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享你》 作者:茶暖不思   文案:   盛牧辞在医院初遇宋黎。   他车祸腰伤住院,她是他的责医。   检查时盛牧辞疼得嘶声:“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   头一回,只见那姑娘倾身俯在床边,戴副金丝眼镜,白褂纤尘不染,纯美得惹人浮想联翩。   盛牧辞看得失了会神,宋黎愣着不敢下手。   第二次宋黎到病房给他复诊。   盛牧辞勾着桃花眼相凝,嗓音诱哑:“宋医生,轻点儿。”   小跟班见他不对劲。   凑近耳语:三哥,宋医生有男朋友了。   盛牧辞舔了下嘴角,起了掠夺的心思。   第三次…… 第1章 . 独享你 特别没人性。   宋黎五岁那年在京市走失过。   夜里鱼龙混杂,迂回在巷口的几个地痞吹着流氓哨,用不明意味的目光打量她。   当时她害怕得跑了。   四九城胡同千百,她躲进的那一弄,宅门口停着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有藤萝从屋宇蔓延而出。   宋黎不晓得这四合院里住着谁。   只是很奇怪,那些混混没再靠近,仿佛这里砌筑有一面隐形的宫墙,将这片地界划分出了尊卑。   宋黎那时候小,没胆出去,红着眼睛蹲坐到门口的石墩。黑夜漆暗,檐边的壁灯寂寂洒下一圈昏黄的光。   那天是十月十四日,京市的深秋萧瑟。   四周冷冷清清,穿堂风一阵一阵,像冰碴子刮蹭皮肤,若是流出血都能被冻住。   这种寒心的冷蚕食情绪,她慢慢失控,抱住双腿抽抽噎噎地低声啜泣。   不多时,有辆单车慢悠悠驶近。   宋黎一慌张戛然止声,双脚畏怯地往裙摆里收,哭后脸比淋过雨还湿。   骑车的少年瞅见她,眉头皱了皱。   他刹车,长腿迈下,单车往墙边一靠,一只手拽着单肩背包,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走过去,颀长的身影便笼罩住了她。   “谁家小孩儿啊?”   少年嘴里咬着烟,一口京腔好听且地道。   他身上是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沉在暗处看不太清模样,但语调懒洋洋的,很没耐心。   说话间,他脸微微一侧,借着那抹黯淡的橘光,依稀可见一张创口贴斜在他眉骨上,鼻梁一道不深的血痕,嘴角凝血,好像也有伤。   蔫坏。   这是宋黎对他的初印象。   宋黎哽着哭腔,捡起地上的小石子丢他,还骂了句“走开”。   她软糯的江南音明显,口吻也稚嫩,话再狠调子都沾不住威胁。   少年气笑,指着大门:“这老子……”   “家”还没说出口,第二块石头砸到他裤腿,不痛不痒的。   他愣了一愣,拿下没点燃的烟。   正要开口,小姑娘瘪着嘴,泪珠子落雨似的,颗颗饱满,说掉就往下掉。   “……”他还没凶吧?   少年烦躁地深呼一口气,哭成这样,见鬼了还能下得去手欺负。   他熬出丁点耐心:“是不是走丢了?”   宋黎不理,颤着唇抽泣。   “问你呢。”   他的语气并不友善,甚至算得上横,宋黎一被刺激,没忍住呜地就哭出了声。   “……”   “再不消停儿把你丢出去了啊。”说完他故意啧一声,佯作兴趣浓厚:“长挺漂亮,能卖不少钱呢吧。”   宋黎倏而噤声,像啪一下被按了静音键,嘴唇死死咬住,经不住吓唬,怯生生觑他。   耳朵清静了,少年脾气变好些,坐到她身边的石墩:“家住哪儿?”   没等她回答,他就掏出兜里的手机。   “电话记不记得住?找你父母来接。”   宋黎沉默了会儿,鼻音浓重,哭嗝时断时续,小声说:“妈妈……没了。”   少年顿住,偏过头看她:“爸爸呢?”   宋黎脑袋低得很深,闷声摇摇头。   他也没再说话。   哭过,天又冷,宋黎鼻头冻得通红,眼睛透出水光,有几丝鬓发被泪染湿,贴在粉雕玉琢的脸颊。   她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该有的娇和糯,生得很俏,要是自己的女儿谁都想带出去走街串巷炫耀的那种。   特别是,鼻尖偏右那一点可爱的朱砂痣。   唯一不合时宜的,就是穿一身白裙,披散着长发,在阒静的大夜里嘤嘤地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不幸撞见一只小女鬼。   迷你版的。   少年舔了舔受伤的嘴角,突然一声低笑,脱下校服外套朝小女鬼扔过去。   宋黎眼前一黑,扯开头上的衣服,就见他拨电话给了警察局,对那边说有个小姑娘需要他们送回家。   “穿上,你再给谁吓着。”   他上身只剩一件短袖衬衫,书包随便丢在地,痞里痞气地大开着腿坐,把烟叼回去,逗猫儿似的说:“哥哥在这儿陪你等,不哭了行吗?”   ……到底谁吓谁。   宋黎小心拘谨地抬头,瞄少年一眼。   他坐着都比她高出好多好多,侧脸在柔光里浴久了,神情散漫,戾气稍显淡化。   宋黎吸吸鼻子,奶声奶气:“嗯……”   她双手藏到他的外套里,很快暖和起来,哭得累了,她开始犯困,眼皮向下耷拉着,脸枕在腿上,抱住自己。   “咔嗒”,打火机弹开。   少年拢着蹿出的那一簇红蓝焰火,凑近烟丝,刚要点着,他又停住,目光斜向哭丧的宋黎。   那双桃花眸狭长,带着风流气,却很空旷,如乌云密布的天。   暗沉,孤僻。   隐在光源的阴影里,仿佛对万物都只有冷漠。   但火光中,他瞧她的那一眼,有掠过一丝与他性情不相符的、微不可见的同情。   “啪”得一声,少年合了金属匣,到最后都没抽那根烟。   他说不清那时是一时恻隐起了善念,还是单纯觉着,放任这可怜的小孩子不管太不是人。   “鼻涕蹭我衣……得了,蹭吧蹭吧。”   “嗯……”   “叫什么名儿啊小祖宗?”   “……”   宋黎快要睡着,少年百无聊赖的声音,和他轮廓利落的侧颜,都渐渐如雾散开……   “黎黎,宋黎!”   有人轻掐她脸,压着声在耳边唤她的名字。   宋黎睫毛颤了两下,迷迷糊糊掀开眼,望着头顶的白炽灯。   淡淡的烟草味瞬间消弭。   当前伴随呼吸深入鼻腔的,只有消毒药水那浓烈的味道。   宋黎歪过头,远远看见玻璃门上的标识牌绿底白文的三个大字。   输液室。   反应半晌,宋黎脱离梦境,回到现实——她正在医院输液,芒果过敏,是闺蜜连夜陪她到的急诊。   她睡眼惺忪,一张脸白里透着红。   “梦见帅哥啦?”苏棠年挨她边坐,目光耐人寻味地落过去。   宋黎怔着,还不大清醒。   “春梦!”苏棠年指住她断言。   “……”   “脸红的!被我说对了!快讲讲,和靳总激烈到什么程度?咱也不是外人。”苏棠年笑容兴奋中带着猥琐。   “不是他。”宋黎揉揉眼睛,坐起来。   苏棠年一骨碌挺直腰背,震惊地捂住嘴,仿佛观摩到一场豪门总裁未婚妻外遇大戏。   身为民政局公务人员,苏棠年瞬间脑补出一部百万字长篇都市小说——   《替身上位:作死后,靳总的小甜妻和新欢跑路了》。   瞧见她浮夸的表情,宋黎羞耻,含嗔带怨地瞪住她:“我的梦正经得很。”   说完指向吊瓶。   “不许再乱想,看着点儿。”   “噢……”苏棠年不情不愿坐端正,盯了会儿快要见底的吊瓶,她又蹙眉问:“你俩今晚怎么回事?”   宋黎装不懂:“什么?”   说到这事,苏棠年不满的情绪就上来了:“靳时闻啊,他带你应酬,给你的混合果汁里有芒果不说,结束也不送你,让你自己回?”   默声片刻,宋黎吸口气,消毒水的刺激性气味一瞬间盈了个满肺,直掼神经。   错了,是还没结束,她过敏难受先走了。   靳时闻没送她倒是真的,酒桌上那么多人,他忙于交际寒暄,连她对芒果过敏都无暇顾及,哪里有空抽身送她去医院。   毕竟今晚出席饭局的,都是南宜市有头有脸的老板。   “也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宋黎避重就轻。   苏棠年真想用注射器把她体内的乖细胞全抽走,无语叹息:“前几天你说,靳时闻的妈妈选好订婚的日子了?”   “嗯。”宋黎垂眼,没插针的手揪着白色毛衣上的小绒毛:“下下个月。”   “这么快!”   苏棠年惊诧:“崽崽,你只是小时候住他们家,又不是他童养媳,真愿意和靳时闻结婚?”   宋黎侧过头:“不该问他吗?”   苏棠年与她四目相对,一脸不敢信:“他还不想了?他不想当初追你干什么?总不能就是看你漂亮,带出去有面子吧?”   宋黎不语,静静看她。   苏棠年声音戛止,逐渐傻眼:“别跟我说真是这样。”   一阵死寂后,宋黎被逗得笑出声,苏棠年在她酝酿已久的反应中大松一口气。   “吓死我了……靳时闻要敢玩弄你感情,我连夜抡锄头跟他拼了!”   宋黎笑:“你冷静。”   苏棠年的话痨因子急剧上升,就今晚的事深恶痛绝,在一旁没完没了地唠叨。   但宋黎当时已经听不进去了。   宋黎靠着椅背,陷入安静。   她想起五岁那年秋末,被靳家从京市警察局接回南宜抚养,靳母是宋黎妈妈生前的挚友,包括靳父,对宋黎的照顾都无微不至。   但宋黎从未奢求过什么,她只想安安静静长大,尽早独立,不添麻烦。   所以面对靳时闻这个年长她几岁的哥哥,宋黎曾经都是敬而远之。   这种心态的变化,是在宋黎升初一那年,她到了靳时闻所在的中学。   隔着两栋楼,他在高中部,她在初中部。   宋黎清楚记得,那天她结束夜自修回家,半路自行车轧到碎石子破了胎,她只能把车推到附近的修理点。   那间修理点二十平方不到,被一堆旧车歪歪扭扭地占满,小到宋黎光站着都拥挤,她只能到路边上等。   正逢降温,夜风直往衣领里灌,很冷。   那条道偏僻,大晚上很荒凉,只有一盏供电不足的路灯,微弱的橘光明灭交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唯一的光源像是疲乏得撑不下去了,蓦地彻底熄灭,再没亮起来。   周遭突然一片漆黑,暗得不见五指。   宋黎在京市那年经历过不好的事,恐惧黑暗,当时她的心跳和呼吸都迅速加快,本能地做出应激反应,挪不动脚,抱住自己,蹲到地上放声哭。   但她的绝望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靳时闻在那个时候及时出现了。   他带她到亮处,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到她肩上,还用纸巾擦掉她眼泪,说:“别哭了,我陪你等。”   ——哥哥在这儿陪你等,不哭了行吗?   高度相似的情景,宋黎看着身上的校服外套,不能自控地想起了当初在京市遇见的那个少年。   那一瞬间,恍然如梦。   后来宋黎才知道,那天靳时闻是和女朋友约会随便走走,恰巧经过,看见了她,而他的体贴,或许是靳母交代过要多照顾她的原因。   不过必须要承认。   宋黎对靳时闻好感,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可那时,宋黎只当自己是痴心妄想,直到去年她于京市医学院毕业,回到南宜,和久违的靳时闻再见。   初高中宋黎连连跳级又是保送,尽管拿到了MD学位证书,但她当时也只有二十二岁。   这年纪的女孩子,容貌正长开,她瞳仁是糖栗子的颜色,清润柔和,肌肤白净得像冻牛奶,鼻翼那朱砂痣浅浅的,愈发显得纯稚。   其实苏棠年还有一点说得不准确。   靳时闻不能算是追过她,他只是在久别重逢的几天后,某个送她回住处的雨夜,问她,谈恋爱了吗。   她悄悄捏着手指,轻声说没有。   “和我试试?”男人西装笔挺,坐在驾驶座近乎深情地望了她一眼。   于是这段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到底宋黎是初恋,对爱情有太过美好的幻想。靳时闻却不一样,他在情场来去久了,并不新鲜,不再如年少时那样,可以不计得失地谈情说爱。   正因如此,仅仅一年,他无意中给宋黎带来了频繁的伤心和失望。   例如今晚。   头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宋黎半敛睫毛,思绪悠远,毫无征兆地说:“他平常对我挺好的,没有很差劲。”   就当她是自我麻痹。   苏棠年旁观者清,配合地点头:“嗯嗯,如果他对你不差劲的话还是对你挺好的。”   “……”   “他再不对你上心,你就认真自我反省。”   宋黎回神,难以理解:“我怎么了?”   苏棠年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反省下自己为什么只有他一个男朋友,过敏了都没人送医院。”   “……”   “太没经验很容易吃亏的,稳妥起见,你最好有心理咨询师,指导情感问题,”苏棠年说着,媚眼细细抛过去:“我正好认识一个,微信推你怎么样?小哥哥可帅了!”   那倒不必。   宋黎弯起小鹿眼,回了她个“给你眼神自己体会”的笑。   两人聊到天南地北,宋黎心情好了些。   挂完吊瓶,她们刚出急诊部,就有辆救护车拉着警报声驶回,不少值班人员围聚在通道口,引起不小的轰动。   似乎是发生了一起车祸。   她们没逗留,并肩离开急诊楼。   一走出就看见医院的综合大楼外挂着一条条红色横幅,在夜风中鼓动,场面壮观。   【坚决抵制三甲公立医院私有化改制】   【强烈谴责盛氏集团侵占国有资产】   【资本家滚出南宜二院】   等等,横幅的字诸如此类。   苏棠年抻着脖颈眺望,不可思议咋舌道:“你们医院闹得真凶啊。”   “资本家一肚子坏水,净想薅老百姓羊毛。”宋黎没抬头看,方向明确地走去停车场。   苏棠年跟上她:“网上都说盛氏过于硬核,二院收购案没跑了,这样抗议有用吗?”   宋黎耸耸肩:“目前还没有。”   可能对方压根不打算理会,到底医院领导人没有出声,横幅都是医护自发挂上去的,往空池塘里投石,怎么激得起水花呢。   “京市盛家诶,明清那会儿就是簪缨大户,后来又参与军派,还是十九世纪末最先重视发展实业的那一批家族。这格局,苍了天了!”苏棠年暴露瓜农的本性,叹了又叹。   她问:“前两天的热搜你看到没?”   宋黎双手缩进衣袖里:“你说哪个?醉酒后的行为艺术?还是男子偷手机后躲阳台刷抖音笑太大声被发现?”   苏棠年:“……”   苏棠年难以置信:“盛家老三亲自来南宜了,那么大个热一你没看见?”   “谁?”宋黎对上她目光。   “盛牧辞啊!”苏棠年从唇间低压着声音说出这名字:“军校出身,军官退役,回家继承亿万家财的男人,网上没照片,据说他的颜值和身材,刘楚玉见了都想跳出棺材再逍遥一回!”   “……”这形容就离谱。   “想起来了,就那个二世祖。”   “……?”   “用玛丽苏高干言情文的话说,他纯纯就是京圈正统的太子爷,你要不要这么冷漠。”苏棠年探过半个身子,企图从她的表情里搜刮出口是心非。   但宋黎望着前方灯影晦涩的路,匀步走着,无悲无喜。   只是听见京圈两个字的短瞬,她神情有不易察觉的变化。   “你想,他肯定是要插手医院的事,”片刻后,宋黎正经分析起情况:“四舍五入,就是死对头啊。”   苏棠年呆了呆。   是哦。   她竖起拇指:“人间清醒啊我崽,男色当前无动于衷,你什么时候被济颠点化的?”   宋黎笑着斜睨她一眼,回望前头灰蒙蒙的路,她声音有些空虚,散在夜风里:   “你说他们那种天之骄子,从小在金银窟里游戏人间,活一辈子样样没在愁的,读也不读个MBA之类的回来当领导享福,居然去上了军校,是图什么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哦。”这话让苏棠年陷入三分沉思。   顷刻后,她茅塞顿开,撞了下宋黎的胳膊,凑近咬耳朵:“据说盛牧辞他妈妈,最初是盛老爷子在外面的情儿,年轻漂亮,使手段上位。所有人都以为盛家老大得摊上恶毒后妈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人是将俩继子女当宝,亲儿子当草!还想盛牧辞把盛氏掌权人的位置让出去呢!”   宋黎有一瞬的疑问,但她习惯克制多余的好奇心,眨眼便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随口应道:“不会吧。”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所以,也可能是太监座谈会。”宋黎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苏棠年没理解逻辑:“太监座谈会?是啥?”   宋黎看她一眼,忍着笑意,趁其不备伸出手掐了一把她腰:“无鸡之谈呀!”   苏棠年怕痒,弯着腰又笑又躲。   两人闹了一段路,跑累了才算歇战。   苏棠年言归正传,手掩到唇边,悄声对宋黎说:“不过讲真的,盛牧辞帅是帅,可他如果真过来了,你在医院得要留心,千万别招惹到他,我听说这位盛老三特别没人性!”   “他看不顺眼的人,坟头草都能养活青青草原整个羊村了!”   关键的话正落,宋黎手机提示音突然连响。   陈丹毓:【宋黎】   陈丹毓:【今晚急诊的车祸病人明天转到骨科住院治疗,个别查房你负责】   陈丹毓:【信息给你,功课提前做】   陈丹毓:【这位患者很重要】   刚刚车祸的那个?天王下界吗?vip通道都没这么快。   宋黎小喘着气,及时回:【就我一个吗?】   陈丹毓:【你能半个我没意见】   宋黎:“……”   宋黎扯了下唇角:【可是陈老师,医院不是规定,首次查房得跟随责医交接病情的吗?】   陈丹毓:【特殊情况,让你去就去】   宋黎低怨一声,心平气和回复她“好的”两字。   陈丹毓是他们骨外科的住院总医师,半老徐娘,趋炎附势,欺软怕硬。   带教宋黎的周副主任正出差美国进行为期半年的进修,未归,管不到医院事宜。   于是宋黎就成了那个被揉捏的软柿子。   陈丹毓:【急诊报告.jpg】   陈丹毓:【vip901】   宋黎查看图片,一眼扫到报告日期。   10-13   她敏感一顿,轻喃:“明天十四号了。”   “对喽,”苏棠年回答,好奇她反应:“十月十四是有什么节日吗?”   宋黎默了会儿声,无事一笑:“没。”   她继续看报告里的主诉,初步判定是腰椎和肩关节有骨伤。   视线再慢慢往上。   姓名:盛牧辞。 第2章 . 独享你 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   宋黎猛地刹步,恍惚醒悟到什么。   她忙问:【是盛氏集团的那位盛先生吗?[礼貌微笑.jpg]】   陈丹毓凉凉回:【嗯】   宋黎静止在原地,石化了一般。   难怪毅然决然地推给她……原来是没人敢去。   苏棠年见她一瞬不瞬凝着手机:“咋了?想到梦里的小哥哥又被帅到了?”   宋黎逐渐哭丧起一张脸。   “我好像……要完了。”   ……   尽管那些抗议改制的声音无比刚烈,常有人边边角角地偷骂几嘴对资本主义的痛恨,事实上都是外强中干。   当听说住院的是那位离经叛道的盛三爷,一群人原形毕露,分分钟作鸟兽散。   宋黎并未公开过和靳时闻的关系,没有背景,孑然一身,她就成了那头被无情推出去待宰的羔羊。   送羊头的前夜,宋黎梦到了这个男人。   梦里的盛牧辞和梦外一样,令人闻风丧胆。她进到vip901,纯白透亮的病房,绵绵薄光间,他侧躺在病床,待她毫无防备地走近,他刹那化身大狮子,凶神恶煞地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翌日一早,宋黎似弹弓惊醒。   时间告急,她没空回想梦的凶残,迅速起床洗漱,出门挤地铁,紧赶慢赶,赶到办公室好歹是没迟到。   “宋黎——”   宋黎刚穿上白大褂,往后拢住浓密的长发,撑开皮筋正要绑,循着这铿锵有力的声音抬头,见体态丰腴的住院总医师陈丹毓走到她工位前,冷硬着脸。   她对比自己职位低的只有如此表情,宋黎见怪不怪。   万姚例外,到底人家是院长亲侄女。   “陈老师。”宋黎站起,手指灵活地将皮筋缠绕两圈,捋了捋鬓边碎发,静静等候吩咐。   陈丹毓把病历和报告单丢到她桌面:“vip901的,李主任做的检查,去交班再查房。”   宋黎温声应:“好的。”   她不和陈某多话,决定自己去请主任一起查房,当然得要按规矩。   陈丹毓仿佛一眼看穿她心思,压低声音:“知道住院的是什么人吧?盛先生的私人医生已经飞往南宜了,不需要我们管闲事,你走个流程就行了,少牵连李主任,听见没有?”   “……噢。”宋黎打消念头。   她懂了,原来陈丹毓说的特殊,是指这位盛先生的身份特殊,有些信息不能透露,要绝对保密,保不准连这诊断报告都不完全真实。   资本果然是万恶之源。   白白演个过场,耽误她到门诊学习实践的时间。   宋黎正犯嘀咕。   陈丹毓后一句话调到正常音量:“万姚今晚请假,你先替她值急诊班。”   宋黎一瞬惊愣地张开嘴。   又来?   先值无异于帮值,经验之谈。   “辛苦咯,宋宋。”左边工位的万姚掐着甜美的嗓音,娇娇一笑。   “……”   你小人得志的嘴脸我真的!没!眼!看!   宋黎皮笑肉不笑:“不辛苦。”   命苦。   陈丹毓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冷淡说:“还有问题吗?”   宋黎莞尔:“没有,您呢?”肯定有吧。   陈丹毓:“?”   “我这就过去了。”宋黎在她反应到前,戴上自己镜片不足一百度的金丝眼镜,抱着病历和报告单,笑容阳光地离开。   面不改色走出办公室,宋黎嘴角瞬间下塌,加快走步速度,边掏出手机,日常直奔微信,向苏棠年痛诉陈丹毓和万姚作奸犯科的全过程。   苏棠年:【被恶毒女配排斥有两个原因】   苏棠年:【你美】   苏棠年:【你优秀】   对哦。   宋黎稍微消了点气。   苏棠年在如何哄她这方面得心应手:【有点姿色就够了,你为什么非要美得能换边境三百年和平!你这个女人居然还有智慧!!呜呜呜呜呜可恶!我们黎黎小仙女该死地迷人!!!】   彩虹屁到位,宋黎顿时没气了。   她重新笑起来,短暂犹豫,还是点进靳时闻的微信,告诉他自己今晚要值夜班,而后把手机揣回兜里,往李主任办公室走。   上午近九点,宋黎查完普通病房,便独自去到住院大楼vip九层。   只有901住着病人,楼层很安静。   门口,宋黎踌躇半晌,扶了扶镜梁,抱着赴死的决心按下门铃。   没过几秒,门开了。   宋黎倏地提起精神。   年轻的男子出现眼前,寸头,高高瘦瘦,肤色略深,身穿厚卫衣,袖子撸到手肘。   他良久凝着她脸,莫名有种狼外婆给小红帽开门的既视感。   宋黎悄悄咽了下:“你好,我是……”   “我叫许延。”年轻人忽地露出有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神色温柔。   “……?”   自报家门,是什么她不懂的新社交礼仪?   宋黎迎合地回了个笑,指指屋内:“许先生,请问现在方便吗?”   许延回过神:“喔……责医是吧。”   说着瞧了眼她胸牌上的名字。   宋黎想说她不是责医,只是管床医生,然而许延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紧接着侧开身,笑说:“那可太方便了!宋医生请进。”   “……”   责医就责医吧,反正没别人敢负责了。   宋黎头回来这,望见屋里,着实被惊讶到。   这是南宜二院唯一且最豪华的一间病房,全实木家具,朝南采光甚佳,配有崭新的厨房客厅,以及多间独立卧室,堪比五星酒店的套房。   客厅窗边置有一张可移动病床。   阳光跃过纤尘不染的落地窗,照得室内金灿灿的,像是洒了一把碎金子。   男人平躺在床,侧颜线条利落分明,一张脸融在光里。他右胳膊吊着医用护肩康复带,没穿病号服,身上是自己的雅黑色丝绸睡袍,闲散曲着条腿。睡袍宽松,但半点掩不住那窄腰长腿的优越身型。   仿佛镜头定格在电影最勾人的一帧画面。   他受着伤,双目静阖,神情寡淡,有如雪岭之巅一头酣睡的雄狮。   诸恶惧犯。   宋黎站得远,看不清晰。   却不觉就感受到了那人强烈的压迫性气息。   “悦童多好一姑娘,你微信不通过她我就不说了,人家知道你出车祸特意来关心,你号码都给人拉黑了是几个意思?”   声音从病床那边传来,是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搁在床头柜,开着扬声器,女人恼怒的质问宛如机关枪连续发射。   宋黎迷惘。   正在上演豪门秘辛吗?是不用公关就能给她听的?   许延合上门过来,放低声音对她说:“我三哥很快就能把人气走,宋医生先坐会儿,稍等片刻。”   宋黎扯出一点笑。   她当然也不想惹到这尊佛,只能挨着沙发边慢慢先坐下。   通话还在继续:“说话!”   对方侈侈不休半天后,男人总算拖着懒腔,慈悲地回应了一个字。   “吵。”   宋黎垂着眼,乖乖坐等。   这个声音真是好听,淡淡沉沉的低音炮,透着股倦懒的劲儿。   手机另一端的人好像做了个深呼吸,沉淀住语气,才接着说道:“你的礼貌呢?修养呢?相不相得中是另回事,明面儿上你起码应该和和气气吧?”   “嗯,讲道理应该的。”男人同意。   “那你尽不干人事!”   只听他调子漫不经心:“我不讲道理。”   “……”不会打起来吧?宋黎开始担心。   通话死寂三秒,对面果然直接开骂:“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没什么情绪:“我在医院。”   “……非得跟我顶嘴你才高兴是吧?”   “我能直接动手?”   “盛牧辞!”   女人终于忍无可忍,几近咆哮,将他的名字喊得掷地有声。   听见这三个字,宋黎心脏下意识一激灵。   这位盛老三果然很嚣张,她羊头要不保了呜呜。   那边,盛牧辞无奈地透出一声鼻息,没睡醒似的,嗓音含着点哑:“岑女士,没可能的人聊来干嘛?”   听起来他是能说人话了,岑馥直白道:“你倒是说说理由,悦童这相貌出身,哪儿不合你意?”   “八字。”盛牧辞淡淡撂了个回答。   “……你是要气死我?”岑馥突然冷静问。   亲妈的面子还是要给,盛牧辞慢慢悠悠地重新说:“长得很好,我不喜欢。”   宋黎:“?”   岑馥压住怒意:“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在他说出下一句雷区蹦迪的话前,客厅里及时插进另一道声音,笑着调解说:“嗐!岑姨,您消消气儿,三哥他就是还没遇着中意的妹妹,可真不是故意在闹您心!”   许延端着果盘,嬉皮笑脸出了厨房。   手机那头的人并不买账,无情揭破:“拉倒,你俩一样顽劣,说的话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宋黎抿住唇边的笑痕。   许延:“……”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盛牧辞,”岑馥再叫他名字,语气多了几分肃穆和沉重:“话我说在前头,南宜你非要去就去,但医院的事不可以跟你大哥抬杠,懂不懂?”   就是这句话,盛牧辞瞬间凛了眉。   他两指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闭目养神,低抑的嗓音能听出明显的阴郁来:“您亲儿子还在医院躺着呢。”   岑馥当然心疼,沉默短瞬,她硬邦邦哼道:“没进殡仪馆都不算事儿,这不你自己以前说的?你哪回让我省过心?”   盛牧辞含着嘲弄,挑了下唇角。   “行了,就到这儿吧,我就这德行,您歇歇。”   他说话的腔调京味十足,却不是吊儿郎当的,而是慢条斯理,扬着贵公子的懒和妄。   宋黎心想,上一次听到这样别有质感的京腔,还是在她五岁的时候。   “又想敷衍我,话你今儿个必须得给我说明白了!”岑馥不妥协,把话头转了回来。   “我是活不到明儿了?”   “别给我贫,你就说,究竟哪样儿的姑娘能看上?”   盛牧辞佯作沉吟两秒。   “成,那您听好了啊。”他懒着声,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句:“我喜欢天上的仙女儿。”   “……”宋黎嘴角微微一抽。   这人,又上赶着找骂。   “不是,三哥,仙女儿谁还下凡呢?你这过了啊……过了。”许延听不下去,暗示他收敛些。   趁岑馥还未翻扯,许延把果盘放到宋黎面前,而后很有眼力见地走过去控制局面:“咱说点儿实际的,三哥,比如,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高的还是矮的,可爱还是性感,温柔还是野蛮,近视还是远视……”   “?”盛牧辞慢慢掀开鸦羽般的眼睫,现出一双冷眸,瞳仁如落日西沉的什刹海面,古井无波。   “斜街李大爷的女儿远视。”   被他处变不惊的眼神一瞟,许延惯性站端正,双手抱在腹前,试探问:“那个二婚又离了的李阿姐?她不都退休了?”   “你也知道?”盛牧辞冷漠反问。   谁特么择偶标准会有远视?问个屁。   “……喔。”许延悟了。   三哥不喜欢李阿姐那样儿的。   “单着吧你俩儿都!”岑馥被他们那缺德发言气得昏厥,狠狠甩下一句后挂断电话。   宋黎笑点不太高,没克制住很轻地笑出一声气音,当即埋下脸,若无其事观察自己的平底杏色小皮鞋。   许延是狗耳朵,目光寻着声儿越过病床望向中厅,看见坐在沙发边的宋黎。   他开始思考……   李阿姐,五十往上,远视,短发又卷又枯,刁蛮戏精祖师奶,成日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脸像糊了层面粉,斑和痣在整形医院祛得一点见不着,是个时髦不服老的小老太。   宋医生呢,模样青春像十八岁,戴细细的金丝边眼镜儿,镜片很薄应该是低度近视,随意后绑着的头发黑长直,亮且柔软,长相清纯带着甜味,不就是个活脱脱的温静小仙女。   尤其鼻尖偏右那一点小红痣,无形中又酿出诱人的感觉。   开门时候一对视,他差点以为自己在某成人主题沉浸式角色扮演类游戏的剧情中。   “三哥你刚直接报宋医生身份证儿不就完了。”许延乐呵呵地开起玩笑。   和三哥厌烦的类型完全相反的类型,等于三哥的理想型。   等于宋医生。   宋黎懵懵抬起头,一时没理解这话。   “边儿凉快去。”盛牧辞懒得搭理他,长腿放倒压被子上,身子略艰难地往左翻过去,改成侧躺的姿势。   可能是腰有伤,卧久了不舒坦。   许延招招手,示意宋黎可以过来了,边对着病床的人说:“三哥,检查了,医生妹妹在这儿等半天了都。”   “人还没到?”盛牧辞不耐地问。   许延知道他是指京市的私人医生:“没呢,首都机场大面积延误,上午到估计够呛,让这儿的医生先瞧瞧看呗。”   盛牧辞没答应也没拒绝,眼一闭睡了。   宋黎站在床另一边,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她摸不准,宋黎中规中矩道:“盛先生的情况我和李主任交接过了,右肩关节和腰椎都有骨折,压缩程度不大,也没有损伤到神经和脊髓,是能够完全康复的,不用担心。”   “哦哦,得手术吗?”许延很配合地提问。   “保守治疗就可以了,”宋黎耐心说:“但要先卧床一个月复位固定,后续再观察。”   “要躺这么长时间啊?”   “是的,骨头愈合到原始强度一般需要六到八个月,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虽然不严重,还是尽量少走动吧。”   许延望着宋黎张合的唇,沦陷在她动听的嗓音里,慢慢走了神,恍惚在听晚安曲,柔得他灵魂羽化般飘飘然。   “……我三哥腰还有伤呢,宋医生你看看,严重吗?”许延丧失理智,冒死撩开了某人的睡袍,只为再多听一会儿她的声音。   绷带在男人肌理健美的腰腹缠裹了几圈。   忽然,宋黎想到昨晚苏棠年说的,传言盛三的颜值和身材都是一绝。   后者她亲眼证实了。   宋黎看似淡定移开眼:“护士每天都会按时换药,不要紧,注意休息。”   一个男人露了另一个男人的上半身迫她看,这个情景,其实有些诡谲。   可惜许延听不见她的心声,追问:“那骨伤在哪儿呢?”   宋黎给他指了个大概。   然而他的问题无止境,不知是太在意他三哥的病情,还是求知若渴,或者就是单纯闲得慌。   当他再一次发表疑惑时,宋黎环顾一圈,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护士没送腰部的护具来吗?”   许延表情立刻就茫然了。   “如果不可避免要下床,一定要戴着。”宋黎没多想,手摸到盛牧辞腰后:“我看看,护腰和固定支具哪个合适。”   考虑到护腰带可能会勒疼他侧腰创伤,宋黎想确定伤口的位置,拇指隔着纱布,刚扶到他腰侧,床上的人忽地嘶了一声。   宋黎蓦地僵愣住。   她她她……手重了?   昨晚梦里的大狮子在脑海一声咆哮,宋黎瞬间欲哭无泪地想,自己就要被血盆大口吞下了吗?她的坟头草是不是也要开始长了?   男人随呼气透出低吟,咬肌收紧,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额头在枕间抵了会儿。   盛牧辞嗓音沉哑,说话间抬头一回。   “……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   他郁闷地拖长尾音,耐心殆尽,语气裹挟着一丝凶狠的意味。   宋黎还是先前半弯着身的姿势,手仍在他后腰的部位虚虚握着,随着男人扭头的动作,她动也不敢乱动。   当他转过脸,四目交接。   宋黎猝不及防和那双桃花眼对撞,她屏息,见光细碎似金箔,跳跃进他漆黑的瞳孔。   她如被注射一针清醒剂,顿地退开半步。   男人短发微乱,有几缕从两边散落,肆意扫在眉睫,眉骨深邃硬朗,看起来高贵又轻狂。他眸中有不耐和冷漠的情绪,像是将众生都拒之千里。   对视间,宋黎脑中不由地浮出,很多年前那个人的侧颜。   片刻后,宋黎敛回思绪,竟发现许延不知何时放下了那人的睡袍,静悄悄后退,老实得像在罚站。   简直是将独善其身和大难临头各自飞俩词演绎出了灵魂!   宋黎腹诽,无辜地抿抿淡粉的嘴唇。   可毕竟是她的过失,暗吸口气后,宋黎金丝眼镜后一双盈盈的眸子诚恳地望过去:“我是怕你戴护腰不舒服……弄疼你了,对不起。”   盛牧辞却没太在意她的话,目光停留她鼻翼的小痣,不易察觉地失了会儿神。   他慢慢调整躺姿,仰卧回身。   宋黎习惯性凑过去,照应他扶稳枕头,好让他后脑刚好能靠住。   她一俯身,盛牧辞目之所及便是她别在白大褂胸襟的工牌。   南宜市第二中心医院。   住院医师。   宋黎。   宋黎直回腰背,忐忑,还有些愧疚,轻声说:“我叫护士来一趟,检查下伤口有没有裂开,好吗?”   盛牧辞没答,靠在枕上,偏着脸看她。   “去过京市吗?”他突然问。 第3章 . 独享你 爱SS。   一个突兀的问题。   宋黎脑子短路片刻,垂下眼,避开和他对视,模样像个正在受训的学生。   “在京市……念过书。”她带着歉意,和原有的几分敬畏心,小声回答。   盛牧辞瞧她几秒,不紧不慢“哦”了声。   女孩子的眼睛和性情似曾相识,让他感觉如果自己再多说两句,可能她下一瞬也要被吓得掉眼泪。   于是他姑且没再问。   再说,时间太久,任谁都早忘事了。   “那你的伤……”宋黎怀疑自己刚刚压到他伤口了,抱住蓝色文件夹板,小心翼翼想问他要不要检查。   “没事儿。”他低着嗓,敛了敛眸。   “……好。”宋黎点点头,偷松一大口气,如蒙大赦。   “待会儿我让护士送个护具上来,给你用。”她说话声轻,低头翻过一页到心外科的报告单,看向许延:“盛先生肺部也有轻微挫伤,烟酒不能碰,饮食方面要特别注意,果蔬和高蛋白为主,具体可以到护士站添加患者微信群,随时问。”   许延懵逼着,闻言忙一口应下。   他摸了把寸头想不通,三哥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此前他一度以为自己今天要死这里。   查完房宋黎就要走,却被许延招呼住,他端起茶几上特意给她切的果盘,笑嘻嘻地留她久会儿。   望一眼,是黄橙橙的芒果。   宋黎委婉回绝。   但许延很坚持,客气得宛如老太太养猪。   “可我芒果过敏,吃不了,谢谢啊。”宋黎给出恕难从命的理由,且工作时间,她不想因此被陈丹毓骂。   待宋黎走后,客厅只余两人。   “三哥,我这就去加微信,再给你订餐哈。”许延清楚认识到自己对他动手动脚的犯罪事实,态度讨好,极其狗腿。   盛牧辞原本没兴趣搭腔,但床头柜那部难得清静了几分钟的手机又开始嗡嗡振动。   “回来。”他不耐烦。   许延秒速退回原地。   “关了。”盛牧辞合起眼,眉头深皱。   许延二话不说拿起他手机,就要按红键,手指却生生顿住。他盯着屏幕来电,犹豫半晌:“是……盛严霄。”   盛牧辞语气沉下来,冷冷重复:“关。”   许延照做。   没一会儿,许延兜里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掏出来一看,支支吾吾开口:“三哥,打我这儿来了。”   盛牧辞睁开眼,夺过手机:“喂。”   对方对他的声音相当熟悉,笃定唤他的名字,音色老成稳重:“阿辞。”   “哥。”盛牧辞淡淡回。   “电话怎么不接?”男人问得很平静,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盛牧辞完全没要说场面话的意思,欠欠地丢过去个“懒”字。   对方倒是不见生气:“伤势如何?”   盛牧辞哼笑,拖腔带调地说:“离死还差点儿,你说可惜不可惜。”   男人没接他这话,耐人寻味地轻笑了声。   “别只顾着处理二院收购案,也要顾好自己,南宜治安不比京市,你长个记性……”对方故意停顿两秒,别有深意地放慢语速:“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盛牧辞漆黑的眸子渐渐阴沉,如浸了冰水。   他想明白什么,舔了下嘴角,低哑一声哂笑,慢悠悠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许延眼前黑影一闪,忽然“砰”得一道巨响,他看着自己的手机被狠狠砸到墙上,机壳在地上裂成两半。   “……”   “三哥。”   许延瞪大眼,表情由震撼变到惊恐,又逐渐悲丧起来,一副哭唧唧的样:“……我手机。”   他只敢小声嘟哝,不敢猛猪哭泣。   情况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某人刚刚冷静失败,这时通常有高强的危险系数,一旦靠近,会没命。   不过这股邪火他能发出来,总比忍着强,一部手机光荣就光荣了吧。   “那我先用你手机了啊三哥?”许延怕吵到他睡觉,收着声小心询问。   见他没骂滚,许延才敢把他手机揣进兜里,踮着脚,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到护士站加群后,许延径直出了住院大楼。   他一边看着这名为“南宜二院住院患者交流3群(469)”的群聊,一边往停车场去。   爱谁谁:【你通过扫描二维码加入群聊】   许延啧啧啧地摇头感慨。   三哥就是三哥,连网名都狂躁。   这时,聊天框中跳出群公告。   【本群随诊,值班医生24小时在线解答,如无特殊情况,请勿私加医护人员微信哦!】   许延不甚在意地扫了眼首排的群成员,眼睛像成了块磁铁被吸过去,一眼盯见宋黎的名字。   他怔了怔,目光瞬间放亮。   点进名片。   昵称:SS。   群昵称:宋黎-骨外科住院医师   头像是一只雪白的小奶猫,仰着圆圆的脸,蓝宝石般的眼珠子纯纯看过来。   kiyo呜呜呜,和宋医生本人一样可爱!   许延疯狂心动,情不自禁露出姨母笑,整个人完全荡漾起来。   想起群公告,他望着天短暂思考两秒,然后迅速复制下宋黎的微信号,悄咪咪退出了群聊,再申请添加朋友。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这好像是三哥的手机?   宋黎一忙就是整个上午,和同事一起在食堂吃过午饭后,径直回到办公室午休。   刚坐下,就接到靳时闻的电话。   办公室空荡荡的,当时只有宋黎一个人,她累得不想动,就坐在工位接了。   “黎黎,几点下班?”靳时闻言简意赅。   宋黎怔了一下。   静了片刻,她语调如常:“我临时要值急诊班,和你说过的。”   “帮你和万院长请个假?晚上有应酬,带你去。”电话里,靳时闻不是商量的语气,倒像是在赏予恩赐。   又是应酬。   宋黎真的不想再去了。   “可是急诊科缺人,会忙不过来,晚上就先不陪你啦。”她声音同时含着温软和无奈。   那种酒局,各顾各的,先不论靳时闻没空管她,来的都是富家子弟,酒意浓时尽情谈笑,聊的话题恣意,时不时开起黄腔也没个谱,偏他们都乐此不疲。   昨晚宋黎就听得浑不舒服。   在他们身边陪笑的女人们一个个性感妩媚,也都是玩儿得开的。   而她太乖了。   衣香鬓影,金玉华筵,她实在格格不入。   恋爱中的女孩子,谁不愿意和男朋友多些相处的时间,宋黎也不想积攒委屈,既然靳阿姨提出要他们订婚,她也答应了,就是对这段感情有认真经营的准备了。   但前提不是在那种场合。   靳时闻没强迫,只说:“黎黎,你完全可以辞职。”   宋黎有些懵:“为什么?”   “我养你绰绰有余,医院累不说,能存多少薪水?或者你想要什么工作,我给你安排,时间不如多些腾出来陪我。”   显然。   陪,是陪他出席酒局的陪。   在她的职业面前,靳时闻明显缺失了待见和理解,可他说这话时,笑意温柔,像迷魂水,宋黎一点火气都不能有。   只是心脏忽地如被巨石压住,沉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思缓片刻,宋黎轻笑着调侃:“那我这么多年书,不是白读了。”   “医博毕业,为什么会白读?”   学这专业不入这行,只拿来吹嘘,怎么不白读?   宋黎这样想,但没说,靳时闻的理所当然让她怀疑有没有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   可宋黎从小就有个极强的观念。   一块悬浮半空的透明玻璃,任你再摩登,再名贵,跌下来,下场都是碎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你能指望谁不辞怨,一辈子举着胳膊托你呢。   生于哪,嫁给谁,都不如自己可靠。   这是妈妈用自己的一生教会她的道理。   宋黎不想碎在这万户红尘里,所以,她不可能辞职。   这跟感情深浅无关。   宋黎抿唇:“不用了,我觉得,还是得有自己的工作。”   她很少有反驳靳时闻的时候,但当时异常坚定。靳时闻劝不动,心情自然不爽利。   他回应的一声鼻息透出不满,大概正忙着处理公司千百万的合同,也没闲空和她浪费口舌。   “随你。”靳时闻不冷不热扔下一句。   惹他生气了吗?宋黎停几秒,没说话。   靳时闻大抵感觉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略重了,随后放柔声:“好了,不着急,你再想想。明天中午一起吃饭,乖。”   沉默须臾,宋黎轻轻应了后半句。   靳时闻的态度给宋黎带来沉沉的孤立和无力感,结束通话后,她安静坐了五分钟,还是没能化解这种,不被男友理解而产生的压抑情绪。   她做了个深呼吸,戳进和苏棠年的聊天框。   宋黎:【啪突然打人.jpg】   苏棠年秒回:【咩咩咩?】   宋黎斟酌了很久措辞:【以前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前男友跟你开口的第一句话,会不会问你好些没?】   苏棠年:【不会】   宋黎:【那如果你们想法不合,他会尝试着去理解你吗?】   苏棠年:【不会】   宋黎在恋爱方面零经验,有些震惊:【所以这是都是正常的???】   苏棠年:【当然不是】   苏棠年:【狗男人行为属于是】   苏棠年:【要不然他怎么能是前男友呢!】   宋黎:【……】   刚刚靳时闻就完全没提及,还和她产生了价值观分歧。   宋黎放弃自己琢磨了:【我可能……真的需要情感咨询师的指导】   苏棠年回了个“沧海一声笑”的动图。   突然兴奋:【等着崽崽,我让小哥哥加你,女孩子主动会掉价!!】   宋黎:【……等等,我还没想好】   苏棠年:【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啊】   苏棠年:【摸着你胸说,我一直就觉得靳时闻配不上我们仙女宝宝的喜欢!行事太大男子主义了,敢情就拿捏你了呗?】   宋黎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往哪儿摸呢[掐你脸.jpg]】   苏棠年:【笑容逐渐□□.jpg】   苏棠年:【你可是手拿万人迷剧本的女人!初高中多少男同学苦追你!可是你眼里!只有!你的!时!闻!哥!你曾经伤了多少男孩子的心你知道吗?!】   宋黎:【…………】   宋黎:【我哪有这么厉害[微笑.jpg]】   苏棠年:【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jpg】   一分钟后。   苏棠年:【我告诉小哥哥了,不过他最近在加拿大旅游,有时差,可能回得慢,等着就ojbk了】   宋黎其实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但她又沉思着,现成的恋爱课堂,学习学习也没什么不好。   苏棠年:【崽,我有预感,你真正的阿波罗正在赶来的路上!!】   下个话题无缝衔接:【盛牧辞你见着没?】   这名字一映入眼底,那张冷感又多情的脸瞬间浮现脑海,宋黎心脏蓦地重重一跳,第一反应,竟是生出些劫后余生的感恩心情。   那人气场过分强,在他面前,她就如同啃菜叶的小兔面对食肉的森林之王,弱小可怜,还怕死。   宋黎郑重敲字:【见着了】   苏棠年:【传闻的可信度有多少?】   宋黎诚实交代:【颜值身材,情况属实】   光属实两字,已令苏棠年激动破声,一整串啊啊啊的尖叫后:【再探!再报!】   苏棠年无法冷静:【神话级别的大佬szd!!!下回你悄悄拍张照,让我舔屏!不要逼我跪下求你!!】   宋黎:【你想在水滴筹上看见我名字吗?】   苏棠年:【我捐款!一定!】   宋黎:【……】   宋黎当时很困,和苏棠年聊完就直接搬出躺椅准备午睡,关手机前,她才留意到微信通讯录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个小红点。   是新的好友申请。   对方通过搜索微信号添加。   昵称“爱谁谁”。   头像是一只成年德牧犬,威严地蹲坐在枪靶前,穿军用防护服,很是帅气。   那个正旅行中的心理咨询师?还挺迅速。   宋黎没多想,通过验证。   但她倒头先睡了,为午后的工作养精蓄锐,没有当下就开启话题。   一觉睡醒,宋黎又没完没了地忙碌,下午查房前,经过护士站,有小护士在闲聊。   宋黎无意听见盛牧辞的私人医生到了。   那人应该不用她再过去了,但保险起见,宋黎还是去找了趟陈丹毓,问她:“陈老师,901还要查房吗?”   陈丹毓坐在电脑前,鼠标被按得不停嗒响,瞧也没瞧她,仍是那二五八万的语气:“想讨骂就去,我拦着你了?”   “……”   你在拽什么?   说点阳间人听的很难吗?   搜狗是不是能把你搜出来?   没话讲真的没话讲。   宋黎在心里发泄完,面上保持着以和为贵的笑:“好的。”   通宵值完急诊班,已是翌日天明。   宋黎一整宿都寻不到歇息的空,交班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住院部查房,到中午才忙结束。   回到家,宋黎午饭都顾不得吃,拖着疲软的身躯,麻木地洗过澡后就栽倒在床,睡熟过去。   再醒来,夜幕又一次降临。   宋黎太累不想做饭,点了外卖,等待空闲,她盘腿坐在客厅沙发,开始收拾上面堆着的各种衣物。   这间套房宋黎一周前刚搬进来,尚无时间规整,屋里还乱乱的。   大学前宋黎都生活在靳时闻家,但毕业后宋黎就自己在医院附近租房了。   尽管靳阿姨几经劝说,宋黎依然坚持。   为长远计划,今年宋黎购置下这套两室一厅的精装修现房,用的是妈妈生前留给她的卡。   那张卡初始金额不低。   整理中途,宋黎从衣裳堆中理出件陈旧的外套。   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   她顿住,脑中再一遍回顾那遥远的片段。   人这一辈子那么长,很难永远记清每张脸,她当时年幼,到如今记忆也模糊了。   但某个时刻、对某个人的感觉,仿佛和陈年酒一样,年代再久远,也总是酿着。   宋黎总能回想起那晚路灯的橘,百花胡同里似命运穿堂而进的风……   和蹲在四合院外,带着伤,咬烟促狭的少年。   他像动漫里极具魅力的反派,美感、野性。   印象里,反派都喜欢用吊儿郎当的坏,粉饰自己故事里的阴暗,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如此。   明明那时她那么小,但就是记得那一眼他眸子里的伶仃。   有时,宋黎会想,她这是叫鬼迷心窍吗?   就像你忘不了沙漠里第一个给你水的人,会永远记得当时的绝处逢生。此后的每一个,都好像有了他的影子。   宋黎就这么想到靳时闻,可一想到他,她又不能自已地开始丧气了起来。   宋黎轻轻吐出一口气,刹住思绪。   凑巧,她想起那位咨询师小哥哥,被她不礼貌地冷落了一整天,于是宋黎忙不迭翻出手机,主动向他问好。   消息送出后,宋黎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顶部的“爱谁谁”,感觉出亿点点不对劲。   自己的昵称是“SS”,宋宋的意思,单独看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可一旦跟“爱谁谁”放一块儿。   就……就……怪怪的。   趁着聊天框还没动静,宋黎沉思,掩耳盗铃般多做了句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宋黎】   同一秒钟,提示音响起一声。   生吃小孩儿:【?】   宋黎一顿,不明就里。   她以为喜欢旅行的心理咨询师,通常会是热爱生活、心态开朗的年轻人,但这个“?”,实在是充斥着强烈的目中无人的气息。   给人感觉,很难相处。   宋黎眉头蹙起来,突然间想不到该用何种方式和他交流恰当。   蓦地她又注意到。   这个“爱谁谁”不知何时改了昵称。   新昵称:生吃小孩儿。   “……”   好阴间,很难不给宋黎一种故意针对的感受。   怪吓人的。   变态。   这天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宋黎咬住下唇,开始万分后悔加微信。   现在当无事发生,似乎还……来得及?   宋黎纠结着,深思熟虑后,戳进对方的军犬头像。   咬咬牙。   删除联系人。   把这个恶劣的网友从列表里叉了出去。 第4章 . 独享你 被她摸裂了。   当晚,住院部901病房。   “他大爷的!就说车子好端端停路边儿上,我下去买罐可乐,都能被不长眼的撞了!还真是盛严霄他妈的掉腰子!”   许延情绪上脸,在病房里气愤得面目通红。   程归坐他旁边,倾身在茶几上写处方单,闻言笑了下,递单子过去:“许大少爷息怒,先把这个交给护士,给你盛三哥取药。”   许延噤声,高效率接单出门。   刚踏出病房,后一秒他脑袋又探回门里,试探地问正看手机的男人:“三哥,我用你微信加了医生,她通过没?”   “自己不会问?”盛牧辞靠躺在后背调节到四十五度倾斜的病床,眼皮都没抬一下。   许延:“……”   悄悄私加的,这可不兴问。   “要是通过了你先别删,等我手机修好,就一天!”许延伸出根手指保证。   盛牧辞掀眸远远看他一眼。   “哟,许大少爷手机坏了?怎么不买个新的?”程归故意笑他。   程归是盛牧辞的私人医生,三人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程归不是京市本地人,在离经叛道的贵公子圈里,显衬得尤为斯文。   “你以为我不想,里头的玩意儿都还没备份,我上哪儿哭去!”   许延脸都委屈皱了,埋怨着,忽地触及到某人一记凉丝丝的眼神,他吓一跳,瞬间改口:“拜托,被三哥砸手机超酷的好吧!爱了OK?”   “……”   盛牧辞摸过床头柜的烟盒,敲出一根,叼到嘴里,散漫着腔调:“门带上。”   “砰”。   许延把自己关了出去。   程归笑着摇摇头,倒了杯水,提醒:“至少一个月,烟抽不得。”   “知道。”白天那姑娘说过。   突然想到那位宋医生,盛牧辞自己都轻愣住,随后他又嗤之以鼻,没当回事。   他这个人,目空一切惯了,最不信的就是什么因缘际会。   扯淡。   就在这时,盛牧辞手机一响,微信弹出新消息。   SS:【你好,我是棠年的朋友】   SS:【很高兴认识你】   SS:【有些感情问题,但不着急,等你有空我再向你咨询[乖巧.jpg]】   盛牧辞右胳膊吊着,烟在齿间不轻不重地磨咬着过烟瘾,雅痞参半的气质中还渗着股狂劲儿。   他瞅着聊天框,皱眉略咬紧烟蒂。   这只软萌猫头的微信名:SS。   再看一眼自己的:爱谁谁。   什么破玩意儿?   “啧。”盛牧辞烦躁地点进个人信息,将年深岁久的“爱谁谁”删除。   敲出凶神恶煞的新昵称:生吃小孩儿。   随后盛牧辞顶着“生吃小孩儿”五个大字,没好气地给对方回复:【?】   问号刚发过去的同时。   SS:【对了,我叫宋黎】   盛牧辞一顿,一不留神烟没咬住,掉到睡袍上。他没去捡,顷刻后想明白,原来她就是许延加的医生。   不过,她似乎是将他错认成别人了。   鬼知道许延用什么法子加的人家,就他那堪忧的智商,做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   盛牧辞轻嗤。   放在往常,这样的消息他肯定是直接无视掉,可当时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是名字同音,又或者是她给他的熟悉感太过强烈。   就连鼻翼那一颗小红痣都生得不偏不倚。   总之那时,盛牧辞就是不自知地对这位宋医生多了几分特别的印象,甚至还有一丁点罕见的耐心。   否则他也不会在重新看了两遍宋黎的话,觉得有趣,回过去一句“什么感情问题”。   只不过。   刚按下发送,他处变不惊的神情就忽现愕然。   【你有1条消息未发送】   【SS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聊天框里的红色感叹号,醒目到刺眼。   盛牧辞难能可见地傻了会儿眼,意识到自己被删除了,他舌尖抵了抵腮帮,险些气笑。   自我介绍完就把他删了?   真行。   他的耐性不持久,仅有的一丢丢就这么磨灭了。盛牧辞扔开手机,捡起掉在腹前的烟,重新咬住。   想了三秒,有些郁闷,不是很甘心。   他攥回手机,发送好友验证。   备注:【钓我呢?报警了】   吓唬这招确实有用,只过半分钟。   SS:【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盛牧辞挑眉,故意问:【宋医生?本人?】   对方大概对他先前的刻薄态度后怕,字里行间都是拘谨:【嗯……是我】   盛牧辞瞥一眼墙壁的电子钟:【10-14,20:20:52】   对面的姑娘看不懂:【这是……】   盛牧辞:【纪念纪念】   SS:【什么?】   盛牧辞:【老子第一次被人删】   SS:【……】   她愈发艰涩起来:【不好意思,我那个,刚刚手抖了】   盛牧辞硬生生看笑:【外科医生的手这么抖的?】   SS:【……】   SS:【你那边是不是天刚亮?先不打扰你了,关于心理咨询,我们改日再聊好吗?】   她果断又委婉地结束聊天:【祝你旅行愉快!】   溜得比见鬼了还快。   盛牧辞歪了歪头,玩味地说:【你要再删我呢?】   也许首因效应已将初印象鲜明地定了性,他只是取笑她而已,可人姑娘看着就跟恐吓似的,觉得他像是在问——   再敢删,你想我怎么收拾你。   于是她老老实实回答:【不会】   盛牧辞:【真假?】   SS:【……真的】   盛牧辞用鼻音哼了声。   行吧。   一个十八年前破例穿走他外套,一个胆敢在这里哄骗他,还删他微信。   真是俩祖宗。   念及此,他忽地抬了一下唇,破天荒地回了个“嗯”字。   “想到什么了?都能把你逗笑。”程归抿了口水,好整以暇地问。   盛牧辞嘴角噙着闲闲的弧度。   “想到我祖宗了。”   见多了他乖张难惹,这样顺言顺语的态度,就好像暴怒的狮子惊奇地被捋顺毛发,程归还真不太能习惯。   目测有情况。   程归匪夷所思:“耍朋友了?”   他真是好奇谁有这一物降一物的本事,能当上这位祖宗的祖宗。   盛牧辞斜睨:“别跟我妈似的。”   “关心老板情感状况。”程归一本正经。   盛牧辞一副不着调的样儿,轻哂:“闲着没事儿也不谈。”   “你别是压根不喜欢姑娘?”   许延刚进门就听见这句话。   他一脸震撼地走进屋,有些害怕地说:“三哥,难道岑姨给介绍的姑娘你都不满意,是因为惦记我……”   程归一口水刚咽到喉咙,蓦地呛出声。   “你要么多翻翻《山海经》,要么自己找块地躺进去。”盛牧辞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许延:“……”   那晚盛牧辞入了梦。   梦见那夜暗无星月,胡同里静悄悄的。   他陪那小孩儿蹲坐在四合院门口的石墩,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话。   小姑娘有时凝噎不语,有时破涕而笑,带出又娇又奶的哭嗝。笑完难为情,手背擦一把眼泪,又不搭理他了。   他哼笑,金属质的打火机把玩得咔嗒作响。   不多时警察就到了。   院外的壁灯照下光晕朦胧,盛牧辞站在那儿,看着她被警察牵离的背影。   没走多远,宋黎扭过脑袋,和他对望了会儿,忽然不走了,迈着小碎步跑回到他面前。   她仰起脸,睫毛湿嗒嗒的,仍有些怯。   “谢谢哥哥。”五岁的宋黎含着温稚的鼻音,小声对他说。   盛牧辞垂眼瞧她,插兜里的手抽出,拿下嘴里的烟,勾勾唇:“谢谢哥哥啊?”   他屈开腿蹲下,和她平视。   “怎么谢啊?”盛牧辞笑得懒散,忍不住逗这小哭包玩儿。   宋黎呆呆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谢。   她有点儿委屈地低下头,温吞重复:“……谢谢哥哥。”   盛牧辞低笑,刻意压着嗓:“听见了。”   宋黎垂了会儿脑袋,睫毛又忍不住轻轻往上扬,去看他面部的伤。   那么漂亮一张脸,像精致的瓷器被割裂。   流血都渗着悲凉的美。   小孩子心思纯,最见不得完美的东西破碎。宋黎对他有感激,因而生出点儿心疼,捏住他衣角拽了拽。   “哥哥,以后不要打架了。”   “疼……”   盛牧辞眸光轻闪,看住眼前的小朋友,无所谓地笑道:“人善被人欺,小姑娘,听过没?”   “有人欺负你吗?”   “你说呢。”   “那你、那你告诉妈妈了吗?”   盛牧辞沉默下来,几秒后笑里裹挟冷意,戏谑答道:“哥哥跟你差不离儿吧。”   差不离的意思,宋黎不太能理解,只当他和自己一样,都没有爸爸妈妈。   她合上嘴巴,世界都随之安静了。   “那……那你打吧。”迟疑地想了半天,宋黎磨蹭着开了口。   盛牧辞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就打了?那哥哥受伤了怎么办?”   宋黎那时说话还有奶音,带着一本正经的稚气,说:“等你厉害了,就不会了。”   闻言,盛牧辞一低头,笑了。   随后他眼底的情绪又渐渐深邃起来。   你看,连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儿都在教他勇敢不屈,可有的人,只会逼他把隐忍当美德。   宋黎想脱外套还他,但胳膊短,男生的蓝白校服又宽大,她穿着都踩脚,袖子更是堪比戏服,长得夸张。   她怎么都够不着袖口。   “折腾什么呢?穿着得了。”盛牧辞指节轻叩了下她额头,把烟叼回齿间,站起身:“快点儿回家去,别赖这儿影响哥哥抽烟。”   只见她忸怩地低下头:“哦……”   “不想回?”盛牧辞察觉,这个只到他腰际高的小孩儿,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   “……怕黑。”   宋黎声音小得像是说给自己听,话里有些微妙。   盛牧辞没多想,跟她保证有警察带很安全,只是这小女孩很奇怪,看谁都生怯一般,怎么就不怕他呢?   但还是得承认,小姑娘漂亮得招人疼。   盛牧辞挑了下眉,又重新蹲下,笑得没正形:“告诉哥哥,我们小阿li的li,是哪个li?”   他问了,宋黎就很努力地去思考。   然而无果,最后她颓丧地摇摇头:“我不会写……”   盛牧辞还未言语,画面瞬地变幻,他栽倒在病床,橘色长夜化成了白光下的房间。   女孩子手握着他腰,俯身在床边,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肌肤雪白,一身白褂纤尘不染,纯美得惹人浮想联翩。   梦里她戴着猫耳朵,毛绒绒的。   巴巴望过来,那双眼睛和那个小朋友一样清澈无辜。   她凑在身前,浅浅的呼吸带着甜醺醺的香调,嘴巴是健康的红,润得像沾染露珠的樱桃。   他一眨眼,突然一阵两毛钱特效的云烟,散去后,只见她化作了一只猫,蹲在他胸口,倒像是微信头像里那只跳出了二次元。   小猫舒服地眯起眼睛,喵了一声,忽地,它轻轻软软地开口说了人话:   “哥哥。”   “…………”   盛牧辞抽了抽嘴角,伸出手,指尖挠她白绵绵的下巴。   ……   “咚咚咚——”   敲门声猝不及防响起,硬生生将盛牧辞从沉浸的梦中拉扯出来。   “三哥,到点儿了,饭后还得吃药呢,我手机修好了,你要睡醒了就跟我说一声。”许延在门外嘹亮地喊。   盛牧辞眉头拧得很紧。   说你妈。   这大嗓门儿入土了都能被叫回魂。   盛牧辞眼皮掀开丁点儿,卧室是暗的,只两副窗帘的缝间有强光透进。   一夜过去,已是翌日。   他闭回眼,刚睡醒的声音嘶哑低沉,但饱含狠劲。   “滚。”   门口顿时安静,许延不再吱声。   盛牧辞再睡不着,一闭眼,脑中的光影便凝滞在那只猫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浮躁睁眼,摸过床头柜的手机亮屏,眯眼一看。   中午十二点整。   随手翻开微信列表,那只乳白色的小奶猫,混在一群男人乌秧秧让人不忍多看的头像中特别显眼。   别说还挺赏心悦目的。   “喵呜,哥哥……”   想起梦里那声荒唐的小猫撒娇,他耳底莫名像被猫爪子挠得痒了一下。   一身鸡皮疙瘩。   操。   盛牧辞绷紧下颔,掏了掏耳朵,暗骂了句。   ——等你厉害了,就不会了。   小女孩儿童稚的声音,倏而间又软软糯糯地回荡在他耳边。   屏幕光亮前,盛牧辞半阖着眼,静下来。   现在,确实不会了。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点开许延的沙雕风柴犬头像。   盛牧辞:【昨天的宋医生呢】   许延速回:【三哥你醒啦!】   紧接着附上一张讨好的表情包。   盛牧辞板着脸,敲过去一个“?”。   许延经验很足,立刻识相:【什么事儿三哥你说,我马上去问!】   许延:【宋医生就算是在约会,我也绝对把她给你喊回来!】   盛牧辞平常猖狂惯了,想做什么从来无需寻理由。然而当下,他居然有短瞬的迟疑。   想了想,他面不改色扯了由头:【伤口被她摸裂了】   后一句:【叫她过来负责】 第5章 . 独享你 少装纯情。   这日中午,宋黎如约和靳时闻一起吃饭。   靳时闻订了她最爱的那间港式茶餐厅,难能可贵地腾出空单独陪她,饭后还亲自开车送她回医院。   他的手机搁置在车载底座,半路打进一通电话,靳时闻随手接通,按了扬声。   那边的人问他在哪。   声音宋黎听着有几分耳熟,应该是常在饭局的某个有钱少爷。   靳时闻回答刚和女朋友吃完饭。   “时闻,我刚碰见靳姨了,她在悦莱酒店预约你的订婚宴。”男人难以理解的语气:“不是,你和那妹子交往是认真的啊?怎么就急着结婚了?以后哥几个还能一块儿尽兴玩儿不?”   宋黎轻愣,反应到自己是话题的主角。   “再有啊,你家养的妹子是真美得挑不出错,平时那些庸脂俗粉没一个能比过的,但哥们儿必须得劝你一句,朗视科技老董的千金都追你好几月了,你俩要能好,每年八位数的回扣够你们公司吃到老,弃了可没下家!”   男人音色偏亮,声高了就容易刺耳,他一口气说到底,苦口婆心地想把靳时闻往正途上引似的。   宋黎摩挲手机壳的指腹一顿。   她刚知道,自己男朋友居然正被某个富家千金倒追,听起来,来往还挺频繁。   “订婚宴会邀请你的。”   靳时闻不给对方再多言的机会,说完直接断开通话。   四周静下来,无人开口。   几分钟后,车开到了医院对面,这里调头不方便,宋黎就让靳时闻停车,她自己走过去。   黑色卡宴停靠路边。   “我走啦,你路上小心。”宋黎只字不提那通电话,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被靳时闻喊住。   “黎黎。”   宋黎回头:“嗯?”   “我和她没什么。”靳时闻一身炭灰色法兰绒西装,容貌出挑,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人。   话说得流利,仿佛对女孩子游刃有余。   想了想,宋黎轻声开口:“我知道的。”   靳时闻看着她:“生气了?”   她先是一愣,接着挤出一抹淡笑:“他夸我呢,为什么要生气?”   男人就是这样,你说没事,他就顺着当真了,可你又不能再说他的体贴浮于表面。   靳时闻理所当然没再当回事,带着哄她的语气问:“婚纱照是哪天拍?”   “下周五。”   “嗯,那天我空出来。”   那时候宋黎还天真地以为,靳时闻愿意和她结婚,所以他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她点点头,说好。   乖巧听话的女孩子总归是招人喜欢,靳时闻弯了下唇,伸手揉揉她发,掌心下滑,握到她颈后,将她控过来。   面前覆下一道阴影,浓郁的柏木调香水味随着男人的靠近融入她鼻息。   然而下一秒,铃声突兀响起,裹挟着“嗡嗡嗡”的振动,刹那撕裂寂静。   临别吻就这样未始即终。   是陈丹毓的来电。   宋黎立马接通:“陈老师。”   “人哪儿去了?还不赶紧给我回来!”   陈丹毓催命一样叫她回去,宋黎怕真有要紧事,下车匆匆往医院赶。   一进住院部办公室,里面就传来了连声的严厉批评。   “医院规章明明白白写着,住院医上下午各查房一次,盛先生的病房多久了都没人过去,这就是你所谓的管理?所谓的工作?!”万院长负手立在正中央的过道,忿然沉声。   当着一办公室的人被教训,陈丹毓面色分外难看,想尽办法周回:“我交代过人负责的……”   话音未落,她看见宋黎,顿时黑了脸。   “宋黎,901为什么一直没去?”   起因宋黎大致听清楚了,但仍茫然。   “陈老师,是您说……”   不等她话毕,陈丹毓果断先发制人,恶声恶气:“你来医院也不是一两天了,这种事还要我天天催着啊?你京市医学院的证书怎么拿到的!”   陈丹毓放完狠话,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片晌,宋黎深吸口气。   过去她不和陈丹毓争执,是不想闹事,而且多积累经验她其实还挺愿意的。   可她又不是公共水池,还要负责接脏水。   “我这就去。”   宋黎冷静脱去外套换上白大褂,翻找出文件夹板,回身经过时,她在陈丹毓面前停留了半分钟。   “陈老师,不敢询问盛先生没什么好丢脸的,再有下回,您直说,我去问,好过现在这样弄不清病人需求。”   陈丹毓没想到这个从来唯命是从的小姑娘,这回竟然有胆子顶撞她了。   她脸一阵青一阵白:“你……”   万院长听罢,先瞪了陈丹毓一眼:“你就看着?还不跟着去道歉!”   五分钟后。   陈丹毓带着宋黎出现在901。   当时是许延过去开的门,程归倚在落地窗边,正和盛牧辞说话。   床背调到半高,盛牧辞曲起一条腿,慵然靠着。他指间夹弄着一根烟,时不时要咬到嘴里,过一过瘾。   许延领人进屋时,程归犯起职业病,开始念他:“不能抽老咬它干嘛?更难受,到时伤好了人憋坏了,还不如我开点……”   “再叨?”盛牧辞撂话,眼神警告。   后一瞬,他扫见跟在最后进屋的那姑娘,顿了一顿,不耐烦的神情无意间收敛了些。   得知她们是来赔罪的,盛牧辞莫名其妙地瞟了许延一眼。   许延也是一脸懵。   他不久前想去请宋医生,结果护士站空得连鬼影都不在岗,在台上翻到投诉电话就打过去了,他真没想那么多啊!   “盛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因宋黎事先没了解清楚情况,未及时巡诊,我已经严厉批评她并扣除了本月相应的工资,她若再有过错,我院绝不包庇,必定严加处罚。”   陈丹毓颔首低眉,一改往日跋扈的态度,对病床上的男人诺诺连声:“今天我带她过来,就是代表住院部诚心向您致歉,望您见谅。”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宋黎无声站在侧后方,不腔搭。   年轻人没有资历,没有过硬的底牌,在社会上是不存在话语权的,她深以为然。   可偏偏陈丹毓又弯肘用力搡了下她:“说话啊!哑巴了?”   宋黎纤瘦,比陈丹毓轻很多,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实在很难稳住。   她往后踉跄了半步,险险站定。   这一幕落入眼中,盛牧辞抬抬睫毛,眼底黑沉沉的,看不见半点笑意。   “当我面,凶谁呢?”   他语气凉凉的,陈丹毓直打了个寒噤,当即好声好气:“是我顾虑不周,扰您清静了,我回头再训她。”   回、头、再、训。   这几个字是真他妈的不中听。   盛牧辞不愠不火:“做错什么了她?”   “工、工作敷衍了事,造成您的不便……”陈丹毓期期艾艾,一双手紧张地攥在身前,答完又瞪向宋黎,压着声提醒她:“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盛先生道歉!”   宋黎咬住一点唇肉,刚要开口,男人先她出了声。   “现在上班时间?”   宋黎怔住,目光落到病床,发现盛牧辞不是在问自己,略思索,噤了声。   陈丹毓见状忙回:“不是,还不是。”   “不是跑这儿叫唤,凉药吃多了是吧?”盛牧辞情绪很淡,每个字却都带着刺儿。   地地道道的京市爷们儿骂法。   简单点说就是傻逼。   陈丹毓脑袋嗡得一声,像罩了只大铜钟,一杵子敲下去,粗重的瓮声环绕着她每一根神经。   毕竟,没人不畏惧盛老三。   太了解他脾气,许延和程归面面相觑,都默契地沉默不语。   盛牧辞瞅着许延说:“我让你请别人了?”   “没呢三哥。”许延站得老实巴交。   “那还给进来?”盛牧辞皱眉:“我这么闲?什么人的废话都要听?”   话至此,陈丹毓识相地道了两声歉,而后立马转身,灰头土脸地走了出去。   宋黎感到奇怪,还在状况外,那句“我这么闲”倒是听进去了,她下意识回身,想跟着陈丹毓离开。   “宋医生。”   宋黎循声顿足,回眸,便见男人一径望住她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神色似乎和缓了些,没刚刚疏冷了。   “去哪儿啊?回来。”盛牧辞嗓音不紧不慢。   “……”   宋黎想了想,走回床边,很真诚地对他说:“对不起,是我工作的失误。”   “她老这样?”他突然无缘由地问了句。   宋黎一头雾水:“……啊?”   盛牧辞:“欺负你。”   宋黎思绪一时没转过弯。   她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除个别外,宋黎和其他医护人员其实相处得都很融洽,只是在被陈丹毓和万姚欺压这件事上,没人有底气为她抱不平。   宋黎无法昧着良心说没有,但眼前这个人和她毫无交情,她随便逮个人就私底下嚼陈丹毓舌根,这样的打击报复,未免有些小人行径。   沉吟片刻,宋黎没作出回答。   不过陈丹毓这样的势利眼儿,盛牧辞见得不老少,这种道行的,他扫两眼,听两句,基本就有底了。   “被欺负了要还回去,不然白白受气。”盛牧辞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烟上,还是那般不太在意的表情,像是随口就教了她一句。   宋黎定格在他轻描淡写的话里。   眨眨眼,若有所思。   这个人也不是很可怕的样子,还挺……正义的?   “……嗯。”宋黎很轻地点了下头。   刚刚看陈丹毓被那样怼,尽管不清楚盛牧辞意欲何为,也约等于帮她出头了。   想想还是……挺解气的。   宋黎心里暗戳戳的有点儿爽。   她没明着露出情绪,低咳一声说道:“盛先生,我跟您确认一下查房的事,您需要我每天过来吗?”   盛牧辞瞧了她会儿,漫不经心地说:“不一定。”   “?”宋黎预感他在耍自己。   “你没空就算了。”他垂眸咬住烟,缓缓说完后半句,声音略含糊。   宋黎懵了下,脑中蓦地蹦出千百个疑问号。   既然如此,她刚刚是为什么要被陈丹毓这么骂?大佬都这样随心所欲的吗?   宋黎不想再无缘无故挨批,前一分钟的感谢消失殆尽,轻轻瘪嘴,话一不留神就溜出了口。   “您能给个准话吗?”   “到底……要不要我管?”   她声音微怯而低闷,带着女孩子的柔软,能听出糅在里头那丁点认命的小情绪。