒钟于她而言还是太过漫长。   他们……   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既期待又忐忑。   然而,当她抬眸时,却看见背对着她的男人。   陆谨修站在那里,颀长挺拔的身形将原本面积不算小的浴室都衬得逼仄起来。   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条浅灰色的羊绒毯。   他看上去也刚冲过澡,身上穿着松散的家居服,浅白色的T恤和薄料长裤,黑色短发蓬蓬松松的。   单是看背影,她都觉得他整个人与平常不太一样,周身多了几分温和气质。   也许,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   明瑶:“你转过来,抱我出去。”   话一出口,她的耳根明显比方才更红。   明明没有喝酒,怎么自己的胆子还大了起来呢。   陆谨修捏着羊绒毯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手背上青筋凸起,低沉的嗓音微哑,“你自己站起来,披上这个。”   “那你总要把它递给我?”   紧跟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明瑶从浴缸中站了起来。   她跳出浴缸,穿上一旁的拖鞋。   有水珠溅到他身上。   陆谨修手指捏得更紧了些。   他向后抬起手臂,浅灰色的羊绒毯递到她面前。   “披好了叫我。”   明瑶没接,而是问,“你真的不打算转过来看我一眼?”   所以,真的是欲擒故纵?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想碰她。   陆谨修闭了闭眼,利落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并未开口,只是手臂又向后抬了下。   明瑶看得清楚。   她这会儿的委屈都不用说,直接就从行动中表现出来了。   明瑶伸出手,忿忿地抽走他手里的浅灰色羊绒毯,有多大力气就使了多大力气。   她蹙着眉,声音不受控制地溢上哭腔,“陆谨修,你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碰我。”   她将羊绒毯裹在身上,水珠不停地从湿漉漉的黑发上滴落。   陆谨修状似淡然地立在那里,像是极具耐心的猎人,细细听着她的动作带来的声音。   明瑶本就气着,见他一动未动地站在那里,心里更加不舒服。   她将羊绒毯披在身上,一点点裹好,而后抬脚离开。   走的时候,她故意撞了下他的肩。   部分黑色长发已经散落到了她的额前,浸着水的长发挨到他的长臂后方,沾湿了他的浅白色T恤。   不过,她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明瑶绕过他,离开浴室。   然而她刚走到浴室门边,就被陆谨修打横抱了起来。   明瑶瞪着他,忽然不敢挣扎了。   羊绒毯本就裹得不紧,除了这条毯子,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   她刚才大脑有些宕机,被他气得就只着急出去了。   明瑶:“你给我准备房间了吗?”   “嗯。”他目视前方,并未看她,只低低应了一声。   明瑶:“那你抱我过去。”   陆谨修抱着她往前走,“帮你吹头发?”   “不必,我可以自己吹。”   “不高兴了?”他沉声问。   明瑶:“嗯,刚才做了个噩梦。”   陆谨修:“与我有关?”   “是。”   “梦到什么了?”   安静片刻,她蹙着眉开口,“……你遇到危险,被送到了手术室。”   他目光凝滞一瞬,低低淡淡道,“害怕了?”   明瑶抬手勾住他脖颈,盯着他的浅灰色眼瞳,目光一瞬不瞬,温声开口,“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让自己受伤。”   浅灰色羊绒毯在她力道的作用下,滑落了一部分。   葱润如玉的肌肤半遮半掩,如五月里开得最盛的雪白栀子花。   -完- 第43章 狂犬   ◎百年之后,你我合冢。◎   陆谨修目光凝着她, 唇角轻扯了下,低低开口,“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多会打架?”   明瑶仰头看着他, 视线落在他凌厉的下颌线处, 思绪忽然被勾起。   刚刚升入初中那年, 她曾目睹过他与那群小混混打架的场景。   有一群早早辍学混社会的小混混经常在飞象街出没, 而南外附中与飞象街中间只隔了一条巷道。   那天,家里的司机有事耽搁了, 并未来学校接她。   明瑶打算乘地铁自己回去。   同班女生看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往前走, 便邀请她去学校附近的飞象街一起逛逛, 顺便买些东西。   飞象街虽说常年有小混混出没,但那里卖的东西确实是物美价廉。   班上许多女同学用的精美插画本以及许多款式别致的漂亮发饰都是从那里买的。   司机叔叔带着她回家时会路过那条街, 但她从来没有下车去逛过。   当时的明瑶看着那位女同学, 好奇心瞬间被点燃,如火燎原一般, 烧得旺盛。   她同意了她的提议,跟着她一起去了飞象街。   谁知她们两个女生走了没多远, 就遇到了那群混混。   为首的几人叼着烟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个个以为自己酷到没边儿。   然而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却是比成年人更加粗鄙不堪的污言秽语。   当时的明瑶看着他们,手上动作却没停。   她想抽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随便谁的电话都好。   ——司机叔叔、她的父亲,警察, 或者是。   ——他。   不过,还未等她把手机掏出, 就听见了拳头与骨骼碰撞的声音。   “嘣”的一声闷响, 其中一个小混混直接被撂翻在地。   紧跟着, 她看见了陆谨修。   他逆光而来,身后是被片片晚霞染红了的天际。   他一看就是练过的,出手又快又准,即便是有人想要从背后偷袭他,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向那人反击。   不给对方一丁点儿占便宜的机会。   后来明瑶才知道,他学过自由搏击。   她了解到,教他的那位老师是一名地下拳手,打过不少比赛。   司机叔叔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她和那位女同学被陆谨修一起送回了家。   那天是周五,把她送回家后,他又折回学校去上了晚自习。   现在想想,关于说他是“天才”的那些评价里头,或多或少掺杂了水分。   天才可不一定会像他那么努力。   不过,自那之后,陆谨修便破天荒地开始教她一些拳脚功夫,时不时的还会抽查她练得好不好。   爸爸知道这件事,但也从未多说过什么。   ***   为她准备的那间卧室门虚掩着,陆谨修抬脚一踢门便开了。   他走进去,把明瑶轻放在床上,自始至终都并未看她一眼。   直至被放到床上时,明瑶的思绪才悠悠回转。   她往上扯了下羊绒毯,裹紧身体。   明瑶看着他,微微抿唇,开口道:“陆谨修,我改主意了。”   “怎么?”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落入空气中。   她提要求提得理直气壮,“你去拿吹风机,我要你帮我吹头发。”   陆谨修上下打量她一眼,浅灰色的眼瞳里映出寡淡笑意。   他并未多说什么,直接转过身。   明瑶下意识地叫住他,皱眉道,“你干什么去?”   他轻笑一声,“不是你让我去拿吹风机?”   她伸手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等一下。”   陆谨修眉目微垂,对上她的视线,眼尾挂了点含蓄的疑惑。   安静半秒,明瑶才开口,“你……你有没有给我准备干净的……内衣。”   最后两个字,她是以一种十分艰难的语气说出来的。   不过,如果陆谨修连贴身的衣物都给她准备好了,那是不是说明他这个人……   明瑶还没有想到该用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清隽的声线便传到她的耳边——   “抱歉,我忘了。”   明瑶看着他,绯色的唇轻轻抿起。   她想说忘的好,动了动唇,却只吐出一个词,“……没关系的。”   他的声音低低淡淡,“帮你吹完头发我再出去买。”   明瑶瞪大眼睛,“你这样不太好吧。”   陆谨修低眸瞧着她,有条不紊的声音淡淡陈述,“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况且,为我女朋友准备贴身衣物这种事,总不能再假手于他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房间。   明瑶盯着那扇被他关上的卧室门看了许久,才终于收回视线。   她擦干身体,换上那身被他拿过来的浅蓝色睡袍。   这件睡袍也是开叉设计,肩带玲珑细致,比上回那件酒红色的更加性感。   真丝面料很柔软,也很顺滑。   最重要的是,它很合身。   陆谨修拿着白色吹风机朝她的卧室走过来,抬手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进去。   他插上电,正准备打开吹风机的开关时,被明瑶攥住了手腕。   “我有问题要问你。”   “你问。”   明瑶左手垂在身侧,泛白的指尖将身上那件浅蓝色的睡袍一点点捏紧。   她很想问,他是对男欢女爱这种事情没有兴趣,还是单单只对自己没有兴趣。   可这种事,她又怎么好意思直接问出口。   沉默片刻。   明瑶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陆谨修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并未多问,只伸出手为她理了理耳侧的黑色长发。   而后按开吹风机的按钮,帮她吹头发。   第二天一早,天光熹微时,床上的人悠悠醒转。   明瑶坐起身,一眼便望见搭在置物架上的衣服。   昨晚陆谨修帮她吹完头发后,没过多久她就睡下了,但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汽车引擎声。   所以,他没有食言。   他真的出去帮她买了贴身衣物。   明瑶换好衣服,洗漱整理完毕后,下了楼。   他们之前就约定好了,去蹦极。   因此,今天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南城东郊的云溪吊桥。   ***   与此同时。   初茗宜站起身,上前几步抱住正在收拾餐盒的男人。   她用撒娇一般的语气说,“时医生,你别弄了。这些东西阿姨会收拾的,我们走嘛……走嘛。”   时清和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望向她,淡笑着道,“马上就好了。”   他从饱受战乱之苦的中东地区回来后没几天,就又进了圣心医院工作。   医生这个职业的调性没有人不清楚——   常年无休。   时清和自然也不例外。   普通职业能够休七天的假期,在他们这里顶多就只能休一两天。   他们科室实行轮休制,所以,她眼前这位勤劳的时医生,也只有今天才有时间陪她。   难得有机会一起出去玩儿,她实在不想让他把自己有限的时间都浪费在收拾餐具上。   初茗宜踮起脚,伸手圈住他脖子,仰头吻了上去。   趁他不备,她的粉色软舌灵巧地探入他的口腔,细细吮吻着他的唇。   一吻过后,初茗宜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一路向下,吻上他的下巴,喉结,颈侧以及锁骨。   她又舔又咬又吸,不出半分钟,时清和的锁骨旁侧就多了一处浅红色的印记。   时医生双手一用力,直接将她整个人抱起。   “你干什么?”她蹙眉道。   时清和淡笑着望向她,惯来清润温和的嗓音覆上哑意,“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么?”   初茗宜理由一堆,“是你先不听我的,所以我才要惩罚你。”   “惩罚?”他重复了下这两个字。   她看着他点点头,长指轻轻摩挲着他锁骨旁侧的皮肤,低声开口,“你不知道吗,我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时清和扯了扯唇,深沉如墨的眼瞳里透出淡淡笑意。   初茗宜挪开手,“你笑什么。”   他俯身靠近,低低道,“笑你。”   她直接推他一把,“不许笑。”   时清和:“这也要管?”   初茗宜:“嗯,我什么都要管。如果你不乐意呢,大可以现在就——”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唇就被他堵住。   两分钟后,初茗宜拉着他离开大平层,走进电梯。   坐上副驾驶后,她看向身侧的男人,指指自己的锁骨,问:“真的不用遮一下吗?”   她的时医生今天穿了件白衬,下身是一条黑色垂感西裤。   干净清爽,利落得体。   她明明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家伙。   可不得不承认,时清和在这方面总能吸引到她。   哪怕是他穿着满是脏污血迹的白大褂,哪怕是他那张素来温润沉静的脸被抹上灰烬,她也总能捕捉到他最令人心动的那个点。   时清和微微摇头,“多留几天吧,你不是喜欢宣誓主权么。”   初茗宜撇过头,平视前方,“我哪有,你少在这儿冤枉人。”   时医生轻笑了下,道:“没有也没关系,反正他们都知道我有女朋友。”   “谁们?”   “医院同事。”   初茗宜肩膀晃了下,低低哦了一声。   的确是她最近太不知道收敛了。   时清和经常加班,偶尔会有患者点名要他诊疗,不论多晚,他总要赶去医院。   而她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忙工作和酒吧方面的事情以外,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找他,等他下班。   久而久之,他们科室的那些医生护士全都认识她了。   有个跟着时清和实习的医学生,一见她就叫她师母。   虽说她知道这个称呼代表的是尊敬,但她着实觉得有些不顺耳。   师母这个词不管放在谁身上,都会让人觉得她已经没那么年轻了。   “不开心了么?”   “我?没有啊。”   “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可以和他们讲。”   他总能轻易猜透她的心思,初茗宜一点儿都不意外,“不用……我没觉得困扰。而且称呼嘛,多听几次就习惯了。”   时清和看着她,掀了掀唇。   “你怎么总是朝我笑?”她问。   “可能是觉得这种生活太难得吧。”他回答。   初茗宜侧眸看着他,渐渐绞紧手指。   她自然理解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在中东地区待了太久,他见惯了炮火纷飞也看惯了生离死别。   再联想到那些革命历史,自然会懂得现在的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送你的生日礼物。”时清和就像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只精致的粉色礼物盒,递到她眼前。   她接过,问:“里面是什么?”   瑶瑶也送了她生日礼物,是一套,一套古风的情趣内衣。   用快递发过来的。   她觉得,自己得好好利用它。   时清和:“打开看看。”   初茗宜收回思绪,当着他的面把礼物拆开,看见里头躺的那条锁骨链。   她张了张唇,“这条项链我见瑶瑶戴过,不过她戴的那条是浅橙色的。”   他语气淡淡,明显是在陈述,“你最喜欢紫色。”   初茗宜微抿起唇,“那……现在这算什么,闺蜜同款吗?”   “不喜欢么?”   她鼓起腮帮子,轻哼一声道,“我就是觉得你太没诚意了,送个生日礼物都要抄袭别人的创意。”   “别人?”   “就那个姓陆的啊。”   “如果这件事惹你不高兴,我可以道歉,但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陆先生送了你闺蜜同样的项链。”   “那你为什么买它?”   “恰好见到我姐戴,觉得还不错,就买了。”他实话实说。   初茗宜淡淡瞥他一眼。   ——他倒是实诚,从不在她面前撒谎。   “你还有姐姐?她叫什么啊?”   他之前倒是从未与她讲过自己家里的事。   而他们认识的时间,说起来也算不得太久。   “凌嫣。”   初茗宜微怔,“凌嫣是你亲姐姐?”   “嗯,亲的。”他回答道。   初茗宜眼睛眨巴两下,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他刚回国那会儿跟清野酒吧的老板娘走得很近,两个人也聊得很愉快。   那时候她还以为他那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她也是,居然一直都忘了问他与凌嫣是什么关系。   “可是,你怎么不姓凌?”   “我随母姓。”   他同她解释,“爸妈他们在结婚前就约定好了,不论性别,第一个孩子随父姓,第二个孩子随母姓。”   初茗宜微微颔首。   原来是这样。   ***   半个小时后,温泉山庄。   穿着淡紫色泳衣的初茗宜往时清和的方向靠了靠,抬眸看着他,问:“你之后还打算转科室吗?”   他微微垂首,“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所以你是要在泌尿科一直待下去了?”   时清和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轻声问,“怎么了?”   初茗宜摇摇头,轻叹口气,“我知道对你来说他们只不过都是病人,但我一想到那个场景……”   时清和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乱想,不管哪个部位,哪个器官都是人体的一部分,我是医生,这没什么的。”   初茗宜手往下滑,反扣住他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   他的手掌温热、厚实、宽大,总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她游到他对面,环住他颈低声问,“那你突然回国,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时清和轻笑着道,“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生气么。”   “那还用说,肯定会。”她抬起头,对上他视线。   “你要听实话么。”   “说来听听。”   时清和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她,眼神清亮澄澈,“你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那其他部分呢?”   “因为我家人。爸妈一直催我姐结婚,但她不想结。所以她勒令我尽快回国,让我代替她承受催婚的压力。”   按照他的父亲凌启山的话来讲,那就是——   在他六十大寿之前,他们姐弟俩当中,必须有一个人已婚。   初茗宜撇唇,略微不满地道,“既然叔叔阿姨能约定好让孩子随母姓,那说明他们没那么不开明,怎么还一直催你姐姐结婚啊。”   “而且,”她安静片刻,接着道,“你应该知道吧,你姐姐喜欢我闺蜜的男朋友。”   “那位陆先生,我知道。她已经决定放弃了。”   “至于我父母,他们大概是想早点享受天伦之乐。”   时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想法和活法,他们谁也改变不了谁。   大抵也只能在彼此妥协中寻求最优解。   初茗宜神色微滞一瞬,而后道:“放弃?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我说,那个姓陆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瑶瑶就是喜欢他,我也是想不通。”   “你是不是对那位陆先生有什么误解。”   “我能误解他什么啊?”   “你知道他和我姐之间的事情么。”他问。   初茗宜摇头,“不清楚。”   时清和:“先前我姐有个未婚夫,他在圈子里风评还算不错。直到某天,他在我姐的红酒里放了冰,被江小姐发现了。”   江小姐,霍辞的未婚妻。   这个她知道。   初茗宜下意识地蹙起眉,定定地看着他。   时清和抬手按住她肩膀,轻声开口,“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东西。”   她眉头皱得更狠了,“他怎么敢的啊?”   “总有一部分人,会为了利益做一些旁人想不到的极端之事。”   “那……是姓陆的帮了你姐姐,对吗?”   时清和颔首,将之前发生在他姐姐身上,与陆谨修有关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现在理解了么?”他问。   初茗宜深吸气,没说话。   时清和俯下身,轻吻了下她的侧脸,声线温润沉静,“我倒是觉得,明小姐的眼光没什么问题。”   “那我呢?”初茗宜下巴微抬,神色倨傲。   时医生温润的声音渐入温泉池底,“并非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我觉得我的初初眼光也很好。”   “那——”初茗宜抬脚勾住他的腿,来回摩挲了几下,而后附在他耳畔压低声音问,“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你想要什么奖励?”   “你。”   ***   上午十点二十一分,明瑶与陆谨修终于抵达了南城东郊的云溪吊桥。   因为是假期,行人如织,游客络绎不绝。   他们先是一起走了那条有名的玻璃栈道,而后来到蹦极的场地。   排队的人不少,明瑶大致估计了下,除了玻璃栈道上的人,游客参与最多的项目还是蹦极。   等了十多分钟,终于轮到他们。   安全绳和其他设备穿戴好后,明瑶站在高处,往下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她直接腿软了。   “我不想蹦了。”她看向旁边的男人,低声道。   虽然这样临场退缩有点怂,但她现在是真的怕。   “别怕,有我。”他靠近她,低沉的嗓音微哑。   未等明瑶再次开口,就被他紧紧抱住。   “抱紧我。”他低声道。   明瑶深吸气,像是中了蛊一般,圈住他腰身。   他的长臂像是长在了她腰上。   紧跟着,她双脚离地,与他一起掉了下去。   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扎起来的黑色长发迎风而起。   明瑶忍不住闭上眼睛。   陆谨修抱着她,单薄的唇轻轻扯开,“百年之后,你我合冢。”   -完- 第44章 狂犬   ◎春秋几季,何人把离人忆。◎   明瑶只感觉到从腰部传来的力量。   ——她被两只手箍得紧紧的。   到了坠落下去的那一刻, 她居然连思考的空隙都没有。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却听见了陆谨修低沉深静的嗓音。   他说的是,“百年之后, 你我合冢。”   紧跟着,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张被他放在河灯里的便利贴纸。   蹦极这项运动并不会耗费太长时间。   未等明瑶反应过来, 两只脚就已经落了地。   她长舒一口气, 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细细感受着他手掌上传来的力度。   不知怎的, 忽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陆谨修低眸对上她的视线, 为俯下身, 淡淡地问,“还在怕?”   明瑶自然是不介意在他面前露怯, 扯了下唇角, 眼底露出淡笑,“怕归怕, 但好在这项运动我总算是跟你一起完成了。”   男人抬手,为她理了下被风吹乱的长发, 动作轻缓。   旁边负责拆解体验者身上保护设施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眼底流露出艳羡情绪。   两分钟后, 他们二人身上穿戴的东西全部拆除完毕。   “饿不饿?”陆谨修弯下腰, 看向身边的人道。   明瑶朝他笑了下,整理着外套衣角,淡声回应道, “有点。”   “带你去吃饭。”他说。   她眉眼微抬,对上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瞳, 踮起脚, 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好啊,不过,如果不好吃的话,可是会有惩罚的哦。”   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惹人遐想,陆谨修眼眸微眯,而后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沉声问,“什么惩罚?”   话音未落,他长臂微翻,向她的手心滑去。   下一瞬,他略微粗粝的大掌与她白净柔软的手掌相触。   明瑶站直身体,低眸看了眼他的手掌。   不过片刻而已,她那颗心脏就起了反应,扑通扑通直跳。   比这更过分的都已经做过了,现在只不过是牵个手而已,为什么她的反应还会这么大。   未等明瑶开口说什么,陆谨修搁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地震了起来。   她眼神微动,淡淡开口,“你先接电话吧。”   他微垂着眼睫,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收回,掏出手机。   看到来电人的那一霎,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流过一闪即逝的晦暗情绪。   他松开扣着绵羊的那只手,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转过身,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明瑶盯着他的背影,目光一眨不眨。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生出一种微妙的委屈情绪来。   关于隐私的问题,她昨晚就考虑过。   可是,就这么看着他避开自己接听电话又是另一回事。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种行为让她有点不高兴。   但,不开心归不开心,她并未过去打扰他。   明瑶安静地坐在香樟树旁侧的长椅上,耐心等待着他。   两分钟后,接完电话的男人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明瑶从长椅上站起,唇角微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他低低沉沉的嗓音——   “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处理,需要先离开。”   明摆着的陈述语气。   跟她道歉。   所以,他口中的急事,是真的很紧急也很重要。   至少,比她重要。   明瑶目光凝着他,眼神微暗。   安静半秒,她点了点头,开口,语气很淡,“好,路上小心。”   “我让简况过来接你。”   “不用麻烦简特助了,我有保镖。”   “景弈?”   “嗯,我可以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   陆谨修长指轻捻,漂亮的眉眼微微皱了一瞬,“一定要让他过来?”   明瑶掀了掀唇,声音略带讥诮,其中有对他的埋怨,也有恨铁不成钢的自嘲,“你一定要现在丢下我离开吗?”   就不能带我一起过去?   可最后那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但即便是说出来,恐怕对结果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七年前他不在意她的想法,现在仍旧不在意。   陆谨修立在那里,身形颀长而挺拔。   他微垂着眉眼,望向她的眼神淡漠而深静。   但他不说,明瑶也无从知晓,那样沉静而毫无波澜的眼底最深处,到底蕴藏了怎样复杂的情结。   “情况特殊,抱歉。”他的嗓音低低淡淡。   明瑶弯了弯唇,勉强挤出笑意,对他道,“不用跟我道歉,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她转过身,朝与他相背的地方走去。   明瑶在云溪吊桥这边独自待了会儿。   距离下午一点还差十五分钟时,饥饿感忽然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长指紧握着手机,拨出景弈的电话。   离开云溪吊桥后十分钟,她终于等到了景弈。   她坐到副驾驶的位置,“爸爸和叶阿姨在家吗?”   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视前方,回答道,“公司近期业务繁忙,先生今天一早出差去德国了。”   明瑶眉心轻蹙了下,接着问,“你吃饭了吗?”   看来她亲爱的父亲大人是真的生她气了,连赴国外出差这种事都不跟她说一声。   