有些像马路边和男朋友闹别扭的小姑娘,惆怅地问对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不出意外下一句应该就要哭着说分手了。   盛牧辞鼻息溢出一丝笑,慢悠悠地往后抓拢了下垂落的短发。   他这时候笑,意味便不可描述了。   宋黎当他会错意,想解释:“我的意思是……”   “行啊,”盛牧辞笑:“你管。”   他一把嗓子被酒浸过似的,嗓音天生融有暧昧的味,说话又爱懒着声,像一杯葡萄酒晃漾眼前,晃得你微醺。   冷不防四目相交。   对方的眼神太明锐,宋黎慌于和他对视,垂下眼睫,别开蓝色文件夹板的笔,有的没的就往纸上写。   她控制着稀松平常的语气:“嗯,那我会按时过来查房的。”   盛牧辞也“嗯”了一声,散着懒意歪在床头,打量她。   眼前的人睫毛纤长卷翘,双瞳奶栗色,像漂亮的宝石晶莹剔透,很精致,唇瓣泛着自然的浅红。   和多年前那小女孩是真的很有几分相像。   “三个月内不要有性生活。”宋黎骤不及防说道。   盛牧辞偏着头,凝了她半晌,没应声。   宋黎在冗长的静默中顿住笔尖,慢慢抬起眼,撞上他眸光。   这双眼睛不具感情,阴鸷时,能瞥得人心惊肉跳。可他的眼尾自然上挑,懒懒的,目光含着玩味,又恍惚叫人产生不正经的错觉。   可能他自己云淡风轻,别人却已陷入了旖旎的漩涡中。   莫名其妙地,宋黎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   甚至整个医学生涯中,羞耻心前所未有地开始作祟。   做医嘱而已,宋黎纳闷,怀疑自己过于直白,就想换个委婉的方式:“就是……不利于腰骨愈合,如果真的避免不了,那你……得要注意着点。”   听她说得磕磕巴巴,盛牧辞好笑,心说,妹妹你脸皮这么薄,怎么当医生?   他不怀好意地挑了下眉:“注意什么?”   盛牧辞不藏不掖,语调里的明知故问很明显,可宋黎依旧中了他下怀,越发难以启齿。   那一刻,她真想用手里的笔指指点点他。   姿势啊姿势啊!还能注意什么?你长成这样注意姿势你不懂吗?少装纯情!   颅内宣泄一通后。   宋黎假淡定:“注意你的腰。”   “喔。”盛牧辞这会儿倒是应了,他垂眼笑了笑,又去看她:“宋医生。”   “……啊?”   他唇边笑意犹在:“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这问题,宋黎回答得不假思索:“没说你有,你妈妈的电话,我听到了。”   盛牧辞不做言语。   安静一阵,宋黎突然开窍,他那话的意思,难道是说自己没有女朋友,所以不可能有性生活?   只怪他生了张浮浪的脸,她确实无意间有了偏见。   宋黎开始有些过意不去。   客厅又出现一段寂静。   猝不及防聊到敏感话题,许延倏地警铃大作,心里头已经开始为宋医生哀悼了。   他三哥毕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不想,男人挑深了唇边的括弧:“一个电话,你就知道我没有了?”   他又来个反转,宋黎很懵:“现在有?”   才过一天你就有了?强抢民女犯法的!   盛牧辞牙齿松松磨咬着烟,拖着尾音。   “有……”   落地窗边的观众席,并肩挨着的两位男士倏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神情如出一辙。   三秒后。   某人徐徐低荡出后边儿半句。   “也不是不行。”   程归:“……”   许延:“……   程归无声无息掏出手机,借聊天框敲出一行字,递给身旁呆愣着的许延。   【这算调戏吗,还是叫欺负小姑娘?】   许延也看不懂了,飞快摸出手机。   城北许公:【有没有可能,三哥是在PUA人家宋医生?】   城北许公:【渣男![左哼哼][右哼哼]】   在程归“你多少有点活腻味了”的眼神下,许延迅速进行毁尸灭迹的操作。   【“城北许公”撤回了一条消息】   【“城北许公”撤回了一条消息】   城北许公:【三哥真坏,我喜欢[嘿嘿]】   程归:【……】   程归:【没眼看.jpg】   宋黎这会儿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人可能是故意的,她一双眼里含起窘迫,小声怨念:“……那不就是没有。”   她又没说错。   什么人啊,一肚子坏水!   “对的对的!”许延一向管不住嘴皮子,一脸率真地说道:“宋医生,三哥伤口裂了,说是被你摸的,你给看看吧。 第6章 . 独享你 可你没穿衣服。   四下悄然,气氛陡然间诡异起来。   “我……”宋黎人都傻了,那天的力道,她忽然自己都不确定了。   “就你长了张嘴?”   盛牧辞眼神带着几分嫌,语气不咸不淡。   这话听得许延万分冤枉:“你说的嘛,要宋医生对你负责来着……我这儿消息记录还在呢,不信你让宋医生看看——”   宋黎扯了下嘴角。   建议闭嘴。   “我梦游不行?”盛牧辞睨过去,一眼就让许延噤了声。   宋黎:“……”   你也闭嘴吧。   一阵低气压里,盛牧辞声音寡淡,没有感情:“别听他的,瞎特么扯。”   他都这么说了,宋黎即使有点无辜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喔……”   可她莫名内疚和忧心,尤其他刚还帮过她。   再三琢磨,宋黎又说道:“对不起啊,你伤口的药,之后我帮你换吧,好不好?”   盛牧辞好像有点意外,抬眼端量她,静默几秒,他低哑地笑了声。   “哦。”   “换吧。”   宋黎轻轻点头:“那你配合一下。”   “尽量。”盛牧辞敛了敛眸。   踌躇顷刻,宋黎放温软了声,试探地跟他商量:“还有……别再投诉我了,成吗?”   盛牧辞目光再罩住她,嘴角略翘起点,又徐徐睇向许延。   “听见没。”   他声音往下沉:“别再好端端投诉人家了。”   许延心里一咯噔,蓦地挺直脊梁骨:“宋医生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   原来是你。   宋黎扯扯唇,昧心说了声“没关系”。   得了原谅,许延顿时又笑嘻嘻的,他灵机一动:“诶,宋医生,咱俩加个微信呗,有什么事儿我直接找你,你看今天,闹出多大的误会啊!”   宋黎略思考,答应了。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度发生。   盛牧辞头低着,几丝短发慵懒垂落,虚挡眉睫。闻言,他抬抬眸,眼瞅着这俩加上了好友。   宋黎回工位的动作很轻。   这间是多工位办公室,骨外科所有住院医以及实习生和规培生都在。   下午两点零九是个尴尬的时间点,不够她睡眠,却又能再休息片刻。   当时有人陆续睡醒,也有还戴着眼罩的。   于是宋黎伏到桌面,枕着胳膊小憩了十来分钟。   宋黎没睡着,只在半朦胧的状态下放松了会儿,再睁眼,午休接近尾声,一屋人开始或交流或在电脑前忙碌。   她拧了拧酸胀的脖颈,坐起身。   “宋宋。”   循着那偏中性的女声,宋黎抬头。   “接着。”正对面的孟映乔手一拨,一瓶椰子水沿着桌面滚过去,停在宋黎手边。   宋黎眼中困顿一散,拿过椰子水,感动地和她目光交汇:“你最好了。”   孟映乔挑眉:“陈丹毓又甩你锅是吧?”   宋黎笑而不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也怪她自己不严谨,下回长记性了。   “她也就看周副主任不在,才敢这样回回推你出去挨骂。”孟映乔嗤之以鼻,同样对陈丹毓怨念深重。   尽管同为住院医,但孟映乔一米七五的大高个,留着蓝灰色鲻鱼头短发,性子冷且慢热,像个大男孩,整个科室只跟宋黎合得来。   陈丹毓欺软怕硬,通常不会找她麻烦。   “算啦,再过一个多月,元旦那会儿周副主任就能回了。”宋黎轻轻笑。   孟映乔知道她不想在医院生事端,叹口气没再说,放低声音问:“901那位爷,没怎么你吧?”   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甚至可以算是护了她短。   宋黎还没来得及说,一道犯嗲的声音插进她们的对话。   “盛牧辞可不是好惹的。”   万姚进了办公室,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说道:“医院都要是他的了,再有一回,恐怕我叔叔也保不住你。”   “宋宋,长点心吧。”说到这,万姚才往右瞟了宋黎一眼。   她的语气分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阴阳怪气,细细一品又感觉都有。   孟映乔不轻不响地嗤了一声。   “嗯,我会的。”宋黎的回应不痛不痒,平淡笑说:“九号床和十四号床今天出院,你快整理出院小结吧。还有七号床的病人明天手术,术前评估李主任催两回了,你再写不出来,肯定影响这月的考核,到时周一大交班,怕是陈老师要跟着你一起被批评。”   万姚顷刻哑口无言。   “记得倒清楚……”她咕哝自语,言辞间掺着几分不服:“你自己没事儿了吗?”   宋黎已经打开电脑,戴上眼镜,刚要开始敲键盘,闻言,她笑容纯良地看过去:“对呀,我只差一个病程了,写完就去门诊学习。”   “……”万姚嘴角下沉。   宋黎看了眼她显示屏里的空白文档:“你不会吗?要不要我教你?”   其实宋黎这时候想帮她,是真心的,怕她又磨磨唧唧耽误病人。但万姚是个傲慢自恃,且极度爱面子的人,听罢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直言不需要。   宋黎不是活菩萨,见状也不多劝。   没两分钟,宋黎听见孟映乔叫她的名字。   孟映乔右手转笔,左手熟练地刷微博,歪着英气的脸看过来:“我刚看到说,盛大佬特正,可以称之为宇宙颜值的尽头!真这么浮夸? ”   有苏棠年的激昂反应在先,宋黎已经见怪不怪,笑笑说:“明天陪我一起查房,不就知道了?”   “不用,我没疯。”孟映乔一阵胆寒,满脸抗拒,果断回绝后把手机递给她看。   “疯的是这群网友。”   宋黎下意识接过,目光垂落屏幕。   原来,是盛牧辞车祸的事高高挂在热搜榜首。   这些大V博主的初衷大概都想着博眼球,营销内容主观臆断,“现场惨烈”和“在ICU生死不明”之类的字眼都用上了,与实情严重不符。   不过这年头,网友天天承受着“狼来了”的高压训练,世面见得多了,都是老油条。   【你又知道了?】   【无图言□□,官方都没声明】   ……   【编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编了。本人坐标古雀街,当晚小孩发热去过南宜二院急诊,目睹救护车回来,人当时是清醒的,也没缺胳膊断腿,说在ICU生死不明你是没亲人了吗:)】   盛牧辞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他从不出镜,且照片受曾经的身份限制不允许流传网络,过于神秘。   他刚出军校时,说不出是有意无意,有一回在盛氏总裁办纵火,他大哥还未处理完的某机要文件被烧得灰飞烟灭。   事后他瞧着自己敢怒不敢言的大哥,也只有不咸不淡的一句——   “好久不见啊,哥。”   咬着烟,笑得痞坏,很欠揍。   关于他,类似的恶劣传闻很多。   人们对未知都容易产生无止境的憧憬,于是他就像一个传奇,以“黑化阴桀的反派大佬”形象,口口相传。   发酵至今,盛牧辞意外有着不下于当红顶流的超高国民度。   非但圈内人,连网友都热切地称呼他为三哥。   果不其然,此条正义发言激起热议。   【xswl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你可以永远相信小编的说瞎话能力】   【反诈骗APP看了都直呼内行啊】   【小编这孩子打小就是勇士,都敢造谣到盛三哥头上了,整一盘牛蛙!】   【小编:小编也很疑惑呢[疑问号]】   【哈哈哈哈!小编:生而为狗,我很抱歉】   ……   有网友问到关键:【戳戳层主,三哥本人真的帅到爆裂嘛?】   层主:【咱就是说!人!间!绝!色!整一个长腿欧巴!!!】   层主:【婚结早了,想离_(:з)∠)_】   于是,网友一经沦陷,彻底歪楼。   【hhhhhh层主冷静】   【懂了家人们!快去抢直达南宜的机票!】   【啊啊啊啊啊!!和我们内娱顶帅今贺比呢?!】   【那和仙男天花板,京市剧院老艺术家应封比呢?!!】   【呜呜呜真的一张照片都没有吗?我也好想康康三哥的样子,想老公,想涩涩TAT】   【楼上黑色的字突然就黄起来了】   【姐妹别骚,你号没了……】   ……   宋黎随意翻着评论区,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直到眼前出现“应封”两个字。   她眸光忽暗,旋即退了出去。   “你该不会觉得这是件好差事吧?”   宋黎刚将手机还给孟映乔,耳边就传来万姚怪里怪气的声音,话里有那么些冷嘲热讽的意味。   万姚手指停在键盘上,侧过去一眼:“盛牧辞那样的人,最阴晴不定了。伴君如伴虎啊宋宋,自求多福。”   掩饰不住的假关心。   意思很明显。   就是想看宋黎出丑。   孟映乔最烦万姚这装蒜样,但宋黎懒得呛,在孟映乔怼之前,笑盈盈开口:“好的。”   不得不说,笑面虎是对付这种人的最佳方式。   怎么都打不中宋黎的痛点,万姚渐渐无趣,不满地自顾钻研小结去了。   总算得到清静。   宋黎沉心撰写完盛牧辞的病程报告,刚想到门诊旁听,突然身边覆下阴影,一只手伸入她视野,在桌面连敲三下。   仰头,只见陈丹毓不知何时出现。   陈丹毓的面色比以往要再冰冷几度:“新住院三个病人,六号、八号和十号床,三点后及时去接收。”   “……”   跟人沾边的事您真就一件都不做呗?干脆让万姚居家办公得了,在医院闲着还多占别人氧气。   宋黎都要窒息了。   但这报复也合乎情理,毕竟陈丹毓在盛牧辞那儿碰灰,有她的原因。   突如其来的增值任务,直接让宋黎忙到晚上七点才下班。   期间她拒绝了靳时闻的私人局。   秋末,太阳落山渐早,天色已昏沉。   宋黎开始思考晚饭是回家自己煮,还是干脆打包回去吃,纠结着纠结着,她走出住院部大楼,恰遇匆匆回来的许延。   “宋医生!”   许延惊喜,兴冲冲地跑到宋黎面前:“你这会儿有空不?”   宋黎略懵:“……有的。”   “太好了!”许延抬起手中的保温盒:“帮我个忙,把晚餐送给三哥呗?我手机落了,得赶紧找去,不见我就死了!”   见他着急,宋黎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餐盒,答应:“好。”   她在许延眼中顿时成为一个闪光的存在。   许延着急忙慌跑开后,宋黎看一眼手里的黑色磨砂保温盒,轻叹,往回走。   原以为东西送到就能回家了,不承想,宋黎按完901的门铃,等待半晌都没人开。   或许是盛牧辞一个人在,行动不便?   宋黎这般作想,叩门三下,对里面说:“盛先生,那我进来了。”   并无回应。   宋黎握住门把,推开门。   客厅空空的,灯也关着,只窗边远远有盏落地灯,橘光暗沉,窗帘敞开,玻璃外黑魆魆一片。   落地窗旁的移动病床上也没人躺着。   莫名烘出密室逃脱的氛围,一室森然。   宋黎迟疑片刻,唤了两声“盛先生”,而后迈开小步,慢吞吞走进屋里,把怀里的保温盒轻轻搁到茶几上。   张望两眼,餐厅到主卧那片漆黑无光。   他会不会在房间里?   宋黎有间歇性黑暗恐惧障碍,她不知道过道灯的开关在哪,不太敢摸黑过去。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她翻出包里的手机,亮起手电筒,谨小慎微地沿壁摸索到卧室前。   可半晌她都寻不着触控键。   这时屏幕乍亮,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来电显示:靳时闻。   宋黎高估了自己在暗中的适应力,见来电如见救命稻草,不经思考便滑过接听,回身准备到外面讲电话。   手机刚要放到耳边,话即将出喉咙,回头的那一刹那,屏幕射出的光亮蓦地照亮身后那人的脸。   “啊——”   宋黎吓得惊叫,手一抖,手机“咣当”掉落在地毯发出一道闷响。   男人出现得悄无声息。   他斜倚在门边,应是腰椎受力,站久了不太能支撑住。   刚洗过头,他短发湿漉漉的,脖颈搭着条白毛巾,黑色睡衣的外袍敞着,未系。缠腰的纱布被水沾湿了些,露出部分线条利落硬实的胸腹肌理。   宋黎近在他两步开外。   落地的手机亮着光,正通话中。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盛牧辞身躯高大颀长,就这么垂着眼,瞧过来。   他眼周是深深的阴影,像个危险的瘾君子。   不过这个黑暗的封闭空间里,不是她独自一人,宋黎心倒是落了大半。   只是在看清某人半裸的上身后,宋黎没忍住又是一声惊呼,猛地捂住眼睛,转过身面壁。   盛牧辞坦然望着她,懒懒牵了下唇。   大抵是洗浴时腰骨被扯痛了,他这会儿嗓音在夜色里微微泛哑。   “我还没叫呢,你叫个什么劲儿?”   四周光暗,晕出暧昧的色泽,他低沉的声音也不经意染上几分禁忌。   宋黎突然想起那位“想涩涩”的网友。   她愈发羞耻,颤悠悠地嗫嚅:“可是,你没穿衣服。”   盛牧辞低了下头。   裤子不是勒得好好的?哪儿没穿?   “再看一眼?”他不在意的语气。   宋黎心说不必,她看得够清楚了,又忽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未免太没职业素养,他是病患,她是医生,本就没必要避这嫌。   思索顷刻,宋黎慢慢侧过身,眼神略回避:“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反正她是想不到,他都这样了还要乱动,不喊人帮忙。   盛牧辞耐人寻味一笑,不说话。   有点儿奇怪,宋黎抬头,只见他目光往地上淡淡一瞟。   “黎黎?”   这时,传出靳时闻在电话里被磁化的声音。   “……”宋黎回神,倏地捡起手机。   她声腔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温甜和讨好,掩唇告诉那边自己还在忙,晚点再回,而后就立马断了通话。   盛牧辞懒散倚着门没动,看似漫不经心。   “男朋友?” 第7章 . 独享你 还以为你想投毒。   光线弱得吊诡,宋黎不能够完全看清他的脸,听声音,他大概只随口问问而已,并不是真的感兴趣。   安静一段空隙,她轻轻“嗯”了声。   盛牧辞也没再言语。   握着的手机这时自动熄灭,眼前彻底暗了,宋黎短促一惊,当即重新亮起屏幕。   刚想问开关在哪,便见他忽然靠近。   黑夜朦胧,男人居高临下的影子覆压过来,将所有的光都拢在他们中间,光亮以暧昧的角度,照清晰了些他的面容。   面对面就在跟前,宋黎隐隐能呼吸到,他沐浴后劲凉清爽的气息。   她的话就这么顿在了唇边。   “怕黑?”想起些事,他无意识地问。   “……你不怕呀?”在宋黎的认知里,害怕是人之常情。   但这对盛牧辞而言很荒谬,或许他的世界从未存在过恐惧,即便有,肉眼也绝不可见。   沉默过后,他哼出声匪夷所思的低笑。   似乎是在嘲笑她这个胆小鬼。   这很近却又安全的距离,宋黎不太自在,她想要往后挪挪时,面前那人抬起手,伸向了她。   就是那短短一秒,他指尖挟着水的凉意,似有若无擦过她耳际,应该是无意的。   宋黎敏感地瑟缩了下。   随着触控开关在耳畔一声“滴”响,过道灯带延至客厅的吊灯全开了,铮亮的光霎时充盈满眼。   宋黎不由敛起睫毛,适应片刻亮度后,见到的是男人已经走向客厅的背影。   他捏着右肩,因骨伤手臂动得有些费劲。   宋黎跟过去,主动解释在此出现的原因。他好像不是很在意,只简单回了个“喔”,一边单手囫囵擦了两下湿发,而后丢毛巾到沙发,自己稍显吃力地靠躺回病床。   看样子,他没打算把头发吹干。   “头发吹一吹吧,我去拿吹风机。”宋黎问得很小心,怕自己瞎操心,他嫌烦。   盛牧辞摸过床头的暗银色金属烟盒,好笑地掠她一眼:“你帮我啊?”   反应到他一只手不便,但他语气太过调侃,宋黎就要脱口的那句“可以是可以”倒是不好说了。   “……”   “我帮你戴护肩。”   宋黎转开目光,捡起被扔在床尾的康复带,盛牧辞还算配合,抬了抬胳膊,任她穿戴。   “这样舒服吗?”宋黎固定松紧后问。   盛牧辞抬唇,慢慢悠悠反问她:“这玩意儿戴着能舒服吗?”   那也不能随便脱掉啊!生怕自己骨头愈合?   面对他的不听劝,宋黎很想豁出去骂他一回,但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图一时嘴快。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宋黎声音微低,调子放得软:“又不严重,只要安分躺一月,日常行动没有问题,真的。”   她的语气,能称得上是语重心长。   而盛牧辞却欠欠地回了句:“死不了。”   “……”宋黎发现,这人总有堵死她话的本事。   盛牧辞指间转着那只烟盒盖玩:“你说在京市念过书?什么学校?”   宋黎没回过神:“……啊,京市医学院。”   他慢悠悠地笑了下:“好学生啊。”   盛牧辞望过去,笼她进目光,忽然没来由一问:“小时候呢?”   宋黎睫毛轻颤,温吞片刻说不出话。   小时候在京市生活过一年,但当时种种她不太愿意去回想。   “忘了……”   她敷衍过去,盛牧辞也没在意,拇指滑开烟盒,敲出一根烟,夹到齿间咬住。动作娴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往裤兜里掏打火机,把烟点上。   “不要抽烟了,不好。”宋黎想也不想,及时制止他。   ——以后不要打架了。   ——疼。   盛牧辞忽然就被她的声音勾起记忆。   神游顷刻,他敛回思绪,若无其事地笑笑说:“一根都不行?”   宋黎坚定地摇摇头。   褪去工作时的正经严肃,她此刻清眸一眨一眨,脸蛋很有几分乖萌。   烟盒在盛牧辞手里一抛一落,人是要笑不要的。   他野性难驯的反派形象太深入人心,这般模样,特别瘆人。   就感觉他在挑选刀具,再不求饶认错,就要笑着把你给捅死……   驳完他话,宋黎心有余悸,但她是医生,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糟蹋身体,至少住院期间,不行。   “你听话呀。”   宋黎职业惯性,拿出了哄小朋友那一套。   “戒烟难受归难受,可对身体好,全球每年死于吸烟者高达千万呢,何况你现在肺有伤,就不要任性了。”   她循循善诱,有种少年老成的可爱。   盛牧辞一字不落地听完,差点笑出来,好整以暇:“你多大了?”   “……怎么了?”宋黎茫然。   “问问。”   察觉到他在嘲笑,宋黎抿了下唇:“反正没你大……”   “你还调查我了?”盛牧辞扬眉。   宋黎欲言又止,最后含糊说:“这不是……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盛牧辞安静着,良久,突然叹口气:“其实呢,我患有遗传早老症,Lamin A基因突变,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三天一台小手术,五天一台大手术,每天药量比饭量还大……”   宋黎震撼地认真听着。   “我今年才十六岁,但随时都可能死亡。”   他神情很严肃,先前痞浪的样子一点都见不着,像高高在上的王者跌落尘埃,平添几分惨相。   宋黎一面不可思议,一面揪着心,掺杂着些本能的心疼:“真的啊?可你看上去很正常,应该控制得很好……你也别丧气,现在临床医学前景可观,说不定很快就能研制出特效药了。”   “假的。”   “?”宋黎发愣,怀疑自己听岔。   盛牧辞一声笑:“你也太好骗了,要不要这么可爱?”   “……”   宋黎没能反应过来,半天才后知后觉到,这人是在故意捉弄她。   无!不!无!聊!   他今年!是不是只有三岁?!   宋黎又尬又窘,恼羞得脸都红了,这人却还散漫看着她笑。   可她又不敢唱他反调。   宋黎不搭理了,手伸进孔雀蓝薄呢外套的口袋,摸索了会儿,又去翻身前的小包。   最后摸出一颗糖,放到他床头柜。   “你犯烟瘾的时候,可以含颗糖。”宋黎觉得自己可真是位以德报怨的好医生。   可惜,盛牧辞偏偏是个没心没肺的坏蛋。   他“哦”一声,说:“还以为你想投毒。”   “……”宋黎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她过忙容易低血糖,总会随身备着糖果,那是最后一颗。不过能留到最后的小零食大都味道比不过其他,她手里这颗也确实不太美味。   是一颗柠檬糖。   一回味就酸到牙床发颤的那种,许多人拿来恶作剧,宋黎是用于提神醒脑的。   本来宋黎是要提醒他有点酸。   现在宋黎只想说,被酸到就是你!活!该!   不过那时宋黎没注意到,盛牧辞微妙地瞟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挑了下唇。   “妹妹,还要在我这儿待着?人可都等急了。”他拖着懒腔说。   宋黎没理解:“谁等我?”   盛牧辞不紧不慢看过去:“男朋友不接你?”   一提及靳时闻,宋黎心情就黯淡了。   原本宋黎下班后,想要他陪自己看上映的新电影,但靳时闻的时间都被应酬填满了,压根腾不出陪她的空。   “我自己回。”宋黎声低下来。   就在这时,许延回了,是和到别墅替某人取衣物的程归一同回来的,原来手机是出发前搭程归的车,落在了他车里。   宋黎正好准备告辞回家,但被许延先叫住,问她住哪,怎么回去。   “长宁路那边,不远,地铁两站就到了。”宋黎浅笑,若细想,能察觉到她的礼貌中总融着淡淡疏离。   然而许延是个热情的直球,没那眼力见。   他万分殷勤地笑说:“我正好要去买喝的,送你呗,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多不安全啊,而且你晚回也赖我。”   “不顺路的……”   宋黎拒绝到一半,靠床等程归摆餐盒的男人忽然漫不经心问:“那天的水果哪儿买的?”   许延愣了下,认真思考后回答:“好像就是长宁路附近。”   “去买。”   “现在啊?冰箱里还……”   盛牧辞眼神凉凉:“废什么话?”   许延立刻抿紧嘴巴,慢慢看向宋黎:“宋医生,这下顺路了。”   “……”   走前宋黎看到,不知何时,那颗糖代替了男人手里的烟盒,他把玩着,糖纸摩擦出窸窣的声。   鹿枝苑临近南宜市中心,房屋小高层为主,绿植覆盖高,如一座小绿城,森系感十足。   完全是独住女孩的福音。   一辆军绿色牧马人停靠在小区门口。   宋黎解开安全带,和许延道谢后就下了车。   没走多远,宋黎回头,发现许延还停在原地没开走,思前想后,她又折回去。   叩了叩驾驶座的窗。   “三哥,我刚把宋医生送到家,你想吃什么,我带回去。”   车里头,许延正在讲电话,听见声儿,他自然而然地降落车窗。   见是宋黎,许延立刻搁下通话中的手机。   “宋医生落东西了?”他满脸笑意问。   宋黎摇头,稍稍组织了下言语:“没落,我就是想说……尽量随时都有人照看盛先生,别留他一个人,万一造成二次创伤就不好了。”   “嗐,三哥的意思哪儿敢不听啊!”   许延笑里不见抱怨,反倒乐在其中:“以前在部队里,他是将,我是兵,没办法,军令如山!”   “……”   那还能一辈子都听他差遣?   他骨折还要自己强撑着洗澡,你们倒是习以为常了,出了事倒霉的还不是她。   好似能听见她心声,许延不以为意一笑:“宋医生放心,我三哥没那么矫情,他最有分寸了。”   “你们太由着他来了……”   想起那张轻挑不恭的脸,以及那人今晚的恶劣行径,宋黎突然泛滥起积怨已久的情绪。   在说与不说之间彷徨两秒后,宋黎心一铁,选择了前者,声音清晰中肯——   “别惯着他。”   说出来痛快多了。   其实宋黎更想说的是,盛牧辞这人越惯越无法无天,他就是欠、管、教!   倏而,手机里,男人嗓音松散,裹挟一丝耐人寻味的懒笑,低低漾出来。   “——别惯着谁?” 第8章 . 独享你 不要太乖。   宋黎蓦地一僵。   这句不是许延说的,声音来自……许延握着的那部手机。   竟然该死的正在通话中!   这特别的声线,宋黎很难听不出是谁,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脑袋忽然空空的。   “……”   现在停止逼逼,是不是晚了?   晚上八点多。   宋黎洗完澡,换上干净的居家服,走进厨房准备煮碗泡面敷衍晚饭。   水开前,她握着手机靠在流理台,想回靳时闻电话,解释当时的情况。   这让宋黎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某人,以及一小时前的被当场抓包事件。   “……”   没怎么,不过是阵阵后怕罢了。   宋黎胡乱抓了两下头发,幽怨叹一口气。   苏棠年的消息凑巧就在这时候闯进了她的手机:【咨询师小哥哥加你了吗】   那个小哥哥……   只能说和盛牧辞一样不是善茬。   宋黎内心想删,但不好当着苏棠年说她朋友的坏话。   乖乖回答:【加了】   苏棠年:【那就行,我看他朋友圈说前几天手机被偷,聊天都没了,要错过消息我就再给他发一遍】   宋黎:【……离谱】   真遗憾,就差一点他们就加不上好友了!   苏棠年:【妈妈开门我是离谱.jpg】   宋黎突然就不明白了,她凭本事删的好友,当时怎么就怂了,给他加回来了呢?   这时又响起一声提示音,消息来于靳时闻。   宋黎戳进微信,看见靳时闻发来了一段酒吧现场视频。   那瞬,宋黎傻傻以为他是在和她分享日常。   这份难得让宋黎不自禁弯起唇,点开播放,随着画面前进,她的笑意慢慢弥散唇边。   视频里,音乐节奏强劲,鼓动神经,夜场光雾斑斓,烟影浮动,正面前的卡座,那张暗红长桌旁,靳时闻正被围聚在中心位。   有个女人挨他坐,酒红色的深V包裙,红唇妩媚带笑,说情话一般,在靳时闻耳廓凑得很近。   这姿势,女人部分裹不住的圆润雪白,就紧贴在了男人手臂。   而靳时闻没回避,恍若不见,他一身西装剪裁熨帖,神情模糊,在一众起哄中,他接过女人递来的酒,仰头干了。   视频停止在女人看镜头的那一笑。   无法分清她的笑是得意,还是挑衅。   宋黎的心像被毒蜂蛰了一下,难受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往外钻。   为什么要给她看这段视频?   宋黎当时完全乱了,不知该怎么办,好巧不巧的,在她煎熬整整两分钟后,又有了新的消息。   【抱歉啊,有点醉了,本来想用时闻手机把视频转给我自己,结果看错人】   【好像不能撤回了】   【你是时闻的女朋友?】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太多信息。   比如她和靳时闻一起醉酒,比如靳时闻知道这段视频的存在,还愿意把手机给她,比如他们互有微信……   女生都有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直觉。   事情发展到这里,宋黎基本能猜到,现在用靳时闻微信和她聊天的,可能是之前听人提过的,那个朗视科技的千金。   所以说,视频里性感的红裙女人,就是追他好几月的姑娘。   那她该怎么做?男朋友和追求者不清不楚,她该闹吗?还是等他自己解释?   在这方面,宋黎不更事。   当时她的情绪被怅惘和心酸填满了,但很奇怪,她内心深处的心境,更接近于“塌房”。   白月光滤镜被打碎,方知都是假象的崩溃。   所以宋黎有些逃避,害怕听到他移情别恋是真相。   宋黎关掉手机,抱着一本厚厚的骨科学,泡面都不想吃了,窝到沙发背理论知识。   家里静悄悄的,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进去。   宋黎就这样如同坐尸般,木了两个多小时。   十一点不到,忽然有叩门声,敲得她紧绷的神经猛地一颤。   透过猫眼,宋黎看清来人,意外一怔。   她踌躇少顷,还是开了门。   靳时闻站在门口,他身形俊挺,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眼底丝红糅着醉意,深沉着一张脸直视她。   宋黎感到他心情不佳。   可是,不开心的不应该是她吗?   “你怎么过来了?”宋黎话说得生硬,自尊心不允许她如寻常亲密地叫他的名字。   靳时闻不答,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侧身径直进到屋里,随手将外套丢到沙发。   “在做什么?电话到现在都不回?”   他语气沉郁,丝毫不觉有错,嗓子是沙哑的,大概来前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宋黎生生哑了口。   还以为他特意跑一趟,是要和她说明情况。   居然不是。   默然良久,宋黎声轻,却不拐弯:“有人用你手机,给我发了你们在酒吧的视频。”   靳时闻略怔,皱起眉:“她不是和你解释了,误会而已。”   而已?   宋黎的心越发压抑,她咬住下唇,难以克制地诘问:“那你们……有必要这么亲密吗?”   这话倒是问住了靳时闻。   他欲言又止,侧开目光,声音底气不足:“我喝多了,没注意。”   到底是理屈词穷,他三言两语带过,似乎不耐烦了,便抱她到怀里。   “好了,我们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吵架。”   宋黎没有吵闹,任他抱着,放缓了声问:“她是谁?朗视科技那姑娘吗?”   她很少有刨根问底的时候,但当时的情况,再通情达理的人都不可能没有情绪。   靳时闻神色犹豫,低声:“是。”   仅有的那点期许都在他的回答里磨灭了。   和朗视科技的千金好上,公司能获得巨大的收益,他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宋黎不声不响,挣开他的桎梏,俯身自顾自地收拾茶几上散着的几本书。   “我和她什么都没做,你在气什么?”靳时闻被她的态度惹得有些恼了,他是有那么些清高的,不肯上来就放低姿态。   而且在他看来,或许宋黎听他话是理所当然。   可惜眼前的姑娘仿若不闻,当他不存在。   酒劲作祟,靳时闻有些缺氧,他扯了扯领带:“你不也无视了我一整晚,你知道我那群朋友都怎么说?”   那群人还在酒吧一局接一局,醉到兴头玩开了,有看对眼的女人就直接搂着去开房。   这种场合,向他投怀送抱的总是很多,但今晚他异常烦闷,借酒发泄,一想到那通电话就不爽。   尤其一直等不到她的回复和电话。   有朋友调侃:“靳总不行啊,小女朋友都搞不定,对你视而不见,人也叫不出来,该不会这么久了还没全垒吧?”   “没想到啊时闻,够纯情的!”   “季大小姐这不在呢吗?现成的美女不试试?”   一场子笑闹声中,他浮躁地拿上外套走了。   靳时闻确实没碰过宋黎。   这姑娘住他家,从小就温顺,叫他时闻哥的时候都很小声,软软糯糯的,一点脾气都没。   总给他一种感觉,如果要了她,是亵渎。   眼下,宋黎单薄的身影晃过,穿着豆沙粉睡裙,头发松松挽着,一弯腰,便露出细长的天鹅颈,薄绒裙摆长及小腿,棉拖外的脚踝纤秀。肌肤是瓷白的颜色,如打磨过的玉器,光滑无暇。   就像一段纯洁的月光,静静照着,就令外面的艳丽鲜花都败了俗。   那时,靳时闻真的很难说自己有抵抗情和欲的意志,能清寡到无动于衷。   他突然不想再管正在闹的矛盾,情不自禁走近,从身后拥住宋黎,臂膀有劲地横在她细腰上。   “你……”   宋黎娇躯一震,挣脱不开,打在她侧颈的呼吸很重,散来浓郁的酒气。   裙摆因他手掌的摩挲,被提到了膝盖。   宋黎猛地僵住。   耳边,是靳时闻低沉的责问:“电话里跟你一起的男人,是谁?”   这话的语气有那么些逼供的意思,带着被深瞒后的不悦,就好像是在呵斥她说——怪不得每回要你陪都不愿意,背着我勾搭哪个野男人了?   谁听了能舒服呢?   而且,还是在忽略她情绪的前提下。   当时靳时闻的气息里,特调酒的气味浓烈,宋黎从中还闻到了不属于他的,那掩盖不住的香水味。   丝绒质感,尾调是千娇百媚的花香。   宋黎膈应这烈酒混香水的气味,挣了挣想从他怀中脱离,但靳时闻手臂往里收,抱得更紧了。   “不解释吗?”   宋黎默了会儿声,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我们医院一位很重要的患者。”   也许“重要”二字的指向性太强,靳时闻停顿一刹,直接说出名字:“盛牧辞?”   “嗯。”她没多想。   随后便是一阵无言,宋黎感到情况不太对劲,正欲回首,先被身后人握住两只胳膊掰过身。   只见靳时闻自上而下盯住她的眼睛:“你和他单独一起?”   宋黎问心无愧地点点头。   然而靳时闻眉头越拧越深:“离他远点。”   宋黎看着他,逐渐茫然。   “为什么?”她不理解:“他是我的病人。”   靳时闻压根不给她理由,自顾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的一个号码。   “我和你们院长说,换人替你。”   说话间,电话已拨出,显然他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宋黎足足愣了五秒,抽回神识,立刻踮脚夺过靳时闻耳边的手机,不由分说断开了那通正在拨的电话。   “你不要总想着干涉我工作好不好?”   一双倔强的明眸直直瞪过去,全是恼意。   宋黎是真的恼了,她还因为酒吧的事不舒服,他却又在下一个事情里不可理喻。   可她的江南腔舒柔,调子天生就润,明明是要吵的语气,竟活生生听得像娇嗔。   在男人看来,不过当这是女朋友耍的小脾气罢了。   尤其过去,宋黎都是唯唯诺诺,温顺得靳时闻颇觉无味,今天突然作一下,倒有几分反差的可爱,算得上是一种情趣。   “黎黎,别闹。”靳时闻平复了下心绪,把她抱回怀里:“他不是你能招惹的。”   宋黎一言不发,抗拒得厉害。   靳时闻手掌贴在她后腰,带有暗示的意味,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裙摆往腰际褶。   他低头落下吻,宋黎蓦地偏过脸。   温香软玉在怀里挣扎,总能激起男人内心深处本能的兴致。靳时闻动作多了几分强硬,锢住她后颈掰过她脸。   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力气,宋黎猛地一推,居然推得靳时闻不稳踉跄,后跌进了沙发。   她怔怔站在原地,双臂环胸,无意识地呈自我保护的姿势。   靳时闻没想到她会拒绝,更没想到,此刻她受到了天大的屈辱般,眼眶红红的。   仿佛是在声明一个事实。   她不愿意被他碰。   彼此僵持着,都在调整凌乱的喘息。   “你……”宋黎想说,你现在不清醒,别来回跑了,先到客房休息,等酒醒了再谈。   而靳时闻靠在沙发,酒的后劲涌着神经,口干舌燥,胸口淤起一股烦躁的气。   没等宋黎组织好后面的话,他便冷笑,摇晃站起身,一把抓起外套。   那天晚上,靳时闻是摔门走的。   关门那声重重的“砰”响,震耳发聩,在宋黎脑中经久不散。   宋黎一直认为,情侣磨合的过程中有磕绊很正常,她该学着多去理解和包容。   可她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靳时闻摔门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没能忍住鼻子一涩,眼眶泛起了酸。   缓了好久,才没让自己落泪。   夜色渐深,宋黎没回卧室,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孤零零地失神。   这是靳时闻第一次冲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作为她的准未婚夫,想和她做那种事,似乎没有办法说他错。   可她还在生气呢。   不愿意,有错吗?   宋黎彻底不懂要怎么办了,心情杂乱无章,在丧和负气之间徘徊,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良久,她做了个决定。   艰难地翻开微信列表,找出那位阴气很重的“生吃小孩儿”。   【老师,打扰了,我想问,和结婚对象闹矛盾了有什么解决办法?他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可能交际圈是那样,所以边界感和同理心不太强……还有就是,我觉得他不够用心,容易情绪化,但我自己也不会经营感情……】   不知不觉,宋黎就敲出了一大段字。   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发送。   这个所谓帅气的心理咨询师小哥哥,在宋黎心目中,和盛牧辞是同一类人。   险恶,纨绔,吊儿郎当。   宋黎有种预感,假如这段文字让他看到,指不定他要围观猴子似的来这么一句——   “哇哦,真惨。”   “……”喉咙一哽,又想哭了。   宋黎本就一肚苦水,不想被看笑话,开始删删减减,反复打磨,可就是编不出满意的版本,怎么都别扭。   末了,她消极地想,算了算了,能指望他什么呢?幸灾乐祸吗?   还是自己到被窝里闷着实际点。   宋黎郁闷至极,一口气把字全删了,刚想退出,聊天框里蓦地弹出了对方的消息。   生吃小孩儿:【什么千古名篇要琢磨这么久?】   宋黎心脏狠狠一个抽搐,意识到是自己“正在输入”过久被发现了。   可他……是不是太闲了!   沮丧的情绪就这么被突然间的惊吓打碎。   宋黎憋半天,只憋出一个省略号。   咨询师小哥哥倒是很敏锐:【感情又出问题了?】   宋黎当时很想有人能倾诉,得到专业意见。   她曲着腿,下巴抵到双膝,这自我环抱的姿势让心底里的委屈很快弥漫到每一根神经。   宋黎:【嗯……】   她瘪瘪嘴:【他凶我……】   那边好半晌都没声,宋黎还以为他是报复上回被她删好友,存心干晾她在一边。   没想到。   聊天框又有动静了。   生吃小孩儿:【你就一朵棉花,不欺负你欺负谁?就不能硬气点儿?不要太乖行不行?】   生吃小孩儿:【宋医生,做人水要端平】   宋黎蹙起眉,一头雾水。   他发错人了?还有,他的资格证是不是连夜蹬三轮车偷来的?自创的刺激疗法吗?   不等宋黎反应过来回复,眼前倏而蹦出一句相当熟悉的字眼。   生吃小孩儿:【别惯着他:)】 第9章 . 独享你 病房可以分你一间。   宋黎后背顿时有些发凉。   那一瞬间,她脑中跳出个骇人的猜想——这个咨询师小哥哥可别是盛牧辞本人吧?   但转眼她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苏棠年不可能有盛牧辞的微信。   也许他能这么精准地踩在她的点上,只是因为,他的副业是……卜卦?   那晚之后,“生吃小孩儿”在宋黎心中有了明确定位——   作为排忧解难的心理咨询师实属误人子弟。   但如果摆摊算命,他倒是前途无量。   不过宋黎没心思在意这些碎事,往后几天,靳时闻几乎和她断了联系,没有消息,没有电话,相交线猝不及防变成了平行。   靳时闻穿梭在各种名利场的应酬,而宋黎如往常上下班奔忙。   宋黎不清楚靳时闻如何,但无可否认,那夜的不欢而散导致她心烦意乱,情绪低落。   可有时候想想,这才应该是常态。   他们本就是活于两个世界的人。   就这样过去一周。   基于近期心事重重,她睡眠质量太差,皮肤薄又不爱化妆,这几天宋黎脸上血色很浅,看着和“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的林黛玉有几分相似。   这日上午,见她精神依然不好,孟映乔忍不住问:“又熬夜看书了?”   宋黎回了个笑,没解释。   书确实看了,夜也真熬了,只不过两者没有因果关系。   “十点了,”孟映乔看一眼办公室的时钟,说道:“今天不用去901查房吗?”   宋黎垂着眼整理病程:“去的,等午休。”   她声音小,夹杂着深深的疲倦。   前些天宋黎十点前就会过去,可盛牧辞都还没睡醒,白跑几趟后她就有经验了。   不到中午,那位大佬是不可能起的。   于是宋黎便和许延商量,以后固定十二点半,那时她吃过午饭,时间正正好。   何况她要做的事简单,有程归在,她无非只是换换纱布和药,盛牧辞腰侧的创口不严重,隔日一换完全没有问题。   半点钟,宋黎准时到901。   见她出现,许延先是惊喜,随即猛地拍了下脑门:“啊,坏了。”   宋黎以目相询,直觉情况不妙。   果然,接着就听许延难以启齿说:“三哥今天……还睡着。”   “……”   这是骨折后躺到摆烂了?   宋黎想起自己曾看到过的一个伪科学,说人一生的睡眠时间是有限的,一旦提前睡完,也就活到头了。   她从来不信,但现在发自内心觉得他很危险。   原本宋黎想说,那等他醒了再微信告诉她,但许延快一步提议道:“这样吧,我打三哥电话,要是通了,宋医生你接呗?”   四目交接,许延心虚一笑。   宋黎顿时就懂了,他没胆打扰某人。   所以呢?她就敢了?   尚未反应过来,拨出的手机就被塞到了宋黎手里。心绪颓丧时人也容易变迟钝,她还怔愣着,电话已经接通了。   “干嘛?”   手机里,男人的声音低瓮朦胧,透出一股烦躁的情绪,警告似的。   潜台词大抵是,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非得吵我不可。   宋黎想甩手都来不及,在许延疯狂的眼神乞求下,她无可奈何,把手机悬到耳旁。   “盛先生。”她轻轻地,屏着气息。   盛牧辞无声片刻,才慢慢“嗯”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黎感觉他的语气没刚刚那句凶狠了。   面临这种情况,宋黎只能尽可能做到温柔:“我在客厅,你现在想起床吗?纱布该换新的了。”   “不想。”   宋黎结舌,百口莫言,人一旦开始倒运,仿佛就有数不尽的晦气事蜂拥而上,再顽强的心态都要渐趋崩溃。   “那你先睡,”她意志略显消沉,声音弱弱的:“我晚点再……”   “门没锁。”   她话还没说到尾,男人刚醒不久的嗓音先一步插入,带着颗粒感,沙沙的,哑得很好听。   宋黎疑惑,轻“啊”了声。   “进来。”听声,他人明显还惺忪着,八成是闭着眼和她说话。   宋黎愣了半晌才明白他意思,想了想,她提着胆,尝试和他沟通:“要不还是在客厅吧……今天阳光好,这里很暖和。”   安静好几秒。   盛牧辞懒着鼻息:“哦。”   出人意料地,他竟然答应了,脾气完全没宋黎想象中的暴烈。   这么多天,难得有件让她舒心的事。   通话结束十分钟后,许延推着盛牧辞出来,将移动病床安置在落地窗边的老位置。   盛牧辞换了套深色调的居家服,长腿松散曲搭在病床,头发乱乱的没打理,洗漱过,短发末梢还有点儿湿。   他随手往后抓了两下头发,眼皮耷拉着,神情倦淡,仍是那副爱谁谁的张狂样。   两人虚虚相视一眼。   只一瞬,宋黎便低下头,当面了,她还是有些怕他的。宋黎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眼镜架到鼻梁,又兀自去戴医用手套。   等待她做准备工作的间隙,盛牧辞留意到她眼睑下浅浅的乌青。不深,但她肌肤白,就特别显眼。   近些天她一直面色憔悴,低落得明显,要看出情绪微妙的反差很容易。   盛牧辞不落痕迹出声:“换个药,不能算我折腾你吧?”   宋黎奇怪地看向他,不太理解这话的深意,没什么底气地回答:“……不算吧。”   盛牧辞懒散“啧”了声,不急不徐打量着她:“那你小小年纪,一天天的,愁什么呢?”   “分手了?”他状似不经意一问。   宋黎怔了一怔,慢慢摇了下头,而后垂下睫毛,接着做自己的事,没应声。   相对无言了一段时间。   准备拆旧纱布的时候,宋黎正想让他换个侧躺的姿势,话未出口,就见他自己懒洋洋地把身子侧了过去。   尽管他看起来不情不愿,但今天尤其自觉。   宋黎有些意外,顿默须臾,继续掰开几支药水瓶,轻声提醒:“衣服。”   盛牧辞面不改色,又自己把衣服掀上去。   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许延下巴差点惊到掉地。   漂亮妹妹说话就是比他好使啊,三哥这狗脾气都能被哄得言听计从。   宋黎回头,目之所及全是那人劲痩的腰腹。   哪怕看过多回,宋黎还是想感慨,他一个大男人,腹肌好看到丧心病狂就算了,腰还这么细,简直没天理。   她突然觉得,也不能怪网友们思想龌龊,就他这样的,出去就是行走的狐狸精。   都是他的错。   “还看呢?”   宋黎循声回神,倏地撞进男人似笑非笑的眼底,她心一下就虚了,温温吞吞:“我、我在想怎么弄,你不疼……”   他有这么脆弱?   盛牧辞嘴角轻轻一扯笑,饶有兴致地用气音问她:“你是要弄哪儿?”   他话里有话,可宋黎听不出,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双手拖在半空,纯良地望过去:“腰啊。”   “腰你怕什么?”盛牧辞言短意长地嘲笑她:“随你弄。”   说得轻巧,第一次摸一下你就叫唤了。   ……呸,不是摸。   宋黎在心里嘀咕,没吱声,垂头小心拆开纱布,用镊子夹了块医用棉球浸润药水,轻轻擦在他伤处。   她轻车熟路,很快就处理好了他伤口。   当时程归取完某米其林三星餐厅的私定病号餐,正在回来的路上,宋黎便先将几样餐后服用的药备妥。   “那我先走了,这些药你饭后记得吃,”宋黎把分装好的药放到床头柜上,脱掉医用手套:“有事随时叫我,我就在办公室。”   她用免洗消毒液净了手,开始收拾托盘准备离开。   盛牧辞靠躺着,纳闷。   这姑娘究竟谈了个什么品种的男朋友,把人闹不高兴这么多天。   眼光真够差的。   端详了会儿她鼻梁上那细细的金丝眼镜,盛牧辞嗓音略沉,无端问道:“近视了?”   宋黎在他这突如其来的提问中稍稍怔忡,随后,她摘下眼镜,收回口袋里。   “有点儿散光。”   “哦。”他垂眼,没再说。   盛牧辞不能说自己当时任何想法都没,可转念一想,又不是他女朋友,他哄个什么劲儿。   于是便就拉倒了。   宋黎走前一刻,消失半晌的许延突然从厨房冒出来。   “这还午休呢,宋医生吃点儿水果再走呗!”   他一如既往地客气,端着两盘水果,一盘直接塞给宋黎,后一盘则递向了盛牧辞。   手里猝不及防多出水果,宋黎哑然。   祖母绿金边果盘有分格,一半盛的是草莓,而另一半金黄剔透……   熟悉的情景,又是切好的芒果。   宋黎表情垮了一下。   不是郁闷,连靳时闻都不对她的过敏史上心,人家凭什么将她说过一次的事放心上。   只是要她再说一遍,实在有些如鲠在喉。   瓷质果盘分量很足,躺在掌心渗来丝丝凉意。许延送完水果就回厨房泡茶了,留宋黎独自茫然四顾。   就在宋黎尴尬的短短一两分钟里,她没注意到,床上那人一声不响,已经吃完了他那份芒果。   忽然间,手上一轻,再一沉。   宋黎含着迷惘回眸。   只见她的果盘到了他那儿,男人叉了块芒果往嘴里一丢,举手投足尽是懒劲。   而她眼下拿着的,是他的、只剩草莓的那盘。   宋黎不可思议,懵了很久。   他这举动,让宋黎无法不去猜测,上回她不经意间说的那句芒果过敏,他是记着了吗?   可他什么都没说,闷葫芦似的,宋黎想道谢都怕是自作多情。   盛牧辞慢悠悠嚼着软糯的芒果,或许见她依然没动静,他才开口说了句话,语气浑不在意。   “草莓也不能吃?”   “……”   宋黎现在确定了。   他是真的记得她不能吃芒果。   “能、能的。”宋黎失声顷刻,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回答。   说完就没然后了,她混乱得很。   最该体贴她的人却始终不上心,原以为最非善类的人此刻却帮她解决了棘手的芒果。   这情况,微妙又奇怪。   宋黎缓过来些,思量了会儿,轻轻地对他说:“……谢谢。”   江南的女孩子,眼睛是清暖的,总有一种水墨画般的温柔气质,宋黎更甚。   她是真的像一朵小茉莉。   漂亮纯洁,却也易□□、易采撷。   盛牧辞瞟了她一眼,睫毛又半敛回去,他眼皮褶皱很深,眼窝也深邃。   一目一行都是轻狂,显得很不正派。   这身混不吝,料想是在四九城里历经多年时移世易磨砺出来的。   这样的人会有好脾气吗?   在遇见他之前,宋黎难以想象。   可那时,他薄唇勾起丁点弧度,确确实实是带着几分纵容,用痞痞的京腔戏谑了她一句。   “娇气。”   听来却莫名像是在说——   娇着吧,多大点事儿。   宋黎竟没有反驳的冲动。   他表面嫌嫌的,但语气里隐约有一丝任纵,也许是宋黎的错觉,可他大口帮她吃掉芒果时的不假思索,她的确有被触动到。   不过盛牧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无意路过,捎带着就踢开了她脚下要绊人的石子。   漫不经心地,无关紧要地。   宋黎忽地就在想。   可能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的。   宋黎低头去看手里瓷实的果盘。   草莓个头都很饱满,有两种颜色,一种鲜红,闻来奶油香浓郁,一种雪白,看起来味道要淡些。   深陷寒窖的人对一丁点温度都很敏感,那瞬间,宋黎鼻子酸了一下,她突然懒于再客气,鬼使神差地拣出一颗白草莓,小小地咬了一口。   意外地,竟然很甜。   比过去她吃过的所有红草莓都甜。   宋黎站床边儿上,身前抱着果盘,右手捏一颗草莓在唇边,就那么一小口还要细嚼慢咽,吃得很认真。   她扎着松马尾,耳鬓有弯弯的碎发,草莓白,显衬出她脸颊透的粉,唇也红润。   眉眼间那股神态绵软,乖巧也懂礼数。   盛牧辞就在这时放慢了吃芒果的速度。   “不坐?”他嗓音淡淡的,似有似无地笑了下:“跟我罚你站似的。”   宋黎也感觉自己旁站着吃有点奇怪,便就近在陪护椅坐下,还不忘同他说谢谢。   也许是她小口咬草莓的样子还挺可爱,盛牧辞多瞧了会儿,才不轻不重笑一声,敛眸继续吃自己的。   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态,宋黎思及什么,将剩半颗的草莓往嘴里一塞,而后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摸索了两下,抓出所有奶糖。   随身带的不多,也就四五颗。   她轻轻松手,哗啦一下,那一小把糖全部落在了他的药旁边。   当盛牧辞循声望过去时,宋黎头已经垂了回去,鼓着腮帮子咀嚼草莓,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舔了下嘴角,怀揣着揶揄的笑:“干嘛呢?还偷偷在我这儿留把糖。”   “……?”宋黎抬头对上他的眼。   什么叫偷偷,说得好像她和那群网友一样迷恋他,趁他不注意留礼物示爱,当然不是。   宋黎嚼快了些,想辩解。   只听盛牧辞先又问道:“给我的?”   宋黎还说不出话,略一思忖,她点点头。   吃得差不多了,盛牧辞抬起长臂,果盘搁到床头柜,冷不防一句:“妹妹,是不是我哪儿招你了?”   这话问懵了宋黎,她迟疑地摇了摇头。   “上次给我那糖……”盛牧辞顿一顿,眯起漂亮性感的桃花眸,审问她:“那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宋黎理了片刻思绪,明白过来。   原来他吃了她的柠檬糖,之前还犹豫过以为他不稀罕会丢掉。   此刻他一副讨公道的态度,让宋黎忍不住想象他当时的模样,有没有也酸到牙床打颤,整张脸都皱起来,和平时那不可一世的嚣张脸反差强烈。   这一想,宋黎憋闷着低笑了声。   盛牧辞看她一眼。   她眉头随着笑容舒展,双眼弯成柔柔的月牙,这好几天,总算阴郁散开,见着笑了。   “还笑。”盛牧辞沉下声,像刻意的。   他背靠床头,疏懒地抱着胳膊,居家服领口宽松半散,露出锁骨分明,狂妄难惹的姿态。   “故意整老子?”   那颗草莓着实太大,宋黎好不容易咽下,被他气势慑得一怂,立马摇头:“没整你……是柠檬糖,我自己也吃的。”   她瞳仁漂亮圆润,宛如莹亮的宝珠,望着你一眨一眨,就显现一种不自知的无辜。   “这次的是奶糖,甜的,烟千万别抽了。”   宋黎和他说话很小心,毕竟这人乖戾的声名在外,而他们单纯只是医患关系,半生不熟的,她也不敢走太近。   “确定不酸?”盛牧辞神情散漫,手一摊:“拿来,检查。”   “?”   怎会如此。   世上为什么会有他这样欠揍的人?   “就是普通的奶糖。”宋黎认定他是故意找茬,很想踹他,可惜不敢。   她生出些怨气,声音越来越低:“……算了,你别吃了。”   旺仔牛奶糖配不上你,下次给你买旺仔牛逼糖行了吧?行!了!吧!   “?”这下他又不乐意了:“你说你做人多不体面。”   宋黎在心里默念三遍“医者仁心”后,冷静住不跟他计较:“你不是怀疑又是酸的吗?”   “那不得吃过才知道?”   宋黎忽然悟到,不能跟一个混球讲道理,也不晓得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她不假思索就怼了回去:“那我吃了你的草莓,我还感觉不太舒服了呢。”   盛牧辞罕见地语塞两秒,逸出一丝笑:“下药也没这么快。”   “……”   “当然,你要真食物中毒了,我也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宋黎狐疑地瞥向他,有不太妙的预感。   初冬的阳光,缠绵进窗玻璃,在他们身上洒下一层薄薄的金粉,暖和又迷眼。   光晕间,盛牧辞唇边弧度一点点抽开。   “病房可以分你一间。”   “。”   我、谢、谢、你。   感觉他就差要说,看在你勤勤恳恳多日帮我换药的份上,再给你准备只粉色的棺材也行。   宋黎憋着气,不出声了。   相反,盛牧辞眼底透着股坏劲,捉弄明显。   他也不作声,伸手摸过来一颗糖,咬住糖纸,头一偏,用牙齿撕开了包装。   空气里顿时多了一阵草莓外的奶香。   一味浓郁的奶甜释放在齿间,盛牧辞舌尖抵着嘴里的糖,促狭瞧她。   “吃吧,宋大医生。” 第10章 . 独享你 不想再继续了。   那时,宋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盛牧辞再不出院,她迟早先被气成大冤种。   怀揣着这深重的怨念,走出病房,宋黎从过道尽头的窗望出去,恍然发觉,前几天都是阴雨连绵。   而这天的南宜市,无风,晴朗。   好的天气,能带来舒畅的心情,宋黎总算不再如之前那般怏怏的。   但在看到自己那静悄悄的微信置顶时,情绪还是会不受控地产生明显落差。   谁都看得出宋黎心事重重,时不时就有同事关怀两句,只有万姚始终摆着一副等看笑话的脸。   每每有人问,万姚就会佯作自如,言笑抢答:“还能怎么了,肯定在盛先生那儿自讨没趣了呗,人家是大人物,哪瞧得上咱们这小医院,宋宋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宋黎总一笑而过,没心思多言。   她是真没脾气一姑娘,从来都是秉着息事宁人的原则,觉得忍一忍什么都能过去。   唯独恋爱,还是不能混为一谈。   当晚,宋黎意外收到了“生吃小孩儿”的一条微信消息。   是一张科普图。   图中解释了心理学上的“费斯汀格效应”,意思大概是,生活中有10%的不可控事件,而剩下的90%,是根据你的心态决定的。   他居然主动来疏导她了,还算有人性。   宋黎趴着枕头,回复:【遇到不开心的事要想开点儿,别因为这区区10%坏了其他90%的好心情,是这个意思吗?】   生吃小孩儿:【不是】   宋黎:【……】   宋黎:【托腮.jpg】   她洗耳恭听地等着。   半分钟后。   生吃小孩儿:【意思是,遇到脾气差的,还留着是要和他比命硬吗?】   “……”他不愧是话糙理不糙。   不知为何宋黎竟然有些想笑。   随后她还真的开始想,明明几句话就能说开的心结,为什么靳时闻就是要冷着她呢?倒像她犯了天大的错,被丢进冰窖关着。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   不过这种情况,止于拍婚纱照的前一夜。   这天夜里,宋黎趁空闲多留了会儿班,在办公室用模具练习缝合打结,将近九点半她准备赶地铁回家,正收拾东西,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靳时闻妈妈的来电。   “黎黎,最近工作累不累?”   “都好久没见着你了,改明儿空了和时闻一块儿回家,阿姨做你爱吃的糖醋鱼。”   “对了,明天拍婚纱照,阿姨和那边都招呼过了,你们上午过去就成。”   “时闻和他爸一个样,一工作起来就没谱,你可得帮阿姨提醒提醒他,这么重要的事别忘了啊。”   ……   “哎,时闻刚出生那时候,你妈妈还说过,将来她要生的是女儿,就结个娃娃亲,你和时闻能走到一起,也算圆你妈妈的心愿了……还有你外婆,肯定也很高兴的……”   ……   面对非亲非故却抚养她到大的人,宋黎没办法强硬,她心怀感恩,故而靳母期望越高,她和靳时闻闹别扭的事也就越无法坦然说出口。   而且,靳母还提及了她妈妈和外婆。   宋黎垂着眼一言不发,最后低声说:“知道了靳阿姨。”   这通电话,仿佛是将这段关系打上了孝顺的标签——你要多薄情,才能不顾生母的遗愿和老人家的期许,和靳时闻了断呢?   宋黎才酝酿出的那点分手的念头,直接被拦腰斩断。   到家洗漱过后,宋黎窝进卧室的小沙发里,盯着手机屏幕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矛盾繁衍出的芥蒂,在宋黎心底扎根深埋,她时常质问自己,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婚姻面前,可是,它真的能开出花来吗?   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   这段恋爱,始于学生时代那被称之为“暗恋”的情感,小孩子的纯真是能将别人的一点点好都记在心里。   后来毕业,曾以为自己暗恋成真,可当初的情结在不知不觉中,似乎渐渐化为泡沫了。   到现在,宋黎其实有些退却。   只是方才靳母的话又柔中带刺地推搡着她,宋黎前思后想,终究还是深吸口气,拨出了靳时闻的号码。   没见一周有余,开口第一句说什么好呢?   要先对那晚的事表个态吗?   不等宋黎决定,电话通了,随后那边传来一声淡淡的“喂”。   听见他声音,宋黎一紧张噤了声。   宋黎也不想自己处于卑微或被掌控的一方,但她寄人篱下多年,实在没法有骨气。   “……是我。”宋黎示弱出声。   说完,她便做好了准备面对他的高冷。   “知道,有来电显示。”靳时闻的语气稀松平常:“今晚这么迟了还不睡。”   他的口吻流畅且温和,含带着每回和她独处时的那种关照和柔情,一丝生气都听不出。   说实话,宋黎当时如释重负。   心想,他们终于都冷静下来,能好好谈谈了。   可惜靳时闻的后一句话,瞬息之间让宋黎的心情摔回谷底,跌得更狠更深。   “找我什么事?”   他的若无其事,宋黎刚到喉咙的话一下哽住,前面沉浸的情绪在一秒钟里碎了个彻底。   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原来伤悲春秋的只有她自己,那夜的争执他早都抛之脑后了。   宋黎突然就感觉,自己这么多天单方面郁郁寡欢,还动不动盯着手机发呆……   是那么愚蠢。   “噢,没什么事,”宋黎把原本要说的话压了回去,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不太过生硬:“明天……要拍婚纱照,阿姨让我提醒你。”   “嗯,我知道了,明早去接你。”   “好。”宋黎指腹摩挲着手机,犹豫着,艰难开口:“那天……”   她想提那晚的事,刚出了个声,就被靳时闻打断:“我约了人谈事,乖,你先休息。”   宋黎愣了愣。   似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好,晚安。”她最后说。   “晚安。”   落地灯静静映照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宋黎独自陷在沙发里,不声不响放下耳边的手机。   这事就这样揭过了,又好像没有。   宋黎心里仍堵着,仿佛指甲缝里扎进一根小刺,无关痛痒,靳时闻选择了无视,可它明明就还在,没有被拔掉。   独自想了很久。   临睡前,宋黎微信告诉许延,明天自己请了事假不在医院,而后又认认真真编辑了一条短信。   【外婆,最近身体还好吗?明天我和时闻就要去拍婚纱照了,这个月医院好忙,等一有时间我就过去看您。】   信息送达后,宋黎就躺上床。   宋黎隔三差五就会给外婆发短信,内容都是些慰问和分享日常琐事。如果翻一翻短信记录,会发现往上都拉不到底。   只不过,全是发出的。   她几乎没收到过对方的回复。   翻来覆去一夜,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宋黎还在要不要忘掉这次的不愉快里纠结,不承想,事情又有了不顺利的发展。   翌日一早,到鹿枝苑接她的只有助理。   靳时闻不在。   “今早合作方的人刚到南宜,靳总一时难走开,我先送您过去做妆发。”年轻的男助理向她说明情况。   宋黎静默顷刻:“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的,很重要。”   助理人端正,知道这位未来夫人性子软,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多言了句:“是盛氏集团的负责人。”   盛氏?靳家和盛氏能有什么合作?   好突然,也很奇怪。   但宋黎没再问,她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平静,简略回应后就安安静静待在后座。   实话实说,对于今天的婚纱照拍摄,宋黎内心是半推半就的。   特别是,靳时闻还缺席了。   靳母预约的影楼在国内数一数二,为宋黎安排的化妆师自然也是业内顶尖。   妆发和换纱耗费了将近两小时。   试衣间的隔断帘拉开,里面的新娘身姿窈窕,一身白纱露肩席地,大裙摆上碎钻浮华,长发半编半散,别着珍珠细冠,发尾烫成了温柔的波浪。   宛如小说里走出的高贵的豪门千金。   她的亮相惊艳了整个拍摄团队。   在一众赞誉中,宋黎只是兴味索然一笑。   忘了从何听闻,据说,好男人一生都会流三次眼泪——出生时的懵懂、初见爱人穿上婚纱时刻骨的感动,以及双亲去后的悲怆。   靳时闻正在经历其一,他人却不在这里。   那这一身华美的婚纱,是要她穿给谁看?   “靳太太,我们先到楼下的花园拍几张单人照如何,这样等您先生过来,进展能快些。”总摄过来沟通,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歹喜事,宋黎不想败兴,便应了。   阳光再好也是秋冬,室外有风,很冷。   中午十一点多,终于拍完几组单人照,宋黎已经冻得鼻头泛红,手指都要没知觉了,刚准备回楼上等,迎面遇见助理匆匆步来。   “宋小姐……”   宋黎禁不住一个寒颤,两条细胳膊抱住自己,在冷风中等这么久,脾气再好也该有情绪了。   “他还在忙吗?”她将“还”字咬重了些。   助理似乎难于启齿:“陈总监临时邀请靳总饭局,您知道的,对方是盛氏,不好推脱……”   宋黎轻轻蹙眉。   “靳总的意思是,您换身衣裳,我带您过去,婚纱照另寻时间再拍。”   助理的语气很委婉,但并不能降低这件事给宋黎带来的难过。   风透过肌肤,把心都吹冷了。   宋黎突然有些低血糖,眼前黑了一下,她闭了闭眼,抱住自己慢慢蹲了下来。   婚纱裙摆很蓬,她陷在中间,像是挂不住凋落下的花,心累,无望,没了挣扎的力气。   所有委屈积蓄到这一瞬间,都成了闸门关不住的灾洪,将宋黎善解人意的好脾气都狠狠冲散。   宋黎很困惑。   为什么这段感情她只感受到了周而复始的绝望?   或许,她和靳时闻就是两块错的拼图,无论她再怎么妥协,他们都不可能拼不到一起。   这一刻,宋黎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再次横生出强烈的念头——不想再继续了。   ……   也是在这个中午。   一辆军绿色越野车高速飞驰,穿梭在拥挤的城市干道,直奔目的地。   “怎么就非要亲自出面,你腰还要不要了?”副驾驶座,程归肃着一张脸谴责。   许延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替盛牧辞回答:“盛严霄这狗东西就等着三哥自顾不暇,这不就趁机派人和靳氏狼狈为奸来了?三哥不去他们该偷乐了!”   “二院收购案他不同意,决议还能通过?”   “老程你不懂,总公司肯定是行不通了,盛严霄八成是想以个人名义,所以得要跟靳氏合资。”   “那就能胡来了?想把你三哥送走?”比起生意场,程归作为医生,更顾虑某人的伤。   许延理亏,尴尬一咳,问后座的人:“三哥,你还行吗?”   盛牧辞阖着眼,整个人往后靠着,借椅背支撑腰椎受压的力。他穿得一身黑,因右胳膊吊着康复带,那件冷黑调的西装外套只能披在肩上。   这一套正经西服,在他身上竟显现不出半分绅士感,反而凛冽更甚。   像个不可一世的黑老大。   “开你的。”   盛牧辞嗓音沉冷,短促而利落。   三十分钟前,他们得到消息,盛氏总部的项目总监陈庚秘密抵达南宜,将与靳氏洽谈二院收购案合资事宜。   这个陈庚,是盛严霄的爪牙。   他这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盛牧辞自幼深有领教。仪表堂堂,内里卑劣,八字足以概括。   盛严霄想得到南宜二院的控股权,目的是为名下药企拓展市场,独占稳定资源。   无利不商,罔顾改制积弊,以及民众所面临的高昂药价。   盛牧辞说不上自己有多高尚,或许他也同样阴暗至极,但他既然选择了离开军校,那他盛严霄在商海多年垄断的时代就该到此为止。   甭管出于何种心态,总归这劲儿他是较定了。   盛牧辞左肘搭着窗延,睨了眼腕表。   十一点半。   沉默片刻,他忽然说:“告诉宋医生,中午不用过来了。”   窗外,人行道两侧常绿的香樟树飞速后退,如影而过。余光,途经一栋欧式洋楼,掩映在片片橄榄绿后。   外墙上的logo十分显眼。   “Deja-vu高级定制婚纱摄影”。   随着车辆不停向前行驶,相隔人行道不远,一道熟悉的身影凑巧进入了他的视野,一瞬捕捉。   盛牧辞怔了一下,眸光凝过去。   车窗放下,入目的色彩变得清晰。   薄雾纯白的婚纱,如丝如绵的江南,是屏上红蕉,是青梅未落,风浴在阳光里,捎来一抹温柔意。   Deja-vu,词意大致是,既视感,情景的似曾相识感。   好比她此刻蹲在那儿。   他的记忆跟随她落寞的身影倒退,退到十多年前那夜,他骑着单车回到四合院,在门口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儿,蹲在一盏橘光下……   “宋医生今天刚好请假了,说有私事。”   同时,盛牧辞听见了许延的话。   十字路口的一盏红灯跳亮,车辆有了停留的时间。   许延等得心焦气躁,点着方向盘,左顾右盼,突然他“咦”了一声:“那是不是宋医生啊?”   他脸直往窗上贴:“还真是!”   情形一目了然,许延头脑立刻清醒,遗憾满满地嘟哝:“靠,原来宋医生名花有主了……”   “你还有过想法?”程归瞅他一眼。   “我没有,”许延嘴硬,指指外边:“你看宋医生,像不像新郎逃婚了?”   程归不慌不忙说:“逃不逃婚不知道,但灯马上绿了。”   “……”   车再起步,从她面前驶过只用了两秒。   盛牧辞的目光却一直追随到,她白色的身影和后退的香樟一起彻底隐没。   忽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调头。” 第11章 . 独享你 靳时闻,我们到此为止。……   宋黎脱掉婚纱后,没换回自己的衣服。   她穿了那套金丝绒小黑裙,方领长袖,十分高雅,是靳时闻特意吩咐给她准备的。   原本宋黎是想回家静静,可助理再三相劝,说是已告知合作方,她正在过去的路上,若不出现,靳总会拉不下脸。   毕竟是被靳家养大的,宋黎不想靳氏的生意因自己出差池,她懂分寸,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样的事。   也许这就是靳时闻喜欢带她出去应酬的原因,脸蛋身材都是上乘,跟在身边乖且听话,又从不驳他面。   拥有这样的小女朋友,哪个男人不艳羡。   助理开车,带宋黎去酒店。   在拥挤的十字路口,和那辆军绿色牧马人在双行道交错,擦身而过。   但宋黎坐在车里,半阖着眼,没看窗外。   助理将车开到悦莱酒店,领宋黎进去。   悦莱是南宜市最高端的酒店集团,恢弘的欧式宫廷风,水晶吊灯层层繁复,金碧辉煌,也是靳母预约订婚宴的地方。   四楼,宋黎到来时,靳时闻正和盛氏负责人有说有笑。   除开侍应生,百来平的雅间,一张十五人位的大圆桌,奢侈得只两人落座,都是西装革履,抬着高脚杯在两端遥遥相对。   