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景弈:“我吃过了,大小姐。”   她点头嗯了一声,“带我回家,我想吃谭阿姨做的饭。”   他回道,“好。”   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行至半路,明瑶再次开口,“景弈,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大小姐,您请说。”   “我想知道陆谨修今天到底跟谁见了面。”   “您和陆先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么?”   “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我不直接问他,”明瑶捏紧手指,眉心轻蹙着,“我要是能问出来,就不会找你了。”   “我会查清楚的,大小姐,请您放心。”   “谢谢你,景弈。”   驾驶座上的男人微微摇头,要说谢,也是他应该谢谢他们才对。   他自小在福利院长大,是先生资助他上的大学。   他们福利院的小孩子,或多或少都受过先生的帮助。   他也有幸与小时候的她见过一面。   不过,她应该不记得他。   ***   南川酒店,1102房。   穿着衬衫长裤的女人一脸严肃道,“陆哥,姓胡的死了。”   陆谨修立在那里,原本抄进口袋的长指抽出,深静的眉眼冷凝着,“什么?”   “珠江市公安分局禁毒大队的张警官与我们联系,一开始他们接到了线人举报,顺着线索去查,没成想却查到了那个姓胡的,珠江警方那边当场缴获了近五公斤的毒|品。”   他的嗓音低淡,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自持,“人怎么死的?”   “被人枪杀了之后抛尸河中,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是浮肿状态了。”   陆谨修瞧她一眼,忽地扯了下唇,然而那双浅灰色的眼底却不带丝毫笑意,“他这算不算死有余辜?”   艾警官神色微动,接着跟他解释,“至于杀死他的凶手是谁,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中,初步判断是分赃不均导致的谋杀。”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话音未落,她长舒一口气道,“如果陆阿姨在天有灵的话,应该也能安息了吧。”   “你们警察不都是无神论者?”   “所以我说的是如果啊。”   “小艾。”   女人眉梢微抬,“嗯,怎么了陆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丝毫波澜起伏,“如果她还活着,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岁。”   她本可以活着。   只是,她并不愿意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如果没有遇到胡某,没有被他强制性地注射毒品,没有染上毒瘾,她会活得好好的。   她本可以比谁活得都好。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令人难受的三个字就是“本可以”。   艾警官:“……你别难过。”   陆谨修默然地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一个字。   “陆哥,你知道那群人他们行踪不定,一个月内就可能换好几个城市来躲避我们的侦查,最近那个楼祈来南城了,你一定要注意。”   抛开恶劣行径不谈,楼祈这人还挺讲“义气”的。   八个月前,他们缉毒大队收到陆哥的线报,经过一番辛苦调查与蹲守,终于将那群毒贩的老巢一举端了。   现在说起来几句话就能概括的事儿,个中艰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那群人个个配着枪,她的同事们在制服毒贩的过程中也受了伤。   枪与枪对峙,伤亡无法避免。   万幸的是,她的同事们并未有生命危险。   不过,楼祈最器重的那位小弟却因为重伤不治,失血过多而亡。   那群人有自己的消息网,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多次都成功躲过警方的侦查,他们的反侦查能力不可小觑。   得知事件原貌的楼祈,自然把这笔账算在了陆谨修身上。   近几个月来,楼祈统共来南城三次,除了缉毒大队,他的目标是谁不言自明。   陆哥与楼祈没交过手,但姓楼的只要一出现,必定会搞出些动作来恶心他们。   最严重的一次,与姓胡的那个人做法相似。   他们在酒吧前“捡尸”,在当事人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为其注射毒|品。   有投资才会有回报,毒|品价格也不尽相同,那群人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只要有人需要,他们手里的东西就能卖得出去。   陆谨修的声音低沉清隽,“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艾警官眉心轻蹙了下,开口道:“陆哥,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要注意安全。”   “好。”   “谢谢你帮我们那么多。”   “应该的。”   艾警官摇头,“这三个字不对,因为这并不是你的义务。”   “小艾。”   “怎么了?”   “以后我们不必再单独见面了。”   “是因为姓胡的死了,所以你……”   “不是,”他淡淡解释,“我有女朋友了。”   她点点头,抿了下唇,问:“你是担心她会吃醋吗?”   陆谨修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只要你们需要,线报我会继续提供。”   艾警官轻轻笑了下,“当然需要了,不过之后是要换个男同事与你联系么。”   “不必那么麻烦,以后我会直接去警局。”   “所以你一开始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抱歉。”   艾警官理解他的意思,低笑一声道,“你道什么歉啊,都提前跟我说清楚了,那就不算利用。”   只不过那时候,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罢了。   陆谨修菲薄的唇轻轻抿起,本就利落的下颌线更显紧直。   她说,“真要说利用的话,也是我们利用你这个会所老板。”   他神色未改,“无论如何,谢谢。”   ***   别墅。   明瑶回到家,吃完中饭后看了会儿综艺,然后就去休息了。   陆谨修连着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接。   片刻后,他的微信消息也时不时进来一条。   诸如什么,吃饭没,在做什么等等。   她懒得回。   这不是她的错。   本来他就应该先解释。   明瑶不胜其烦,索性将他拉进了黑名单,手机也关了机。   下午五点三十二分,她的卧室门被敲响,景弈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事情查清楚了。”   -完- 第45章 狂犬   ◎我的囡囡也不欢迎我吗?◎   明瑶听见动静儿, 直接从床上爬起来。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起身打开卧室门。   她立在门边,上下打量一眼站在外面的景羿, 开口道, “进来吧。”   门外的男人明显踌躇了下, 并未立刻做出动作跟她进去。   明瑶看着他, 眉心微微蹙起,“怎么了?”   景羿迟疑了瞬, “您的卧室……我进去, 会不会不太方便?”   明瑶掀了下唇, 淡笑着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今年是二十五岁, 不是五十二岁,怎么思想还那么封建呢?”   她率先走进卧室, 而后朝他招招手,说道, “好了,别愣着了, 快进来。我不想我们的谈话被别人听到。”   这也是她没带景羿去书房的原因。   她担心会和之前一样, 在书房碰见叶阿姨。   那场面,她稍微一想都觉得尴尬。   瞧见她的动作,景羿也没再多说, 迈腿跟着明瑶走进卧室。   他站在床边,将手里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递给她东西的时候, 他用的双手。   明瑶接过, 拆开文件袋。   她抽出里面的照片看了看。   ——陆谨修被拍得很清楚, 他旁边有个女人,他们一同进了酒店。   那女人戴着口罩,明瑶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单凭几张照片就能感觉到她气质出众。   并且,通过她露出来的眼睛与她整个人的身材,能判断出她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   明瑶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但这样的小动作丝毫不能缓解她的情绪。   她长指弯起,将那张照片狠狠对折了下。   ——照片被挤出重重的折痕。   明瑶随手将照片扔在地上,抽出另一张崭新的照片甩了甩,抬眸看向景羿,问:“这上面的女人是谁?”   “之前多次与陆先生上过新闻头条的女人就是她,不过她的身份……”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下。   明瑶眉心蹙着,直接问:“她什么身份?”   “我暂时还没有查出来。”景弈回答。   明瑶绯色的唇微微抿起,冷嗤一声道,“这样看来,陆谨修把她保护得还不错。”   可如果是这样,他先前又为什么要让他做他的女朋友,直接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在一起不好吗。   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明瑶手一松,那张崭新的、没有被折叠过的照片,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   “大小姐,也许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说完,景弈弯下腰,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照片。   明瑶掀了掀唇,声音略带讥诮之意,“是吗?那这些照片又应该怎么解释?”   景弈垂眸看着她,沉默了两秒才开口,“您和陆先生现在是男女朋友,与其自己在这里猜来猜去影响情绪,不如直接去问他。”   明瑶眼神微暗了一瞬。   短暂的沉寂后。   她低低淡淡开口,“你说得对。”   未知全貌之前,她好像的确不应该这样猜忌自己选的男人。   不过,景弈的话也有道理,像这样的原则性问题还是尽早问清楚为妙,免得之后酿成无法解决的矛盾。   景弈的语气始终毕恭毕敬,哪怕是在提建议时也一样,“您饿不饿?谭阿姨已经做好晚饭了,不如您先吃点,吃过之后我再带您去找陆先生。”   明瑶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想起陆谨修之前同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景羿喜欢她,但她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啊。   须臾,明瑶清淡的声音落入空气中,“景羿,我想问你个问题。”   男人看向她,那双深邃的黑眸一眼望过去平静无澜,声线温沉,“大小姐您请说。”   “你喜欢我吗?”明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景弈明显怔愣一瞬。   他微垂下眉眼,避开她的视线,吞了吞口水,喉结也跟着滚了滚。   半晌,景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是雇主,我是保镖。大小姐,我对您没有丝毫僭越的想法。”   是没有么?   还是不敢有。   他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景羿弯腰拿起被她搁在桌上的文件袋,又将方才捡起来的照片整理好放进去,用动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与不堪。   他只是一个保镖而已。   他对明瑶有仰慕,有喜欢;唯独不敢肖想。   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她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他对陆谨修有过羡慕,也有过嫉妒,可他再清楚不过,陆先生才是那个被她放在心里许多许多年的人。   照片上这个女人的身份……   其实,他是清楚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产生过一种无耻卑劣的想法。   他想诬陷陆谨修与这个女人之间有点什么,可如果这样做,无疑会伤害到明瑶。   他不想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还好,那个想法只存在过一瞬。   至于陆谨修为什么不直接跟大小姐解释清楚,他稍微一想便都明白了。   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是缉毒大队的一位警官,他们缉毒警所接触到的人或物都极具危险性。   如果大小姐与他们有所牵扯,造成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那群人为了钱,可以连命都不要。   这件事,陆谨修选择沉默,是不希望她牵涉其中。   而他身为她的保镖,更要保护好她的人身安全。   明瑶对于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怀疑,笑着道,“我就说嘛,陆谨修这个人还真是会乱怀疑。”   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下,再次开口道,“你说是不是因为喜欢他的女人太多了,他的绯闻也太多了,所以他非要造谣你喜欢我,以此来平衡一下我们两个人的桃花数量。”   这么一分析,她居然觉得有点道理。   景羿唇角轻扯了下,眼底透出温淡的笑。   他望向她,没再就此话题多说什么,只是道,“大小姐,您该去吃晚餐了。”   “吃完晚饭你跟我一起去找陆谨修吗?”   景弈微微颔首,道:“嗯,我带您过去。”   “好。”明瑶点头应声。   她看他一眼,道:“晚饭你不要出去买了,就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   “大小姐——”   她蹙起眉,“你又想拒绝?我告诉你,不可以。”   您对我太好了。   景弈不露声色地深吸口气,看着她应了声,“谢谢您。”   “客气什么,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吧。”明瑶说。   景羿向后一步,朝她鞠了一躬,离开她的卧室。   明瑶换了身衣服,又找Nancy简单给她化了个素颜妆,处理了下头发,而后拿起手机下楼吃饭。   坐到餐椅上后,她打开微信,动了动手指,把陆谨修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紧跟着,她就收到了他好几条消息。   时间最近的一条来自二十一分钟前。   他说他正在2001的门口等她,让她出来给他开下门。   还问她手机为什么关了机,他发来的语句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标点符号,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颜文字或是表情包。   可她看着那一行又一行的汉字,分明感觉到了屏幕前的他那种焦急的情绪。   明瑶捏了下手指,这次是她又自作多情了吗?   还是说她太过心软了?   可是……   她抬手撩了把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作出决定。   ——既然这样,还是不要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去拉黑他不理他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不如就直接问他要个解释。   大不了……大不了就分手。   七年她都这么过来了,即便他们之间最终是这个结局,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不过,需要多久她就说不清了。   明瑶放下银质筷子,敲出几个字:【你在哪儿?】   这个人该不会现在还在她的公寓门口等着吧?   坐在她对面的景弈动作微顿,原本举起筷子的手重又收回。   叶阿姨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他的餐盘里,“小景,别愣着,快吃啊。”   景弈回过神,收回落在明瑶身上的视线,扯唇朝叶阿姨笑了下,“谢谢夫人。”   叶阿姨笑容温和,“不客气。”   不出两秒,明瑶便收到了陆谨修的回复。   这两秒之内,她的手机顶端还显示出了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一贯觉得这几个字符让人很有安全感,至少代表着,她有极大可能很快就会收到对方的消息。   X:【你的公寓门口。】   明瑶甩了个猫猫无语的表情包过去。   她回道:【我不在公寓,我在老宅。】   过了会儿,她又敲出一行字:【你还是先回家吧,时间不早了。我都已经在吃晚饭了。】   【我能不能去你那蹭顿饭?】   陆谨修半开玩笑似的回了这么一句。   明瑶看着手机屏幕,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眼底也露出浅淡的笑意。   对面的叶阿姨看见她这副样子,夹菜的动作稍稍顿了下。   不得不说,这孩子是真的漂亮,笑起来就更漂亮了,像她妈妈。   明瑶长指在屏幕上飞速游走,很快就敲出一行字:   【你要是不担心管家伯伯会拿扫帚把你赶出去,那你就来啊。】   她的父亲大人对陆谨修这么排斥,肯定早就跟管家伯伯说好了。   而且,她敢保证,明盛先生跟管家伯伯说这事的时候必然是冷着一张脸,声音也带着愤懑的。   她都能猜到父亲到底说了什么——   “只要是见到这个人,你就直接把他赶出去,不准他踏进我家大门一步。”   X:【其他人不欢迎我,我的囡囡也不欢迎我吗?】   明瑶搁在餐盘旁的手机“嗡嗡”震了一下,上方悬浮着消息提醒。   她点进去看了一眼,看到他发来的这句话,那颗心脏霎时就软成了棉花糖。   这个姓陆的明明做了亏心事,怎么一点都不心虚的?   还说这种话来撩她。   更可耻的是,她居然心动了。   明瑶咬了下筷子尖儿,回复道:【对呀,不欢迎。】   站在九号府邸A栋2001公寓门口的陆谨修淡淡扯了下唇,眼角的笑意却不怎么明显。   他抬脚上前,按了向下的电梯,敲出几个字:【我回家等你。】   明瑶直接甩了他两个问号。   X:【怎么?】   【不好意思,本小姐并不是很想见你。】   X:【好好吃晚餐。吃饭的时候玩手机不利于消化。】   明瑶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撇撇唇,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这个时候知道跑来关心她的胃了,那中午蹦完极为什么不能带她一起去酒店,他们还可以顺道一起吃点东西。   她越想就越觉得委屈,恨不得现在就找陆谨修问个清楚。   直觉告诉她,跟他上了那么多次绯闻的女人,与他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二十多分钟后,一餐晚饭终于吃完。   明瑶在别墅后花园走了几圈,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腕表。   景羿就在西侧的凉亭旁站着,安静得很。   他就只默默看着她来回走。   明瑶绕着后花园来回走了十多圈,快步走到景羿身旁,道:“你带我去寻玉岸吧。”   她的保镖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淡声问了句,“陆先生是住在那里吗?”   明瑶点点头,“对。”   景弈没在多说什么,只是道,“您先去别墅门口等我,我去车库取车。”   明瑶摇头拒绝,“我跟你一起去。”   “地下车库有些冷。”景羿解释道。   明瑶弯了弯唇,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没关系啊,我才不怕冷。”   她跟着景弈一起去到地下车库。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从车库驶入地上。   从明家别墅到寻玉岸的距离着实不算近。   古斯特在马路上行驶了三十来分钟,终于到达寻玉岸的门口。   然而,他们的车堪堪停住时,明瑶看见了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   她落下车窗,朝驾驶座上的景羿打了个手势。   景羿领会到她的意思,将车子停在路边,不再往前。   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蒂就停在他们前面不远的位置。   紧接着,明瑶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那女人抬起手,随意地拢了拢她那一袭长卷发,踩着高跟鞋往寻玉岸里面走过去。   担心被发现,明瑶顺着座椅往后仰。   不过,那个下了车的女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几分钟后,明瑶眼见着她进了陆谨修的别墅。   也对,寻玉岸那么特殊,她早就该猜到的。   后面那栋别墅根本就没亮灯,这个女人,除了陆谨修还能找谁。   她眉心蹙得紧紧的,细白的齿重重咬着下唇。   明瑶闭上眼睛,将手指指缘掐到泛白。   所以他说的“我回家等你”,的确是为了让她来,只不过目的是想让她亲眼看到别的女人去他家里?   沉默了好一会儿,明瑶才道:“刚才那个女人和照片上的人,不是同一个对吧?”   灯光昏暗,角度也不对,她没看清刚才那女人的样子,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照片上的女人明显就是短发,可这位——   她的长卷发是真的,不是假发。   景弈没出声。   因为他知道,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这个时候,她需要的并不是旁人的回答。   “掉头,我们回家。”明瑶说。   这个时间,亲眼见到出现在他别墅里的漂亮女人,她真的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了。   她要跟他分手。   景弈沉默了半秒,开口道,“大小姐,您不是来跟陆先生……”   他完全明白她现在有多难受,可他笨口拙舌的,根本不会讲什么安慰人的话。   明瑶手指仍旧紧紧攥着,白嫩的掌心已经被她的指尖掐出了红痕,“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要回家。”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景羿侧眸望向她,微皱了下眉,浑身的气压比方才低迷许多,低低应了声,“好。”   前后不过半分钟,那辆黑色的古斯特在地面上掉头,逐渐堙没在夜色中。   ***   与此同时。   陆谨修斜靠在门板上,淡淡打量着正在门口换鞋的女人,一句话都没说。   庄轻雪垂眸看了眼并不合脚的拖鞋,蹙眉,“这双鞋不是给我准备的?”   她穿上脚后跟都突出来了。   他的嗓音淡淡,“明显不是。”   他这四个字越听她越觉得不爽,换回自己的鞋子,将那双并不是为她准备的拖鞋重新放回原位,“陆先生,你怎么这么小气?”   陆谨修:“每个月开给你几万工资的不是我?”   “我又没占你便宜,那是我应得的劳动报酬。”   他低低嗤笑了下,“不怎么值。”   庄轻雪冷瞥他一眼,“陆谨修,你什么意思?”   他神色一凛,眼角眉梢残存的浅淡笑意收敛殆尽,起身走到茶几旁,“说正事。”   庄轻雪在他对面坐下,“你最近感觉如何?”   陆谨修嗓音低低淡淡,没什么波澜起伏,“情绪比前段时间更不稳定。”   “因为她,还是因为你小时候的事?”   “难道不是因为你那些药不管用?”   庄轻雪被他一噎,提笔的动作滞了下,“陆先生,请你配合。”   陆谨修单薄的唇微抿,点了点头。   她开口,“刚才你也应该注意到楼下的车了吧,所以,你今天叫我来,不只是因为情绪问题,对吗?”   “对。”   “你故意在这个时间点让我过来找你,目的是什么,让她对你失望,然后主动远离你吗?”   “是。”   “原因呢?”   “无可奉告。”   庄轻雪在纸上唰唰写了几笔,“好,你不愿意说的我可以不强迫,但你就不担心她会真的对你失望,不再接受你了吗?”   “不担心。”   等事情解决了,不管用何种方式,他都会把她给追回来。   “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不然呢,我应该对别的男人有信心?”   一开始是没有,但信心这东西么,她给了就有了。   庄轻雪:“……”   如果某天这个世界上举办了怼人大赛,她第一个推荐陆谨修参加,他绝对能拿第一。   她勉强挤出个微笑,“你们兄弟三个性格还真是不一样。”   “如果你想说我性格最差,可以直接讲出来,我不介意。”   您是不介意么,您只是不在乎罢了。   恐怕,除了明瑶的意见,任何人的意见他大概都不会往心里去,只是听听就算。   庄轻雪:“准确地说,是你最会伪装,伪装自己的情绪,明明自己内心深处很渴望,但偏要装作不想要,不在意。”   陆谨修的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清隽,其中又带着不言自明的讥诮,“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倘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你这心理医生也没必要再做了。”   庄轻雪表情变了。   但她旋即就调整过来,问:“那么,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要她平安。”   “只要能够满足这个条件,就算她怎么对你都没关系?”   “是。”   “你又是怎么猜到她不会来你家当场质问你的?”   “不是猜的。”   “是肯定?”   陆谨修眉眼微垂,那双浅灰色的眸底覆上几分温润缱绻,“她骨子里太骄傲了,做不出这种事。”   “但是陆先生,你必须要明白一件事,在感情里,并不是你以为的我为你好就是真的在为她好。”   安静片刻,她又道,“如果你执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那我只能说,希望她不会被你越推越远。”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眉心微微蹙起,一言不发地思考着她这句话。   他蓦地想起庄轻雪之前问过他的问题。   他们从江城回来后,他去了她的心理咨询室。   当时,她问:“你的情绪时刻被她影响着,哪怕是在过去的七年里也不例外,对吗?”   他想过这个问题。   在她问他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了。   思绪被拉扯着,陆谨修抬手,长指重重地按压了几下太阳穴,低声开口,“我只是想保护她。”   庄轻雪:“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也想保护你。”   一个人如果不是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别样的感情,又怎么会有区别对待这一说,又怎么会有救赎与被救赎这种关系的存在。   若是他们两个人真的分开了,连她这个局外人都会觉得可惜。   两秒后,她开口,“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陆谨修放下手,阖上双眼。   庄轻雪的声音又轻又缓,“想象一下你们的未来。”   ***   明瑶回了别墅。   卸完妆后简单冲了个澡,她早早进了被窝。   但是,她失眠了。   从晚上十点钟就开始翻来覆去的,直到夜里两点半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那几个小时里,她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的画面。   ——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的日常,小时候对她总是很冷淡的他;以及,分手后他们会怎样。   明瑶打开他的微信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那句,吃饭玩手机不利于消化上。   