靳时闻介绍说,她是自己的未婚妻。   很奇怪,男人在名利场上都不太爱用“女朋友”这词,似乎是觉得不上台面。   “这么肤白貌美的未婚妻,论享受,还是靳总会啊!”陈庚假模假样地调笑,端着酒站起来:“初来乍到,敬宋小姐一杯?”   他天庭饱满,看得出已是不惑年,有着领导人普遍的啤酒肚,西装内的白衬衫被撑得往外稍稍鼓起,头发偏疏,油光锃亮,梳得很标准。   说起话来也是油腔滑调,又不露声色地,用他那双小眼睛将宋黎从头瞄到脚。   宋黎一阵反感,默默往靳时闻身后躲了下。   “她酒量浅,”靳时闻笑说:“怕是只能敬陈总监一杯果汁了。”   那人难以接受的表情:“这像什么话,那半杯,半杯总行了?”   再三推脱也没意思,靳时闻看向宋黎,眼神温温柔柔地:“那稍微喝点儿?”   这迁就她的语气,让宋黎不得不顾忌靳时闻的颜面,轻“嗯”一声,接过他递来的酒。   陈庚开怀一笑,隔空抬高酒杯:“宋小姐,我干了,你随意。”   宋黎皱着眉,喝掉了那半杯红酒。   “时闻……”   喉咙被红酒刺激得疼,宋黎发出低涩的声,想问他还要多久能收场,却被靳时闻先握了握肩膀。   “其他事先放放,听话。”他的声音压在她耳边。   宋黎本就没温度了的心,再凉半截。   她还什么都没说。   但宋黎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参与任何话题,只安静迟缓地吃着面前的菜。   要如何,都等他结束。   商务饭局是个局,不是交心的朋友,都是见鬼说鬼话的人,各有城府,利益共同就是盟军。   比如现在,二院经营摇摇欲坠,陈庚代表盛严霄邀请靳氏,合资收购,双方洽谈和谐。   宋黎是在这一刻才突然有了反应,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手里的银筷慢慢落下:“你要和盛氏合伙,收购二院?为什么?”   改制对南宜人的影响有多大,靳时闻不可能不知道。宋黎一直认为,靳氏是有道德的企业,不是逐利的剥削者。   可现在,他贪婪又自私地,想要做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意。   宋黎忽然觉得,自己从没真正认识过他。   “准确来说并非盛氏,是和盛总名下的药企合作。”陈庚那副奸商的嘴脸全不掖着:“今天也不是无故请宋小姐来,听说二院的医护不是很配合,希望宋小姐能多劝劝,等我们拿到管理权,你在医院想要什么职务都好说。”   “不需要,医生都是执证上岗,没人会这样想当然。”宋黎的情绪压抑在一句平淡里。   “黎黎。”靳时闻捏捏桌下她的手。   陈庚耐人寻味一笑:“靳总,你这小未婚妻还挺有个性的。”   圈里沉浮久了,明话暗话都听得出来,背后的意思不就是,你不行,女人都管不住。   靳时闻有着绝不允许自己占下风的傲骨,他唇边扬起一抹笑:“她就是闲着玩玩而已,腻了就辞职,我总不能委屈自己未婚妻,在医院当个小小员工。”   “靳时闻。”宋黎脱口叫了他的全名。   靳时闻回头,见她这回像是真有了脾气,望着她的眼睛,耐心说:“好了,别跟我生气了,你也看到了,今天走不开,改天一定陪你,好不好?”   宋黎感到周身的空气冷下好几度。   这个人,连哄她都是永远敷衍。   “到底是年纪小,不知软饭香啊!”陈庚拎着杯子和醒酒瓶,走到宋黎身边,又给她倒满了酒:“小美女,有捷径不走是傻瓜,趁着年轻,一条走不通还是可以尝试另一条的嘛……”   他哈哈长笑,眼神奕奕的,意味深长的。   那猥琐的语气都用不着翻译,是摆明面儿上在给她某些龌龊的暗示。   紧接着,陈庚便举杯,要和宋黎再碰一杯。   他的目光像是一双手,在宋黎身上抚摸游移,让她空腹饮酒的胃里一阵犯恶。   宋黎难以忍受,抬手拂开他递到眼前的酒杯,拒绝了。可没想到的是,这狡猾之徒趁机将那杯酒全都泼到了她身上。   装得还真像失手那么回事。   宋黎惊呼,蓦地站起,忙抽出餐布擦。   冰凉的酒液从方领灌入,沿着胸口往下渗,身前里里外外湿成一片,幸亏是黑色的金丝绒,不容易吸水印出轮廓的风光。   靳时闻眼疾手快给宋黎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沉下声:“陈总监,你醉了。”   见没得逞,陈庚佯作惭愧:“唉哟唉哟,宋小姐抱歉,快擦擦快擦擦……”   宋黎克制住浑身的颤抖,艰难喘息着,仿佛心脏最后一口氧气都被抽尽。   她有些忍无可忍了。   这个陈总监是故意的,宋黎不相信靳时闻看不出,可他什么都没做。   “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我叫人送套干净的衣服给你……”   “我只是你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吗?”宋黎没来由地淡淡一句,骤然打断了靳时闻的话。   靳时闻怔了一怔:“什么?”   沉默顷刻,宋黎敛了眉眼,语气出奇地冷静:“你继续喝吧,我自己去洗手间。”   话落,宋黎眼睛泛红,捂着胸口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黎黎——”   高跟鞋在瓷砖上踩出愤而凌乱的声响。   宋黎还没逃出这个房间,一道疏冷的嗓音响起,低音炮,沉沉的。   “好玩儿么?”   宋黎刹步,雅间内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男士皮鞋稳稳踏过砖面,一下,一下,每一步都不慌不忙,能清晰感受到一股离经叛道的气势。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宋黎愕然片刻后,和他们一样,抬望过去。   在看见盛牧辞的那个瞬间,宋黎惊愣住了。   盛牧辞站在宋黎迎面几步远,他左手插兜,右胳膊吊在身前,外套只能随意披着,全身上下都是禁欲的黑,分明是正装,偏就是不穿规整。   黑色衬衫自领口敞开三颗纽扣,隐露凌厉的肌理线,一条细细的银色衬衫链垂下来,贵气中交融着痞坏。   宋黎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把一套西装穿得这么嚣张,或者说,再绅士的服装,都不可能压制住他狂妄和野蛮的气质。   不过必须要承认,他这样是勾人的。   吊灯俯射下颀长的身影,和那张深邃的浓颜,都是让人无法忽略的焦点。   盛牧辞当时也在看她。   看她攥着衣领,把眼泪强忍在眼眶里,明艳的妆容下,是一副假坚强的脸。   四目交汇,宋黎不尴不尬停了会儿,眼一垂,低头越过他,快步往外走出。   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要问盛牧辞那时是怎样的心情,恐怕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她经过,那阵原本不该属于她的酒香,拂入他鼻息,好似在倾诉着委屈。   盛牧辞眸色暗了暗,睨向不远处的陈庚。   他的空降,像万里晴空突临一场风雪,袭得陈庚瞬息色变,尽数谋划全乱了套。   陈庚慌慌张张迎上前,顶着一张恭维的笑脸:“小盛爷,您怎么过来了?”   闻此言,靳时闻才恍然意识到,来者是谁。   靳时闻不蠢,察言观色后,他便失陪离开,前去追宋黎。   靳时闻前脚刚走,许延后脚就迈了进来。   “三哥,宋医生怎么哭了啊?”   盛牧辞置若罔闻,那双黑瞳冷淡得似块冰,慢悠悠走向陈庚:“好玩儿么?”   懂他脾气的都知道,他出口的话不说第二遍,眼下他的重复,吓得陈庚生生打了个寒颤。   “误会,您误会了!”陈庚笑得像只哈巴狗,和前先自负的领导姿态仿佛不是一人:“这不听说您还在医院养伤,才没敢请您呐……”   陈庚当时只以为,是自己暗地里约靳氏谈合作的事惹怒了他。他连声请盛牧辞坐,又是招呼侍应生添酒加菜,一通忙活。   盛牧辞脑袋往后仰,坐在那儿盛气凌人,若不是右胳膊缚着康复带,压根瞧不出一丝受伤的迹象。   这让陈庚越发恐惧。   “在商榷二院的事儿不是?”盛牧辞搭起一条长腿,后靠椅背:“说说,谈得怎么样了。”   陈庚被他架得下不来:“小盛爷,我今天到南宜,那是盛总的意思……”   “我大哥的话,在我这儿不顶用,懂了吗?”盛牧辞捏起一杯新酒,慢慢地晃着。   陈庚心惊胆战:“懂,懂……”   盛牧辞仰起线条分明的下颔,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后一秒,他狠狠往下一砸。   乍然一声爆裂脆响,高脚杯摔地裂成了无数的玻璃碎碴。   陈庚猛得一个哆嗦,大气不敢再喘。   盛牧辞指了下面前的醒酒瓶,漫不经心:“捡起来,扔里边儿。”   刀都架脖颈上了,陈庚猜不到他心思,也只得老实照做,抖着手,把地上扎人的玻璃碎全装进醒酒瓶里。   “喜欢欺负女孩子是吧?”盛牧辞语调斯理地说着话,不急不徐站起身:“就你这嘴留着也没个遮拦……”   他曲指叩了叩那醒酒瓶。   “里头的玩意儿,给我喝光了。”   那混着满满碎渣的红酒,残忍得像割破喉管涌出的血。   陈庚大惊失色,情绪陡然间激动起来:“小盛爷,这咽下去可是会死人的啊!”   害怕,是因为他清楚,这事儿盛牧辞做得出来,并非吓唬。   “不想喝?也行。”盛牧辞盯着他:“你知道我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盛牧辞眼神寡淡,每个音节却都像冰刀,一片一片地剜着陈庚。   “刚才那个女孩子,以后你见着她,要么绕着走,要么,老子废了你这张犯贱的嘴!”   陈庚后知后觉,吓得噗通跌坐在地。   盛牧辞冷笑一声,歪了歪头。   身后的许延会意,走上前:“三哥。”   “帮陈总监长个记性。”   冷冷说完,盛牧辞单手扯落外套,甩到肩上,回身往门口走去。   太久没打架,浑不爽利,许延兴奋地应了声,立马撸高袖子,开始活络筋骨。   宋黎坐在酒店大堂,没离开。   这里的装修很奢侈,巨大的浮雕穹顶,层层水晶吊灯照得室内比天亮,每一处都明显花了大手笔,沙发旁摆放着的绿植,都像动辄五位数的艺术品。   她低着头,默默想,她在其中算什么呢?   宋黎曾看过一句杨绛先生的话——无论什么关系,情份被消耗殆尽,缘分便走到了终点。   她说,礼貌退场,把自己还给自己。   这句话的道理,宋黎渐渐理解了,都是成年人,即使不能再走远,也起码好聚好散……   沙发左边的位置倏地往下一陷,宋黎抬头,看见了靳时闻。   他抚着她后背,放低声音:“有事我们回去说,别在外面和我置气。”   宋黎望着他,静静说:“今天真挺冷的。”   “去把衣服换了?”靳时闻没深思,一个平直的回应。   似乎是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了,宋黎不知不觉已经能够毫无波澜地接受。她自顾往后说:“我记得你答应过,今天会空出来。”   靳时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想多余争辩:“好,算我食言,明天……”   “这样挺没意思的。”   靳时闻话一顿,定定看住她。   宋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说实话我挺失望的,一开始只是想你对我多用点心,想到现在,我就发现……这段感情好像不是很值得。”   她声线含着点薄薄的哑,能听出隐约的哭腔。   方才她确实受了委屈,而他为顾大局没及时出来维护,靳时闻也没底气。   “你不喜欢酒局,以后不想来就不来了,你说了算,行吧?”他做出让步。   宋黎轻声地说:“靳时闻,月亮不是突然升起,太阳也从来不是突然落山的。”   靳时闻抿着唇,眼中映着她的脸:“什么意思?”   “我很感谢你的照顾,但我们不合适,”宋黎慢慢对上他的眼:“到此为止吧。”   靳时闻皱眉,绷紧脸:“宋黎,别太过。”   她说:“我没有在和你闹脾气。”   靳时闻一瞬不瞬凝着她:“现在把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见。”   他永远都是这样,谈恋爱当养猫,凡事都得听他话。苏棠年说得对,真没必要在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身上寄予期望。   宋黎摇摇头:“我不是意气用事。”   靳时闻烦躁地移开眼,看着地面,思考良久,忽然开口。   “黎黎,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你和我说过什么吗?”靳时闻从没想过,她这么乖,会主动要和他结束:“你说你读书的时候就喜欢我。”   “嗯,我记得。”宋黎唇角掠过一丝苦笑:“读书的时候,我的确对你有好感。”   靳时闻静静听她说。   “住进你家之前,我在京市,那时我五岁,我……”宋黎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后面的话磕磕巴巴起来:“我爸爸,他的妻子,她……悄悄把我丢在外面,有个哥哥帮我联系了警察局,我才到了你们家。”   “那时候,你知道我怕黑,再晚也会陪我回家,可是现在,你连我芒果过敏都忘了。”   “靳阿姨常说,感情得磨合,要我多体谅你,我理解。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等你,等你回消息,等你有空陪我,哪怕就只是偶尔接我下班。”   宋黎头往下垂,眼泪滚烫,染湿了细密的睫毛,一滴一滴坠落。   “可是你的时间……永远轮不到我。”   “我没骗你,靳时闻,”宋黎闭了闭眼:“可你……也是真的没那么喜欢我。”   靳时闻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哭。   当时她脸上带着妆,是为了和他拍婚纱照化的,红唇黑裙,有着往日难能一见的美艳。   她真的很有教养,像只受伤的小兽,腔调却淡淡的,不让自己哭出声。   宋黎每说一句,靳时闻的脸便黑一些。   没那么喜欢她吗?   其实不是,但他又没什么话可说的。   “你改不了,而我不想再等了,仅此而已。”宋黎抬手抹过下巴的湿泪,起身。   坚定地说:“我们分手吧。”   心里的话道尽了,这场迟来的告别也到了结尾,宋黎最后对他说了声“再见”,回过身。   “宋黎!”靳时闻站起,语气压着怒意和警告。   忽地,靳时闻声音一噤。   宋黎背着身,顿在原地没动,靳时闻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望过去,在几步开外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左手拎着外套甩在肩,瑰丽的水晶灯光斑驳在他身后。   下一瞬,他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第12章 . 独享你 三哥说随你处置。   假如那天盛牧辞没有出现的话, 宋黎觉得,她应该会回家,趁着那杯红酒的微醺, 躲进被窝里没日没夜地睡上一觉。   再将这段无以为继的感情, 和梦一起, 从脑中一扫而空。   南墙已撞, 过往就当过往。   可事实是。   那天盛牧辞非但站到了宋黎面前,还在她愣神的那短短几秒钟里, 往她怀里塞了自己的外套。   “话都说完了没?”他手插回裤袋。   这话问得太理直气壮, 宋黎透过未散的泪雾,望着他脸, 怔怔地点了下头, 等他继续。   “门口等你, 有事。”话云淡风轻地落下后, 盛牧辞便踱步向外。   走出两步,他又停住。   侧首,可有可无一句:“外套,还了。”   他是指她身上披着的, 那件靳时闻的外套。宋黎抱着盛牧辞的黑西装, 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意思。   身前那块布料一片酒的湿迹,宋黎当时除了穿走靳时闻外套, 或是欠盛牧辞一个人情, 别无他法。   权衡之下,宋黎选择了后者。   分手就分彻底, 还是两不相欠,别再纠缠不清得好。   宋黎把衣服还给靳时闻。   靳时闻没接:“宋黎,真不想跟我了?别再胡闹, 还有反悔的余地。”   “我不会再打扰你。”   宋黎将衣服平整放到沙发。   闻言,靳时闻勾唇一声冷笑:“行,那就分。”   宋黎离开得毫无留恋,靳时闻心口淤着股气,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尤其,她穿着别的男人的外套。   那个人还是生意场上的对头。   宋黎一出酒店就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他在门廊的立柱那儿闲倚着,寻常人只当他拽得生人勿进,但宋黎是医生,一瞧就知道,他那姿势,肯定是腰骨犯疼了。   耳边响起高跟鞋轻而慢的声音,盛牧辞偏过脸,见那姑娘正向他走近。   她今天的模样,和平日很是不同。   及膝的丝绒黑裙,搭配红色小高跟,衬得小腿细直白皙,长发难得一见地散下来,卷成了温柔的弧度。   优雅,浪漫,像法式庄园里走出来的小小姐。   就是妆容被眼泪浸花了些许,香槟色的眼影和眸中水色一起闪着光,且他的外套宽大,穿在身上,显得她娇小又可怜。   “解决了?”盛牧辞漫不经心问。   “嗯,谢谢。”宋黎嗓子涩得略微发哑,暗暗吸口气才往下说:“盛先生找我什么事?”   盛牧辞端详她两眼,浮现出两个看法。   她在掩饰情绪。   小姑娘演技真差劲。   “烟瘾犯了。”盛牧辞朝她摊手,厚颜无耻地讨要:“糖。”   “……”   宋黎满心惆怅都停滞住:“你叫我出来,就是想要糖?”   “你不想走?”   他一反问,宋黎就答不出话了。   盛牧辞手揣回兜里:“喂,妹妹,敢不敢勇点儿。”   “什么?”她问。   “分手啊,骨气呢?”盛牧辞懒洋洋地靠着柱:“他不在意你说再多都是废话,甩个巴掌直接走人,一滴眼泪都别流给他看,懂不懂?”   他脑袋也后靠着,下巴便抬高了,个头优势,望来的视线居高临下。   宋黎忽地想到一个词。   横行霸道。   宋黎垂下眼睫,自言自语般,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是和平分手。”   “这样吗?”盛牧辞笑了一声:“那我怎么看到的是……”   他不紧不慢:“你甩的他。”   死要面子被戳破,宋黎难堪地寂了片刻声,最后忍不住蹙眉:“你都听到什么了?”   “你说他没那么喜欢你。”   “……”   他倒是坦坦荡荡。   不欢而散已经够狼狈了,还要被撞见,宋黎悲凉的心情瞬添郁闷。   睚眦必报也是需要本事的。   宋黎永远做不到盛牧辞那样,无所忌惮,对伤自己的人百倍奉还。   她内心抗拒再聊这事。   “你能不能回医院?”宋黎略带哭后遗留的鼻音,言归正传:“住院期间随便离开,如果出了事,医院要负全责的。”   观察一眼他欲盖弥彰的站姿。   宋黎抿了下唇:“而且……”   就是在这时候,程归开着那辆越野车驶到面前,靠边一停,许延跳下副驾驶座,方才揍人揍爽快了,他走个路都雀跃。   “宋医生别担心,三哥是签了字出来的!不会给你招麻烦!”   他一贯有活力,宋黎正要出口的那句“你不疼吗”蓦地就哽在了喉咙里。   何况沮丧时,有人在你面前不合时宜地嬉皮笑脸,鲜明一对比,很难不让你的沮丧更沮丧。   宋黎温吞一声“哦”,不想说话了。   许延这人没心机,同样也没眼色,他不晓得宋黎哭是因为经历分手,还以为是陈庚的缘故,就想得意两句自己教训那狗东西的威风战绩。   刚咧嘴要笑,就被盛牧辞一瞥。   “顶什么嘴?”盛牧辞语气凉丝丝:“滚回车里等着。”   许延心一悸,倏地收了声,往回溜。   “回医院吗?”盛牧辞问。   肯定不能这副狼藉的样子出现在医院,宋黎摇头:“我今天休息。”   她在这说话的过程中止了哭,但面部印出泪痕,两颊泛起淡红,想来是酒后反应。   盛牧辞打量她会儿,若有似无地沉了下眉眼,声也淡沉:“白长这么大,拒酒都不会。”   那语气好似在说,光受欺负了,没我你今儿可怎么办。   但宋黎没听清,抬起疑问的目光。   “现在是要回家,还是我进去帮你骂他?”盛牧辞不作回应,歪着头看她。   宋黎加深了眼中的不解:“你为什么……要骂他?”   “那上车,送你。”他没事儿人似的说。   风里全是降温后的冰冷,每个呼吸都带着寒气。男人的外套不算厚实,抵御不了凉意,在外面站久了,身前的湿寒不停往毛孔里钻,刺得宋黎肋骨都有些发疼。   其实她没那么柔弱,但那天透心的冷,持续在放大她心底的消沉和无助,让她的脆弱一股脑地释放出来。   走到五百米外的公交站,再顶风等候不知何时才能来的车,还有近一个钟头的路程。   她没那力气了,只想最快地回到家里。   疲惫蔓延全身,宋黎思维一团混沌,低哑着声对他说:“麻烦你了。”   盛牧辞轻哼,直起身,走向车后座。   “那也不对我好点儿。”   他的语气比清汤寡水还淡,但其中藏了三分温柔。不过这是在很久以后,宋黎回想起这天,才意识到的。   军绿色牧马人驶往鹿枝苑的方向。   宋黎望着窗边一路倒退的景,失神地想,如果外婆知道她和靳时闻闹分了,会很生气吧,到时候肯定更不想搭理她了。   想到这儿,她眼前再度泛起一层湿润。   车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要求外来车辆登记。程归回头问她,笑容温和:“住哪栋?”   宋黎回神,一着急说话,不慎拖出几许哭腔:“不用开进去了,就两步,谢谢你程医生。”   话落,宋黎侧身就要开车门。   有个不轻不重的东西在这时被人丢过来,倏地,落到她裙摆上。   宋黎下意识低头去看。   是一盒纸巾。   “兜着哭,纸巾管够。”坐她身边一路无言的人突然开口。   盛牧辞是个周身都没有烟火气的人,人情味很淡,给人一种只能远观的气场。   可他每回都能留意到她的微妙,比如先前替她吃芒果,比如给她外套,比如眼下递她纸……   你说那是关心吗?   宋黎觉得不是,大概是遇到一只流浪的小野猫那样,他随手就喂了一点儿。   但他确确实实又不是完全无情。   宋黎双手握着那盒纸巾一动不动,很奇怪,她当时想逞强一句“没有要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瞳仁泛酸,宋黎克制地将泪压在眼眶里,到最后只闷出两个字:“谢谢……”   盛牧辞很轻地望过去一眼:“想哭就哭,哭又不犯法。”   都说没人心疼的难过叫孤苦,有人心疼的难过才叫委屈。盛牧辞那也不是心疼,大抵只是强者目睹她的软弱,实在看不下去。   可他一说话,宋黎莫名其妙就委屈了。   在眼泪不受控地飙出前。   宋黎落荒而逃。   苏棠年得知宋黎分手,是在下班后。   当晚,她从民政局直奔鹿枝苑,半小时后,苏棠年喘着粗气出现在宋黎家。   门一开,苏棠年就看见这姑娘穿着棉白睡裙,脸蛋洗得素净,长发在头顶盘成松懒的丸子。   她站在门里,咬着一袋吸瘪的酸奶。   要不是那双眼睛布满红丝,眼皮都明显浮肿了,苏棠年还真难看出她有多伤心。   “崽崽,没事儿吧?”苏棠年一进屋就捧住她脸,左看右看。   宋黎松开牙齿,露出一弯笑。   但那笑容真不太好看,眼眶红,鼻尖也红,碎发乱在额鬓,惨兮兮地仿佛是被凌虐过。   “靠,靳时闻算什么男人,把你弄成这副样子,直接击毙好吗!”苏棠年比自己失恋了还气愤,抱着住宋黎,拍拍她背:“不哭不哭,咱也算及时止损了,我们仙女宝宝要什么样的男朋友没有,是不是?”   “棠年,我没事了……”   宋黎失声了一般,嗓音哑到发虚,她咳了两下才继续扯出声音:“我就是,想你陪我吃个饭。”   回来后,宋黎一整个下午都在卧室,坐地毯上哭,把盛牧辞给的那盒抽纸哭得一张不剩。   也许是他的那句“哭不犯法”,给了宋黎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所以,她便不管不顾了。   开释抑在心底里的情绪,今天的,近期的,过去的,全部,所有,都尽情随眼泪簌簌落下。   浑浑噩噩地一直哭到,她差点儿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哭。   很神奇,放任崩溃过后,她不再那么难受。   就是把嗓子给哭哑了,眼睛也肿。   “黎黎,你要真不开心,我就陪你喝酒,千万别自己忍着。”苏棠年难得正儿八经。   宋黎吸上一口酸奶润润喉,而后莞尔说:“明天还得上班呢,我们点份焦糖千层吧,想吃。”   苏棠年说,没问题。   于是这晚,两个女孩子围着一茶几的甜品,窗外夜深冬寒,客厅里温暖可添。   动画电影《风之谷》投放幕布,重温这部经典,一如初见能浅浅拨动人心柔软。   宋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在久石让的音乐里感受温情,在宫崎骏的故事里被治愈。   电影播到结尾,宋黎默默拿出手机,删掉了靳时闻的所有联系方式。   她的微信置顶终于再次空无一人了。   也是在那晚,宋黎久违地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坚强,不是面对悲伤不流一滴泪,而是擦干眼泪后微笑着面对以后的生活”。】   这是《风之谷》里的一句话。   她希望自己能懂。   仅仅几秒的时间,宋黎就看到了“生吃小孩儿”的点赞。   他真的是……无时无刻不闲着。   宋黎知道,心理咨询的费用普遍不低,尽管跟闹着玩儿似的,但好歹人家上回主动疏导过她。   抱着不能亏欠的心理,宋黎裹着被子窝在床头,看一眼微信里不到九百的余额,斟酌片刻,她发过去一张表情包:【戳你一下.jpg】   生吃小孩儿:【嗯?】   随即,宋黎转账过去“888”。   转账说明:【祝你心想事成,岁岁平安】   宋黎正在想,万一他不肯收呢,毕竟是苏棠年的友情介绍,提钱多俗气。   不料,这人的脑回路依旧出乎她意料。   生吃小孩儿:【怎么,是要和我暗地勾结?】   宋黎一激灵,忙不迭在对话框里敲字:【就是最近经常打扰你,所以想感谢一下……】   解释都没来得及发送。   后一秒。   【转账已被接收】   宋黎:“……”   是的吧,谁能够拒绝金钱的诱惑呢?   再三踌躇,宋黎还是将这句话完整地送达给了对方。   生吃小孩儿:【喔】   生吃小孩儿:【还以为你想雇我】   宋黎摸不着头脑:【雇你?】   生吃小孩儿:【报复前男友】   “……”那你还收得这样快,跟要连夜动手一样,这人,就每次都挺突然的。   宋黎在这回答里无言以对,而“前男友”三个字,让她的心不由静了静,随后她深刻明白到——   自己的初恋真的以失败告终了。   整一下午的放声痛哭还算管用,宋黎那时的心情没有过分起伏,就是察觉到不对劲。   他是怎么猜到她分手了的?   就说他的副业是卜卦吧!   睡前,宋黎又开始苦恼盛牧辞的西装。   上面沾了她许多眼泪鼻涕,脏兮兮,皱巴巴,不成样子,洗得再干净也没法还他。   再看一眼logo,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宋黎思前想后,给许延发消息,试探那人外套的价格。   城北许公:【宋医生,三哥说随你处置】   城北许公:【但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先欠着他】   宋黎细细品着这两句话。   故意的是不是,她能过意得去吗……   眼泪掉太猛,宋黎眼睛酸胀得不行,便早早睡下。第二天也没耽误工作,按时到的医院。   查房,门诊考核,观摩手术,一上午过得很充实。   宋黎恍然发现,少了那些没有回应的嘘寒问暖,不用再因为担心错过靳时闻的回复,而时不时地瞧手机,心情能够这么愉悦。   分手虽然潦草,场面虽然难看,但至少没那么意难平。   能感受到来日可期,就不可惜。   中午十二点多,宋黎算准了时间,准备到901给盛牧辞做检查。   “宋宋。”万姚站到她办公桌前。   宋黎低头整理文件板,眼都没抬一下:“我这会儿有事,等回来再说。”   不满她的无视,万姚敲敲桌面:“盛先生的病程呢?”   宋黎动作顿住,眸光终于落到她脸上。   其实万姚日日化妆,但今天似乎相当精心地打扮过一番,说是要去参加选美都不为过。   “怎么了?”宋黎问。   万姚端着架子,答非所问:“盛先生的病房,以后我去就行了。”   宋黎花了十秒钟消化她的意思。   “你确定吗?”宋黎放下手里的蓝色文件板,说了句忠告的话:“他脾气可能不太好。”   “本来901就是归我管的,只不过那时我临时请假,陈老师才转交给你,辛苦了,现在我自己来。”   万姚如同天鹅,要永远仰着高贵的头颅,就是告诉你,她想做这件事,别不识抬举。   宋黎还能说什么呢?   万姚得偿所愿一离开,孟映乔便克制不住扯唇嘲讽:“真够缺心眼的。”   宋黎不在意地笑笑。   “我轻松了,正好睡个午睡。”   “宋宋,”孟映乔往前凑近她,煞有其事地,声音轻到只有她们俩能听见:“昨天你请假,盛先生离院了。”   宋黎一顿,笑容似是而非:“是吗?”   回想昨天在酒店的情况,过于明目张胆,宋黎下意识对这话题敏感。   “盛先生回住院部的时候,我刚门诊旁听回来,看见了,万姚也在。”   “然后呢?”宋黎生出好奇。   孟映乔下巴朝万姚的工位一扬,压着不可描述的语气:“她起心思了呗!”   足足愣了半分钟,宋黎不可置信:“你是说,她看上……”   “嘘——”孟映乔手指竖到唇间。   张望两眼,确定旁的无耳朵,她接着说:“不然她今天殷勤个什么?洗心革面要做人了?”   “……”   “做豪门太太,她想得还挺美。”   作为中性风拥护者,孟映乔继而羡慕地感慨:“原来‘宇宙颜值的尽头’真的存在,md盛大佬是真的帅!”   这腔宋黎搭不上,只能讪讪一笑。   倒也没错,他长得……确实蛮祸水的。   昨天过得像一场梦,精力都被消耗彻底,宋黎伸伸懒腰,想要舒服地睡个午睡。   刚躺下,耳边的抽泣声由远及近。   宋黎摘开眼罩,眼前是去而复返的万姚。   走前还容光满面,短短几分钟,她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901你赶紧过去吧。”万姚没好气地一声,甩头坐回自己工位,抽纸擤鼻涕。   宋黎从躺椅坐起来,一头雾水。   “……”   “你又不去了?”   没得到回答,当事人自顾埋头在那儿闷声哽咽,模样看上去很惨,宋黎感觉,自己昨天哭得可能都没她惨。   有一瞬,宋黎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盛牧辞揍了?   但宋黎不好追问,认命赶去901。   她到时,一如往常是许延开的门。   走进去,里面依然那般采光明亮,灿若碎金的阳光盈满整个客厅。   望向落地窗,不出所料,男人躺在那张移动病床上,侧颜骨相如雕镌,分厘不差。他躺姿懒散,嘴里叼着一支烟。   周身气压低,能感受到他阴翳的气息。   这情景,宋黎蓦地想起第一回 来这里。   那天,他就特别嚣张,碰下腰就凶神恶煞的,除开脸,全是上古凶兽的性情,后面些天她都心有余悸。   也怪不得万姚那样,任谁不吓哭。   宋黎端着医用托盘,轻车熟路地到他床边。她话还没说出口,那人察觉到动静,掀开了眸。   盛牧辞斜过去一眼,觑着她,不说话。   “……”   若非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这眼神,她还以为自己是和他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气氛一霎变得尴尬。   但昨天都当他面窘过了,宋黎心理素质硬实了些,她轻轻咳了一声:“盛先生,那个……”   “就这么把我丢给别人了?”   他忽然间开了口,嗓音低沉,没什么温度。   隐约有一丝不爽的意味,这感觉,莫名像是……约会被她放了鸽子。   宋黎懵着一张脸,没理清头绪。   男人将她笼在目光里,又说了下一句话。   “小没良心的。”   “……” 第13章 . 独享你 宋医生,轻点儿。   宋黎未曾想过, 和初恋分手后的第一天,自己非但没有如那些情感博主所言,崩溃在阴晴反复间, 反而站在另一个男人的病床前。   听他说自己, “小没良心”。   而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满脸冤枉, 饱含无辜。   究竟万姚做了什么惹毛他了呢?   基于外套之情,宋黎善意地轻声问他:“你怎么不高兴了?”   话落, 某人神情越发苦大仇深。   那眼神, 简直像是在控诉她说,宋黎你有没有心肝?   “……”   还是别再问多余的话了。   宋黎放下托盘, 戴手套, 例行公事地默默说:“本来都快能出院了, 你昨天那样跑出去, 很容易再创的,换完药,拍个ct检查下……”   也许那天她脸色比较清寡,到底前一日哭得死去活来, 眼下又露不出笑容, 低声说话,人便显出几分不想搭理他的冷漠。   话没到尾, 那人忽然插进一句:“我不乱跑了还不行吗?”   心不甘情不愿地。   宋黎听得一愣, 慢慢看向他。   “就在这儿待到出院为止。”他面无表情,后半截话硬硬的。   这语气, 让宋黎迟钝地联系到那句“把他丢给别人”。   接着,她才后知后觉地想。   他是不是误会,她在生他擅自离院的气?这妥协的态度, 是因为顾虑她情伤?   搞得跟吵过架求和一样。   宋黎下意识想笑,抿住差点上扬的嘴角,故意问:“真的吗?”   声音温温的,略哑,不似往常清润,能听出是昨天悲痛过度的后遗。   盛牧辞咬着烟蒂,含混一声“嗯”。   这回答,印证了宋黎的猜想,宋黎想了想,也无波无澜地“嗯”了声。   “那明天还是不是你来?”   盛牧辞傲惯了,没端多久又逐渐强硬。   都说有压迫就有反抗,错过敲诈资本家的机会,该很可惜。宋黎这般想着,将问题抛回给他。   “那你能稍微早些起床吗?”   她天生一张清清纯纯的脸,一点坏心思都看不出。   “几点?”   “……十点?”   一个真敢问,另一个也是真敢答。   盛牧辞抬起头,睨了她一眼。   宋黎承认自己有趁火打劫的成分,只是希望空出时间午觉能睡得满足些,她觉得不过分。   相视间,宋黎心跳着,没几秒,盛牧辞眸又敛回去。   “尽量。”他说。   宋黎怔了一怔,确认自己没听错。   他竟是真的答应了。   那瞬,宋黎脑中蓦地蹦出一个念头——她要向苏棠年为他正名,谁说盛老三不近人情的,明明就很通情达理的呀!   宋黎心里放起庆祝的鞭炮,但面上不形于色,小声说:“你刚刚,都把我同事吓哭了。”   盛牧辞冷嗤:“我又没揍她,哭屁。”   “……”   宋黎心想,你还不如直接揍她一顿,说不定她能比现在好受些。   没点燃的烟越咬心越痒,盛牧辞大概是咬腻味了,夹下嘴里那支烟一抛,准准投进垃圾桶。   再如昨天翻开掌心,朝她勾勾指尖。   宋黎却没懂,眨着眼问:“什么?”   “糖啊。”盛牧辞瞄一眼她白大褂的口袋,再瞄一眼她:“又没带?”   宋黎一时哑口无言。   惯得他,想吃她糖,居然还能理直气壮成这样?   算了。   这人确实没有正名的必要。   检查做完,宋黎离开后,在厨房暗中观察这两人的许延终于探出来脑袋。   他犹豫不决地走过去,嘴张了闭,闭了张,话在口中难以启齿,姑娘家似的磨磨蹭蹭。   盛牧辞直接耐心殆尽:“很闲?”   被他一瞪,许延顿怂,乐呵呵就溜走了。   许延躲回厨房,悄悄给程归发消息,将那两人的情况描述得绘声绘色,最后总结。   城北许公:【老程,三哥不对劲】   城北许公:【他还凶我,刚对宋医生他可不是这样的!】   程归:【……】   程归:【你要真闲就把你挂床头那两双袜子洗了】   城北许公:【老程,我没开玩笑!那天你也看到了,宋医生都要结婚了,三哥现在的想法很危险!】   城北许公:【他是我三哥,不是小三哥!】   程归:【扶额.jpg】   程归:【惜点命,你三哥的事少管】   程归:【别过几天他出院了,你再住进去】   城北许公:【愣住.jpg】   初恋永远别具意义,对待初恋往往谁都有无尽的宽容和再三的原谅。在某乎搜索关键词,高热度的帖子数不胜数,可见感同身受者诸多。   如何忘掉初恋?   和初恋分开后悔了怎么办?   初恋分手后还有可能复合吗?   ……   其实这些问题,宋黎都曾无意识地浏览过,尽管那时和靳时闻的感情尚无裂痕,但她总有一种类似居安思危的老成思想,譬如每回包里都得捎上充电器,身份证,钥匙……乃至卫生巾,准备万全,才肯安心出门。   后路铺明白了,不至于情急无助。   看归看,在此之前,宋黎从没想过她和靳时闻真有一拍两散的一天。   甚至在昨日,她还一度觉得自己也逃不过分手后的悲剧情绪。   但那天下班,经过一家少女心十足的饰品店,店里正在放一首钢琴曲。想来小众,宋黎不曾听闻,只是被那温柔的旋律吸引。   她在橱窗前停驻,嘴里含着给完盛牧辞后剩下的最后一颗奶糖。   展示台上摆着一只纯手工八音盒,水晶球里的公主随着音乐,在雪中一圈圈地旋转。   宋黎便想,自己似乎也和音乐盒一样。   过去都在日复一日地扭着那根发条,如今手松了,音乐倒是响了。   就像总等不到的期待,放弃了,就不再折磨了。糖一直很甜,冬天也一直很美。   于是那天就如同一个新开端。   往后的小半个月里,宋黎几乎把靳时闻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十余天,盛牧辞依旧恶名在外,但宋黎渐渐没那么忌惮他了。   他有他的可爱之处。   比如答应过她的事,他一回都没食言,说不乱跑就真的安安分分在病房,说十点再困都能准时到客厅等她。   宋黎给他换药,总能看见他眯着眼睛睁不开,短发蓬松,散乱在额前,眉间皱出川字,烦躁的模样像只小狮子。   睡不饱,还有起床气。   那时,盛牧辞不见凶狠戾气。   宋黎每次都能想到《夏目友人帐》里的斑大人,它的原型超帅且霸气,是只无限接近神之领域的高级妖怪。   当它被封印在招财猫里,又是无敌的萌。   和刚睡醒的盛牧辞实在相似,有的时候,宋黎真的很想撸他一把。   不过只是想想。   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顽劣得很,举手投足之间总是掺着一股坏劲儿。   宋黎记得有一天,她拿着复诊报告到盛牧辞的病房,他腰侧的伤早已拆掉纱布,只需要涂淡疤的药。   宋黎将药膏挤到手心,搓烫,再将温热的掌覆到他侧腰,按摩吸收。   女孩子的手很柔软,而男人的肌理很硬朗,但宋黎当时抹得很专心,一点儿都没往不正经的地方想。   可偏偏这人,非是要不清不楚地盯着她看。   察觉到他的目光,宋黎逐渐难为情,气氛有些难以言喻,她慢慢将鬓发别到后面,做自己的事,不搭理。   盛牧辞却笑了一声,突然叫她:“宋医生。”   “……”宋黎耳朵微微一热,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怎么了?”   他那双桃花眼狭长,眼尾是自然往上勾起的弧度,凝着她,嗓音淡哑。   “轻点儿。”   “……”   一直到这天。   “盛氏项目总监陈庚于南宜被抗议改制者殴打”的词条突然登上热搜。   当晚,宋黎正在值班室值夜班。   手机先是进来一通陌生电话,宋黎毫无防备地接通,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分心问对方哪位。   等了会儿,没有动静。   宋黎低头看了眼屏幕,通话并没有断开,她又温温柔柔地询问一声:“你好?”   “打错了。”   那边语气生冷,说完便直接挂断。   宋黎手机握在左耳,右指尖停在键盘上,好久她才回神,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靳时闻。   片刻,宋黎沉默着搁下手机,事不关己继续写病程。   是在休息的空隙,她看到了那热搜。   医院集团化改制目前积弊共存,争议的声音一向很大,但就南宜的情况,绝非解决问题的理性主意。   民众排斥的情绪高涨,开始质疑盛氏集团往日的口碑。   宋黎并不知道,那天盛牧辞出现在悦莱酒店的原因,只是她直觉,盛牧辞和陈庚不是一类人。   而且距陈庚到南宜和靳时闻约谈那天,都过去近半月了,这热搜降得这般蹊跷,很难不让宋黎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盘的结果。   那夜,宋黎是在结束晚查房后去找的盛牧辞。   宋黎看过盛牧辞最新的ct,腰椎和肩关节都愈合得很好,肺挫伤也基本恢复。   如果他住的是普通病房,那今天就该收到医院通知,及时办理出院手续了。   其实这天晚上去之前,宋黎什么都没想过要问,她只是例行晚查房的公事,和他聊聊复诊结果。   那晚他人在卧室。   卧室昏暗,只亮着一盏橘黄的台灯。   他大开着腿坐在一张高凳,窗开半扇,指间夹着烟,烟头那点猩红的火光已燃过半。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宋黎看到他用力吸上一口,再抬高下巴,朝窗外吐出。   烟雾弥漫过他凌厉的下颔线,他望着那团烟慢慢融入夜色里,微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什么。   那是宋黎第一次看见他抽烟,不再只是漫不经心地咬着玩儿。   那天,他似乎心情压抑。   宋黎眼中的盛牧辞,是个情绪表达三分,不露七分的人,可当见到这一幕,她觉得自己还是错了。   可能你看到的他,连三分的真实都没有。   “咚咚咚——”宋黎叩响三声门。   盛牧辞侧过脸,也许是想不到她这时候会过来,略顿一瞬,手垂下。   他没开口,但宋黎习惯性便往里走。   盛牧辞没有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将烟摁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站那儿。”   抽过烟的嗓子哑哑的,含着低磁。   “……”宋黎倏地原地止步,倒是进退两难了。   好在盛牧辞没让她尴尬太久,随后他便站起,俯身把窗开到最大,喝上一口茶,然后走到她面前。   “呛不呛啊,还往里进。”他又恢复那懒散的神情,戏谑她。   事实上屋里的烟味并不重,不过是凉风裹挟来几缕,闻着醇厚,但却是很温和的香。   “……挺好闻的。”宋黎实话实说。   盛牧辞瞧了她好一会儿,没辙,翘翘唇角说了声“行”,又指她背后:“看看那儿。”   身后是只挂钟。   宋黎回过头:“怎么了?”   “几点。”   “12点35。”   “12点35……”盛牧辞刻意拖腔带调,声音低懒:“还随便进男人卧室。”   “……” 第14章 . 独享你 你好大。   起初宋黎只是想要交代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过来看看他睡没睡,但眼下盛牧辞这样抑着嗓说话,须臾间, 宋黎不能再和来时那么坦荡了。   他穿黑曜色的居家服, 高出她一大截, 背光站着, 将清瘦的她完全裹在自己的身影里。   光线晦暗,不清不白。   “我值夜班, 这是工作……”宋黎定定心, 若无其事地随处望一望。   “喔——”他恍悟的表情:“工作。”   宋黎重重点头,往正经事上赶话:“烟你别抽太猛, 好是好了, 但身体是要慢慢调理的, 得悠着点……酒也是……还要注意休息和忌口……”   她有一把细软的好嗓音, 小声说话时,像小猫附耳叫唤,喵喵喵的,连唠叨都有趣起来。   盛牧辞忽地就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宋黎抬眼, 悄悄瞅他。   “还挺会管教人。”他要笑不笑地评价。   这可就有折煞的意思了, 宋黎开口撇清:“你是我的病人。”   我的。   盛牧辞垂眼,将这两个字略一回味, 随后挑了挑他那漂亮的野生眉。   “明天就不是了。”他挪开小半步, 去拉柜前的小沙发椅。   背一弯,衣摆上移, 露了腰。   细而紧实,但光溜溜的,里面什么都没穿。   宋黎立刻避开眼, 不用目光冒犯他。   虽说……她摸都摸过了。   还不止一回。   盛牧辞拽过那张小沙发椅到她面前,同时,宋黎突然反应到他话,微睁大眼,惊讶:“你明天就要出院?”   盛牧辞没有马上直起身,就着那姿势,偏过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语气……”他顿两秒,再不紧不慢地站直:“难分难舍似的。”   “……”   明明就没有。   宋黎百口莫辩,无辜解释:“只是意外。”话落,又生硬地补充一句:“……没有难分难舍。”   盛牧辞声音低:“不是舍不得?”   “不是。”宋黎笃定。   盛牧辞带着点笑,人往边柜一倚,抱起胳膊盯着她瞧:“那是管我管上瘾了?   原本工作折腾到半夜,宋黎没什么精神,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又寸寸充斥着双眼,她这会儿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但这人一个不正经,宋黎心一颤,蓦地就清醒了。   “我没想管教你,不要乱说……”她忙不迭脱口,皱了皱鼻子。   谁!敢!管!他!   反正她是不敢。   那天宋黎没戴眼镜,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白大褂领口露出浅粉色的毛衣领子。   脸小,个子也小,连他肩膀都不到,他只要低低眼,就能看到她颈下半遮半掩的光洁肌肤。   当时四周光暗,但她那双眼睛却盈盈的,仰着脑袋望过来,稚气未脱,又是含嗔带怨。   在这将要离开的前夜。   忽然间,盛牧辞很想欺负她一下。   “不是想管教我啊?”他慢悠悠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宋黎在原地愣了愣神。   正想说话,眼前那人向前一倾身,窗口灌进一阵风,带着他身上的烟草气息逼近她呼吸。宋黎下意识往后,才退半步,腿窝就抵到了沙发椅。   没站稳,脚跟一晃,她蓦地跌坐下去。   始作俑者搭着一边扶手,俯身看着她,眼底泛起好整以暇的笑意,一字一顿,咬得清晰。   “想、调、教、我?”   就是那一瞬间,宋黎心跳骤地剧烈。   宋黎知道盛牧辞是故意捉弄,他这人就是这样,爱使坏。她也知道,这时候最好表现得很淡定,让他自己失趣。   但他居高临下地注视过来,影子彻底淹没了她,宋黎便不能自控地绷紧了四肢。   耳朵虽然泛红了,可宋黎心里不甘示弱,她不轻不重地睇过去,想回嘴。   “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听着有娇嗔的意味,且关键的后半句在一声碰撞中被截断。   两人一同停住,默契地望向声源。   门口,许延像被点了穴,束手束脚地立在那儿不敢动,满脸惊恐和害怕。   从许延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三哥的背影,而宋医生是坐着的,被他三哥圈在沙发椅里。   能够判断出,当时宋医生的脸,正好对着男人不可描述的部位。   而且屋里这么暗。   而且他要求调.教。   而且她还说好大。   “……”   许延傻眼,当时“偷情”两字在他脑中来回盘旋。   在离死亡只剩0.01秒的刹那,许延倏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哈哈,路过路过,不小心磕到门了……我回屋了哈。”   你们玩,你们玩……   “下回再联系啊宋医生。”许延努力隐形,甚至走前,还很贴心地。   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宋黎在“啪嗒”的关门声里抽回神识。   察觉到尺度的不对劲。   “……”宋黎陡然站起,瞪一眼始终气定神闲的某人,然后红着脸跑掉了。   联系个鬼啊。   漂流瓶联系吧!   那晚之后,宋黎就再没见过盛牧辞。   第二天他就出院了,消失在宋黎的世界里,或者说,是他们剥离医患关系后,重新回到各自云泥之别的圈子。   其实准确讲,在宋黎这儿,盛牧辞也不是完全消失。   她隔三差五就能看到许延的朋友圈动态。   医院集团化的风波还没平息,盛氏收购的进程不知被什么牵绊住,迟迟未能着手。   最初宋黎以为,盛牧辞可能还在南宜的某个地方。   不过许延朋友圈的定位告诉她。   他人在国外。   许延几乎每天都有更新动态,从景点打卡到享受大餐,都是些生活片段,十分琐碎。   但宋黎经常能从中捕捉到某人的踪影。   比如餐桌一角,他无意入镜的左手,戴着黑金腕表,指骨修长分明。比如许延的自拍,偶尔会有他模糊的身影出现。   一万四千多公里的距离。   他在异国他乡游戏人间,而宋黎每天或早或晚,在医院和鹿枝苑之间两点一线奔波。   只是每每看见挂在衣柜里的那件黑西装,或是刷到许延的朋友圈的时候,宋黎都有一种不知名的恍惚感。   盛牧辞三个字,也会让宋黎感觉,那人在901住院一个月的那段记忆,很不真实。   日落,全世界都在梦里。   醒后一帧一刻皆烟消云散。   但也仅仅只是不真实而已。   元旦前一周,许延的朋友圈定位在拉斯维加斯的某个赛车场:【开赛车吗?有医保的来!】   配的是他站在赛道前一段耍酷的自拍视频。   那天是凌晨一点左右,宋黎值完小夜班,在休息室临睡前,她看到了许延的动态。   拉斯维加斯还是白天。   视频里,赛道壮观阔野,纵横在险峻的山谷间,远处有摩托一声轰一声地急速飙过,光从视频里看,都足以感受到惊险刺激。   视频最后几秒,宋黎在许延的身后发现了盛牧辞。   他长腿一迈,骑上一辆亮黑色重型改装摩托,身上那套黑红色防护服很帅。   宋黎看到他往后抓了一把短发,再拎起头盔,潇洒戴上……一个蓄势待发的画面。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宋黎却坐在床边静静想,骨伤都好全了吗,他就敢玩速度与激情了。   真是不要命。   明明离开前一晚,她还特意过去提醒要注意休息的。   12月31号。   辞旧迎新,日子添上喜色。   那天,医院为全体医护和住院患者都准备了草莓花束,寓意着新年“莓”烦恼。   草莓红白相间,都很大颗饱满,看着昂贵。   整个办公室沉浸在惊喜的气氛里,都在为医院总算是大方了一回而感动。   宋黎却蓦地想起了盛牧辞。   在他还住院期间,她有吃过他的草莓,也是红白都有,味道很甜。宋黎一直记得。   同样记得的,还有那时被他吃掉的芒果。   花束包装用的是高级的雾面磨砂纸,绑着可爱的白色蝴蝶丝带,纸上贴着一张卡片。   宋黎揭下来,看到上面写着——   “新年快乐,宋医生”。   宋黎不经意浅浅弯了下唇。   这时,她收到了苏棠年的微信消息。   苏棠年:【南迦山下雪了!】   苏棠年:【我的崽!雪山跨年走起!!】   明天就是元旦小假期,难得放松。   宋黎也颇具兴致:【倒计时30分钟下班[爱心花射.jpg]】   苏棠年:【美女达成共识.jpg】   苏棠年:【半小时后接你!】   苏棠年:【想要狼人哥哥还是奶狗弟弟?颜值在线,身材保证!选吧!】   宋黎懵住:【导游吗?】   苏棠年:【???】   苏棠年:【我愿称之为——男宠】   宋黎:【……】   宋黎:【不可以涩涩[达咩.jpg]】   苏棠年义正辞严:【我们两个单身女孩子,不抽烟不喝酒,就好点色怎么了?】   苏棠年:【女孩子不能没有涩涩,就像外国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宋黎在工位前轻轻笑出一声。   好有道理哦。   节日的氛围惹人愉悦,于是宋黎一改往日矜持,配合她玩笑说,那不如都要吧。   苏棠年兴奋地转眼就去约人了。   放下手机,宋黎正打算将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做完,值班的小护士突然出现在门口,往办公室里唤她。   “宋宋——院长叫你去趟A区停车场。”   宋黎呆了好半晌,才应声。   万院长找她能有什么事,宋黎想不到,但她没拒绝,揣着疑问,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A区停车场离住院部不远。   冬日堪堪五点,天便暗得如一杯冰镇过的深色葡萄酒,晦涩不明,散着寒气。   医院路灯四起,一哈气,橘光下便升起一团白雾。天寒地冻的,一路人少得可怜。宋黎拢了拢羽绒服,捏紧领口加快脚步。   如果那天靳时闻没有出现的话。   宋黎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完美的跨年夜。   可生活的本质就是事与愿违,宋黎没在停车场见到万院长,等在那儿的只有靳时闻。   他从那辆黑色卡宴里下来,一身冬款商务装,冷峻不苟的模样一成不变。   看到靳时闻的那瞬,宋黎惊怔在原地,但也只有短短两秒,她便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只不过她走出两步又不得不停住。   因为靳时闻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胳膊。   “宋黎,”靳时闻沉声,把她拽回面前:“跟我回家吃个饭。”   宋黎想抽回胳膊,可惜男女力气悬殊。   说实在的,宋黎和他真没到形同陌路的地步,毕竟是被他们家养大的,宋黎没那么无情。可靳时闻命令的态度让宋黎很不舒服。   “我们已经分手了。”宋黎生疏地说。   靳时闻依旧那副绝不放下脸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我妈的意思。”   听到这话,宋黎敏锐地意识到问题。   她问:“靳阿姨还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吗?”   靳时闻眼底漆黑,不回答她的话。   他这般,宋黎倒是明白了。   “我自己跟靳阿姨说。”宋黎其实不讨厌靳时闻,但他们也确实不适合。   宋黎始终抱着好聚好散的想法。   她呼吸着,凉气沁得五脏六腑都发冷:“靳时闻,新年快乐,以后你不要再来医院找我了。”   宋黎依然温和,但语气间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爱意。   靳时闻抿紧唇线,那只手渐渐用力,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捏断,宋黎皱起眉,隔着厚实的衣服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痛意。   冷寂片刻,靳时闻倏地扯唇一笑:“要不是你把我拉黑了,我能来找你?”   宋黎抬头,对上他的眼。   靳时闻深深吸了口,他还是僵着,骄傲不允许他低头:“宋黎,适可而止,这么久,也该闹够了吧?”   ……   夜阑人静的冬夜,天色渐浓。   军绿色牧马人就停在侧前方,只不过那处隐蔽,远离路灯,沉在暗处。   盛牧辞倚在车门前,指间的烟夹到唇边,他重重抽上一口,浸过肺,再慢慢悠悠吐出一片青雾。   烟雾浮动间,他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那辆卡宴的方向。   盛牧辞眯起眼。   刚回国就是这一幕,一看见她和前男友在一起就烦。 第15章 . 独享你 她现在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   等得久了, 车窗落下。   许延探出脑袋,问倚外边儿抽烟的人:“三哥,事儿不都办成了, 怎么着盛严霄也能安生段日子, 咱还上医院来干啥?”   指间烟雾袅袅, 盛牧辞磕了磕烟头的灰, 没搭腔。   “找个地儿跨年呗?”许延伏到车框,划拉着手机软件, 屏幕映亮他逐渐兴奋的脸:“这森林公园有点东西啊, 山顶都积雪了,还能泡温泉呢, 看着倍儿爽!三哥, 这不得搞两下?”   “闭嘴。”   一声暗含警告的低音炮。   许延顿地销声。   盛牧辞抬手, 吸了口烟, 再呼出,一团青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腾四散,朦胧了画面。   许延这才留意到,他三哥目不别视, 一直盯着某处地方。   夜里冷, 停车场几乎没人,空落落的。   顺着他视线, 许延一下就望见了站在卡宴前, 那拉扯不清的两人。   也许是辨识度太高,许延一眼便认出, 那是宋医生和她的总裁未婚夫。   许延心头一紧,立刻观察盛牧辞的表情。   侧脸,冷漠硬朗。   眼神, 冰冰冽冽。   许延猛地就想起,他三哥出院前那夜,和宋医生在卧室里苟且的事。   勾勾缠缠,调情play……真尼玛会玩儿。   那画面,至今回忆起来都很难不让人那个啥焚身,燥热得很。   平常那些往上贴的女人,三哥是眼皮都懒得掀一下,许延还以为他是真的清心寡欲。   居然不是。   他只是独好宋医生这口!   这点上许延倒能感同身受,宋医生确实漂亮,而且漂亮得与众不同,是温柔含怯的调调,不带攻击性,诱人于无形。   他第一眼就坠入爱河了。   不过那天撞见宋医生拍婚纱照后,他便及时收手。   虽然姓靳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不管怎么说,做人道德还是得讲的。   知三当三的事儿那肯定不能干啊!   “三哥……”许延悄悄察言观色,试探着提醒:“宋医生有男朋友了。”   盛牧辞偏过脸,不冷不淡斜他一眼。   许延从他的眼神里意会出三句潜台词。   有又怎样?   老子就喜欢有男朋友的。   刺激。   “……”许延早发觉这两人暗戳戳的有问题,一通脑补,开始担心他们藕断丝连将来要毁了两个家庭。   他隐晦,且语重心长说起来:“人家宋医生就要结婚了,三哥,你俩那事儿吧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就忘了吧……”   盛牧辞胳膊往后搭着车,听了两秒便抽自己的烟,没理会他。   但这并不妨碍许延嘴碎,他苦恼得薅薅头发,一咬牙:“你这年纪血气方刚,搞搞露水可以理解,可这事情它总归见不得光啊……三哥,就当在南宜有过一段情,别惦记着了。”   再搞下去,你可真要成情夫了!一世英名全毁了!   盛牧辞依旧不说话,只是皱眉回头,那嫌弃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逼。   悟到气氛不对劲,许延倒吸口气,压着声,作死问出:“你俩那晚……咳,做措施了吗?”   听到这,盛牧辞算是明白这家伙的意思了。   脑回路真他妈清奇。   他轻哂,目光重新投向那姑娘。   有段时日没见了,远远看着,她穿得比他离开前要暖和很多,毛衣,靴子,白色羽绒服下露出半截呢短裙。   下巴陷在一圈毛绒绒的大领子里,裹得像粽子,但依然能看出身材苗条。   忽然想到刚住院那会儿,跟她说的那句“有女朋友也不是不行”,那是他抬杠的话,故意逗她的。   但现在想想……   确实也行。   盛牧辞舔了下嘴角,敛眸倏地笑了。   这可将许延震了一大惊:“三哥……”   “我真不是在跟你闹——”   想说别犯浑,这万万使不得,但许延后面的话猝不及防被一道突然拔高的声音截断。   他循声望向那边。   “靳时闻,能做的让步我都做了,走到这里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觉得太随便,那我们今天再正经说一次分手。”   宋黎说话一向温温和和,很少有这样铿锵有力的时候,能听出她当时有些急了。   “宋黎。”男人沉沉叫了声她名字,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今天特意来一趟不是要看你继续耍性子的,不识趣也该有个度,在我家舒舒服服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宋黎说:“这十几年的抚养,我很感激,在我身上花的钱我会还,一分都不会欠,但我们……”   “我都已经主动过来找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靳时闻打断她话:“见好就收,不要和你妈妈一样得寸进尺。”   突然间,宋黎静下来。   她微微颤声,问:“……你说什么?”   “不就是想我对你多花点心思?你的目的达到了。别再学你妈那套,装给谁看?”   “啪——”   凛冬的夜,世界刹那间在这一记清脆的巴掌声里安静下来。   “我……”许延蓦地捂住嘴,压住音量,后面那个字从指缝间挤出来:“操!”   他没想到宋黎一柔弱的小姑娘,动起手来这么厉害,那一耳光甩得,隔老远都将他耳膜响得一振。   不过,宋医生和姓靳的吵架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三哥有机会了?   靠,这是小情人要趁乱上位的戏码啊!   许延下意识去看某人。   盛牧辞靠着车门,依旧闲闲的,眼底却有了别样的情绪,像是蒙上了厚重的阴翳。片刻后,他薄唇衔住烟蒂狠狠吸了最后一口。   在一片青雾弥漫中,盛牧辞直起身,烟随手摁灭在石墩。他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活络着手腕,径直朝那儿走了过去。   足足愣了半分钟,许延才反应过来。   忙不迭推开车门去追。   ……   宋黎眼睛都红了,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再情急,她都没想过眼前的人会说出这种侮辱的话,将彼此间仅存的体面都撕破。   她死死瞪住脸歪向一边的靳时闻。   “不许污蔑我妈妈,她不是那样的。”宋黎眼圈发烫,抑着哭腔的声音哑下去:“靳时闻,你凭什么不肯放过我?这段感情我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靳时闻碰了碰颊侧的指印,生疼。   他喜欢宋黎温顺听话的样子,习惯她永远温声细语和自己说话,而不是现在这样任性,疏离地质问他。   靳时闻想到酒吧那回,他听那群人大大方方地谈论情.事上的话题,吹嘘某某新女友腰细臀翘,叫得浪,活儿也绝。又反过头来嘲笑他纯情,小女朋友都睡不到。   其实那天晚上靳时闻想要她,是有负气的心理在的。   可她竟是,反感得一把推开了他。   “不给碰有什么用?”靳时闻冷笑,眼底盛着暴怒,情绪一失控,不过脑地冲她低吼出来:“不如别人家女朋友!”   寒风中,宋黎难以置信地看着靳时闻。   他已经无可救药了,没有再和平分手的必要。   任他宣泄完,宋黎倔强地锁住盈满眼眶的泪水,一声不响地扭头要走。   靳时闻却一把按住她肩膀,钳住她胳膊不准她离开:“宋黎。”   “放开!”宋黎声泪俱下,在绝望中拼命挣扎。   明明对她用情不深,可就是不肯放手,宋黎真的不明白靳时闻究竟要怎样。   她只知道,后一瞬,眼前凭空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甚至都没来得及认出是谁,一念之间,宋黎只听见靳时闻一声闷哼,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拳头狠狠砸倒在地。   失了桎梏,宋黎往后踉跄了步站稳。   空气中顿时多了淡淡的烟草味,她抬眼望去,便见到那人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休闲款的黑夹克,身型颀长,浑身的狂妄和硬气,背影的轮廓熟悉感强烈。   宋黎惊魂未定的心一动。   情况突发,靳时闻显然也没看清来人,他那一下摔得有点重,嘴角破了,一口唾沫混着血。   靳时闻吃痛呻.吟,撑着地面爬起来,嘴里咒骂了句不干净的。   正想看是谁,另一人大步迈上前蹬住他胸膛,一脚将他踩回在地。   “这是京市你盛三爷!”   许延插着腰,架势威风,居高临下瞪着靳时闻,嘲讽:“傻狗,没听过?”   宋黎还在状况外,好久不见的那人便在这时回首,看向她。   四目相对,真的是他。   宋黎愣在那儿,双眼濡湿,还是泪朦朦的。   盛牧辞瞧她一眼,勾了勾唇,对她说了再见后的第一句话:“再帮你一次,要不要?”   他还是老样子,痞里痞气的,低荡出漫不经心的嗓音。   宋黎仰着一张湿哒哒的脸,肌肤嫩得像豆腐,迷惘地看着他,跟一只迷路的奶猫似的。   她忘了思考,同样忘了回答。   盛牧辞也没要她说,慢悠悠侧回头,睥睨着靳时闻:“她现在……”   停顿两秒,他薄唇翘起慵懒的弧度。   “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   在靳时闻惊愕的目光下,盛牧辞甩了甩刚使过劲的右手腕,徐徐走近两步。   他笑,垂下的眼却是冷的:“再碰她一下,就不是一拳那么简单了。”   盛牧辞是个百无禁忌的性子,放下话,便勾着宋黎的肩,当场带走了人。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着。   稀里糊涂走了一段路,迎面刮来一阵风,宋黎冷得一哆嗦,清醒了。   腰一低,忙从他臂弯里逃脱出来。   “刚才……”宋黎声很轻,许久不见的生疏感让她低着眸,没去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了,盛先生。”   怀里空落了,盛牧辞淡淡挑了下眉梢,双手插进裤袋,时隔多日,再次近距离打量她。   眼前,是一盏路灯,这姑娘旁站着,头顶打下一束光,昏黄里漂浮着白色的尘埃,细细密密的,在寒风中飘转。   她盘着丸子头,睫毛泛着湿意,小脸莹白,整个下巴都陷进领子那一圈厚软的白绒毛里,将尘埃都显衬得宛如碎雪。   模样还真是……拘谨,可爱。   盛牧辞一低头笑了,似是而非问她:“我没名字吗?”   他这人的心思,宋黎一向猜不到,直接回答有似乎有点蠢,可她抬睫小心看他一眼,又辨不出这话的深意。   “你刚刚,打他了。”宋黎含糊着岔开话,她哭腔很淡,但鼻音明显,听起来糯得像小孩子在说话。   盛牧辞先是品了品她的声音,再看着她说:“所以呢?”   舍不得前男友挨揍?   然而这姑娘低着声,说的却是:“你手有没有事?”   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挺让人心里熨帖的。   盛牧辞无声抬了下嘴角:“如果有呢?请我吃饭?”   大概是被靳时闻气傻了,宋黎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这人是在给自己下套。   她甚至很难为情:“改天……行吗?”   见状,盛牧辞斜斜倚向灯柱,懒声问她:“今晚约谁了?”   “朋友,一起跨年。”   “男的女的?”   也不知怎么的,宋黎犹豫了下,才说:“……都有。”   盛牧辞眯了眯那双桃花眼:“去哪儿?”   你知道这么清楚干什么?   宋黎不太想说,偏又倏地想起他方才嗓音沉哑隐着笑,对靳时闻说的那句话。   ——她现在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帮她放个狠话,还是……   宋黎拿不准,只是发觉自己这会儿,心跳的频率乱得有些诡异,像脱离控制的氢气球,飞走了,抓不回。   她抿抿唇,温吞出声:“南迦山。”   话音刚落,两辆Ferrari超跑从眼前呼啸而过,一红一黄,特别拉风。   宋黎正奇怪,是谁在医院的停车场这么招摇,没过几秒,两辆车步调一致,“咻”一声倒回到她面前的路上。   其中一辆的副驾驶,苏棠年探出脑袋,也许是没注意到宋黎旁边一身黑的某人,她毫无顾忌地兴奋朝她挥手:“我的崽!小帅哥们已就位!出发出发!”   宋黎:“……”   跑车的窗都落下,两辆车里起码有六个大男人,苏棠年说得没错,从狼人哥哥到奶狗弟弟,各种型都有。那时他们齐齐笑着向她打招呼的情景,宋黎恐怕此生难忘。   是真的有点……养了一后宫男宠的感觉。   宋黎怔愣在原地。   只听身旁那人不咸不淡地“啧”了声:“我不在,你玩儿挺野啊,妹妹?” 第16章 . 独享你 不许再叫我先生。   暮色四合, 橘光亮处空荡荡的,只有盛牧辞一个人,靠在那儿呵气成霜。   那姑娘上车走了。   脸颊赧红, 凝噎着丢下句再见便落荒而逃。   她逃跑的模样很有几分可爱, 双手揣在衣服兜里, 小碎步哒哒哒的, 频率还蛮快。   但其实,他一把就能把人揪回来。   这让盛牧辞想起那夜在他卧室, 那一幕阴差阳错后, 她也是这般,难堪地跑掉。   思及此, 盛牧辞忽然笑起来。   帅气的军绿越野驶到面前, 车窗降落。   “三哥, 姓靳的应该能老实了!”许延笑得得意, 张望两眼:“宋医生呢?”   盛牧辞坐上车:“你管她。”   许延惊讶,难以理解地想,跨年夜都不约人家?失恋空窗期可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啊!   可惜他没敢多嘴。   安分把车开出医院,许延才问:“那咱们现在上哪儿去?回别墅?”   “不然?”   “真不搞搞跨年活动吗三哥?比方说……到山顶泡泡温泉什么的?”   盛牧辞脸侧向窗, 没听见般。   许延本□□浪, 跟着盛牧辞所以收敛,但这大过节的都不能放纵玩儿, 着实憋得心痒。   “三哥, 你看前段时间多累啊,为那事儿一直在国外跑, 这会儿空了就放松放松呗。”许延唉声叹气,尽管晓得无用,还是不死心地说了句:“南迦山这地儿确实不错。”   南迦山?   盛牧辞目光斜过去, 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反应。   “哪儿?”   见他似乎感兴趣,许延心中一喜,兴致昂扬:“南迦山!就是不知道南方的雪山温泉,泡起来爽不爽。”   “走不三哥?”   盛牧辞不由想到先前,小姑娘跑向形形色色两车男人的画面。   寂静半分钟,他语气淡淡。   “随便。”   超跑正驶往南迦山的方向。   宋黎安静窝在后座,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她昏昏沉沉,想睡上一觉,脑中突然回荡起盛牧辞那声——   “玩儿挺野啊妹妹”。   心肌一梗,她蓦地又清醒了。   宋黎不理解,为什么她所有不体面的样子都能被那人看个正着,有时候真的不必这么该死地有缘。   她都要裂成二维码了!   “崽崽。”副驾驶的苏棠年突然回头:“你刚跟谁在一会儿呢?”   宋黎呼吸窒了下:“……就一病人。”   “脸没太看清,但长腿真绝了!感觉好帅啊!”苏棠年对帅哥没有抵抗力,当场露出痴迷的神情。   宋黎扯笑敷衍:“还行吧。”   能不帅吗?   他就是你曾经说的,刘楚玉见了都想跳出棺材再逍遥一回的男人。   但宋黎不准备告诉她,如果苏棠年知道那人就是盛牧辞,肯定要穷追不舍地问她和盛牧辞是什么情况。   宋黎压根不晓得怎么说。   那句“别人家的女朋友”,让宋黎现在面对盛牧辞时的心态,变得很微妙。   今晚靳时闻找她的事,宋黎也不打算说。   她和靳时闻终究是闹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日后见到也是水火不容,喜庆的日子就不提他扫兴了。   他们一行八人,到达南迦山是在两小时后。   起初宋黎还心存忐忑,到底这些人她都没见过,虽说都是苏棠年的哥们儿,老熟人了。   宋黎性格和苏棠年相反,如果说苏棠年是张扬的日,那宋黎便是安安静静的的月。   这几个男人显然家境都很殷实,斯文的,强势的,健谈的,阳光的,性格各异,但都特别有教养,十分绅士。   宋黎略怕生,几乎不说话。   而他们时不时就会主动挑起话题,避免她处境尴尬。   彼此关系都好,一路有说有笑,宋黎倒是很快融入了。   不可否认,宋黎这样漂亮的乖乖女,尤其讨男人喜欢,她的温柔好似能传染人,一遇到她,再暴烈的性格也都变温声细语了,怕是一大声要惊扰到她。   但宋黎自己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们都极有风度,仿佛将她当成了团宠,关照得无微不至。   和靳时闻在一起之前,宋黎一门心思在学习上,和靳时闻在一起后,宋黎和异性都有保持距离。   她从未像今晚这样,和男人群集在一块儿。   居然……感觉也不差。   车在山间公路开了很久,宋黎正发着呆,倏地听见前座苏棠年雀跃的惊呼声。   同车的哥哥笑着提醒她说,宋宋,看窗外。   宋黎下意识偏过头。   随着海拔升高,往山顶的公路积雪越来越厚,夜空的雪大片大片落下来,在灯下闪闪发亮,森林植被皆裹上银装,玉树琼枝,美得像水晶雕塑,整个世界都是白色。   南宜很罕见能下这么大的雪。   宋黎趴到窗前,惊艳地望着外面。   很凑巧,一辆越野车从她眼前一驶而过。   隔着玻璃,车在雪夜里看不太清晰,等宋黎想再仔细观察时,那车已开出老远。   宋黎愣了愣。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   车子一路开到山顶的温泉酒店。   这一趟出来,苏棠年将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宋黎什么都不需要带,在酒店餐厅用过晚餐,稍做休息后,他们相约一起去泡温泉。   毕竟是跨年夜,有独立温泉池的房间早早就被预定一空,他们只能到公共汤池。公共汤池也是好的,在雪山环绕间,是酒店特色。   但宋黎不习惯,苏棠年给她准备的泳衣长袖短裙,还算保守,只是太过修身,前后线条都被勾勒得凹凸有致。   换上泳衣后,扭捏了半天,宋黎才被苏棠年拽出了房间。   说实话,那几个哥哥从外貌到身材都很优越,只穿着泳裤浸在汤池里的画面,确实很赏心悦目。   热汤水雾袅袅,宋黎在石壁角落小小的一只,被他们围着中间,聊天说笑,她难为情得恨不得整张脸都埋进汤里去。   宋黎当时就理解山阴公主刘楚玉了。   这么多美男裸着在前面,温柔地对你笑,这香艳又温情的画面,谁能做得到心!如!止!水!   呜呜呜……   宋黎感觉再待下去,自己要变成坏女人了。   象征性地泡了会儿,宋黎借口太热,到玻璃房休息,而后匆匆出了汤池。   玻璃房就在汤池旁。   顾名思义,是一栋玻璃全景的房子,供泡汤的旅客小憩,或是欣赏风景。   玻璃房有两层,一楼是汗蒸房桑拿房之类的娱乐休闲区,人多。   宋黎想清静,便披着浴巾往楼上走。   二楼有一架亮白色的钢琴,过道植有胭脂色的粉玫瑰,落地窗旁摆有两张躺椅,能观赏到玻璃外层层错落的雪。   里面只亮着一盏偏暗的暖光,平添了几分氛围感和浪漫情调。   忙忙碌碌的医院待久了,这样惬意的环境宋黎无法拒绝,她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只是等她愉悦地走近后才发现。   已经有人占了其中一张躺椅。   那人穿着酒店的黑色男式浴袍,宋黎站在后方,看不到他的脸,只瞧见他翘着二郎腿,落地的那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那姿态,有点儿懒,也有点儿狂。   熟悉的感觉一瞬即逝。   但宋黎当时根本没往那儿深究,怕自己唐突了,她声音轻轻地,礼貌问:“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她。   静了那么七八秒,宋黎想再开口时,便闻得男人鼻息溢出一丝笑。   这极度相似的声音,听得宋黎心脏倏地一颤,头绪顿时千回百转。   就在这时,那人淡哑的嗓音响起。   “躺吧。”   “……”   宋黎原地怔住,心猛烈跳动起来。   不见动静,他终于抬起沉在靠枕上的脑袋,转过脸,掀起耷拉着的眼,似笑非笑地看她:“愣什么?”   对上那双漆黑勾人的桃花眼,以及痞帅的脸,宋黎花了好半晌,一点一点抽回神识。   原来她没有看错,半山腰驶过的那辆越野车,真是他的。   “你……怎么……在、这儿?”   她仍在惊愕中,许久总算艰难地问出一句。   盛牧辞没说话,先朝楼下瞟了眼,再耐人寻味地回眸,和她对视:“只许你和小帅哥们约,我不能来?”   顺着他别有深意的目光,宋黎恍然发现,这里视野阔远,正对着公共汤池,往下看,一目了然。   那她和一群男人聚众泡汤,他不是全能看见?   “……”   宋黎刚平复下的心跳又凌乱了。   “宋宋。”   蓦地,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黎循声回首,便见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走向她。是来时同车的那个哥哥,叫傅臣。   “你在这儿,让我好找。”傅臣笑着递她一杯温奶茶:“他们准备零点放烟花,你休息差不多了记得过来。”   宋黎接过奶茶,点着头,乖声道:“谢谢傅臣哥哥。”   一嗒一嗒,盛牧辞左脚踩出拍子。   节奏不耐烦,给人一种傲慢乖戾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宋黎不敢出声。   傅臣留意到躺椅上的男人,问宋黎:“认识?”   宋黎沉吟了会儿,左右把握着分寸,小声说:“……不熟。”   傅臣笑笑,没追问。   告诉宋黎有事随时叫他后,傅臣便离开了。   人一走,盛牧辞懒洋洋地低笑一声:“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   宋黎咬咬唇,在解不解释之间犹豫,手里的奶茶忽然被人抽了去。   盛牧辞只吸了一口,就将那杯奶茶丢到圆几上,面无表情地说:“什么玩意儿,难喝死了。”   宋黎空着双手,傻了眼。   为什么他永远都能这么理直气壮!永远拽得跟新帝登基一样!   宋黎气得鼓了鼓双颊,低着声:“……那是给我喝的。”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先收你一杯奶茶。”盛牧辞语调一贯地漫不经心。   “……”   怎么不说先抢你一杯奶茶呢?   宋黎敢怒不敢言,“哦”了声不搭腔。   盛牧辞撩起眼看了她一眼。   刚从温泉里出来不久,她脸蛋浮着粉晕,细皮嫩肉的,鼻翼的小红痣显得人很清纯,天鹅颈上沾着几丝湿掉的碎发。泳装裹在白色浴巾里,露出一小截蜜糖色裙摆,往下是一双笔直纤细的白腿。   纯纯的,没有一丝妩媚的意味,却又好像哪哪都在勾着人的目光。   片刻,他若无其事敛回眸光,说:“晚饭还没吃,我现在很饿。”   宋黎瘪瘪嘴,暗戳戳赌气。   “是吗?”   “那我吃得还挺饱的。”   盛牧辞:“……”   他忽地笑了一声,拍了下身边那张躺椅:“地上滑。”   宋黎虽不情愿,但还是不想委屈自己,踩着利落的小步子走过去坐下。   她故意不看他:“盛先生有什么事吗?”   盛牧辞还是那般慵懒靠躺着,默默品了品她现在这句“盛先生”和之前那句“不熟”。   无声须臾,他突然说:“跟我念。”   宋黎目光疑惑地投向他。   “盛。”他咬字清晰。   宋黎茫然,但见他神色正经,迟疑了下念出声:“盛。”   “牧。”   “牧……”   “辞。”   她感觉不对劲,温温吞吞:“……辞。”   盛牧辞脸上又恢复了原有的浮浪,满意地挑了下唇:“连起来。”   “……”她张嘴:“盛……”   支吾半天,第二个字偏就是死死卡了壳,宋黎叫不出口,抿抿唇:“盛先生。”   这倒是流畅得很。   盛牧辞表情难得无语,他曲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宋黎光洁的额头:“不许再叫我先生。”   “唔……”猝不及防一痛,宋黎捂住脑门,瞪他一眼:“这是礼貌。”   语气半嗔半怨,半恼半怯的。   盛牧辞手肘搭着膝盖,坐起来些。   歪着头,慢条斯理质问她:“你刚怎么叫他的?” 第17章 . 独享你 现在熟了吗。   盛牧辞的脾气, 在他住院那一个月里,宋黎多少了解。   顽劣,狂妄, 不可一世。   见他就如草木遇见火焰, 任谁都是望而却步。   可盛牧辞真真是生了一张祸害脸, 唇是健康的红, 五官深邃立体,眉眼跟浓墨重彩的画一般。   顶着这样一张浓颜, 歪过头来瞧她, 要亮不亮的暖光里,宋黎能看到他轮廓清晰的下颔线, 和那双狭长的眼眸。   他一句, “你刚怎么叫他的”。   宋黎脸忽热, 不确定是不是泡过汤的缘故, 她脑袋渐渐开始缺氧。   “我们又……没那么熟。”宋黎侧开脸,去看楼下欢闹的汤池。   这是实话。   和傅臣也不过初相识,只是出于年纪和性格的原因,宋黎可以很坦然地叫他一声哥哥。   但盛牧辞……不行。   哪怕叫他的名字而已, 宋黎都担心太过亲近。   在别人家长大, 宋黎要比同龄人都理性,尤其刚翻覆过一段感情。她通透地知道, 靳时闻是浅塘, 自己还能够挣扎。   但盛牧辞不同。   他是深而莫测的海底,她不能让自己有任何沉下去的可能。   那时, 说不上是有意无意,宋黎有在心里默默划出一道界限,想和他隔开安全距离。   再近一步, 都怕危险。   某人不冷不淡一声“呵”,瞬息拉扯回宋黎飘远的思绪。   “白帮你了。”盛牧辞后靠回去。   他的语气,与先前说她小没良心的时候类似,都带着不悦,以及些许郁闷。   宋黎心咯噔了下。   盛牧辞合着眼,不再说话,宋黎悄悄觑向他,怀疑自己的话疏远得过分了,她的确亏欠他很多回。   内心被一腔突如其来的愧疚填满,宋黎踌躇顷刻,别扭着:“我会请你吃饭的。”   盛牧辞瞥她一眼,倒是没再谴责。   “不下去泡了?”他随口问。   “人太多了……”宋黎心思仍沉浸在方才的羞愧里,轻着声,心不在焉:“不想去。”   挂在腕部的透明防湿袋亮起光。   宋黎低头,取出里面的手机看消息。   苏棠年:【草生了出来.jpg】   苏棠年:【臭妹妹,还不回来!】   苏棠年:【特意约了这么多帅哥哥给你钓,你全晾在一边,游去谁的鱼塘了?】   宋黎:【……】   宋黎:【我就……随便走走】   苏棠年对此表示深恶痛绝:【外面的鱼能有我物色的靠谱吗?崽,你这样的小宝贝,可得当心钓鱼不成反被钓啊!】   宋黎心一怦,下意识偷瞄了眼身边的人。   见男人翘着腿,永远一副拽王的样子,宋黎当时想,她怎么会被钓呢,想打死他都来不及。   宋黎垂回眼,老实交代说:【哥哥们太热情了,我害羞】   苏棠年:【???】   苏棠年:【新生代钓系小美人怎么可以害羞!我不准!】   宋黎敲出“我不是”三个字,正想发送,苏棠年先声夺人:【是你是你就是你,又纯又欲小仙女!】   “……”   宋黎被她的押韵唬住,回复了个省略号,无言以对:【六个……谁一口气招架得住?】   苏棠年:【不能n那个什么p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宋黎忍不住吐槽:【……你这个人间向日葵】   苏棠年不解:【向日葵?】   宋黎:【又黄又能磕】   苏棠年:【……】   苏棠年撤回了一条消息。   苏棠年:【满脸单纯.jpg】   苏棠年:【盛牧辞你都对付过了,还怕区区六个?就是六十个也敌不过一个盛牧辞让人腿软好吧!别怂,你是见过世面的女人!】   宋黎:【………………】   苏棠年没察觉她异样:【哥哥们即将送你一场烟花盛会!速归速归!】   苏棠年:【限你五分钟内回归战场】   苏棠年:【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把盛大佬搞到手了,对哥哥们没兴趣】   宋黎当场有些窒息。   分明清清白白,可她人就在这位盛大佬身边坐着,宋黎莫名心虚,她将手机封回防湿袋,起身忙着要跟他告别:“盛……”   话音一止,记起他不想听她喊“先生”。   这样,宋黎就迷茫了,拿不定主意现在该要如何叫他。   思考两秒,她索性省掉称呼:“我先走了。”   盛牧辞耷着眼,表情困懒:“嗯。”   这一声可有可无的回应,宋黎隐隐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或许不该说生气,不爽更恰当。   宋黎捏着浴巾的手指紧了紧,轻轻走出两步,她犹犹豫豫地又停住,转回身。   “新年快乐。”   轻声细语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后,宋黎没等他回答,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门口。   酒店露天花园聚满了跨年的人,都在欢声笑语中迎接新的一年。   周围的人默契地开始倒计时十秒。   数到最后的“1”,所有人齐齐朝着天空呐喊:“新——年——快——乐——!”   那一瞬,整排焰火一束一束,随着砰响在身边绽放,照亮了夜空的雪,再如星雨点点碎碎流落红尘间。   烟花很美,每一朵都像是在代替你,和过去一年的烦心事说再见。   苏棠年的仙女棒不知何时点燃了,手舞足蹈地朝她兴奋挥舞,欢呼着,新年快乐崽崽!我们小仙女是最美的!   耳边也有哥哥对她说新年快乐。   傅臣笑着说,宋宋要天天开心。   ……   宋黎也在这气氛里高兴地笑起来。   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围巾遮住半张脸,毛绒绒的帽子压下来,只一双鹿眼露在外面。   在笑,她的眼睛弯得似月牙。   这样的情景只有在她五岁前,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有过,很温馨,温馨到宋黎眼前泛起一层湿润。   说真的,这些哥哥每个都是理想型男友,但宋黎真没多余的邪念,她亲情淡薄,很难不跟随本心,享受这种有兄长照顾的温暖感觉。   那是在靳家,未曾有过的。   但宋黎清楚地知道,再温馨也只是一时,并不独属于她,没有谁能永远陪伴着谁。   在她情绪浮现一丝颓唐时候,簇簇烟火声里,恍惚间,宋黎听见了钢琴声。   她蓦地抬头,寻找声源。   可烟花和闹腾声太重,再难捕捉到钢琴的温柔旋律。   这个夜晚,大家都在放肆洒脱。   烟花结束后,又聚到包间开始后半夜的桌游局。宋黎不太会,留了会儿便借口困了,先回房间。   隔壁正在激情唱K,门半开着,宋黎走过时,无意一眼,从空隙间扫见了坐在沙发的许延和程归。   她不由顿足一瞬。   包厢里人很多,拼酒的拼酒,霸麦的霸麦,但并没有盛牧辞的身影。   也可能是她没看见。   宋黎当然不可能进去打招呼,直接走了。   在这万众愉悦的时刻,宋黎不禁想,自己是哪里惹着他了?   不肯叫他的名字?还是因为她反复在提……和他不熟?   真是小心眼!   盛牧辞盛牧辞盛牧辞……   宋黎练习似的,咬牙切齿将他的名字默念一路。   经过玻璃房。   凌晨两点多了,但其实宋黎并不困,她步不由心地慢慢往上,等意识过来,人已走到二楼。   琴房空空的,无一人,但琴盖却开着。   之前是谁在弹呢?   宋黎在钢琴前坐下,指腹搭上黑白键,很小心地触摸光滑的琴身。   五岁住在京市的那一年,她所谓的父亲家里有一架钢琴,那时候宋黎就很想学了。   只不过同父异母的妹妹碰都不让她碰。   那个家里没人喜欢她,尽管那时她还那么小,也不妨碍他们将对妈妈的憎恶延续到她身上。   宋黎很庆幸,能够离开那地方。   所以她对靳家的感激也都是真心的。   可惜现在……   正当她思绪万千,有说话声渐行渐近,像是往楼上来了。   “您要真意见这么大就甭隔三差五打我电话,您省点儿心,我也落个清静,行不?”   京腔慵懒好听,满含嘲弄。   宋黎心一跳,倏地望向楼道。   “是,二院的事儿我就这么杠着了。”   “岑女士,您上赶着守别人儿子,我回去干什么呢?到时一不留神硌盛严霄的脚了,半截不是人的还是您自个儿?”   “呵,我什么混蛋样儿您还不清楚么?”   “得了,少跟我说两句,您命能长几年……”   话落,盛牧辞垂着眸子,出现在门口。   黑衬衫,黑皮鞋,身高优越,他手机举在耳边,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站在那儿,人比雪夜还冷。   四目一交汇,盛牧辞顿了顿。没想到她会在,怔住短瞬,他对那边说“挂了”,搁下手机,慢悠悠走近。   这场面对宋黎而言有那么些尴尬。   几个小时前,他们刚在这里闹过不愉快……虽然宋黎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记她仇了,但一想想这人的坏脾气,她也是不能安心的。   宋黎愣愣见他走到面前,还在斟酌开场白。   “你……”她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   盛牧辞站到琴旁,低头看着她,嘴角勾着笑:“会弹么,就把我地儿占走?”   没顾得上思索这话的意思,他这般好整以暇的模样,不像是气着,倒先让宋黎松口气。   宋黎启唇想要问,盛牧辞长腿一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那是张双人长凳,一起坐绰绰有余,但宋黎忙不迭往左挪,腾出多些空位给他。   要不然……挨太近了。   大抵他刚抽过烟,气息挟着浅浅的烟草味,但寒气更重,霜雪披身,带来外面的凉意。   “你不冷吗?”宋黎偏过头,虽说里面有暖气,但他的衬衫真的很薄。   盛牧辞不答,握手机的手伸到她面前。   凑这么近才发现,他非但人好看,手也很好看,五指修长,指头粉粉的。   宋黎脸藏在围巾里,半晌,她终于慢吞吞探出一只手指,指尖很轻地碰了下他手背,又倏地收回。   心跳突颤着,回想刚刚的触觉。   凉凉的,他应该也冷。   宋黎里里外外穿得挺多的,就想脱下围巾给他,手放到颈上准备解,却听他克制着笑出一声。   “干嘛呢?”盛牧辞略带嫌弃,可眼里有笑,他扬了扬下巴:“让你帮我拿着手机。”   “……”   反应到情况,宋黎耳朵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她低低“哦”了声,蓦地夺走那部黑色手机,羞耻地敛起下颔,不再吭声。   也不给他围巾了。   盛牧辞笑痕不经意加深,几分钟前因那通电话而生冷的脸色全然放霁。   新年第一天,就不欺负她了。   他双手落到琴键上,不慌不忙试了两下音,几声杂音过后,音符逐渐融合,从他指间流淌成节奏。   宋黎头埋得跟鸵鸟似的,闻着声,她惊讶地抬眼,眼前是他在琴键上游刃有余的手指。   这支曲子很熟悉。   某一天下班,她经过那家展示八音盒的饰品店时听过。   也是今夜破碎在阵阵烟花声里的旋律。   宋黎听得出神,动人的钢琴曲在她脑中描绘出一个很优雅的画面。   某位先生伸出手,行着绅士礼,正在邀请公主殿下跳一支舞。   玻璃窗望出去,夜幕深蓝如海底,雪絮大朵大朵,无声地,满天满地飘洒着。   宋黎心在这一刻静下来。   那时她想的是,似乎,不一定性格温柔,才算是温柔。   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是在很久以后,《What falling in love feels like》,也是在很久以后,再回忆起这一夜,宋黎依然记得,橘光下,他为她弹奏钢琴的样子。   他指尖离开琴键,最后一段尾音浸微浸消。   宋黎忘乎所以,惊奇地望住他,双眸放出盈盈的亮光:“盛牧辞,你会弹钢琴耶!”   这事不可思议到,她心中的话不加修饰便脱口而出。   她眉眼舒展开来,笑起来唇红齿白,像泼出了一碗糖水,空气中都弥漫起温温的甜味。   盛牧辞在她的笑容里静默一瞬,慢慢挑了下唇角。   他的名字被她叫得……还真是别有味道。   这崇拜的语气,仿佛有小猫的粉爪子往他心上挠了一下,痒痒的。   片刻后,宋黎意识到自己话的不对劲,人呆在那里,都忘了怎么呼吸。   她坐正回去,故作淡定地评价:“你弹得,还挺好听的。”   “是吗?”盛牧辞故意问。   宋黎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那……”   他懒懒地拖着尾音,引得宋黎转过目光。   盛牧辞半侧过身子,胳膊搭到钢琴上,人闲懒倚着,一言一笑都散逸风流。   慢沉着声问她:“现在熟了吗?”   他举止间的气质,好似民国时期的贵族少爷,在风月场里千万程,噙笑走过,“满楼红袖招”。   宋黎听见他嗓音的同时,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还行吧。”她磕巴着垂下脑袋。   一点点。   盛牧辞笑了下,突然轻描淡写地提到:“我房间有私人温泉池。”   宋黎困惑地眨眨眼:“嗯?”   “不是说公共汤池人太多不想去?”   他说:“来么?” 第18章 . 独享你 仙女棒。   这话盛牧辞说得很坦然, 语气里不掺一点暧昧,比问天气还要随便。   他确实也没多余想法。   知道他烦吵,许延便订了顶层的预留套房给他, 有独立私汤, 很安静。盛牧辞压根不想泡, 在他们套房兴味索然地选了个房间就住了, 顶层他看都没去看过。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送她了。   他带个路就走, 随她自己去玩儿, 盛牧辞的意思就这么简单。   可男人的嗓音一旦自然磁沉,哪怕无心, 都能轻易染上不正经的意味, 叫人误会。   宋黎显然就是深深地误会了。   她呆住顷刻, 又突然猛得站起。   “流氓!”甩出他的手机, 宋黎面红耳赤地扭头就跑。   手机砸过来,盛牧辞眼疾手快接住,再抬眼,那姑娘连影都没了, 溜得干脆利落。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   流氓?   别说他是一片好心, 就算不是,跟一群男人泡汤能叫哥哥, 到他这儿就骂流氓了?   这么能气人的女孩子。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苏棠年还没回, 房间里只有宋黎自己。   床前亮着一盏小夜灯,酒店灰蓝色的窗帘没拉严实, 能看到飘窗外的雪,纷纷扬扬零落,不见变小的趋势。   宋黎裹在被窝里, 想琴房的事情。   那个圈子的真面目,她都知道,靳时闻带她见得够多了。能对她这么明目张胆地暗示,那对别人就也可能,很难想象那人过去的作风。   其实宋黎隐约感觉,或许情况非她所想,但她又揣摩不出他说那话的原因。难不成就是看她来一趟温泉都没泡上,善心大发开她小门?   哼,这种鬼话她是不会信的。   宋黎坚定地给某人打上了衣冠禽兽的标签。   但不知为何,一想起盛牧辞慢悠悠的那一句“来么”,宋黎心就加重了律动,脸也发着热,热得她翻来覆去。   很烦。   烦自己当时居然犹豫了。   那声流氓,倒不是骂他,更像是她为自己的犹豫而恼羞成怒。   宋黎睡不着,无奈摸过床头柜的手机。   一直没空看,那时她才发现,“生吃小孩儿”有给她发过消息。   只有“新年快乐”简单四个字。   在零点整的时候。   语言过分简洁,连表情符号都没有,以至于宋黎怀疑他不是群发,是特意和她说的。   可他们也就网聊的交情,这样想未免太自以为是。   稍加思索,宋黎编辑出一段话,各种土气的祝福词堆砌,尾巴还跟了串鞭炮倒福的表情图案。   怎么看都像群发,礼貌且不突兀。   宋黎很满意地回复了。   半分钟后。   生吃小孩儿:【嗯】   当时将近凌晨三点,宋黎根本没想到他也没睡,而且他还回了个“嗯”,瞬间让她进退两难。   怎么会有人当真地回复群发消息!   宋黎闷在被子里,硬着头皮:【晚安[愉快]】   临睡前,宋黎迷迷糊糊地想,雪好像越下越大了,会不会影响明天下山……   再醒来是翌日中午。   苏棠年大概是和他们闹了个通宵,还沉沉睡着,宋黎悄悄起床,悄悄出门,没吵醒她。   宋黎在餐厅吃了点东西,路过大堂,无意听见前台工作人员对咨询的旅客说,目前雪阻,得延迟下山。   宋黎轻愣,下意识走出酒店去看。   外面白茫茫一片,雪落了整宿,眼下虽然停了,但积雪很厚,想来是寸步难行。   照这情形,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宋黎开始担心,因为明天她轮值到小夜班。   那辆军绿越野从前面驶过时,宋黎正蹲在酒店外的花坛旁,颓颓丧丧地堆了个小雪人。   车停靠,落下窗。   宋黎循着声音仰起头,便对上了盛牧辞的目光。   他坐在副驾驶,手搭窗边,指间夹着一支烟,也在看着她。   许延明显刚知道她也在这里,惊喜地探出车窗打招呼,后座的程归倒是正常多了。   烟头升着一缕细细的烟雾,盛牧辞抬了下手,淡声问:“下山,捎捎你?”   他有双迷人的眸子,情绪再平静,掠过来的每一眼却都好像是在故意撩拨。   对视的那一瞬,宋黎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脑中片段退回到凌晨两点钟,夜色里,他闲倚钢琴,黑衬衫解着两颗扣子,对她说,他房间有私人温泉……   宋黎兀地停止走神,低头自顾扒拉雪:“不用,谢谢。”   “现在不走可要等明天了,再降雪明天也不一定能回。”盛牧辞漫不经心地提醒。   宋黎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个长了副好皮囊的败类,坏得很,能安什么好心。   她不冷不热再拒绝:“会走的,哥哥们有车。”   安静两秒,盛牧辞短促一声哂笑。   他说:“你哥哥们什么车?跑车?就那底盘雪里能开?在路上铲雪玩儿吗?”   “……”   铲雪吃也不关你事!   宋黎站起,手里一抔雪,将他的阴阳怪气学了个七成像:“我们不熟,就不给盛先生添麻烦了,祝您一路平安。”   盛牧辞将她上下看着,又不熟了?   话落,宋黎便走开。   走过车屁股那儿,她回头,偷偷把雪球砸过去,没敢砸重,砸在轮胎上闷闷一声。   做完坏事,宋黎哒哒哒地抬脚就跑远了。   这边,许延察觉到某人脸色略显阴沉:“三哥,宋医生是不是生你气了?你把人家怎么了?”   “我特么怎么知道。”   他一句没好气,许延顿时没胆再问。   错过盛牧辞的车,山路的雪果然到第二天才得以通行,所幸宋黎提前和孟映乔换过班,不至于耽误工作。   这天下午,傅臣送她回家后,宋黎原想窝在家里休息不出门,但新年的喜气还未散尽,就发生了一件特别下头的事。   孟映乔传给宋黎一段长达五分钟的视频。   问她:【宋宋,你看看这视频】   宋黎坐在沙发愣了好久。   这段视频她一分钟都不需要看,是那晚在停车场的画面。视频有过剪辑,从她和靳时闻拉扯开始,到盛牧辞出现动手,带走她结束。   拍摄视角很奇怪,应该是躲在车里偷拍的。   宋黎问孟映乔视频的来源。   孟映乔说,是有人今早匿名在医院论坛发的,标题叫“某住院医感情混乱,男方闹到医院大打出手”。   孟映乔发她帖子链接,说:【还某住院医,正着你脸拍,就差在标题带你大名了,也不知道谁心思这么歹毒】   宋黎打开链接,看跟帖评论。   【骨外科的sl?】   【卡宴旁那个是靳氏的总裁啊,经常在财经频道露面的,有点东西】   【穿黑夹克的男人好鲨我……】   【敲你妈!黑夹克是□□c!!前个月住过院,我和同事见过两次!sl是他的管床医吧?】   【sl不是我们科室,但平常挺乖的,漂漂亮亮一姑娘,不像是会乱搞的】   【对,sl人很好的】   【楼上正解】   【友军别急着开团,看视频说话,盲猜sl勾搭了□□c,变心甩掉jsw,毕竟人都想往上走】   【真会玩,据说医院收购的事靳氏有参与,盛氏内部也闹得很复杂,如果两边开撕,sl夹在中间对医院影响很大吧?】   【肯定,本来这事就够烦的了……】   似乎事态的发展有些严重,孟映乔直接打进一通电话,她在医院,所以压着声问:“宋宋,怎么回事啊?”   宋黎人都麻木了,声音颇为无力:“靳时闻……是我前男友。”   孟映乔吃惊:“那你和盛牧辞……”   “我和他没关系。”宋黎实话实说。   她闭了闭眼,想要解决问题:“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现在过去医院吧。”   “千万别。”孟映乔劝道:“收购的事够敏感了,现在你在风口浪尖上,我刚在科室听到,上面有意让你暂时停职,等收购的风波过去。”   前一刻宋黎还想着养精蓄锐,明天要精神百倍地上班,不料这通电话刚结束,她真的收到了陈丹毓发来的停职通知。   事况突如其来,宋黎情绪大起大落。   在南迦山有多雀跃,此刻她就有多么悲丧。   宋黎有预感,这件事目前只在医院论坛流传,但要闹大很容易,毕竟牵扯上了盛牧辞。   如果要解决,找盛牧辞是最优办法。   可宋黎不太想再和他过近。   盛牧辞什么都没做错,是她没心没肺了,还欠着他好几桩情,她却迫不及待就要和他划清界限一样。   其实宋黎不是刻意想疏远,她是怕。   一和盛牧辞待在一起,她就有种坐在飞车里的感觉,车在悬崖边开,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   盛牧辞不是靳时闻,掉下去是要粉身碎骨的,她又不傻。   而且,盛牧辞这脾气,这会儿还高兴帮她就见鬼了。   当晚,苏棠年过来找宋黎吃夜宵。   她们约在鹿枝苑对面的烧烤店。   得知宋黎停职的事,苏棠年一边撸着串,一边护短地将靳时闻和脑残领导一通批判。   最后苏棠年总结:“这事跟你有什么瓜系?他们脑子不用留着当遗产吗!”   宋黎心烦意乱,几杯啤酒喝得有些微醺:“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无辜……”   苏棠年哄她:“没事儿崽崽,咱们一起创爱情的业。”   “怎么创?”宋黎闷闷咬了口培根卷。   “知道物色男人最关键的地方是哪儿吗?”   “哪儿?”   苏棠年凑到她身边:“科学研究表明,男性荷尔蒙分泌越高,胳膊关节及四肢末端就会呈现粉色。”   “什么意思?”宋黎鼓着脸颊咀嚼。   苏棠年扬起一丝奸笑,在她耳边悄声:“通俗来讲就是,手指头粉的男人,雄性激素分泌高,一般……那个比较大。”   “……”   宋黎当时就想到了那双弹钢琴的手,那人的手指头好像……挺粉的。   苏棠年猝不及防问:“不对啊,你在这儿愁生愁死,怎么不找找看盛大佬?这事跟他也有关,万一他乐意帮,动动手指不就解决了。”   动动手指……   手指,又是手指。   宋黎都要无法直视手指了。   她哑了短瞬,眼神闪烁:“不是你说外面的鱼很危险,要小心反被钓吗?所以我离远点儿啊。”   “可他是盛牧辞诶!”   “……”   宋黎的心情是乌云天,一不留神多喝了几瓶,她酒量浅得很,等结账的时候已经说起了糊涂话。   柜台前,老板计算器按得滴滴响,总价一百二十出头,他说:“就收你们一百二吧。”   苏棠年刚想扫二维码,宋黎梦呓般忽然开腔:“一百二?太贵了,六十吧,可我只有三十了,给你十五。”   说完,宋黎咻地掏出口袋里那张紫色的五元纸币,直直伸到老板眼前。   “……”   她一喝上头就这样,嗲声嗲气又蛮不讲理,苏棠年早就习惯了。   趁老板还没报警,苏棠年赶紧付完钱,把人半抱半拽走。   从烧烤店到鹿枝苑,只隔着一条马路,小区门口旁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宋黎攀住她胳膊,撒娇着摇晃:“棠年,我想喝酸奶。”   她双颊酡红,醺醺的,半醉半醒时候的性子软得像棉花糖,温温糯糯又黏人,再硬的心都要被可爱化了。   “买买买,你乖乖在这里别乱蹦跶。”   苏棠年三两步跑进便利店,宋黎原地待了会儿,站不住,就慢慢蹲下来。   她穿着白色的呢外套,短裙下一双雪地靴,头发柔顺地披散着。马路边夜风凉凉的,拂到脸上,人却也没清醒多少。   恍惚间,她感觉时空在倒流,仿佛回到京市那间四合院,她蹲在门口,也这样抱着自己……   宋黎低头,从包里摸出一盒仙女棒,是跨年夜剩下的,她随手就搁在了包里。   抽出一根,晃啊晃,燃烧不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可她没有打火机,也就只能这样了。   这时,一只修长的凭空出现在面前,指间夹着一支烟,一缕白色烟雾腾起,烟头的星火抵在了她的仙女棒顶端。   过了几秒,仙女棒噼里啪啦开始绽放星光。   他用烟,点燃了她的仙女棒。   宋黎却愣在那儿,只盯着眼前男人粉粉的指尖,目不转睛。 第19章 . 独享你 哄完其他哥哥了没有。   那是个晴朗的夜, 漫长,阒静,陷在难明里, 长路边一棵香樟树下, 她手里的仙女棒仿佛是那时唯一的闪耀。   分明就在家门口, 却蹲在那儿像无家可归。   头顶, 男人一声轻哑的笑。   “小孩儿么你?”   他直回身,那只夹烟的手随之退出视野, 明灭闪烁的火花里, 宋黎仰起脸。   她不是没见过男人抽烟,但从未有过一个人, 像盛牧辞这般模样, 眯着狭长的眸, 烟懒懒散散叼在嘴里。   烟雾妖娆, 光影破碎,扑朔迷离。   一吸一呼,就是一副电影海报。   白日的乖张要收敛很多,夜里, 他的性情好似被消沉支配。   一根仙女棒燃烧九秒。   第十秒, 星火灭了,四下归于安静, 宋黎却仍怔怔望着他发呆。   “还想玩儿?”盛牧辞烟举在唇边, 目光垂到她脸上。   想了想,宋黎摇了下头。   她慢慢站起来, 微晃着,乖乖走向垃圾桶,人都迷糊了, 也不把银丝随地乱扔。   素质还挺高。   宋黎拖着步子回到盛牧辞面前,她醉得恰如其分,脑子刚到不太听使唤的程度,昏昏沉沉的,但很温顺。   感到困了,她掩唇呵了声欠,湿润着眼睛,稀里糊涂地叫出他名字:“盛牧辞。”   她这时候,可比之前故意气他可爱多了。   盛牧辞扯唇笑了一下:“还认得我呢?”   男人的嗓音在夜色里泛滥着坏劲,宋黎抬着下巴,一双醉眼逐渐警惕:“你……”   “想说我不是好人?”他慵懒咬着烟。   琢磨片刻这话,宋黎认真点点头。   盛牧辞倒是不生气:“妹妹,还挺有脾气,我又招你哪儿了?”   这问题当时太为难宋黎了,她努力思考半天,只闷出一句:“你,坏。”   “哪儿坏?”盛牧辞指尖的烟移开,敲了敲烟蒂,磕掉烟头的灰。   宋黎又不能自控地凝住他的手指头。   “你……手指太粉了。”   盛牧辞停住抽烟的动作,看她一眼,再瞟了下自己的手:“然后呢?”   想到不正经的,宋黎脸蛋烫红,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咬唇骂他:“不要脸!”   盛牧辞:“?”   苏棠年拎着袋零食,一出便利店就见宋黎咿咿呀呀在骂人,当她遇到色狼了,苏棠年速度七十迈地飞奔过去,一把将宋黎护到身后。   “别——”他妈的欺负小妹妹。   后面的话在抬头那一瞬,戛然而止,苏棠年倒抽一口气,把声咽了回去。   桃花眼,高鼻梁,薄唇,浓眉……   淦。   帅到芳心纵火。   她要流口水了……   “棠年……”宋黎语调软软的,躲在苏棠年身后,歪出脑袋,不可描述地掩唇到她耳边。   “他手指头好粉哦……”   “……”   听见宋黎音量不低的悄悄话,苏棠年浑身猛得一震。   敢情把持不住的是你!   顾不得勾搭帅哥了,何况眼前的男人看着就很惹不起,苏棠年果断带走了宋黎。   人刚走,许延就打来了电话:“三哥,酒才喝到一半儿,你去哪儿了?”   盛牧辞无可无不可地回了句,摁灭烟,丢到垃圾桶,手懒懒插进裤兜,回身走向马路对面。   许延话锋忽转:“我想起来了三哥,宋医生就住附近,要不你过去哄哄?”   “……”   “管好你自己。”   第二天,阳光斜斜推移进窗户,宋黎躺在床上,眼睫融在一道柔和的光芒里。   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就是刺目的光。   倏地,宋黎条件反射坐起,三两下套上毛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近期都不用去医院。   扯袖的手慢慢垂落,宋黎闭眼叹了口气。   想开点儿,等收购的风波过去就好了。   她告诉自己。   酒醒了头却有些疼,起床后,宋黎泡了杯蜂蜜水,坐在餐桌前,边喝边看手机。   两小时前,苏棠年给她发过消息。   一张上班早高峰的照片。   苏棠年:【在家里乖乖的】   苏棠年:【俺去搬砖养你了】   苏棠年:【鉴于你昨晚欲求不满的表现,我给你买了个礼物,记得签收[叉腰.jpg]】   这一提醒,昨晚的片段刹那浮出记忆。   宋黎神情逐渐木讷,放下水杯,愣愣回想,昨晚自己是不是见过盛牧辞?   他似乎用烟帮她点了一根仙女棒。   再后面呢?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   结合“欲求不满”那四个字,宋黎心惊肉跳着问:【我昨晚……正常吗?】   苏棠年:【正常】   宋黎拍拍心口。   一口气还没吁到底,后一瞬。   苏棠年:【也就调戏调戏帅哥,夸人家手指粉,其他没啥】   宋黎:【………………】   呼吸窒住半晌,宋黎决心忘掉,岔开话问:【你给我买了什么?】   苏棠年:【可以涩涩.jpg】   苏棠年:【嘿嘿,女孩子的小玩具】   宋黎很迷惘:【都几岁了,谁还玩?】   苏棠年故弄玄虚地说:【明天你就知道了,我人间向日葵送的,绝对是经典好物!】   宋黎:【……】   总觉得不是很对劲。   ……   那天,宋黎抱着和盛牧辞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态,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   岂料这天下午,预感不妙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她在停车场的那段视频,果不其然由医院论坛沸到了微博热搜。   不过,网友对此事的关注点与医院内部人员大相径庭,毕竟此前,全网都翘首盼着能目睹盛家老三的颜,于是这段视频里盛牧辞的出现,彻底带偏评论区风向。   【三哥绝了绝了网友诚不欺我!!这脸这身材不当我老公可惜了!!】   【DNA狠狠地动了,飞向老公的床!】   【呜呜呜呜呜哥哥的床大不大,一个人睡怕不怕】   【今日某单位女员工上班摸鱼,心率突然直逼两百,傻笑着看完视频后,她发出一声尖叫:哥哥钓我!!!】   ……   【我听到了什么!她现在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这真的不是在拍偶像剧吗!上头了上头了!我陷进去了!】   【就爱看这种横刀夺爱的戏码!gkd!】   【帅啊!男人之间的浪漫的事就是battle】   【你们不觉得这妹妹有、好看吗?是谁家童话书没合上把仙女放出来了?】   【+1,我都想冲了,但性别不允许】   【甜妹yyds!!!大佬追了都说好!】   【就是,标题什么居心,我要能长这么好看,我特么也想做大哥的女人啊怎么了?】   ……   评论区不断在刷新,宋黎越看越无语。   冬日晴好,光照得阳台很暖和。   宋黎却窝在靠椅里,情绪低落地想,要不要问问盛牧辞。倒不用他处理医院的事,起码控制控制网络舆论。   这件事再发酵下去,那她复职简直遥遥无期。   宋黎犹豫了很久,手机屏幕停在和许延的聊天框,迟迟没和他联系。   她心里想,昨晚都那样了,现在还和盛牧辞讲什么体面呢。   没必要,真没必要。   做足心理建设,宋黎一咬牙,想敲字,凑巧就在这时,微信弹出了其他界面。   【生吃小孩儿邀请你语音通话】   宋黎很意外,愣了愣,坚定按下拒绝键。   她这会儿没心情闲聊,况且他们又没熟到可以随时语音的地步。   退回到聊天框,宋黎重新整理被打乱的思绪,斟酌言辞。   不承想,紧接着。   【城北许公邀请你语音通话】   宋黎一瞬提起精神,清了清嗓子,挂断前一通语音邀请有多决绝,这回接得就有多果断。   “喂?”她手机握到耳边,主动开口,柔声说:“许先生,我正想找你。”   那边沉默两秒。   “是我。”   声线压在低音区,淡漠,沉哑,含着颗粒感流淌而出。   “……”宋黎喉咙一紧,声息全消。   “酒醒了?”那人缓缓问了句。   宋黎心跳忽乱,被公开处刑的感觉顿然强烈,她咽了咽,艰难挤出声音:“嗯……”   那边用一点随意散漫的气音笑了声,明知故问似的说:“有什么事非得找他?”   其实不是要找他,是要找你。   但宋黎屏着息,话在他本人面前奇怪地说不出。   两相安静,听了会儿她浅浅的呼吸声。   盛牧辞先沉声问:“是不是医院的事?”   他难得正经的语气,让宋黎鼻子莫名有些酸涩,仿佛心门失守,关在心底的委屈逃出了一丝。   宋黎头低下,脸埋到阴影里,很轻地“嗯”了声。   “这事儿找许延有用吗?”盛牧辞话里含着几分戏谑,似乎是想说她笨,也对她的选择不满意。   也许他在抽烟,宋黎有听到他的呼气声。   宋黎抵住下唇,破天荒地没在他面前掩饰软弱,小声嘀咕:“不找他,我还能找谁?”   “我啊。”他忽然撂下一句。   宋黎怔神,心境在他这一声里渐渐平静下来:“……我又没你联系方式。”   静默片刻,盛牧辞呵出一声难以言喻的低笑:“联系方式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宋黎心蓦地跳到了嗓子眼。   其实她能感觉到他的话里别有深意,可她推敲不明白,当下只有脸红的份。   不过下一秒,她内心的悸动就破碎了。   某人刻意放慢嗓音,诱着她占便宜:“叫声哥哥听,我考虑考虑。”   “……”   就知道他这人坏!得!要!命!   惆怅一扫而空,宋黎闷声,但很有骨气地呛回去:“干嘛要叫?叫了命都给我吗?”   盛牧辞略哑,低低笑出声:“野心不小啊妹妹,抱负这么远大呢?”   “不行吗?”   “行啊。”他懒笑着说:“女孩子的理想,还是要支持的。”   ——女孩子的理想,还是要支持的。   他轻描淡写的话,瞬息之间像有一双温柔的翅膀轻拥过来,缠缠绵绵住了宋黎的心。   宋黎有事业心,不想步妈妈的后尘。   可却是第一次有人对此表示认可。   靳时闻从来不懂,他只想她辞职,一心要把她变成一只漂亮听话的金丝雀,任他予取予求。   曾经靳阿姨暗地里也提过几回,甚至外婆,同样那般作想。   也许盛牧辞是不经意的,但宋黎还是得要承认,他这么说,她很动容。   在宋黎走神的片刻里。   盛牧辞的态度又正肃起来:“在家待着吧,网上不用管,医院的事等我处理。”   听着他的声音,宋黎心渐定,温声答应。   正事刚过,盛牧辞便随口一问:“你是不是还欠我一顿饭?”   “……”   人情重了难还起,那一瞬宋黎感觉,总有一天自己要欠他欠到无以复加。   “嗯……”宋黎只能这样应。   他一腔游刃有余的调:“说吧,什么时候还。”   当面讨她债,宋黎怎么会有底气,她慢吞吞:“就……随你吧。”   “行,那明天。”   “……”   这事就顺理成章地定下了。   这人熟练得让宋黎怀疑,他是不是天天这么钓小姑娘?   有了盛牧辞的话,宋黎心完全安定下来。   尽管无事在家,她也没闲着,抱着那本厚重的骨科一直背到当晚11点。   其实她还想再多看会儿书,但和盛牧辞约在中午,他说,到鹿枝苑门口接她。宋黎怕自己错过时间,便收拾了上床睡觉。   翌日,宋黎左思右想,将银行卡也装进了包里。   担心这人珍馐美馔享受惯了,要吃那种一小勺就得四位数的菜,到时她付不起。   该不会一顿吃掉她好几万吧?   宋黎双手收进羊绒外套温暖的口袋,一边犯愁,一边踩着短靴往出走。   不喜欢别人等自己,所以宋黎是提前了十分钟出门的。   有时巧合就是来得没有理由,宋黎站在门口显眼的位置,那辆红色Ferrari超跑凑巧就从那儿开过。   看到她,车当即在她面前刹住。   今天风和日丽,跑车开着敞篷,车里前后坐着三个人,都是上回一起在南迦山玩过的哥哥。   傅臣也在。   他们笑着和宋黎打招呼。   在这里遇见他们,宋黎很惊喜,她跑过人行道,到车前,向他们礼貌问好。   这些人虽然都是有钱的公子哥,但并不风流浪荡,或许看她的眼神中有超出妹妹的喜爱,却都极有分寸,尤其傅臣,是宋黎见过最温柔绅士的人。   所以宋黎愿意和他们往来。   “宋宋要出门?”傅臣笑问。   “嗯,和……”宋黎顿了顿:“朋友约了吃饭。”   傅臣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正好空一个,去哪里,送你一程。”   宋黎忙不迭婉拒。   这情景她不是很想被盛牧辞看到,兴许是那天盛牧辞说她野……虽然她清清白白。   寒暄几句后,宋黎便挥手和他们再见。   跑车开远,宋黎准备站回原地等,一回头,那辆军绿牧马人不知何时停在了小区门口。   男人黑衬衫的领口略松散,仅仅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却被他穿出了雅痞的气质。   他抱着胳膊倚在车门前,嘴角翘起懒懒的弧度,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   四目隔空一相望,宋黎心咯噔了下。   “哄完其他哥哥了没有?”   盛牧辞低着嗓,徐徐问她:“可以轮到我了吗?” 第20章 . 独享你 我是不怀好意来着。   牧马人驶出鹿枝苑, 开上公路。   宋黎坐在车子里,恬静地望着窗外,耳畔却重复回荡他那句漫不经心。   ——可以轮到我了吗?   听起来好像他心甘情愿做她池塘的鱼。   他的声音很好听, 尽管性情乖戾, 那双眼睛一瞧着你, 言语再平静, 都能让人感受到缱绻的意味。   可又怎么会去当真呢,他也许只是玩笑。   那天是冬季难得的好天气。   太阳光照进挡风玻璃, 迎面晒着眼睛, 两边的窗密不透风,车里浑浊得好似一屉蒸笼。   里里外外四五件衣服, 宋黎闷得有些心慌, 托着下巴伏在窗边, 像一朵小花被晒蔫了。   忽然, 车窗自动往下落到底。   瞬间有凉风钻进,扑到脸上,吹得她长发飘起几缕,肆无忌惮飞扬在风中。   呼吸到清新空气, 宋黎顿时心顺了。   她眉头舒展开, 回首看向帮他开窗的人。   “我这开着车,还得伺候你。”盛牧辞手搭在方向盘, 望着前路目不斜视,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做过:“自己顾着点儿啊妹妹。”   其实宋黎回头是想谢他,但他总是欠欠的, 一开口,轻易就把别人的心意拒之门外。   就差明明白白地举起告示,禁止贴他好人标签。   “我怕你冷。”宋黎随他嘴硬。   盛牧辞听得一笑:“怎么, 是要我谢你?”   “……那倒不用。”   宋黎弱下声,坐正回去。两三句对话后,倒是没那么拘谨了,略作犹豫,宋黎脱下厚厚的羊绒外套,抱在腿上,偏过脸看窗外的风景。   前面一直在走神,宋黎这会儿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开上了滨海公路。   云絮丝缕,澄碧的天,蓝绿色如丝绸波荡的海,一眼望不尽底。   宋黎诧异中漾起惊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现在才问,不觉得晚了?”盛牧辞似笑非笑,斜眸,视线不经意落到宋黎身上。   她的白毛衣有红色刺绣,搭的是百褶裙,打底裤裹着细腿,骨肉匀称,一双短靴很小巧。   双手扒着窗,往外眺望风景,长发被风吹到颈后,露出侧脸柔柔的轮廓。   目光停了两秒,他不着痕迹敛回。   昨天的微博盛牧辞有扫过两眼,类似“甜妹yyds”的评论不少,印象深刻。   这么看,是挺甜的。   宋黎很意外,盛牧辞没带她去什么高档餐厅,而是开了一小时的路程,将车停靠在海边附近。   他下车,宋黎却在座位迟迟不动。   盛牧辞走到副驾驶前,胳膊搭在窗边,俯身往里看她:“怕我卖了你?”   “……你又不缺这点钱。”宋黎瞅着窗前那张坏坏的脸。   “那你不敢下?”他啼笑皆非。   宋黎越过他,望向后面的海天一线,山河旷远,但不见人迹。   “怕你不怀好意。”她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海边风大,盛牧辞衬衫在风里鼓动,短发也被吹得稍显凌乱:“我是不怀好意来着。”   他挑着唇笑:“那还要不要跟我走?”   宋黎只是年纪小,倒非不谙世事,否则她也不会在前几回相处后,要刻意和盛牧辞拉开距离。   她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而盛牧辞恰恰相反,他随心所欲,百无禁忌,暧昧不明的话总能说得坦坦荡荡,让她感觉心无端从地面浮到半空,忐忐忑忑。   很明显,他们不是一路人。   别说交集,最好是连交流都不要有。   但宋黎不是每次都能淡定,或者说,她没有一次是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她很善于藏匿情绪。   比如现在,宋黎挎上小包,推开车门迈下来,脸红红的,却能一本正经坦言:“我手机开了定位的,你最好别有歪心思。”   盛牧辞扬了扬唇,没应声,抬步往前走。   宋黎亦步亦趋在他后面,跟了一段路,突然听见他慵然问:“那天为什么骂我流氓?”   “……”   宋黎外套抱在身前,原本不想搭理,默声少顷,还是忍不住回答:“你叫我去你房间。”   盛牧辞侧过头,难以理解的眼神:“我说你这姑娘想什么呢?能不能听人说完话?”   脚下是绵密的白沙,宋黎一步一踢,低头不说话。   那时她跑掉也不完全是因为误会。   盛牧辞并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但他说不清为何当时要解释,三言两语澄清后,又问她:“知不知道?”   堪比长辈教训人的语气。   宋黎自知理亏,不情愿地小声说:“现在知道了。”   “就这样?也没个道歉什么的?”   这人是真有惹恼她的本事,宋黎在身后白他一眼:“我给你磕个头吧?”   他笑了声,居然还点头:“我看行。”   “……”   行什么行!你真没事就去找个牢坐坐!   走出大约五百米路,在海边有栋灰白调的房子,装修偏小众,一块一块和魔方一样拼叠起来,像个设计感十足的小型博物馆。   门口什么logo都没有,如果不是盛牧辞领她往里进,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一间餐厅。   “你没走错吗?”宋黎跟着他走上台阶,狐疑地东张西望。   盛牧辞拉开推移门:“可能吗?”   “这里很隐蔽呀。”宋黎看不出这儿哪里像吃饭的地方。   “嗯。”他回眸笑:“隐蔽才好下手。”   “……”   宋黎忍气吞声地想,盛牧辞这人最大的错误,就是长了张嘴。   房子里十分亮堂宽敞,只是刚进门,宋黎都没能欣赏一眼布景,倏地,一个庞大的影子朝她扑过来。   等宋黎反应到是一只成年德牧犬,它已经迅捷地扑到了她眼前。   “啊——”宋黎惊到跳起,吓得外套都丢开了,全然是下意识,她拽住盛牧辞的衣服,蓦地躲到他身后。   盛牧辞被她拽着往后退了两步,外套都扯得落下半边肩。   女孩子的额头抵在他背,能想象到她当时的姿势,人柔弱地黏连着着他,像个人形挂件,不停往他身上蹭。   若不是她叫得比哭还凄惨,这样的动作,完全是小狐狸精在午夜勾引人的把戏。   他穿得单薄,背后有时轻时重的气息,热热的,透过布料透到皮肤。   盛牧辞便站着不动了,任她拉扯自己。   “怕什么?”他话里隐笑:“它比你乖。”   宋黎有些腿软,没心思和他拌嘴,脸埋在他后背,含哭带嗔地问:“走了没?”   “你看一眼。”盛牧辞答非所问。   宋黎呜哼着声,探头都不敢。   一声口哨从盛牧辞唇间吹出,他从容不迫地笑:“十四。”   宋黎讷了一讷。   这声十四,蕴着几分罕见的温柔,能觉出其中的亲密,因被她拖着,他腰只能稍稍下弯,似乎是在摸它。   宋黎脸贴在他光滑的外套,呼吸到的是布料洗晾后余留的清凉皂香,细微间,还有属于一个男人的,淡却迷人的烟草味。   慢慢地,宋黎冷静下来,透过他手臂抬起的空隙,脑袋略略探出去。   这只德牧还真是很乖,蹲坐在盛牧辞跟前,尾巴不断摇摆,吐着舌头任由他摸。   但宋黎依然害怕。   它体型过巨,尖牙,立耳,毛发主色亮黑,混杂深褐,瞧着威猛如狼。   “它不咬人吗?”宋黎怯怯地问,都被吓出了一丝奶音。   盛牧辞低头,去看胳膊下那颗小脑袋,笑说:“你咬它它都不会咬你。”   “……?”   “不过你咬我的话,难讲。”   “我咬你干嘛?”宋黎虚声说话,怕动静大了惊扰到德牧,随后又纳闷:“为什么不能咬你?”   “试试?”他伸出手腕,唇边笑意狡黠。   宋黎瞪了眼过去,真是想头也不回地走掉,可她担心动作大了,要成德牧的狙击目标,相比还是盛牧辞身边安全些。   “摸摸它。”盛牧辞提出。   宋黎先是用“你疯了吧”的眼神看他,再别过脸:“不要。”   她这模样怂得不行。   盛牧辞拖着懒腔:“怎么不喜欢小动物呢?”   “谁说我不喜欢?”   “嗯?”   “糖醋鱼烤鸭牛排,我都喜欢啊。”   听起来理当如此,盛牧辞低头一笑。   今天为止,这姑娘的性格他基本摸透了,她其实很简单,脾气简单,心思也简单,就是个总逞强的小女孩,而且不太爱服软。   偶尔脑回路还挺清奇,特别是回他嘴的时候,很有些意思。   “阿辞来了?”一道欢喜的声音响起。   宋黎循声抬起眼,见一位阿姨扶着走下楼,她戴一副老花镜,头发灰白,穿着中式,看着应有五十来岁。   “舒姨。”盛牧辞含笑回应。   这只叫十四的德牧见到舒姨就跑过去了,看到宋黎时,舒姨明显惊喜了下,她没走过去,手轻轻按在十四的脑袋,防止它乱跑。   “小姑娘,怕不怕?”   她的语气太过温和,宋黎支吾着,话倒是不好说了。   “关一会儿吧,她胆小。”盛牧辞这才走开两步,捡起地上宋黎扔掉的外套,拍了拍,没递还她,挂到了自己臂弯。   宋黎是个有教养的姑娘,不用谁提醒,主动乖声乖气地应答:“麻烦阿姨了。”   舒姨人很和善,连声说不会,将十四暂时关进一楼的储物间后,再回来,问他们有没有吃过饭。   盛牧辞一只手勾着她的外套,一只手插兜,言语间不见往日冷淡:“这不是特意过来尝您的手艺。”   “姑娘有什么忌口的?”舒姨十分体贴,看着很高兴他们过来做客。   当时宋黎还不清楚情况,忙摆摆手:“我不挑食的,谢谢阿姨。”   盛牧辞带宋黎走上天台。   那里仿佛一座露天小花园,栽种着各种鲜艳的花卉,玻璃护栏旁有一张方桌,铺着白色餐布,登高远瞻,风景一览无遗。   “穿着,这里不热了。”盛牧辞云淡风轻地抬了抬胳膊。   他帮她拿外套,那一瞬,和给女朋友拎包的行为莫名异曲同工。   宋黎恍然,局促地将外套抱回到自己怀里,耳朵羞窘地红了些:“……谢谢。”   盛牧辞拉开椅子坐,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双眸半睁半敛,望着海面,思绪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时他很安静,脸上也没过多神情。   说来奇怪,宋黎情不自禁想起他在夜色中抽烟时的画面,慢条斯理的,和现在一样。   眉眼间都浸着一种风流后的消沉。   宋黎穿上羊绒外套,坐到他对面,想了很久,不由问道:“她是你的谁?”   “嗯?”盛牧辞敛回视线,兀自掏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像是故意要曲解她意思,唇间叼着烟,说:“十四?和我一起退役的战友。”   原来十四是曾经跟着他的军犬。   难怪他前面的意思咬他危险,忠诚的军犬是要护主的。   宋黎往前靠着桌子,双手托腮,看他弹开打火机的金属盖,拢着火点烟。   “舒姨呢。”   话一出口,宋黎当时其实有些后悔。   她不该好奇他的。   可有的事一旦有了开始,似乎就很难结尾,就如这一天,她没耐住了解他的欲望,开口探知他的过往。   一支烟点燃了,再熄灭,怎么都回不到最初的无痕。   沉默一阵,盛牧辞慢慢吐出一口烟,青白色的烟雾在风中顷刻弥散,宋黎清晰地看到他抬唇笑了下。   说:“你身后,十点钟方向。”   宋黎回望的时候,耳后的盛牧辞的话继而淡淡响起:“看见那艘沉船了吗?”   看见了。   破烂废旧的商船,沉在海岸边。   “我有个战友,几年前执行任务,就牺牲在那艘船上,舒姨是他的妈妈。”   他的声音裹挟在阵阵风浪声里,传入宋黎耳中。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我不会退役。”   这一刻,宋黎感觉自己心跳都平静下来,她心情跟着渐渐沉重,轻声说:“退不退役,你们都很伟大。”   这支烟盛牧辞只抽了两口,就不再往唇边递,夹在指尖,烟雾随风缕缕散开。   他望进她的眼睛,忽而笑了。   “你也很伟大,宋医生。”   虽然外面都说盛老三狠戾顽劣,可宋黎发现,事实上,他是很爱笑的。   只不过他的笑是隔了层雾的,朦朦胧胧,叫人揣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宋黎捧着自己的脸,垂下眼,回想进门时,十四见到他那兴奋扑过来的样子。   片刻后,宋黎说:“你把十四放出来吧。”   “得了吧,就你这破胆儿。”盛牧辞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人吊儿郎当地倚着,眼里融起调笑:“还大哥的女人呢。”   宋黎瞬地反应到,他看过微博的评论。   “又不是我说的!”宋黎脸忽热,羞耻地瞥开眼,不满嘟哝:“你怎么还不去澄清呢,他们都误会我和你……”   “要好。”最后两个字轻到几乎听不见。   盛牧辞烟蒂咬到嘴里,向前倾身靠近她,也放轻了声。   笑着问:“和我要好,很吃亏吗?” 第21章 . 独享你 哭得嗲死了。   他说这话时, 人是往前挨近的。   宋黎面对面拖着腮,隔半张方桌的距离,轻烟缭绕在眼前, 她目光都无处可避。   心在跳, 脸颊贴着手心逐渐发烫。   也许青白烟雾太迷眼, 轻轻拂面的海风让人恍神, 宋黎自己都意外,当时竟然没有闪躲。   反倒是有些舍不得那一时气氛的意思。   “盛叔叔!”   刹那一声叫唤, 敲碎了空气里的暧昧。   有个小男孩出现在天台, 七八岁的模样,雀跃地跑过来, 在盛牧辞身旁蹦蹦跳跳, 小孩子心纯, 毫不遮掩地说着想他了的话。   能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出, 这小男孩大约是盛牧辞口中那位牺牲战友的儿子。   盛牧辞笑着后靠回椅背,夹烟的手朝宋黎抬了抬:“叫姐姐。”   小男孩长得很萌,小圆脸糯叽叽的,个头只比方桌高出一些。他很听盛牧辞的话, 仰起小脸看宋黎, 奶声奶气地喊她姐姐。   嘴还很甜:“姐姐真好看。”   讨喜的小朋友谁都容易心软,宋黎身子往前略微低俯, 莞尔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应岁清。”他口齿稚嫩地慢慢念道。   岁岁平安, 海晏河清。   宋黎是个感性的姑娘,想到他爸爸, 不由感慨,她柔下眉眼,轻声细语:“好好听啊。”   宋黎不是头一回和小孩相处, 过去时不时有小朋友住院,一来二去的,她也懂怎么把小孩子哄得服帖。   她拿出包里常备的几颗奶糖,翻掌到他面前:“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   “谢谢姐姐!”岁清正值换牙期,一笑就露出空了几颗的牙齿,特别可爱。   宋黎也弯了眼,摸摸他脑袋。   那画面还蛮暖心的,阳光下,她笑盈盈地歪着头,眼里溢满温柔,像酿着一江春水。   其实她自己都还只是个小姑娘。   眸光落在那只揉头的手,白皙纤细,动作轻柔。盛牧辞不禁想,等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小孩,肯定会是个好妈妈,温柔懂事好脾气。   而他,正好在另一个极端。   “有糖你怎么不给我?”盛牧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住院那段时间还没蹭够吗?宋黎腹诽,顾忌有小孩在场,话还是要得体。   她故意说:“听话的小朋友才能吃。”   不知怎么的,她没明说,可盛牧辞就是听出来了,这姑娘在暗指他品性恶劣呢。   他笑。   岁清那时也咯咯地笑起来:“盛叔叔不是小朋友了。”   宋黎用力点头,心想这孩子真是前途无量。   谁晓得他还有后半句:“是姐姐的男朋友!”   “……”宋黎忙说不是,可岁清像死死认定了这件事,否认无果,她向某人投去求救的眼神。   盛牧辞起初不准备搭腔。   但她苦恼地看过来,那一顷刻间,他内心深处生出无端的罪恶,感觉靠近她,是祸害她,会摧残了这朵纯洁的小茉莉。   倚一会儿后,盛牧辞沉默牵了下唇,咬住烟,重重抽完最后一口,摁灭在桌面的烟灰缸里。   然后,他好整以暇地叫了岁清一声:“你叫我什么?”   岁清老实巴交:“盛叔叔。”   “她呢?”盛牧辞指了下宋黎。   “姐姐。”   盛牧辞细了细长眸,特意掠宋黎一眼,问的却是岁清:“那她应该叫我什么?”   “?”宋黎预感不妙。   岁清挠挠头发,思考其中的辈分关系,随后眼睛一亮:“也叫叔叔!”   “真聪明。”他笑,又去瞧她:“怎么不叫人?还没小孩儿懂事。”   宋黎:“………………”   盛牧辞!你还做不做人了!   不过日后再回想起这顿午餐,宋黎依然愉快居多。没有重口的菜肴,也就几样清炒时蔬和特色海鲜,但舒姨厨艺很好,每道菜都鲜得原汁原味。   盛牧辞想得没错,宋黎的确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子,口腹欲得到满足,近几日的烦心事忽地就烟消云散了。   吃螃蟹是技术活,她戴着塑料手套,头低下,一点点咬出蟹壳里的肉,全神贯注地,吃得很用心,仿佛眼下没有任何东西比手里的螃蟹更吸引人。   盛牧辞发现,看她吃饭还挺开胃的,尤其当她嚼着成果,美味得眯眼笑。   谁能想到前几夜,这姑娘还蹲在马路边,醉眼迷离地,甩着根点不亮的仙女棒闷闷不乐。   吃得差不多了,盛牧辞叫岁清过来,说:“给姐姐拿点儿喝的,不要芒果汁。”   宋黎捧着小碗喝汤,唇含住碗沿,在盛牧辞说出后面那五个字时,她顿了顿。   当没听见,低着头,继续小口喝。   离开前,盛牧辞到沉船那儿走了一圈,没带宋黎,独自去的。   宋黎没问,能猜到他和岁清的爸爸一定感情很深。真正的离别从来不是隔山海,而是隔阴阳,死去的人永远不再,活着的人永远怀念。   这种无力,没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了。   天台风景阔远,海风惬意,宋黎站在护栏边,居高临下,远远望见盛牧辞踩着一块石礁,纵身一跃,跳上了沉船。   他背后是一片蔚蓝色,往船里走,进入了她的视野盲区。   仿佛他人消失在了秘境里。   宋黎从舒姨那儿得知,这房子是岁清的爸爸生前托人设计的,因为岁清的妈妈向往海边,可惜设计图刚出来,人就没了。那时岁清才三岁,岁清的妈妈过度抑郁,不久便追随丈夫而去。   如果不是小孙子还在,舒姨当初大概也是撑不过来的。于是在征询舒姨的想法后,盛牧辞买下这块地,按照那张设计图建了这栋房子。   自此,舒姨便带着岁清在这里居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尽每天日月出落,好像地老天昏,只要山河还在,总能等到儿子儿媳归家。   风迎着面,宋黎眼眶渐渐湿润。   她突然想妈妈了。   冗长一段安静,宋黎默默取出口袋里的手机,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空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很久,才落下去。   提示音响了半分多钟,电话通了。   可能是不抱有期待,故而宋黎愣住少顷,半惊半喜出声:“外婆。”   那边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   对方惯常不冷不热,愿意接她的电话,宋黎心里足够高兴了。   她甜着声:“外婆在午睡吗?”   “什么事,要说快说。”老人家似乎一句废话都不想和她说。   宋黎张了张嘴,失了片刻声。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最近身体好不好,”宋黎慢吞吞地往下:“还有就是告诉您,我和时闻……分手了。”   对面明显肃了声:“什么时候?”   “元旦前。”宋黎不敢明说具体时间,做错事般,声音越来越低:“我和他……不合适。”   安静三五秒,老太太恢复那冷冷淡淡的语气:“分就分了,你自己的事,跟我说什么。”   这话,宋黎那时很惊讶,还以为外婆会责骂她一顿,再撂下不和靳时闻复合就别再见她之类的狠话。   她一直担心到今天都不敢坦白。   居然没有。   宋黎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宋黎另一只手攀着护栏,眼睛垂下去,落到鞋面,喃喃轻语:“不跟您说跟谁说……”   她一有抒情的意思,老太太就丢下句别吵她午睡,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如既往,不正面回应她的情意。   好像和她的这份亲情是不祥的始源,要避如蛇蝎。   耳畔的手机空余一段忙音。   宋黎一动不动良久,呼出口气,慢慢垂落下耳边的手。   其实宋黎知道外婆为什么这样,她还在介怀妈妈年轻时的任性,不听劝阻,宁愿断绝母女关系,也要为一段虚假的爱情孤注一掷。   所以这个家支离破碎了。   宋黎能理解,但她不是能够完全坦然接受。   世上唯一的亲人都不接纳自己,免不了要沮丧的。   宋黎眼底噙出薄薄一层泪雾。   倏而,她感觉有东西在蹭她的短靴,低头,便见十四不知何时在她脚边蹲着。   宋黎无意识地激灵了下,当瞬她的确想躲,但转念想到它曾是盛牧辞的军犬,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还是有些惧意的,毕竟是大型犬,都高到她大腿的位置了,但宋黎强迫自己止步原地。   她微微屏息,试探着唤它:“十四……”   听懂名字,十四摇了摇尾巴。   “十四?”宋黎又小心唤了声,她声线不能自控地染了哭腔,含着一点娇和嗲。   十四继续扬着尾巴摇,吐出舌头,看起来仿佛是在冲她笑。   宋黎没想到模样比狼还凶猛的德牧犬,会是这样温顺善良的性子。   她倏地笑了,眸子一弯,那滴眼泪随着掉下来。   宋黎抹了下眼角,把手伸过去,缓缓放到十四的脑袋上,见它依旧很乖,宋黎大些胆,摸了摸,轻轻拍抚。   德牧摸着很健壮,却又如此可爱。   宋黎笑起来。   “十四——”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侧后方响起,宋黎恍然回眸,看见了不远处的盛牧辞。   他不知道何时回来了,抱着胳膊斜靠在玻璃门边,做了个手势。   命令:“卧下。”   十四接收到他的指令,仅仅一秒,立刻伏倒,卧在了地面。   宋黎没见过,难免大惊小怪,阴霾顿时全散了,灿烂地笑开来:“好厉害呀!”   “谁呢?”盛牧辞步子悠哉地走过去,往她身边的护栏一倚。   外套敞着,衬衫痞痞地解了三颗纽扣,他摸了摸自己脸部硬朗的轮廓,一脸坏气。   问:“它还是我?”   颜值即正义这句话,有时你不得不服。当一个男人有了姿色,不管他言行如何,轻易都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   宋黎蓦地蹲下身,佯装想和十四互动。   她承认,她当时有些慌了。   难以招架。   稍后沉住气,宋黎摸着十四,把他先前的话一字不差地奉还:“它比你乖。”   盛牧辞轻挑眼尾,不可置否,唇边勾起一道括弧:“走了。”   一不留神已过三点,是该回去了。   “哦……”宋黎忸怩地站起来,对十四说了声再见。   和舒姨岁清告别后,他们开车驶回城区。   周末的缘故,道路略堵,一小时的车程足足开了两小时,才到鹿枝苑。   冬季的傍晚,天暗得早,盛牧辞将车靠到小区门口。停的位置,正前方有一盏路灯,橘光照着挡风玻璃,透进来,宛如上天向这尺寸之地投下一束聚光灯。   宋黎没着急下车,盛牧辞也没提醒。   回顾中午到现在,情况的发展让宋黎开始懵起来,约过半分钟,她眼神懵懂地看向驾驶座的人。   “我还是没请你吃饭。”   那顿午饭当然不需要付钱,和她今天出门的初衷背道而驰。   盛牧辞降下车窗,透了口气,手臂搭在窗边,回过脸笑:“急什么,有的是机会。”   心里头几经盘算,宋黎皱眉:“盛牧辞,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这姑娘无城府,偏就是对他戒心无比强,几次三番重申和他不熟,就连那天醉得说胡话了都没忘记他不是好人。   这趟下来,可算是肯叫他名字了。   “不叫先生了?”   他话里带着玩笑,有意调侃她,宋黎察觉到又不经意打破了和他“不熟”的决心,呼吸一紧,兀自懊恼。   其实面对盛牧辞,宋黎也很有几分他的嘴硬。她咬牙切齿,逐字地念。   “盛、叔、叔。”   就差把“老男人”三个字贴他脑门儿了。   盛牧辞笑了。   这人有时真的很爱使坏,她学岁清叫他,他便也学着岁清:“姐姐,你还是喝醉的时候可爱。”   “……”   语气都变了,很不正经,宋黎被他喊得,顿时难为情得说不出话。   似乎是回想到那夜的情形。   过两秒,盛牧辞在她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很有求知欲地问:“手指头粉是什么意思?”   “……!”   空气听了都只想安静。   宋黎甩下句“我回家了”,头也不回地下车,车门关得砰一声响,随后,盛牧辞便见她裹紧白色外套的身影从前面碎步跑过。   可能是白日天太蓝,海太碧,现在看夜都不是纯黑的了,倒似有蓝调晕开,她陷在深蓝的夜里,像白鸥掠过。   关窗,准备走,手机振动了。   盛牧辞敛眸,扫了眼来电,举到耳边。   “小盛爷,收到消息,明天上午九点,南宜二院召开内部公改动员会议,不出意外,靳氏集团以及盛总名下药企的代表会私下前往。”   内线禀报完毕,盛牧辞瞳仁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在夜色中越显得漆黑。   此时,响起三下叩窗声。   盛牧辞侧过一眼,窗外站着去而复返的人。   结束这通电话,盛牧辞放落窗玻璃,宋黎在车门前弯下腰,往里递进一瓶酸梅汁给他。   他不知就里,接到手中。   接着闻得她柔声说:“提提神,不要疲劳驾驶。”   盛牧辞瞧着手里的酸梅汁,听着她温声细语,这个就要阴冷的夜忽而好像又值得回味了。   颠了颠手里的瓶子,盛牧辞撩起眼皮,虽是笑着的,语气却难分真假:“小小年纪,倒是会照顾人。”   习惯他总耍花腔,宋黎哼一声,不理。   唇边笑痕无声加深,盛牧辞朝她勾了勾指。   小姑娘起了疑心:“什么?”   “手机。”他平静说。   宋黎眼神迟疑,慢慢吞吞摸进口袋,不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把手机给了他。   盛牧辞接过,垂着眼,手指灵活地,往通讯录里存了个号码。   再还她手机。   还没来由地说了句:“以后想哭悠着点儿。”   “……”这话让宋黎瞬间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哭过不止一次。   正想反驳,这人又笑得漫不经心。   说:“哭得嗲死了。”   宋黎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出不来,抿抿唇,凶巴巴说“不送”,而后再次扭头走了。   迈着大步,宋黎边走边想起盛牧辞刚刚用她手机,不知道做了什么。   她亮起屏幕,显示着通讯录。   有串新的号码。   备注:三哥。 第22章 . 独享你 小玩具。   他没有恶劣地备注盛叔叔, 也没有坏心眼,趁机用哥哥的称谓占她便宜。   只有稀松平常的,三哥。   仔细想想, 这两个字不具任何深意, 因为这样叫他的人多了, 也就不过代名词, 是崇拜是敬畏,却不是亲昵。   可也不能说他一点偏私都无的, 毕竟单方面和双向还是有区别。他这样备注, 倒有几分给自己一个身份和她往来的意思。   这个称呼其实很中立,退一步显得太冷漠, 再进一步就要戳穿了, 眼下若即若离, 又无伤大雅, 正合适。   就好像是告诉宋黎,你对我是有那么些特别的,但左右只是个妹妹。   跟着他,和许延一样, 和所有人都一样。   那晚宋黎有过一瞬的思考, 思考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也只有一瞬。她没去改那个备注,任它躺在通讯录里如初。   那段视频再没登上过热搜, 宋黎猜想, 应该是盛牧辞的吩咐。   但翌日,某有关盛牧辞的词条在热搜出现。   怕不去医院知识会生疏, 所以前晚宋黎熬夜在背专业书。中午苏棠年闻讯而来时,宋黎刚起不久。   苏棠年:【giaogiaogiao!!我特喵的!那天晚上你调戏的大帅比是盛牧辞?!】   早在停职那天下午,苏棠年就知道了停车场的事, 只不过那段视频清晰度并不高,她尚未认出。而今天的热搜,来自媒体摄像,能捕捉到他每个细微的眼神。   苏棠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晚在便利店门口的男人,和盛牧辞不能说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宋黎揉着酸胀的眼睛,迷迷糊糊趴到床上,去看苏棠年指路的微博热搜。   点开,是二院内部会议的现场视频。   宋黎瞌睡忽散,整个人都激灵清醒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领导层,其中有靳时闻,以及那天在饭局的陈总监,分别代表靳氏和希达制药,洽谈收购。   记者突袭现场时,一室惊慌。   显然所有人都未有预料,到底对外声称是内部动员会议,实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陈先生,我是南宜新闻社的记者……”   “请问希达制药涉嫌连续三年财务造假一事,是否属实?”   “据知情人士爆料,希达制药虚增总额营近六亿,伪造银行对账单,违规占用资金,违规资本运作,您作为希达继受股东,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希达近些年在医药流通领域疯狂并购,是为了拓展资金运输渠道,掩盖违规真相吗?如今想要收购二院难道也是出于这样的私心?”   “陈先生请正面回答!”   ……   眼前挤满话筒和录音笔,摄像机高高架起,镜头焦距在陈庚的脸上,将他的心虚失措拍得一清二楚。   不知摄像机后出现了谁,陈庚一对视,倏地神情惊恐,在助理的掩护下匆匆逃离会议厅,靳时闻自然也没久留。   有部分记者追出去,也有部分留下。   盛牧辞就这么双手揣兜,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眼是凉的,唇边却隐有笑痕,仿佛是在欣赏一场闹剧。   