她想了许久,终究是没把分手二字同他说出口。   的确,她担心这两个字一发出,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删掉对话框,将手机关机,过了许久才睡着。   明瑶打定主意,最近先好好忙酒吧的各项事宜。   感情的事,先放放。   忙起来之后时间总会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去一个多月。   得知她的父亲大人从德国回来后,明瑶便第一时间提着礼物回了别墅。   他们父女关系能够暂时修复,景弈功不可没。   也不知道他跟爸爸说了什么,总之,明盛先生不会再跟她吹胡子瞪眼,与她交谈的时候,也没再话里话外都是刺儿了。   初初和她的男朋友进展飞速,都已经……   在她拒绝听细节的强烈要求下,才没惨遭初初的摧残。   初初找来的装修队非常靠谱,最近学长也时不时来监工,总之,现在他们的酒吧已经完全装修好了,酒水货品也已经全部到位,拟定于十一月七号开业。   他们的酒吧名字叫“SUMMER”,夏天。   这个名字,他们三人全票通过。   明瑶想,也许不管是对于他们三人之中的谁而言,夏天都有特别的意义。   她坐在酒吧的桌子旁,正在看他们订制好的宣传单。   十一月七号。   后天。   八号是他的生日。   但他们最近的联系并不多。   他倒是跟她报备了行程。   他先是去江城待了一周,后面又去国外出差。   手机“嗡嗡”振起,有电话进来,是裴屿的。   她告诉他了酒吧开业这事儿,这小孩儿当即就说要带他同学来一起给她帮忙。   她自然不会让他们做免费劳工,不然显得她这个姐姐太不称职。   裴屿的声音满含少年感,“姐姐。”   “嗯,在呢。”   “需不需要我们现在过去帮忙?”   “没课了?”   “是啊,姐姐猜的真准。”   明瑶:“那过来吧,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发传单。”   他们在线上也打了广告,希望开业当天人会多一些。   “好嘞,姐姐等我。”   “还有我。”一道乱入的男中音,声源主人是裴屿的室友。   明瑶轻笑了下,道:“好,晚上姐姐请你们吃饭。”   -完- 第46章 狂犬   ◎你不分青红皂白吃醋的样子,挺可爱的。◎   说来也巧, 他们开业那天刚好立冬。   近来南城大幅度降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湿冷的潮气。   挂断电话前,裴屿说了句, “姐姐, 你晚上多穿点儿, 冷。”   “好, 我知道的。”明瑶淡淡应声。   裴屿和他的室友并未让她等太久,大概二十来分钟后, 他们便到了酒吧。   明瑶打量他们一眼, 问:“就你们两个人吗?”   裴屿那个室友叫颜起, 他轻笑了下,侧颊露出一只可爱的小梨涡, “怎么, 姐姐这还嫌少?”   她摇摇头,笑着回答道,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   颜起:“要不我再打电话多叫些人过来?”   明瑶同他解释了下, “不用那么麻烦,待会儿其他两位酒吧合伙人和我的保镖都会过来帮忙的。”   “两位合伙人, 都是谁啊?”裴屿问。   “一个是我闺蜜, 姓初,另外一个是我学长,姓骆, ”明瑶整理着桌上的宣传单,“等他们来了我再跟你们俩介绍。”   颜起对什么合伙人兴趣不大, 笑着看向明瑶, 问:“对了, 姐姐,你们这里需不需要驻唱歌手?”   “驻唱歌手?”   颜起点头,努努下巴道,“我看那边有小舞台,设施什么的也都挺齐全,所以就想问问。”   明瑶轻轻挑了下眉,淡笑着开口,“怎么,你想来这里做驻唱歌手?”   颜起对上她视线,“如果姐姐愿意的话,那自然再好不过。”   “你们大一的课业不是很忙吗?”   她听裴屿在电话里向她抱怨过一两句。   “酒吧晚上开门,我晚上过来,保证不会耽误学习的。”   明瑶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儿这么大胆,都敢直接跟她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讨价还价了。   她唇角微弯,对他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裴屿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室友,开始帮他说话,“姐姐,如果可以的话,就让颜起过来吧,他吉他弹得特别棒,之前学校的文艺演出他也参加了。”   “嗯,参加完就被两个女生堵着告了白。”颜起补充道。   “听你这语气,倒是挺骄傲的?”   “姐姐这都听出来了,”颜起抬手摸了下头发,“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的回答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毕竟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大都是莽撞又热情的。   明瑶随口一问,“怎么,你是不打算谈恋爱?”   颜起本就没想瞒她,实话实说道,“对,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明瑶微微颔首,再问下去就是些隐私问题了,所以她噤了声。   她正在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颜起和裴屿分别把那沓宣传单接过去。   颜起看向她,压低声音道,“姐姐你呢?”   裴屿这个姐姐,倒是比照片上还要好看百倍。   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明瑶眉梢微抬,“我什么?”   颜起半靠在酒吧的桌子旁,“你有没有男朋友?”   “算有吧。”   只不过他们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她也不清楚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算呢。”颜起皱了皱眉。   站在旁边的裴屿微垂着眉眼,转移话题道,“姐姐,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直接去附近发一下传单?”   明瑶微抿起唇,笑着回应他道,“也好,附近的职员应该也快下班了。”   他们简单收拾了下,把酒吧门关好后,便一起出去了。   中心商业街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边走边发宣传单。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明瑶接到了学长的电话。   他说自己刚下班,问她在哪里,要来找她一起帮忙。   骆学长来了之后,初初和景弈也过来了。   初初说,时医生原本也想过来帮忙的,不过他今晚要当值,过不来。   明瑶轻笑着摇摇头,“初初,你可别再秀了。”   初茗宜下巴扬起,轻哼一声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明瑶扯了扯唇,没再说什么。   初茗宜拉起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前走,“你跟我去卡尔AI附近发。”   明瑶眼神凝滞了瞬,避开她的视线,“算了,这边还没发完呢。”   初初秉持着绝不妥协的原则道,“不行,必须去。”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亲闺蜜想的是什么吗。   骆久渡也凑了过来,“学妹,你们要去哪儿?”   “学长。”她喊了声。   不等明瑶再说些什么,话就被初初给打断了,“师兄,我问你啊,你们陆总今天来上班了吗?”   之前跟瑶瑶告白过两次的机械系学长就是他,她和瑶瑶同级,她叫他学长,她出于礼貌一般会称呼他为师兄。   骆久渡微微颔首,声音倒是平静得很,“来了,今天上午过来的。”   初茗宜又问,“最近他都在忙什么,你知不知道?”   明瑶扯了下初初黑色西装的衣角,压低声音,“这种问题我可以直接问简特助的。”   初初:“简况是他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跟你说假话,还是师兄跟我们关系亲近些。”   确切地说,是跟她比较亲近。   骆久渡:“最近陆总似乎一直忙着出差,今天上午才刚回国。”   时差都没倒过来就又回公司了。   午饭的时候有职员八卦,他顺耳听了一嘴。   明瑶眼睫微微耷拉下来,目光轻颤了下。   她捏着宣传单的手指愈来愈用力。   她想他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在想。   她开口,声音淡淡,颇有种有气无力之嫌,“边走边说吧。”   骆久渡接着道,“听说他最近胃不太好,有个实习生今天中午给他送自己做的便当过去,但是被拒绝了。”   初茗宜问:“实习生是男是女?”   骆久渡大概是被她的关注点惊讶到,沉默了下才说,“是个女生。”   初茗宜点点头。   虽说陆谨修那颜值实在能打,男女老少通吃,但他要是真吸引到了gay,那也够……   不伦不类的。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滑稽,甚至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恶心感。   就像是鼻腔里有鼻涕却擤不出来的感觉。   算了算了,打住。   她不该脑补那么多的。   初茗宜挽着自家闺蜜的胳膊往前走,“瑶瑶,姓陆的也不像是媒体写的那种人啊,这不来者人也给拒了么。”   “你怎么舍得为他说话了?”明瑶轻笑着问了句。   初茗宜撇唇,“我这才不是为他说话,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难过罢了。”   明瑶手掌搭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下,“好了,我没事的。”   初茗宜才不相信她是真的没事,接着同她讲,“你别忘了,我学的是新闻,也做过记者,我很清楚有些媒体为了博眼球会怎么写。”   “他们可不仅仅会做标题党。”   “有些人仗着自己那点儿皮毛功夫,真就把自己当成无冕之王了,写出来的报道根本一点都不客观,完全就是在输出观点引导舆论,更可气的是,某些看客还全都当了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更有甚者,完全不配做一个新闻人。   他们只是了解到整个事件的冰山一角,就敢开始撰写稿子。   不过,初茗宜并不清楚,陆谨修究竟为什么放任那些绯闻而不去管。   他的心思,倘若他不讲,明瑶也是难猜到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好了初初,我们手上的宣传单也不多了,赶紧发完去吃饭吧,我有点饿。”她扬起脸看她。   初茗宜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待会儿我们去吃好吃的。”   酒吧的位置距离卡尔AI的大厦本就挺近,他们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大厦前。   这栋大楼都是卡尔AI的,正陆陆续续从楼里面出来人自然也都是这里的职员。   明瑶上前一步,挨个儿给他们发宣传单,“麻烦看一下,后天SUMMER酒吧开业,如果有时间可以去坐坐。”   大概十多分钟后,他们手里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宣传单已经全部发完了。   颜起和裴屿两个小孩儿跑到这边来找他们的时候,手里也是空荡荡的。   明瑶并不打算食言,是她说的要请他们吃饭,这话必然是作数的。   她朝俩比她高一头的小孩儿招了招手,问:“想吃什么?”   “火锅、烤肉,或者是你做的饭。”颜起轻轻挑眉,对她道。   明瑶直接笑了,“我做的饭可不能吃。”   初茗宜哪儿能看不懂这小孩儿存的什么心思,把他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叫颜起是吧,听姐姐一句劝,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别乱撩我家瑶瑶。”   “我没乱撩,何况明姐姐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谁跟你说她没有男朋友的?”   “她告诉我的。”颜起说。   然而他这边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身后传来阵阵的森寒之意。   什么情况,他明明就提前看了天气预报,连过冬用的薄外套都套在身上了,怎么还会觉得冷呢。   而且这感觉刚才分明没有的,奇了怪了。   颜起蹙起眉心。   紧跟着,他便听见一道如若击玉的低沉嗓音——   “你确定她的原话是这样?”   颜起回过头,与那人视线相触了半秒。   他确定自己与他触不了一秒,这个人的气场太过强大,那双眸子漂亮得紧,但其中的凌厉却不容忽视。   他担心再与他对视半秒,自己就会被他生吞活剥了。   颜起清了清嗓子,直接问:“你是谁?”   他径直绕过他们,走到明瑶身旁,俯下身,压低声音道:“囡囡,你来回答他?”   他清浅温热的鼻息掠过她的耳骨,明瑶只觉得整个耳朵都在发痒。   这么久没见,他怎么……   动作的流畅度显得他对她一点儿生疏感都没有似的。   她有时候口不照心,嘴上说不喜欢这样,心里却是欢喜的。   颜起眉心紧紧蹙着,“他叫明姐姐什么?”   “你不是南城人吗,囡囡这个词儿没听过?”裴屿道。   他自然是听过的。   他有个妹妹,家里的长辈亲戚偶尔也会这么喊她。   他只是没有想到。   原来她口中那个“算有的”男朋友,就是这个男人么?   “你忙完了?”   “嗯。”   “我们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明瑶问。   “你舍得不带我么?”陆谨修微垂着眉眼,唇角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半开玩笑似的同她说。   明瑶淡淡睨他一眼,“舍得啊,毕竟你都舍得在我面前消失那么久不是。”   “最近是真的忙。”他的嗓音低低淡淡,一如既往。   加之有暂且不能告诉她的事要处理。   明瑶轻飘飘睨他一眼,“你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陆谨修浅浅挑了下眉,低声询问道,“想我陪你?”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别乱说。”她抬眸对上他视线,眼睫轻轻颤了下。   他望着她,那双浅瞳带着无法言喻的深情,“我的语气不够认真么?”   初茗宜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她也知道瑶瑶和这个姓陆的许久未见,于是招呼着其他人,打算带他们先撤。   谁成想其中最不乐意的是颜起。   不过,其他人兴许也不怎么乐意,但他们毕竟比颜起大一些,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明姐姐,你必须要跟我们一起走,你答应我和阿屿的事情不可以不算数。”   明瑶扯了下唇,轻笑着道,“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那他——”颜起下巴微努。   陆谨修淡然而深静地立在那里,有路过的职员躬身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稍稍颔首应声。   “他是我男朋友。”明瑶语气清浅,倒是听不出其他情绪。   颜起登时就蔫儿了。   男朋友……   那他还有机会吗?   不管,酒吧的驻唱歌手他还是要做。   就算……只要能帮到明姐姐就是好的。   他还能暗中观察一下他们的感情状况究竟如何。   虽说他不至于卑鄙到去做撬墙脚的男小三。   但趁虚而入也未尝不可。   万一呢,这事儿谁说得准,结婚了都有可能会离婚呢。   陆谨修淡淡瞥她一眼,道:“我去开车。”   骆久渡、初初以及明瑶跟着他去了地下车库,剩下景弈、裴屿和颜起他们三人则同乘一辆车。   坐在古斯特后排的颜起并不开心。   ***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家有名的中餐厅。   听说这家中餐厅是演艺圈一名人开的,口碑不错。   凡是在这里用过餐的顾客都会冲着他们的味道而不是名人效应给好评。   只不过,颜起心心念念的火锅和烤肉没有吃上。   本来他对陆谨修就不满,进了餐厅之后就更不满了。   不过,这种“不满”在他吃到第一口菜之后就消散了许多。   初茗宜率先开口,“陆先生,你选的这家餐厅味道还不错。”   陆谨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淡笑着道,“合初大小姐口味就好。”   颜起怎么听他们这番客套话怎么不舒服,口是心非道:“不管怎么说,还是火锅和烤肉吃起来更有氛围吧。”   陆谨修面无表情,“瑶瑶不喜欢。”   颜起看着她问,“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姓陆的该不会是故意这样说的吧?   明瑶对上他目光,掀了掀唇,朝他笑了下,算是对他这个问题的回答。   她的确不怎么喜欢。   因为她对许多食物都过敏,有很多不能吃的,也吃不了辣。   而相较油腻的东西,她还是更喜欢家常小炒。   陆谨修侧眸看了眼她手边的水杯,而后起身,为她重新续了杯茶。   颜起抬眸瞧着他们,微抿起唇。   所以,他是特意选在这里的。   ——为了迎合她的喜好。   一顿晚餐吃完,明瑶去前台结账,一问才知道,他们那桌已经结过了。   她回忆了下,陆谨修起身说去洗手间的间隙,大概就是去前台结账的。   明瑶用手肘轻捣了下他,“你怎么又干这种事?”   “我没有让女人买单的习惯。”   她轻嗤一声,接着往前走,“你跟其他女人逛街的时候,不也是主动帮她们结账的。”   “你说虞绯?之前给她买项链是因为她过生日。”   “那别人呢?”   “没有别人,只有你。”   还未等明瑶回答,就听到了一道温和清越的男声。   “明小姐,初初在哪里?”   “时医生,”明瑶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她去拿包了,马上就出来。”   “好,谢谢。”时清和应声。   初初被时医生接走,景弈主动提出将两个小孩儿送回南大。   骆学长和他们刚好顺路,与他们同乘一辆车离开的。   然而等送完骆久渡,那辆黑色宾利便在第一个路口掉了头。   这不是去寻玉岸的路。   也不是去九号府邸或是明家别墅的路。   明瑶侧眸看向他,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陆谨修单手操纵方向盘,另只手扣住她的,低笑着道,“猜猜看。”   他微凉长指与她相触,明瑶整颗心都乱了,“你这样……这样开车很危险。”   男人侧眸瞧她一眼,那双清隽的眼眸里皆是笑意,缓缓松开她的手,“听你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还没告诉我呢。”   “猜不到?”   “大晚上的,你总不会要带我去墓园吧?祭拜什么的,白天去也可以啊,你不能因为自己太忙就……”   不过她知道,这种事儿他办得出来。   陆谨修眼底兴味更浓,喉间甚至溢出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   她哪里说错了?   “在你心里,我有那么变态?”   明瑶想说岂止呢。   你之前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么。   她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猜不到了。”   陆谨修递给她一款藏蓝色的保温杯,“喝水。”   明瑶淡淡应了一声,接过。   他倒是挺注意细节的,之前在餐厅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个颜起,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他就是小屿的室友啊。”   “你对他这么好?”   “人家是客人,帮了忙的,而且我只是比较懂礼数而已,根本算不上你说的对他好。”   “我也帮了忙。”   的确,那些酒水和小食的供应商,都是他让简特助帮忙联系的。   明瑶看着他相较方才略微阴沉的脸色,轻轻笑开。   “笑什么?”他问。   “笑你啊,你不分青红皂白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完- 第47章 狂犬   ◎我吻我女朋友,管它教堂还是寺庙。◎   陆谨修轻笑出声, 单薄的唇轻抿了下,低沉着嗓音道,“你确定要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我?”   没反驳她吃醋的事情?   明瑶抓住了这一小细节, 连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她侧眸看他, 目光落在他身上, 淡笑着道:“当然, 我可没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你有什么问题。”   男人偏头瞧她一眼,浅灰色的眼瞳里笑意未散。   安静片刻, 明瑶微垂着眼睫, 手指绞在一起轻轻捻了下, 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这段时间,她在校友群里发现一个小秘密。   关于他的。   “你问。”   明瑶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 绯色的唇微抿, “你是江大机械系的客座教授,对吗?”   “嗯。”一道低低沉沉的单音节自他喉间溢出。   明瑶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承认, 沉默半秒,问:“那你, 为什么去江大?”   以他的学历和资质,南大、亦或是帝都的大学, 怕是可以随便挑。   为什么单单选江大?   江城与南城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近, 他做个客座教授还偏偏要做到江城去。   她忍不住想,那其中的理由——   会不会有一条是因为她。   但,让她不快的是, 她居然前段时间才从校友群里得知这件事。   因为一个月前他去江大上课,有人把他的照片po到了校园论坛里。   那个帖子的名字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扒一扒你在学校见过的颜值最惊为天人的老师。#   下面是一条条带着照片的回帖。   真要算起来, 回帖其实并不多。   ——大概是因为江大的教授们大都颜值也一般, 并不是那么符合学生们的审美。   玩笑归玩笑, 江大学子们其实也都清楚自己的这些老师们其实已经很优秀了,优秀到并不需要颜值来衬托。   但,试问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   一个ID为“机械系藏獒”的人po出了陆谨修的照片,并附带文字:【我们系客座教授,姓陆,这回他来给我们上课,外语学院一群妹子来旁听,实不相瞒,本人今年大二,上课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女生,感谢陆教授!!!】   一个赞算是一票。   他们的陆教授独得了五千多赞。   断层第一。   第二名是一位数学系的教授,模样清秀,气质干净,也很符合大众审美。   可是,他的票数也仅仅只有一千多。   “藏獒”这条po陆谨修照片的一层楼,楼中楼的回复数量是最多的——   也因此,藏獒的回复直接成了最热的,众人点进帖子之后第一眼就能看到这条。   【哇哦,这颜值,真特喵的符合标题!!】   【大家都来给陆教授投票!】   【+1】   【+1】   【我也投了!顺便说一句,层主这照片拍得不错。】   机械系藏獒回复道:【主要是人长得太好看,怎么拍都错不了。】   【哈哈哈,人间真实。】   【我宣布,陆教授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女人。】   【偷偷爆个料,之前我在朋友生日宴上见陆教授了,他好像是来接人的,反正我看到一个漂亮女生跟他走了。】   【啊啊啊啊啊我这么快就失恋了吗!!】   ……   陆谨修菲薄的唇微抿,眼底透出浅淡笑意,“你当初为什么报江大?”   这人居然反过来将她一军,她才不会轻易让他得逞,“我先问你的,回答问题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需要理由么。”他轻笑着问。   “需要。”她坚持。   他的声音低沉深静,“想见你。”   明瑶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神微动。   短暂的沉寂后。   她清清淡淡的嗓音落入车厢中,“……可我从来没在学校见过你,你在江大做客座教授的事,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的。”   她是不是太迟钝了。   说喜欢他,可是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我见过你。”他的声音低沉清隽,听不出什么特殊情绪。   “那……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陆谨修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那时候还忍得住。”   明瑶捏紧手指,细白的齿咬了下唇,随后又意识到他并不喜欢她做这样的小动作,微抿起唇。   他的意思她听懂了。   “我在学校的论坛见了一个帖子,他们在讨论见过的最好看的老师。”   “你获得了五千多票,断层第一。”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甚至比平时说话的时候还要平静,“是么。”   明瑶淡淡睨他一眼,撇了撇唇,“你怎么都没反应的啊。”   陆谨修:“我不需要其他人的喜欢。”   明瑶怔愣了下。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可是,他们喜欢你不是很好么。”   不管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至少他讲的课会有很多人来听。   “你不会吃醋?”   “我干嘛要吃你那些学生的醋。”   她轻哼一声,小声嘟哝道,“再说了,喜欢你的人那么多,真要吃醋我也吃不过来啊。”   陆谨修唇角扯出微末弧度,淡淡笑了下。   二十分钟后。   黑色宾利在南城市中心的世纪大教堂前停住。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祈福。”   “祈什么福?”   “这个也要问我?”   明瑶轻哼一声,不再理他。   她就是问问嘛,他至于用那种看小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陆谨修抬手,轻轻扣住她的手掌。   微凉触感传来,他忍不住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片刻后。   他脱下身上米白色的风衣外套,披在她肩上。   动作流畅自然,像是为她做过无数次。   明瑶低头看了眼肩上的外套,蹙眉道,“你不冷吗?”   “有点。”   “那我把衣服还你,感冒了怎么办。”   陆谨修双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他微俯下身,声线沉沉,“我更想被你抱。”   明瑶抬眸看着他,前后不过一瞬,眼尾覆上一层水色。   她展开双臂,紧紧拥住他。   她的侧脸抵在他胸膛处,既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也能听见自他胸腔深处传来的跳动声。   ——一秒强过一秒。   她在他胸前小幅度地蹭了两下,低低询问道,“你想不想我?”   陆谨修温热厚实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单手拢住她的腰。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我问你话呢。”明瑶小声同他撒娇。   他稍稍侧首,而后弯下腰,轻轻舔.弄了下她的耳骨,低哑着嗓音道,“你说呢。”   明瑶仰头,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畔。   她心脏蓦地重重颤抖了下。   紧跟着,整个人也轻颤了下。   她仰头,一眼便看到了教堂顶端悬挂的十字架。   明瑶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别……这里可是教堂。”   陆谨修俯身,单薄而微凉的唇吻上她的鼻尖,低沉的嗓音里氤氲着别致的性感,“我吻我女朋友,管它教堂还是寺庙。”   “你明明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明瑶仰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一眨不眨,“干嘛还来这里。”   