奇怪的是,这些记者见到盛牧辞并不惊讶,也没拥向前,反倒像他手下的兵将,齐齐将矛头指向医院领导层。   这波记者很犀利,质问他们是否还记得,二院初建时口口声声要对人民负责的那份责任感。甚至谴责,不顾医护抗议,即便医疗福利体系崩盘也要改制营利的难看吃相。   再接着,目的明确地问,假如希达制药造假属实,二院收购案何去何从。   “各位,希达制药违规的事交给证监会。”万院长起身,人上了岁数多少见过世面,他冷静下来回答:“目前二院的财政无法凭己周转,转让迫不得已,是为了给南宜居民提供更高质量的医疗服务。”   “既如此,为何今天的会议没有邀请盛氏?据说小盛先生曾代表盛氏,提议投资入股乃至合作的方式解决二院困境,您却迟迟未作回应,又是什么原因?”   记者问得万院长哑口无言。   这时,一声轻笑不合时宜地响起。   镜头如有感应瞬地全部聚焦过去,只见闲倚一旁看戏的男人神情慵然,淡淡道:“希达制药违规的事交给证监会,那万院长改革不力的事……”   略顿,他勾唇笑:“是要交给督查组了?”   万院长明显面色大变,但在直直的镜头下,不得不维持住前先的沉稳:“盛先生,资本本性逐利,投资也都是以利益为考量,难道盛氏愿意不计较效益?听闻您在盛氏的占股与您大哥盛严霄先生持平,盛氏要和我院合作,盛先生一个人说了算数吗?”   此言一出,记者都不由噤下声。   这话完全是在激怒眼前的男人,谁不知道盛牧辞和盛严霄针尖对麦芒,是造成盛氏内部复杂的源头,在二院收购案上更是互相寸步不让。   表面问的是“你说了算数吗”,无疑是在质疑他,你在盛氏的地位,争得过你大哥吗?   冗长一段死寂,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当时气氛的弩张。   盛牧辞却是忽而笑了一下,不恼。   “还真给你说到点儿了。”   盛牧辞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过去,双手按到桌面,倾身向前,相隔一张会议长桌两端的间距,那双冷黑的眸子像有穿透力,径直盯住万院长。   他挑唇,沉沉的声线带出轻狂和傲劲,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盛氏,就是老子说了算。”   这不仅仅是英雄式示威,也是一句告诫。   对在场的,或是不在场的。   宋黎很专注地把视频看完。   分不清是事关医院和自己复职,还是有在意盛牧辞立场的原因,当时宋黎很想打个电话给他,问问情况。   看一眼时间,中午12点。   那天他告诉她说,医院的事等他解决,宋黎心想他现在可能正忙着应付这事儿,就没去打扰。   继停车场的视频,这大概是盛牧辞退役后,在公众前最高清的正面亮相了。   热搜下的评论区闹得很,有沉迷男色的,也有讨论的,有吃瓜的,很是狂热。   【啊啊啊啊这镜头的清晰度我太感动了,老公的屏保get!!!】   【妈耶,三哥好拽我好爱!】   【冷知识,继子女只能继承单方或是分割后的部分财产,第一顺位继承人轮不到盛严霄:)】   【我要笑死了,这院长什么乌鸡鲅鱼的玩意儿,脑血栓十年都说不出这种话,谁都懂京圈公认的太子爷是盛三,要不是人家之前都在军校,公司有他继哥插嘴的份吗?】   【赶紧立案调查希达制药吧,再查查南宜二院的院长有没有违法乱纪行为,估计也是个黑心的!】   【家人们发现没,那个陈跑的时候脸都白了,估计是看到三哥在后面了哈哈哈哈】   【噗,回去重看了遍,笑到蹲不出坑】   ……   【你们不觉得这群记者像有备而来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是三哥设的局,玩弄这群狗东西于股掌之间[邪笑][邪笑]】   【楼上懂王了属于是[拇指]】   【谢谢,被拽哥爽到了耶耶耶!!】   ……   都是良性发言,宋黎不经意松口气。   刷完一圈微博下来,她切回微信回复苏棠年,如实相告:【……雀氏】   苏棠年震撼又后怕:【!!!还好我机灵溜得快!差点就上去勾搭了!!小命保住小命保住……】   宋黎陷入片刻思绪,手不由脑地回:【他没那么可怕,其实,人还挺好的】   苏棠年:【问号脸.jpg】   苏棠年:【崽,老实说,你俩究竟熟到什么程度了??你不是跟我说,什么别人家的女朋友是他开玩笑的吗?】   等宋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错过撤回的时间。   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幸好不是当面,看不到她那时通红的脸和错乱的眼神。   宋黎说,和盛牧辞很清白。   紧接着决然岔开话题:【想起来了,你给我买的快递到了,我下去取】   寻到借口宋黎便开溜了。   取完快递,宋黎坐到客厅,拿了把剪刀开始拆封。快递不重,一盒抽纸大小。   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宋黎没懂是什么。   柔软的硅胶质地,圆圆的兔子形状,体积放到手心刚好,小兔子唇部是空心的洞,宋黎胡乱按了下开关,便发出一吮一吮的吸力,像是在按摩。   但这东西是按摩哪里的呢?   宋黎迷茫地翻开说明书。   先是扫到那句,功能完善,沉浸享受,女性伴侣,取悦自己。   目光再凝向产品名称。   过三秒,宋黎仿佛握着定时炸弹,惊得猛一下丢开手里的小兔子,霎时间双颊透红,不一会儿就红到了脖颈。   宋黎赧着脸,闯进聊天界面,嗔恼:【苏!棠!年!!】   苏棠年悄悄探头:【偷瞄.jpg】   宋黎:【出来挨打.jpg】   宋黎拍下一张罪证过去:【看看你给我买的好东西!!】   苏棠年:【我挑的,不喜欢?】   她继续回以霸总口吻:【女人,这是小玩具界的网红,可玩性很高的!】   女性!成人!情!趣!用!品!   就是她所谓的玩具!   宋黎羞耻:【我又用不着】   如果要算起来,宋黎保守生命中的性启蒙导师,非苏棠年莫属。   苏棠年的性教育虽迟但到:【淦!害什么羞!咱们女孩子要学会不依赖狗男人,自己享受快乐!满足生理需求并不是丢人的事!崽崽,要愉悦地做自己的女王!】   苏棠年:【要什么男人!他们不配得到你!!】   苏棠年:【带着小兔子!冲!!】   宋黎:【……】   苏棠年:【但你要能钓到盛牧辞,那就另当别论】   宋黎心脏乱跳:【凭什么他另当别论?】   苏棠年:【不是你说他手指粉?人类高质量男性,某方面要比小兔子……】   宋黎忍住把苏棠年关进小黑屋的冲动。   从医院回别墅的途中,意料之内,盛牧辞接到了盛严霄的来电。   副驾驶,他痞气地大开着长腿坐,头往后仰靠,手机搁到耳旁。   不出声,有意等那边先开口。   “阿辞。”对面紧绷着声,能听出胸腔起伏的呼吸,终究是没忍住,声音似乌云压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牧辞胳膊搭在窗框,望着外面迅速后退的街景,风吹得他黑色短发往后拢。   微敛眼睫,笑起来,人在风中显得无束,嚣张得,好似世上没有人能降得住他。   “哥。”   盛牧辞语气很淡,却暗含一丝兴致。   若无其事:“记者都应付过了?还有闲心和我在这儿废话。”   盛严霄忍了又忍,寂静片刻,逼不得已作出妥协:“你有什么诉求我们可以谈,南宜二院,希达放弃控股没问题。”   这话硬生生将盛牧辞听笑了,他舔了下嘴角,话里能觅出势在必得的痕迹:“坏水泼多了总会溅自己一身,你还是多顾着自己。”   那边不语,双方像僵在冰窖里。   “哥,”盛牧辞轻一哂笑,平静地放慢语速,将当初盛严霄劝告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   “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   盛氏总部总裁办。   重重一声砰响,手机被狠狠拍到办公桌面。   男人双手交握抵到额间,闭目强忍怒意,西装革履,一身肃冷的气场。   女秘书久久不敢出声。   半晌,盛严霄沉住理智,抬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希达的事是怎么被他查到的?”   女秘书深感压迫,谨慎回答:“去年年底,小盛爷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他在拉斯维加斯,和贺家的贺司屿先生在赛车场见过面。”   听见这个名字,盛严霄眉头渐渐皱深。   “给我查清楚,他和贺司屿有什么关系。”   女秘书立刻应声,随后想起什么,她打开手中的笔记本,指腹滑动触摸板,调出照片和停车场那段视频,轻轻放到盛严霄面前。   “盛总,小盛爷最近和这位女孩子走得很近,是南宜二院骨外科的医生。”   盛严霄眯起眼。   看完这段视频,他垂眸思索,满腔怒火慢慢平息,片刻后,冷声:   “把她的身份信息调出来。”   不上班就不想出门,这一天,宋黎在家里宅成居里夫人,不是打扫,就是窝在温暖的卧室里看书。   暖黄光的台灯下,宋黎虚拳抵着下巴,伏在书桌前轻声地念。   “柳氮磺吡啶可改善AS的关节疼痛、肿胀和发僵,并可降低血清IgA水平及……”   “咕噜——”   肚子叫嚣,宋黎声音戛然而止。   她摸过手机一看,居然8点了,再抬眼望向阳台,天不知何时已黑得比墨还要浓稠,连月光都不见一缕。   这么晚了,难怪这么饿。   宋黎合上书,换了身便服,准备到小区门口的面店打包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回家吃。   一出楼栋,透凉的夜风迎面袭来。   宋黎拢了拢外套,走在路灯下,藏在口袋里的手捏着手机,犹犹豫豫地摩挲。   她还是没给盛牧辞打电话。   这会儿他应该闲着了吧?   宋黎想着,摸出手机,屏幕乍亮的光映着她素净的脸。刚想翻通讯录,凑巧这时,手机开始振动。   来电显示:三哥。   宋黎一愣,响了顷刻,她回过神,深吸口气接起来:“盛牧辞?”   “嗯。”盛牧辞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像是回味了两秒,他笑:“怎么这语气,不是给你备注了?”   “……”   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怎的,宋黎喉咙一哑,忽然说不出话。   两边都安静下来。   盛牧辞很轻很轻地笑了声:“还不舍得给我打电话?”   不是的。   其实从看到热搜开始,她每分钟都想打。   低着头走出小区,经过小道的花坛旁,四下无人,连路灯都十分昏暗。   宋黎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赫然瞟见花坛后映出一道人影,在跟着她缓慢移动。   很不对劲。   她屏住呼吸,身后有细细的脚步声。   宋黎心倏地提到嗓子眼,掩唇压低声音,慌乱出一丝哭腔。   “盛牧辞……好像有人跟着我……” 第23章 . 独享你 上我那儿住。   宋黎意识慢慢恢复的时候, 周身颠簸不止,被关在骰盅里一般,抛起, 再落下。   双手被束缚身后, 人躺在不知名的空间里, 很狭窄, 腿伸一伸就能抵到顶,她只能以胎儿的姿势蜷着。   迷药尚有后劲余留, 宋黎神智不太清。   记忆还停留在小区外通往后街的小道上, 她和盛牧辞讲着电话,害怕地告诉他, 有人跟踪自己。   话落, 就被谁从后面捂住唇鼻, 男女身形悬殊, 她全无抗衡的力气,不一会儿便晕过去。   手机好像掉地上了。   眼下,宋黎模模糊糊感觉自己置身车内。   可能是一辆有些年头的老车,减震特别差, 开在路面咯噔咯噔, 底盘松散,吱吱作响。   宋黎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可一星半点的光源都没照进眼里, 黑魆魆的,沉到她都要怀疑自己失明了。   太黑了, 又闷。   似乎是在……封闭的后备箱里。   宋黎心脏一颤,比对未知的畏怯来势更凶猛的,是黑暗带来的心理恐惧。   条件发射, 本能应激。   半昏半醒间,宋黎心越跳越重,喘息急促,在高山上被拔掉了氧气瓶似的,空气一点一点稀薄。   脸贴着糙硬的垫面,胃很空,车颠得她一阵恶心。挣不开死死缠住手腕的绳,宋黎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全身冒起冷汗,不停发抖。   黑暗中再多待一秒,她也许都会窒息。   “盛牧辞……盛牧辞……”   宋黎虚弱得溢出一丝气音,想求救,却连哭都发不出声。   最后那句话,她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   黑暗恐惧症发作带来的无力和心慌,几乎让宋黎绝望地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那夜乌云厚重,如斑斑铁锈挤压在南宜市的上空,混着干冷的风,压抑得人心浮气躁。   以鹿枝苑为中心,四面通达的公路上,都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一列藏青警服的身影正逐一盘查通行的车。   盛牧辞站在人行道旁,手里捏着宋黎那部白色手机,眉心紧蹙,冷硬的侧脸被路灯光覆上阴影,眉眼沉在暗中,烘得夜色诡谲。   那姑娘刚告诉他被人跟踪,电话就在啪一声摔响后成了忙音。   当时盛牧辞立刻报警赶了过去。   但只找到她掉地的手机。   宋黎是从小区北门出去的,那儿离后街近,路偏,属于监控盲区,警察调出那时间段的监控画面,没有行人,推断宋黎是被塞进车里带走,于是紧急封锁相关路段排查可疑车辆。   一小时过去了,无果。   许延和程归越过马路,从另外两道跑过来,路上急,都喘着粗气,摇头对盛牧辞说,那边没查出情况。   盛牧辞一贯沉静,但眸光渐冷。   “先别慌,宋医生没和谁有过节,应该不是私人恩怨。”程归观察他神情,严肃而理性地说:“绑匪图钱也不至于撕票。”   相反,许延的忙乱全露在脸上,嘴又笨,不过脑地脱口:“那要图色怎么办啊!”   程归瞪过去,压低声:“话少点儿。”   盛牧辞敛着下颔,眯拢的目光深凝在地面某处,短发尚未打理,从额角垂落几缕,虚遮着漆黑的眼。   依旧不言不语,但能体感到他情绪的阴沉。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所有路口都封了,却寻不到下落,也就是没出警戒范围,而匪徒得知封道,绝不会再往前开。   到现在全无消息,就如他们刚讲的,对方图什么呢?   就在那时,盛牧辞收到两条陌生短信。   【滨海路废弃车场】   【a warning this time】   脑中一念闪过,盛牧辞忽而抬起头,往靠边的牧马人迈去:“你们留着,和警方保持联系,如果勒索随他开价,确保人平安。”   “砰——”   最后的音节被截在车门外,等许延和程归反应过来,视线里只余他驶远后卷起的一阵尘土和尾气。   公路旷远,盛牧辞油门踩到底,开着越野车飞驰向滨海路的废弃车场。   其实看到短信里的“warning”时,情况他就隐约明白七八成了。   宋黎失踪,短信却是发到他的手机里。   证明对方针对的是他,而非宋黎。   盛牧辞悬着的心反倒落下,既然目的只是警告他,那好歹不出意外,她这次不会有事。   车子开上滨海路。   昨天去海边,他们也是从这里经过。   前面岔路,往右是舒姨和岁清那栋房子的方向,但导航响起“前方左转”的提醒。   盛牧辞眼底拓着沉思,在最后两百米方向盘倏地一拐,驶入右道。   三十分钟后。   牧马人停在废弃车场前。   盛牧辞打开车门,十四敏捷地跟着他跳下车。   眼前是占地万平的废车场,上千辆废车堆积如山,横七竖八地挤着。夜里一片死寂,风过,荒芜的杂草窸窸窣窣,发出阴森的声音。   四下很暗,只有一弯月牙映着淡淡的光,可见度很低,比坟场还要可怖。   见到这场景,盛牧辞就知道。   绕道先带上十四的决定,他赌对了。   “宋黎!”   盛牧辞几乎没有犹豫,打着手电,身陷茫茫车海中寻她:“宋黎——”   军犬都进行过专业训练,曾在部队,十四协助盛牧辞完成过很多回搜救任务。   不需要盛牧辞指挥,在车里嗅过那部手机后,一跳下车,十四便嗅着气味穿梭在废车场里。   盛牧辞肃着容,冷静行动,从不自乱阵脚。   但那双时常盛着懒意的眸子里,已经有了焦躁的痕迹。   盛牧辞也说不出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他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所谓的人,居然也会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还没找到她。   一想到昨天她还好端端地在面前,他就不能自控地心惊肉跳。   盛牧辞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女孩子,能够将他凉薄的心拨动得情绪沉浮。   很奇怪,她总是恼嗔他的不是,但他没有过一回反感。   这姑娘,她有些稚拙,但那是可爱的,性子略犟,不太肯服软,不过是非面前,她有着这年龄少有的通情达理。   就像得知十四是他的军犬后,害怕,却也会对他说:“你把十四放出来吧。”   尽管被他气下车,想起他开了远路,还是会回过头,歪着脑袋往车窗里递进一瓶酸梅汁,柔声提醒他,不要疲劳驾驶。   她很单纯,喜怒哀乐都很单纯。   爱哭,但爱忍着哭。   前一会儿还口口声声和他不熟,之后听完一首钢琴曲,就全都忘到脑后了,亮着盈盈的眼睛,望着他:“盛牧辞,你会弹钢琴耶!”   那模样惊喜又崇拜,清越的嗓子有山情水韵的味道,干净得如出岫的云。   ——你手有没有事?   ——别惯着他!   ——可是,你没穿衣服。   ——您能给个准话吗?到底……要不要我管?   ——我是怕你带护腰不舒服……   ……   他惊奇地发现,和她相处的情形,自己竟然都记得。   可现在大海里捞针,怎么都寻不到她。   盛牧辞越发气急,拳头狠狠砸在废车上,嘲哳一声巨响。   “汪——汪汪——”远处的十四突然朝着一辆车,吼叫出声。   盛牧辞猛地回眸,直奔上前。   是辆老旧的改装汽车,歪在一个不起眼在角落里,十四跃起前蹄,往后备箱跳。   盛牧辞立刻懂了,砸窗开门,掀开后座的内饰板,手电的光照进去,他眼底划过一丝喜色。   她真的在里面。   蜷躺着,脸色惨白,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沾在额鬓,闭着眼,已经不省人事。   “宋黎,宋黎!”   宋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五岁时,妈妈带她到京市的某栋别墅里,告诉她,这里是她爸爸的家,要她乖乖在门口等。   宋黎便乖乖等,等到了那个陌生的男人回家,他在沙发埋头为难了两个钟头,最终还是叫下人清出了空房间给她住。   男人有着优雅而温柔的外表,可宋黎住进别墅的第一晚,就看见他在楼下,暴怒地和女主人吵了一架。   原因是……   女主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不允许她这个私生女留下。   “你不送走和那个下贱货生的东西,我今晚就死给你看!”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是这样说的。   当时宋黎躲在楼梯口,憋着声音开始哭。   宋黎一点儿都不喜欢那里,她好想妈妈,可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天晚上,宋黎到底是没被送走。   她不知道男人是怎么说服女人,答应让她暂时住下来的,只知道男人很忙,总是不在家。   而后面的每个夜晚,都成了宋黎的噩梦。   眼不见心不烦,在肮脏的辱骂和抽打泄愤后,女人把她锁在房间里,吃喝都由下人送,不准她出现在自己面前。   五岁的小女孩,莹白的脸蛋巴掌印深红,胳膊到膝盖都是淤青,碰到就生疼,是被打的。   房间大却空,她抱住自己,在窗帘后的角落里躲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天还算是好的,可那时京市正值雷雨季,一入夜,电闪雷鸣,窗外狂风骤雨,树晃得像鬼影。   屋里昏天黑地,没人帮她开灯。   惊雷一声接一声,闪电狰狞,每一道电光都惊心动魄,那个屋子,宛如一个小小的阴间地狱。   宋黎够不着开关,也没力气掰下金属门柄,一时间涌上太多恐惧,她不停拍门,放声哭喊,凄厉的叫唤最后招来了那个女人。   女人有着一张姣好的容貌,但一见到宋黎,面目就变得凶狠。   她扯住宋黎的头发,又是往死里打。   嘴里还狠狠地骂着:“去死!和你妈一起去死!”   后来每晚宋黎都还是怕。   但她再也不敢出声了。   连续几晚的恐惧后,一场四十度的高烧,宋黎差点死在房间里。   从此便心理性地恐惧黑暗。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晚上。   小女孩昏倒在门前的地面,烧到眼前一片模糊,浑身都疼。   好希望,有人能给她开门。   可是没有。   她眼皮渐渐合上,视野窄下来。   倏而,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所有的光解除封锁般一下涌进她的眼睛,冲散了不见尽头的黑。   一瞬间,天光大亮,明若白昼。   “宋黎——”   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声音低醇好听,似乎很焦急。   宋黎在一片刺目中慢慢睁开眼。   看见他逆着光,奔向她。   “盛牧辞……”   宋黎唇畔呢喃着,蹙着眉,眸微微张开。突然有亮光落入眼底,她心下一惊,从梦中清醒,陡然弹起身。   再睁眼,已不是黑灯瞎火的后备箱。   而是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   宋黎坐在床上,一声一声地喘息着,茫然地望着周围的环境。   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好像是……二院901病房,那人曾住过的那间卧室。   她轻轻一声梦呓,盛牧辞站在窗边,骤然回首,见她惊醒,转身过去坐到床边。   四目相视。   盛牧辞倾向前,近近将她看着,用柔哑的语气,熨帖着她:“没事儿吧?”   他的声音真实存在,不再如梦里空虚。   飘离地面的灵魂慢慢地,重新归落到实处,宋黎的心跳终于得以逐渐平复。   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   感到委屈,只需要他一个心疼的眼神。   心底的情绪在往上顶,顶到嗓子眼,刹那间充盈了她整个体腔。   满腹心酸。   宋黎眼眶一湿,咬住下唇,话都凝噎在喉咙里,成了透不过气的哽咽。   她什么都不想再说,抬起病服下两条细胳膊,人扑进他怀里,蓦地搂住了他的颈。   温香软玉撞了他个满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侧,盛牧辞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只两秒怔愣,他便张开手臂,回抱住了女孩子柔软的娇躯。   一只手轻轻拍在她后背,另一只落在她发上安抚。   那也许是他活到这岁数,唯一温柔的时刻。   宋黎知道自己当时很狼狈,脸压在他的颈窝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那片肌肤都被她哭得透湿。   得要闻着他身上清淡的烟草味,才能缓和黑暗恐惧的后遗似的。   那温暖的掌心一摸她头,宋黎就再克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不顾体面,撕心裂肺地,哭得和小孩子一般。像是要把五岁那年的委屈,和今夜被关在后备箱里的委屈,一并全发泄了。   盛牧辞没说话,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任她哭。   宋黎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声腔都是哑的,疲惫了,才逐渐静下来。   埋在他身前,抽抽噎噎,偶尔发出一声哭嗝。   见她平静了,盛牧辞低下头,薄唇靠近她红红的耳朵,轻声哄:“还哭呢,我这不是在么?”   宋黎闷声不吭。   安静顷刻,她听见男人温沉的嗓音漫进耳底。   “还怕的话……”   停顿思考片刻,他认真着语气,问:“要不上我那儿住?” 第24章 . 独享你 不白睡。   那夜可能有雨的。   宋黎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下起, 等她浑浊的头绪能再思考,耳边深深浅浅,有他的呼吸, 和檐下雨落, 嘀嗒嘀嗒的白噪音。   他说什么上他那儿住, 分明故意, 是要调节她情绪,没个正经心。   若是平常, 宋黎就想要打他了, 但那时哭太久,哭到四肢发酥, 一张被眼泪泡湿的纸似的, 软软塌塌, 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其实听得出, 他那话是有几分郑重的,不全是玩笑。也算是一种体贴吧。宋黎哑到泛疼的喉咙好似润了颗薄荷糖,凉凉的,舒适起来。   涸辙之鱼逢雨露, 是甘霖就要一头栽进。   鱼是她。   栽进他怀里的也是她。   宋黎动也不动地埋着脸, 没答应也没拒绝,看着像懒得搭理他, 又好像是半推半就。   要不是她两条手臂还挂在他脖子上不松, 盛牧辞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颈窝都是她的泪,一片热乎的湿意。   盛牧辞倒也不嫌弃, 指尖若有若无地拨了下她的耳垂:“问你呢。”   啧,女孩子的耳朵可真够软的。   他不由垂下眼,去看她的耳朵, 白白净净,晕着浅红,长发别在后面,戴颗小粉钻应该很漂亮。   不过她没有耳洞。   也许耳垂比较敏感,他一碰,宋黎就有了反应,要躲不躲地缩了一下。   但她依旧闭着口,不出声。   盛牧辞也就不逼着她说话。   当时将她从后备箱里抱出来的时候,她已处于昏厥状态,带到医院检查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但输完液,睡梦间她身子紧绷,一直散着虚汗,人时不时在颤抖。   很明显是梦见了可怕的东西。   程归推断她在后备箱晕倒,缺氧不一定是主要原因,很可能是因封闭环境而诱发的心理性急性焦虑。   恐幽闭,或是恐黑。   还说,醒后先不要刺激她。   事实上,刚刚提出住他那里,盛牧辞是认真的,没别的,出于对她安全的考量。   但现在的情况,怕她再想到什么情绪激动,盛牧辞便姑且不再提这事儿。   盛牧辞抚着她后背,语调懒散,有的没的往轻松了聊:“我说妹妹,你是不是不爱好好吃饭,怎么摸着没点儿肉呢?”   细胳膊细腿儿,靠在怀里轻飘飘,没点儿重量。不过瘦归瘦,却不僵硬,身娇体软,柔得跟没骨头似的。   宋黎额头在他肩上抵了抵,当作回应。   说实话,如果时间不算太晚的话,盛牧辞倒是蛮想多抱她会儿。   可那时时针距离一刻度越来越近,再撑着她大抵是吃不消的。   “睡不睡?”盛牧辞哄小孩儿的语气,循循善诱:“叫十四进来陪你。”   宋黎是很疲倦了,困,但极度恐惧后有心理阴影,不敢睡。   安静良久,宋黎手慢慢从他颈上滑落,坐起来,离开了那个依赖的怀抱。   眼睛红肿,一张小小的鹅蛋脸纵满泪痕。   身上的病服宽大,低着头,看起来很可怜。   盛牧辞瞧着她,朝门外唤了一声,没几秒,十四便挤开虚掩的门,摇着尾巴进屋,蹲在了床边。   他说,留这里陪着。   十四像是听懂了,抬起一只前脚,碰了碰宋黎搁在床边的手背。   宋黎轻轻侧目,对上十四达聪的黑眼睛。   “这样行不行?”盛牧辞问她。   原本宋黎是想要点头了的,但在她踌躇的半分钟里,男人又往下接了句。   “我在这儿也可以。”   他一丝为难都没有,好像要如何都由她说了算。   宋黎便顿下来,稍稍抬起眼去看他,片刻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真的?”   哭腔很淡,声音虚得细若蚊吟。   静静相视顷刻,盛牧辞挑眉笑了下。   说,真的。   这话是要比镇定剂管用,他在床头留了一盏夜灯,不多时,宋黎还真就睡着了。   那晚,其实宋黎中途醒过一回。   梦到睁开眼,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夜灯的暖光肉眼可见地暗下来。   倏而惊醒。   小夜灯还亮着淡光,十四就卧在床边。   望向前,那人平躺在近窗的沙发里,侧脸覆着阴影,双目浅阖,胳膊压在脑后,腿太长了,搭在扶边上松松散散。   宋黎才渐渐缓过神,先前那只是梦中梦。   他睡着,十四也睡着,都没走。   夜深人静,莫名安心,听着细雨声,宋黎再睡过去,这回是一觉无梦,睡到了天明。   不过醒来时,盛牧辞不在。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眼皮上,温温热热地痒。   新的一天,恍如隔世的感觉。   宋黎揉揉眼睛坐起来,就看见十四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那时,宋黎心情是晴朗的,她摸了摸十四的脑袋,用刚睡醒的朦胧鼻音唤了声它的名字。   十四摇起尾巴,头往上扬去蹭她的手心。   宋黎惺忪的睡眼浮出笑意,轻声说:“你最好了。”   话音方落,门口传来一声淡淡的哼笑。   宋黎望过去,便见某人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还是那般又懒又痞的模样,左手插兜,右手握着手机,像是刚通完电话回来。   “我就不好了?”盛牧辞薄唇略勾着,踱步走近。   昨夜她是失了魂落了魄,特殊情况身不由己,这会儿抱也抱了,陪也陪了,神智清明后再被他明明白白地被笼在目光里,难免有些尴尬。   宋黎难为情,低声对他说谢谢。   “都现在了还别扭什么呢?”盛牧辞拉过张椅子,开着腿人往后一坐,闲情逸致地笑看她。   被那双诱人深陷的桃花眼这样看着,真的很难保持淡定。   宋黎不自然地别开眼,装听不懂,喃喃说:“现在……怎么了?”   盛牧辞翘起腿,饶有滋味地靠着。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男人,陪.睡一宿,你说怎么了?”他挑着眉梢看着她,话说得煞有其事。   不晓得是不是睡了一夜沙发的缘故,他嗓音比往常要哑,听起来更性感了,也多出些倦意。   跟讨名分,要她负责似的。   宋黎脸颊渐渐泛红:“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做了还得了?”盛牧辞反问。   他还是那副从容的神情,宋黎却控制不住地,因他的话开始乱想,这一想,面部的红晕愈发消散不下去。   “那我……付你房钱。”宋黎又有了故作镇定的心态,但四处闪躲的眼神出卖了她。   盛牧辞被她引得直接笑出一声。   这话莫名有种小富婆带着小白脸出来开房,事后要给他报销的意思。   “这叫什么?”盛牧辞拖着调,神情玩味起来:“嫖资?”   “……”   说不过他。   宋黎欲言又止,最后低怨着憋出句孩子气的话:“不跟你说话了。”   姑娘家人还在白棉被里掖着,双手并在外面,露出半身病号服,头发睡得乱蓬蓬,刚睡醒的样子很乖,像只毛绒娃娃。   很烦,就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盛牧辞耐心问:“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你就说不出什么正经话。”宋黎含嗔带怨地瞥他一眼。   见她面色红润,神情羞恼,又恢复了元气,盛牧辞故意调笑:“那可怎么办?我这刚有正经话要跟你说呢。”   宋黎看着他,半信半疑:“什么?”   盛牧辞嘴角微翘,右手肘往膝上一搭,上半身前倾,拉近距离,凝着她说:“去我那儿住段时间。”   睡前他有提过,宋黎记得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昨晚她魂都丢了,差点被他趁虚而入,眼下她可警惕着。   宋黎抽出只枕头就砸向了他。   某人反应快,半空接住,握枕头的手垂下来,无奈到想笑:“怎么又不听人说完?”   宋黎抿唇,明明羞赧得脸都烫了,却还要瞪流氓似的瞪着他,像是在掩盖昨晚自己的表现。   盛牧辞将枕头塞回她怀里,眉眼间的散漫跟着收敛起些,看住她的眼睛,说,她被绑的事儿也赖他。   这事说来并不复杂,希达制药因被举报造假而面临调查,是谁的手笔心照不宣,盛严霄也能料到自己还有更多的把柄在盛牧辞手里,要断他后路,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网友眼中,宋黎和盛牧辞是有一段情的关系。兄弟间再明暗里较劲,对彼此也都知根知底,他这么护着个女人,多稀奇。所以盛严霄赌了一把,找人绑走宋黎,没想动真格,不过是个威胁的手段。   意思很简单,这回仅仅只是警告,再有下回,你小情人的生死就不一定了。   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结果赌对就赢了。   盛牧辞确实被他成功威胁。   但要盛牧辞放过盛严霄,那也是不可能的,在他解决这件事前,期间宋黎在他那里最安全。   这情况是宋黎没想到的。   他三言两语如实告知,宋黎听完,惊愣得说不出话。   “给你五天考虑。”盛牧辞面对她难得严肃,最后说:“这五天我确保他不会动你。”   宋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轻轻蹙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又猝不及防往心头袭了下。   “一定要住你那儿吗?”   宋黎小声问,手指在枕头边捏了又捏,彷徨之下声音越来越低:“这也太不成样子了……”   孤男寡女住一起,哪怕分开两间屋子,能清白到哪儿去,都难免有同居的嫌疑。   用苏棠年的话说,宋黎还是个拿着小兔子都会脸红心跳的小纯情。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男人家里住?   “或者……”   这时盛牧辞开了口,宋黎立刻看过去,期待他有好办法,然而这人只是懒洋洋地说:“我找群保镖,一天24小时跟着你。”   “……”   “嗯?要不要?”   “……”   宋黎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偏就是找不出破绽,他说得很真,的确正儿八经地在给她出主意。   她不禁浮想,自己被保镖围着的情景。   一群肌肉彪悍的壮汉,走哪儿跟哪儿,她在中间就跟小鸡崽一样……   宋黎拍了拍脑门,不愿再想。   “他不是你哥哥吗?为什么要这样呀?”宋黎沉着嘴角,苦恼地问他。   前一晚刚折腾,那天她脸色并不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眼睛有些红肿,肌肤白皙却没什么血色,特别像电视剧里有几分姿色的女鬼。   那瞬间盛牧辞是有过犹豫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如此直白,要他解答这样的疑问。   可他心情意外平静,满脑子都是昨晚,这姑娘脸湿漉漉的,贴着他的颈,挤在他身前哭得一抽一抽的画面,委屈得要命。   那时的她很依顺,其实现在也是,愁眉苦脸地,又有点儿蛮不讲理,像是非要他再想想办法不可。   年轻的女孩子这样眼巴巴地望过来,任谁都不能视若不见。   盛牧辞盯她看了良久,忽然轻轻笑了下,说,那是他爸和前妻的儿子,你说为什么?   这回答,宋黎还是不理解。   直觉他们之间有着无法原谅的仇怨,渊源很深,所以宋黎没有再问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揭人伤疤。   那天,宋黎是和盛牧辞一起离开的,她牵着十四,盛牧辞嘴里干咬着一支烟,手插兜慢悠悠地跟着,在她身边,比她高出一大截。   有那么些大佬陪小娇妻出门遛狗的既视感。   可能是盛牧辞在场,住院部的医护都没胆上前和宋黎打招呼,只在角落悄悄关注,看他们的眼神很耐人寻味,溢着对八卦的探知欲。   宋黎回到鹿枝苑,整理出一背包必需品,又让盛牧辞把自己送到了景格湾,苏棠年的家里。   尽管他肯定这几天没危险,但宋黎免不了心有余悸,何况近期晚上,她应该独自睡不着,得占苏棠年半张床。   盛牧辞说,她有五天的考虑时间。   可宋黎心里清明得很,她惜命,所以这根本不是考虑,而是给她五天时间收拾行李。   但宋黎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   总不能要她直说今晚就可以住过去?显得她多迫不及待要和他住似的……   盛牧辞把车停到景格湾门口。   今天气温有些低,宋黎背上杏色皮质小双肩包,柔软的白围巾都裹住了下巴。   下车前,她头往后回,温着甜嗓说:“再见十四。”   蹲在后座的十四汪了一声。   宋黎探过去揉了揉它的头,便回身开门,刚要迈下车,马尾突然被人揪住,一拽。   “哎……”宋黎脑袋不得不后仰,一下跌坐回了副驾驶座。   她嗔声歪过头,瞪住始作俑者:“干什么?”   “我的再见呢?”盛牧辞不紧不慢抬起胳膊,靠到她的座椅上,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   “白陪你睡了?”   也许是出于就要和他同住的原因,羞耻心作祟,宋黎那时不太能自在地直视他的眼睛。   宋黎偏过就要泛红的脸,取出包里的小钱夹,将里面的几张毛爷爷抽出来,叠了叠,塞到他外套胸前的口袋里。   然后。   她很有几分硬气地说:“不白睡。” 第25章 . 独享你 卖身钱。   宋黎抬起胳膊, 将滑落的背包细带勾回肩上,话说完,不慌不忙下了车。   从始至终, 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盛牧辞还是向前倚在副驾驶座椅的姿势, 只不过她一走, 身前的座位空了。   侧过脸, 目光从玻璃前窗看出去,她踩着小短靴, 昂首阔步, 渐行渐远。   目送她走进小区,他低头, 抽出胸前口袋里的钱, 指间略一摩挲, 约莫七八张的样子。   静静望了会儿, 盛牧辞倏地笑了。   还真的是给了他嫖资。   盛牧辞对这姑娘假淡定的本事再次有了新的认知,都明明白白地脸红了,还能宛如一只骄矜的猫,不向他示弱。   十四循着熟悉的气味伸过头, 嗅他手里的钱, 大抵是辨认出这是宋黎的东西,它不停往前凑, 蠢蠢欲动。   盛牧辞笑, 把钱折叠起来塞回口袋,按住十四的脑袋用力揉了一把, 语气别有几分占有欲。   “我的。”   宋黎一进景格湾,就撞见了苏棠年。   她贴在门口的方形罗马柱后,鬼鬼祟祟地往外探出双眼睛, 像间谍似的躲在暗处偷窥情况。   转角遇见,宋黎被吓了一跳。   “你藏这儿做什么呀?”宋黎抚抚心口,在花坛那里落了阴影,她心灵还脆弱得很。   “我看到了。”   宋黎不解,而苏棠年望着她,一脸严肃地说:“你刚和盛大佬在车里,打kiss了!”   “……”   先前的红晕还未散,宋黎脸颊又烫起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苏棠年敏锐地盯住她:“要不然你脸红什么?跟扫了腮红一样。”   “真没有,你看错了,他就是……离得近了点儿……”很莫名其妙,宋黎居然心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她忙岔开话,挽住苏棠年的手臂,悄悄耳语:“棠年,我昨晚被绑架了。”   短短两秒,苏棠年的表情从不敢信到逐渐无语:“你现在有了男人都这么敷衍我了?”   “……”   也不能怪苏棠年,这事确实过于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宋黎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遇到这么离谱的事。   她只是想出门买一碗面。   结果仅仅一夜,情况就成了她不得不和某人同住。   宋黎没有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她只是避重就轻,坦白了始末,譬如昨夜盛牧辞陪着她睡,以及五天后要住到盛牧辞那里的事,都暂且没提。   亮堂的客厅。   苏棠年愣在沙发里,花了十分钟终于接受了这个浮夸的真相,抱着宋黎左看右看,担心得像是要把她有没有掉一根头发都检查出来。   其实宋黎还是后怕的,原本就有恐黑症,又在后备箱里被关到昏厥,她心理素质没那么强硬。   但盛牧辞说他在,她焦虑的心情慢慢地,就从危塔飘落到了实地。   宋黎也是想不明白,盛牧辞这人总是吊儿郎当,难有正形,可他身上又有一种气势,矛盾地让人觉得很可靠。   在他身后,可迎万难。   至少那一刻,她愿意无条件信服。   当晚,苏棠年在家里开了个临时小派对,因为知道宋黎怕黑严重,迫切地希望她能忘掉那段糟糕的记忆。   来的也就那群哥哥,都是熟人。   他们并不知道宋黎被绑架的事,只以为她因故停职不开心,所以带着食材上了门,有用来烤肉的,有用来涮火锅的,还有各种蛋糕甜品。   那晚语笑喧阗,苏棠年举高自拍杆,所有人围着一桌惹人垂涎欲滴的丰盛食物,兴致高昂地拍了张合照。   宋黎坐在正中间,脱了外套,身上是一条打底连衣裙,气氛热烈,她也喝了小半杯香槟,拍照时托着红红的腮,歪着脑袋,笑容明艳。   聚会哄笑不止,愉快地闹腾到了半夜。   结束后,小哥哥们前后脚离开,苏棠年有些醉了,躺在沙发起不来,倒是宋黎在门口送客。   傅臣是最后走的,在玄关换好鞋,笑说:“别送了,早点睡。”   宋黎莞尔,说再见,让他路上慢点。   迈出门,傅臣顿足,犹豫着,回过头来,唤一声:“宋宋。”   “嗯?”宋黎单纯浅笑,眼里蕴着分醉意。   傅臣看了她会儿,状似随意地问:“那天在玻璃房和你一起的,是盛家那位老三吗?”   网上都传开了,不再有隐瞒的必要。   宋黎点头,说是。   “他在追你?”傅臣又问。   宋黎喝得少,没到醉的地步,但也是有些晕的,那时傅臣言语间的微妙她察觉不到,迷糊地思考后,宋黎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傅臣倒是没再问其他,笑着说晚安后,替她合上门离开。   灯顶的光在眼前,照得宋黎摇摇晃晃,她后知后觉地想——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盛牧辞哪可能在追她,就他那恶劣又强势的行为,是在追凶犯吧?   宋黎独自靠到玄关,低头,目垂落下来,盯着视线里重影的棉拖鞋,心里有不知名的惆怅,空空落落的感觉。   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大约静了有三分钟,苏棠年睡醒了,攀着扶边爬起来。   “咱们睡觉吗?”苏棠年顶着鸡窝头,眼都睁不开,眼神恍惚地四下里找她:“崽崽……”   宋黎才趿拉着拖鞋往屋里回。   洗漱后,苏棠年沾床就睡死过去,宋黎留了盏小夜灯,在她旁边轻轻躺下来。   没睡,在玩手机。   苏棠年突然呓语了句,模模糊糊听不太清,大概是忘了发朋友圈,要她发的意思。   宋黎也晕乎乎的,没听明白,想了想,稀里糊涂地把合照po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什么话都没,只有一张被美男簇拥的图。   不多时,微信收到了新消息。   生吃小孩儿:【和哥哥们玩儿得开心么】   宋黎咯噔了下。   他没配任何表情,文字也不过稀松平常,但宋黎莫名有种浪蝶被当场捕捉住的尴尬。   而且古怪的是,那天的语音邀请,她拒绝后就没再有下文,可他又猝不及防找了过来。   宋黎准备回个表情包敷衍了事,忽然留意到他头像,她愣住,点开查看大图。   一只帅气的德牧犬,穿着军用防护服,蹲在枪靶前十分威武,模样和十四很相似。   其实他的头像一直都是这个,但此前宋黎没见过十四,自然不觉得奇怪。   宋黎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你的头像,是网图吗】   难道说是和十四撞脸了?   对面略无语地回她一串省略号。   生吃小孩儿:【你是不是傻?】   能感受到他认真的疑问,潜台词仿佛是——凭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   宋黎觉得有被冒犯到,心想这人真没礼貌,怎么脾气比盛牧辞还要难搞!   难不成找她就是为了羞辱她吗?是她之前心理咨询的费用没付到位?   宋黎开始怀疑这个人恶趣味,品性不端,再说了,谁没事就和陌生的女孩子语音通话,还要半夜三更私聊她呢?   很有骚扰的嫌疑。   特别像那种张口就问“在?看看腿?”的猥琐低俗男。   直接删怕苏棠年夹中间难做,宋黎琢磨片刻,想了个馊主意,杜绝他再和自己联系。   宋黎敲字:【不说啦,这么晚了还跟小哥哥聊天,我新男朋友知道了要生气的】   那边陷入一段沉默。   宋黎钻在被窝里,狡黠地弯唇笑,以为他中套了,心里有些小得意。   随后。   生吃小孩儿:【新男朋友?】   宋黎:【嗯】   生吃小孩儿:【谁】   忽然,宋黎心跳有些不稳,但在网上她能做到理不直气也壮,甚至还要唬他:【他还挺有名气的,就是脾气不太好,凶得很】   生吃小孩儿:【嗯?所以他是……】   宋黎深深吸气,快刀斩乱麻。   直言名字:【盛牧辞】   反正他俩在外界眼里都不清白了,也不能算是占他便宜,顶多互相利用。   宋黎如是认为。   对面又是一径无声,半晌后。   生吃小孩儿:【啧,那你还敢和这么多哥哥鬼混?就不怕他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宋黎的错觉,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字里行间多出些饶有兴趣的意味。   宋黎底气不由自主地渐渐弱下:【不是鬼混,正经聚餐……】   生吃小孩儿:【是么?】   生吃小孩儿:【行吧】   生吃小孩儿:【这盛老三脾气够差的,你还要跟他在一块儿呢妹妹?】   不知不觉间,宋黎就被对面反客为主了。   宋黎:【我……】   她硬着头皮:【我贪图他的钱财】   生吃小孩儿:【哈哈】   “……”   哈、哈。   这两个字,像是自带语音播报,宋黎一看头皮顿时有了麻麻的感觉。   虽然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慌,但宋黎乖惯了,他一笑,她蓦地发怂,打起退堂鼓,和他说困了,仓皇想逃。   对方的回复很淡定,半是调侃半是调情一般。   生吃小孩儿:【睡吧】   生吃小孩儿:【盛牧辞他女朋友】   “……”   可能是心虚吧,宋黎心不经意地扑通起来。   很凑巧,那天是许延的生日。   一群.交情深的朋友特意从京市飞到南宜,要和他们尽兴疯上一夜。   市中区某高档会所,包间里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摇骰的摇骰,吆喝声此起彼伏,透过厚厚的隔音门都能听见。   盛牧辞手上夹着一支烟,独自倚在阳台,烟雾随着风飘散。   他外套脱在了包间里,不喜束缚,衬衫的前三颗纽扣总爱松着,黑夜里,很惬意地栽歪着身子抽烟。   那画面,诚然足够招人迷恋。   能借描写嵇康的那句话来形容——   孤松独立,玉山将崩。   一个朗朗却又颓唐的男人。   当时他眼睛里映着手机屏幕的亮光,薄唇控制不住上扬的括弧,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群人都醉得没边儿了,在包间里闹得不像话。   不知是谁在叫唤。   “三哥,三哥——”   “三哥哪儿去了?小嫂子还没见着呢!”   “兄弟几个大老远跑一趟,就是过来看三嫂的,让三哥把人带来!”   这一晚许延尽在输,朝着阳台怨声载道地嚷嚷:“三哥,我又输完了,你外套里还有现金没有?”   盛牧辞走进去的时候,许延靠着麻将桌,刚从他的外套里摸出一叠钱。   “别动。”   盛牧辞不愠不火一开口,包间里瞬间所有杂音都消停了,一阵安静。   “放回去。”他撂话。   冷不防触及他寡淡的眼神,许延一僵,不敢再乱动,小心翼翼把钱原路塞回他的外套口袋。   “这什么钱啊三哥……”许延小声试探。   盛牧辞垂眼,走到麻将桌前,烟头抵在烟灰缸里,一点点揿灭,人很平静:“老子卖身钱。”   “……”   “?”   “!”   一包间十几二十号人,全都愣了神。   那天后,宋黎就把朋友圈设置成了对“生吃小孩儿”不可见,试图抹掉那段黑历史。   也是从那天开始,宋黎几乎没出过门,白天待在苏棠年家里看书,晚上苏棠年下班后,她们就一起吃晚饭,在客厅看剧。   只有那么两天的中午出去过。   前面一天,宋黎到小区门口取快递,一对耳夹,坠着闪亮亮的小粉钻,特别好看。   看着挺贵的,签收人是她的名字,可问了一圈,宋黎都不知道是谁买给她的。   宋黎没打耳洞,也不习惯戴耳饰,有试过,但夹着耳朵总有不舒服的异物感,就放回盒子里没再拿出来过。   后面一天,是傅臣过来给她送吃的,寿司拼盘,很美味。他说只是路过景格湾,知道她一个人在,就顺便带了些。   宋黎没多想。   在景格湾的这几天,大多数时候宋黎都很舒心,但时不时也会烦闷。   不清楚是在烦什么,就是想到盛牧辞突然没了动静,一个电话都不给她,胸腔里就好像闷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慌。   宋黎就也不联系他,赌气似的。   实际上,她没有找他的理由,而盛牧辞也没错,她又不是他谁,凭什么要求他时刻记着自己,难道和他们那个圈子里微妙的男女情一样,做走肾不走心的小情人就高兴了?   宋黎当然没那样想。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就两个人毫无预兆地断掉,还挺不是滋味的。   就这么平平淡淡到了第五天。   那天正好是周五,苏棠年为迎来双休日喜极而泣,她有个做吃播的表妹,约好今晚到苏棠年家开个直播。   那晚客厅里,也就是她们在安装直播设备的时候,宋黎接到了盛牧辞的电话。   看见他的来电,宋黎足足怔了半分钟。   说内心波澜不惊是假的,她回过神,慌称自己上厕所,逃离现场,紧张地躲进了卫生间。   宋黎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他的电话。   那边,男人直抒来意:“想好了没?”   话从他口中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口吻在这几天的酝酿里变得温轻,含笑问她。   “明天要不要我接你?”   宋黎后背抵在厕所的门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很奇怪,一听见他的声音,郁在心中多天的不快瞬息就散尽了。 第26章 . 独享你 超级火箭×1000。   他徐徐说着话, 嗓音透过电信号质感再添温磁,宋黎呼吸都放得很轻,不想露出悸动的破绽。   内心一旦有了小秘密, 就会下意识回避, 那一刻宋黎连要或不要都回答不出。   “怎么不搭理人?”某人倒是悠闲, 还故意调笑说:“家里藏别的小哥哥了?”   那边静悄悄的, 没有多余杂音,也许是在阳台, 他的声音融在晚风里, 很清晰地荡在她耳边。   明知是捉弄,却也难思考了。   公卫离客厅不远, 宋黎躲在门后, 话不敢太响:“没有……”   屏着气息, 声轻得, 像小猫哼哼唧唧。   静片刻,盛牧辞哼笑:“好好说话。”   宋黎气音依旧虚虚的:“嗯?”   “不知道的……”他笑着停顿,尾音拖出难以言喻的淡哑:“还以为你在跟我偷情。”   原本宋黎没觉得,可他刚说完这话, 苏棠年凑巧就从客厅高高唤了她一声。宋黎一瞬心惊肉跳, 浴霸的强光暖得她手心都湿了,这情形, 还真是有几分偷偷的意思。   宋黎稳不住心神, 好似没听见那句偷情,自顾自温吞着说:“我、我要去帮忙了。”   她开溜的借口真的很拙劣。   盛牧辞笑而不揭:“帮什么忙?”   “朋友的表妹要在家里开直播。”宋黎简略解释。   他似乎不关心, 只问:“明天几点?”   语气随意,自然到像要接她下班,只是一件再日常不过的小事。   可她都还没答应呢, 他就这样做了决定。   多少得有点儿骨气吧,好歹不能被牵着走……这般作想,宋黎支吾着对他说,如果不去,我会告诉你的。   “这是让我在家等通知?现在不能说?”盛牧辞笑着,懒声问她。   宋黎佯装冷静:“不要……”   忸怩,还颇有些傲娇。   回到客厅后,宋黎心久久不能平静,幸亏她们都忙着摆食物,没发现她脸颊不正常的红晕。   苏棠年的表妹叫向落,性格开朗外放,人如其名,落落大方。她在南宜大学播音主持系就读,是某直播平台的签约主播,美其名曰锻炼能力,实则是为自己的馋找了个正当理由。   近几年短视频兴起,吃播行业野蛮生长,但凡外貌过关,懂点营销轻易就能走红。   向落正赶着热潮,她长了张娃娃脸,一笑就有很深的酒窝,双马尾挑染红绿,介于萌系和小太妹之间,拥有近百万粉丝,宅男居多,也算得上是小网红了。   向落不是第一次到苏棠年家里直播,之前有过,那回因苏棠年令人发笑的嘴碎,直接效果拉满,粉丝喧哗着还要听表姐牛言牛语。   于是向落立刻掌握流量密码,趁热打铁,开启第二期——表姐家的全肉宴。   一张宽阔的大理石茶几,大盘大盘的肉菜挤得满满当当,脆皮五花肉,羊蝎子,猪蹄拌面,烤鱼排,大盘鸡,牛肉煲……宋黎怀疑,她们三个女生,一半都吃不完。   “表姐,你别忘了和傅臣哥哥他们说啊,记得来给我壮壮场面。”向落脱掉外套。   苏棠年白她一眼:“傅臣可没那么闲看你直播,其他几个倒是会给你砸些潜水艇。”   “……哼,那好吧。”   “崽崽,到时你就坐那儿吃,不用理她。”苏棠年撸袖子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   向落眼底的失望一瞬即逝,盘腿坐到地毯,手颇具气势地往前一挥:“朕的江山,宋宋姐你随便吃!”   “……”   这画面,说真的宋黎看一眼就饱了。   镜头对着中间,只拍得到向落,宋黎和苏棠年坐在左右两边的地毯上,不会入镜。   晚8点整,向落准时开始直播,开场白自如又老道,完全不见青涩,言行举止都特别专业,宋黎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直播现场,很新鲜,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朋友们,这个脆皮五花肉太神仙了!又香又酥又脆!再看羊蝎子,大火高汤熬的,软烂到一吸就脱骨了,超带劲!冬天就是要吃热乎的……”   直播弹幕正在实时更新。   【馋死在大落落的直播里】   【看大落落吃饭真的好治愈!!】   ……   吃到最爱的猪蹄拌面时,向落开心地拌了两下,一块肉都没翻出来,她愣住:“表姐,说好的猪蹄拌面呢?”   苏棠年的镜外音:“嗯哼?”   “猪蹄在哪儿,你偷吃了?”   苏棠年很淡定,有条有理地说:“章鱼小丸子里有章鱼吗?老婆饼里有老婆吗?猪蹄拌面里没有猪蹄不是很正常?”   向落:“……”   【哈哈哈哈落落傻眼,我赌一个火箭肯定是表姐偷吃了!】   【表姐理直气壮xswl】   【看给人孩子忽悠的[笑哭]】   ……   “放几块牛肉拌吧。”   向落扬起头颅:“不要。”   “那我吃了。”苏棠年无动于衷。   “……表姐你没有心。”向落嗔道:“偶像剧里女主角一说不要,男主角百分百心软。”   听到这话时,宋黎心跳有一瞬的停歇。   苏棠年呵了一声:“人家的不要像勾引,你的不要像在斗地主。”   “……?”   弹幕被一大波哈哈哈哈刷屏。   “知道‘不要’怎么说,才能把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吗?”苏棠年朝着对面的宋黎,不怀好意地挑挑眉:“崽崽,来给她示范一遍。”   宋黎正喝着酸奶看戏,突然被点到名,怔了怔,牙齿松开吸管,下意识小声拒绝:“不要。”   话落她蓦地捂住唇,惊恐地望着苏棠年。   而后者一脸得逞,憋着声在偷笑。   宋黎中招后,弹幕有短暂不易察觉的寂静,随后一秒爆发。   【哇靠刚刚说话的小姐姐是谁!!三分钟内我要知她的全部信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控福音!我心动了我沦陷了!】   【好甜好软好温柔呜呜呜,我好俗除了爱死不知道说什么了呜呜呜呜】   【撩死我了撩死我了】   ……   这时,那群哥哥刚好过来壮场面,一口气刷了波火箭游艇,十分大气有排面。   观众似被带动,齐齐刷起了礼物。   眼看着直播间礼物齐飞,在线人数猛增,向落眼忽亮,像闪着金灿灿的钱币,她一边愉快地感谢礼物,一边坦荡介绍说:“我表姐的闺蜜,超漂亮的!”   弹幕一片片全是求一睹小姐姐真容。   向落被礼物砸得有些上头,想也没想,乐呵呵地一把拉过宋黎:“就说我宋宋姐美不美吧!”   猝不及防,宋黎跌入了镜头里。   当时她手里还捏着袋喝到一半的酸奶,柔软的长发散在耳边,穿着冰淇淋蓝粉撞色的浅领毛衣,绒绒的马海毛,仙仙的,气质很温柔。   那双澄澈的眼睛泛滥着迷茫,肌肤莹白透亮,鼻翼有颗很小的痣,恍惚间有种天仙降落凡尘的错落感。   观众从享受吃播,全变成了欣赏美色。   【好美!!!美得像宋词!!】   【救命这多少有点美貌牛逼症!!!】   【我说甜妹top1家人们没意见吧?】   【哦莫哦莫!她怎么这么好看啊】   【多少钱能娶到她!!!】   ……   没过多久。   【FC送出超级火箭×10】   苏棠年震撼到挤出双下巴,用唇形对向落说:“我去!傅臣居然来了!”   这边向落刚和宋黎耳语完:“宋宋姐别走,帮帮忙,求求了!你走了送礼物的金主们会骂死我的!”   紧接着领会到苏棠年的意思。   向落讷了短短两秒,转瞬目光迸射出惊喜:“谢谢傅臣哥哥的超级火箭!哥哥真好!”   这时有人意识到情况,弹幕越发躁动起来。   【等等等等!我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她她她她不是前段时间和盛三哥一起上热搜的妹妹吗??!!】   【雾草!停车场那个???】   【啊啊啊啊就是她!别人家的女朋友!】   【三哥知不知道妹妹在直播!怎么还没来给自己女朋友撑腰!奔走相告啊!!】   【前面要娶这妹妹的兄弟,你完了你跟三哥抢女人……】   ……   看到几近崩瘫的弹幕,向落总算是慢慢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蹭到了热度。   ……要了命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向落只能继续直播,而苏棠年用“我有罪”的眼神巴巴看宋黎。   宋黎僵坐着,人很拘谨,不敢直视镜头,又怕自己离开向落真要成为众矢之的。   其实陪着也没什么,就是网友们太闹了,她和盛牧辞的关系……真是越来越洗不清。   不多时,向落直播间的实时热度就登到了平台榜首,甚至“美食达人大落落直播”的词条都出现在了热搜。   相比向落,宋黎吃得特别小口,主要是在镜头前太拘束,她敛着下颔,缓缓咀嚼,吃相很斯文,好似读书时班级里最文静寡言的乖乖女。   【妹妹在旁边好乖呜呜呜呜】   【有谁不爱乖女孩!!】   【落落你收敛点吧我真的要笑死了,和妹妹一比你简直就是藏獒】   【妹妹!一个能让盛三哥坠入爱河的传奇女人!!】   【三哥会来吗!我今晚蹲死在这里!】   【啊啊啊同上!!】   ……   当然,也有嫉妒宋黎的混在其中嘲讽,眼睛一个赛一个红。   【白日做梦呢,三哥不可能来的】   【对啊,是不是女朋友另说,打着三哥的旗号搞吃播,不嫌丢他的人?还想他过来看,笑死】   ……   不出所料,弹幕互吵起来。   【wr_sdgg0937进入直播间】   房间意外火爆,压根没人注意到这个刚注册的新号,弹幕里的粉丝仍不依不饶在和妒妇争吵。   直到。   【wr_sdgg0937送出超级火箭×1000】   一千个超级火箭的炫彩特效,直接闪瞎了在场观众的眼。   观众顿时全懵了。   向落本人更是目瞪口呆,筷子夹起的鱼排噗通一声掉回盘里。   顷刻间,弹幕都开始尖叫,猜这是盛牧辞,毕竟一出手就如此阔绰的,他们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前一刻还在讽刺宋黎的红眼病们,脸被打得生疼,霎时间都安静如鸡了。   而这位“wr_sdgg0937”一言不发,也没离开,送完超级火箭后,就默默在直播间里待着。   尽管只是猜测而已,但宋黎不由地心怦怦直跳,人热起来,如同落进了岩浆里。   她坐不住了。   宋黎蓦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地跑了开。   【妹妹!脸!红!了!!】   【妈耶妈耶妹妹一走,wr_sdgg0937就退出房间了!!】   【啊啊啊啊实锤了!是三哥!!!】   【刚刚说三哥不可能来看妹妹的那帮红眼病呢?都哪儿去了?怎么没声了?嗯??】   【哈哈哈爽完了,被三哥当场打脸】   【鲜鲜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   宋黎不知道那场直播是怎么结束的,她逃进卧室后就没再出去过。   只在临睡前听苏棠年说,那一千个超级火箭可把向落吓得半死,后半程直播大失水准,肉都没吃完。   “那真是盛大佬?”苏棠年好奇问。   同一床被子里,两个女孩子脸对着脸,聊起夜话。宋黎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愈渐难为情,侧过身躺平,躲避开视线。   “应该不是吧……”宋黎望着小夜灯的暗光,底气不足地说。   苏棠年却一口咬定:“我可不信向落有一千个超级火箭的魅力。”   “……”   宋黎想了想,转回去:“棠年。”   “嗯?”   “我明天……回家了。”   苏棠年困顿地打了声呵欠,说:“在我这里住着呗,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要和盛牧辞住的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宋黎咬咬唇,艰难开口:“不行……以后再和你解释……”   那个晚上,宋黎心神不定。   就要睡着时还迷迷糊糊地在想,送超级火箭的,难道真的是盛牧辞吗?   第二天,宋黎睡到自然醒,摸过床头柜的手机一看,已经早上10点。   9点的时候,盛牧辞给她发过一条短信。   【我在门口,睡醒下来】   宋黎一下激灵清醒,匆匆下床,为了不吵醒苏棠年,她蹑手蹑脚躲到阳台,回了个电话过去。   阴天有风,侵入棉睡裙凉着肌骨,宋黎手机握在耳边,在拨号声中搓搓手臂。   电话接通。   宋黎呼吸窒了瞬,轻声:“盛牧辞?”   “醒了?”他嗓音里笑意慵懒,像事后清晨,拥着你在耳畔呢喃。   宋黎心颤动着,刚睡醒的声音是软的:“短信,我刚看到……不知道你能起这么早。”   昨晚因别扭,她回答得模棱两可,这会儿宋黎难免心有愧疚。   “还不是住院的时候被你锻炼的?”他说。   这话,宋黎想起那时给他换药,他每天睡不饱的模样,像小狮子,烦躁却没威胁。   短发蓬乱,可爱得让她很想撸一把。   宋黎很轻地笑。   “收拾好就下来,老子都等饿了。”盛牧辞要拽不拽地叹口气。   倏地,宋黎睁大眼讶异:“你还在?”   “不是你说的,不来会告诉我?”他低着嗓,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没告诉就是要接,所以他来了。   不可置否。   宋黎带着小小的怨怼说:“……那你也太早了。”   “省得你再反悔。”   盛牧辞调笑的语气半真半假。   话说到这儿,突然就成他盼着自己住过去了……宋黎拖鞋里的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前抵,想转移注意力。   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她头绪氤氲着,想不明白。   见苏棠年还睡得很熟,难得周末,宋黎就没叫醒她。梳洗后,背着那只双肩包自己轻轻地出了门。   那辆牧马人就在景格湾门口,停在五天前送她来时的老位置,宋黎一眼便瞧见了。   驾驶座的窗开着,男人搭着胳膊,小臂随意在外面耷拉着,指尖夹了支点燃的烟。小一周没见,他还是那般,一身的离经叛道。   远远望去,宋黎感觉自己走向的是一个让人慢性沉迷的黑.童话。   盛牧辞抬了抬眸,同时也看到了她。   四目交汇,宋黎忽地敛下眼睑,过去坐进副驾驶,不看他,兀自去系安全带:“我好了。”   盛牧辞倒是瞧着她侧脸,没开车,不易察觉地翘了下唇:“是不是瘦了?”   宋黎微愣,回眸:“有吗?”   “嗯。”盛牧辞揿灭烟:“敢不敢多吃点儿?”   “……”   他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回让我抱的时候一步三喘。”   这话很容易就勾起了那夜的回忆,她贴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当时很单纯,可再回想,就被他意味不明的语气带偏了。   很诡异地,想到耳鬓厮磨这个词。   短瞬间宋黎两腮透红。   心说,没有下回了! 第27章 . 独享你 很难不乱想。   在他面前容易脸红这件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迹象的,宋黎自己都分不清,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时, 已是不可扭转的定局。   宋黎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但她不愿去想其中的细枝末节, 有些事在彻底明朗前, 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分寸像出笼的雀,这糊涂装得全无用处, 无人知晓时, 盛牧辞愈渐深入宋黎的世界,她曾在心上打的死扣, 也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渐渐地松开。   也是当局者迷。   宋黎闷不做声片刻, 努力平稳住声音:“我每天都吃很多。”   “很多?”盛牧辞怀疑的语气。   “嗯。”宋黎不假思索:“胡吃。”   盛牧辞懒洋洋地丢掉烟头:“我看是胡说, 一桌肉,也没见你吃两口。”   话的意思够明白了,宋黎一阵失语,蓦然回头, 难以理解地看住他:“昨晚跑到直播间送钱的冤大头, 真的是你啊?”   “……”   盛牧辞对“冤大头”的说法很不乐意,手臂搭着方向盘, 人侧过来, 教育小孩儿的口吻:“怎么说话的呢?”   “你乱花钱还不让人说了。”她可真是心疼那一千个超级火箭。   他倒是笑:“我那不是为了给你撑腰?”   就是这么一句话,宋黎气势顿时一消, 哑在那儿言不出话,像个游行示威的抗议者慢慢落下了手里的旗帜。   心软了,但耐不住嘴硬。   宋黎偏过脸, 背包抱在身前,小声嗫嚅:“你……就是败家。”   盛牧辞勾着不拆穿的笑,将车发动,起步时很随意地说了句:“哦,那你管着我点儿。”   宋黎心尖颤了下,很有骨气:“不要。”   盛牧辞开着车,将这两字品了又品,忽道:“宋黎你再说不要试试。”   话里带着名字,隐约有警告的意味。   莫名在凶她似的,宋黎抿抿唇,逆反地瞥向他:“不要不要不要。”   明显她是在故意他唱反调,盛牧辞却加深了唇边的笑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做什么?想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起初,宋黎是疑惑的。   顷刻后她恍然想通,昨晚直播时,苏棠年那句“说不要,把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还套路她当众示范了一遍。   “……”   他是特意回去看重播了?这都知道?   真的是……丢!死!人!   宋黎不想再和他说话。   女孩子之间的东西基本都能互用,这些天在苏棠年家,宋黎几乎等于拎包入住。   这回不同,要住到盛牧辞那里,得带过去的东西不少。   盛牧辞一路开到鹿枝苑,车停在楼下。   宋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见他是要在车里等,她略迟疑,问:“你要上来坐吗?”   “看你。”盛牧辞胳膊倚在窗边,人很悠闲,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宋黎望了眼外面,天阴沉沉的,上空蒙着乌云,随时都可能下雨,丢他一个人在下面不太礼貌,她也有些不忍心。   “你跟我上来吧,车里还挺冷的。”宋黎眨着眼睛,诚恳地对他说。   盛牧辞凝着她,笑了,欣然接受。   鹿枝苑的楼栋都是小高层,宋黎住在九楼,两居室,独自居住已经足够。   面积不大,但暖色调的装修很温馨。   进屋招呼他坐后,宋黎就直奔卧室,拉出小行李箱开始整理。   那是盛牧辞初见宋黎家的样子,他没坐,站在客厅悠哉踱着步,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都说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光看表面光不光鲜亮丽是无效的,应该去对方的家里看一看,看看装修,看看卫生,每个生活中的细节都是缩影,映射着主人真实的内里。   不急不徐一圈看下来,盛牧辞浅浅一笑。   这世上谁都喜欢把阴暗的面孔藏在面具后,用完美无瑕的假面目虚伪示人。   这姑娘却像只脱了壳的小乌龟,表里都是一个样。   确实就是个小女生,家具莫兰迪配色,墙纸是香芋紫的,近餐桌的那面墙上装饰着两小幅风景油画。   干干净净,不沾半分花里胡哨。   “盛牧辞——”   女孩子清越的叫唤自卧室里响起,在柜门一开一关的交替声中,盛牧辞目光从餐厅的画移向主卧的方向。   “你能帮帮我,把茶几第二格抽屉里的书放到包里吗?”宋黎忙里抽空朝着外面提声,说话间不小心碰掉了那件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她蹲下捡起,拍了拍仔细挂回衣架。   盛牧辞第一次被姑娘使唤。   原地站了那么几秒,他还真坐到了沙发,弯腰打开抽屉,里面有好些本临床医学手册,看来她是经常坐在这里看书。   “带哪几本?”他问。   宋黎在卧室里说,全部。   盛牧辞挑了挑眉梢,任劳任怨地捞过她的双肩包搁到自己腿上,拉开拉链,抽出那几本书。   抽屉一空,看见里面还有只粉色的硅胶小兔子……   大约过了十分钟。   宋黎拉着行李箱走出卧室,另一只手捂住空空的肚子:“盛牧辞你饿不饿?”   懒在沙发的某人循声抬起头,见她好了,放下长腿慢悠悠站起来:“想吃什么?”   “要下雨了。”宋黎在沙发前站定,双肩包背到背上,她不喜欢湿漉漉地在外面:“先回去吧,我们可以点外卖。”   盛牧辞没意见,好似什么都依她。   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出两步,他突然回首,在宋黎困惑的眼神下,噙出丝不明朗的笑意。   “以后,不要随便带男人来家里。”盛牧辞耐人寻味地对上她的眼:“危不危险?”   灯是关着的,满室晦涩,他微低着头凝视她,睫毛盖下一层阴翳,人在昏暗中,眼底晕出近乎暧昧的色泽,让气氛多了无端的禁忌感。   宋黎拇指勾着身前背包的细带,眼睫轻扇,望着他,这样纯洁的眼神,很是有小孩儿被坏叔叔骗回家的味道。   男人勾着讳莫如深的笑,回头走了。   宋黎一头雾水地愣着。   那时,某些事,她尚还一无所知。   果不其然,半路开始下雨,豆大的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窗玻璃上,逐渐急切,似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罩下来,天空暗得像世界末日。   明明只中午时分,雨幕间来往的车都亮起了前照灯。   宋黎靠在副驾驶,气息不由加促,心脏被一根细线紧紧缠绕住一般,她略微透不过气。   “怎么了?”盛牧辞注意她异样的安静。   “没有……”宋黎声很虚:“我没事。”   声调都不稳了,她说这话没人会信。盛牧辞空出一只手,按亮了车内的照明灯:“怕黑就说,忍着干什么?”   眼前照下一束橘光,驱散了浓浓的暗沉。   宋黎微怔了短瞬,浅浅呼吸着,心好似也浸在了这柔和的光晕里。   宋黎突然想起一句情话——当日本暖流和千岛寒流相遇,整片海域都将被温暖;只要北大西洋暖流拥着北冰洋,摩尔曼斯克就是一座终年不冻港。   无论是像千岛寒流更多,或是像摩尔曼斯克更多,那一个瞬间,宋黎都有被温暖到。   他是个多么狂妄恶劣的人啊,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可他骨子里总是沉淀着一支暖流。   宋黎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矛盾的性格,会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   无法不承认,她时时刻刻都在疏离他和好奇他的边缘反复徘徊。   这似乎已成了人为不可控的既定事实。   也许是当时当刻的心境使然,宋黎有了自我和解的心思,她静静望着他那完美的侧脸,不经意地柔声问:“这样,你开车会不会不安全?”   雨刮器来回过,视线一下清晰一下模糊。   盛牧辞目不转睛地看着路,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能怎么样?顶多殉情。”   “……”   他是真的口无遮拦。   说不清是天意还是巧合,车里的FM电台正在播放苏打绿的小情歌,那句“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在那个雨天,给予宋黎千丝万缕的共鸣。   小仙人球收起一身刺般,宋黎声音低了很多:“那你不是亏了。”   盛牧辞总是不循常理:“真想跟我殉情啊?着急吗?不急我们再等等。”   这人就是永远逗她上瘾。   宋黎瞅他,忍不住轻嗔:“都几岁了,还老不正经。”   又是嫌他老,又是嫌他不正经。   盛牧辞薄唇上扬着,淡淡哼笑一声:“不正经的老男人会给你买耳夹吗?”   反应了十来秒钟,宋黎蓦地侧过身,吃惊地睁大了那双鹿眼:“那是你送的?”   “怎么,以为是你那群好哥哥?”   “……”   说实话,买耳夹的人,宋黎几乎每个都猜过去了,甚至连靳时闻她都有想过可能性。   除了盛牧辞。   不承想,她竟然首先排除了正确答案。   宋黎沉浸其中难以回神,她算不明白,盛牧辞为什么忽然送她礼物,而且他买的是耳夹,因为特意观察过她没有耳洞吗?   怕自作多情,宋黎犹豫再三,没问。   车子开进白金公馆。   这里位于南宜市最优地段,寸土寸金,意式格调,每栋别墅均价值上亿,附带独立花园和喷泉草坪。   如果当时宋黎有在看,肯定会难以置信地问某人,你又不是要在南宜久居,购置这么贵的豪宅,回京市后不就空了,多可惜!   不过她当时走着神,大雨滂沱,也完全没留意外面的风景。   车子驶入私家地下车库,停下。   盛牧辞手指勾住钥匙扣,见身边的姑娘纹丝不动,愣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好笑,用手里的钥匙轻轻拨了下她耳垂:“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下车。”   宋黎倏而抽回思绪,耳朵敏感地红起来。   “噢……”宋黎心不在焉地就去开车门,手刚按到门上,胳膊突然被捉住,盛牧辞略一使劲,她就被拽得回过身。   宋黎意外地和他对望着。   他的手握在她的上臂,熄了火,照明灯灭了,车内小小的空间淡下来,只有玻璃外透进一星半点的过道灯,半明不暗。   盛牧辞往前倾身,左手探向她后腰,距离一秒拉近。   他挺阔的身躯覆近,属于一个男人的温烫气息忽地侵略过来,热到了她的耳侧。   宋黎心猛地一慌,双手下意识往前挡,手掌要推不推地抵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盛牧辞……”一时无主,宋黎又快又小声地嘤咛了遍他的名字。   抗拒,再回味却有欲拒还迎的味道。   这年纪的女孩子声音本就偏软糯,她方才心里紧张,一出口,不自觉含着微微细喘,如果听的人刻意要想歪一点,不难想象到,这一声很缠绵前戏时娇嗔的意思。   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被激得一涌。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个瞬息。   盛牧辞动作略顿,手继续往下,在一道“咔嗒”声后,他淡淡的嗓音在宋黎耳畔自然温哑。   “安全带都不解,想把我车背走?”   话说完,他人便不作留恋地退了回去。   徒留宋黎僵坐在座椅里,憋着气,不敢放开喘,还陷在那一幕里丢了魂。   “刚刚……是忘了。”那短短几秒的后劲实在有些大,宋黎咽了咽,半晌终于闷出一句。   她别在耳后的头发稍显凌乱,覆过他胸膛的双手落在身前,隔着呢外套,都能看出心口明显的呼吸起伏。   抵着下唇,看也不看他,容貌清纯的姑娘一脸无辜状,这模样真的很要命。   原本他的确没想要做什么。   可她这样……他也很难不乱想。   盛牧辞低低笑了两声,微敛下颔,静片刻,再看向她。   “还敢跟我上楼么?” 第28章 . 独享你 记得把门锁好。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是他的攻势太强,和风一样随心所欲,没有任何预兆。   风起了, 给你的灵魂片刻遐想, 然后你会发现, 自己在心猿意马中慢慢溺亡。   他简直是宋黎见过最难招架的男人。   在盛牧辞问出那话的瞬息, 宋黎心又是一颤,只两秒, 她坚定地迈下了车, 没显露出一丝怂怯。   仿佛是在告诉他,我可一点都不怕你。   盛牧辞没急着下去, 在车里看她。   她抱着背包在车前等, 假淡定的模样就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儿说自己根本不想吃, 总是傲娇又可爱。   盛牧辞忽然笑起来。   提出让宋黎住过来那时其实盛牧辞有过犹豫, 没和女孩子同一屋檐下生活过,怕彼此不习惯,也怕亲密过度。   现在,倒是有些期待了。   这栋别墅并不是新购置的, 一开始是想留给舒姨他们, 岁清的爸爸出事后,盛牧辞义无反顾照顾战友的家人, 只是舒姨走不出那片海, 这房子便空闲着了。如今他到南宜处理医院的事,正巧能住。   和宋黎家相比, 盛牧辞住的地方实在冷淡很多,空间高端宽敞,装修基本是灰白冷色调, 家具细节处虽点缀描金,但整体显得很空荡。   宋黎站在一楼客厅,上下左右张望,比起奢侈,她更想感叹房子的清冷,寻不到生活气,住在这儿,他不会觉得空虚吗?   等盛牧辞把她的小行李箱拎到房间,回到楼下的时候,宋黎抬头问:“我能不能放点儿花?”   盛牧辞似乎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随手把车钥匙丢到茶几:“随你。”   钥匙在大理石面砸出“咣当”一声响,外面的雨还没有变小的趋势,淅淅沥沥地冲泻着落地窗,一起淹没了他的声音。   宋黎没听清,不解地望住他:“什么?”   “我说,”盛牧辞抽走她怀里的包放到沙发,再回头笑看她,说:“当自己家。”   当你在一个男人家里,而他对你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他的话只有四个字,可其中糅杂的温情,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相视间宋黎静着声,想不到回答。   突然一道迅捷的黑影闪入余光,宋黎心中一动,看过去,便见那只健硕的成年德牧犬跳着阶梯下楼,直奔向客厅。   “十四!”宋黎眼睛惊喜得一亮,蹲下来张开双臂想去抱它。   毕竟是大型犬,十四又是扑过来的,带着冲劲,撞得宋黎没稳住一屁股跌坐在地。   人总想把对别人的喜爱藏起来,但狗狗不会,见到宋黎,十四尾巴摇曳不止,还很有灵性地直往她怀里蹭。   宋黎双手捧在它脑袋两边又揉又捏,仰起脸,笑逐颜开地问盛牧辞:“你没把十四送回舒姨那儿呀?”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画面,至少对盛牧辞来说,看到她和自己的狗开心地闹在一块儿,有唤醒他心底一点暖。   “这不是以为你晚上害怕,让它留着陪你。”盛牧辞俯身揪开十四,握住胳膊去拉她。   宋黎借着他力起身,雀跃之外露出一抹惊讶:“你带十四来,就是为了陪我睡?”   “本来是,”盛牧辞曲了曲腿,倚坐到沙发扶边,长腿痞气地开着,神情懒散:“现在它好像多余了。”   就是这样半坐下来,宋黎也只有和他差不多的高度,倒是不用仰视了。   “为什么?”宋黎眨眨眼。   他犯坏地笑了一下:“突然感觉,我也可以陪。”   “……”   知道他是故意逗她闷子,忸怩害羞当然有,但宋黎没有闪避,哼声道:“你太贵了,我可付不起。”   盛牧辞想起许延生日那夜,一帮人被他所谓的“卖身钱”惊得瞠目咋舌,私下又是几经追问对方究竟是哪路神仙。   “我都出卖身体了,八百还贵?”他笑,还颇为正经地做她思想工作:“这价格你上哪儿再找我这质量的陪.睡?”   语气端正得,好像她真包.养了他似的。   宋黎一边暗暗定住心绪,一边反驳他:“一次八百,十次就是八千,还不贵?”   其实争论这事儿怪无聊的,但她的配合却让盛牧辞很愉悦:“你想睡我几次?给你个友情价。”   宋黎不吭声,过片刻,她垂着眼怨念:“不和你说了。”   “嗯?”盛牧辞发现她很爱用这招。   宋黎嘟囔:“……我说不过你。”   这就很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吵架吵输了,生气自己没发挥好而闷闷不乐。   盛牧辞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着,竟是笑了:“那我让让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偏低,漫不经心的笑意里,宋黎居然感受到了一些温柔,可这种情绪来自他,就会让人怀疑是错觉。   “你一个人住吗?”宋黎越过那话题。   盛牧辞不以为意地挑唇笑:“现在还有你了。”   说不清是有心无心,宋黎那时有点不解风情,转过脸看十四,轻声:“程医生他们……不和你住吗?”   “成年男人谁住一起?黏不黏糊?”   “……”这能跟黏糊扯上关系?但话被他讲得有情有理,宋黎忽然无言辩驳。   宋黎走开几步,站在落地窗前望出去,大雨倾盆,她叹了一声:“早知道在外面吃了,雨下这么大,外卖都不好送。”   盛牧辞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问她想不想吃蟹黄捞面。宋黎先是亮了亮眼,随后又颓颓丧丧地叹气,表示那家店不在配送范围内。   结果盛牧辞一个电话,半小时后就有专车送餐到了家门口。   不是宋黎常吃的,而是另一家更贵的。   外送员带来的陶瓷碗很大,拉面分离开来,碗里装着双人份的蟹粉虾仁金汤,金灿灿的汤汁很浓郁,香气扑鼻,还有各种配菜。这一碗,就要四位数。   那天中午,他们和在海边时那样,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分享完了这一大碗捞面。   饭后,宋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不禁想,贵有贵的道理,比她平时吃的那家味道正宗得多。   “盛牧辞,这个面真的很好吃。”宋黎用纸巾擦擦嘴巴,心满意足地眯眼笑。   盛牧辞早搁了筷,倒是面前的姑娘鼓着脸颊,再盛第二碗吃到现在。   他慵然后靠着椅背,一声轻笑:“是吃挺多的,怎么不见胖?”   “谁说不胖的。”   盛牧辞探究地往她身上瞟了两眼,她脱了外套,穿着浅领毛衣,那时光顾着吃面,一低头,锁骨就露了出来,再往下的风光若隐若现。   他倒是难得君子,敛着眸没去窥视。   “肉都哪儿去了?”盛牧辞好整以暇。   宋黎笃定:“当然是在它该在的地方。”   他听得笑了声,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闲闲咬到嘴里:“有么?”   这语气,好似是想说鬼都不会信。   宋黎被他质疑得不太服,失声顷刻,想也不想:“你又没摸过,怎么知道没有。”   话音一落,两相安静。   盛牧辞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神情也逐渐玩味起来,看着她,却是不说话。   后知后觉地,宋黎耳尖一热,知了羞,蓦地端起空碗说我去洗碗,然后起身跑进了厨房。   开放式厨房一目了然,流理台前,十四蹲在她腿边,而她腰微微下弯,毛衣是短款,牛仔裤是高腰紧身的。这样的姿势很容易就露出了那截细腰和紧致的蜜桃臀。   盛牧辞靠在原位看了一会儿,眸光垂回来,“咔嗒”一下弹开打火机,低头点燃了烟头。   不慌不忙站起,出去阳台抽烟。   他一走,宋黎就接到了苏棠年的电话,对面问她是不是回家了。   宋黎关掉水龙头,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空悬湿漉漉地滴着水,支支吾吾地应出声。也许说谎就是会心虚,她“嗯”得低且拖。   随之而来的是苏棠年长达五分钟的批判,对于她不声不响没要她送的行为深恶痛绝。   一通电话讲完,宋黎长长吁了口气。   有一种背着闺蜜偷男人,不厚道的感觉,其实真不想瞒着的,明明事出有因,解释起来也不复杂,但一想到要说自己被盛牧辞带走了,就难为情得开不了口。   雨下了一整天。   那天下午他们都在客厅,但彼此没有过多交流,宋黎整个人陷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抱着本书在看,旁边的盛牧辞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文件夹翻看那叠厚厚的资料。   宋黎始终不晓得他在看什么,可能是和他大哥的公司或者医院相关。   只记得,他坐姿如往日散漫,但那两道浓眉微微拧着,面色肃静,这让宋黎略感讶异,他竟然也有一丝不苟的一面。   也许有外貌的原因,盛牧辞身上总有种接近蛊惑的气质,朝你勾唇一笑,大抵没有女人能抵抗住心弦不乱颤。   这种心动很虚浮,因为他像云飘摇不定,握不住也留不住。   但他认真的时候很不一样,稳重得令人着迷。   宋黎稍稍抬高书,挡在面前,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难以自控地,静悄悄观察这个男人。   在雨声和翻页声中,她不禁浮想联翩。   想把自己的眼镜给他戴,一定很有漫画里工作狂总裁斯文败类的感觉。   又突然好想知道,他穿军装会是什么样子……   想不到描述的话了,全是褪色的陈词滥调,宋黎只想直白感慨,他真的好帅啊。   突然就觉得,她住在这里,亏的可能是他吧。   完全是潜意识的举动,宋黎无声无息摸出手机,滑开相机,掩在书后,将镜头聚焦到男人的脸上。   指腹移到拍摄键,落下。   也是她端详的目光太肆无忌惮,凑巧这时,盛牧辞察觉到了,掀起眼睫看过去。   “咔嚓——”   一道清亮而突兀的快门声,响彻寂静的客厅。   “……”宋黎呼吸窒住,心跳顿地停歇。   那张小脸躲在书后,露着的眼睛一抬。   一瞬间,四目交接。   盛牧辞挑着眉梢,耐心将她瞧着,似乎是在等她自己解释,又像是要看穿当时她眼里的情绪。   回魂的那一刹那,宋黎赶在他说话前,忽地对着屏幕拨弄了两下自己额鬓的碎发,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她平静一咳,专注地喃喃出声:“为了防止血栓再形成和复发,常用药物包括低分子肝素、利伐沙班和阿哌沙班……”   轻念着,还假模假样地抬手往上推了下眼镜。   盛牧辞没说话,不过是嘴角的笑痕深了,心照不宣。   那晚还是盛牧辞叫的餐,他们一起在家里吃的,下雨天就是有个好处,可以心安理得地蜗居。   宋黎是第一次和男人单独在家里过夜。   第一个晚上,倒是相安无事。   他们一起上楼,在她的卧室门口分别。夜晚就是能轻易引着人想入非非,那时雨声渐渐温和了,气息和心跳占据上风,也不知是他们谁的。   宋黎手握到门柄上,没往里推,眼神略有些闪躲,对他说:“晚安。”   有短瞬的寂静,盛牧辞才淡淡笑道:“我还挺意外的,你真敢住过来。”   他懒懒散散地倚在门边的墙,过道灯的光晕一圈圈荡开,照得他的瞳仁漆黑深邃。   大约是深夜的缘故,他的嗓音又性感了。   宋黎呼吸慢慢放缓,小声说:“我自己……也没想到。”   和异性一起穿着睡衣在夜里谈心,真的是件很暧昧的事。   “我也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明天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到超市买点菜,回家我给你做饭……”   说着说着,宋黎声音越来越轻。   原本是想聊聊日常,让这别样气氛的平淡些,可话一扯上柴米油盐,就愈发不明朗了,倒像真是他们有了一个家似的。   “行啊,听你的。”盛牧辞应得轻松。   都是刚洗过澡,他短发半湿,睡袍领口有些低,那时他身上的烟草味很淡,只有水气混着沐浴露浅浅的薄荷凉,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宋黎没敢正眼看他,很乖地点头:“那我进去了,你也早点睡。”   “嗯,”他又往下说:“记得把门锁好。”   “……”宋黎温吞吞仰起头,满眼狐疑。   不锁好,会怎样?   被她那水润的双眸凝望着,盛牧辞倏地笑了,猝不及防走近她一步,头低下,在她耳边压着嗓:“有个事情,要和你坦白。”   宋黎长睫扇动两下,不知怎么跟着屏了息:“……什么事?”   男人额前一缕湿发的水慢慢凝聚到发梢,摇摇欲坠着,从她眼前晃落了下来。   “你放在客厅抽屉里的东西……”盛牧辞顿了顿,语调很正经,又好似隐着笑,如那滴水一般,慢悠悠地氤氲染开。   他说:“不是故意看见的。” 第29章 . 独享你 骗财骗色也认真点。   过道灯泛着暖橘的光芒, 盛牧辞特意靠近她,话还没说明白,已经能让人想到事情的不可描述。   “抽屉?”宋黎不自觉腼腆, 思忖后轻声回答:“我没在你客厅放东西。”   “不是我这儿。”盛牧辞说。   宋黎一脸认真地猜:“我家?”   他点了下头, 但宋黎完全忘记, 她都要一周没住自己家了:“糖?还是什么?”   抽屉里确实有很多糖, 可如果只是糖,有必要这么难以言喻吗?   盛牧辞笑, 她的眼神纯真又茫然, 他都快舍不得欺负了,深深看她一眼, 故作沉吟地提醒:“粉色的。”   宋黎愣了愣, 心忽地一悸。   就在她记忆即将破窗的前一瞬, 盛牧辞头又低了低, 呼吸的热度彻底淌过她耳侧,声音小得像是在讲私房话。   他说,那玩意儿有两只兔耳朵。   “……”   这要还想不起来是不可能的,听不出他是指那只兔子状的成人小玩具也是不可能的。   宋黎脑中轰一声, 心率幅度骤地凌乱, 短暂恍神后,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恼羞成怒, 用力推了他一把。   “你怎么能偷看女生的隐私呢!”   盛牧辞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 轻易就被她推得一踉跄,靠在了墙壁。   看她的眼睛里有笑, 还挺无辜:“讲点道理啊妹妹,你让我帮忙拿书。”   而且那东西还有说明书,想不知道都难。   “你……”   宋黎欲言又止, 不能思考了,双颊跟开水煮沸了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还有比情.趣用品被男人看见更死亡的事吗?!可这事算起来,错的还真不是他。   宋黎的睡裙是藕色翻领,长发松散捆在脑后,能看到雪颈到双耳都是一片通红,尤其是耳垂,滴血似的,应该很烫。   模样可可怜怜的,还是不捉弄她了。   盛牧辞唇边笑意犹在,轻拍一下她头,回身向自己卧室:“去睡吧。”   若无其事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的房间就在彼此隔壁,盛牧辞开门进去,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个瞬间,宋黎抽回神识,蓦地上前。   “那、那不是我的……”宋黎三两步跟上他,着急自证清白,也没留神自己就这么进了他屋。   盛牧辞抬手刚要开灯,她却抢先一步挤到他面前,卧室黑着,只有廊道掠进的一些浮光。   四下幽暗,宋黎郑重其事地扬起脸看他:“朋友送的,和我没关系。”   盛牧辞没想到她会追过来,手收回,懒洋洋环抱身前:“你还有这么体恤人的朋友?”   “你不相信?”   他笑而不答,背着光,面容沉在暗处。   宋黎足够羞耻了,忙着解释却说不清,差点要急哭:“是真的,还是新的,我都没用过。”   都放过她了还自己送上门,他怎么忍得住不逗她呢。   盛牧辞故意问:“还没用过?”   “嗯。”昏暗里她一双眼很盈亮。   他轻笑,也跟着一本正经:“好,我知道了。”   宋黎头脑发热,为什么又聊到用没用过这话题,她已经没多余心思去想,他的语气太诡异,“知道了”三个字实在引人遐想。   仿佛完整的话是,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宋黎脸皮薄,臊得面红耳热,硬撑着最后的尊严:“你什么意思,还是不信对不对?”   她只到他肩的高度,看他时下巴得仰得老高,不卑不亢又分明娇憨,可爱得不行。   盛牧辞瞧着她,似乎很有闲聊的兴致。   “意思是……”他拖腔带调,手探到她颈后,触亮灯的开关。   宋黎下意识躲了躲他伸过来的手臂,忽然吊灯乍亮,宽敞空间里的黑暗消散,墙柜色调灰白,枕被是简约低调的雾霾蓝,尾凳上随手扔着三两件黑色衣裤。   一间属于男人的卧室出现眼前。   盛牧辞拉住睡袍腰带往外扯,不紧不慢继续说:“我要睡了。”   宋黎心一慌:“你不要现在脱!”   他只是笑,动作不停,往床边走去:“纯情的宋医生,不会连男人的身体都没见过吧?”   宋黎忙捂住眼。   他声音渐远,她才很小心地透过指缝去看。   盛牧辞睡袍丢在床尾凳,人已经躺进了被子里,靠着靠枕,裸露在外的肩臂肌理利落而带劲,不经意间都是勾人。   “还不回去,是想留我这儿睡?”盛牧辞闲倚床头,刻意扫了眼床:“大是够大。”   “……”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他倒是怡然自得:“留不留门都帮我带上,别让十四看笑话。”   宋黎看向身后,才发现十四不知何时蹲在了门口,摇着尾巴像是在等她。   一身清白跳进黄河都濯不清了。   宋黎气急败坏地瞪他一眼,扭头走,某人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宋黎充耳不闻,就是不帮他关门。   望着她离开,盛牧辞无奈一笑。   那晚宋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害怕,而是克制不住去想睡前的事,心怦怦地一直跳,心绪难平。   深冬的夜,她却感觉热得很。   一脚踢开被子,宋黎侧过身,小夜灯的淡光下,和床边的十四眼对着眼。   她轻声:“十四,你说他是不是很坏?”   十四卧在地毯,困倦得就要睡着,闻声它尾巴软软地扬了一下,好似是回答她。   宋黎莞尔,闭上眼。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宋黎醒后,落地窗外阳光透亮,十四站在窗边不停往外看,不晓得是在看什么。   昨晚的尴尬并没有一觉忘掉,宋黎苦恼地抓抓头发,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在想等会儿出门怎么面对某人。   不理算了,他坏死了。   宋黎正这么想,床头柜的手机一声振动,拿过来看,是盛牧辞的短信。   他说:【我出去办事了,待着不要乱跑,三餐会有人按时送】   宋黎有些惊讶。   他居然……不在家,是刚走吗?   宋黎下床,趿拉着拖鞋跑到窗边,只在庭院的雕花门那儿看见个车尾,一秒后也驶远不见。   难怪十四在张望,原来是知道他走了。   宋黎叹口气,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心里怨他都答应一起到超市买菜了,又想着,这样也好,省得相见难堪。   这栋别墅真的很空,他不在,显得更空了,宋黎独自坐在客厅,冷冷清清,幸好还有十四陪着。   不过盛牧辞交代人给她送餐的同时,还送来花卉,洋甘菊奶油桔梗玫瑰玛格丽特……有一车。   开得很漂亮,色彩十分温柔。   也许是记得昨天她说想在家里放点儿花。   宋黎心情舒朗了,到处都摆上几瓶花,剩下的搬到阳台养着,房子顿时有了活气。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喜欢。   摆摆花,看看书,在花园里遛遛十四,这天过得也不算无聊。   但一直到晚上十点,盛牧辞都没回,宋黎还抹不开脸给他打电话,坐在客厅等会儿,最后犹豫着回了房间。   盛牧辞是几点回的,甚至他有没有回过家,宋黎都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三天,她和每天定时送餐的小哥都认熟了。第一天小哥就说,小盛先生有过吩咐,宋小姐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他,他也确实将宋黎顾得面面俱到。   但当宋黎问他盛牧辞近日都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只说那人的行踪自己不方便过问。   第四天。   宋黎竟是在热搜上看到盛牧辞的消息。   那是一则行业新闻:【盛氏集团继承人盛三强势介入医药领域,药企三巨头之首希达制药因财务造假风波股票连续跌停一周,医药行业或将面临洗牌重组】   视频地点是京市,盛牧辞一身西装,在聚光灯下阔挺有型,那是一场新闻发布会,宣布成立国内最高标准合资医药公司,和他一起参加的还有贺氏如今的掌权人贺司屿。   这个贺氏宋黎隐隐有过听闻,据说家世背景和盛家本同末异,都是明清时期就赫赫有名的望族,只不过旧时这两大家族因政见不同,相持对立,后来贺家移居香港和国外,而盛氏是稳扎京城,无关对错。   到现今数百年间,两家都在国内外积累了万贯家财。但因为先祖渊源在前,两家似乎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商业上互不往来,后代始终如此。   显然,那天是盛贺两家第一次在媒体前合体亮相,这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画面引起轰动。   【见证历史啊家人们!!!】   【我一整个嗷嗷叫!!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两大老公同框啊啊啊啊!】   【太帅了太养眼了!痞坏配矜骄!这是什么绝世神颜cp!我开始磕了!!!】   【一时分不清三哥和贺老大谁攻谁受……】   【楼上????[你没事吧.jpg]】   【哈哈哈来骗溜溜梅了属于是】   【srds,三哥有甜妹了哇!收敛点收敛点,要不然我也想磕呜呜呜呜】   ……   看完新闻,宋黎彻底沉不住了。   他竟然一声不响就回了京市,什么都不告诉她,这么多天也没个电话!她自己住这里算什么?给他守房子吗?   说不清是不满,还是赌气更多,那个下午宋黎不听话地决定出这几日第一趟门。   她气呼呼地离开别墅,刚走出雕花门就被吓了一大跳。   要不是那天她想走,宋黎还不知道这些天门口一直守着三四个壮汉,黑西服黑墨镜的配置,应该是保镖。   他们拦住宋黎,说出门得经过小盛爷同意。   “……”宋黎无语地回到别墅。   盛牧辞没动静,宋黎也很有脾气地不找他。就是不怎么心平气和,食不甘味,做事都没劲,一看到寂若坟头的手机就平白生出几分恼意。   把她当什么呢?   圈养的宠物吗?可有可无。   想到这儿,宋黎心腔一阵烦闷翻涌。   宋黎在不快的情绪里度过了那夜,翌日,她又在嗡嗡嗡的振动声中被吵醒。   摸过床头柜的手机,迷迷糊糊就接通了。   “喂……”刚睡醒,她嗓子虚虚的,有些娇哑,奶得让人顶不住。   对面没说话,可能是在品味她软软的调子,安静片刻,才低声一笑。   这声音……宋黎倏地睁开眼,困顿瞬息间烟消云散。   “还没起?”盛牧辞放轻声问,亡羊补牢地不想惊扰她睡梦似的。   宋黎尚惊着,顿住说不出话。   他淡淡笑说:“不睡了就下来。”   好半晌,翻腾的心潮慢慢平复,宋黎开始思考他的话,这时留意到十四冲着窗外摇尾巴,她眸光一动,起身跑过去。   楼下花园的喷泉旁,停着一辆锃亮的重型改装摩托。盛牧辞垂眸倚着,指尖勾着一顶黑色头盔把玩。   如有感应,他抬了下眼,看向二楼。   宋黎忙往窗帘后一躲,心加快了律动。他回来得太突然,她还在状况之外。   宋黎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洗漱,总之就是好久,有意磨蹭,不想下楼太快,显得她多迫不及待要见他。   总算出门了,也是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   “有事吗?”宋黎手揣在外套口袋,欣赏喷泉不看他,不愉快都写在了脸上。   盛牧辞静看一会儿这几天不见的女孩子,短裤短靴,肉色长袜,黑顺的头发披散身后。   他笑:“还生我气呢?”   “我生什么气。”宋黎也是要面子的,话说得很无所谓。   盛牧辞慵懒靠着摩托,不明意味地低下声:“就不小心看到你小兔子那事儿……”   宋黎忙嗔:“盛牧辞!”   他倒是听话得抿唇笑,不再往下说。   刚回就逗着她玩,真的就是别回了!   宋黎热着耳朵,也不知怎么就勇了一下,理直气壮:“小兔子怎么了,是人都有生理需求,不是很正常吗?”   “嗯,宋医生说得有道理,受教了。”他很有几分乖样地说。   “……”   盛牧辞不和她纠结这个问题,直起身,拎上挂在车头的一顶粉色女式头盔,递给她:“走,带你兜兜风。”   “为什么要兜风?”宋黎警惕地瞅他,总觉得这人不安好心。   他却扬着嘴角:“给你赔罪。”   赔的是哪门子罪呢?小兔子的罪,还是不辞而别的罪?   宋黎别过脸,嘀咕:“……一趟京市都回了才赔。”   “难得当一回大忙人,都没空吃饭,没发现我都瘦了?”   他一腔哀怨,似乎特别惨,宋黎还真瞥过一眼看他。又见他接着笑说:“你这姑娘心是真狠,一个电话都没给我。”   本来还算寻常的对话,被他三言两语就带偏了,宋黎心都差点不会跳。   可他语气好随便,没个正形,谁会当真。   气氛好似陡然升起一团粉红迷雾,宋黎略有ptsd地想,小兔子是粉红色,他的手指是粉红色,现在连头盔居然都是粉红色……   “我不喜欢粉的。”宋黎不应他那话,只别扭地抬手,把头盔推回去他怀里。   默声两秒,她小声补充:“除了钱。”   她微红着脸,但神情颇为傲娇,盛牧辞看着看着她笑:“小财迷。”   这称呼想来不是褒义,可被他随意又自然地一说,宋黎心突地一跳。   不想表现出情绪,宋黎僵着不动。   盛牧辞指尖轻轻碰了下她耳垂:“干嘛,住我这儿不开心?”   耳朵敏感,宋黎痒得微颤。   她扇动着纤长的眼睫,说:“你不在,有什么可开心的?”   这话让盛牧辞一静,凝住她:“嗯?”   这段时间,宋黎不知不觉练就了故作淡定的本事,当他们的走向开始不可预判,她能装得很冷静。   宋黎直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说:“谁不喜欢看帅哥啊,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有几分姿色。”   她的借口真是幼稚又拙劣,盛牧辞笑出声,没点破,捞起头盔往她脑袋一压:“上车吧,贪财好色的宋医生。”   宋黎眼前突然一片盲区,整个脑袋都被按进头盔里,她呜声抗议,挣扎着挪正。   等她终于把脸露出来,盛牧辞已经跨上那辆帅气的摩托,戴好黑色头盔,歪着头示意她上来。   车的座椅是有些高度的,宋黎观察顷刻,仔细扶着车身爬坐到他身后。   还挺怕的,想了想,宋黎捏住他腰两边的衣服,只捏了一点点。   刚准备说可以了,两只手腕忽然被身前那人捉住。他手心来自一个男人的滚烫体温,一瞬渗透进她泛凉的肌肤。   宋黎手忍不住抖了抖。   他又拽着她两条胳膊往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腹前,宋黎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双臂完全搂住了他的腰。   “骗财骗色也认真点。”   他低沉幽邃的嗓音,隔着厚重的头盔,虚实难分地传入了她耳中。 第30章 . 独享你 那你过来点。   那是宋黎第一次感受到速度与激情。   他驾驶得很稳, 摩托车急速开出街区,红绿灯闪烁着,轰鸣声中, 肆意地从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穿梭而过。   转瞬即逝的飞驰, 好像除了他们全世界都是静止的。   对盛牧辞而言, 这也许已经算慢的了, 但宋黎坐得胆战心惊,紧紧闭着眼, 将他抱得很牢, 生怕自己被甩飞出去。   车子开上高架后,慢慢习惯, 宋黎才敢睁开眼去看。   公路盘旋, 车潮茫茫, 他带着她在重金属上尽情狂野奔放。   在靳家长大, 宋黎从小循规蹈矩,她不是追求刺激的性子,和盛牧辞完全相反。可以说她胆小,毕竟她去游乐园只敢坐旋转木马。   但当时宋黎自己都意外, 她居然有点享受了, 享受这种无束缚的感觉。   面前是热烈的风,宋黎想起朴树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歌, 有一句词是,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飞驰人生》那部电影的结局很悲壮, 悲在张弛带着梦想的胜利冲向悬崖,壮在他的无怨无悔。   那是宋黎从未想过的勇敢。   但她那时有了个很忽然的念头,能不能也为了自己的欲望, 哪怕孤注一掷,也无怨无悔一回呢?   西郊公园,粉白的波斯菊盛满山麓。   摩托车停在湖边,宋黎坐在长椅上,远远望出去,湖面倒映着山景与花海,几只天鹅浮着,四下空灵且安静。   天气好,有来来往往的游客,旁边有妈妈在给笑盈盈的小女孩拍照。   宋黎侧着脸看,也不经意弯了眉眼。   “要拍吗?”盛牧辞单手插在裤兜里,从湖边走回来。   宋黎摇摇头:“风景很美,看看就好了。”   她的想法与众不同,盛牧辞意外,挑了下眉,再问:“那边有射击游戏,想不想玩儿?”   “有奖品吗?”   “有吧。”他猜想:“玩偶?”   宋黎是有点心动,略思索,被湖水的波光刺得双眼微微眯起:“考虑考虑。”   这姑娘还在傲娇。   盛牧辞扬了扬刚通完话的手机:“许延他们要过来,介意吗?”   “他们?”   “京市的几个朋友。”   宋黎点点头,没所谓:“喔。”   她望着湖光山色,始终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盛牧辞淡淡道:“说话怎么不看人?没礼貌。”   宋黎仰起脸回视他,含着抱怨说:“你太高了……”这样看久了脖子会很酸。   完全就是欲加之罪。   盛牧辞眼底盛出一点笑,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平视她:“这样行了吗?”   通常这时候他会说些故意捉弄她的话,当下却出人意料地纵容,像是真的在和她诚心赔罪。   看着近在眼前他的脸,宋黎心微动,静了会儿,轻轻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医院上班?”   四目相对。   片刻后,盛牧辞说:“你想去,随时。”   宋黎微讶,随后皱起眉头:“得被好几个保镖监视着那种?”   闻言他笑了下:“就不能叫保护?”   “谁保护人门都不让出的?”   她秋后算账,盛牧辞沉默着,略肃起神情:“我大哥的手段不干净,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宋黎知道他是为她着想,听见这话心里也不是一丝感动都没有的,毕竟他们非亲非故,他完全可以坐视不理。   可无限期的等待太折磨人,而且四月就要主治医师资格考试了,她不能离职太久,遗忘掉专业知识和实践能力。   “也躲不了一辈子……”宋黎颓颓地叹口气:“他的目标是你,你不都好好的?”   看得出她要被无事可可的日子闷出心病了,盛牧辞静静凝视着她,不由低下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差点死掉过?”   宋黎一讷,迎上他深味的目光。   可他眼中重重的恨意只有很短一个瞬间,转眼便一笑而过:“回医院迟早,他不会好过的。”   他蹲在跟前,粼粼波光间笑得随意,宋黎却觉得他的笑只是浮于表面,不是心底真实的情绪。   真的了解这个男人吗?她不敢说。   宋黎垂眸想了想,不再执拗,很轻地踢了下他鞋尖,小声地说:“你起来呀,蹲着多累啊?”   盛牧辞还真就站起来了。   她拍拍长椅,他便坐过去,宋黎都有些惊讶他的听话。   两人并肩坐着,也许是刚刚的气氛过于严肃了,不太对得起这片美景。   宋黎歪过脑袋去看他,故作轻松地笑:“你要能这么听你妈妈的话就好了。”   阳光下她笑得过分灿烂,他都恼不起来。盛牧辞浅弯了下唇:“那你得失望了。”   “为什么呢?”宋黎问。   “如果你被人捅得一身血,你妈妈还要劝你大度,你会听吗?”盛牧辞往前俯下身,手肘撑膝,头低着,几丝碎发落到额前,遮了眼。   宋黎眼波一漾,突然意识到,他的童年可能也和自己一样,不是那么让人愿意回想的。   “那就不要听了。”宋黎突然说。   盛牧辞抬起头,她又轻轻柔柔地笑:“你现在这么厉害,不用再管别人怎么想吧?我们又不是受气包,难道还得夸他捅得真准吗?”   她说的不是“你”,而是“我们”。   我们这词很奇妙,就好像无论多绝望的处境,你都不是一个人,总有人陪着你共进退。   盛牧辞眸光落回脚下的青石板,唇边慢慢展开笑,淡嗯了声,轻念:“宋医生……”   他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宋黎问:“嗯?”   “为什么要当医生?”盛牧辞目光回向侧后方,看起来还挺好奇。   和盛牧辞相比,宋黎坐得很端正,她双手撑在腿两边,再提到往日,已经能够坦然地笑:“想和我妈妈成为校友。”   “你妈妈也是京市医学院毕业的?”   “嗯。”   “那个年代大学生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宋黎笑容可掬,骄傲地说:“厉害吧?”   “厉害。”盛牧辞笑着点了下头,他今天意外得很配合。   后面的事宋黎没再说,再说下去,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湖边是有风的,捎着阳光的温暖,盛牧辞短发被吹得微乱。宋黎想到每回他刚睡醒的样子,头发都蓬乱得很,盛牧辞的发质看起来很好,宋黎一直都想知道揉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难得平易近人,宋黎不由地也叫了他一声:“盛牧辞。”   盛牧辞懒洋洋看过来:“干嘛?”   宋黎一本正经地看住他:“你现在还在给我赔罪吗?”   很明显她有小心机,但盛牧辞还是慢慢坐直回身:“是的话呢?”   宋黎犹豫了一下,朝他招招手:“那你过来点,头过来点。”   盛牧辞没问,头低下,低到她面前。宋黎见他这么乖,抿唇渲开淡笑,伸出手,掌心落到他发上,指间陷进几缕他的发。   那一瞬盛牧辞顿了顿,宋黎浑然不知,只觉得手感真好,都不受控了,跟撸猫似的揉摸了好几把。   得偿所愿。   宋黎满意地收回手,一脸开心。   盛牧辞没动,过了会儿,才抬起头看她,见她还有些小得意,他缓缓道:“我很讨厌别人碰我头发。”   宋黎唇边笑意一僵,渐渐敛了弧度。   她开始后悔刚刚的所作所为,就不该相信他这人会有好脾气。   “下次不要这么用力行不行?”盛牧辞忽然又说:你这是摸还是薅?”   下次。   宋黎怔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抿抿唇,宠辱不惊地瞪他一眼:“你这是赔罪的态度吗?”   盛牧辞笑了,站起身:“那走,表示一下我的诚意,给你赢个最大的玩偶。”   “……”也行吧,那就给他这个机会。   山间湖水清澈,与花田之间隔出一条青石板路。闻着花香,偶尔有蝴蝶从眼前飞过。   两人沿着湖泊往前走。宋黎质疑他能不能赢,那些摆摊的游戏都可坑人了,十块钱只有三发,枪的准心都是偏的。   盛牧辞不以为然,说这都射不中,他这么多年在部队算是白待了。   恍然记起他是专业的,宋黎颇有兴致地问:“三发能中吗?”   “两发够了。”第一发用来测准心。   “那要中不了呢?”   “那要中了呢?”他笑着反问。   宋黎回眸看他,他静静走着,身后是宁静的花田。宋黎说道:“你是要和我打赌吗?”   盛牧辞扬唇,心想这提议不错:“赌什么?”   宋黎当时第一反应是,这可真是个欣赏美色的好时机。她笑起来,说:“没中的话,你戴一天眼镜。”   这也算惩罚?盛牧辞不明所以,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这有什么问题。   “中了你戴一天耳夹?”他笑,把她幼稚的小心思还回去。   宋黎还真认真思考了下,也想说这有什么问题,话到嘴边,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呼救声。   花田边的老妇人惊慌地喊救命,有个小男孩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喘息似乎很困难了,却又止不住在咳嗽。   四周的游客都略带迟疑地观望着。   到底是医生,宋黎反应得快,循声立刻跑过去问情况。老妇人大概是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哭得手足无措。   宋黎忙问:“是哮喘吗?”   “是,是……”老妇人手里紧紧捏着一瓶气雾剂,很急切:“怎么办这药突然没效果了,这可怎么办啊!”   那瓶气雾剂是沙丁胺醇,应对哮喘急性发作的特效药,为什么没用?   宋黎来不及多想,蹲在小男孩旁边,想让盛牧辞快点拨120,刚抬头,就见他已经和急救中心通话中了。   呼吸内科不是宋黎的专业,宋黎深吸口气,去扶小男孩:“花粉可能是过敏源,先带他到通风的地方,等救护车来。”   见她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老妇人难免有疑虑,那模样进退两难。   宋黎坚定地说:“我是医生,您相信我!”   这时盛牧辞结束通话,走过来,二话不说抱起小男孩,直接问她:“去哪儿?”   宋黎愣一秒,立马指向远处:“那座凉亭吧,离花草远些。”   不疑有他,宋黎话落,盛牧辞便朝着凉亭的方向去了,动作迅速而沉稳。   宋黎其实也很着急,手心都湿了,但盛牧辞的信任,奇迹地让她重新拥有冷静的能力。   可喜的是,小男孩半卧在凉亭后不久,症状得到些许缓和。   等待的那几分钟,宋黎研究过那瓶气雾剂,制造商是希达。宋黎问老妇人,给小朋友开药的医院是哪家。   老妇人回答,二院。   宋黎很出乎意料:“是在二院就诊的?”   “对。”小男孩情况好转了,老妇人心安了些,就多和宋黎说了几句:“好像是呼吸内科的万主任,听说是院长的亲戚,水平很高的……平常医院都是他爸妈带他去,我知道的也不多……”   救护车是从二院出发的,在很短的时间就到达了现场。   当时随车的护士是苗倩,看到宋黎时她讶异了下,但没多余的空给她们打招呼了,对视一眼,担架上车,救护车便匆匆离开。   宋黎停在原地良久,忐忑地琢磨心事。   “吓到了吗?”盛牧辞一直在她身边,看到她额前那层细细的薄汗,他伸手进衣裤兜里摸了摸,都没有纸巾。   宋黎确实心神未定,但另有原因。   她踌躇看向他:“盛牧辞,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怕是自己无事生非……”   盛牧辞不见纠结:“你说。”   宋黎思量着:“小朋友的处方药是二院开的,可那瓶气雾剂的制造商是希达。”   “怎么说?”   “二院的药品采购都是集中招标,只有中标的药企才有向医院配送和销售药品的资格。”   盛牧辞在她的解释中凝起眉,宋黎郑重而肯定,一字一句告诉他:“希达不是我们的供应方。”   所以那不可能是二院开出的药,或者说,不属于正规途径。   宋黎逐渐低下声:“而且,阿婆说那瓶沙丁胺醇没效果,我怀疑……”   她不敢说了。   盛牧辞倒是替她把话讲了出来:“二院有人违规推销希达有问题的药。”   宋黎咬唇,点点头。   这件事的严重性宋黎当然知道,售卖假劣药是违法行为,假如属实,不止公司法人要负法律责任,都不知道要牵连出多少的受害者。   盛牧辞垂着眸沉思,在短短半分钟做出决断:“联系你信得过的医护人员,把那瓶药送到药检局化验,再问一下小朋友父母的电话。”   他一说,宋黎便也很果断,给苗倩发了消息。苗倩是急救科护士长,又跟过小朋友的救护车,无疑是最佳人选。   事情做完,宋黎长舒一口气,可吐完那口污浊的气,她心里还是堵堵的。   望着半山腰空旷的凉亭,她脑袋也很空,一时四顾茫然。   见她茫茫乎的样子,盛牧辞轻笑:“害怕了?做你认为对的事,后果我承担。”   事态一波三折了他还能这么放松,宋黎觉得,她永远学不会他的临危不惧。   宋黎靠着立柱坐下来,趴到扶手边,下巴抵在手背:“没有,是担心那个小朋友。”   花格四角凉亭前是一座木桥,有流水的潺潺声。盛牧辞坐到她旁边,倚着椅背,眺望风景:“别担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声音随着微风荡入她耳中,仿佛被泉流声柔化。宋黎沉下心,说:“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救护车闯红灯,都哭了。”   盛牧辞可能不理解,回头笑看她:“哭什么?”   “就是感动呀……”宋黎泛滥起小女生的感性,有刚刚经历的原因,她眼眶微红:“路上再拥挤,司机都会自觉避让,那时所有人都在为救一条生命而努力。”   曾经也只有那样很偶尔的情况,能让宋黎感觉到凉薄的世界还是有温暖的。   盛牧辞静静地笑了笑。   也是在那时候,他越发觉得他们俩很像,被丢弃或放弃过的小孩,对所有的爱都质疑。   但仔细想想,他们又完全不同。   宋黎更像是冰,0度就能温暖成水,而盛牧辞大约是金属,得要多少度的高温才能熔化?   “小朋友扛不住了可以哭。”盛牧辞慢悠悠地调侃:“怎么长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宋黎一眼瞪了过去,不承认自己有哭,只是眼前有一点点湿而已。   “开心点儿,”盛牧辞笑,头一低:“再给你薅一下?”   他主动献出脑袋,任她宰割似的,宋黎压着嘴角蔓延的笑,观察两眼,他头发还挺浓密的,肯定薅不秃。   “就一下?”宋黎问道。   他故作为难地沉吟片刻:“那两下?”   宋黎低低一笑,大着胆子,直接上手去扯他的头发,力道还不小。   “哎,哎哎哎……”盛牧辞吃痛,但没躲。宋黎也是有报复的心理,开始得寸进尺。   凉亭下,木桥边。   一帮人刚寻到这里就看到了这一幕。   为首的许延呆了三秒,回身去赶后面一群同样瞠目结舌的兄弟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家暴啊?都走走走!” 第31章 . 独享你 你是我的谁。   许延他们猝不及防的出现, 让宋黎懵了很久,她忘了那天松开盛牧辞头发的动作有多慌乱,总之, 双方在一阵诡谲的氛围里, 隔着凉亭和木桥的距离遥遥相望, 莫名尴尬。   宋黎停住了, 在想该如何从容地和他们交流,她开始思考, 盛牧辞是怎么做到面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   不由去看他, 意料中,他情绪完全没有变化, 慵懒侧靠在椅背, 长腿以最舒服的姿势搭放着, 发现那群人后, 也只是抬手拢过被她抓乱的短发,不慌不忙地,慢慢拢齐整。   互相已经对过眼,再没有回避的机会, 木桥边的人都担惊受怕的样子, 将许延推搡在最前,你让我躲地磨蹭向凉亭去。   许延硬着头皮, 露齿一笑:“三哥!”   其他人也都立军姿似的, 站得规规矩矩,像是在和长官敬礼, 跟着一声声“三哥”喊得此起彼伏。   一帮大男人穿得或是光鲜的西装,或者名贵的皮衣,脖子到手腕到处都有金银玉钻, 一看就是京市大院里成日只知道叼烟玩鸟的纨绔子弟。   他们拥挤着,原本敞亮的凉亭突然就逼仄了起来。   宋黎挨着立柱坐在角落,显得很小一只,看上去他们没一个省油的,宋黎不想招惹,抿抿嘴装聋作哑。   倏而,也不知是谁高唤了声:“嫂子好!”   “……”   宋黎下意识左右瞥两眼,意识到在场只有她一个女生,心忽地咯噔了下。   下一秒就是来自他们嫂子嫂子地连声招呼。   宋黎愣在那儿,脸上有明显的惊惶。   盛牧辞先是瞧了瞧她神情,而后才扫他们一眼:“乱喊什么?”   “叫宋医生。”他又淡淡道。   都是听说三哥夺人所爱,和人家小姑娘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专门闻讯赶来瞧瞧的。   这反转他们很难不傻眼,好在许延反应得快,用很熟的语气笑说:“好久不见啊宋医生。”   宋黎轻轻回了他个笑,没说话。   她不能说自己当时无动于衷,至少在盛牧辞澄清他们关系的时候,宋黎情绪不经意间暗下些许。   这回不是不自知的,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消沉。   仔细想想,就算盛牧辞不说,她也是要解释的,可很奇怪,好像这话就是听不得他说出口。   他说了,她就会多想。   那句别乱喊,是指他们没有任何越界的感情的意思吗?虽然……是事实。   在宋黎沉默的时候,盛牧辞问她,要不要过去玩儿射击游戏。   他口吻随意得,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其实宋黎想回去了,再美的景色都唤不起她的好心情,但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姑娘,这群人就是来找盛牧辞的,总不能他们前脚刚到她后脚就要走,让他们跑空。   “你们去吧,”宋黎莞尔,轻声说:“我有点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会儿。”   盛牧辞深深看她一眼,什么都没问,只让她在这里别乱跑。   游乐区在花田附近,和凉亭隔得也不算很远。宋黎趴在扶栏上,隐约能望见他们的身影,三三两两地散着,打闹,嬉笑怒骂。   盛牧辞走在正前面,背影被挡着,宋黎看不见。   宋黎把脸埋到臂弯里,闭着眼想,她和盛牧辞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只是迫不得已扯上干系的两个人而已吗?他们还真没有那么清白。   盛牧辞的圈子有多复杂,宋黎都清楚,连靳时闻那圈里人的秉性她都难以接受,更别提京圈的作风了。   那个圈子里没什么爱情可言,糜烂的男女之情都是你情我愿。事实上今天换作任何一个别的女人在他身边,那群人肯定也都会叫一声嫂子,宋黎明白那是常态,并不是她特殊。   可又不能说那也是他玩弄感情的手段,因为盛牧辞什么都没对她做过。   到目前为止,他们最亲密的皮肉接触,也不过是她抱了抱他腰。   他是图什么?和她又算什么呢?   必须要承认,在他澄清之前,宋黎一直都觉得他们是在往暧昧的方向发展,只是经历和性格的阻碍让他们反复徘徊。   可现在,宋黎想不通了。   和靳时闻分手她都没这么迷茫过。   盛牧辞立在气球摊前,长柄气.枪依托右肩,枪口瞄准,扣动扳机,在气球爆裂声中,第二发不偏不倚击中目标。   他优越的外型和标准的射击姿势,吸引到很多围观群众,有人鼓掌叫好,有女生娇羞地偷偷拍照,也有私相耳语的可能是认出了他。   盛牧辞只当旁人不存在,无悲无喜地示意摊主,去拿那个最大的玩偶熊。   小摊贩心在滴血,见这群公子哥都不是好惹的主,欲哭无泪只得乖乖上交奖品。   许延他们也兴致高昂地跃跃欲试,但盛牧辞没留,面无表情拿着玩偶就走了。   “去哪儿哇三哥——”许延朝他背影喊。   有人踢他一脚,压下声:“说你蠢你是真蠢,那肯定是要去给嫂子送熊啊!”   另一个提醒:“注意点儿邹狗,三哥不让叫嫂子,那姑娘三哥不喜欢吧。”   邹渡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他俩没一腿我给你们洗一个月袜子!”   “啥玩意儿你就自信成这样?”   “那必须的,我是渣男,看人很准。”邹渡得意地挑挑眉,又哼笑道:“三哥的摩托那都是绝版的,你见他载过女人吗?反正我是没见过。”   许延搭上邹渡的肩:“我作证!我撞见过三哥和宋医生……”   “等一下。”邹渡毫不留情地推掉他胳膊:“不是yhsq就不要传播了,大家时间有限。”   话落邹渡就被众人齐齐骂骚。   邹渡整了整黑皮衣:“还说我,你们这都什么人呢,抽烟喝酒泡妹子少哪儿样了?”   鸦雀无声,没人反驳。   许延神秘兮兮地凑近,三两句交代完出院前一夜那两人在卧室玩的花样,又添了几嘴文学创作:“我亲耳所闻,宋医生说三哥……那里太大了,听那声儿三哥都把人家弄得疼哭了。”   众人一阵唏嘘,直呼刺激。   “操,我说什么来着!”邹渡重新和许延勾肩搭背:“还得是三哥,这么漂亮的乖乖女我是下不去手摧残。”   “差不多得了,你刚一直盯着人妹妹看什么呢?”   “就是。”   “三哥也太不解风情了……宋妹妹指不定在生气呢。”   这边背地里正聊着,那边盛牧辞已经回到了凉亭。   宋黎当时埋着脸,都快要睡着了,忽然感觉有东西靠到身上,不重,却庞大得遮住了整片的光。   她惊了下,睁眼抬起头,卡其色的大熊一歪,歪进了她怀里。头再往上抬,就看见了立在面前的男人。   “这是最大的了。”盛牧辞笑着对她说。   他站在凉亭外,和她隔一张座椅,阳光透过叶隙照到他身后,疏影斑驳随风晃动,逆着光,他的脸庞忽明忽暗,仿佛是一个虚幻的存在。   宋黎睫毛轻扇,朦胧的眼睛逐渐清明,她头垂回去,看着怀里比她还大只的熊。   良久,宋黎低声:“谢谢。”   她冷不防的客气,盛牧辞听得不是很舒服,拧着眉思索须臾,他向前一步,双手握到椅栏上:“宋黎。”   宋黎坐的位置刚好就在他两臂之间,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宋黎心重重一跳。   盛牧辞略迟疑,才试探着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听他们那样喊你?”   宋黎蓦地就哑了声,不自觉地抱紧那只熊。   心想,你不都让他们别乱喊了吗?现在还要来问什么。   她半天想不出怎么说,安静着,很容易叫人误会是默认了他的话——她不喜欢被喊他们嫂子。   盛牧辞敛睫,半遮着漆黑的瞳仁,看不出那时他眼底的情绪。   片刻后,盛牧辞突然说:“他们都是惯得,其实人不坏。”   宋黎眼里含着点疑惑,仰头对上他的注视。   “没别的意思,”盛牧辞别有几分认真地看住她,说:“不要往心里去。”   宋黎眸光微闪,在想那句“没别的意思”。   琢磨着,她点点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天从西郊公园回去后,宋黎就不怎么和盛牧辞讲话,明明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看起来却像两个不太熟的租客。   主要还是盛牧辞在家的时间少,在忙着处理希达和二院的事,时常深夜了才回到别墅。   宋黎几乎见不到他,因为她吃过晚饭就会直接回房间,用了个备考的理由,不在客厅逗留。   倒不是全无交谈。   盛牧辞在家时总问她今天想吃什么菜,偶尔还是会如常地逗逗她,说再在他这儿养几月,离白白胖胖不远了。   宋黎也会主动问问他事情的进展,只是避免了其他不必要的对话。   那天的事好像谁都忘了,又好像谁都有了心事,分不清谁更重一些。   再养几月,好似情人说的话,宋黎听到时想的却是,她哪里会待这么久。   而当宋黎隔三差五问希达和医院的情况,她那模样像是急切地想从他这儿搬走,盛牧辞也是应得可有可无。   两人仿佛退回到出院前,最初互不相干的关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月底。   近期盛牧辞具体在做什么,宋黎不是很了解,药检局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希达和二院确实涉嫌生产或售卖假劣药。   不过盛牧辞没有急着揭发。   宋黎也猜不到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眼看着离春节越来越近,宋黎却还不知道这个年要怎么过。   从前都是在靳家,那今年呢?   宋黎妈妈生日的这一天,宋黎都会亲手做一桌妈妈生前爱吃的菜,每年如此,没有例外。   那天,盛牧辞一如既往要办事,他出门后,宋黎也出门独自去了趟超市。   准确来讲不能说是独自,那几个保镖尽职尽责,从她踏出雕花大门起就通知了盛牧辞,然后一路陪同。   这段时间以来,宋黎都习惯了,知道他们一定是跟在安全范围内,下车后就旁若无人地走进了生鲜超市。   她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走过,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情侣和夫妻,手挽着手,商量着今晚吃什么,居然只有她形单影只。   今晚吃什么,真是个甜蜜的问题。   宋黎倏地想起她刚住进盛牧辞家的那晚,她要做饭,所以他们说好第二天一起逛超市,谁知这日子事赶事地过,到现在都没实现。   宋黎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在生气,可能还有害怕。   怕他本性和那圈子里的人一样,没有情比金坚,只有男欢女爱。更害怕自己真的迷恋上他,一脚踏进万丈深渊。   那群人一声嫂子无意让宋黎清醒了些。   有靳时闻给的教训在前,她怎么敢再义无反顾第二次呢?   宋黎心神不宁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牛肉排骨之类的,又走到蔬菜区。想再做道焖茄子,拿完青椒和西红柿,她推着车去找茄子。   超市品类繁多,大海捞针一样,宋黎彷徨地张望着。   “找什么啊美女?”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耳边,带着笑,听起来略感猥琐。   宋黎皱眉回眸,见到的是个穿蓝工作服的男人,应该是售货员,年纪看着也就二三十,两鬓剃成青茬,发顶染了几撮红毛,一看就是那种不学无术成天泡网吧,钱挥霍光了就临时上个兼职的混混。   宋黎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当没听见,自己在货架旁慢慢找。   那人却死死跟着她,美女美女叫得欢。   保镖怎么还不把这无赖架走?   宋黎很烦,看到圆茄时眸子一亮,快步上前,想着赶紧买完离他远点。   就在她挑选的时候,红毛斜着肩,靠在木架旁,用暧昧的语气说:“美女,这是粗茄子,只能吃不能用的。”   宋黎握圆茄的手一顿,实在纳闷,不禁问了句:“什么叫不能用?”   她有一腔温柔的好嗓子,红毛听得舔了舔嘴角,从隔壁筐拿了根黄瓜,搁进她的购物车:“用这个。”   宋黎眉头皱深。   “不会的话,跟我到储物间,哥哥教你啊……”红毛笑眯眯地说着,就想去揽宋黎的肩。   就在那个瞬间,一只胳膊凭空横到宋黎眼前,骤不及防桎梏住了红毛意欲作乱的手,两指在他腕部巧劲一捏,咔哒一声,红毛就疼得佝偻身子,咿咿呀呀呻.吟起来。   “不想死赶紧滚!”   盛牧辞一把甩开他,声音低沉,危险,暗带狠劲。   宋黎惊愕地看着盛牧辞,不等她思缓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方才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周围路人交头接耳的议论。   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在拍照。   担心他被认出来,拍到网上造成他的负面影响,宋黎忙扯住盛牧辞的衣袖:“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会被人拍的。   盛牧辞挡在她身前,闻言没回头,在宋黎看不见的地方脸色愈渐阴沉下来。   他就不是温和的脾气,也就在她面前低过头,从西郊公园起被她疏离到今天,盛牧辞心里一直淤着口气。   但凡她不乖一点,他都不用怕再吓到她。   盛牧辞没忘记之前答应她逛超市的事,得知她出门了,所以特意过来。   结果帮她教训了这个该死的狗东西,倒还成他的不是了?   盛牧辞暗吸气,淡淡说了声行,冷眼盯住跌在地上的红毛:“请你给老子去死一下,麻烦了。”   礼貌用语根本压不出他的凛冽和阴鹜,反而狂妄得变本加厉,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   宋黎欲言又止,突然有些无力,他永远都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没有感情的人,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肯定也不会听进她的话。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宋黎很不适,他太招眼了,随便一拍就是热搜,宋黎不想被关注,扭头就走。   盛牧辞好像有在身后唤过她两声,但宋黎置若罔闻,走得很快。   宋黎没有回首去看,不知道盛牧辞还在不在,一路向来时那辆商务车走。   是在宋黎坐进车里的那一秒,倏地,盛牧辞抬手止住了就要关上的车门。   宋黎微讶。   “为什么不等我?”盛牧辞整个人撑在车门前,定定凝住座椅上的宋黎。   也是有赌气的成分,宋黎侧开眼不作声。   僵持半晌,盛牧辞低叹着垂了头,好似解衣卸甲,认输了:“宋黎,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你跟我说……”   宋黎眼睫忽地颤了两下,其实就是不想他在大庭广众把事情闹大,传到网络上被人家议论。   沉默地想了会儿,她借此把憋了好多天的话问出了口。   “为什么要等你……”   “盛牧辞,你是我的谁?” 第32章 . 独享你 陪你睡。   直面对她而言需要很大的勇气, 话问出口,犹如骆驼卸掉了驮背的重物,那个瞬间宋黎感到无比松弛。   却也只是瞬间, 因为还没听到他的回答。   盛牧辞不易察觉地一怔, 看住宋黎的眼睛, 她那双眼睛当时有些迷蒙, 如迷途的鹿。   目光将她凝着。   顷刻后,他道:“你说了算。”   在这一幕的对视里, 宋黎呼吸放缓, 多日的郁结在慢慢消散,像染上了某种戒不掉的瘾, 只要和他有关, 喜怒哀乐都不由己了。   宋黎双唇动了动, 刚找回自己的声音, 突然留意到他身后有人靠近,举着手机躲在不远处的车后偷拍。   似乎是从超市里追出来的。   宋黎忽惊,二话不说拉住盛牧辞撑在门边的手,拽他上车, 门一关, 焦急地去唤司机,叔叔走呀快走呀。   车驶出去, 宋黎脸贴着窗往外面窥视, 怨怨丧丧地说:“就知道他们在拍你……”   她还抓着他手没松,搁在她腿上。   盛牧辞低头去看, 她的手又细又白,从外套袖子里探出半截,紧紧捏住他的四根手指。   “拍就拍了, 怕什么?”盛牧辞轻声,感觉到她手心触感凉凉的,很滑腻。   宋黎回过头瞪他一眼:“马上就有盛家老三当众殴打售货员的词条了!”   她凶巴巴的样子有一种久违感,盛牧辞静静听她骂,倏地笑了。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的眼神看得宋黎渐渐难为情,她瘪了下嘴,嘀咕:“都让你说话注意点了……”   盛牧辞顿时就明白到,这姑娘只是在担心对他造成负面影响。他垂眼,笑意深了。   其实压根不在乎,盛牧辞却故意装出三分委屈:“那你也不说清楚,我这不是以为你在帮他说话么。”   “我管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谁。”宋黎一脸无语,说完忽地察觉到,话又绕了回来。   她低咳,若无其事嫌弃红毛:“那个人……恶心死了。”   “我不是正要教训他?”因手被她握着,盛牧辞侧着身,人稍稍往她的方向倾:“你倒好,跑这么快。”   他开始算账了。   宋黎不占理,两只短靴悄悄并拢,小声解释:“因为我觉得,我在那儿的话你不会走的。”   “就不能拉上我一起走吗?”   “……拉不动你。”   “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他说得辞顺理正,宋黎很容易就被洗脑了,瞄了眼他,逐渐认为是自己的错:“那……下次我记住。”   盛牧辞淡哼:“还有下次?”   “……”宋黎不情不愿:“对不起行了吧。”   盛牧辞无声弯唇。   那种感觉从未有过,还挺奇妙的,有个女孩子能让你的心情忽上忽下,一秒闹别捏,也能一秒和好。   盛牧辞拇指指腹摩挲她手背,突然很认真地重新问了遍那天的话:“真的不喜欢他们叫嫂子么?”   那时宋黎回神,才反应到自己一直抓着他手,哪怕是寒冬,他的体温都总是滚烫的,手不知何时反握住了她,将她冰凉的手都捂暖了。   男人的温度惹得她指尖蜷缩了下,心也跟着一颤,宋黎没有抽回手,注意力全在他轻抚的指腹,气息都软了下来:“我又没说过……”   也是在那时,盛牧辞悟到实在没必要往深了去揣摩这姑娘的心思,她的心思太简单了,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倒是他想多了。   盛牧辞低头凑近,嗓音沉缓在她耳边:“那就是喜欢?”   怎么可能不心动,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宋黎脸侧向窗,喃喃地哼了声。   看到她脸红了,盛牧辞一声轻笑,手臂靠上她的,离得更近:“喜欢我让他们叫啊,每天24小时轮着叫你,多大点儿事儿。”   “……”什么24小时,不睡觉的吗?   她抿着嘴角,分不清是羞是笑时,盛牧辞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她耳垂,低下的声音带出一腔缱绻:“就为了这么个事儿气我这么久?”   宋黎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混沌的还是清醒的,她清楚地明白这段关系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握范围内,完全失控了,但未来又像笼着一层云雾,朦朦胧胧寻不到方向。   也许是累了,她懒得再去纠结结果。   “你先不许他们叫的……”宋黎嗫嚅着。   她有点小无赖,盛牧辞笑,把责任推卸回去:“我那不是看你嫌弃么?”   这又是胡扯的哪门子话?宋黎不免无辜,回过脸微嗔:“我什么时候有嫌弃的表情了?”   盛牧辞笑而不语,瞅着她。   相视两秒,宋黎先落败,垂下眼,声音轻了:“你什么眼神……戴副眼镜吧。”   静着,忽地听他说:“我错了。”   没有谁能让盛牧辞心甘情愿地认错,他是个行不苟合的人,就是那些年在部队里都没有过。   可刚刚,他向她低头了。   温声细语地,毫无怨言地,对一件无关对错的事。   宋黎一扭头,就看见盛牧辞敛着眸,在看她的手。他手指慢慢往上,摸到她的腕,指腹抚摩,似是在感觉她脉搏的跳动。   手在他掌心里,被他瞧着,揉捏着。   宋黎本能地面热心跳,不敢和他对望,看看鞋尖,又看看自己垂散身前的发。   都不说话了,车内陷入一段旖旎的静。   宋黎晕乎乎地想着,司机叔叔为什么不把收音机打开呢,有一丁点儿声音都好。   好长一会儿都没动静。   宋黎吸气,轻轻叫他:“盛牧辞……”   “嗯?”他鼻息发出一点慵然的气音,还没想放开她。   宋黎喉咙都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呢喃声绵绵的:“你能不能让保镖,把我的菜买回来呀?”   盛牧辞挑眉看她,说,你以为我刚才没追上你是去做什么了?   在车里时,宋黎听得一知半解,但这个疑问在他们回到家后有了解答。   她那一购物车的蔬菜和肉,已经整齐装袋放在了餐桌上。   那晚是宋黎第一次在盛牧辞家做饭,也是盛牧辞第一次看到这姑娘做饭的模样。   房子里暖气很足,她脱掉了围巾和厚外套,里面是一件长款毛衣,紫色低领,到大腿的位置,踩着棉拖鞋,肤色打底裤显着一双细直漂亮的腿。   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在砧板上有条有理地切着土豆,一张精致的小脸低着,从盛牧辞的角度看,特别赏心悦目。   盛牧辞双臂环胸,靠在流理台,歪着头闲情逸致地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仿佛是有热度,让人难以忽略。宋黎被他看得心不静,处理着食材,时不时就要走一下神。   开了火,宋黎取下挂壁的围裙往身上穿,手摸到后背去系带,指间的带子突然被一双手轻轻抽走。   宋黎一愣,感觉到盛牧辞站在她身后,帮她系了蝴蝶结。但他没有退开,手指沿着她腰际往前,绕过去,撑到琉璃台,那独属男人的高大身躯抵上她背,他的休闲裤贴着她的丝袜,温柔又强势地把她圈在了两臂之间。   宋黎屏息,倏地动也不会动了。   燃气灶开着火,锅里的油温开始升高,在油烟机下逐渐冒热。   他头低下来,下巴轻轻压在她肩窝,温热的鼻息流淌过她后颈,惹来丝丝痒意。   “今晚吃什么?”他语气很轻,说话时,唇似有若无地有碰到她的耳廓。   一呼一吸全是他身上的烟草味,淡淡的,很好闻。宋黎从脸颊到耳根,陡然间和油一样被烧到灼热。   在这里这么久,那一刻是宋黎头一回深切地感觉到,孤男寡女住一起真的不安全……   很微妙。   明明一小时前,他们还不冷不热地处着。   才这么一会儿他就……有点儿危险了。   宋黎心绪恍惚着,回身往他胸膛推:“你、你别站太近,小心溅着……”   她耳朵一片通红,两只手很软,没什么力道地搡着他,像奶猫撒娇,粉爪子在他心上挠。   盛牧辞笑着,最后还是自己乖乖退开。   也就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但那晚宋黎有些发挥失常,她想,盛牧辞要负很大的责任。   前段时间的小矛盾神奇地烟消云散。   那天饭后,他们还一起出门溜十四。   两人出了白金公馆一路溜达到世纪广场,那里还是挺闹腾的,有流动店铺,有夜跑运动的,有手挽手散步的小情侣,还有老人家在练养生太极。   宋黎未曾与人在夜幕里一同走过南宜的街城,过去她以为,自己不会喜欢游荡在这片繁华里,现在来过才知道,这里有的都是平庸而细碎的日常生活。   汪曾祺先生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那夜宋黎牵着十四,和身旁的男人依偎走在喧闹间,忽然就意识到,她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不喜欢热闹的时候自己却没人陪。   宋黎抬头去看盛牧辞的脸。   城市的灯光如水潋滟,将他都映出了几分人情味,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   现在这样……算是在谈恋爱了吗?   当晚宋黎辗转反侧,也不知道在左思右想些什么,将近12点了仍无睡意。   既然都失眠了,不如看会儿月亮吧。   宋黎气馁地掀开被,披着毯子往阳台走,门一推开,就在冬夜凉凉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醇香的烟味。   