他低笑了下,松开揽在她腰部的手,为她整理了下那件风衣外套,“我的祈求应验了,来谢一下上帝。”   “那你求的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   “该不会是让我做你女朋友吧?”   “早知道会应验,就应该直接求祂让你做我太太的。”   明瑶:“……”   她看着他,蓦地睁大眼睛。   须臾,待她反应过来,问道,“你这句话,算是告白吗?”   “你觉得不够正式?”他问。   明瑶微抿了下唇,点点头。   她没有同他讲真话。   单单是听到他这么说,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若是真这么说,那也太便宜他了吧。   虽然她是什么都不缺……   几秒种后,明瑶开口:“我有好多愿望。”   他面色无澜,“嗯。”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   “我猜得到。”   明瑶:“……”   那您可真是厉害。   陆谨修牵着她的手,走进教堂。   他们一步一个台阶,进去后,有位穿着以弗得的神父迎了上来。   接着,他们便被领进了祷告处。   神父耐心地为他们讲解了下祷告的方式,而后他们便跪坐在那里,按照他所说的方式,虔诚地将心愿托付给了上帝,祈求祂帮忙实现。   离开前,他们同神父道了谢。   神父担心他们离家太远,路上不安全,叫住他们,道:“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休息。”   明瑶弯了弯唇,声音清甜,“谢谢您,不用了,我们家离这儿挺近的。”   神父颔首,微笑着开口,“像你们这样一起来教堂的夫妻我接待的其实并不多,今天若是哪里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我们不——”   明瑶刚说出三个字,话就被陆谨修打断。   他低低出声,“没有,您多虑了。”   “以后你们若是有时间,可以再来这里做礼拜。”   陆谨修掀了掀唇,淡淡应了声“好”。   ***   黑色宾利缓缓启动,驾驶座上的男人侧眸看向身旁的女人,浅瞳里是化不开的浓情,“想现在回家还是想再转转?”   明瑶:“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么?”   “有个夜市,去不去?”   她点点头,兴奋地道,“好啊。”   他一忙就忙那么久,之前的事情现在可以不解释,但总有一天他得跟她解释清楚。   但他不说,她现在也不想主动提。   现下最重要的是,他要把欠她的时间补给她。   黑色宾利在夜市前面的地下停车场停了下来。   明瑶推开车门下了车。   待她站稳后,陆谨修伸手关上车门,单手揽住她的腰。   “你干嘛?”   “不让?”   她耳根微微泛红,“……没说不让啊。”   他手掌下翻,扣住她的十指,低沉的嗓音泛着哑意,“要不要背你过去,嗯?”   “夜市好多人呢,你确定要背我?”   陆谨修没再言语,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明瑶趴在他背上,双臂圈住他脖颈,他温热厚实的大掌轻轻握在她的脚踝处。   有些痒。   她附在他的耳畔,声音含笑,“我忽然想到一个词。”   “什么词?”   明瑶:“登高望远。”   她没有夸张,他净身高就有188的。   二十岁的时候就差不多有那么高了。   陆谨修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唇,喉结轻滚了下,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些。   他用长指轻轻在她脚踝处捏了捏,“你安分点儿。”   “怎么了?”   她哪有不安分,不是一直都很乖么。   沉默半晌,陆谨修道,“没事。”   明瑶左右瞧了瞧,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驾!”   “真把我当马骑了?”   “……我哪有。”明瑶不受控制地脑补。   “那你驾什么?”   “就是想起了古装剧女主骑马的样子嘛,”明瑶头一偏,温热的樱唇贴上他的耳廓,她沿着那处轻轻吻了下,用只有他们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再说了,我还没有真的骑过你呢。”   “……”   ***   夜市上什么都有,卖小吃的,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以及用“伪科学”来招揽顾客的。   譬如什么星座速配,塔罗牌占卜等等。   来到这里,明瑶不由得感叹,赚钱的方式还真是多种多样。   她拉着陆谨修走到一位占卜师的摊位前。   “老板,你这里都能占卜什么啊?”   “事业、爱情、学业,都可以,不过这位顾客,请不要叫我老板。”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请叫我米大师。”   明瑶点了点头,“米大师,我想占卜一下姻缘,可以吗?”   陆谨修站在那里,目光淡然而深静。   他双手抱在胸前,低眸瞧了眼那位正在同她说话的老板。   老板与他对视一秒,轻笑了下,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自然可以。”   其实明瑶主要是想知道,她的父亲大人那关应该怎么过。   如果待会儿这位米大师给到她的建议真的有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需要我现在选塔罗牌吗?”   “等等。”   明瑶看向他,眼神略带疑惑。   米大师:“先在心里确定好你要占卜的问题。”   明瑶原本就打好了腹稿,不过一秒便道,“好了。”   米大师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而后展开一张张塔罗牌,“依照你的直觉,从里面选出三张来。”   明瑶依言选了三张牌。   好巧不巧的,两张逆位牌,一张正位牌。   明瑶之前也了解过关于塔罗的一点点知识。   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逆位牌都预兆不祥,但她这两张,寓意的确是不怎么好的。   米大师开始给她解牌。   陆谨修站在一旁,米大师同她解释的时候,她忍不住侧眸看了他一眼。   她伸手扯了下他的风衣衣角,道:“你坐过来。”   好像有点冷落他了哦。   明明这个问题里面,他也是半个主角的。   陆谨修掀了掀眼皮,低低沉沉的嗓音里掩藏着微不可察的不耐,“说完了?”   米大师看着他,点点头。   他长指蜷起,在他的占卜桌上轻轻叩了叩,淡笑着道,“大师是不是忘了什么?”   明瑶正在思考米大师话里的玄机,根本没注意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   米大师从他身后的工具包里掏出一只红棕色的檀木匣子,“刚才我已经跟你解释了两张逆位牌的含义,也同你说了解决方法。”   明瑶艰难地开口,“勇敢面对,不畏疾风?”   这就是他刚才说的解决方法。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她方才居然还认真分析了一通……   米大师:“还有一条尤为重要,万不可忘记,必要时候可以求助你的心上人。”   她偏头看了眼陆谨修,忽然觉得米大师这句话还算有点道理。   谁让她这个心上人懂太多了呢。   “这里面是能够化解厄运的东西,请你收好,务必随身携带。”米大师将那只红棕色的檀木匣子推到她面前。   明瑶拿起匣子,认真瞧了瞧。   ——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呢。   哪怕真的是智商税,她也认了。   她问,“多少钱?”   米大师:“你是我们今天第十二位顾客,十二是我的幸运数字,所以呢,你这单免费。”   “真的?”   她总觉得这人是在跟她开玩笑。   米大师:“我怎么可能撒谎呢。”   明瑶没再说什么,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起身朝他鞠了一躬,“那就谢谢你了。”   米大师看向陆谨修,一副邀功的模样,起身朝他们挥手作别后,又道,“欢迎下次光临。”   ***   明瑶左手紧紧握着红棕色匣子,右手挽上他的臂弯,“我们走吧。”   陆谨修低低应了一声。   她轻轻掂了下檀木匣子,“这东西还挺沉的,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打开看看?”   “不要,这里人太多了,”她归根结底是个谨慎的人,“万一摔了怎么办。”   陆谨修:“在你眼里,它比我还重要?”   明瑶直接摇头,“你们没有可比性。”   “怎么说?”他浅浅挑眉,想从她口中听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么快就失忆了?”   “……”   明瑶撇了下唇,明显是对他不满,“我刚才问的是姻缘。”   他手掌往下滑,扣住她的长指,声线清隽,“听到了。”   她脚步微顿,陆谨修也跟着她停下来。   明瑶把匣子递到他面前,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灼烈而炽热,“它是能保我们姻缘的,我之所以爱护它珍惜它,也是因为你啊。”   ***   她被陆谨修带回了寻玉岸。   洗完澡,整理完毕后,他过来帮她吹了头发,之后便离开了为她准备的卧室。   明瑶坐在床头,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能乐么。   她想对他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可他倒好。   总是这样。   气死人了。   算了,晚上不适合想这些。   她还是先看看红棕色的木匣里装的是什么好了。   她一上车,就把木匣放进了包里。   打算的还不错,回家之后再打开,给自己一个惊喜。   明瑶打开盖子,看清里面装的什么之后,她愣住。   ——一枚玉手镯。   ——通体晶莹白润,没有丝毫瑕疵,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是,价格极其昂贵的翡翠玻璃种。   那个米大师怎么可能会免费给她这种东西?!   不可能的。   她努力回忆着之前与他在一起的种种细节。   这么想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完- 第48章 狂犬   ◎是你先勾我的。◎   他故意带她去夜市。   而他早就和那个米大师串通好了。   什么十二是他的幸运数字, 什么免费,怕都是拿来搪塞她的话。   明瑶深深吸气,低眸盯着那枚粉雕玉砌的镯子瞧了又瞧, 几秒种后, 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那只棕红色的檀木匣子里。   她穿好拖鞋, 走出卧室。   明瑶一路走到陆谨修的卧室门前, 抬手敲门。   她长指搭上喉骨轻抚了下,喊了声, “哥哥。”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 在楼下的庄阿姨还未入眠, 正悉心聆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进展。   明瑶的这声“哥哥”,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庄阿姨的耳朵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 陆谨修翻看文件的动作微顿。   他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睡袍, 几步走到门边,旋开把手。   明瑶眉梢抬着, 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覆着温温浅浅的笑意,漂亮极了。   陆谨修上下打量她一眼, 低低沉沉的嗓音响起,“睡不着?”   “嗯, ”她点点头, 将红棕色的匣子藏在身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并未直接说明来意, “你打算让我一直站在这里么?”   他菲薄的唇轻扯了下,那双浅瞳里却蕴藏着旁人看不透的薄冷阴郁, “这么晚来找我, 就不担心?”   话音未落, 陆谨修侧身,为她腾出一条宽敞的道来。   明瑶眨了眨眼,直接走进去,装作没听懂他的话,“担心什么?”   陆谨修薄唇轻轻翕动了下,默然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喉骨处并未溢出半分字眼。   她深深吸气,背在身后的手越攥越紧。   反正,自己以问题回答问题,也不是想要他的回答的。   又或许,他的答案,她早就心中有数。   明瑶轻咳一声,身子一转,直接来到他对面。   她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他下颌处,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眼光不行,连翡翠玻璃种都不认得?”   “没有。”他掀了掀唇,眼底露出浅笑。   “不许笑。”她瞪着他,故作严肃地吐出这三个字,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只不过,在他面前,她还能仗谁的势?   陆谨修只低低应声,“嗯。”   这么听话?   明瑶撇撇唇,语气终归是比方才好了不少,“说吧,你是不是早就跟那个米大师串通好了。”   他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一样,反而道,“这个重要么?”   “当然重要,”她忍不住又往他那边靠了靠,顺势揪住他的小指,“你不可以骗我。”   陆谨修低眸对上她的目光,安静片刻,反手扣住她的纤细手腕,沉声开口,“他的话总归是有可取之处的。”   明瑶樱色的唇轻轻抿起,颔首,“这一点我不否认。”   短暂的沉寂后。   他低低沉沉的嗓音落入空气中,“其实,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如果直接交给你,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又或者是,他不想营造什么伤感的氛围。   而“遗物”这个词,总归免不了让人产生些哀情悲绪。   明瑶将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张开双臂直接抱住他,小声问:“你是不是想陆阿姨了?”   “偶尔会想。”他回答,声音很淡。   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卧室内的灯忽然灭了。   停电了?   明瑶眉心微微蹙起。   紧跟着,陆谨修搁在床头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她松开环住他的手,低低道,“你先接电话吧。”   陆谨修攥住她的手腕,上前一步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庄阿姨。”   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家里忽然停电了,可能过会儿就来,也可能明早才来,你和明小姐需要蜡烛吗,我给你们送过去。”   他回:“不用了,没关系。”   “停电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你多照顾着点儿她。”   “好,您也早点休息。”   “嗯。”庄阿姨这头应了声,站在别墅客厅往外看,瞧见后面那栋房子里的灯也一盏盏熄灭了。   她打着手电筒往卧室走去,眼底泛起笑意。   方才她就给傅先生打过电话了,让他配合一下把自家别墅的灯关上。   说是,为了让他们这对儿小情侣感情升升温。   傅先生自然是懂这些的,当即就应了。   原先后头那栋别墅是空的,没住人,傅先生几个月前才买下装修好,等所有东西备齐,他也就搬过来了。   不过,他和他们家先生一样,日日都忙得紧。   即便傅先生已经住在这里了,他们二人也不常打照面。   更何况,他们俩的关系……   总之,在她看来,他们二人关系并不算多好。   所以,在傅南珩不假思索直接应下她的请求时,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傅先生也是个好奇的,问她,“他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到底被哪家小姐给采了?”   她晓得,这是他对先生的惯用比喻。   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的,但他打的这个比方倒是真没什么问题。   不管旁人怎么误会,君子就是君子,谁也改变不了。   她也不瞒他,直接回答道,“明家那位千金,傅先生认得?”   “认得。”   “陆先生眼光不错。”傅南珩道。   先前他在一场拍卖会上与那位明家大小姐打过照面。   庄阿姨多嘴问了一句,“傅先生您呢?”   傅南珩:“我?”   他轻笑一声,“阿姨,我不婚。”   言外之意就是,他并没有任何找女朋友的打算。   庄阿姨又与他寒暄了几句,之后才挂断电话。   拉闸断电前,她思索了会儿,忍不住想——   如果明小姐像之前的傅先生一样,留在国外不回来了,那他们家这个傻孩子又会怎么选。   是去国外找她?   还是会跟傅先生一样,做相同的选择?   毕竟,她总觉得他们两个人虽不对盘,身上却有许多相似之处。   ***   将近一分钟后,明瑶那双眼睛才算彻底适应了黑暗,“庄阿姨?”   “嗯。”   “怎么会突然停电?”她问。   “不清楚,可能电路检修。”   “那什么时候才会来电你知道吗?”   陆谨修微微摇头。   室内昏暗,但好在他的窗帘并未遮严,有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下来,她甚至能借助仅存的光亮看清他的动作。   但也仅仅是动作而已。   他面上的任何表情,她一点都捕捉不到。   “你怕么?”他问。   “怕啊,你不是知道么,我很怕黑的。”明瑶自他手里抽出手腕,往下滑,扣住他的手。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自己会做噩梦。   关于他的噩梦,只要做一次就够了。   她一转身,坐到他的床上,抬眼望着他,“所以,今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陆谨修在她对面站着,空着的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骨节,低沉干净的嗓音含笑,“就这么想和我一起睡?”   “我……我……”她双颊攀上绯色,连说话也磕磕盼盼起来。   他陡然逼近,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什么?”   明瑶牙一咬,心一横,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我是想睡你。”   在教堂前他还说他知道自己的心愿呢,那就不能帮她实现吗。   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谨修瞧着她,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遽然而猛烈地颤了下,清隽的嗓音泛起哑意,“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   “而且我知道,你都听见了。”   卧室里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帘虽未全拉上,但他窗户关得严实,连丁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陆谨修在她身旁坐下,低低淡淡开口,“我抱你睡。”   她清了清嗓子,呼出一口浊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问道:“不做别的?”   “不做别的。”他声线沉沉。   明瑶扣住他手掌的那只手松开,皱眉道,“陆谨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未见有丝毫迟疑。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拒绝她,还拒绝了两次。   他以为自己拉下脸来跟他说这个就不需要勇气的么。   陆谨修眼眸微垂,淡然而深静的目光不见情绪,低低道,“现在不可以。”   “你没准备那个东西吗?”   他淡声回应,“没有。”   但即便是准备了又如何,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百分百的避孕措施。   “那……”明瑶努起嘴巴,心生遗憾。   她也没有准备那个。   还是算了吧。   她也不想强迫他。   她也不是非要跟他做那种事。   她只是,希望他存的心思与她一致罢了。   至少,面对她的时候,不要那么冷静。   一副性冷淡,对她像是丝毫兴趣都没有的样子,她不能接受。   若是再深入其里思考下的话,明瑶就更觉得委屈了。   她咬了下唇,小声问,“你对我的……身、身体,是不是没有兴趣?”   陆谨修眉心蹙起,“不是。”   他揽过她的肩,在黑暗中与她对视,“你别乱想。”   明瑶看着他的眼睛,松开贝齿,“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果他真的想碰她,那种东西他应该也会提前准备的。   毕竟,她不是第一次跟他提这种事了。   他并未开口。   片刻后,明瑶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谨修眼眸微垂,深邃而沉静的目光凝着她,沉沉开口,“是我的问题。”   她思维发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回路,“你……你该不会是不、不举吧?”   他掀了掀唇,喉间蓦地溢出一声低笑,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拽,“谁不举,嗯?”   明瑶怔了下,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怎么……   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她只是质疑一下都不行么。   “是你先勾我的。”他靠近她,哑声道。   “……我什么都没做。”   “是么?”他嗓音含着清淡的笑意,单薄的唇贴上她的耳根,轻咬了下,嗓音比方才更加低哑,“帮帮我?”   不过是被他吻了下耳朵,她身上却激起了一层反应,甚至整个人都颤栗了下,“怎么……怎么帮?”   “用手。”   -完- 第49章 狂犬   ◎我是姓陆,但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清冷疏淡的月光自窗户渐渐洒落下来, 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晃动起来,轻飘飘的一摇一摆,像是在对着月亮舞蹈。   床头的人那双浅瞳里含着淡笑, 他稍稍侧身, 单薄的唇落在她的嘴角。   黑暗中, 明瑶脸上的绯色更甚。   无论何时, 他总是能敲中她最心动的那个点。   与其说她拿他没办法,倒不如说她拿自己的心没办法。   察觉到他想要起身, 明瑶问, “你去哪儿?”   他低笑着道, “拉窗帘。”   “哦,那你去吧。”   “怎么, 就这么舍不得我?”   她傲娇犯了, 口是心非道,“我才没有。”   陆谨修透过黑暗瞧着她, 那双眼瞳里藏匿着难解的温柔缱绻。   若是在白日,她定能发现些端倪。   “唰”的一声, 窗帘被他拉上,严丝合缝。   明瑶抿了下唇, “刚才你那个问题……”   “嗯?”他转眸望向她, 浅瞳里的情绪看不真切。   “我帮……帮你。”声音虽不够坚定,但她用的是陈述语气。   ……   明瑶是在他怀里睡过去的。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像是寒温带针叶林的清新味道,明明整个人身上都颇有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孤寂冷感, 体温却烫得骇人。   她被他拥在怀里,全身都漾着暖意。   第二天一早, 明瑶醒过来的时候, 陆谨修已经离开了。   她翻了个身, 伸手摸了下旁边的空位置。   已经冷下去了。   今天是周六,他起那么早做什么?   明瑶坐起身,随手顺了顺头发,洗漱整理完毕后,换上他为她准备的衬衫长裙。   衬衫是纯白的,下面的半身裙是杏色,上面点缀着细小却精致的配饰,她看到这条裙子的时候,都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他眼光好。   而这条衬衫裙,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似的,可体到过分。   明瑶刚一下楼,就听见了庄阿姨的声音。   阿姨语调含笑,“明小姐,快来吃早餐。”   她走过去,开口道,“阿姨,谨修哥哥呢?”   “他啊,简单吃了点早餐就走了,说是今天一早有什么跨国会议要开,这一天天忙的,真是……”   明瑶点点头,朝她笑了下,“好,我知道了。”   “快吃饭,简特助在外面等你呢。”   “简特助?”她微微一愣。   “对呀,”庄阿姨笑着开口,“先生吩咐的,待会儿让他送你去酒吧,你那酒吧明儿不是要开业吗,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嗯,”明瑶点头应声,随后拿起筷子,小声嘀咕了句,“他倒是贴心。”   不可否认的是,她这句话有那么点儿情绪在里头。   真要贴心的话,为什么不载她一起出去?   非要麻烦简特助……   听到她这句话,庄阿姨原本略显含蓄的笑容更加放得开,“明小姐,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哦,我原本跟他说让他把你叫下来一起吃饭的,但你知道他说什么?”   她登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夹生煎包的动作一顿,轻声询问道:“……他说了什么啊?”   “他说怕你太累,不想那么早叫你,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明瑶差点被口水呛着,“这是……他的原话?”   “可不就是。”庄阿姨脸上依旧挂着笑。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庄阿姨脸上的笑有那么一丝丝的怪异。   她扯了下唇,报之以微笑,而后埋头吃早餐。   然而吃饭途中,明瑶的耳根却不知不觉红了个透顶。   昨晚她的确是被他折腾了好一通……   她今早照镜子的时候就发现锁骨旁有两处淡粉色的痕迹。   ——这也是她选择那条衬衫裙的原因之一。   衬衫扣子扣到最上方,还可以勉强遮一遮。   这个时候连只蚊子都看不见,若是被别人问起来,她连个谎都没办法撒。   就算撒了,哪个傻子会信。   吃完早饭后,明瑶坐上简特助的车,被他带着去了酒吧。   临下车前,她开口,“等一下。”   简况看向她,声音恭敬有礼,“明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明瑶从包里抽出一只浅蓝色礼物盒递过去,“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你们陆总吧,谢谢。”   简特助笑问,“您怎么不亲手交给他?”   “我想让他现在就用上。”   “好,我明白了,我会如实转达,请您放心。”他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明瑶勾唇笑了下,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   他这边话音未落,高跟鞋的清脆声响却落入空气。   明瑶下了车。   她朝他挥手道别,而后转身进了酒吧。   所有东西都已经归置得差不多了,其实她今天还真没什么要忙的。   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最后再检查一遍,确保每个地方都万无一失就好了。   明瑶正低头检查吧台角落的时候,酒吧门被人推开了,随后则是一阵不怎么整齐的脚步声。   她抬眸瞧了眼,笑着道,“学长。”   骆久渡那张温润平和的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学妹,看我把谁带来了。”   他身后站着的,赫然是那两个小鬼——   颜起、裴屿。   明瑶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俩怎么也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骆哥带我们吃的。”颜起回答道。   裴屿:“姐姐,你呢?”   “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她轻笑着回答道。   颜起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心思直得很,怎么想的就怎么开口了,“明姐姐,我先给吉他调个音可以吗,到时候我用起来也方便。”   “行啊,你和阿屿去舞台那边看看吧,有什么没弄好的也帮着弄一下,不过你们小心点啊,不要被电到了。”   “好,姐姐放心。”颜起扬唇笑起来,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明瑶淡淡掀了下唇,默默腹诽:   小个几岁就是不一样,颜起这小孩儿一眼看过去都让她觉得青春活力得很。   大概半个小时后,颜起裴屿他们二人就把舞台的设备全都检查了一遍。   只要是颜起懂的乐器,也全都一并调好了音。   明瑶看着他们,眼底含着浅笑。   别说,这俩小孩儿还挺靠谱。   下一瞬,她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   原来是被颜起拍了下肩,明瑶瞬间蹙起眉,佯作生气,直接跟他摆起姐姐的架子,“你这小孩儿干什么,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听她这么说,颜起非但没生气,眼底笑意反而更浓烈了些,“明姐姐,我帮你那么多忙,你不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我吗?”   无师自通啊,还跟她讨价还价起来了。   明瑶轻笑,怎么想都觉得这孩子多少有点社交牛杂症,“你想我怎么感谢你?”   “请吃饭什么的都太俗气了,不如姐姐送我份礼物吧。”   “你想要什么礼物?”   颜起忽地靠近她,压低声音道,“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姐姐挑的,我都喜欢。”   “小小年纪不学好。”她轻轻蹙眉,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她也不至于那么小气,他和裴屿这两天忙来忙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送个礼物也是应该的。   既然他想要,那就满足他好了。   明瑶:“行了,我会送的,等着吧。”   说罢,她稍一抬眸,又恰好对上裴屿那双闪汪汪的狗狗眼。   她声音清清淡淡,“放心,你们俩都有份儿。”   ***   与此同时,圣心医院。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时医生看向眼前的男人,礼貌地询问道:“陆先生,你真的考虑好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语调不带任何情绪。   时清和微微颔首,一副了然的样子,但他本人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手术他并不想做,尤其——   不想为他做。   他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一点都想不通。   不过,短暂的沉寂后,他还是开口道,“周一下午,请你按预约好的手术时间过来。”   陆谨修目光微动,瞧不出什么情绪。   他扯了扯唇,眼角眉梢蓄上一层浅淡笑意,低低沉沉道,“时医生,我知道你的女朋友和瑶瑶是闺蜜,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时清和微笑着道,“陆先生请放心。”   他是个医生,他有义务保护好病人的隐私。   不该问的,他也不会问。   陆谨修菲薄的唇微抿了下,而后点点头,同他道别后离开办公室。   然而,他甫一出医院门,就被两位黑衣保镖模样的人给拦下了。   左侧那人直接道,“陆先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陆谨修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眉宇间浮上一层淡笑,眼底却没什么情绪,声音更是沉冷到极致,“有这个必要?”   “陆先生,我们家老先生想见您,请您配合。”   “他想见我我就要去,这是什么道理?”   右侧那位手腕处文着行精致花体英文字母的黑衣保镖对左侧的人使了个眼神,而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陆先生,有些事情您并不清楚,但我们家老先生却是清楚的。”   他接着道,“您应该也不想自己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然后做出一些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事情吧。”   陆谨修斜乜了他一眼,那双浅色眼瞳里蓄满了阴鸷气息。   听到他这么讲,他便明白了。   老爷子最近在调查他,跟踪这点手段也用上了。   否则的话,没可能他一出医院大门就遇到这两个人。   “好,”他无声掀了下唇,眸底却透出森森寒意,冷彻分明,“我倒要听听他能讲出什么花来。”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在路上疾驰。   大概半个小时后,商务车在陆家别墅的地下车库里缓缓停住。   陆谨修被两个黑衣保镖带到了陆老爷子的书房。   老爷子就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本泛黄的旧书,看见他时,那双略微青浊的眼眸才缓缓转动了下。   他似乎是等了他许久。   老爷子一摆手,示意那两个人出去。   两位黑衣保镖闻言照做,离开书房后,又小心地将门关好,动作一气呵成。   “谨修,你坐。”陆老爷子老态龙钟的声音落入书房。   陆谨修淡然而深静地立在那里,一动未动,仿若一尊雕像,冷冷出声,“别这么叫我,您不配。”   “你对我有怨言,对陆家有怨言,我都可以理解,但你不能……”   老爷子重重地咳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对他道,“不能做那个手术。”   他倏地扯唇,却是低笑了下,“您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件事的,爷爷?还是外公?”   陆老爷子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他又咳嗽了几下,一下比一下重,出口的声音沉而缓,“那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什么样?在我母亲怀有身孕的时候把她赶出陆家的不是你?让那个禽兽做没事人继续结婚生子的人不是你?”   “我是姓陆,但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完- 第50章 狂犬   ◎姓陆的就是个疯子!◎   陆老爷子目光凝着他, 深深叹了口气,沉声道:“不是这样的,你的母亲, 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陆谨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遽然而猛烈地沉滞了瞬, 像是丝毫没有料到事件的发展, 蹙眉道, “你说什么?”   “这是多年前的检测报告,”陆老爷子将文件递给他, 低低开口, “我断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你, 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陆谨修接过他递来的文件袋,拆开, 简单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的确如他所言。   他也清楚, 他手里这份检测报告做不得假。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老爷子若不是来告诉他真相的, 那他就没必要派两个保镖将他架过来了。   所以,他的母亲只是那个禽兽名义上的妹妹?   他们之间……   算不得乱·伦?   他也不是……   他不是。   可那又如何, 把母亲逼到那种份上的不也是他们吗?   现在回过头来跟他说这些,不觉得有些晚?   陆谨修扯了扯唇, 冷笑一声, 沉声开口,“您是想说,因为我母亲是您前妻出轨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所以您才会直接将她赶出陆家,只留自己的亲生儿子在身边, 又让他娶妻生子?”   终究是血缘关系大于一切。   加之, 对于陆家这样的豪门, 是容不得这样的错事的。   相较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他们更在乎自己的面子与里子,更在乎自己能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你不清楚当年的事,那个时候,我心里也是有恨的……恨她出轨,恨我自己识人不清。”   他的前妻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他的原配夫人……   “您前妻出轨的男人是谁?”   陆老爷子沉吟半晌才道,“……我的秘书。”   他救过他一命,对方主动请缨来他身边做秘书,他没有拒绝。   谁成想,最后却是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他是中国人吗?”   “是,是中国籍,”陆老爷子微微垂首,思索了几秒再次开口,“不过他是有外国血统的,相应的,你的母亲也有。”   那就是了。   他以为他的浅瞳……   原来不是。   是他想错了。   陆谨修冷肃着眉眼,浑身都像是在冰水里浸润过,声音更是低沉得不像话,“为什么您现在才把这些告诉我?”   “我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可这些事,终究是我的错,我深知根本没办法求得你的原谅……”   又因为他自己长辈的身份在这里,拉不下脸来,他这一生最注重的就是面子,可是最后,不还是这样。   佛说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可是,人往往在种因的过程中就已经做出了各种各样偏离结果的事情来了。   说到底,他也没什么可辩白的。   更没什么喊冤的必要。   陆谨修冷嗤,“既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又何必一开始就放在陆家养?”   陆老爷子沉默许久,才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他与原配夫人生下了现在的儿子,也就是陆戾和陆蕴宁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当然,他也是陆谨修的亲生父亲。   但,他与原配本就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理性的人,到了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   哪怕他根本不爱对方,哪怕只是为了陆氏集团。   他把婚姻看作一场各取所需的商业合作,在那种情况下,他与原配结成了夫妻。   等到他觉得自己该有个孩子的那一天,又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但是,在他的儿子五岁那年,他却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并且一发不可收。   一年半以后,他和原配离了婚。   那个时候,外界都当他们是因为财产分割的问题迟迟没有办妥离婚手续,其实不是,他们之所以闹出许多矛盾,只是因为孩子的抚养权。   在双方条件都极其优渥的情况下,合堪称王,分则两败俱伤。   商业联姻,可不就是如此。   而在那段时间内,他们陆家这点事儿成了南城上流圈里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然而然的,也有许多风言风语落入他的耳朵里。   他厌恶这些东西,厌恶一切从旁人口中说出的,那些能够污秽人的话。   之后,他的儿子便不再与他亲近。   在他儿子七岁那年,他娶了自己的前妻。   也就是,那个出轨他秘书,并且生下一个女儿的人。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直到他看见孩子出生后,那张偏西方的面孔,以及那双细看泛着谜蓝的浅灰色眼瞳。   后来,他瞒着所有人,去做了亲子鉴定。   报告自然是与他的设想一模一样。   表面上见到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可当事实完整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点仅存的侥幸心理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并且,在那个时候,人会极端厌恶自己,会后悔,会生出一系列的情绪。   若是这种想法得不到制止,那么,后果就是——   可能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极端行为。   就像他一样。   他没有把前妻赶走,辞退了自己的秘书,只是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陆家,不许将自家的丑事向外声张。   她做到了。   此后的十多年里,没有人再说他们陆家的闲话。   然而,在她的女儿十三岁那年,她出意外,离开了人世。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那场意外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自杀”。   她走了之后,她的女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在书房看到了被放错了位置的“亲子鉴定报告书”。   他问家里的佣人,有没有谁来过他的书房。   佣人说小姐来过。   他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直到她上大学。   他没想到,在她大学期间,就已经偷偷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了。   归根结底,他是个传统的、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连旁人的闲话都无法忍受,又怎么能容忍得了这种事。   可是,越是不想它发生,它却偏偏发生了。   后来便是他把她赶出陆家,逼迫自己的儿子与她断联,娶了现在的女人。   有血缘的亲生儿子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象征着他被戴“绿帽子”的养女,怎么能得到同等待遇。   又怎么配得到同等待遇。   但,若是这件事被她捅出去,那旁人又会如何看待他们陆家?   抛开脸面不谈,单是集团的利益就不知要亏损几何,这样的结果他又如何能够接受。   所以,他把她送到了国外。   对外界说她是去留学的。   他当时并不清楚……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说到底,那孩子也是个心气硬的人,自她离开陆家后,便一次都没回来过。   因为无血缘,因为她的存在象征着他最残败不堪的一面,只要他在陆家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件事。   他原以为时间会淡化一切,可是没有,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没有忘记。   他不关心她的消息,也切断了儿子和她的一切联系。   他不知道她在国外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回到南城的。   谁都清楚,以他的身份,只要是想调查一件事,没有调查不出来的。   可关键是,他并不想。   反倒觉得她离开陆家,再也不回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再后来,听到关于她的事,便是——   自杀。   他从新闻报道上得知她还有一个儿子,可那时候的他并不认为那是他们陆家的孩子,哪怕他同样姓陆。   或者说,他根本不敢这么去想。   直到后来,他暗中派人将陆谨修的身世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归根结底,所有的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他当初执意与原配离婚,明知道诗韵的母亲不喜欢他还要执迷不悟地将她娶回家……   可是,哪里有什么如果。   他最近时常感慨,世事无常,然而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发展。   谁也没有上帝视角,谁也做不到料事如神。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自己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他家孩子做傻事,他必然是要阻止的。   陆谨修面色无澜,低低沉沉开口,“您该不会以为跟我说了这些,我就会原谅您吧?”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陆老爷子发白的眉微微垂着,声音又重又沉,“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   说话间,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沉重的声音泛着哑意,“瑶瑶她是个好女孩儿,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往好处想,他的愿望啊,总归是实现了的。   陆谨修淡淡瞧着他,浅瞳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声线低沉清隽,“我的事,以前您没操心过,以后也不需要您操心,您还是照顾好自己身体,尽量多活几年。”   老爷子略带老年斑的手指微动,转着手里的佛珠,“你父亲娶妻是我要求的,你别恨他……”   陆谨修掀了掀眼皮,唇角翕动,甚至是轻笑了下,“谁说我恨他了?”   他对他从未有过任何期待,也没有爱,所以更谈不上恨。   他只觉得恶心。   陆老爷子清浊的眼珠微动,“那你待会儿能不能留下来吃饭?”   他垂在身侧的长指轻捻着,低沉着嗓音道,“不了,我还有工作。”   ***   明瑶接到初茗宜的电话时,正在一家西餐厅点餐。   服务生刚把菜单递过来,她刚点完第一道菜,手机就“嗡嗡”地振了起来。   骆久渡坐在她的对面。   颜起坐在骆久渡的旁边,眼含嫉妒地看着坐在她身旁的裴屿。   但裴屿压根儿就没什么反应,自动屏蔽了他投射过来的眼神。   颜起觉得无聊,又侧眸瞧了眼骆久渡。   学长和学妹,再加上他看她的眼神。   他确定了,骆久渡一定是喜欢她的,再不济,也是有好感。   他的心理学可不是白学的。   明瑶看了眼手机屏幕,把菜单递给骆久渡,“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学长,你来点单吧,”说罢又拍拍裴屿的肩,“想吃什么直接跟你骆哥说,颜起,你也是。”   “知道了姐姐,你赶紧接电话吧。”颜起扯唇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似的。   裴屿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明瑶拿着手机去了餐厅外面,长指一划,接起电话。   还未等她开口,初初的声音便从手机那端传来,“瑶瑶,你干嘛呢,怎么才接我电话?”   “刚才在点单呢。”   “在吃饭?有人陪你一起吗?”   “嗯,学长和两个小鬼都在,”她清清淡淡地开口,“你吃了没?”   “没有。”本来她是找时清和一起吃饭的,但是……   初茗宜皱眉道:“我现在吃不下了。”   明瑶唇角轻抿,眉心轻蹙了下,问:“怎么了啊?是不是时医生惹你生气了,要不我替你教训他一顿?”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你直接告诉我嘛。”   那头,初茗宜眉头皱得更狠了,“那姓陆的今天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你说陆谨修?他还能干什么,整天都在公司忙。”   就知道那只狗根本没跟她说实话,不对,以他的个性,更大一种可能是——   他根本就没跟瑶瑶说这件事。   初茗宜一肚子气没处撒,可这种事让她直接说她还真的有点难以启齿,“姓陆的就是个疯子,瑶瑶,你还是赶紧跟他分手算了!”   明瑶清楚自己这个闺蜜的性格,若是没什么前因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初初,他干什么了,你再说明白点?”   “他要做结扎手术,这个疯子!”初茗宜一想到大学的时候瑶瑶跟她一起去游乐场,指着坐旋转木马的小孩子说她也蛮喜欢小孩子的场景,心里的火气就更旺了。   “什么?”   “是真的,我都看到了,他预约的下周一手术,不过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不然我家时医生会很惨的,这件事跟他根本就没关系,是姓陆的自己找上门来的。”   明瑶问:“那你怎么发现的?”   “我觉得不对劲啊,我来医院的时候看到了陆谨修的车,然后我就偷偷跟着他,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去泌尿科,你说来这里能干什么?”   “本来我就已经很怀疑他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结果真的被我发现了,我家时医生是很有操守的,他真的没打算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刚才他还使劲儿凶我了呢,”初茗宜现在的声音是真的很委屈,“但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你知道,你现在可是他的女朋友啊。”   而且,据她所知,瑶瑶还有要跟他结婚的打算。   这端,明瑶在她说话间就已经冷静了下来,就连再次出口的声音都与方才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会问清楚。”   但是,这样理性的话之所以会出现,不过是她权衡再三又不想让初初为她担心的结果。   她和他的那些账,是要一并算一算了。   她不是他女朋友吗?   做这种事连她都瞒着?   这个时候去做结扎手术,不就代表着他根本就不想跟她生宝宝?   那他还写什么要和她结婚的愿望……   昨晚还……   混蛋!   大混蛋!!   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混球能跟他相媲美吗?   安静片刻,初茗宜道:“他要实在不说你就把他灌醉,酒后吐真言嘛,诶不行不行,我听说姓陆的酒量好得不得了,你又不喝酒,那……”   “瑶瑶,需不需要我给你搞点吐真剂?”   “不用了,”明瑶声音低低淡淡,两秒后,有条不紊地开口,“你和时医生好好的,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相信我。”   初茗宜:“解决不了就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三条腿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   明瑶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道,“不早了,你快去和时医生吃饭吧。”   “嗯,你也要好好吃饭,事情总会解决的。”   “好,我知道。”   挂断电话后,明瑶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动作。   一般的时候不显,但只要事情一旦牵扯到他,她的心思就会不受控制地变重。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关于他的花边新闻时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形容的。   看完那条新闻,她往后的那一周都没睡好,饭也吃得很少。   ——因为根本就没什么胃口。   那段时间,她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连带着初初都跟着心神不宁的。   所以,她特别能理解初初现在的心情。   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为了她好。   她都清楚的。   明瑶收了收情绪,尽量不把自己的心思表现在脸上。   骆久渡家教好,无事可谈的时候一般会保持“食不言”的习惯,至于裴屿,他在餐桌上的话也不多。   颜起是搞氛围的一把好手,但架不住根本没人搭理。   明瑶存着别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多说话。   简单吃完午餐后,她又去了酒吧。   收尾过后,明瑶被骆久渡载着回了公寓。   她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   她把手机关了机,整理着陆谨修一桩桩一件件的“罪状”。   那些关于他的花边新闻,还有之前景弈带给她的照片,她全都存进了自己的平板里。   整理完毕后,她转身去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她从浴缸里出来,擦干身体,吹干头发,穿上浅橙色的家居服。   正当她在浴室梳理长发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明瑶被这声音搞得心口一滞,两秒后才缓过神来。   她梳理好长发,走到玄关处,旋开公寓门。   看清站在门口的人之后,明瑶脸上的期待感渐渐散去,淡淡扯了下唇,轻声道:“……是你啊。”   景弈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他看着她,声音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大小姐,您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还没来得及吃。”   “我给您带了您最喜欢的苏记小炒。”   “好,快进来吧。”   景弈站在餐桌旁,将饭盒从纸袋中一一取出,而后打开,又将筷子摆到她面前。   明瑶拉开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你吃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就和我一起吃点儿吧,你带这么多菜我自己也吃不完。”   “多谢大小姐。”   “是我应该谢你才对吧。”   坐下后,沉默了片刻,景弈才再次开口,“您的手机为什么关机了,是没电了吗?”   “不是,我是故意关掉的。”   景弈眼眸微垂,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又移开,试探性地问道:“您和陆先生闹矛盾了吗?”   “不算吧,”明瑶夹了块鲜菇肉放进嘴里,对他说,“愣着干嘛,你也吃啊。”   “那您——”他也跟着夹了块香菇。   “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八卦的,”她轻轻笑了下,“我之所以说我们俩根本不算在闹矛盾,是因为我和他两个人之间呢,本来就有些没有解决的事情。”   “你不还知道一件么。”明瑶道。   “大小姐,抱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   景弈起身,低声解释道,“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其实是市公安缉毒大队的警官,姓艾,陆总一直以来都在与这位艾警官联系,偶尔会为他们提供线报。”   “你的意思是,他的花边新闻都是假的?”   “对,陆总那些‘花边’里的女主人公每一次都是艾警官。”   听他这么说,明瑶骤然晃了下神,放下筷子道,“那他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很清楚陆先生的想法,但我猜测,他应该是不想让您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您应该也清楚,与毒|品有所牵扯的人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有时候警方甚至都拿他们没办法。”   “这么说,他是打算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可是,就算他不说,也不代表这些事不存在,不是么?”   景弈声线轻颤了下,“大小姐……”   明瑶摇摇头,“我没事。”   “您先吃晚餐,待会儿我带您回别墅可以么,先生说想见您。”   明瑶半信半疑:“我爸真这么跟你说的?”   景弈回答道:“嗯,真的。”   “好,你也赶紧坐下,吃完饭我跟你回去。”   景弈缓缓坐下,问了句:“大小姐,您不怪我?”   明瑶被他问得怔了下,“我怪你什么?”   “先前我给您照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位艾警官的身份了,但我……”   “你说这件事啊,”明瑶声音低淡,“这次我不可以不怪你,但不准再有下一次。”   景羿颔首,应声道:“好,大小姐,我记住了。”   明瑶微微抿唇,接着开口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些,不然的话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就这样直接去质问他的话,他心里应该也会不舒服的吧。”   -完- 第51章 狂犬   ◎结婚请柬。◎   景弈侧眸看着她, 眼神微动。   果然,大小姐对陆先生……   他羡慕不来的。   吃完晚餐后,明瑶按照她和景弈约定好的, 同他一起回了明家别墅。   她刚一走出地下车库, 手机就嗡嗡振了起来。   明瑶拿出手机, 低头瞧了眼。   ——来自陆谨修的微信消息。   X:【谢谢礼物, 我很喜欢。】   这是来跟她示好还是求和的?   或者,单纯表达谢意?   但以他的性格, 明瑶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她又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在他卧室发现的白色药片。   她应该找时医生……   不, 既然已经回了自家别墅, 那她还是问问堂哥吧。   明瑶低头操纵着手机,长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游走——   【我可是专门找设计师定制的, 全世界只此一份。】   【你喜欢那就再好不过。】   【惆怅qaq.jpg】   末了, 她还给他发了个猫猫惆怅的表情包过去。   X:【怎么,不高兴?】   明瑶回复道:【你今天怎么没来酒吧接我?】   X:【今天比较忙。】   X:【想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 她现在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愉悦感,但她并不想遂他的愿。   明瑶轻哼一声, 脸上的笑容却难以敛尽,唇角上翘而不自知。   【不想, 我今天也忙得很。】   X:【你在哪?】   明瑶:【在别墅, 没在公寓,不用来找我了。】   X:【嗯。】   手机那端,陆谨修正站在她在九号府邸的那所公寓门口。   他微微抬眸, 视线落在那四位数字“2001”上。   不过一瞬,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压下层层阴郁气息。   嗯?   明瑶盯着他回过来的这个字, 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底登时像凝结了一层冷霜。   指望他来主动跟她解释, 那倒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   看来, 她必须得主动出击了。   明瑶收起手机,听见景弈的声音,加快脚步进了电梯。   电梯上升的途中,她默默思索着初初今天给她出的主意可行性到底有多高。   只是,“灌醉他”的难度着实高了点。   她最担心的是,没等他醉,她自己倒先因为酒精过敏被送进医院了。   算了。   到时候临场发挥也未尝不可。   他不是准备结扎么,那她还非要勾到他了。   明瑶回到别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个人。   她父亲和叶阿姨。   叶阿姨看到她连忙起身,“瑶瑶,最近怎么样,我听小屿说你开了家酒吧,打算明天开业是不是?”   明瑶扯了下唇,淡声开口,“嗯,不过酒吧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和两个朋友合伙开的。”   女人笑着道,“那明天阿姨去给你捧捧场。”   还未等明瑶开口,一直端坐在那里看报的明盛先生将手里的报纸放下,皱着眉冷声道,“你别这么宠着她,若是再这么宠下去,我看她要连自己的责任究竟是什么都不晓得了。”   他看着自家女儿,那张彰显正气的脸阴沉沉到像是能滴出水来,“你现在应该来公司跟着你程叔叔学管理学经营,开什么酒吧,不务正业!”   他口中的程叔叔是公司元老,也是目前明盛资本的副总裁。   “爸,您把我叫回家就是为了说这些?”   “怎么,你老子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   “对,我就是不想听您说这些,本来我就不喜欢学经济,您当初擅自改掉我的志愿,我知道以后跟您吵了吗?”   明盛先生听到这里,眉心皱得更狠了,“你是没跟我吵,但你绝食了一周。”   “那也是因为您不对在先。”   “你是我的女儿,我们自己家的公司你不来继承谁来继承?”   明瑶看着他,登时不怎么开心了,随口道:“让我堂哥去。”   她觉得自己被景弈骗了。   今晚她不应该回家的。   明盛:“你明知道他不是这块料。”   “那我也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别跟我犟,我本来就是把你当成集团继承人来培养的。”   明瑶眉眼冷凝着,“您知道什么啊,我高考数学考145根本不是我的功劳,您反对我放在储物室里的那些笔记,全都是陆谨修写给我的。”   而不是他写给自己的。   他做的那些笔记,每次的解题思路都在迎合她的弱项。   她越容易出错的地方,他就将过程写得越详细。   她看到过他的数学答题卡,若是他自己解答,不是那样的。   他往往会用最简洁的方式答题。   哪怕被阅卷老师扣掉步骤分。   她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没怎么休息,前一个月,陆谨修给她补习高一的数学和物理。   因为相较其他科目来说,这两门一直都是她的弱项。   再之后,便是他不声不响地离开明家,离开她。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找他,问他的同学、老师,问所有与他有交集的人,但根本得不到一点消息。   他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换掉了。   明盛瞧着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眸沉了沉,“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也值得你记在心上,还记那么久?”   叶阿姨站在旁边,轻轻推了把他的手臂,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好了,你别跟瑶瑶吵了,老话不是说日久见人心吗,你要是真想考验那孩子,方法不多得是。”   明盛看她一眼,眼神微动,若有所悟。   叶阿姨侧眸看着他,又低声道:“非得跟女儿吵起来,让自己也不舒服,你说你图什么。”   明瑶也没管他们两位究竟在低声谈论什么,只说了句,“他不是别人,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以后会是您女婿。”   “您以后出差之前最好也让您的助理跟我报备一下行程。”   “怎么,你还知道关心我?”   明瑶:“您是我爸,男朋友或者老公我不满意了还可以换,但您不行,我不关心您关心谁?”   明盛:“……”   但不知为何,听完她这番话,他的心情倒是比方才好了些。   他蹙眉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摆摆手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明天酒吧开业她估计要忙到很晚,需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也好面对各种有可能的突发状况。   明瑶点点头,“好,您和叶阿姨也早点休息。”   话毕,她看向站在父亲旁边的女人,道:“阿姨,您要真想给我们捧场的话,明天下午六点以后过来就好。”   “好,我记住了。”叶阿姨微笑着望向她,颔首应声。   话音未落,她抬脚离开,上了二楼。   陆谨修没有再给她发消息。   明瑶跟他道了晚安之后,便拨出了堂哥的号码。   铃声响了大概十多秒才被接起,明彻沉静温润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瑶瑶,怎么了?”   “哥,你现在在大伯家吗?”   “是,你回家了?”   “嗯,刚到没多久,你能不能来别墅一趟,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他们一家与大伯家住得很近,两栋别墅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而据她所知,堂哥虽买了套大平层,但也只是偶尔才去那里住。   如果不值夜班,他一般还是会回别墅陪大伯母他们的。   明彻:“好,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   第二天一早,明瑶洗漱整理完毕后,下楼吃了早餐。   吃完饭后,她被景弈载着离开别墅。   她坐在后排,整理手包的时候,瞧见被装在小巧透明密封袋里的白色药片,眉心微微蹙起。   昨晚,堂哥告诉她,这是一种安定片。   这药的名字太长了,她没记住。   她记得很清楚的是,这种药多用于焦虑症、失眠等的治疗。   所以,他……   她现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烦闷、生气、心疼,五味杂陈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她现在对他心存怨怼。   什么都瞒着她,他真的有把她当女朋友吗?   而且从昨晚到现在,他也就在她说过晚安之后同她回了句晚安,此后便再没多说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   明瑶眉眼微微垂着,快速整理好东西,深吸口气,而后拉上手包拉链。   今天正值周日,上午明瑶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波线下宣传,又将线上平台的宣传链接一一发送至了微信群以及朋友圈。   转眼就到了晚上的开业时间。   客人陆陆续续进来,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酒吧差不多已经坐满了。   颜起正在酒吧的小舞台上唱着温柔轻缓的情歌。   坐在酒吧角落的那对年轻情侣正面对面地交流着什么,女孩儿喝着面前特调的鸡尾酒,时不时地弯起眉眼。   明瑶站在吧台边,默默瞧着这一幕幕。   初茗宜招呼过给她面子来捧场的朋友后,朝她这边走来。   她端起一杯温水喝了口,笑着道,“想什么呢?”   明瑶微微摇头,唇角轻抿起,“没,就觉得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嗯,”初茗宜努努唇,看向舞台上那小孩儿,“他叫颜起是吧,歌唱得真不错,这水平完全都可以出道了。”   说真的,就现在乐坛里那群人,都不一定能比得过这小孩儿。   明瑶不置可否,倾身凑近她道,“他才十八岁,未来有无限可能。”   初茗宜撇唇,低啧了一声,“说得跟你多老了似的。”   明瑶刚想搭茬,就看到四个穿着随意的年轻男人走进酒吧。   她朝初初使了个眼神,同她走到外面去招呼客人。   为首的年轻男人淡笑着问,“请问哪位是老板娘?”   明瑶动了动唇,开口道:“我是,各位请进,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讲。”   后头,有人在窃窃私语,“这老板娘可真漂亮。”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儿眼熟啊。”   “得了吧你,你见哪个美女都眼熟。”   “……”   那四个男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瓶洋酒,四杯特调鸡尾酒。   酒吧今天刚刚开业,明瑶还没请服务生,目前各种事都是她亲力亲为的。   不过还好,今晚有裴屿过来帮忙,酒吧内秩序倒是有条不紊。   特调鸡尾酒制作完成,她与初初一人两杯,初初先她一步把鸡尾酒给他们端过去。   而后,她又端着一只托盘走到那桌人旁边。   “谢了,老板娘。”一开始同明瑶讲话的那个男人举起酒杯,笑着同她说道。   “不客气。”她淡淡扯了下唇,回应道。   未等她离开,便又听见他们说——   “你们知道吗,今天陆总给好几位高管都发了请柬。”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发什么请柬?”   “当然是结婚请柬。”   “什么,陆总要结婚了,不是吧?”   -完- 第52章 狂犬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想和我结婚。◎   明瑶脚步微转, 侧过身,低声问:“你们看到请柬上新郎新娘的名字了么?”   “这个倒是没有,”其中一位穿着黑色派克服的男人掀了下嘴角, “那群高管的嘴巴严实得很, 再说我们也不敢从他们嘴里套话啊, 你说是不是?”   明瑶对上他的视线, 微微颔首,唇角轻轻扯了下。   ——旁人未注意到, 她已将手指指缘掐得泛了白。   也对。   他不说, 谁又知道究竟是谁呢。   她最近也没听说哪家公子要和哪家千金联姻的消息。   明瑶走到闺蜜身旁, 低低问了句。   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初初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些, “你怀疑姓陆的瞒着你偷偷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办了?”   明瑶:“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吧, 你觉得呢?”   初茗宜不能更同意,轻笑了下道, “就他那疯批劲儿,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明瑶看着她, 唇角翕动,低低道, “……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   初茗宜坚定道, “有。”   “这只狗,”她低啧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儿戏谑, “自从你回南城之后,我的认知每天都在被他刷新。”   最起码, 绝大多数男人是不会选择去做结扎手术的。   更何况还瞒着女朋友。   明瑶站在那里静静听着, 不知为何, 又忽然想到了陆爷爷生日那天,他们在陆家别墅的花园内……   她被他强吻。   他还偷听她和初初讲话。   凡标榜自己是绅士的,做出来的事反倒大都并不绅士。   倒是他这样的人——   初茗宜:“怎么不说话了?”   “没,我只是想到了一点事情。”   初茗宜细细瞧着她,嘴角扯开,“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啧,脸上的绯色早就出卖她了。   不过瑶瑶脸红的模样也好看,她什么时候都好看。   “少拿我打趣。”明瑶佯装生气,蹙眉道。   “说实话,”初茗宜清了清嗓子,望着她,低低询问,“你和姓陆的进展到哪一步了,全垒打了没?”   “……没有,”她面上的绯色更甚,“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这就是在好好说话啊。”她无辜道。   说罢,初茗宜又轻轻晃了下她的手臂,道,“快说嘛,说嘛说嘛。”   明瑶沉默了下, “……就……还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啊。”   初初眉心轻蹙,一脸嫌弃的模样,“啧啧,姓陆的是不是不行啊,放着你这么个大美人儿都不碰,他也真能是忍。”   “你别乱说,他行着呢。”   “这就开始维护上了?”   “我……”明瑶轻咳一声,“我说的是事实。”   “好了,我骂他归骂他,但瑶瑶你得清楚,你们俩现在是情侣,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就应该直接去质问他。”   “如果他不告诉我呢?”   “那就想点儿别的法子。”   明瑶:“吐真剂?我不用那个。”   听说那东西对身体危害很大,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当然不是,那只是我随便说说的,”初初靠近她,用只有她们二人可闻的声音同她耳语了几句,而后道,“这两个办法,你都试试。”   管不管用倒是在其次,能让他们的感情升温才是真理。   不过呢,就姓陆的那样儿,目前仅存的可升温的空间,绝对不会多大。   一曲毕,站在小舞台上的颜起拎着吉他起身,朝酒吧内的客人深深鞠了一躬。   明瑶将一只盛满温水的玻璃杯递给裴屿,又朝他使了个眼色。   裴屿瞬间心领神会,端着玻璃杯走到颜起旁边,“姐姐给你的水,你累了就休息会儿,再这么唱下去嗓子不得废了。”   “没事儿。”颜起勾了勾唇,单手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朝明瑶挥了下。   舞台下面,有女客人瞧见他这副耍帅的模样,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给他拍照。   小奶狗耍起帅来真有点狼的雏形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人长得好看,唱歌又好听得紧。   裴屿瞧见他的动作,淡淡开口,“姐姐有男朋友了。”   颜起收回视线,“那又怎样?”   “你还是早点放弃的好。”他说。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颜起皱眉。   “就因为把你当兄弟才会这么劝你,”裴屿掀了掀眼皮,那双黑亮的眼眸里情绪很淡,“初初姐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姐姐的事。”   后面那句话,像是说给颜起,又像是说给他自己——   “她喜欢他七年了,在她心里,没有哪个人能比得过他。”   颜起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漂亮女人,掀了掀嘴角,轻声开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姐姐还真是长情,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更喜欢她了。”   裴屿简直要没话讲,冷冷瞥他一眼道,“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颜起眼眸微垂,默然地瞧着舞台上的地板。   谁说他是油盐不进,他只是,不想那么早放弃对她的喜欢罢了。   哪怕,这份喜欢在旁人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坚持的地方。   ***   明瑶正对着一杯白开水发呆时,突然被初茗宜用手肘轻捣了下。   她侧过头,回神望向她,“怎么了?”   “你看谁来了。”初茗宜下巴微努,朝酒吧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明瑶顺着她指的位置看过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亮了一瞬。   她原本就想着,如果他再不来,她就要直接去公司找他了……若是他不在公司,那就直接去他家里。   “嗯,看到了。”明瑶微微颔首,不显山不露水地道。   “你这个老板娘不过去招待一下他?”   “别的客人还好,他,我没心情。”   初茗宜侧身瞧她,手肘搭在吧台上,轻笑了下,“口是心非,好了好了,知道你在使小性子了。”   “他什么事都瞒着我,难道我不能生气?”明瑶眉心轻轻蹙着,余光却不自觉瞥向从门外进来的男人。   ——他正朝她们这边走来。   陆谨修走到她对面,站定,微微俯身,单薄的唇轻扯了下,道:“老板娘不招待客人,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你管我。”明瑶淡淡瞧他一眼,语调多少有点不悦。   他自然是听出来了,压低声音,靠近她道,“把今晚的时间匀出来给我?”   “怎么,你有事?”   话音未落,明瑶就又挨了初茗宜一手肘。   “行了啊,有话好好说,有矛盾就解释清楚,你再这样跟他闹别扭也解决不了问题。”   初初的声音不大不小,陆谨修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明瑶对上她视线,唇角微动了下,却终是什么都未反驳。   没什么好反驳的,初初说的有道理。   她个人也巴不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和问题赶紧消失。   正当她微垂着眼眸思考时,又听到初初对她说:“别忘了我跟你说的那两个——”   说到这里,初茗宜刻意停顿了下。   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摆明了说出来,瑶瑶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明瑶朝站在吧台处的调酒师走过去,陆谨修跟在她身后,一派淡然而深静的模样。   她侧眸看向站在那里的男人,“想喝什么,自己点吧,我请客。”   说罢,又不受控制似的提了句,“我不清楚那位凌小姐说的老三样是指什么。”   陆谨修面不改色,声音如往常一样无波无澜,低低淡淡开口,“用不着知道,我戒酒了。”   明瑶看着他,语调不咸不淡,“是么,看来你这回是真转性了啊。”   “与其说是转性,倒不如说是回归本我,”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浅瞳里的微光炽烈而缱绻,“倒是你,还在吃醋?”   酒吧内的暖色灯光打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温情·色彩。   她倒是不介意说实话的,“听出来了还问?”   陆谨修微俯着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而后一抬手一用力,将她扯进怀里。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然得紧。   明瑶瞬间蹙起眉,嗔怒道,“你干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瞳里凝聚着寡薄笑意。   “别闹,那么多客人都在看呢。”   “我不怕别人看。”他语调含笑。   “我怕行吗,”明瑶手臂往后探,直接往他手腕上掐了一把,压低声音道,“你收敛点。”   陆谨修自然知道她脸皮子薄,更晓得与她卿卿我我并不急于这一时,可他偏生最喜欢她因他的逗弄而双颊绯红的模样,“我不。”   “你……”明瑶拿他没办法,脸上绯色果真比方才更浓,“你先找个地方坐。”   “你不同我一起。”他用的陈述语气。   “嗯,你不喝酒,我可是要喝的。”   他微微颔首,那双漂亮的眉眼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男人的嗓音低沉清冽,如玉击石碎,“想尝鲜的话,点一杯就够了。”   闻言,明瑶忍不住瞪他一眼。   明明知道她酒精过敏,却还这么讲。   陆谨修这个混蛋!   明瑶对站在吧台前的调酒师道,“一杯低度数的果酒,一杯白开水,要烫的。”   调酒师笑着应了声好,目光又不自觉瞥了眼在老板娘身后站着的男人。   真是生得好,这副皮囊,是他一个男人都觉得漂亮得没话讲的存在。   陆谨修就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颀长而挺拔的身形在干净的地板上投射出深深浅浅的阴翳。   明瑶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而后同他一起坐到旁边的空位置上。   她与他面对面坐着,开门见山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指什么。”他淡声回。   明瑶直截了当地问,“结婚请柬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和你的,”陆谨修对上她视线,浅灰色的瞳眸一眨不眨,轻笑一声才开口,“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想和我结婚。”   -完- 第53章 狂犬   ◎回家做。◎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明瑶从兜里掏出一只蜜合色的,木质精致小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看分明是你想和我结婚才对吧。”   陆谨修长指拎起蜜合色的木盒, 不露声色地扯了下唇, “我写的愿望, 怎么会在你手里?”   “说起这个,倒是真托了喜欢你的那位凌小姐的福, ”她刻意加重了喜欢你这三个字的音调, 任谁都能听出来仍在吃醋, “当时她让回收河灯,小屿拿了你的, 送我了。”   说罢, 她又轻哼一声,“怎么样, 我解释的够清楚了吧?”   “嗯。”男人微微颔首,一道清泠泠的单音节从喉间溢出, 面上不带丝毫特殊表情。   明瑶瞬间蹙眉,“你就……”   她真的有被气到。   “你在生我的气。”他开口, 是与之前同样的陈述语气。   她轻哼一声, “嗯,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我很生气, 你有什么事情从来不跟我讲,真的把我当你女朋友了么?”   “许什么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的愿望, 也是骗人的吧?或者, 你想结婚的对象并不是我?”   明瑶看着他,一口气问了许多,也希冀他能给自己一个详尽的解释。   陆谨修眉眼微垂了下,嗓音显得比平时更低沉深静,“从来就没有其他人,只有你。”   他的十八岁到二十七岁。   从来就没有其他人。   只是,她从来如天上月,高高在上、皎洁、不染纤尘;而他,卑劣如尘埃,哪怕迎风而起,也从未可及。   原先他未曾设想过,年少时的心动可维续至如今。   “但你现在的行为,让我觉得你在把我当外人。”她最近一直都觉得很委屈。   陆谨修目光凝着她,低低开口,“那些事我慢慢同你说,给我点时间,嗯?”   明瑶声音轻轻的,“你是不是遇到了……”   他眸色淡淡,语气也一如既往,“不要乱想,只是有些事我也是才知道,需要些时间来缓和情绪。”   她对上他目光,语调软了几分,“我知道你在吃药……”   那天她起床之后,就在卧室的地毯边角处发现了一颗白色的小药丸,后来便是她找堂哥询问这药到底是什么,功效又是什么。   “焦虑症,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他嗓音低低淡淡,似乎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明瑶无声捏紧手指,深深吸气。   他这样稀松平常的语气,倒是符合他一贯作风。   可却让她更觉心疼了。   她低声道,“那你现在是不是……”   他低沉的嗓音有条不紊地落入空气中,“好多了,若是你再与我同床共枕几次,估计会好的更快些。”   明瑶蹙眉瞪他一眼,声音低缓又柔软,“你开玩笑不分场合的吗?”   他却一副无辜模样,眼神里写满了真挚与诚恳,“没开玩笑。”   明瑶定定地瞧着他,忽然就心软了。   她明知道他讲话的方式便是如此,或许……不应该责怪他。   正出神之际,小屿已经把他们方才点的果酒和白开水端了上来。   “姐姐,陆先生,请慢用。”裴屿微微躬身,笑着对他们道。   陆谨修抬眸淡淡瞧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细细品味了下裴屿对他的称呼,颔首同他致意。   说在意倒也算不上,但凡与她无关的事,他都不会介意太多。   况且,无论裴屿如今怎么想,他总有叫他姐夫的一天。   “嗯,谢谢小屿,今天辛苦你了。”明瑶扯了下唇,面带笑意地同他道。   裴屿那双狗狗眼亮了起来,笑着问:“姐姐打算怎么奖励我?”   闻言,陆谨修那双浅色曈眸里蓄上一层晦暗。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明瑶歪着头思考了下,道:“等你放假了,姐姐带你出去玩。”   裴屿自是会把她的话当真,笑问:“玩什么?”   她回:“随你挑。”   “那——我想和你一起去坐过山车,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明瑶掀了下嘴角,同他道。   