宋黎微讶,走出去,果然看见了隔壁紧挨着的阳台,倚在玻璃护栏前抽烟的人。   盛牧辞听见声响侧目望过去,他手肘搭在上面,指间夹着一支烟,青雾袅袅,将他轮廓利落的侧脸蒙得三分清晰三分氤氲。   一双眸子在夜里显得更漆黑邃远,瞧她片刻,他忽地笑了下:“睡不着?”   刚抽过烟,他嗓音沙沙的,含着点哑,诱惑着谁似的。   成年男女都是一身睡衣在午夜相遇。   就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尤其还是今天。   宋黎脸没来由地一热,躲开他目光,“嗯”声往前走,也伏到玻璃护栏上,月光清透,柔柔照着她的脸。   “你怎么也没睡?”她眼波在夜空转着,声很轻,一开口呵出薄薄的白雾。   盛牧辞侧了侧身,换了个方向倚,为了好好看她:“在想事情。”   烟嗓带了些侵略性,语气又是莫测不明,让某件在这个半夜值得被他深思熟虑的事情,染上感性和暧昧。   宋黎若有所思,心跳着,问他:“想完了吗?”   一声低哑的笑随着夜风飘入宋黎耳中,宋黎望向他,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眼里。   盛牧辞短发稍乱,微仰着头,咬住烟蒂重重抽了一口,弥漫的烟雾融散在夜色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宋黎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攻势变强了。   “想完了。”盛牧辞说着,唇边勾着别有深意的笑痕,揿灭那支烟,再抬头看她:“往后退两步。”   宋黎顿了下,不理解他意思,但还是照做。   都没来得及反应,宋黎刚站定,就见他单手撑住护栏,纵身一跃。   “盛牧辞——”宋黎吓得一声惊呼,才出声,他人已经矫健地翻过阳台,站到了她面前。   宋黎下意识把他的胳膊抓得很紧,讷了几秒,蓦地往他手臂打了一下:“你干什么呀!危不危险!”   盛牧辞想说这有什么,话还没出口,宋黎惊魂未定地瞪住他:“摔下去怎么办?你能不能听话点!”   笑看她顷刻,盛牧辞说:“能。”   他站在她面前,一副很乖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听她的,宋黎突然也就恼起不来了。   宋黎瞅着他,瘪瘪嘴嘀咕:“非要跑我这边来做什么……”   “不是失眠?陪你睡啊,”盛牧辞低头,看着她笑:“以后免费。” 第33章 . 独享你 我们小阿黎。   宋黎眼睫忽地眨动一下。   让她心脏悸动的, 不是他说陪你睡,也不是免费。   而是,以后。   “以后”这个词是那样暧昧, 又莫名地高于暧昧, 将不限期的情愫宣之于口, 将彼此的关系缄默于心。   像黎明破晓前, 晨曦再漫出一点,天就大白了。   有愉悦的期待, 还有止不住的兴奋。   可能那就叫怦然心动吧。   总之, 那是和靳时闻在一起时都不曾有过的心情,使得她仿佛成了青春期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 心跳得越猛, 越言不由衷。   “……有十四陪我。”宋黎敛着下巴, 不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脸。   “嗯?”盛牧辞耐心等她下文。   宋黎嘴角有很浅的弧度, 小声唱他反调:“不要你。”   某人倒开始故作伤心了。   十四蹲坐宋黎脚边,神气得宛如小公主的守护犬,盛牧辞叹口气,也蹲过去, 大手用力揉了它一把:“看来明天得把你送回舒姨那儿了。”   宋黎当是真的, 忙蹲下把十四夺回怀里,盯着他控诉:“不可以!”   目光在这姑娘和德牧之间转一圈, 盛牧辞有点想笑, 真是抱他的时候都没这么舍不得放开过。   “以前是谁怕得要死?”盛牧辞嘴上调侃着,手却是扯过滑落的毯子, 披回她肩。   他刚抽过烟,身上的烟草味要比平日里重些,动作时往前倾近, 两人的气息便丝丝缕缕交织,黏连着了。   宋黎突然不敢喘气,呼吸越放越慢。   不是没见过除他以外的男人抽烟,校园里的男生也总爱叼着烟装老成,在女同学面前吞云吐雾地吹牛,或是讲些下流的笑话。自以为很酷,其实真真是幼稚得很。   也是念书时深受其害,宋黎对爱銥誮抽烟的男人印象并不好,现在想想,曾经她对靳时闻的好感,兴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抽烟。   那个圈子里,能戒掉烟还是蛮很难得的。   盛牧辞大约是唯一的例外,他甚至烟不离手,可宋黎从未有过抵触,还有些迷恋他身上醇香的烟草味。   很喜欢他在扑朔迷离的夜,懒懒散散咬着烟,光影浮浪,烟雾妖娆,他下意识回眸,眼里只有她的那一个瞬间。   他笑一下,会让人多巴胺躁动,然后不安分地渴望得到某种不知名的纾.解。   那时宋黎心想,难怪女孩子都会鬼迷心窍地爱上一个坏人,她不也在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宋黎深深浅浅地望他一眼,手在身前捏住毯子,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往屋里走。   身后轻轻一道落锁声。   宋黎心弦颤了下,知道他跟进来了。   “我这里……没那么长的沙发给你睡。”宋黎身子敏感地僵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床。”   他这不正经的话,听得宋黎回眸一睇,满眼羞愤。   盛牧辞走过来:“我说你。”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宋黎狐疑地将他看着,实在不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   似乎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盛牧辞慢悠悠地笑说:“等你睡了我就走。”   “真的会走吗?”宋黎很怀疑。   他佯作认真思考后回答:“能把持住的话。”   宋黎嗔着追问:“那你把持得住吗?”   她那眼神好似在说,你肯定居心叵测。盛牧辞故意为难起来:“难说。”   宋黎羞恼,用绵软的拖鞋踢他了一下。   女孩子的脸皮真的很薄,逗两句就红得一塌糊涂。盛牧辞笑了,手落到她发上,轻轻一拍:“别怕啊,都在我这儿这么久了,你不还是好好的?”   又开始鬼话连篇了。   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宋黎随便就能被他三言两语迷惑住,他这么一说,她下意识就动容了,想想确实也无可厚非。   犹豫着,毯子脱在床头柜,宋黎躺到被窝里,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身边还有那只他赢来的熊。   吊灯被关掉,留下一盏小夜灯。   盛牧辞往地毯一坐,曲着一条腿,人栽歪在床沿。十四下巴压到他放平的腿上,挨着他。   宋黎忍不住,胳膊探向床头柜,扯落毯子塞进他怀中,又无事发生般,迅速窝回被子里。   看一眼怀里多出的东西,盛牧辞偏过脸,见她侧躺着,只露着一双眼,半明不暗的橘光里,她清亮的瞳仁浮光掠影,映着他。   “这是做什么?”   他似乎是明知故问,宋黎踌躇,声音低低地说:“坐地上……不冷吗?”   盛牧辞噙起笑:“手。”   “干嘛……”   “给我。”   稀里糊涂地,宋黎一只手慢吞吞往被窝外伸,不过只露出一点手指头尖儿,就不动了。   盛牧辞怔愣后笑出一声,指尖顺着她的指尖,摸进去,握住了被下她的手。   在那短瞬的安静里,宋黎察觉到,自己脸颊的热度就没散下去过。   “冷吗?”盛牧辞笑,反问她刚刚的问题。   宋黎没了声,摇摇头。他的手特别暖和,是男人才有的那种炽热,倒是她有些凉了。   房间里前所未有的静。   宋黎在等他把手收回去,过了半晌,都没见他再有动静。   他怎么这样……手握着,就不松了。   今夜可真不像是冬季,热得很。   那晚,他的体温烫得她晕晕乎乎,宋黎心里头很想说,要不然你躺上来吧,坐地上像什么样子……但这话有些难以开口,磨蹭着磨蹭着,她就不小心睡过去了,没再失眠。   翌日醒来,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他还真是等她睡着就走了。   近期盛牧辞一直在处理希达制售假劣药的事,宋黎以为,他一如既往已经出门在外。   刷牙洗脸后,她素着一张脸,梳着头发走出阳台,却意外在楼下庭院里看见了他。   盛牧辞开着腿坐在一张藤木椅里,腰下弯着,手肘撑在双膝。刚负重跑完二十公里,他喘气深且重,短发都被额头的汗浸湿了,目光落在地面,汗水凝到发梢,也一滴滴地落到地面。   那画面,空气里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宋黎停住,羊角梳卡在发间,静悄悄地从二楼看着他。   每个女孩子肯定都想过自己的理想型,有人中意白白净净的小鲜肉,有人着迷征服欲强烈的成熟男人。   宋黎这会儿才深刻地意识到,她可能是属于后者。   这时,盛牧辞毫无预兆地抬起头,对撞上了她的眸光。宋黎一愣,仿佛撞到的不是视线,是她的心。   盛牧辞直起身,往后一仰靠到椅背,腔调含着懒洋洋的喘息,笑着放声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昨天的事都不能细想,想了是要脸红的。   宋黎“嗯”一声,垂眼看似专心地继续梳头发。梳着梳着她想到,自己声音这么小,他是不是听不见。   梳得慢下来,再去看他。   眼一抬,又和他目光交汇上了。   盛牧辞依旧在笑,好像是在欣赏她晨起懒梳妆那意迟迟的模样。   眼神直勾勾的,一丝含蓄都没有。   宋黎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轻咬唇,回身进屋,不给他看了。   在某些事上,男人和女人的速度完全没有可比性。宋黎只是梳头护肤的功夫,就在卧室门口,和刚洗完澡的盛牧辞遇上了。   他不出声,往门框一倚等她开口。   不是从前了,宋黎很难再坦然地直视他。昨天和好后,他就像雪山之巅蛰伏的雄狮苏醒,如今每个下一秒,宋黎都觉得,盛牧辞会对她做点儿什么。   说些什么好呢……   宋黎轻咳,半个身子还掩在门后,不先出来:“你今天不用忙吗?”   她一只手握着内门把,一只手扶在门边,这架势似是准备好随时把他关在门外。   盛牧辞话说得模棱两可:“用的吧。”   “那你怎么还不走?”   他闲笑不语,上下打量她两眼,似笑非笑地说:“防我呢?”   “……”   “别忘了阳台的门也锁上。”   “……”   狗男人!就非要当场拆穿她吗!   宋黎哑口无言,为证明自己没那意思,一步迈到门外,啪一下关上门。   “没有。”坦坦荡荡站在他面前。   盛牧辞笑,不欺负她了,说那走吧,一起下楼。宋黎便若无其事地跟在他后面。   “你刚刚去跑步了?”宋黎随意说了点话,想带过方才的尴尬。   “嗯。”   “跑了多远?”   “二十公里。”   这程度远远超出了宋黎的理解范围,她震惊地睁大眼:“这么多?”   “负重。”他淡淡补充了句。   “……”宋黎不住地咕哝:“都不累的吗?”   走完楼梯最后一阶,盛牧辞突然回过了身,宋黎站在第二级台阶正要往下迈,倏地被他挡住了去路。   这么一高一低站着,四目倒是差不多能相平了。   “怎么了?”盛牧辞笑问,没什么特别的语气:“你不喜欢体力好的男人?”   宋黎不禁咽了下,心想自己真是要完了。   他随便说句话,她都能浮想出一些很不对劲的画面。   “你、 你挡我路了……”宋黎低着声,侧身越过他,踩着小步跑掉。   盛牧辞回过笑眸,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餐桌前,两人一同吃早饭。   宋黎低头咬三明治,她吃饭很斯文,咬一口能嚼很久,盛牧辞吃完的时候,她才吃了一小半。   盛牧辞靠着椅背细细看她,像是有十足的耐心。   “有事你就先走吧……”宋黎含糊着,小声说:“不用等我。”   盛牧辞望着她:“在想要不要把你带上。”   这句话并非是离开前的难分难舍,因为他说得正儿八经的,听起来有认真在思索。   宋黎茫然不知他意思,眼睫眨一下,再眨一下。   盛牧辞笑起来,和她说起最近的事。   他的律师有过相关经验,在法律上,生产售卖假药判刑三年,造成危害至多十年,何况对方是盛严霄,他绝对是有很多减轻刑罚的手段。   但若是有致人死亡等严重情节,是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有期徒刑甚至死刑的。   前段时间,盛牧辞吩咐人检测过希达生产的一批药品,意料中,有些的检测结果不符标准,不过都对人体无害。   也会出现特殊情况。   比如那天在西郊公园哮喘发作的小朋友,如果当时情况再严重些,那瓶无用的特效药,就是间接致死的祸首。   是在前两天,盛牧辞得知一件情节相似的事。南宜远郊一座偏远的小镇里,有位中年男子在砌筑自建房时,因过劳哮喘发作,当时家里人在外务农,未及时送诊,当场呼吸衰竭而亡。   死时,手边掉落着一瓶希达生产的沙丁胺醇。   查出这事,他没有用盛家的势力,现在还不是惊动盛严霄的时候,所以是贺司屿帮的忙,消息可靠。   可是盛严霄早已私下摆平,他用一笔钱压下这件事,又送了那家人一套位于南宜市中心的高价套房,有钱能使鬼推磨,封口费到位了,那家人也就选择了不声张。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私了了。   其实家人是很无奈的,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还有孩子等着上学,就算告发希达也无济于事,有钱有房,好过未来的日子艰难得过不下去。   盛牧辞找人去谈过,但他们死活不肯出庭作证,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好了,更不想再招惹麻烦,况且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去过几回无果后,他们大门紧闭,见也不愿再见他的人。   听完宋黎诧异了半晌。   诧异的是,原来盛牧辞不止是要亲手送继哥坐牢,还要让他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再无出来的可能。   不过宋黎随后便自我消化了,好像潜意识里,心已经偏向他了。只要是他想做的,她就觉得,那肯定是对的。   想了想,宋黎开始替他发愁:“我去了也未必管用,他们见都不高兴见了,怎么办?”   盛牧辞一贯笑意从容,说小姑娘总归亲切些,而且她还是医生,“你知道我的,不喜欢好好说话。”   想起他让超市里那红毛去死时的“礼貌”用语,宋黎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舔去沾在嘴角的沙拉酱,点头说好,那她试试看。   盛严霄送给那家人的房子在江南华庭,算得上是南宜的富人住宅区,有别墅和高楼,房价都是千万起步。   车开到小区时,宋黎很吃惊:“他们现在住这儿呀?”   盛牧辞把车暂时停靠在正门口前,耐人寻味地瞧着她:“怎么,你有认识的哥哥也住儿?”   “……”   他怎么随时随地就要和那群哥哥较劲。   其实宋黎是要说,靳时闻在这里有套房子,但他这么一讲,她想想,悄悄将话咽回去了,只道:“不是,就……这儿房价还挺贵的。”   盛牧辞笑了笑,没追问,叫她先下车到门口等他,这里不好停车,路有些远。   江南华庭这样的高档小区,还是很安全的。   宋黎站在保安室前安安静静地等着,胡乱地想,不会和靳时闻碰上吧?   应该没那么巧……   可这世上似乎有个很诡异的定律,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它就偏偏越会发生。   宋黎这样想着,那辆黑色卡宴就这么凑巧地开出小区,而靳时闻也在驾驶座里看见了她。   不可能认不出这车是谁的。   宋黎心咯噔了下,刚想背过身躲躲,车窗降下,靳时闻叫了她一声。   “……”宋黎最后还是停在原地不动。   她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可避的,显得她多对他念念不忘似的。   靳时闻也在随后几秒下车,走到她面前:“怎么到这儿来了?”   很奇怪,他态度很温柔,温柔得仿佛回到了他们还在恋爱的时候。难不成是和故事里的男人一样,不懂惜取眼前人,失去后终于追悔莫及了吗?   可惜和他的那一段回忆,不足以让宋黎留恋不舍,她淡声说:“等人。”   靳时闻无视她的冷漠,开门见山道:“你真的和盛牧辞在一起了?”   明明都分开了,他还用这种责问的语气质问她,宋黎很不舒服。   她蹙起眉,想说这和你没关系。   靳时闻下一句先声夺人:“看上他,你是不是傻了?”   这话顿时就让宋黎有些生气了,她张张嘴正要出声,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傻了都没看上你,很气吧?”   循声抬眸,就看见盛牧辞单手插着裤兜走过来,神情是慵懒的,却透着一身的狂妄。   被他看见和前任一块儿站着,宋黎莫名就心虚了。   盛牧辞抬起胳膊,搭到宋黎肩上,无比自然地将她勾进自己的臂弯里。   他一笑起来,唇角就会显现出一弯迷人的括弧,话慢条斯理地,头低下,却是在对她说。   “这不是我们小阿黎的前男友么?” 第34章 . 独享你 只有私心。   他说, 这不是我们小阿黎的前男友么?   简单一句话,同时冲击到了两个人。   这称呼黏黏糊糊的,宋黎脸微红, 很像她正挽着新欢, 故作心机在旧爱面前高调秀恩爱。   也是跟盛牧辞混久了, 宋黎坏心眼地想, 就让靳时闻误会着吧,还有点小小的爽感。   而盛牧辞有意无意地, 重音在前男友的“前”, 提醒着靳时闻,他是过去式已是深刻的事实, 不可能再有余地。   到底是男人, 尤其靳时闻, 性情作祟, 尊严对他而言是世上最不能舍弃的东西,所以哪怕对方是盛牧辞,他也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不堪。   “黎黎,有时间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   靳时闻穿着一身灰色高定西装, 站立时候腰背笔直:“我们十几年的感情, 难道认识几个月的人会比我懂你?过去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你也不要犯浑。”   “及时止损, 现在还不晚。”最后他说。   他依然是那副样子, 当她是自己的所有物,漠不关心, 弃之可惜,还挺可笑的。   停车场事后,这段不如意的感情宋黎早已失望透顶, 再面对靳时闻,她有的也只有疏离。   “靳总,我想我已经止损了。”宋黎淡淡说着话,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肩上某人胳膊的重量。   靳时闻沉声:“黎黎,你是能做到为了他回京市?还是你觉得你们能有结果?”   为他回京市,你能做到吗?   宋黎突然被这话戳得一疼,出于逃避的心理,她不愿再听:“你管我们呢。”   话落便拉上盛牧辞,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   盛牧辞手腕被宋黎捉住,笑着,任由她拽着一路走。   没走多远,他眸光轻闪,从产生念头到做出决定,只用了短短两秒。   “等等。”盛牧辞反握住她手腕,将人往回拖了下:“强闯民宅呢,还没登记。”   宋黎刚被恼昏头,闻言她停住,思缓着问:“可保安没要我们登记呀。”   盛牧辞不着痕迹地笑,拉她走回门口的保安室,主动要求登记。   想来保安认得他,忙说您不用登记,直接进去就是了,然而盛牧辞只当没听见,规矩老实地,在登记表上签下名字和上访门户门牌。   别说保安,宋黎都不解,怀疑他吃错药了。   眼看他们相依着走进小区后,靳时闻沉着脸,坐回车里,“砰”得一声重重甩上车门。   几次三番不被给好脸色,他真没那么多耐心,在驾驶座平复良久,心底的怒气还是化解不开。   靳时闻不由地想,宋黎为什么会和盛牧辞一起到江南华庭?   倏地,他意识到什么,下车查看小区的走访记录——高层区六号楼1501,盛。   靳时闻神色忽凛,几乎没有犹豫,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十秒后。   靳时闻对电话那端说:“李秘书,请帮我联系盛总,这边可能出了点情况。”   那天阳光温和,天朗气清,美中不足的是有风,冬季相同的气温下,风一吹就特别冷。   走在去六号楼的路上,宋黎双手裹在口袋里,不声不响,很安静。   盛牧辞瞧了眼她侧脸,她一有心事情绪就在脸上了,根本不用猜。   “为什么不想去京市?”   他一问,宋黎怔着看向他,明白到是靳时闻的话使他有了这样疑问。   这个问题,宋黎当时不太想深入思考,她回答得很含糊,只说不是,转瞬就岔开话,在电梯前絮絮叨叨。   向他埋怨,盛牧辞,这电梯可真慢呀。   盛牧辞先是沉默,随后一声哼笑:“你就敷衍我吧。”   “……”宋黎飘忽着瞟开眼。   江南华庭的高楼是一门一户制,楼道都用大理石瓷砖铺就,亮堂而气派。   1501室门口,宋黎再三思索,突然扯回盛牧辞要按门铃的手。   “等一下。”宋黎虚着声,把他拽回到拐道的电梯前室。   在盛牧辞不明的目光里,宋黎手掩到唇边,悄悄说:“你能笑笑吗?凶神恶煞的,谁高兴和你谈呀。”   敢对盛牧辞提要求,还说他凶煞的,没别人,也就她了。   盛牧辞却没恼,还配合地扯了下嘴角。   皮笑肉不笑,全然是反派行凶前,轻蔑地睥睨生者,所露出的那种诡异的表情。画风一下从家庭伦理片,变成了恐怖悬疑片,一个阴笑令人毛骨悚然。   “……”宋黎无语:“你别进去了。”   盛牧辞指尖很轻地弹了下她光洁的额:“还嫌弃我了?”   宋黎往后躲,拍开他手:“就你这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进去吃小孩儿的呢,不泼你盆水就不错了。”   “那温柔善良的宋医生,”盛牧辞揣着笑意看着她:“你说怎么办?”   于是宋黎端起少年老成的调调:“我自己去,你乖乖在这里等。”   她类似管教的语气把盛牧辞逗笑,依了。   盛牧辞双臂环胸,斜倚墙边,静静等在电梯前室。他听见那姑娘在拐弯的楼道,按响门铃,过了会儿是“吱呀”一声开门的动静。   中年女人警惕地问她是谁。   她聪明地说自己想要了解一些小区的情况,很甜地叫了声阿姨,问能不能进去坐坐。   女人被误导,当她是想在这里买房,见女孩子清纯无害的模样,迟疑着,还真放她进屋了。   “谢谢阿姨!”她软乎乎的笑音随之被关进了门里。   盛牧辞垂眼听着,不禁笑了。   这回的笑容,是要比刚刚自然温情得多。   除了宋黎,盛牧辞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沉下心等过一个女孩子,等待的感觉居然不差,甚至有几分惬意。   知道她在里面,说完事迟早是要出来找他的。   他是乐意等,可现实不给机会。   如此仅仅只有五分钟,开门声再响起,伴随而来女孩子的撒娇和央求。   “您再想想吧。”宋黎挣扎地扒住门。   中年女人面容沧桑,眼周有很深的沟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再不松手报警了!”   宋黎眼巴巴地望着门里的人:“阿姨,这件事您不站出来的话,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的……”   可宋黎的话不起任何作用。   中年女人偏执地板着张脸,又赶了她几遍,见她死乞白赖地黏在门边,女人脑一热,蓦地去提玄关处一桶预备拖地的水。   宋黎反应到她意图的时候,大桶里的水已经被高高扬起,像浪潮大作,排山倒海地向她压过来。   来不及躲,宋黎惊呼着挡脸,电光火石间,男人有劲的手臂勾住她肩,带着一转身,将她捞到怀里完全护住。   一道接近浪拍岸的声音,而后水稀里哗啦地飞溅开。   那一整桶水全打在了盛牧辞的后背。   盛牧辞回眸,湿透的发梢垂在眼前不断往下滴水,眼底凝起戾气,睨了那中年女人一眼。   中年女人被吓到,空桶落地咣当响了两声,她颤着手,“啪”得把门锁死了。   宋黎惊魂不定,抬头就见他一身的湿,短发的水从额角沿到下颔,还有从颈窝聚到锁骨的,全往衬衫下流,裤子也湿透了,紧紧贴着勒出一双长腿。   而她身上几乎都是干的。   宋黎呜地一声:“盛牧辞,你湿了。”   “你才湿了。”盛牧辞还有心情玩笑,把湿到渗水的外套一把脱掉,甩了甩头发,又往后抓了两下。   如果是在夏天,不用担心感冒,宋黎一定会停下欣赏,毕竟美男湿.身的画面,真的别具美感。   可惜当时是个冷风天。   “快点儿快点儿,我们快回车里。”宋黎扯上他胳膊就要拉他走,不想那天的短靴不太防滑,大理石地面还积着一滩水,她抬脚,鞋底一溜,人猛地往后仰了去。   双脚离地,宋黎惊叫出声,盛牧辞眼疾手快捞住她腰,两人齐齐摔在了地上,积水大溅。   失重感只有一秒,没感觉到疼,因为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盛牧辞的身上。   盛牧辞简直要被她气笑,索性不动了,平躺在水泊里,闭着眼,轻喘着气:“傻不傻,现在我俩都湿了。”   宋黎脸埋在他颈侧,在他的体温下,那里一片温湿:“我这是……”   也知道自己没理,她声音越来越窘。   “……关心则乱。”   盛牧辞面上盛起深深的笑。   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讨人喜欢。   早知会一语成谶,她绝对不乌鸦嘴地说什么泼不泼水的话了。   这是坐进车后,宋黎最强烈的想法。   军绿色越野停在一棵常青树下。   湿着一路过来,被风吹得浑身僵冷,宋黎抖着手将车里的暖气调到最大,暖风迎面吹,宋黎搓搓手,总算慢慢舒缓了。   盛牧辞给她开了暖气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过了几分钟,他回到驾驶座,往她手里塞了只温温烫烫的玻璃制品。   宋黎低头看,居然是一瓶温牛奶:“你刚买这个去了?”   “嗯。”盛牧辞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后颈。   宋黎难以置信,似是被他荒唐到:“在车里坐会儿不就暖了吗?而且我没怎么碰到水,你自己都湿成这样了,还乱跑什么……”   小唠叨婆不停碎碎念。   “还好意思说我呢,本来也就半湿。”盛牧辞摸出兜里的烟盒,弹开,敲出一支烟。   “……”   宋黎倏地安静。   盛牧辞叼住烟,撩起眼帘:“喝啊,就你这小身子骨,回去就得感冒。”   “噢——”宋黎应得字正腔圆,足声足气,满满都是不服。   盛牧辞笑着瞅她一眼。   瓶盖似乎是被拧过的,她很轻松就打开了,喝一口,又甜又香醇,一阵暖意顿时融入五脏六腑。   宋黎惊喜,想告诉他这牛奶还挺好喝的,脸一仰起,就看到盛牧辞皱着眉头,把烟吐了,满脸厌弃。   应该是烟盒渗进了水,烟都潮了。   宋黎没忍住,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永远记得这一天,他们被泼了一身水,路上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她拽着他,一路跑,最后特别无奈地窝在车里取暖。   他袖口撸高了,湿透的衬衫半敞,头发湿哒哒地后拢成了背头。   她也有几丝湿掉的碎发歪歪扭扭沾在颊侧。   第一次和人这么狼狈,却又能这么开心。   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盛牧辞。”宋黎叫他,握着奶瓶,笑容从眉眼漾起:“我们好惨哦。”   盛牧辞后靠着,整个人都陷在座椅里。   闻言他转过头。   其实再湿都无所谓,但要他忍着脾气,真的还蛮心累的。   她却笑得比牛奶还要甜,一双笑眼莹亮,气质有种说不上来的干净柔和。   见她是笑着的,盛牧辞心一动,忽然就觉得……算了,忍忍也行吧。   盛牧辞懒懒歪着头,似有若无叹口气:“要让我跟着,你看她还敢吗?”   宋黎瞥他,心说你跟着性质可就不同了,那叫威逼恐吓,不叫好言相劝。   “不可以这么野蛮。”宋黎抿口牛奶,唇边沾染一圈浅浅的奶渍。   盛牧辞好笑,不轻不重“嗯”一声。   他靠在那儿光看她了,头发和脖颈都还湿得很。宋黎抿抿嘴唇,低声说:“你再擦擦。”   “累了,不想动。”他面不改色,说着还半阖起了眼睛。   “……”   宋黎隐约想过他可能是故意的,但就是真应了那句关心则乱,后一瞬她便盖上牛奶,抽出纸,探过身。   纸巾薄薄的,她的指腹压上去,融着体温,轻轻覆到他颈部,仔仔细细地帮他拭着水痕。   盛牧辞唇角若有似无地翘起一点弧度。   一遍擦过去,指尖无意滑到他凸起的喉结,宋黎微颤,他也不由地咽了下。   都说喉结男人的第二性征,那一刹那,宋黎清晰地感觉到了它的滚动。   宋黎脸忽热,收回手,磨蹭着开口:“你……自己来吧。”   “就不管我了?”盛牧辞嗓音比方才要略哑一点儿,低声叹气:“我湿了还不是因为你。”   宋黎眼神含着丝狐疑,小声怨道:“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他笑一声:“不敢。”   在宋黎瞪过来的时候,盛牧辞目不转睛地凝着她,轻轻说:“只有私心。”   暖气还在呼呼吹着,宋黎心一软,感觉呼吸都在那一瞬间被热得融掉了。   她坐正回去,捏着半湿的纸巾,不说话。   盛牧辞抬起手臂,指尖勾住她一缕长发:“和前男友还有联系?”   “当然没……”宋黎有感觉到他的动作,心在飞速地跳,想掩饰自己的害羞,微恼地嗔了他一句:“有什么好问的。”   盛牧辞细细在看她下敛的侧脸,嗓音轻慢慢地。   “怎么了,现男友吃个醋都不可以?” 第35章 . 独享你 为心动买单。   那张湿纸巾在她指间被捏了又捏, 都搓出了不少纸渣,手心漉漉的,分不清是水的湿还是她紧张出的汗。   “现男友吃个醋都不可以?”   他语调慢慢拖着, 有点儿随意, 又有点儿无忌的温情, 这句话听上去, 仿佛每个字都是理所当然的,就该是这样。   宋黎手上的小动作一顿, 时空如按下暂停键, 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 四肢都被他的声音钳制住, 动也不能动弹。   那天从超市回来后, 他们就处于一种恋人未满的状态, 对于那句“你是我的谁”,他的回答是,“你说了算”。   可他是盛牧辞,不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男人。   宋黎怎么敢说了算。   昨夜失眠, 是宋黎在几经思忖, 究竟他是她的谁呢?能这样拿捏着分寸,却又不清不楚地相处。   这避而未谈的疑问, 宋黎没想到, 会在这一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得到了解答。   哪怕有着千万种顾虑, 曾经她也想过躲远,但宋黎还是得承认,这个男人很让她着迷。   身不由己的那种着迷。   她把脸侧过去, 假装看窗外,其实是不想给他看到自己嘴角上扬的痕迹。   “不说话,想什么呢?”他说着,勾缠她头发的手指挑起那缕发丝,撩开,又极有耐心地,将她垂落的发一点点都掖到耳后。   耳朵被他指尖一碰,就直往心里痒。   宋黎只觉得人要烧起来了,受不住,只能攥住他作乱的手指,拉下来。   “别玩儿我头发了……”她嗓子像是被烫软了,声音柔得不成样子。   他却漫不经心地说:“它们耽误我看你。”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盛牧辞无动于衷,宋黎同样不能。呼呼的暖风声中,宋黎静片刻:“为什么要看我?”   常青树的影子倒映在车前窗,被风吹得窸窣摆晃,她轻轻开口,像是在做最后的求证。   盛牧辞拇指压到她手背,缓缓摩挲,黑眸看住她:“还装傻呢妹妹,是看不上我?”   他的意思,足够明白了。   宋黎咬住一点下唇,眼睫半垂,声低了很多:“……不行。”   盛牧辞眸光微动,刚想要问她那怎样才行,便见这姑娘抬起一张白净的小脸,眼里有女孩子的羞涩。   “你得……先追我。”宋黎温声细语,却是一脸正经。   四目相视半晌,盛牧辞突然笑了一下:“还要走流程啊?想要仪式感?”   宋黎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理,可能是和靳时闻的那段在前,让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样的开始是错误的,不能再随随便便就被牵着走了。   就算是稀里糊涂地谈了一段,失败了,宋黎这年纪的小姑娘,依旧对爱情抱有期待和幻想。   可他不收敛的目光,看得宋黎有些难以启齿……   宋黎略窘迫地把手从他指间抽回来,不满地望他一眼,稍微足了些声势:“我都没被人追过,你追我一下怎么了?”   “忽悠谁呢?”盛牧辞惩罚似的,用空了的手轻一敲她头:“都不说读书的时候,你的好哥哥们还少了?”   “……”   见缝吃醋,他什么时候有的这本事。   真要说起来,那都是实话,靳时闻不用说,上学那会儿苏棠年就像是个山霸王,不怀好意的男同学谁都不敢动宋黎的歪心思。   所以她是真没被追过。   但某人似乎很质疑,考虑到他脾气,宋黎还是柔声解释:“我只当他们是哥哥。”   盛牧辞不咸不淡地“呵”一声。   “……”他这样怪瘆人的,宋黎无辜蹙眉:“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你干嘛对他们意见这么大?”   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缄默顷刻,语气平静但夹杂着不爽:“你们一起泡温泉了。”   宋黎听得愣住。   盛牧辞侧了她一眼,又说:“还有说有笑,很开心?”   好一会儿,宋黎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指在南迦山那时候的事。   宋黎懵着一张脸,顿时无言以对。   他可真是记仇呀。   不过……她居然觉得还蛮可爱的。   宋黎在心里笑了下,故意让他听到自己的嘀咕:“小心眼。”   “还怪起我了?是谁差别对待,听都不听就骂我流氓?”他重提旧事,似是要将过去的账都从她身上讨回来。   宋黎低头清理残留在指缝间的纸渣,几不可闻地说:“……下次跟你去泡行了吧?”   盛牧辞眉梢轻挑,但装没听见:“嗯?”   “只跟你……”宋黎声音又低了。   只跟你。   再寻常不过的三个字,却被她呢喃得缠绵悱恻,让人抓心挠肝,恨不得立马把车开去汤池。   盛牧辞舌头抵了抵颊侧,唇边无声泛开弧度,突然发现,他好像也挺好哄的。   “什么时候?”他克制了想法。   宋黎抿着笑,轻轻拍落手上的纸渣:“看我心情吧。”   很有故意吊着他的嫌疑,盛牧辞两指掐住她脸颊捏了下:“玩儿我呢?”   “呜……”宋黎吃痛打掉他手,捂住一边脸瞪过去:“你这是追人的态度吗?”   盛牧辞张了张嘴,话在喉咙里卡了会儿,到最后只余下一声束手无策的笑。   成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那天回去后,他们都各自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起待在温暖的客厅。   宋黎煮了两碗姜茶,原汁原味的,一人一碗。   男人通常没办法接受生姜的味道,尤其盛牧辞还是京市人,闻着味儿都直皱眉。   但宋黎不肯,非是要他喝完,说总比到时感冒了要好,又来来回回那几句——   你追人就是这样子的吗?   现在就不听我的了,以后还得了。   盛牧辞你今天不喝别想我再理你!   ……   这大概是某人生平头一回,被人死死捏住软肋无法招架。盛牧辞深吸口气,打心底里嫌弃,但还是一口闷了。   他递回来一只空碗,宋黎这才开心了,奖励似的,摸出口袋里一颗奶糖给他。   盛牧辞无时无刻不在使坏,翘着腿坐在沙发里,扶手边的胳膊懒洋洋搭着。   宋黎挨着十四,坐地毯上,就在他腿边。   他半晌不动,宋黎晃了晃手里的糖:“伸手。”   盛牧辞垂眸瞧她一眼:“喂我。”   “……”   刚刚被她逼着喝姜茶,他咽下最后一口时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宋黎还是很于心不忍的,于是也不想再计较他是不是在耍无赖。   撕开糖纸,捏出糖,直起身送到他面前。   盛牧辞眼底隐过笑意,脖颈往前微倾,张嘴含住了奶糖,看不出是有意无意,双唇在她指尖若有若无地吮了下。   倏地一丝微电流钻入肌肤,宋黎指尖一颤,蓦地缩回手,抬起一双羞愤的潋潋清眸。   那人却满眼无辜,舌尖卷着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宋黎提防着把手揣进口袋里,藏得很深,手指头麻麻的,方才被他一吮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心脏像雪碧,噼里啪啦。   本来还想问问,再过一周就是春节了,他会不会留在南宜呢,现在被他闹得耳朵热,宋黎难为情地出不了声。   忽然,一只手在她脑后轻轻一拍。   宋黎抬起头,对上盛牧辞那双让人探究不透的笑眸。   他说:“明天我回趟京市。”   宋黎有几秒的意外,但没表露得太明显,随后她便若无其事:“去呗。”   宋黎没问他要做什么,也没问他多久或是年前还回不回来。这时候回去估计就是不回了。可年夜饭就是一家团聚的,她总不能因为不想一个人,自私地逼他留着。   盛牧辞等了会儿,见她不再说话了,问:“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他问出这话的瞬间,宋黎心里有过一秒的犹豫。她静静的,最后低头摇了摇。   那晚睡前,宋黎躺被窝里辗转反侧,不断在想白天靳时闻的话。   ——你是能做到为了他回京市?还是你觉得你们能有结果?   答案是。   暂时做不到,也没想过结果。   宋黎当然明白盛牧辞不可能永远留在南宜,盛家的根基在京市,他不过是有事缠身,一时离不开而已。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未来像午夜里一艘遇不见灯塔的航船,一片海雾茫茫。   可她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心动买单。   翌日,刚吃过早饭,来接盛牧辞去机场的车就到了。他走时没有行李,只带了些必要的证件,轻便到宋黎感觉,他只是出门散个步而已。   盛牧辞离开后,宋黎坐在客厅发了将近五分钟的呆。他一走,四周空空的,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心底蔓延而上的寂寥。   是在那一刹那间,宋黎萌生出念头。   趁他不在,她想要去打个耳洞,再把那对粉钻耳夹送到珠宝店改成耳钉。   宋黎和苏棠年就约在市中心一家珠宝店见,苏棠年到时,耳夹已经改好了,宋黎就站在门口等。   起初珠宝店经理还不愿意给宋黎改,说是这对粉钻太贵重,比展示柜里所有钻戒加起来都贵,生怕改坏了。但宋黎几经要求,不要他们负责,经理这才应下来。   所幸改得很成功,只将底座的夹扣去掉,装成纯银的钉,没有破坏原造型。   年假临近,前段时间苏棠年也忙,因而两人这么久没约,她也没起任何疑心。   但宋黎出门都有几位魁梧的保镖跟随着,今天一见,她住在盛牧辞家的事很难再瞒住苏棠年。   宋黎也没要瞒着,原本就是想晚些再和她说的。   得知此事苏棠的第一反应是,卧槽!   第二反应,崽崽你学坏了!你居然背着姐妹偷男人!   第三.反应,做措施了吗?盛大佬活儿是不是很强?他喜欢打你屁屁助兴吗?有没有在浴室阳台厨房试过?说说说说!   “……”   宋黎蓦地捂住苏棠年喋喋不休的嘴。   她下意识瞅了眼身后,保镖们猛男娇羞似的,有摸鼻子的,有搓后颈的,还有挠头的,总之眼睛四处飘开,都佯作没听见。   宋黎心想完了,不会传到盛牧辞耳朵里吧?   曾经宋黎一直没去打耳洞,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她一心学习,不爱戴这些首饰。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怕疼,虽说是无痛穿耳,但总归没试过。   宋黎最后选择到附近的皮肤医院做激光穿耳,干净卫生,恢复得快,护理得当的话,一周就能好。   完全无痛是假的,但能接受,疼痛感也就两秒,和抽血差不多。   打完耳洞,走出医院的那一瞬间,寒意透骨的风袭到脸上,宋黎当时感觉到的不是冷。   而是清醒。   她深刻地明白着自己正在做的事。   就和打耳洞一样,做过就不可挽回。   “这天可真凉啊,比前男友的尸体还要凉。”苏棠年缩头缩脑地哆嗦着,和宋黎一起站在医院门口等保镖开车过来。   宋黎突然唤她一声:“棠年。”   “嗯哼?”苏棠年冷得直跺着脚,声都跺得喘喘的:“啥事儿,仙女请讲。”   宋黎目光邃远地望着白茫茫的天,轻轻呵着一口白雾,浓淡不均:“你说……我和他能有结果吗?”   他是谁,显而易见。   苏棠年倏地顿足,态度渐渐认真起来。   爱慕盛牧辞的女孩子那么多,但其实谁都清楚,真要和他谈恋爱是很需要勇气的。   你有这勇气,和世上最顽劣最薄情的男人相爱吗?   静默片晌,苏棠年挽住宋黎的胳膊,发自肺腑:“崽崽,你喜欢最重要,喜欢就谈,不喜欢就拉倒,没试过怎么知道呢?而且,一段感情不一定非要走到最后的,都是成年人,恋爱分手是常事。”   恋爱分手是常事。   宋黎品味着,良久,忽地笑出一声。   她怎么会这样,还没开始呢,就想着分手了,不吉利。   “嗯。”宋黎点点头。   苏棠年撞她肩,说:“和我回老家过年吧,我爸妈可想死你这个干女儿了。”   宋黎知道,苏棠年是怕她独自孤单,今年她肯定是不会去靳家的,外婆也不高兴她去。   细细思考着,末了,宋黎道:“下回再去看他们,我想留在这里陪十四。”   “十四?”苏棠年不解。   宋黎弯弯眉眼,笑起来:“他的狗。”   当晚,宋黎站在浴室镜前,拿着润过碘伏的棉签涂抹在耳洞四周。   医生说每天得消毒两次,还不能沾水。   上床后,宋黎怎么都躺不舒坦,耳朵佩戴着一副纯银耳钉,她很不习惯,有强烈的异物感,往左往右都怕压到。   白天决定打耳洞时的潇洒烟消云散,宋黎无力又苦恼地平躺着,小夜灯幽幽滟滟的橘光迷着眼睛,她叹气,开始在心里骂盛牧辞。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正怨着,盛牧辞的电话凑巧打了过来。   看到来电的时候,宋黎前一秒还在骂他,后一秒心情就耐不住地雀跃了下,但这种愉悦在接通后,被她完全收敛起来。   “盛牧辞?”宋黎看似平静地应着。   电话里的人可能也是在床上躺着,气音随意又慵懒:“准备睡了?”   “……刚上床。”宋黎放轻声音。   “保镖和我说……”   他话到一半停住,宋黎心蓦地跳到嗓子眼,屏息在想,保镖难道真把苏棠年的虎狼之词告诉他了?   “你今天出门了?”顷刻后,盛牧辞闲闲道。   宋黎的心长长舒下来。   他说话为什么要大喘气!   “嗯,和闺蜜一起……”宋黎顿一顿,没把打耳洞的事告诉他,只说:“在外面吃了饭。”   “吃的什么?”   “一家泰国菜。”   ……   他似乎只是和她闲聊,夜里这样的氛围,宋黎很快就放松了。就在宋黎聊得最轻松的时候,盛牧辞突然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你不会真觉得,男人半夜给女人打电话,只是想问她晚饭吃了什么吧?”   他嗓音淡哑,语气暧昧得,让宋黎一径往不对劲的方向想歪。   反正看不见,宋黎任由自己的脸泛红,声音很小:“你这人……就没一句正经话。”   盛牧辞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宋黎安静着,不搭腔。   接着,那边的人声音慢悠悠传来:“你这么冤枉我,那我可得和你说句正经的了。”   “什么?”宋黎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注意力都在他那儿,倒是一时忘了耳钉的膈应。   他冷不丁认真:“宋医生穿婚纱很漂亮。”   宋黎心咚咚猛跳,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之前她在摄影楼外拍婚纱照,他看到了。   正意外着,下一瞬,盛牧辞又慢条斯理地出了声:“不穿的话……”   宋黎陡然间回神,预料到他想说什么,她蓦地气急败坏:“盛牧辞!”   他笑着,应得很乖:“在呢。” 第36章 . 独享你 哄哄你。   这一声倒是乖得很, 听凭她处置一般。   宋黎顿时又凶不出口了,嗔怪道:“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嗯?怎么了?”他竟是纯良的语气。   逐渐热起来,宋黎掀开一半被子, 恼羞着, 后者的意味更浓。她喃喃:“还怎么了, 你说的都什么话……”   那边未有回音, 似是在推敲她的话。   静片刻,盛牧辞说:“我的意思是, 不穿婚纱的话也很漂亮。”   “……?”他口吻无辜得,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宋黎突然无话可说。   盛牧辞随之悠然叹息:“想什么呢?”   这人就像是摸准了她的脉, 一下挑明她的胡思乱想。宋黎词穷, 明明是他使坏, 却成她百口莫辩了。   “你故意误导我。”她小声抱怨。   “没有。”他坦然矢口。   宋黎觉得这情况显得她思想多不健康, 原是想随便说两句,不痛不痒地将这话题带走,可某人不遂她意。   “你这样……”宋黎憋许久,是要怒骂他, 出声却像只稚气未脱的小萌物:“一辈子都追不到!”   盛牧辞笑了声, 故作受伤:“这么狠心呢?”   宋黎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哼。   “那我认错,”他咬着一口松懒的京腔, 笑着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今儿哄你到睡着?”   谁要你哄。   宋黎心里高冷地想着,然而嘴上闷了半晌, 还是慢吞吞地说……考虑考虑吧。   他笑,也没给她考虑,有一搭没一搭地就说起来, 讲了些幼稚园小朋友听的童话故事。   其实还挺无趣的,但他的声音特别吸引人。   宋黎一边默默吐槽他的故事可真幼稚呀,当她是小孩儿吗,一边又不自觉地在听,听着听着,还真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翌日迷迷糊糊醒来,随手一摸,摸着躺在枕头边的手机。   睁开瞄一眼屏幕,居然还在通话中。   宋黎清醒,忽地坐起身,抓抓蓬乱的头发,渐渐反映过来,昨晚这人说什么要哄她睡觉,结果就一直没断开?   他是被自己的童话故事无聊到睡着了?   电话那端很安静,但细听又好像有浅浅的呼吸。宋黎手机放近唇边,很小地试探几声:“盛牧辞……盛牧辞?”   过几秒,那边一声闷瓮的鼻音。   “……嗯?”   他嗓子有点哑,声音低低的,像压着尚未发作的起床气,应该是被她叫醒的。完全能想象到他当时闭着眼睛,一脸睡不饱的表情。   宋黎听得轻轻一笑,昨夜的不满散尽,心被融得绵软,柔声说:“挂了,你睡。”   那天的开端有种美妙的感觉,所以宋黎整日心情都很晴朗。   停职也有一个多月了,说实话此前宋黎每天都是数着日子在等,可能是从读书到工作夜以继日惯了,突然让她闲着,实在是忐忑不安,总感觉自己在虚度。   但就是在那天,这种心态有了变化。   她看了两小时书后,和十四在庭院里晒太阳,那几盆花卉都养得很好,被阳光照得娇艳欲滴。   后来有人送来一架钢琴,摆到客厅。   宋黎惊喜又诧异,但没问,因为保镖放行了,那肯定是盛牧辞的意思。   那时已经是下午,宋黎坐在钢琴前,尽管一窍不通,还是意犹未尽地弹弄了好一会儿。   就算是执念吧,她自幼就很想学钢琴。   也是那一个瞬间,宋黎摸着眼前那架名贵的亮黑色立式钢琴,忽然就觉得,偶尔放下所有,清闲一段时光,也挺不错的。   最后宋黎打了通电话给那人,明知故问:“盛牧辞,钢琴是你叫人送的?”   当时,盛牧辞正陪着老爷子在高尔夫球场,他大义灭亲揭露希达制药财务作假一事,导致盛严霄被老爷子一顿怒斥。   此事好似打响了争夺战的第一枪,公司内部势力暗暗拉帮结派,迅速分裂成两立,一帮担心盛严霄大势将去,选择靠拢盛牧辞,而另一帮依旧坚定地站在盛严霄这边,毕竟盛牧辞离军校不久,相比下盛严霄沉浮商海多年,在公司具有更强的信服力。   长辈们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也纷纷有所站队。   都清楚这俩继兄弟剑拔弩张,因为将来有资格坐上盛氏掌权人这个位置的,只会是他们两者之一。   意料中,那天和长辈们的午宴很不愉快。   全是些老谋深算的,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背后呢,指不定怎么戳人脊梁骨。   整一场饭局下来,盛严霄是全程谦恭地在听长辈们训话,但盛牧辞不同,管他们难不难堪,他有话说话,怼得各别耍心机暗责他“不顾兄弟情分,自相残害”的老东西们脸色阵阵难看。   午宴后,他就被老爷子叫到这儿,话还没说,她的电话倒是先过来了。   一身浮躁在她的声音里慢慢敛去,盛牧辞云淡风轻地笑说:“嗯,给你玩儿。”   宋黎弯了下唇,手指抚着琴键,佯作淡定地“哦”了一声。   被碧绿的草坪环拥的湖边,盛牧辞一手抄在裤袋里,存心捉弄她:“这语气是不乐意?我让他们撤回去?”   “那也不是!”宋黎说得快,话落察觉自己急了,她扭捏着放慢声:“……我不会。”   盛牧辞慢悠悠走着:“给你找个老师?”   略一停顿,他又拖着懒音,蔫坏地问:“还是想等我回去教?”   那姑娘难得没骂他不正经,过了会儿,只轻声:“你什么时候回?”   她问完,盛牧辞在之后的半分钟里静住,回首望了眼远处起杆击球的老爷子,说:“还不确定。”   宋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正有事缠身,于是没再延长这通电话,说自己只是随便问问,要去溜十四了,和他说了再见。   她挂断后,盛牧辞原地沉默了半晌,收起手机,侧身往回走。   那应该是他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意欲示弱,想对自己的年轻气盛,和老爷子道歉,好早点回南宜。   “爸。”盛牧辞缓缓站定,短瞬犹豫后,他郑重道:“午宴的事,您多担待。”   盛老爷子是个十分精瘦的男人,虽已年迈,头发半白,但身体刚健不见虚态,很有精神地握着杆,瞄球,挥起,一杆进洞。   他抬手,就有侍者接过球杆,递去毛巾。   听到盛牧辞低头的话,盛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慌不忙地擦着颈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过去,像能将人的每一丝神情都锁住。   “阿辞,我记得从小就教过你,在鹰的世界里,鹰父母不会永远给小鹰喂食,甚至只给极少的食物,逼得小鹰们争斗,兄弟姐妹互相撕咬,弱者的下场,就是成为强者的腹中餐。”   他目光尖锐,盛牧辞逐渐深沉了眉眼。   盛奕这才拧起眉,显然是对他刚刚的道歉不满意:“爬行对鹰而言是可耻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要想独占百禽之首,就得在鲜血淋漓里坚持。”   盛牧辞当然懂得其中深意。   鹰的生存法则,便是盛家儿女的生存法则。   于父亲而言,他和盛严霄就是互相撕咬的两只幼鹰,父亲不会偏袒谁,更不会可怜谁,盛氏需要的是统治天空的主宰,残忍凶猛,连死都要自戕悬崖,不留尸骨于世的雄鹰,而不是卑躬屈节的弱者。   盛牧辞勾了下唇,语色冷下几度,坚定道:“我知道了。”   盛奕看他一眼,再不动声色敛回眸。   尽管从未表露过,但盛奕心底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从性情到风骨,他和自己年轻时有着相似的果决孤傲,眼若饥鹰,敢作敢为,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高位。   “能和贺家交好,是你的本事,和严霄的事你们自己处理,过程我不关心,那群老家伙算什么东西!”盛奕眼里只有对败者的轻蔑,把毛巾交给侍者,走向休息室。   盛牧辞垂眸,舔了舔嘴角,倏地一笑。   要不怎么说是父子呢。   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那日后,春节的氛围越来越浓烈。   超市里都供上了新春大礼包,家家户户的购物车里都装着满当当的年货。商场放眼望去一片新春折扣,顾客几乎都是在筹备过年穿的新衣。   全世界好似只有宋黎一个人尝不到年味。   苏棠年是在除夕当天回的老家,离开前一天晚上,她们还一起约了顿小年夜饭,是和傅臣他们在酒店吃的。   当晚盛牧辞如旧来电闲聊,宋黎支吾着,只说和苏棠年吃饭,没把哥哥们也在的事告诉他。   奇奇怪怪,分明是很正经的饭局,一要和他提,就莫名像是她在厮混。   这些天,宋黎的耳洞养得差不多了,最开始出了点小意外,她洗头不小心沾到水发炎,疼了两天,好在护理得当,后面渐渐好转。   除夕,宋黎就一直在别墅里。   她和同龄人有些不一样,从未憧憬过春节,别人过年是穿新衣收红包,她是每年顾虑着面对靳家亲朋的时候要如何如何,仿佛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却要凑在里面吃团圆夜。   今年不用再应付那样的窘况,宋黎心里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宋黎还是给靳母打了通电话,祝她和叔叔除夕快乐。和靳时闻是私人感情,总不能因此将人家的养育恩也一并抹掉。   宋黎并不意外,靳母在电话里劝她和靳时闻再谈谈,年轻人没什么矛盾不能说开的,宋黎笑笑敷衍过去,但心意很坚决,那就是不可能。   外婆年年都拒绝宋黎去那边过年,所以宋黎知道,她肯定不接自己电话,于是打给了外婆关系要好的邻居。   “张奶奶,是我。”宋黎乖甜唤了一声,握着手机坐在客厅。   电话里的老人听出她的声音,和蔼地笑:“哎呀,是黎黎啊!”   宋黎也笑说:“奶奶除夕好。”   一老一少寒暄几句后,宋黎问她外婆最近身体怎么样,准备怎么过年。   张奶奶说:“她身体好着呢,放心放心,你外婆啊今晚在我这儿吃年夜饭,黎黎呢?”   宋黎被问得哑一瞬,转眼笑得若无其事:“我在朋友这儿。”   放下手机,宋黎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扫一眼又空又静的客厅,她木了将近半小时,再回神,天色都暗了。   宋黎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把满腹污浊的情绪都吐了出去。茶几上有几副对联和倒福窗花,是前两天和苏棠年逛街时,宋黎买狗狗衣服送的。   她起身去拿窗花,迟疑半天又放了回去。   还是不贴了,反正也就她自己。   最后宋黎只拿了那件狗狗的衣服,给十四穿上,红色的马甲,背后映着金“福”,特别可爱且喜气。   宋黎蹲着,双手捧住十四的脑袋揉了揉:“除夕快乐十四。”   十四尾巴摇得高高的,头直往她手心蹭,看起来是要和她相依为命的样子。   宋黎不太能笑出来,唇角向上强牵了下,拍拍它说,我们去厨房。   起身前,宋黎又看了眼手机短信。   她给盛牧辞发过一条除夕快乐,但两小时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回复。   可能是忙着和家中长辈周旋没空吧。   宋黎眼睫微微一颤,静静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踩着拖鞋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汤圆,再给十四的碗里倒上狗粮。   偌大宽敞的别墅,唯餐厅亮着一盏灯。   四周都陷在晦暗里,方形餐桌上洒着一束光,她坐在最边角的位置,舀着一勺汤圆在吹,房子里寂静得,只有旁边的十四吃狗粮的声音。   餐厅宛如聚光灯下的舞台,只不过表演的剧情颓丧而沉重,并不欢喜。   不想承认,但这感觉真挺寂寞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咬开汤圆的时候,舌头被流出的芝麻烫到了,宋黎眼眶忽而沁出薄薄的湿润。   她马上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情绪压回去,低头又吞了一整颗汤圆,鼓着脸嚼。   吃到第四颗时,口袋里响起铃声。   宋黎吸吸鼻子,掏出手机,就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三哥。   是曾经某人自己厚颜无耻备注的。   等到他的回应,宋黎阴霾的心情散去些许,想都没想就接通了,嘴里还鼓着汤圆,出声含糊:“盛牧辞。”   她这声儿黏黏腻腻的,盛牧辞听得一笑:“我们小阿黎吃什么呢?”   宋黎被他唤得脸微红,飞快嚼几口,咽下去些,才低着声说:“汤圆……”   “大过年的就吃汤圆?”他问。   “就我自己……”宋黎止住后半句,垂下眼,勺子在碗里慢慢搅着:“汤圆也很好吃。”   他倒是笑:“没回来陪你,不高兴了?”   “没有。”宋黎答得果断,但口是心非的语气也很明显。   盛牧辞算是给她面子,没点破,话里藏着笑:“到门口来,你的新年礼物到了。”   宋黎一愣,勺子搁回瓷碗里,碰得咣一声响。她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礼物?你给我买什么了?”   门一开。   庭院那张正对着门的长椅上,男人大开着腿坐在那儿,双肘搭膝,一只手随意垂着,指尖夹着一支烟,另一只手举手机到耳边。   院里有几盏过路灯,半明半暗的夜色间,青白色烟雾袅袅四散,他在朦胧中抬起脸,望过来时,唇角扬起一抹笑弧。   宋黎生生怔住,手还握在门把上,人定在那里,她很难不怀疑自己在做梦。   十四跃出门奔了过去,盛牧辞磕掉烟头一截灰,咬到嘴里,摸了它一把后,提起搁在长椅上的几只购物袋,走到宋黎面前。   “我回来你就这表情?见鬼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宋黎实在缓不过神,一脸茫然,讷讷道:“你怎么……回了?”   盛牧辞他叼着烟,勾着坏坏的笑:“这不是在追你,不得趁虚而入陪你过个年?”   说着,盛牧辞端详她两眼,见她穿着一身暖绒睡衣,两边长发乱散着,那张脸本来就小,这会儿又遮住半张,更小了,但眼睛大大的,亮盈盈。   那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不可思议。   盛牧辞慢慢悠悠一叹:“紧赶慢赶地回,也没见你笑一下。”   “不是,就……”   宋黎声音被哭腔卡住,眼前有水光,却也拂过一瞬浅笑。   只是想等他的短信,居然等到他的人,这感觉难以言喻,类似于……喜不自禁。   开心的。   宋黎在心里说。   “汤圆吃完了?”盛牧辞懒懒倚到门边。   宋黎摇摇脑袋:“还没。”   盛牧辞笑,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歪了下头,说:“去换衣服,带你到外面吃。”   那几只袋子沉沉的,宋黎提过来,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给她准备了新衣服。   情绪有时起起伏伏,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几分钟前,她还孤单地吃着一碗汤圆,死死憋着眼泪。   几分钟后,他就出现了。   绝望过后的反转,最是令人欣喜若狂。   不得不说盛牧辞的眼光很好,他给宋黎买的是一件红色外套,内搭白毛衣裙,配一双直筒长靴,衬得人很温柔清纯。   宋黎还化了个淡妆,取下纯银耳针,戴上那对改后的粉钻耳环。   盛牧辞将车开到门口,坐在车里等。   她出门小跑过来时,盛牧辞不由多看了几眼。   其实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的姑娘很多,但宋黎身上有一种很纯的风情,明明是清恬的,却说不出地勾人。   宋黎坐进车里,关上副驾驶的车门。   眼睛直视着前方,没看他,宋黎低咳一声,看似无意地撩开左边的长发,掖到耳后,露出耳朵。   耳垂白里透红,坠着那只小小的粉钻。   盛牧辞回眸到一半,余光似有一点莹亮闪过,他侧目,又凝过去。   盯着她耳朵愣很久,盛牧辞嗓音放得轻哑,问她:“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宋黎涂过口红的双唇抿着浅笑,不回答,只眨着卷翘的睫毛,望着他埋怨:“可疼了……”   四目对望。   盛牧辞忽地笑了:“现在哄哄你,晚不晚?” 第37章 . 独享你 听你话。   树枝乘着月光, 在车前窗留下影子。   夜色融融,宋黎坐在车子里,静静望着盛牧辞。   养耳洞的疼痛不足以哭哭啼啼, 她没那么娇气, 说疼是口不应心。总不能直白讲, 这耳洞是为他打的。   可他一句哄哄你, 其中的温情叫人窝心,尤其是在这个本该孤寂的夜, 让她舍不得闪躲。   宋黎眼里漾出笑意, 看着他说:“那你准备怎么哄我呢?”   她下巴微微抵着毛衣的高领,毛衣白, 她的脸也莹白, 被衬得很小。以往空空的耳朵一点缀上耳环, 人立马就褪去三分稚气, 从小女孩到小女人,有了轻熟感。   盛牧辞在她的笑里静默一瞬,突然就想,幸好他在什么狗屁家宴上甩了脸色, 没和那群老东西周旋, 坐私机回来陪她了。   他指腹摸到她耳垂,薄薄的, 散着暖意, 盛牧辞缓缓摩挲,宋黎痒得略一瑟缩, 但没躲。   “教你弹钢琴?”过片刻,盛牧辞才开口,没端两秒又笑得吊儿郎当:“手把手的那种?”   其实从回来到现在, 他没表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消沉和怠倦都藏在细枝末节里。   但有几个不经意的瞬间,宋黎还是感觉到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坐门口抽了好一会儿烟才给她打电话。   “盛牧辞。”宋黎叫他一声,猜想他前段时间在京市并不不如意。   “嗯?”他应。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软软的耳朵,吊坠的粉钻轻轻晃动着。   宋黎随他的手作乱,只轻声问:“春节不留在京市没关系吗?你们家应该有很多长辈吧?”   盛牧辞不易察觉地一顿。   确实有很多,都是公司所谓德高望重的股东,自私重利,和盛严霄蛇鼠一窝。   他们手里多多少少持控着盛氏的股份,这节骨眼上和他们起冲突,其实并不明智,但盛牧辞还是那么做了。   有位中立派的老辈在宴会上提及,盛牧辞早已到婚配的年纪,暗示盛牧辞如果答应和他世交的杜氏联姻,那自己愿意明确立场,在和盛严霄之间选择拥护他。   杜氏千金杜悦童,就是曾经岑馥相中,却被盛牧辞拉黑电话的人。   起初盛牧辞还乐意敷衍,但前提是他们够安分,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想用威逼利诱这招算计他。   当时盛牧辞在酒桌上的态度很冲,哪怕是面对长辈也不敛轻狂:“呵,您在公司那点儿股份多新鲜啊?问问自己值这面子么?没那本事别想着往老子头上踩。”   说完他就走了,任岑馥如何劝阻都没用。   这话一出,宴上众人蓦地噤若寒蝉,属那位老辈脸色最难看。   倒是主位的盛奕始终平静,动作优雅地吃着盘里的白松露。   走出宴厅,看到宋黎给他发的那条“除夕快乐”的短信,盛牧辞倏地顿足,神色放霁,一身暴戾在瞬息间消散。   做出决定也就是在之后的几秒钟,他当即离开酒店,到南宜找她。   盛牧辞本想付之一笑,但看到她眼中纯粹因他而生的担忧,他忽然又不想了。   “有关系啊,”盛牧辞叹着气,倾身过去抱住她,脑袋枕到她的颈窝,惨兮兮地说:“被骂死了,怎么办?”   彼此突然挨近,宋黎先是一僵,肩背被他揽在臂弯里,闻着他身上真实存在的气息,她又慢慢松懈下来。   宋黎偏过脸,男人短发微刺,扫过她颊侧:“盛牧辞,你该不会是在……撒娇吧?”   盛牧辞脸压着她肩,轻笑:“嗯,哄我。”   他声音闷闷的,往她颈侧蹭了蹭,忽地后悔给她买的毛衣是高领,颈部全遮严实了。   宋黎奇怪地想,刚不还是在哄她?   而且他的难过一看就是装的,宋黎可一点都不信有谁敢骂他。   可那都不重要,就算他是故意,宋黎心早在他出现时就融成了一潭温泉。   于是宋黎陪着他演,哄小孩儿一般摸摸他头,温柔地说:“那你乖,我请你吃饭。”   盛牧辞低低笑出两声,极为配合地说,好。   除夕夜大部分酒店一周前就被预订一空,不过有盛牧辞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宋黎很认真地在请他吃饭,为合他口味,还特意选了一家京菜馆。   从装修到菜品,这家应该是南宜最地道的京菜馆了,高悬红底金字的门匾,门是京味很足的双扇门扉,大堂里摆着四仙桌,楠木交椅。   盛牧辞让宋黎点菜,也是年夜饭有人陪着开心,宋黎一点就点了很多,烤鸭,清汤燕窝,冰糖肘子,黄焖鱼翅……满满一列。   最后犹豫着,又添了份小八件。   服务员下单后,宋黎后知后觉地问对面的人:“盛牧辞,我是不是点得有些多了?”   盛牧辞笑着翻过一只瓷杯,提起茶壶倒上半满,推到她面前:“我当你饿了好几天。”   “……你也不说喜欢吃什么,我只能把听过的几道谭家菜全点了。”   何况宋黎虽在京市念了八年书,但她几乎不去外面逛,每天除了听课就在学校食堂和宿舍来回,对正宗京菜也是真的不了解。   “这有什么,你慢慢吃,我陪着。”   盛牧辞搁下茶壶,想起来又坏心眼地逗她一嘴:“今晚我的时间都归你,人也可以归你。”   身后的背景是一扇红木雕花立地屏,他从酒宴抽身,还穿着出席时的西服,冷棕色,系有领带,比平日里的要正。   人斜着坐,往后懒懒靠着椅子,翘着腿,薄唇挑着笑,特别有民国时期公子哥的味道,花言巧语,风流浪荡。   这样的情景,让宋黎尘封的记忆突然翻涌了下,她不说话了,低头喝口暖茶,放回去,双手托着腮静下来。   “怎么了,这壶花茶不满意?”盛牧辞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方桌四周围着一圈雕木,腿太长,曲着能挡到膝盖,他往前伸展,皮鞋抵了抵她的靴子。   宋黎感觉到桌下他抵过来的鞋尖,顿了下,没动:“不是的,想起些事情。”   菜馆外已经响起阵阵焰火声,喜庆的气氛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一秒还触景伤神,转瞬宋黎又在下一个思绪里想,如果她现在学电视剧里勾引人的小妖精那样,抬脚去蹭他的腿,他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了,她只是想想。   那是宋黎活到今天最特别的一顿年夜饭,因为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并非亲故的男人,却是迄今最愉快的。   或许那晚满满一桌的京菜算不上很正宗,但鞭炮声中,盛牧辞全程为她夹菜,吃到某道谭家菜名肴他都会耐心地和她讲解菜的历史,宋黎吃得很开心,听得也很开心。   那时宋黎深刻意识到,年味浓淡无关身边有多少人,只在于和谁一起。   盛牧辞大约是不喜甜,最后上的京八件他一口没尝,倒是宋黎很喜欢这酥松绵软的口感。   她正低头咬一块玫瑰豆沙馅的酥饼,听见盛牧辞在对面说:“我到外边儿抽根烟,自己坐会儿?”   宋黎抬起脸,双颊微鼓着。   很难说她当时没有私心,四周都是欢声笑语,这样的日子,她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哪怕只是一支烟的时间。   “别去了吧。”宋黎手里的酥饼慢慢放下,小声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的心思很容易猜,盛牧辞凝了她会儿:“不想我走?”   和他对视一秒,宋黎又敛回眸,抿抿嘴角的碎屑,没否认。   那一刻宋黎在想,她是不是有点黏人了?   而盛牧辞想的却是,这姑娘总算知道黏他了。   “但抽烟确实不好……”宋黎喃喃自语,扯着这半真不假由头,要证明自己不是另有所图似的。   盛牧辞唇边掠过笑。   宋黎瞅他一眼,脸没来由地一红:“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眼底融着的笑意愈深。   宋黎逐渐因自己刚刚的小心思难为情,为堵住他可能要说的话,她忙岔开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很小。”盛牧辞应着,把烟盒丢回到桌面。   很小是多小?   宋黎微讶,想起五岁在京市胡同遇见过的那个哥哥,校服是一中的,年纪似乎也很小。   “为什么你们那么小就要学抽烟呢?”宋黎蹙起眉,满眼不解地问。   “我们?”盛牧辞挑了下眉。   他那眼神宋黎熟悉得不行,完全就是在问,你又有新的哥哥了是吗?   宋黎清清嗓,若无其事重新说:“你为什么那么小就要学抽烟呢?”   盛牧辞目光还在她身上,似真似假一笑:“这不是叛逆么。”   最后盛牧辞没出去抽烟,而宋黎吃不下酥饼了,浪费可惜,让服务员帮忙打包。离开前她到收银台付钱,经理却匆匆迎上来,恭敬笑说,小邹总吩咐了,您二位不用买单。   宋黎握着手机刚要扫码,一脸迷茫地看向身旁的盛牧辞,却见他淡定如斯。   回到车里宋黎才知道,这家京菜馆是邹渡家的连锁店,宋黎不认识邹渡,虽然盛牧辞说,那天和她在西郊公园见过,但宋黎印象不深。   “想请你吃个饭为什么这么难。”宋黎靠在副驾驶座,幽幽怨怨地叹了句。   盛牧辞开着车,笑而不语。   可能是欠他太多,几次三番想请他吃饭又都没成,宋黎便开始琢磨办法。思考良久,她忽然有了主意,想给他发压岁钱,讨个好寓意。   “盛牧辞,你微信是手机号吗?”   “是。”他随口答,踩下油门驶过一盏绿灯。   宋黎应声低下头,一边想起他们这么久了居然都没加微信,一边弯着唇,复制他的手机号,再打开微信添加好友。   点击搜索。   一秒钟后,界面显示出对方的名片。   昵称:生吃小孩儿   头像是一只德牧犬,穿军用防护服,蹲在枪靶前。   几乎是同时,宋黎笑意僵在唇边,愣半晌,她重新搜索三遍,结果都一致。   对话框最后的聊天停留在——   生吃小孩儿:【睡吧】   生吃小孩儿:【盛牧辞他女朋友】   宋黎花了十秒认清现实,又花了十秒从现实中缓过来,随后她倏地回眸,瞪向驾驶座那人。   “盛!牧!辞!”   她陡然间恶狠狠的语气,盛牧辞有些茫然地望过去,在看到她手机界面的一瞬,他就意识到了情况。   “……”   他头疼了下:“现在道歉有用吗?”   回到别墅。   宋黎砰得甩上车门,径直进屋,不搭理跟在身后的人,直筒靴在地面踩出哒哒哒的声音,颇具气势。   见她不待客厅,直接要往楼上走,盛牧辞跑前两步拉住她的手,告饶:“我错了。”   宋黎被他拽回身,侧开脸,但也没甩开他。   “别生我气了。”盛牧辞轻轻把她往自己身前带近半步,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温温柔柔地示好。   宋黎斜眸瞥了他眼,顷刻后憋出一句:“你解释吧。”   说完怨念着,她可真是经不住蛊惑。   这事情要解释清楚是真的复杂,盛牧辞舔了下唇,沉吟着:“带你去舒姨那儿那天,我以为你见过十四就能认出了,谁知道你……”   后面的话他停住不说了。   宋黎预料到他所想,淡淡道:“谁知道我傻?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当然不是。”盛牧辞面不改色笑说。   宋黎睇他一个“说谎”的眼神,恼嗔:“你当时在微信里就说我傻了!”   “……”   盛牧辞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对一个女孩子束手无策。   