一道清冽干净的男声适时插进来,“加我一个。”   明瑶:“你要问小屿愿不愿意。”   “我?”裴屿刚开口说出一个字,就对上了陆谨修那双彰显着清冽寒意的浅色眸子。   被他的眼神和气场威慑到,他稍稍抿了下唇,静了片刻才开口。   他知道姐姐的心意。   算了,无论如何,能让姐姐开心就是好的。   “我没问题。”   话音未落,裴屿侧眸看向明瑶,“姐姐,说实话,姐夫的位置,迟早得被陆先生霸占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她听得清清楚楚。   陆谨修亦然。   明瑶耳根逐渐攀上一层绯色,轻咳一声,看着他道,“瞎说什么呢,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裴屿眉心轻轻皱了下。   他早就不是小孩了。   陆谨修无声掀了下嘴角,眉眼微抬,对上他视线,低低淡淡的嗓音自带气场,“小屿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明瑶:“……”   呵,他这人可真会见风使舵,以前怎么没听他叫过“小屿”?   恰好这时初初来找裴屿帮忙,他便跟她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偏过头,冲陆谨修笑了下。   明瑶:“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要跟小朋友一起玩过山车?”   “嫌弃我?”   “你觉得呢?”   “我是为了陪我未来太太。”   “谁是你未来太太?”   “你啊。”他唇角扯出浅淡弧度,声音比平时更显低沉,惑人得很。   明瑶耳根处的绯色更加明显了。   说来也是怪,她从来就经不住他一丁点儿的撩拨。   明瑶伸手端起面前的果酒,递到自己唇边。   她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循环了两次。   片刻后,明瑶低垂着眉眼,余光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   结果却一无所获。   他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淡模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明瑶并未开口,眉心却微微蹙起。   她现在只想听他说些什么。   陆谨修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唇角眉梢不经意间挂上浅淡笑意。   这么逗弄她,倒真是这世间于他而言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短暂的沉寂后。   明瑶实在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开口,“我真的喝了。”   “嗯。”他连头都没点,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明瑶拧眉,心房像是被他点了把火,“噌”的一下就燃了起来,“你就不怕我……”   “怕什么?”   “我酒精过敏,你连这个都忘了是吗?”她瞪着他,眉目间皆是委屈意味。   “你对酒精不过敏。”   明瑶看着他,微微怔住。   他淡声叙述,“你的过敏原有牛肉、鲜奶、大豆、洋葱、凤梨,唯独没有酒精。”   “可是当年你同我说……”他同她说她酒精过敏,她自是信他的话,从那以后再也未碰过含酒精的东西,“你还说是医生说的。”   “不那么说你会信?”他的嗓音低沉干净,语气倒是没有丝毫反省的意味。   “你……”他骗人反倒有理了,“可是你的确骗了我。”   “大骗子。”她忿忿地骂了一句。   “嗯,我是骗子。”他供认不讳。   “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说谎?”   “因为不想你喝酒,更不想你以后有同别人一起喝酒的可能。”   “那你呢,你自己为什么要喝,还让那位漂亮的凌小姐陪你?”   她蹙眉,冷冷道,“双标。”   “我是双标,”哪怕对于相似的人,他的评判标准也从来不尽相同,“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同凌嫣一起喝酒了,嗯?”   “那不是很好猜,她对你的喜好那么清楚。”   “你这样想。”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如击玉一般。   明瑶端起那杯果酒浅浅抿了一口,对上他的视线道,“不然呢,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除了猜还有别的办法吗?如果你觉得有,不如给我提供一下,我好作为参考。”   他视线微垂,眉宇间相较方才好似平添了几分缱绻,“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明瑶看着他,恍若被他的目光灼烫了下,瞳眸间光影交错。   “你说我就信,就像以前……但,你不许再骗我了。”   “嗯,那你耐心点,听我讲。”   “我对你什么时候没耐心过?”   明瑶蹙眉瞧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冤枉。   他无声掀了下嘴角,语调莫名带了点儿痞,探身凑近她,压低声音道:“那晚——在床上哭着喊不要了的不是你?”   明瑶:“……”   她狠狠瞪他一眼,并不打算回他的话。   “不理我?”   她放低声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居然还敢耍流氓,我懒得理你。”   陆谨修盯着她的眼睛,低低笑了下,开口道:“一句不要而已,你脑补了什么?”   “……”   明瑶简直要被他倒打一耙的本领给气到。   她佯装发怒,面上那抹酡红却愈来愈浓重。   不知道是因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他方才那句话的缘故;亦或是,二者都有。   “待会儿你带我去酒店吧。”   “去酒店做什么?”   她绯色的唇轻扯了下,声音又娇又媚,“当然是——把我们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啊。”   “我带你回家。”   他探身靠近她,唇角几乎要附上她的耳廓,“回家做。”   明瑶眼神微动,不得不承认,“带你回家”这四个字,无论何时从他口中说出来,她都觉得很动听。   但是。   她今天偏要难为他一次。   谁说只能他瞒着她惹她生气了,这不公平。   不过,她也非要在感情中寻求公平,只是,平淡生活中总得寻点乐子。   正如初初说的。   明瑶看着他,直接问:“你什么时候有的洁癖?”   陆谨修眸色淡淡,定定地瞧着她,低低沉沉开口,“没洁癖。”   “是吗?”   “真这么想去酒店?”   “对啊,怎么了,上了年纪之后你听力都退化了啊?”她掀唇,半开玩笑似的同他说。   “好,我陪你去。”   她唇角微抿,又喝了口果酒。   原来洁癖这两个字也能刺激到他?   可她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明瑶对上他视线,“等我把这杯酒喝完就去。”   “去哪家酒店?”他问。   “南川,或者霍氏旗下任意一家酒店都可以。”   陆谨修淡淡扯了下唇,“你倒是不挑。”   明瑶并未反驳,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只要和你一起,去哪里倒没那么重要。”   “是么?”   “当然是了。”   “怎么证明?”   “这个还要证明啊,”明瑶将那只空酒杯搁在桌上,走到他身边,俯下身轻吻了下他的侧脸,“这样,可不可以?”   “你觉得够?”   “陆谨修,你不要得寸进尺。”她压低声音,语气暗含警告。   ……行吧,在惹他之前,她也做了心理准备。   但可能不怎么够用。   陆谨修长臂勾住她腰身,将她一把扯进怀里,直接吻上她的耳根,嗓音像是蒙了一层水汽,带着微妙的哑意,“我说过,不介意跟你接吻的时候被别人看到。”   -完- 第54章 狂犬   ◎贪念与欲念交织。◎   下一秒, 明瑶对上他视线,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展开双臂勾住他脖颈, 轻声开口, “不要……你背我出去。”   “嗯?”   明瑶轻轻勾推了他一把, 软声道, “嗯什么,我就要你背我, 快一点。”   一声再清浅不过的低笑自他喉间溢出, “好, 上来。”   明瑶轻松跳到他身上,被他控着腿背起。   她此前从未喝过酒, 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而此时……她差不多明白了。   只不过是一杯酒精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果酒,她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   果然, 不管她过不过敏,都不应该喝酒的。   连带着开口说话的声音都软了许多, “陆谨修,我头疼。”   “怎么了?”   “可能是喝酒喝的, 我好难受啊。”   “我带你去医院。”他用的陈述的语气, 嗓音比往常更加低沉。   “不要,一杯果酒而已,去什么医院, 待会儿到车上你帮我揉一下就好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帮你。”   她被陆谨修背着走了一路, 而后被他轻轻放到了那辆黑色宾利车副驾驶的位置。   他把座椅向后放, 明瑶顺着座椅的位置向后躺倒,堪堪阖上眼睛,耳朵右上方的肌肤处,便感觉到了一阵微凉触感。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倒是很适合给人做按摩服务。   “舒服么?”   “嗯。”一声略微掺杂着鼻音的软糯声音落入空气中。   “还去酒店么?”   “当然要去,”明瑶差点坐起来,但因为被他按摩实在很舒服,有些难以从这种状态下抽身,“你答应我的。”   “你不是有事要问我?”   “你……”明瑶沉默了几秒,而后抬手握住他的指尖,低低开口,“你能不能不要去医院做那个手术了?”   她将座椅调整好,睁开眼睛,对上他视线,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说,想和我结婚么?”   明瑶小指勾住他的,压低声音,“还是,你很讨厌小孩子……”   但她原先根本不清楚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陆谨修很喜欢小孩儿的。   ——哪怕是现在,他偶尔也会去福利院看那帮孩子,同他们一起玩。   前段时间他们卡尔AI科技集团因为热心公益事业,为圣安福利院那群孩子拨款重建宿舍与餐厅一事,还上过一次高位热搜。   当时,不少微博网友对卡尔AI的好感蹭蹭上涨,连带着他们公司的新款“优+”智能学习机器人销量都提高了不少。   “不讨厌,若是和你生的,便更喜欢了。”   “那你还——”   “不做了。”   “什么?”   “手术。”   “你不要骗我。”   “骗你做什么?”   明瑶轻哼一声,神色带了点儿刻意的倨傲,“那还不是要怪你自己,谁让你有前科。”   他倾身而上,手臂抬起,扯开缀在那里的安全带,为她扣好。   而后,陆谨修动作停住。   他眉目微垂,注意到她泛起绯色的耳根,而后,低头吻了上去。   鼻息清浅温热。   她的心脏蓦地一颤。   紧跟着,一整个耳廓似是都沦陷了,烧得厉害。   “你还敢——”   “有什么不敢。”   “你得听我的。”   明瑶抬手揪住他的耳朵,仰着头,漂亮的天鹅颈横亘在他眼前,“我没说开始,你就不准开始。”   他像是并不介意她说的话,语调稀松如常,低低淡淡的,“你可以随时喊停。”   短暂的寂静后。   明瑶听见他说,“就像那晚一样。”   她懒得再同他说话。   他嘴巴太厉害,她说不过他。   黑色宾利在宽阔的大马路上疾驰。   酒精带来的后劲儿是明瑶未曾想到的,也许是她本身的体质与酒精这种东西适配度极低,被陆谨修抱到酒店大床上的时候,她忽然生出一种猛烈的、想吐的感觉来。   就在他正要直起身,抬脚离开之际,明瑶扯住他的手腕,喊了声,“哥哥。”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微动,脚下动作因她这声“哥哥”顿住,俯身望向她,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声音却溢上了一层哭腔,“你不要走。”   他缓缓蹲下身,在床边看着她,惯来低沉清冽的嗓音蓄上细微的缱绻意味,“我不走。”   “你抱我去浴室。”   “好。”   明瑶抱着马桶干呕了一阵儿,原本绯色蔓延的双颊变得略白。   陆谨修拧眉,拨出简况的电话。   “好的陆总,我明白了。”   “嗯,我马上到。”手机那端,简况的声音传来。   他将她抱到床上,端着一杯盛满热水的玻璃杯递到她面前,“喝水。”   “嗯。”她接过,玻璃杯壁上的温度传到手心,不凉也不烫。   任谁都能想得到,水是他特意冷过的。   陆谨修看着她,单薄的唇微微抿起,“以后别喝酒了,果酒也不行。”   “是你说的我不过敏,所以我才想尝试一下的。”   “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嗯?”   “你——”   明瑶看着他,忽然从他眼睛里看出了点儿与平时不一样的情绪。   顿了下,她轻声开口,“你是在自责吗?”   “对不起。”   明瑶揪住他的衣角,仰头看他,“不要道歉,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我不想听你跟我道歉。”她的语气很淡。   陆谨修垂在身侧的长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沉声开口,“但我的确欠你一句抱歉。”   “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把欠我的那些,都还回来。”明瑶伸出双臂,勾缠住他的脖颈,将“别的方式”这四个字压得很重。   “想我怎么还?”   “你觉得呢?”   “讲出来,我照做。”   明瑶声音软糯,却带着别样的勾人意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更像是氤氲了一层水雾,“我现在不太舒服,你抱我去洗澡,好不好?”   她没有说谎。   的确是不太舒服。   耳骨的灼热感堪堪褪去,胃部的灼烧感又一阵接一阵地袭来。   她都快有些撑不住了。   “不怕我做别的?”   她摇头,声音柔软却坚定,“我最怕你离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怕。”   陆谨修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   她听到他如同击玉的低沉嗓音,“你担心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大概半个小时后。   站在酒店房门外的简特助手里提着两套衣服,其中一套浅色的女士套装里面还装了两盒药。   他按完门铃,便一直站在门外等。   半分钟后,猝不及防撞上他们陆总的视线。   而后,他发现他身上的白衬衫洇湿了大片。   ——不止。   就连身下的西裤,也湿了。   然而。   他不会也未曾打算去过问老板的私生活。   简特助淡然道,“陆总,您要的东西。”   “辛苦。”陆谨修接过,声线低沉干净。   简况摇头,微笑着回答道,“这没什么。”   不过,他并未在那里多待,同他道别后便直接离开了酒店。   ***   并不狭窄的浴室内氤氲着一层雾气,似是为本就暧昧到炽烈的氛围增添了一把火。   明瑶从浴缸里起身,身上只裹了一层白色浴巾,除此之外,任何遮挡都没有。   安静了几秒,她听见浴室外传来的敲门声。   明瑶正在用毛巾擦头发,“进。”   透过模糊的磨砂玻璃门,他能够隐隐约约地瞧见她曼妙的胴体,以及——   如海藻般茂盛的,她的黑色长发。   陆谨修别开视线,轻咳一声,而后沉声询问,“需要我帮忙么?”   明瑶才不跟他客气,扬起修长的天鹅颈,对站在门外的男人说,“嗯,我要你帮我擦头发。”   她不要什么矜持了。   她只要他。   说完,她为他打开门。   陆谨修迈腿进去。   明瑶唇角轻轻抿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软糯糯的声音落入空气,“你靠我近一点。”   “好。”他缓缓侧身,往她那边挪了挪。   她险些被他现在的模样逗笑,方才抬眸时便注意到他耳廓处沾染上的绯色。   明瑶起了作弄他的心思,直接攥住他的手腕往欲盖弥彰的那处扬。   陆谨修那双浅瞳流过晦暗,嗓音覆上一层喑哑意味,“你安分点儿。”   “我哪有不安分。”她撇唇,一副无辜的模样。   明明是他,关键时刻——   哼。   他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生气了。   短暂的寂静后。   明瑶扬起下巴看着他,娇声道,“陆先生,你看着我呀。”   她很少这么称呼他,   陆谨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边为她擦头发边低垂着眉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嗯?”   他的声音低沉干净又动听得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惑人意味。   “我没……”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这么说,她胸腔内的活物跳动速度蓦然加快。   “乖一点。”他俯身靠近她,湿热的唇舌轻轻咬了下她的耳骨。   紧跟着,明瑶整个人都颤栗了下。   连带着她白皙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惯会勾人。   尤其,每每都能勾到她。   五分钟后。   陆谨修贴心地帮她擦好又吹干了头发,这才将她抱到床上。   “你想不想……”   “想什么?”   “想不想,要我,嗯?”她倾身靠近他,而后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她的手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探。   一点一点,研磨、辗转,不放过他身上每一寸敏感点。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身上那件被水打湿的白色衬衫。   她用长指将他白衬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陆谨修握住她的手,俯身吻了上去,低低道,“这么迫不及待?”   “对啊,直奔主题不好么。”她勾唇,半开玩笑地同他道。   酒店大床房上方的暖色灯光折射出点点暧昧痕迹。   这氛围愈演愈烈,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花园里那株原本含苞待放的蔷薇花终于缓缓绽放开来。   雨水从天而降,滴滴滋润着这株娇艳欲滴的蔷薇花。   花儿绽放的过程像极了慢镜头。   贪念与欲念交织,逐渐揉合成颗颗粉色的气泡,在她最终绽放的那一刹,“boom”的一声,所有的粉色气泡一同炸裂。   长夜已深,万籁俱寂。   蔷薇花瓣与晶莹剔透的雨珠融为一体。   -完- 第55章 狂犬   ◎无师自通。◎   翌日清晨。   太阳被东方那片隐隐绰绰的薄雾吐出, 通体散发着清淡红的朝阳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酒店房间的白色羊绒毯上,散落着褪去的衣物,旖旎至极。   明瑶不知何时也醒转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坐在旁边的男人。   ——他正在用手机看文件。   她只是简单扫了眼便觉得烦, 密密麻麻的字让人眼睛痛。   不过, 一大早就开始忙, 倒是真符合他的性格。   明瑶伸出手,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臂, “陆谨修, 我饿了。”   “我去楼下取餐。”他开口, 声音是带着沙哑的淡。   “不要,待会儿吧, 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他眉梢轻轻挑起, 嗓音低淡得很,“嗯?”   明瑶轻瞥他一眼, 并未直接开口。   嗯什么。   他这人真的是……   片刻的寂静后,明瑶温声开口, “我觉得你一点都不聪明。”   她不知道这个在数学方面有极高造诣的天才怎么连关于他自己的事情都记不住。   “是么。”他勾唇,那双浅灰色眼瞳直接对上她的目光。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却——   分外勾人。   明瑶用不带丁点儿惧怕的目光迎上他的, 心尖儿倒恰逢其时地轻颤了下,“我、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不是刚刚送过我礼物?”他掀开被子,作势起身。   明瑶一把扯住他衣角, 撇唇道,“你干什么去?”   “拿领带夹, ”说到这里, 他刻意顿了顿, 而后才道,“你送我的礼物。”   简特助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毕竟是他选中的人。   不过,她现在不想让他离开,于是直接道,“不行。”   “怎么?”他无声扯了下唇,声音含笑。   明瑶看见他这副样子,忽然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松开手,声音沉了几分,“算了,你爱干嘛就干嘛去,我不拦。”   “什么时候那么黏人了?”他俯下身,作势照着她的眉心吻。   明瑶伸手推他,“你干嘛?”   “不明显么?”   “我答应让你……吻我了么?”   陆谨修长臂探出,稍一用力便将她扯进怀里,下一秒——   他单薄的唇落在她的眉心处。   明瑶轻嗤一声,小声骂了句,“……癞皮狗。”   “嗯。”他喉间溢出一道单音节,完全没有要反驳她的意思。   明瑶一下就没了脾气。   她跪坐在床上,伸手掀开他的白色衬衫,直接往他腹部探去,烟视媚行,“我真的有礼物要送给你。”   “待会儿再出去买早餐,好不好?”   陆谨修低垂着眉目,眸色微动。   他俯身,唇角几乎要贴上她的耳畔,低沉的嗓音泛着喑哑,“这么不老实,是想再来一次么。”   “我在说礼物,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唇角扯出微末笑意,没再多说。   明瑶放下手,转过身,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色卡片递给他。   陆谨修上下打量她一眼,淡声询问道,“怎么?”   她绯色的唇轻轻扯了扯,向来温温软软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娇媚,“陆总,你的报酬。”   “报酬?”   “嗯,不收下么。”   “明小姐不打算对我负责?”他俯身瞧她,晨光投射出的人影完完全全地将她笼罩。   “你需要?”   “那是自然。”   “可我不想,怎么办?”她扯了下唇角,轻声问。   陆谨修俯下身靠近,覆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畔,嗓音凉凉,“明小姐这是想撩完就跑?”   “不可以吗?”   “谁教你的?”   “无师自通。”   “确定不是为了报复我七年前的不辞而别?”   明瑶:“……”   短暂的寂静后,她开口:“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清晰的。”   “与其说我自我认知清晰,倒不如说我足够了解你。”   “有么。”   “嗯。”   “比如说?”   “比如,我知道你最敏感的部位是——”   然而还未等他的话说完,嘴巴便被明瑶用手捂住了,“不许再说了。”   她撇撇唇,撒娇似的评价他道,“老流氓。”   “谁老?”   “除了你还能有谁。”   “欠收拾。”   “……你敢。”   “我自然敢,不过还是算了。”   “什么算了?”   “总要给你点时间缓缓。”他开口,低沉清冽的嗓音暗含缱绻意味。   明瑶看着他,眼睛眨了两下。   安静两秒,陆谨修又靠近她道,“昨晚哭着说不要了的人难道不是你,这么快就失忆了,嗯?”   明瑶蹙眉,轻嗤一声道,“陆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厚脸皮。”   她当时要是不哭,难保他不会再拆下一盒……   “嫌弃我?”   “你觉得呢?”   “我觉得目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明小姐你更喜欢我了。”   “那您可真是——”   “真是什么?”他打断。   “真是判断得很准确呢。”   “好了,我去买早餐。”   “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你别动了,再休息会儿。”   “那……”明瑶盯着他,有点儿犹豫。   说实话,昨晚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得太过,确实有些累。   “我很快回来。”他说。   明瑶点点头,“好,我等你。”   陆谨修从餐厅取完她喜欢的食物后,提着纸袋进了电梯。   他不想叫什么服务生上楼送餐。   无论她现在何种模样,都只能被他一个人看。   明瑶并未睡多久,因为陆谨修说的很快,就确实是很快。   她忽然想到,他似乎许久都未曾食言过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瑶掀开被子,准备穿衣服。   紧跟着,她听见他低沉干净的声音——   “囡囡,起来吃早餐。”   囡囡。   他又这么叫她了。   亲爱的明盛先生都不会这么叫她,但这个饱含宠溺和疼爱意味的称谓却被他夺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这么喊她的时候,声音里的缱绻和宠溺过盛。   她真的很喜欢,特别喜欢他这么喊她。   “囡囡。”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明瑶回过神,应了一声,“啊,我在穿衣服了。”   “收拾好过来吃早餐。”   “知道了。”   明瑶走进盥洗室,站在镜子前,忽然想到了许多事情。   譬如,他们的重逢,他的心愿……   以后他的每一个生日她都想陪他一起度过。   她要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整理好后,明瑶走到餐桌前。   陆谨修已经贴心地为她拉开了他对面那把椅子。   她眼眸微垂,简单扫了眼餐桌。   他取来的早餐,大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吃这个。”陆谨修夹了一只生煎包放到她的餐盘里。   “这是什么馅儿的?”   “怕过敏?”他问。   她自然清楚陆谨修绝不会拿有她过敏原的食物给她吃,“问问而已。”   “蟹黄,你喜欢的。”   明瑶唇角抿出笑意,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微微亮了一瞬。   也怨不得她这么喜欢他。   “谢谢陆先生。”   “陆先生?”他重复了一下她对他的称呼。   “不然叫哥哥?”   “你乐意就叫。”   “不排斥了么。”她咬着生煎包说话,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还好,可以慢慢习惯。”他的嗓音淡淡,听不出什么多余情绪。   明瑶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了,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记得。”   “明天是你的生日。”他讲道。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银行卡?”   “那个当然不是,想什么呢。”她只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想瞧瞧他面对那种情境究竟是何反应罢了。   “我是你男朋友,”陆谨修惯来低沉的嗓音听来更低了些,细听又夹杂了几分委屈意味,“不要把我当某种禽类。”   明瑶自然是听懂了,差一点儿就笑了出来。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故作镇定地道,“哪种禽类啊,鸭就不配有姓名是吗?”   陆谨修:“……”   他眉心轻轻蹙起,用筷子头轻轻敲了下她面前的陶瓷盘,提醒道:“专心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明瑶低低笑了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个……你,昨晚……还挺厉害的。”   “和你一样。”陆谨修道。   “怎么就和我一样了?”   “无师自通。”   明瑶:“……”   她说,“行了,好好吃你的饭,别说了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   陆谨修:“……”   这茬儿好像不是他先提起的。   之后,明瑶开始安安静静地吃早餐,倒是没再开口。   五分钟后,早饭还未吃完,她搁在餐桌上的手机便“嗡嗡”地振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来电人是“叶阿姨”。   对面,陆谨修注意到她微末的神色变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筷子放到一旁。   明瑶长指一划,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女人颤抖的声音,“瑶瑶,你现在在哪儿?”   听着像是着急得快要哭了,明瑶额上两根眉骨不约而同地跳了下。   她深吸口气,怕影响到对方的情绪,刻意放低了声音,“阿姨,我现在在酒店,怎么了,你慢慢说。”   “你快点来医院一趟吧,你爸爸……你爸爸他病了。”   “怎么回事?”   父亲身体一直很好的,怎么就会突然生病呢。   “电话里一句两句的解释不清楚,瑶瑶,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一趟吗?”叶阿姨问。   “阿姨,您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我这就过去。”说着,明瑶便直接起身,走到酒店套房的玄关处换鞋。   陆谨修拿起黑色车钥匙和她的手包,起身跟上。   他望着站在他对面的人,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明瑶听着他沉着镇定的声音,心脏却像是被人一把紧紧揪住了似的,疼得厉害。   她对上他视线,点点头。   对面,叶阿姨的声音已经缓缓消散。   挂断电话后,明瑶道:“他们在圣心医院。”   -完- 第56章 狂犬   ◎我来接你回家。◎   黑色宾利在宽敞的大马路上疾驰。   半小时后, 圣心医院。   明瑶按照叶阿姨发来的地址找到父亲所在的病房。   陆谨修与她并肩往前走,到达病房门口时,他脚步微顿, 与她一先一后进了病房。   明瑶看着站在病床边的女人和病床上躺着的父亲, 低低出声, “叶阿姨, 爸……”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并未给她半点反应。   明瑶眉心轻轻蹙起。   倒是叶阿姨勉强扯出了个微笑,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开口道, “你明叔叔刚检查完, 先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出去讲。”   陆谨修微微垂眸, 目光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驻足了一秒, 而后跟着明瑶和叶阿姨出了病房。   病房外的走廊并不算多宽敞,尤其在站了三个人的情况下, 更显逼仄。   一如明瑶此刻的心情。   安静须臾,她缓声开口, “叶阿姨,我爸他……生了什么病?”   “他最近太忙了, 天天出差, 都没休息过,以致于胃出了点问题。”叶阿姨站在那里,眉眼微凝, 低声道。   明瑶没有任何遮掩,直接问了句, “什么问题?”   叶阿姨没吭声。   一直立在那里未发一言的男人绷紧了唇线, 低低开口:“不管什么问题, 都会好的。”   闻言,叶阿姨看向他,微微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瑶瑶会这么喜欢他了。   他的话简短却坚定,有直抵人心的魔力。   叶阿姨抿唇,淡声回应,“嗯,我也相信,不过……医生说了,虽没什么大碍,但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的。”   顿了顿,叶阿姨微微抬眸,接着对他道,“你之前在明家……应该是了解你明叔叔的,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公司。”   明瑶眼神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捏紧,“我可以先去公司帮忙。”   叶阿姨微微摇头,“你爸爸知道你并不喜欢这一行,也不想强迫你,他让我告诉你,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就好了,不必顾忌太多。”   “可是我担心——”明瑶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叶阿姨扯了扯唇,笑容温和可亲,“公司和女儿相比,当然还是女儿更重要些。”   说罢,她又道,“这是你父亲的原话。”   明瑶偏头看了眼站在旁侧的男人,而后开口道,“你能不能先代替爸爸处理一段时间的公司事务?”   陆谨修原本绷直的唇线抿出淡淡笑意,低沉干净的声音落入空气中,“这么信得过我?”   明瑶直勾勾地迎上他的视线,颔首应了一声,淡淡道:“嗯。”   父亲和大伯都知道堂哥不是做生意的料,而她,她对经营公司着实没什么兴趣。   目前最适合的人,怕是也只有他了。   但,总归要他本人愿意去做才行。   陆谨修被她的直白取悦到,浅灰色的瞳底勾出寡淡笑意,靠近她,低声道:“可我更愿意做你的辅助,为、你、服、务。”   后面那四个字被他压得极轻,又极缓。   ——但明瑶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别闹,说正事呢。”   “我是认真的。”他出声道。   叶阿姨倒也没在那里多待,同他们讲了几句就进病房去照顾明盛先生了。   明瑶眼眸微垂,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同陆谨修介绍了下公司现今的几位高层人员。   进入病房之前,她深深吸气,望着身侧的男人,低低道:“爸爸不会有事的,对吧?”   陆谨修唇线轻抿,手臂微抬,大掌完完全全包裹住她的,嗓音沉沉,“别担心,叔叔平时就有锻炼的习惯,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听他这么讲,明瑶这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我们进去吧。”她开口,手指微翻,紧紧扣住他的掌心。   陆谨修微微颔首,跟着她一同走进病房。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已经醒了,听到动静儿,微微侧头。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微微垂下来,看向洁白的床单。   有那么一瞬间,他与床上的男人视线相撞。   他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厌恶。   对方并未与他对视太久,前后不过两秒,明盛先生便侧过头,抬手要去拿桌上不大不小的富士苹果。   陆谨修垂下眼睫,对上他身侧女人的目光。   明瑶瞬间心领神会,松开他的手,上前一步,软声道:“爸,你感觉好些了么?”   “你还知道关心我?”明盛先生脸色微沉,放下手臂,并未拿那只苹果。   “明叔叔,您吃苹果么。”一直立在那里,身形颀长而挺拔的男人微微垂首,恭敬地询问道。   “不吃。”被称为明叔叔的男人声音冷硬。   陆谨修单薄的唇轻轻抿起,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来接他的话。   他完全能理解明叔叔为何厌恶他。   站在病床旁的叶阿姨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行了,你看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她微笑着道,“小陆,给你明叔叔削个苹果吧,水果刀在果盘左边,你找找。”   明盛先生倒也不是那种给了台阶还不愿意往下下的,闻言,只淡淡瞥了眼陆谨修,倒也没再就此话题多说什么。   陆谨修掀了掀嘴角,那双好看的眼睛勾出浅淡笑意,低低应声,“好。”   明瑶偏头看他。   ——两人四目交汇,只一瞬,便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她没再多说,转身走到暖水壶前,为病床上的父亲倒了杯水。   最终,嘴硬的明盛先生还是听了枕边人的话,喝了水,也吃了被削好皮的苹果。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明瑶的生日已经过了一周了。   陆谨修是在她生日当天走马上任的。   目前的明盛资本,由他暂代执行总裁一职。   起初是有人反对,但终究是没敌过那几位早已跟明盛先生统一了战线的股东们。   明瑶原以为自己今年的生日就要结束得悄无声息,但那个晚上,当她回到寻玉岸时,却意外得知——   他特意提早回来半个小时,就是为了为她准备这顿烛光晚餐。   庄阿姨不在家,说是给侄女儿送点自己腌的辣白菜和酸辣萝卜,但明瑶心知肚明,大抵是不想搅扰到他们所以找了个借口。   ——也许不全是杜撰,家里三开门式的落地冰箱里倒是真的少了一大罐辣白菜和一小罐酸辣萝卜。   那个男人把最后一道菜放到她面前,俯下身,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他的嗓音低沉干净,细听又揉了几许温和缱绻,“囡囡,生日快乐。”   说完,又作势低下头,想要吻她的侧脸。   明瑶下意识伸手去挡,“别……我今天太忙了,脸都没顾得上洗。”   陆谨修挺直脊背,手掌压在餐桌上,那双浅色双瞳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轻笑了下道,“亲完再洗,我帮你。”   明瑶轻轻唔了一声,实际上也是真的思考了几秒,道:“才不用你帮,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喉骨分明轻颤了下,“嗯,你还不如小孩子。”   明瑶微微蹙起眉,倒也没有真的生气,“你什么意思?”   他扯唇轻笑了下,声音有条不紊,“小孩子可不会像你一样,那么不乖。”   明瑶:“……”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顿了片刻,她展开双臂,软糯糯地跟他撒娇,“你抱我过去。”   陆谨修居高临下地瞧她一眼,手臂微抬,顺势揉了把她的软发。   明瑶微抿住唇,其实她不喜欢旁人摸她头发,但他,又实在算不得旁人。   她被陆谨修以公主抱的方式抱到了盥洗室,而他果真如自己方才所说的,认认真真给她洗了个脸。   她的生日,他除了准备烛光晚餐以外,还为她准备了一份惊喜。   明瑶也没想到,自己会收到一件儿纯纯正正的老古董。   物件儿被黛青色的包装盒包裹着,被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后,总算露出了真容。   然而,她一个外行人充其量也就能看得出其上岁月的痕迹,实在瞧不出这里头的所以然来。   但他喜欢古董,她是知道的。   她仍记得他为了一樽打眼儿的瓷器同那位傅总较劲的样子。   明瑶看着他,眼神微动,低低淡淡问:“这个白玉翎簪,也是你拍卖得来的?”   “不是。”他出声,嗓音淡淡。   “那……”她刻意停顿了会儿,对上他的视线,想要从中瞧出点儿什么来。   陆谨修垂眼,对上她目光,声音却覆上些寂寥,“我妈妈。”   “这是她的。”   他说,“现在送你。”   明瑶瞧不得他这副模样,鼻尖忽然泛起呛人的酸意,泪珠在眼眶里打旋儿,“等你哪天有空了,我陪你一起去看陆阿姨吧。”   他伸出手,拇指轻轻抹了下她的眼角,“等下次去,你还叫她阿姨?”   明瑶知道他的动作代表什么意思,他是不想看见她哭。   她也不想的,只是心里头酸酸涩涩,着实有些难忍。   她深深吸气,扣住他的长指,硬是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轻哼一声道,“那,不叫阿姨我叫什么啊?”   “跟我一样,叫她妈妈。”他附在她耳侧,轻语道。   ***   两周后。   明瑶正在酒吧忙着擦拭酒瓶和吧台时,手机忽然响了。   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匿名邮件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而那张照片,拍到的是陆谨修和某个只能看得清背影的女人一同进酒店房门的样子。   角度也刚好,倒是把他那张脸拍得比往常还更清隽了些。   明瑶压根儿不想就这件事盘问他。   她找朋友查了下发件人的IP地址,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紧跟着,她接到了公司副总裁的电话。   这一前一后,让她不由得怀疑对方的目的。   挂断电话后,明瑶立刻赶往公司。   年近半百的副总裁见到她风风火火地赶来,没等她坐下,便开门见山道,“瑶瑶,现在董事长身体抱恙,可我作为长辈,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不要被人骗了。”   明瑶轻扯了下唇,淡声道,“骗?温叔叔觉得谁能骗得了我啊?”   被称作温叔叔的男人压低声音,“瑶瑶,你还是太单纯,那位陆总如此费尽心机地接近你,接近公司,如果说不是另有目的,恐怕没有哪个人会相信。”   “那么,温叔叔您的意思是,陆谨修讨好我、勾|引我、接近我,其实都是为了得到这家公司,对吧?”   “有些话,你知我知,叔叔也只是想给你提个醒,毕竟我跟在明董事长身边多年,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您有话还是挑明些说得好,见不得人的事情是指什么啊?”   “你还不知道吗,陆总的花边新闻,啧啧,”说着,温副总裁摇着头叹了口气,“别说你了,连我都想象不到,陆总以一己之力养活了多少家媒体。”   “温叔叔找我来,就只是想说这些?”   副总裁悄悄瞥她一眼,面色微变。   她是怎么做到那么冷静的,要是换了旁的小姑娘,怎么着都会找到对方当面质问几句。   “瑶瑶,我说这些也都是为你好,为了整个公司好。”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勉强当是为她好吧。   明瑶掀了掀唇角,抱在胸前的单臂缓缓放下,声音轻缓却坚定,“我巴不得他是这么想的。”   温副总微微怔住。   “如果他从始至终都是这么想的话,那他在七年前就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爸爸了,有些事您并不了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再说,他目前只是暂代执行总裁一职,您犯不着有那么大的危机感,他有自己的事业的,等爸爸身体好些了,不必谁说,他也会主动离开。”   “温叔叔,我作为小辈也奉劝您一句,您以后啊,还是别太以己度人了,毕竟,这世上的人万万千千,总有人想法和您不同。”   温副总裁:“……”   他轻咳一声,却恰好看到站在自己秘书身侧那人的模样。   一张被媒体评价过世无其二的美人脸,除了陆谨修还能是谁。   明瑶偏头望过去,对上他那双浅色双瞳。   等等,他来多久了?   他们之前的谈话,他听到了多少?   陆谨修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扣,又低头瞧了眼腕表,“下班了,我来接你回家。”   -完- 第57章 狂犬   ◎“岁岁年年,在你身边。”【正文完】◎   明瑶侧眸看他, 淡淡扯了下唇角,“嗯,好。”   转而又道, “温叔叔, 我们就先走了, 您也早点回去吧。”   温副总裁讪讪笑了下, 沉沉应声。   陆谨修面上倒是没有一丁点儿的特殊表情,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便带着明瑶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明瑶挽着他的臂弯出去, 一路上却并未开口。   直到上了车, 他倾身为她扣上安全带的那一瞬,她才轻笑了下, 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温叔叔的办公室?”   “简况告诉我的。”他的声音低低淡淡, 听不出情绪。   她唇角轻抿,半开玩笑似的道:“怎么呢陆先生, 你找简特助监视我啊?”   闻言,他却是扯了扯唇角, 喉间溢出一声薄笑,嗓音低沉干净, “我想知道你的行踪, 还用得着监视?”   他眉梢轻挑了下,语调倒是莫名比平时添了些痞,“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明瑶不置可否。   他的本事么, 当然不止那么点儿。   “我哪有,不过说真的, 我和温叔叔的谈话, 你听到了多少?”   “我要听实话。”   “都听到了。”   “……这样啊。”   “怎么?”   “没事, 就是有点意外。”   “我知道。”   “什么?”   但凡副驾座上有她,他便连打方向盘的动作都放缓了许多。   陆谨修的声音淡漠而深静,像是从遥远的冰川尽头传来,“如果你问我当初离开的原因,即便是现在我也无法概括清楚,但是,请你相信我,往后的岁岁年年,我都会在你身边。”   明瑶绯色的唇轻轻抿起,侧眸看他,软糯糯道:“你说的哦,不许食言。”   他说过的话,承诺的事情,她都会记得、且相信。   陆谨修抬手,轻勾了下她的小指,嗓音有条不紊,“我记得,你很久之前和我说过,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你怎么连这个都记得?”明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凌厉的下颌线,唇角却不由自主地上翘。   “我记性好。”   “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吧。”   “嗯?”他眉梢轻挑,明知故问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   “因为你。”   “说具体点,因为我什么?”   陆谨修:“因为同我说那句话的人是你。”   ***   时间过得很快,周六晚上,明瑶从酒吧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医院。   她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轻咳一声,低声道:“爸,您这病早就好了吧,为什么迟迟不出院?”   “怎么,我出院还要向你报备?”明盛先生瞧她一眼,语气不善。   紧跟着,他就挨了叶阿姨轻轻一掌。   明盛先生:“最近公司怎么样?”   明瑶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淡淡道,“您的眼线,我的保镖不是把什么都告诉您了吗,您就没必要再问我了吧。”   “问了你就说。”   “挺好的呀,”她顿了下,原本微翘的唇绷成一条直线,“除了那位温副总。”   “他怎么了?”   “瞧不起我男朋友。不过也没关系,他能通过您的考验就好。”   一直“装病”的中年男人从病床上下来,穿好鞋,沉声询问:“你还在乎我的意见?”   “那是自然,您是我爸啊。”   这话倒还中听些,明盛先生面上终于多了几分和善的笑意,话音淡淡,“行,但我必须得给你提个醒。”   “您说。”明瑶乖巧应声。   “你最近也经常去公司跑一跑,转一转,旁敲侧击地问问大家对小陆的看法,当然,不止要听那些高层的意见,职员的意见才是最主要的。”   她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深吸气,点点头道,“好,我明白的。”   顿了几秒,明瑶又开口,“爸——”   “嗯?”   “您相信他么?”   “我的意见不重要,只要你相信就好。”很明显的,明盛先生这句话里已经表明了对于陆谨修这个“女婿”的态度。   明瑶唇角弯弯,对上父亲的视线,轻声开口,“我们以后可是要结婚的,在此之前啊,必须要得到您的祝福才行。”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不明事理的爹是不是?”   明瑶撇撇嘴,挽住他的手臂撒娇,软声道:“当然不是啊,爸爸最好了。”   她说得是实话,即便是亲爱的明盛先生工作忙,没太多时间陪她,也不擅长表达,但她心里清楚,父亲实则是最疼爱她的。   比王子更爱公主的是国王。   这句话她深表赞同。   “行了,我同意。”   “那您这病是不是——”   明盛先生傲娇劲儿犯了,声音都拔高了两个度,“你们俩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心疼起他了?我偏不,我就要再装一段时间。”   “好了好了,都依您,依您。”   明瑶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从医生那里证实了,明盛先生胃部的小病灶已尽数消亡,但她的父亲这回却犯了小孩儿脾气,说自己必须要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迟迟不肯出院。   她觉得这件事到这里已经变质了。   他并不是在考验陆谨修,而是纯粹地不想工作。   不过,父亲的愿望还是要满足的。   她对外总要装装样子,时不时地拿点东西来医院探望父亲,这件事么,她并未告诉陆谨修。   不是怕什么矛盾,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就让他做一段时间的打工人怎么了,欠她这么多年,他不委屈。   有一回晚上九点半,明瑶刚出病房,就遇见了一个穿着病号服、外面还披了件黑色大衣的女孩子。   单单瞧背影,她就能看出这女孩子很漂亮,仔细看了两眼,又觉得有几分熟悉感。   说实话,能把病号服穿得这么好看的,她从来就没见过几个。   反倒是那抹纯白无瑕的身影率先转过头,默了默,同她打招呼,“瑶妹妹?”   “云边,”明瑶站在那里,不禁晃了下神,“怎么是你啊。”   “对啊,是不是很意外。”   明瑶略紧张,果然她生出的熟悉感一点儿都没错,“你生病了?”   都云边摇头,“没有,只是受了点儿小伤而已,不碍事。”   “那个时候,你不是跟我说入藏——”说到这里,明瑶的话头止住。   “就是在那儿伤的,”云边带着她到了自己的病房,努努下巴示意她坐,“瑶妹妹,你想我了吗?”   病房内暖气打得高,明瑶顶着红润的双颊,抿唇轻笑着道,“想了的。”   “想我你不跟我联系?”都云边半开玩笑地激她。   “我……我最近太忙了。”   “我不管,反正你要补偿我。”云边心里在偷笑,她都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不禁逗。   怨不得人家骆久渡,她要是男人,早把她娶回家了。   别说这个本就和她不可能的骆久渡,就连那位“世无其二”的陆总,也只能靠边儿站。   所以啊,陆总真应该感谢她。   明瑶轻轻笑开,道:“你想我怎么补偿你,你说。”   “陪我去一趟西藏,怎么样?”   “……这个,”明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避开她的视线,低声开口,“恐怕不行。”   云边是个极聪明的,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反口道,“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怎么受的伤?”   明瑶蹙眉,手指紧了紧,指缘被她掐得逐渐泛白,“你愿意说的话,我想听听看。”   云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们交换一下秘密,如何?”   “怎么交换?”   “你是单纯讨厌西藏这个地方,还是单纯地不想陪我一起去?”   明瑶摇头,“不是因为你。”   云边起身为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道,“告诉我原因,我就告诉你我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当然,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不会强迫你的。”   安静须臾,她又道,“我只是觉得有些话讲出来比你一直憋在心里要强得多,你觉得呢?”   明瑶手里握着杯子,低头抿了口水,情绪缓和后才道,“是因为我妈妈,她就是在西藏去世的,那个时候,我还没过八岁生日,她出差之前说一定会回来陪我过生日的……”   云边没有同她道歉,只是问,“是不是因为那场暴乱?”   明瑶点点头。   沉默许久,她才道,“我父亲也是。”   “抱歉。”明瑶低声说。   “你道什么歉。”   “我不知道……”   云边却只是轻笑,“我又没和你讲过,你当然不知道了。”   “我妈妈是记者,叔叔呢?”   “他啊,警察。”   明瑶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她本想问云边为什么对西藏这个地方如此执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再问。   “瑶妹妹,你和你家陆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啊?”明瑶被她问住,怔愣一瞬。   “啊什么,我问你呢。”   “不知道,他还没跟我求婚呢。”   云边故作高深地摇摇头,唇角笑意并未消散,“谁说求婚一定要男方了。”   明瑶面上神色有那么一霎那的动摇,“你的意思是——”   都云边仍笑着,“我的意思是,订好日期之后告诉我一声儿,你们的婚礼我是一定要参加的。”   “好啊,我会的。”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与此同时,走廊外,一个戴着黑色帽子,身着褐色风衣的男人转过身,离开都云边的病房门口。   瞧起来像是特意转身,可又让人觉得他只是路过此处而已。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陆谨修已经在明盛资本工作了近两个月。   明盛先生“病愈”之后,又重新接管了公司。   据明瑶所知,距离圣诞节还有一月之遥时,那位顾总就已经与陆谨修一同筹备公司上市等各项事宜了。   当然,明面上的筹措大概是从这时开始,但实际上,上市这项事宜他们不知筹备了多久。   农历新年即将到来之际,陆戾在国家队的集训结束,回了家。   那位庄小姐同他一起回来的。   明瑶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与堂哥一起去拜访陆爷爷时,遇见了那位庄小姐。   不,确切地说,是两位庄小姐。   她们是孪生姐妹。   庄小姐的姐姐叫庄轻雪,她是她们家陆先生的——   心理医生。   而陆谨修家里那位阿姨,则是她们的姑姑。   明瑶旁敲侧击地问了下庄医生他的病情。   庄医生说,他目前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快痊愈了。   本来她是不愿意说的,但没能经受住她的缠磨。   听到这话,明瑶忍不住想,在他痊愈之前,自己一定要对他更好些才行。   ***   农历正月二十,夜,陆谨修搁在床头的手机“嗡嗡”振了起来。   彼时,她正躺在他的身边。   他低眸瞧着她,沉声问:“困了么?”   明瑶点点头,“有点。”   她戳了戳他的小腹,声音朦胧,“你手机响了,快接吧。”   他低低应了声,长臂绕过她的颈侧,捞过手机接起。   电话那端传来女人的声音,“陆总,江城最近新建成了一座赛车场地,赛道挺刺激的,绝对合你胃口,有没有兴趣来玩玩儿?”   陆谨修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截了当地回了三个字,“没兴趣。”   明瑶看着他,眼神微动。   “你认真的?”对面的祁总不敢相信他的话,再次确认了下。   “嗯。”   “不是,你这就准备放弃赛车了?”   陆谨修面不改色道,“我不想她担心我。”   “更何况——”话到这里,他顿住。   “何况什么?”   “我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人,不适合再参加什么极限运动。”   “所以祁总,以后有比赛不用再通知我了。”他说。   陆谨修语调淡淡,声音亦是有条不紊,听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   “结婚前记得通知我。”祁总说。   “一定。”   旁边,明瑶脸色瞬间红了个透顶,就连耳根也是红的。   灼热感铺天盖地袭来,待陆谨修挂断电话后,她半坐起身,推搡他一把,“你怎么就即将做父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揽过她,侧颈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低沉的嗓音里混了点儿欲,“我家囡囡这是不想随我的意?”   “嗯,不想。”   “没关系,我可以等。”   唔,这四个字。   明瑶嘟起嘴巴,故意激他,“如果我一直都不想呢?”   “那就听你的,不要。”   “你说话算数?”   “自然。”   “那我考考你。”   他轻笑着,颔首应允。   明瑶勾住他的小指,“岁岁年年,你接下句。”   她听到他说——   “在你身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