他笑得无奈:“真不是诚心瞒着你。”   宋黎沉默不语,不想太快理他。   盛牧辞凑过去,胳膊环到她腰后双手交握,将她圈在双臂间,放柔了声:“你看我被骂都要回来陪你过年了,真的不能将功补过吗?”   也许是曾经和靳时闻吵架她心里受过的伤太深刻,所以在盛牧辞拉住她的那一刹那,宋黎其实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只是宋黎也会自私地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和靳时闻不一样,愿意多哄她会儿。   “……少装可怜。”宋黎不满呢喃,在他怀里略挣了下。   盛牧辞手臂往里收,圈紧她,低头缱绻地对她说:“我们小阿黎给个面子,行不行?以后我乖,都听你的话。”   他调子缠缠绵绵地,听得宋黎心窝怦跳,人被他圈在一方小天地间,差点儿就要挨上他的胸膛。   宋黎脸止不住发烫,往高领里颔了颔,想说看你表现,却见盛牧辞突然看向脚下,余光四处瞥,似乎丢了东西。   “找什么……”宋黎没忍住问。   “我台阶呢?”盛牧辞回眸,一双桃花眼将她郑重其事地望着:“你看见我台阶没?”   他演得这么认真卖力,宋黎懵片刻,明白过来他意思。   宋黎看向落地窗,外面夜色浓郁,偶有远方的烟花乍亮一瞬,窗玻璃上,映着她压不住翘起的嘴角。   看不见她的脸,但盛牧辞能察觉到她心情好些了,他抬高一只手,摸着她脑袋哄:“不气了好不好?”   宋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挨得太近耐不住害羞,轻推开他想去客厅。   刚回身,盛牧辞又从背后拥住了她,这姿势,她的背完全贴在了他身前。   他低下头,唇附到她耳侧:“你自己说,是不是我女朋友?”   宋黎热着耳朵,咬唇嘴硬:“还不是。”   盛牧辞笑着叹息,退而求其次地问:“那我今天这么乖,你也不夸夸我?”   他的脸近在耳边,宋黎能感觉到他鼻息流淌到她耳廓的温度,那是属于一个男人才有的热度。   宋黎心跳着,也许是那个夜晚窗外的烟花太美了,刹那间念头一起,她倏地回头,亲了下他左脸。   盛牧辞意外怔住,还没从脸颊那一口温热中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跑开了。   好一会儿,他慢慢深吸上一口气。   艹。   想把她抓回来摁在怀里吻。 第38章 . 独享你 那你直接办了我吧。   窗外冷得凝上一层白雾, 从朦胧中看,一朵朵烟花升到城市上空绽放,光亮像液体晕染开, 渗透进黑夜里。   宋黎蹲到落地窗前, 摸摸十四, 看似认真在和十四玩, 其实是心不在焉,不停地回想刚刚亲他脸的画面。   她是一时冲动, 没想过后果, 所以亲完就跑开了。   听见身后他走近的脚步声,宋黎心像是撒了一把跳跳糖, 手覆在十四脑袋上, 紧张得一动不动。   突然, 胳膊被捉住, 往上一提。   盛牧辞略一使劲就把地上的姑娘拉了起来,他人一往前倾,宋黎下意识后退,背倏地靠在了落地窗, 隔着呢外套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可被他笼在目光里, 周身又好似很灼热。   盛牧辞另一只手压到她耳后的窗玻璃上,拉近成壁咚的距离, 宋黎指尖抵到他胸膛慌慌张张一挡。   “为什么亲我?”他低头哑声问。   宋黎避开和他对视, 吞吞吐吐地说:“是你要我……夸你的。”   盛牧辞轻掐了下她脸,黑沉沉的眸子凝住她:“再说一遍, 想好了再说。”   “夸你……”宋黎声音低下去。   也许是拿她没办法,盛牧辞静两秒后笑出一声:“被亲的是我,你脸红什么?”   宋黎抿抿唇角:“我……热的。”   盛牧辞不拆穿, 眼里的笑难以言喻,忽然他脸往下压,宋黎仓促偏过脸,他深重的热息就落到了她耳旁。   “干嘛……”耳朵被他烫着,宋黎心跳愈渐剧烈,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他问:“只准你亲我,我还不能亲回来了?”   宋黎睨着他,不作声。   静默半晌,见他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宋黎只能叫他的名字:“盛牧辞……”   “嗯?”   宋黎伸手推了推他,小声:“你让让。”   “不让。”   “窗户太凉了……”   盛牧辞含笑的声音混着低音炮,故意在她耳边说:“你不是热么?”   “……”   屋子里是开着暖气的,其实就算没开,两人之间的氛围也足以使体温升高,宋黎当时手心都生出了薄汗。   这样的夜晚有点危险,把不住情绪的危险,说不上是好是坏,也不是怕他没分寸,可能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突然不理智。   不理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宋黎没和他硬刚着,幽怨地看着他,声也放软下来:“我冷……”   女孩子用这样软糯的声音跟你撒娇,一双眼睛盈盈地望过来,就算是假的,也让人很难狠得下心无视。   也是吃她这套,盛牧辞终是把人放开了。   他手一松,宋黎飞快弯腰从他胳膊下钻出去,跑到沙发那儿坐着,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春晚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了,正上演某歌舞节目。   宋黎心情久久难以平息,但面上故作冷静地问他:“盛牧辞,你要看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问盛牧辞,要一起看春晚吗?以往春节,他不是在家族酒宴上和那群城府弥深的老东西斡旋,就是和一部队的男人待着。   这还是头一回,在这个喜庆的夜晚,他思绪放空,陪着一个小姑娘看电视节目,什么都不想。   居然感觉很好。   宋黎住进来前,客厅茶几几乎都是空的,最多有他偶尔丢下的烟盒。她住进来后,上面就有了数不尽的零食。   她腿上压着只靠枕,抱着一包薯片,明明晚饭刚吃完没多久,看电视时嘴巴又开始不停地动,小品演到逗人的地方,她就跟着眯起眼笑。   对盛牧辞来说,这节目真的很无聊,不过她看得那么专注,展颜一笑,无聊的节目好像也有趣了起来。   坐在身边,她看着电视,他看着她。   从未有过一个除夕夜像今晚这样完美,完美得无与伦比。   宋黎也是,那大概是她过得最愉悦的年。   中途,她忽然思绪跳跃,问他:“盛牧辞,我们去把对联贴了吧?”   盛牧辞看着她笑了,说,好啊。   宋黎搬出一条小凳子,盛牧辞踩上去,将那副对联贴到门上。   上联,事事顺心岁有财。   下联,年年得意创大业。   横批,财源广进。   这祝福其实很正常,可一旦贴到盛牧辞家门口,就瞬间诡异了,就像祝一米九的人越长越高,多少有点没眼力见。   盛牧辞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   望着门上的对联,宋黎尴尬地解释,对联是给十四买衣服的时候送的,她事先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你也没说要回来,不然我就选副平安顺意的春联了。”当时她无赖地怪起他来,在夜色里仰着白净的脸,耳坠的粉钻俏皮晃荡,身后烟花簇簇闪耀。   十四乖乖蹲在她脚边,穿着她买的大红马甲,背后还有个金色的大福,他的狗被她一养,半点威严的气势都没了,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没有哪个节日对盛牧辞而言是有意义的,可那个瞬间,他不由地生出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以后每年的除夕都有她。   盛牧辞漆黑的瞳仁泛起点点柔意,垂眸看着她说:“明年也不是没机会。”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声焰火嘭响里。   宋黎没听清,歪着脑袋疑惑,大声问:“你说什么——?”   四面八方的烟花接连盛放。   盛牧辞笑起来,近她耳畔提高音量:“我说,你笨死了。”   话落就被她捶了下胸口,那双满是恼意的眸子里,借着烟花的光亮,只映出了他的脸。   他笑得很好看,掌心拢住她冰凉的手,把人牵进屋里,说明天带她出去玩。   或许盛牧辞自己都不理解,他又不是闲得,怎么会有这样没事找事的喜好,先逗得她满眼羞愤,再自己耐着心慢慢哄。   那年的跨年夜,他们没有互道新年快乐。   但那年春节,他们都是彼此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   不过那晚盛牧辞睡得并不好,京市核心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南宜不同,迎新春鞭炮声响彻一宿,一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   盛牧辞无奈起床,清晨的空气阴凉微湿,他倚在阳台,抽着一支烟。   过了会儿,隔壁阳台响起推门声。   盛牧辞循声回头,就见宋黎毯子裹在睡衣外面,怏怏地出来,双唇泛白,脸色瞧上去有些差。   看到他,宋黎微诧,走到相对的那面玻璃栏前:“你起这么早,是不是昨晚太吵了?”   她虚着声,有气无力地,盛牧辞察觉出不对劲:“不舒服?”   宋黎难以启齿的磕巴了会儿:“……也不是。”   盛牧辞摁灭指尖的烟,走过去用手背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正常温温的:“是哪里不舒服?别硬撑,我带你去医院。”   见他就要回屋换衣服,宋黎捂着小腹,另一只手忙伸出去拉住他:“不是不是,盛牧辞……”   她没什么劲,扯一下就松开了手指。   “我就是生理期到了,有点难受,不疼。”宋黎虚弱地说:“不用去医院。”   盛牧辞皱眉:“话都没力气说了还没事。”   其实是有一点痛经,但没到要去医院那么严重,宋黎觉得能忍就忍,是药就有副作用,还是要少吃。   但男人不懂女孩子的生理期,盛牧辞掏出手机就要叫程归过来给她瞧瞧,宋黎及时阻止了他,说什么也不看。   “我躺会儿就好了。”宋黎轻嗔。   盛牧辞没办法,指腹抚了抚她惨白的脸:“那你不躺着,跑来外面做什么?”   闻言宋黎颓下来,人本来就虚,语气丧丧地说着话,看着很可怜:“大过年的,我可能不能和你出去玩了。”   盛牧辞听得笑了。   都这样了这姑娘想着玩儿呢?   这个年最终是在家里过的,哪儿都没去,盛牧辞兴师动众地给她请了位营养师调理身体,每顿严格搭配维生素蛋白质以及各类温补的食物。   宋黎起初不肯,说他小题大做,只是来个月经而已,还要像刚出院的病人请营养师,显得她多娇弱。   盛牧辞却揶揄说,谁让我在追你。   那天盛牧辞在客厅陪她看电影,宋黎坐久了肚子微微泛疼,刚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就被他抱了过去。盛牧辞扶着她脑袋靠到自己腿上,展开沙发旁的绒毯给她盖好。   从前每回生理期,宋黎都是自己忍着,人好像一旦尝过被疼爱的滋味,就脆弱得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就好比现在,她枕着他的腿,他探进绒毯,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小腹。   不含一丝杂念,只是温柔地安抚着。   宋黎没被谁这么用心地照顾过,尤其这样的温柔来自于盛牧辞,有很短的瞬间,她鬼迷心窍地想要得到他永远的温柔。   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未免过于贪心。   为了藏掖好这种情绪,宋黎口是心非地嫌了他两句,说他大惊小怪。   盛牧辞轻笑,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手指挑起她一缕长发一圈圈地绕,不以为意地说:“我追女孩儿就这样,要不宋医生委屈一下,就答应了?”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有时实在难以一并而论,盛牧辞只是想表达自己是卖力在追她,宋黎却从他这话里抿出了其他意思。   “你到底追过多少女孩子?”宋黎歪过头,目光带着质问看向他。   盛牧辞愣住,而后笑问:“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随便的?”   宋黎没有犹豫:“你就没正经过。”   他笑得肩膀耸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她头发:“那我说没有,你也不信是不是?”   “嗯。”宋黎在他腿上蹭了蹭,自己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侧身躺着,脸对着电视。   似乎是很喜欢她的耳朵,盛牧辞挑开她的头发一丝一丝仔细掖到耳后,头低下去,唇贴近,声线喑哑,慢条斯理。   “那你还是直接办了我吧,随你处置。”   他喷洒在她耳廓的温度很烫人,宋黎躺在他腿上,无处躲闪,耳朵一会儿便热得泛了红。   宋黎心突突地跳,他的呼吸痒到了她心尖上。分明是谈过一段恋爱的,可是和他一比,她的道行真是太浅了。   调情的时候让人上瘾。   温柔的时候让人喜爱。   在遇见他之前,宋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有这样难以抗拒的情绪。   他们就这样在家里待到了初五,宋黎生理期的痛苦总算是渐渐消散了。   这天,宋黎睡梦中迷迷糊糊接到了孟映乔的电话,孟映乔在电话里说万院长被免职了,并开心地告诉宋黎,不出意外年后她就可以回来上班了。   宋黎反应片刻,猛地坐起,顿时就清醒了,她带着刚醒的朦胧鼻音:“真的啊?”   孟映乔再三肯定。   宋黎惊喜过后,开始疑惑:“可是万院长为什么突然被免职了?”   “听说是涉嫌违纪违法,在医院推销希达的药品,前段时间接受审调全被查出来了,微博都有热搜了呢。黎黎,说起来你停职就是因为万院长,你不和盛三……咳,他就怕你在影响和希达的合作,现在好了他被端了,你放心回来。”   医院内部有人违规推销希达的药物宋黎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和万院长有关,而且这件事盛牧辞说过他来处理,难道事情被爆出来,是他做的?   和孟映乔通完电话,宋黎匆匆起床,也是凑巧,她刚出卧室就撞见了开门走出来的盛牧辞。   她今天面色红润,唇边有笑痕,人也比前几天活力得多。盛牧辞双手抄在裤袋里,嘴角噙着笑,走过去:“今天不疼了?能蹦能跳的。”   宋黎直接忽略了他的调侃,拽住他手腕,雀跃地摇晃两下:“盛牧辞,我能回医院上班了!”   她的模样比中彩票了还要兴奋。   盛牧辞端详她顷刻,仿佛难以理解她开心成这样,笑道:“我不早说了你能回?”   “可那时候还得保镖跟着呀。”   话音刚落,宋黎忽地意识到不对,讷讷问他:“不会现在……也得跟着吧?”   她微仰着头,刚睡醒眼神泛着几分娇憨。   盛牧辞被她逗笑,说不会影响她工作,随后他略有些郑重地慢慢说道:“过两天,我得回京市。”   重新上班的喜悦像一块玻璃,突然一颗石子砸过来,将喜悦砸了个粉碎。   宋黎笑意僵在脸上。   说猝不及防吗,倒也不完全是,其实宋黎隐隐约约有预感,他在南宜待不了多久,毕竟他是临时回来陪她过年,京市肯定还有许多冗杂的麻烦事堆砌着。   那一刻,宋黎只在心里苦恼这回的月经来得真不合时宜,下回他来南宜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怔愣也只有那么几秒,宋黎转眼便露出笑容:“那我们都要忙了。”   她看似若无其事,但那一瞬而过的情绪也没能逃过盛牧辞的眼睛。   有时盛牧辞会奇怪,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懂事的女孩子,她太懂得体贴人,对无关紧要的事偶尔有点小脾气,可她从不因私心耽误任何正事。   好比现在她什么都不问。   反倒是盛牧辞想了会儿措辞,认真和她说明情况:“那家人愿意出庭了,这件事公司内部有矛盾,我必须得亲自回去。”   “那阿姨是怎么愿意的?”宋黎很惊讶,她那天那么劝都没用,还被泼了一桶水。   也许其中的过程有些复杂,盛牧辞只说有机会再和她说。   宋黎点点头,说好。   她内心深处已经感受到了足够的熨帖,因为他的主动解释。   盛牧辞离开,和宋黎回医院上班是同一天。   那天他去机场前,先将宋黎送到医院。   车停在南宜二院门口,宋黎没来得及感受那强烈的久违感,因为心被在即的分别填满了。   “盛牧辞,”宋黎解开安全带,柔声对他说:“谢谢你陪我过年。”   盛牧辞望着她脸,说实在的,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回京市面对那群老家伙。   “我不在,你不会被其他哥哥追走吧?”盛牧辞暧昧地拨弄了下她的耳垂。   宋黎想了想,故意说:“那也说不准。”   盛牧辞不明意味地“呵”一声,朝她勾勾手:“过来点儿。”   宋黎疑惑,但分别真是挺不舍的,她一时也没多思考,人往前倾了倾。盛牧辞忽然俯下身,迅速咬了一口她耳朵。   不轻不重,正好咬得宋黎心一悸,惊呼着推开他,一阵湿暖的微电流过后,她整个耳朵都开始发麻。   宋黎捂住左耳,瞪住他,心跳如雷:“盛牧辞!”   这人慢悠悠地舔了嘴角,唇边挑着得逞的笑,语气倒是很温柔:“让你记着我仇,省得我一走就把我忘了。”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她头:“等我回来再给你赔罪。” 第39章 . 独享你 男朋友。   他在她耳垂软骨咬了一口, 舌尖舐后温湿,像是留下了个烙印。   一直到宋黎回到办公室里坐着,她的左边耳朵还是绯红一片。   手握着鼠标翻点电脑里的病历, 脑中想的却都是在车里, 他低头靠过来, 热息烫到她耳廓的感觉。   人的潜意识似乎能自我判断感觉的好坏, 当时她的反应竟然不是皱眉,甚至心跳律动着, 密密麻麻泛溢出那一丝痛感带来的愉悦。   像落塘的石, 明明白白地深陷。   宋黎拍拍两颊,做了个深呼吸, 强迫自己从这种恍惚中脱离出来。   停职后她的工作都分配了给其他住院医, 现在回来了全得宋黎自己接手, 一堆事情刻不容缓。   何况这段时间二院也翻天覆地, 万院长免职,涉嫌违规售药的几位主任医师均被终身禁业。   新院长不日上任,据说第一要务就是要开展裁员工作,医院内部议论纷纷。   周副主任也在前不久进修结束归国了, 他是宋黎在骨外科的带教老师, 意味着她日后的工作不必再受陈丹毓欺压,也能拥有更多到门诊学习的时间, 这大概是目前最值得宋黎高兴的事。   当然了, 宋黎和盛牧辞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从停车场视频到他陪着她住院一夜, 再到那回意外的直播,想低调都难。   宋黎和科室的医护感情都不错,她被停职所有人都替她无辜, 所以回来后办公室乐融融,时不时有人给她投喂,宋黎才到小半天,办公桌就堆满了吃的喝的。   其中不免有八卦的,趁着休息就凑过来偷问几嘴她和盛牧辞的情况。   有位规培生小姑娘最浮夸,午休时扒拉在她桌边,两眼放光:“宋宋姐,我是你俩的cp粉!就爱看拽哥甜妹贴贴呜呜呜呜……”   不知是谁调笑一句:“宋宋和你同龄,还比你小两月呢,瞧你这便宜占的。”   此言引得一室哄笑。   小姑娘苦脸冤枉,说这叫尊重优秀前辈。   宋黎难为情,只是模棱两可地笑笑。   要怎么说她和盛牧辞的关系呢,若是从前她能够大大方方否认,可现在都有假戏真做的意思了。   全程万姚半句话都没插,一反常态地没有阴阳怪气,只在他们聊到盛牧辞时,她生硬地扯着嗓子,没好气地嚷叫说,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   话落她愤愤背过身,躺椅闹出的动静不小。   办公室倏地陷入诡异的死寂,有人低声一嘁,有人白着眼回到自己座位,总之都对万姚的为人积怨已久,如今万院长出事了,谁都没那菩萨心肠惯着这位大小姐。   四下悄静着,渐渐进入午睡的氛围。   可能是停职后闲着睡太足了,宋黎没感觉到一点儿困,打开电脑准备再赶赶工作进度,对面工位的孟映乔轻轻叩响一声桌面。   宋黎抬头,便见孟映乔指指自己耳朵,用唇形问她,打耳洞了?   为了不影响工作,宋黎戴着一对医用透明防堵耳钉,她顿了下,莞尔着点头。   因此想到某人,宋黎也在那个瞬间感受到寂寥的心情。   今早他们还一起吃早饭,一起出门,她忙碌半天,等再有空闲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一千多公里外的京市。   这不是相识后他们第一次分离两地,曾经他有远去国外,也有回过几趟京市。   但每回他一走,宋黎回想起他们之间的交集都觉得很梦幻,像一枕槐安。   偶尔也克制不住地想,她会不会只是他在南宜旅途中的一场艳遇。   说要追她,可他真的还会回来吗?回来多久?什么时候又要走?   宋黎望着电脑屏幕半晌,却都是在走神,当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深想,准备小憩几分钟,某人好似随时随地都能感应到她的心思,凑巧就在那时发来了微信。   盛牧辞:【午睡了?】   宋黎刚刚还因他的杳无音信患得患失,这一秒一有他的消息,她空悬的心忽地就落到实处。   也许喜欢一个人后,心情好坏就注定不由自己了吧。   不想明露情绪,宋黎斟酌片刻,小心地回了两个字:【还没】   盛牧辞:【还在忙?】   宋黎不是丁点私心都没有,她那时不想说要忙,也不想说准备休息会儿结束话题。   只回他:【没有】   盛牧辞向她讨说法似的:【那这么久了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平安降落?存心气我呢?】   他是在不满吗?   宋黎微愣,唇角不经意弯起浅浅的弧度。   说起来这是他们在知道彼此后第一次用微信聊天,现在想想还挺好笑的,那么一窍不通的心理咨询师,她居然都没怀疑,还转账给他888当友情费用。   想问但确实没问,宋黎无言辩解,于是翻他旧账:【你才是,什么生吃小孩儿,都让人没聊天的欲望了,你当初改这昵称是存心气我的?】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可能也是理由亏曲,持续半分钟消息都没送达。   宋黎无声笑着,耐心等他狡辩,然而对话框顶部的正在输入消失了,过了会儿,宋黎看到他的昵称有了变化。   从“生吃小孩儿”,改成了“爱SS”。   不是爱谁谁,是爱SS。   宋黎心脏不由战栗,盯着他的昵称看了很长时间,耳朵又热起来,尤其是左耳。   盛牧辞:【现在有欲望了么】   怕此刻的表情被同事看见,宋黎低头撑住半边脸,故意说:【还得再想想吧】   盛牧辞:【我这点儿面子都没有?】   宋黎抿住笑痕:【谁让我记着你仇呢】   盛牧辞半是玩笑半认真,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暗语:【行,但记仇归记仇,可别趁我不在找其他小哥哥了,留着等老子自己哄】   宋黎伏到桌面枕着胳膊,反复看着这句话。   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哄我呢?   那天宋黎还在担心,自己会因时常想到盛牧辞而降低工作效率,可事实是,她一回归职位,就像一脚踏上正启动的跑步机,忙到停不下来,隔三差五的夜班,连和他聊天的时间都不多。   但每天下班回到别墅,偌大而空荡的房子,身处其中的只有她寂寂一人,宋黎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生落寞。   于是独居一周后,宋黎带着十四,在那个休息日搬回了自己家。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瞒过盛牧辞,那天中午宋黎刚从白金公馆回到鹿枝苑,盛牧辞就打来了电话,问她是不是哪里住得不舒坦。   住着豪宅,每天上下班都有司机接送,怎么可能不舒坦呢,只是她一个人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孤独感是会被强化的。   宋黎坐在地毯上,摸着正适应新环境的十四,手机握到耳边,低着声:“不是,你这个主人都不在,我住你那儿不太像话……”   停两秒,她轻轻一笑,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我把十四也带过来了,会帮你照顾好它的。”   或许是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她话里一点微妙在他那儿都无处遁形。   话音落地,两边都安静了。   盛牧辞沉默着,用难得正经的口吻,对她说:“宋黎,你可以在我这儿一直住下去。”   他这句话里所蕴含的温情,让她无端眼热。   宋黎眨了下眼,克制着情绪,半晌后几不可闻地说:“……等你回来吧。”   等你回来吧。   那是在他走后,宋黎初次表达自己的心绪,但她的表达含蓄又隐晦。   至于盛牧辞懂不懂,宋黎不知道,只知道他百事缠身,也和她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那位阿姨向法院发起诉讼,控诉希达制假劣药致其丈夫死亡,此案由京市法庭受理,在盛牧辞回京市不久后便开庭了。   虽然宋黎始终不清楚她突然愿意出面的原因,但是不要紧,终归是件好事情。   希达制药归私盛严霄,出了事无疑是大新闻,相关报道满天飞,都在说盛氏总部现任总裁盛严霄或将面临刑事责任。   那些天,希达事件在微博的热度居高不下。   【日特么的!希达财务造假,药都是假的?盛严霄是什么属狗的玩意儿!】   【吓得我赶紧把家里希达的药都扔了】   【还有人性吗?这不死刑说不过去啊!!制假药必须严惩!!】   【无良奸商给我死啊!!强烈要求公开庭审!平民百姓怎么跟资本家斗啊!!】   ……   此案是盛严霄个人之过,和盛氏无关,但他好歹是盛老爷子和前妻所出,盛氏很难不被有关话题波及。   平民百姓确实难斗过资本家,这事能开庭,全是盛牧辞的手笔,网友们不知情,可长辈们都是心照不宣。   也是想不到他真的做得这样绝,事情一出,公司内部风起云涌,矛盾激烈到了白热化阶段。   盛牧辞却是连戏都懒得和他们做,事情发生后,他和贺司屿合资的医药公司的官博,第一时间便公开表示支持维权。   评论底下一片叫好,说是两个老公狠狠地爱了。   不过盛严霄不是泛泛之辈,双方律师都算得上业界精英,庭审并不是那么顺利。   于是盛牧辞和盛严霄这两只幼鹰,在盛老爷子的放逐下开始了明里暗里的撕咬。   尽管有保持联系,但都不是闲人,宋黎也不是时刻都能了解到盛牧辞的动向,她常常是和网友一样,从热搜上才能看到他。   比如情人节前三天,他们都忙到失去联络。   他在京市面临风浪,宋黎在医院也不是很风平浪静的。   情人节这天,新任院长公布了第一批不合格医护裁员名单,闹出几分人心惶惶,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   一早,宋黎刚进到办公室里就听见了几声哀嚎,谁说下班后和老公过节的心情都没了。   宋黎套上白大褂,坐到工位正扎着头发,那位所谓cp粉的规培生就颠颠蹲到她桌边。   完全是个奔走在磕糖前线的小迷妹,挤近了兴奋地问她:“宋宋姐,今天情人节耶!盛三哥送你什么了?是不是那种几十克拉的钻石!”   宋黎怔住,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   “没呢。”宋黎浅浅一笑,将长发绑到脑后,若无其事地掖了掖耳鬓的碎发。   他们都三天没有联系了。   而且也不是情侣,过什么情人节。   小姑娘先是讶异地睁大眼,再失望地叹了口气,最后主动安慰她说,肯定是最近盛氏在风口浪尖,他事忙。   宋黎挤着笑容,想说他们不过情人节。   谁知小姑娘话刚落,办公室门口就响起一道声音:“请问宋黎宋小姐在吗?”   “这儿。”宋黎下意识举举手,同时回眸望过去,见到门口的人,她蓦地愣住。   居然是之前每天定时给她送餐的小哥。   小哥也认出她了,笑着走到她办公桌前,将捧在手里一只水晶碗状的器皿轻搁到她面前。   在宋黎疑惑的目光下,他说,这是小盛先生请欧洲著名甜品师西奥多私人订制的巧克力钻石糖,其他礼物送到医院担心造成她的不便,等她下班后会送去她家。   小哥笑意温和,东西交到她手里后就离开了,仿佛送的只是一盒再普通不过的巧克力,而不是连糖罐都是货真价值的水晶,每一颗都价值五位数、裹撒金箔的钻石糖。   办公室的姑娘们齐齐拥上前,在宋黎的办公桌前围得水泄不通。   能请得动那位享誉中外的甜品大师制作专属巧克力糖不说,这罐世界上最昂贵的糖果就在眼前,她们艳羡得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宋黎久久没能回过神,倒不全是为这糖的贵重,而是没想到,他都那么忙了,也没忘给她送情人节礼物。   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吧,突如其来的喜悦感总能强烈到你止不住意动心驰,为的是这份心意。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对她这么上心。   直到交班的时间到了,宋黎工位前的人群才算是渐渐散开。   宋黎平复下心情,将水晶罐仔细放进抽屉里。   今天上午例行教学大查房,宋黎和同科室几个住院医要跟着周副主任到病房进行病例综合分析,所以宋黎抱着文件夹板在护士台附近等。   等待的时间,宋黎接到了盛牧辞的电话。   她意想不到地怔了会儿,随后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跑到楼道里,匆匆接通。   “盛牧辞?”也是三天没说过话了,宋黎叫他时声线不太稳,接到他电话的欣喜藏不住。   对面依旧是一副慵懒低沉的好嗓音,直入主题地笑问她:“巧克力好吃么?”   楼道里空静,所有声响被隔绝在一扇厚重的安全门后,说着话,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宋黎轻轻靠到墙壁,低头瞅着自己的小白鞋,压着心底的悸动,轻声回答:“要工作了,还没来得及吃。而且……也舍不得吃。”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吃完再给你订,这玩意儿存放不了太久。”   他的声音有些哑,待得久了,宋黎都能听出来,他那时应该是倚在某个地方,正抽着烟。   “太贵了……”宋黎小声嘀咕:“一口就要吃掉我好几个月工资。”   说着说着,她没忍住絮絮叨叨了好几句。   盛牧辞低低笑几声,说她年纪轻轻,唠叨的本事就要赶上他妈了。   宋黎微嗔:“你乖点吧,不要败家了。   “不要。”他拖着懒懒的调子说。   宋黎话被她堵得一哑,瘪瘪嘴不出声了。   盛牧辞也没有立刻往下说,可能是先抽了一口烟,烟雾弥漫中,他带着听感迷人的烟嗓,慢悠悠地说道:“你不在,乖给谁看?”   这话很有几分温存,就好像他只听她一个人的。   宋黎怔愣后眼底融起笑。   那瞬间他们都是很惬意的,短暂抛开忙碌,只是漫无尽头地闲聊。   宋黎告诉他说,新院长新官上任要裁员立威,找几个不开眼的杀鸡儆猴,她颓颓丧丧的叹气,说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医院上班,可能又要面临失业了。   盛牧辞哼笑,说他倒是敢。   他们通话的时间不长,也就几分钟,宋黎不能误了查房,所以只能和他回头再聊。   电话结束,宋黎就遇见了走楼梯上来的周副主任。   “宋宋。”周望有些讶异她站在这里。   宋黎忙放下手机,笑着和他打招呼:“周老师。”   “走吧,去查房。”周望走出楼道,似乎只是随口闲问学生一句:“刚在和谁打电话?”   宋黎那句“朋友”都到了喉咙,就要出口时却不由地止住了。   静静思考片刻。   她眸中的笑意暖了些,很随意地回答:“男朋友。” 第40章 . 独享你 我很容易上钩的。   宋黎也有过犹豫, 否则在和盛牧辞几经暧昧时她不会迟迟不直白回应,但事实是,最终她都没能避开对盛牧辞的那种猛烈的喜欢。   男朋友, 是回答给她自己听的。   周望没和科室里的同事那样追问她的八卦, 只当做碎话闲谈而过。   他是院里最年轻的副主任, 虽说年纪只有三十不到, 但性格深沉,别具威信, 在医学方面是个目中无沙的工作狂, 对于态度不端正的学生,一向严厉且毒舌。   学生对老师都有天生的恐惧, 尤其是周望这种, 他的教学查房是绝大部分住院医的噩梦。   病床前的大爷刚做完右全髋关节置换手术, 周望毫不留情地点名提问:“假如骨科大手术后出现下肢肿胀, 诊断首先考虑什么?万姚。”   万姚一愣,支支吾吾眼神闪躲。   四下也是鸦雀无声,无人解围,想来是都没记住。周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沉。   只有宋黎语气很轻但笃定地回答:“DVT, 深静脉血栓形成, 应检查下肢静脉彩超和静脉造影。”   “Wells评分呢?”   “两分。卧床超过三天,下肢明显水肿, 各一分。”   周望神情略舒缓:“嗯, 很好。”   之后的所有提问,宋黎应答如流, 显然是认真做过功课的,见周副主任情绪好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大查房结束, 周望走前还当众一番训斥,说是基础理论都不懂的不如回学校重读,医院不需要全无用处的人。   他没有点名道姓,但都知道在指谁。   万姚吃了瘪,回到办公室免不了说几句酸话挖苦宋黎。当时宋黎微犯低血糖,没精神搭理她,摘下金丝眼镜,想要吃块糖缓缓。   手伸进口袋突然停住,想了想,她打开抽屉,从水晶罐里拿出一颗巧克力钻石糖。   之前没细看,宋黎慢慢剥开那层金箔糖纸,才看到里面的样子,正常糖果大小,但是纯手工钻石的形状,外面还裹着可食用金粉。   口感香而不腻,巧克力的醇厚在嘴里一层层融化开,接着微苦中慢慢溢出奶味,化到最后能尝到一味独特的香,很上头,可能是松露。   难怪这么贵呢。   宋黎含着巧克力糖,眼里不经意也有了笑意。   嘴上说着让盛牧辞不要败家,其实收到他的礼物宋黎别提有多惊喜了,就像女孩子一边嫌弃鲜花要枯,一边又在收到花后喜不自胜地拍照发朋友圈。   她不在乎过节,但不得不承认,当你默默无闻时,却还是有人为你花心思的感觉很好。   宋黎走了会儿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她反应过来,那张糖纸上已经有了盛牧辞的名字。   她手里握着一支笔,自己都有些茫然。   盛牧辞,盛牧辞……   也会有一天,只是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她都能感到内心在雀跃。   最后宋黎将那张金箔糖纸折成一朵玫瑰,存回了水晶罐里。   这罐糖有几十颗,因为盛牧辞说保存不了太久,尽管过分奢侈,宋黎也只能隔三差五就吃一颗。   每次吃之前她都先拍照发给盛牧辞,心痛地告诉他今天又吃掉了半年工资,然后再把写了他名字的糖纸折成玫瑰。   盛牧辞只要有空都会回电话过来,故意逗着她问:“替我心疼钱了?”   “能不心疼吗?好像在嚼真的钻石。”宋黎喜欢躲在医院悄静的楼道里和他讲电话,声音柔柔地抱怨。   再说:“我还欠着你好多情呢。”   “还怕自己没机会还了?”他在电话里说。   宋黎轻声的回答在楼道里略显空虚:“……是怕自己还不起。”   那边笑两声:“过意不去啊?”   他问得不以为意,似乎根本没把这些小钱当回事,宋黎主要也不是在意他破费,只是在享受着这份本不该属于盛牧辞的用心时,想念和得失心也在俱增。   思考片刻,宋黎温顺地说:“有点儿。”   “这样啊,那你以身相许得了。”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多认真,轻描淡写得仿佛就是一句玩笑话,宋黎没和平常那样骂他没正形,却是开口慢慢说道:“这代价还挺大的。”   盛牧辞当她不情不愿,悠悠叹息:“和我好真就这么亏?”   说着又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问她自己追到什么进度了。   “百分之……一吧。”   “你这姑娘这么难追呢?”盛牧辞半是调侃半是无奈:“第一次追人,通融一下?”   宋黎说:“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追啊,很公平。”   也是奇怪的小心思作祟,前些天她生理期时身边没有他,心里难免有落差。他这么久了还没有要来南宜的动静,宋黎成心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谁和男朋友分开一个多月都没点小性子呢。   再往后宋黎才意识到,她还是想简单了。   希达那场官司一打就打到了四月份,都还胶着得进入不了判决阶段。   宋黎也从起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逐渐悲观地认为,盛牧辞回来简直遥遥无期。   他一直在京市抽不开身,他们只能微信或电话联系,谈不上每天,但宋黎能感觉到,他都有在尽量抽空和她聊。   有一回下班,宋黎路过他们吃年夜饭的那家京菜馆,打包了一盒八小件,回家又给十四煮了碗鸡胸肉碎和蛋黄。   然后将自己和十四的晚饭拍给盛牧辞看。   其实宋黎没在等他回复,因为知道他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空,可能睡前,也可能过两天。   但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盛牧辞也回了张照片。他应该是在公司,站在大厦高层的落地窗前随手拍来一张风景。   照片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能清楚看到夜空中飘落下的雪花,洁白又大朵。   他能这么及时回复已经算是很难得的情况了,宋黎有些意外,最后一口桃酥塞进嘴里,直接回了一通电话过去。   没几秒那边就接通了。   宋黎鼓着半边脸颊,含糊着口齿欢喜道:“盛牧辞,京市下雪了?”   “嗯,你在京市念书的时候没见过?”   盛牧辞的声音依然透着懒意,却明显少了往日调笑的意味,听上去似乎有些倦怠。   “没出去好好看过。”这话题宋黎突然不感兴趣了,简单敷衍过后便问他:“你很累吗?”   话刚问出口,宋黎就听见那端有其他声响,似乎是有人走过来询问他何时继续开会,说是股东们都等很久了。   好像还说了句什么,杜氏的杜悦童小姐也在等他。   盛牧辞当时很烦躁,所以语气不太好:“他们刚吵了多久就给老子再等多久,坐不住就滚!”   那位大概是助理之类,应完话后就没声儿了,估计是不敢惹他已经离开。   宋黎很轻地唤他:“盛牧辞?”   安静须臾,盛牧辞平复下情绪,声里听不出方才半分冲:“嗯?”   “你是不是要忙?”   “没事,陪你说会儿话。”   那时宋黎坐在餐桌前,曲膝踩着椅子,在夜里的白灯下孤零零的。她把桃酥全咽下去,柔声:“有事就去吧,别因为我耽误了,我刚刚听到说,他们都在等着?”   盛牧辞只说:“我管他们。”   宋黎不懂经商,但也知道商界如战场,听得出他当时疲于应对那些纷争,就没再劝。   而且她也私心地想留他说说话。   对面传来拖开办公椅的声响,他应该是坐了下来:“给十四吃那么好,自己就吃两块儿酥饼?”   包装盒里还剩许多块甜酥,宋黎指尖慢慢地拨着:“特意买的……”   小声说着,她忽然把话岔开:“这不是担心养瘦了十四,你回来要怪我吗。”   盛牧辞低笑:“也把自己养胖点儿吧。”   宋黎想辩解自己没有很瘦弱,电话里的人又慢悠悠出了声:“刚刚看到下雪,就想起……”   “什么?”宋黎好奇。   盛牧辞大概是靠着椅背搭着腿,先前的阴郁消散了些,话很散漫:“某人说过心情好了和我一起泡温泉,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答应。”   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不过也是,当初在南迦山跨年就是下着雪,她和一群哥哥泡在雪山环绕的汤池,被他在玻璃房里逮个正着。   有时候这男人的心眼真就芝麻那么点大。   “等你回来再说吧。”宋黎想笑,话出口的一瞬冷不防陷入自我迷茫。   “嗯?”他似疑问,又好似是在向她确认。   宋黎敛着眼睫,轻慢地回答:“……等你再来南宜,就跟你去。”   电话里一片寂静。   沉默顷刻,他问:“真假?”   “嗯。”   盛牧辞别蕴深意地笑了,拖着尾音半信半疑:“别这样钓我啊妹妹,我很容易上钩的。”   宋黎下巴抵着膝盖,呼吸因自己不纯粹的小心机渐渐难以平静。   她确实有放筹码的意思,可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不回来,就算她无条件答应了也无济于事。   四月气温回升,但冷空气还在上跳下窜,时不时蹦出两天,搅得天气忽冷忽热。   也是凑巧,月初科室有位住院医请了产假,于是他们负责的病人不可避免地增加了。   连轴工作几天后,宋黎在一个午觉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睡醒眼皮还是很沉,酸胀得睁不开,脑袋也昏沉沉的,头绪稀里糊涂。   她好像要感冒了。   其实睡前宋黎就有了点感觉,那时她剥开了最后一颗巧克力钻石糖,水晶罐里装的全都成了金箔玫瑰。   吃的时候味觉不太敏感,没什么滋味,只觉得喉咙干痒,下咽艰难。   一觉睡醒,果然。   到那天宋黎和盛牧辞已经一周没有联系了,希达的案情正闹到最凶的地步,她也因负荷的工作日日忙到昏天黑地。   那是他们自分开后最长一段时间无音讯。   下午的工作宋黎都戴着医用口罩,双目被电脑辐射出的光亮出晕眩感,整颗脑袋沉重得像要压垮脖颈,但她还在敲病程。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办公室里突然有了私语声,有几人挤到一起偷偷看同一部手机,目光偶尔往她这儿瞟两眼,那眼神,恍惚含着难以言喻的同情。   宋黎头正疼着,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可能是微博又有了某位明星的新瓜吧。   她灌下半杯热水,准备继续敲键盘,对面的孟映乔忽然把手机递向她。见她沉着眉眼有些严肃,宋黎伸出酸疼的胳膊,接过手机。   屏幕上是实时热搜第一的那条微博界面。   【盛氏董事长夫人岑馥携杜氏千金杜悦童逛家居城,疑似与盛三好事将近】   狗仔拍摄的照片里,并没有盛牧辞的身影,只有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戴着墨镜穿着贵气优雅,手挽着手,停驻在一张样品床前,做出挑选的样子。   宋黎手指止不住微颤,头顿时泛起一阵疼。   哪怕她对这则报道的真实性很怀疑,甚至压根不信,但看到“与盛三好事将近”这几个字,也很难做到平心静气。   何况当时他们好久没有联络。   宋黎静静盯着这段话,半晌后把手机还给孟映乔,对她牵出一丝笑。   随后宋黎便戴回口罩,无事发生般强撑着敲完了病程。   苏棠年也在之后几分钟对她进行了微信轰炸,问她和盛牧辞怎么回事,又在大篇幅怒斥豪门父母不讲武德后,总结道:【不过这届网友眼光值得表扬,那个什么杜悦童哪有你漂亮!跟我们小仙女比差远了好吗!!!】   宋黎额头抵到桌面,感冒所带来的无力让她不能多于思考,尤其今天还要上夜班,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捱到回家。   是在厕所,宋黎想要洗把脸清醒清醒的时候,盛牧辞打过来电话。   她的手机搁在办公桌上,回到工位才看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微信也有盛牧辞的消息。   五分钟前:【假的,别信】   就在刚刚:【接电话,我和你解释】   宋黎鼻子一痒,低头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后,有气无力地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也是有感冒的原因,在极度不舒服的情况下通常做不到保持理智。   所以那时候,宋黎确实不太想和他说话。   有时候人真的是会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没有搭理他,可当他没再来电话和微信,宋黎又觉那股积郁在胸腔的闷气压得她越来越喘不过气。   她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这个下午。   办公室走了部分同事,留下部分要值夜班的,有同事过来问宋黎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宋黎趴在桌子上摇摇头,说自己没胃口。   听她声音鼻音很重,那同事问:“宋宋,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   宋黎精神不振地坐起来些:“没事……”   同事摸摸她额头:“吃药了吗?还是去挂个吊瓶吧,我怎么感觉你还有点低烧啊。”   “还要上夜班呢。”宋黎哑着声苦笑。   “还上什么夜班呀,找个人替你呗。”旁座的万姚突然插嘴:“宋宋,你不是和盛牧辞好得很吗?他一句话,你不是随便翘班。”   今天微博热搜的事私下都传开了,万姚不可能不知道,她明显就是存着打击报复的心思,来看宋黎笑话的。   同事刚想让她别说话了。   万姚先扬着声,阴阳怪气地问她:“你们家盛牧辞呢?”   宋黎困顿又难受,眼睛酸涩得直泛生理性泪水,也有被万姚的话刺激到,鼻塞严重,让她窒息感很强烈。   很讨厌自己敏感的情绪,如果在平常,她肯定是能笑笑过去的,但当时生病造成了她成倍的脆弱。   宋黎呼着灼热的气,垂着眼,不声不响兀自收拾桌面。   万姚积怨已久,还想要趁机得寸进尺地说什么,倏而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门口响起。   “这儿呢。”   那是耳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宋黎手蓦地一顿,眼睛死死盯住桌面,僵硬着不动了。   其他人齐齐循声望过去,包括万姚。   只见男人身型颀长,站在门口,似乎一路赶得急,黑色外套搭在臂弯里,短发稍显凌乱。   盛牧辞一步一步走进办公室,在宋黎办公桌前停住,睨一眼刚才说话的万姚,面色冷硬。   “找她家盛牧辞有事儿?” 第41章 . 独享你 为什么不抱我。   当时本应在京市的人突然空降南宜,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万姚在讥讽宋黎前,也压根没想过盛牧辞会出现,此刻他脸上虽未表现出明显盛怒的情绪, 但那双长眸漆黑, 剜过来的目光冷得像冰刀。   他越是面无表情, 越是让人害怕。   被这样盯着, 万姚只觉周身陷在危险之中,看到他, 就想起曾经自己抢替宋黎去查他的病房, 却被吓哭的恐惧。   万姚浑身都不由颤起来,倏地起立后退两步, 结结巴巴地道了两声歉, 捏着包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办公室。   四下一片死寂, 都没人敢大喘气。   谁能想到他会突然现身呢?   连宋黎都是错愕的。   她低着头动也不动, 盛牧辞半蹲下来去看她,神情柔和许多:“吃饭了没有?”   宋黎没说话,只是目无焦点地看着桌面。   那位女同事站在旁边进退两难,走和留都很尴尬, 见宋黎迟迟不回应, 她倒抽冷气,小心翼翼出声:“宋宋应该是……生病了。”   闻言, 盛牧辞浓眉深深一皱, 伸手摘下宋黎的口罩,看到她嘴唇泛白, 气色很差,眼神迷迷瞪瞪地像是随时都要昏过去。   “走,我们去看看。”   盛牧辞立刻握住她胳膊, 宋黎四肢百骸都是麻木的,被他从座位上拉起,双腿虚软,人摇晃着落入一个稳实的怀抱。   下一秒,只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横抱起来。   那时宋黎已经完全糊涂了,眼前男人的身影散开重影,她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失去意识前最后模糊的一眼,是他抱着她稳健地向外大步走时,那抿紧的薄唇和脸廓利落的下颔线。   也不算刚巧就在这时昏倒,其实宋黎强忍了很久,人在孤立时才能做到坚强,一旦有了依靠,谁都是懦弱的。   所以他一来,她就撑不住了。   宋黎昏昏沉沉地睡了很长时间,再醒来,房间里窗帘合着,一盏灯亮着温和的光。   901病房的卧室。   这里她太熟悉了,睁开眼就知道是哪儿。   左手背贴着针后贴,应该是她睡着的时候挂过了吊瓶。   房门一声轻响,盛牧辞端着一碗清粥进来,见她醒了,他坐到床边:“好些没?”   宋黎人是清醒些了,但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惺忪地望着他,半晌只有虚哑的一声:“嗯……”   两人对视着,都静下来。   分开几月后再见的感觉很奇妙,目光亲密得一直黏在彼此身上不离,暗流湍急,却又矛盾地带着一点久违的生疏。   “就在医院,生病了不去看,也不告诉我。”还是盛牧辞先开的口,他放下粥,去揽宋黎的后背扶她坐起。   然后很轻地捏了下她脸颊,笑着逗她:“衣服还穿这么点儿,就等着我伺候呢?”   他笑起来一如既往痞痞的,和走前没什么两样,那一个瞬间让宋黎感觉,好似他从未离开过,在车里故意咬她耳朵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宋黎靠着枕头,鼻音又闷又低,哑得不像话:“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以为惹你生气了,赶紧回来哄么。”   盛牧辞说着话,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宋黎还没什么力气,就着他手抿了口水润喉,可一咽下去嗓子眼就发疼。   宋黎蹙眉,偏开脸不要喝了。   “那把粥喝了垫垫胃。”盛牧辞又去端那碗清粥,舀起一勺喂她,这姑娘摇摇头,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   “喝点儿,还得吃药呢。”   宋黎没应,只在盛牧辞说完后,嫌恶得整张脸都皱起。   无论盛牧辞怎么劝,这碗粥就是喂不进宋黎的口,他没照顾过人,谁知道第一次就碰见她这么个难伺候的。   盛牧辞低头笑了,有些束手无策。   他叹了口气,揉揉她耳垂,忽然问:“我过来你不高兴?”   宋黎停住,抬眼对上他亦深亦浅的眸光。   怎么可能不高兴,每天都在想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真回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没想你过来……”宋黎声音都是软绵绵的:“那时候不舒服……才没回。”   这话半真半假,没想他特意跑一趟南宜是真的,但不回消息还有不冷静的原因。   盛牧辞没有揭穿,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还当你不理我了。”   是挺不想理你的。   宋黎在心里悄悄说了句。   这天气昼夜温差大,也是刚挂完吊瓶,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宋黎刚低头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就被盛牧辞捉住手塞回被窝里,严实裹住。   她越是不说话,那小小的醋意反而越明显。   盛牧辞也不等她问了,明白和她解释:“我妈要约谁逛街,都和我没关系,听见没有?”   宋黎微愣,慢慢地终于意识到,他突然大老远从京市跑到南宜,真就只是怕她误会了而已。   不管先前有多颓丧,所有因病激化的坏情绪都在他一清二楚的表态里顿时消散。   宋黎轻轻软软地“哦”了声。   严肃了没一会儿,盛牧辞又勾起一抹玩味的坏笑,俯身过去看住她的眼睛:“再说了,我喜欢的是你这样儿的,你不知道么?”   宋黎那时反应比较迟缓,静静想了半晌,才小声问:“是吗?”   “不然我追你这么久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说喜欢她,尽管这个表白简单又随意,宋黎还是止不住心动。   盛牧辞抬了下手里的碗,挑眉看她:“再不喝就凉了,算我求你,吃两口?”   从来没人在她生病的时候,这么耐心地顺着她哄着她,这年纪的女孩子没法对这样的宠溺无动于衷。   宋黎仿佛从一只小刺猬变成被惯坏的猫,满眼委屈地望着他。   “疼……”   “喉咙疼?”盛牧辞问。   宋黎吸吸堵塞的鼻子,难受地点点头。   她的声音是哑的,含着鼻音,听起来好似带着哭腔,娇气得很。   可也就是这份娇气,是会让男人心软得想把此生尽数的温柔都倾注给她。   盛牧辞哄小孩儿似的,摸摸她温烫的脸:“我们只喝一半好不好?吃完药就睡觉。”   眼睫轻颤,宋黎脸贴在他手心,问:“睡醒了……你还会在吗?”   盛牧辞止了声,陷入无言。   说实话离开京市是他打不通她电话后的临时起意,希达案情和公司内部都还乱成一片,要赢这场仗,他的确走开一刻都很艰难。   最好就是连夜回去。   但她当时那么温顺,像乖巧的小猫试探着想要缠他,又小心得怕眼前所有都是镜花水月,这模样,真的让人很难舍得抛弃。   沉默片刻,盛牧辞不大在意地一笑。   “会。”   盛牧辞靠近她些,语调斯理,暧昧得要命:“要不你分我半张床,我躺这儿陪你?”   又是故意逗她玩儿的。   宋黎确定。   但宋黎没和从前那样羞愤地瞪他,她只是慢慢说道:“你会被我传染的。”   “我可没你这么弱不禁风。”他不以为意。   宋黎低了会儿头,一言不发抽走他手里的粥,忍着咽部的痛喝掉半碗,再还给他。   还在另想法子哄,她忽然乐意喝了,盛牧辞意外地略怔,笑了:“我们小阿黎这么乖啊。”   宋黎不接他话,朝他摊开手:“药……”   他唇边笑意加深,碰了碰水杯,还是温的,才把药和水递给她。   原本就精疲力竭了,吃完药宋黎阵阵困倦袭来,坐不住躺了下去,却没有闭眼,在盛牧辞要起身的时候,她轻轻勾住他一根手指。   “……你去哪儿?”   女孩子生病的嗓音有些低迷,柔软得像映在池塘里地月光,轻轻一碰就会碎。   盛牧辞一顿,回眸看向她。   她纤长的睫毛半阖,睡眼泛着浅浅的水光,朦胧地将他望着。   盛牧辞被她的目光千丝万缕地缠住,片刻后才发现,她只占着一半床位,另一半空了出来。   末了,他若有所思:“这边留给我的?”   生病也有好处,宋黎脑中的混沌压过了自身一些羞涩和忸怩,正因为如此,她当时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接着喃喃问他:“你不陪我了吗?”   她难得黏人,反倒是盛牧辞愣了会儿神,随后他细细摩挲她勾过来的手指,声音渐渐放低:“真要我睡这儿?想好了?”   宋黎几乎没有迟疑,点了下头。   盛牧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给她反悔的机会,可这姑娘半天也不见犹疑,那眼睛一眨一眨,最后还蹙了下眉,像是在质问他——   你怎么慢吞吞地还不上床?   人家女孩子都这么邀请了,还管什么正不正人君子的,反正他不是。   盛牧辞弯唇,也没拖泥带水,松开几颗衬衫纽扣,往她身旁一躺。   房间里的光暗下,只留着一盏小夜灯。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头说睡吧,而后四周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黎倒不是生个病就完全大胆了,男人天生灼热的体温隔着被子挨着她,时隔数月再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宋黎也做不到淡定。   或许是分开太久了,那时她的心思被想念和依赖据满,今早出门上班时,她是想都没有想过这天能等到他回来。   要如何形容宋黎那时候的心情?   雀跃肯定是有的,但也有忧虑,可能一觉睡醒,再见又要等到几个月后。   宋黎掀开被子一角,盖到他身上。   后一瞬,盛牧辞便睁开了眼。   他们分别躺在两个枕头上,侧着身,在昏暗的橘光中凝望着对方。   “怎么不睡,哪儿不舒服了?”   盛牧辞没问她给他盖被子是什么的意思,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似要将她罩住。   宋黎没回答,那时她处在一个晕眩和困顿交织之下的状态,思绪宕机,只剩本能。   稀里糊涂地,她往他身前挪了下,又挪了下,最后近到脸都贴到了他的胸膛,透过轻薄的衬衫布料,能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盛牧辞身躯微微一僵,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不知怎的,宋黎眼睛一热,她都主动靠近了,他还不过来抱抱她,好像这么久了一点儿都不想她。   宋黎等得有些委屈,伸手环住他腰,脸埋在他身前,闷闷地说:“你为什么不抱我……”   停顿那么三五秒,盛牧辞哑声笑了。   他还想克制住单纯陪她睡一觉,这姑娘倒是先来招他了?   盛牧辞抬起胳膊把她往前一搂,宋黎穿着一件短毛衣,他的手很容易就探到了毛衣里,覆在她滑腻的后腰。   他低下头,唇碰到她烫红的耳廓:“这么撒娇,不怕被一口吃掉么?” 第42章 . 独享你 亲亲好不好。   他掌心极为缓慢地抚弄着她后腰, 似调情,又像是在哄她睡觉。   男人总是有着降不下热度的特别体温。   宋黎脑袋在他的枕头下方搁着,离了自己的枕, 脸埋他胸膛, 他的手烫得她人痒, 心里头也痒起来。   他的怀抱真的好有踏实感, 在被他拥住的那瞬间,宋黎因胡思乱想而生出的不安情绪一秒消散, 药效作用, 抱着他,宋黎很快就陷入眠梦。   迷迷糊糊间, 听见他声音放柔放哑, 问她, 这么撒娇, 不怕被一口吃掉么?   这就算是撒娇了吗?   像是怕他走了,宋黎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衬衫,昏昏欲睡地琢磨他话。   想着,那你吃好了……   但她当时困得没了印象, 也许这句话说出来了, 也可能没有说。   那夜一定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他们都变得很不像自己。顽劣的不再顽劣, 要强的不再要强, 一个破天荒得温柔,一个破天荒得缠人。   这一觉直接睡到翌日天明。   感觉到有光亮落到眼皮, 宋黎睁开一点点眼睛,入目是敞着领口的黑衬衫,露着清晰的锁骨。   睡意朦胧, 渐渐往上看。   头一抬,倏地撞进了男人深静的目光。   宋黎心咚地跳了下。   她还懵着,盛牧辞淡淡一笑,嗓音自然低哑:“醒了?”   大概他睡醒有一会儿了,脸上不见有烦躁的起床气,倒是满眼舒惬,慵懒将她凝着。   昨夜是病糊涂了,现在退了烧,宋黎头脑清醒好些,隐约记得好像……是自己非要抱着他睡。   头一回和男人同床,羞耻心虽迟但到。   宋黎眨巴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手还在他腰部的衬衫上攥得很紧,好似抱着一团火。   她脸一红,手指悄悄缩回来,人也不声不响地往床侧退。   刚退开一些距离,腰就被盛牧辞强劲的长臂勾住,一下捞回到他怀里。   宋黎身子撞到他的胸膛上,男人呼出的热息喷在她额头,时轻时重。一紧张,她双手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捏出一层很深的褶皱。   “睡都睡了,还跑什么?”盛牧辞缱绻的笑里带着坏意:“老子清白都没了。”   宋黎被他的臂膀压住躲不开,脸越来越热,头努力往下低:“不要乱说……”   嗓子没那么哑了,比昨晚清润许多。   盛牧辞另一只手摸到她脑后,慢慢捋她散乱的头发:“你就说,是不是自己非要拉着我上床?”   “……”   话到这份上,氛围是纯洁不起来了。   宋黎还虚飘飘的,他应该是来后就没空抽烟,身上难得闻不到烟味,只有自身干净的气息包裹着她,有种松木调的清爽,像大雪放晴。   “又没怎么你……”她小声嘀咕。   “这还没有?”盛牧辞恶劣地掐了一把她腰:“讲讲道理,怎么还吃干抹净不认人呢妹妹?”   宋黎用力扭了下腰,哼唧了声痒。   被窝里就这么大点儿空间,两个人很容易擦枪走火,盛牧辞按住她不安分的腰肢,低声提醒:“别乱动。”   怕痒,宋黎想躲他手,人下意识往前靠,一挤,突然挤到他某个部位。   宋黎身子顿时敏感地僵住了。   两人都在那一刹那安静下来。   身前的女孩子忽地没了声儿,似乎是吓着了,盛牧辞缓了一缓,去摸她的头:“都叫你别动了。”   他说得很温和平静,但藏不住声音里异样的哑,听得宋黎羞赧到双颊烧起来。   宋黎不说话,慢吞吞背过身。   接着,身后便有一沉一轻的动静,是他下床了,走向浴室。   门关响,宋黎难堪地捂住脸,埋进被窝,晕乎乎地想着刚刚碰到他西裤,那里硬实得明显。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宋黎有些难以面对,等起床洗漱后,盛牧辞叫了两份早餐,他们一起坐在餐桌前,宋黎还做不到正眼看他。   宋黎全程头低得很深,一勺接一勺地喝粥,她还虚着,不是很有实感,想到亲密接触过的人就坐在对面,可能正在看自己,她心就酥麻得一塌糊涂。   见她这模样,盛牧辞了然扬唇,什么都没说,静静陪她吃完早饭。   挂过吊瓶没再发烧,其实宋黎今天好了很多,上班没有太大问题,但盛牧辞昨天一个电话就给她请了几天假,宋黎想想还是决定休息一天为妥。   他们离开医院时,一路上都有人觑来目光,暗戳戳地从各个角落,特别微妙。其实都没有恶意,可他们瞧她那眼神含着探究,好像她是盛牧辞在外面养的小情人。   宋黎心里忽地有些不舒服。   坐进副驾驶,宋黎系好安全带,包包压在腿上,一句话也不说。   盛牧辞没直接开车,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依旧沉默不语,笑了下:“还害羞呢?”   宋黎瞟过去一眼,似乎是想说,都怪你。   “健康男性的正常生理反应,也不能全赖我吧?”说着,盛牧辞指尖拨弄了下她耳垂:“而且被摸的是我,怎么想不都是我吃亏?”   男女那些不能明说的事,宋黎尚未经历过,一想到难免尴尬羞涩,他还这样肆无忌惮地说着让她脸红的话。   “你……色。”   她生了一张无辜的幼态脸,尤其当时病没好全,眼睛漉漉的,瞪他的时候纯真又迷人。   盛牧辞笑了,慢慢倾近她,故意引诱一般低着声:“追女孩子不好色,难道我是想跟你拜把子吗?”   这真真是一句无可反驳的话。   宋黎无言了好一会儿,由于感冒还有些鼻音,她侧过身坐的时候哼了一声,嗲嗲的,又哑又糯。   “你自己说,是不是?”盛牧辞随时都不忘调侃她。   宋黎脸偏向车窗,没回答。   窗外是医院的停车场,他曾在这里为她动手打过靳时闻,说起来,他们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也是从那件事开始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很奇妙,不知不觉间,他们好像就有了许许多多可回忆起的事情。   想着想着,宋黎眨了眨眼,情绪被感性主导,鼻音加重了:“可你都在京市,追到了也没时间谈恋爱……”   她声音很轻,盛牧辞怔愣着反思了下,也挺无奈的:“这不是前段时间事儿太乱了,以后一有空都过来陪你,成不成?”   随后,有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手背。   宋黎指尖微颤,但没抽出手。   说不上是为什么,他的意思是有空才来,可她心里竟都觉得知足了,难道还指望他永远留在南宜吗,不可能。   宋黎轻轻回头,盯着腿上他的手,一个走神脱口而出:“那个杜悦童,在你心里算什么?”   再提这事未免小家子气,但有些话总是得要先问清楚的。   也是没料到她突然这么问,盛牧辞眉头浅皱,摸不着边际地笑了笑:“你这问的,都不在我心里的人,要我怎么说?”   宋黎没什么太深的心机,只想他亲口表个态而已,这回答,无疑是过关的,至少听完后她心情稍霁。   “可他们现在都认为,她是你未婚妻。”宋黎终于抬起头,睫毛轻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吃醋了?”他轻声。   宋黎不说话,就那样望住他,眉眼间染着一丝病态,都是低迷和委屈。   那个瞬间盛牧辞忽然懒得再说,小姑娘都这么可怜巴巴地看他了,还狡辩什么呢,就当是他的错,惹得她不高兴。   也别问了,直接哄哄就是了。   扫了眼腕表后,他撂下两字:“等着。”   而后没再说其他,直接驱车开出医院,到了附近一家金器店。   下车两分钟后,盛牧辞回到车里,捉过她手,将一个东西戴到她的手腕。   宋黎讶异地看着自己腕部多出的手链,是一条红色编绳,串着一朵金玫瑰。   而另一条一模一样的,他戴到了自己左手。   “这什么?”宋黎一脸茫然。   盛牧辞晃了晃,没掉,还算满意地放下左手:“小情侣不都喜欢戴这种手链?”   “你……”   她话还没出口,盛牧辞不知为何盯着她头发一直瞧,宋黎正奇怪,就见他忽然往前靠,上手将她扎马尾的发圈扯了下来。   “你干嘛……喂!”宋黎根本来不及阻止,长发失了束缚,一下子散落开,发丝凌乱散在脸旁,披在肩背。   罪魁祸首将她的黑色细发圈勾在指尖打量,然后也套到了左手腕。   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们女孩子,是不是管这叫名草有主?”   “你无不无聊。”宋黎拢开乱发,恼他一眼:“都哪儿学的?”   他云淡风轻地回答:“表侄。”   宋黎吸口气:“你表侄几岁?”   “初二。”   “……”宋黎无话可说了,还能责怪小朋友带坏老男人不成?最后她只能小声絮叨:“幼稚死你算了!”   半晌没听他应声,宋黎再看过去,却见他眼底都是笑意,她心里倏而弥漫起丝丝甜味。   幼稚归幼稚,但这幼稚的小把戏,还真的满足了她那小小的占有欲。   “都什么岁数了,还学小孩儿闹……”宋黎口是心非地低嗔了句。   盛牧辞在驾驶座栽歪着身,瞅着她笑,冷不丁问:“喜不喜欢?不喜欢等我下回过来再带你挑。”   他没明着说,但宋黎能听懂,送她回家后他就得赶飞机回京市去。   昨晚他不管不顾地飞过来找她,一直陪到现在,相信京市肯定有一堆棘手的事等着他。   宋黎也很矛盾,本心想他多留会儿,哪怕再一起吃个午饭呢,可理智又牵引着她把握分寸。   宋黎摸着手腕上小小的金玫瑰,声音渐渐轻了:“挺好看的。”   盛牧辞笑而不语,安静看着她脸。   送她到家,就是再见的时候了,盛牧辞没在鹿枝苑门口停车,而是多开了一分钟,到她家楼下。   “回去再睡一觉,饭后记得吃药。”盛牧辞慢慢停下车。   宋黎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有点舍不得下车,又怕他误了飞机,迟疑了很短的一瞬,她回眸:“你说,一有空都会过来,这话算数吗?”   还病着,她一双眼睛不是很有神,略微耷拉着,显得有些懵懂。   可那一刻,看他时很认真。   盛牧辞瞧着她,她睫毛一眨,再一眨,等着他回答,他瞧了她好一会儿,一瞬笑了。   说,我对你可没有过一句假话。   一直到人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里,宋黎满脑子都还是他说那话时的模样。   一束光透过树叶缝隙,照进窗玻璃,他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敛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京腔依旧低荡着一股懒劲儿,却莫名地极具安抚力。   宋黎信了。   一宿没回,给十四盛满狗粮后,宋黎就在沙发坐着,静静思考很久,或许也没有很久,总之那时十四已经吃完了那一碗狗粮。   宋黎算着时间,估计他人已经到机场了,就是不知道上飞机了没有。   她拨出一通电话,右手举到耳边,戴红绳的左手搭着大腿。   大约响了那么十来秒,对面接了。   “怎么了?”他笑着问,周围有细细的杂音,可能正往机场走。   宋黎轻声叫他的名字:“盛牧辞。”   “嗯?”他也轻应一声。   十四摇着尾巴到她腿边,宋黎抬起手,摸着它的脑袋,其实还是害羞的,所以顿了片刻,她才出声。   “……我们谈恋爱吧。”   对面忽然没了声,两边都陷入寂静。   宋黎原本就有些紧张,半晌没得到回应,她咬住下唇,更紧张了。   他怎么还不说话呢?   时钟挂在墙壁,秒针嘀嗒嘀嗒地转响。   直到宋黎有结束通话的念头了,盛牧辞终于有了声音,嗓音有一点哑:“还在家么?”   这是什么问题?他就这反应?   宋黎不太高兴了,扭捏着,不情不愿地回了他一声“嗯”。   “知道了。”他说完就挂断。   宋黎看着断开通话的屏幕,懵了半晌,吸吸鼻子,还堵塞着。   无端生起闷气,她瘪瘪嘴,扔开手机,郁闷地趴到沙发上,想睡,却迟迟没睡着。   烦死了。   难怪都说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呢。   宋黎脸埋在臂弯里,眼圈微微发烫,不知是鼻塞难受,还是因为拿不准他的态度而惆怅。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   半梦半醒间,宋黎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地。   宋黎蓦地惊醒,揉揉眼睛从沙发爬起来,站得猛了,感冒加低血糖,她微晃,踉踉跄跄地过去开了门。   还没等她看清是谁,那人迅速挤进屋里,门砰得一声合上,宋黎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他一推,后背磕到门。   他向前一跨,腿抵着她的,高大的身躯将她在门上压住。   男人沉哑的嗓音含着低喘,从她头顶传来。   “女朋友,亲亲好不好?” 第43章 . 独享你 好久不见。   等宋黎从那阵眩晕里缓冲过来, 眼前突发的情况让她目瞪口呆。   男人虎口轻轻压在她颈侧,凭着身高优势,以一种温柔囚禁的姿态, 轻而易举堵住了她所有去路。   宋黎还在错愕, 他居然回来了。   下一瞬又被他低垂而来的眼神瞧得心慌无措。   那时他像个狩猎者, 那双眼睛含着饥渴和贪婪, 把她深深罩住,仿佛在思索身.下的猎物从何下口。   也没问的必要, 一声女朋友, 他去而复返的原因足能意会。   因被他锢着颈,宋黎只能仰起脸和他四目相对, 到这地步, 他明明白白的索求, 她也不能够视若无睹了。   “你……不赶飞机了吗?”宋黎双手挡在他胸前, 彼此的身体隔着一段若有若无的距离。   盛牧辞头再往下低,抵上她的额:“你不让我走。”   空气都是他烫人的热息,可能是赶回来的,他这会儿还点儿喘, 带出一丝色.气。   宋黎无辜地屏着呼吸:“我没有……”   “让我亲亲。”他低着声, 气息又重了。   在电话里答应和他谈恋爱的时候,宋黎可想都没想过, 半小时后还要面临这一幕。   她六神无主地失了语。   盛牧辞拇指按到她颊侧, 轻轻慢慢:“不愿意?”   不是……   宋黎忍不住咬住唇,含着女孩子的娇羞和矜持, 涩声:“哪有人刚确定关系就……”   抬抬睫毛去看他,眼底一片柔弱:“我还病着呢。”   因感冒她的声音微微地哑,说起来低低的, 没什么力气,显出几分娇弱可怜。   盛牧辞瞧着她眉眼,扶上她那一截细腰,耐心柔声:“就亲一下。”   她还穿着昨天那件浅色短毛衣,脸被他摸着,腰也是,散乱的头发丝丝缕缕钻着领口,乱着她的思绪。   宋黎不说话了,把自己的唇咬得麻麻的。   “别咬。”盛牧辞指腹滑过来,滑到她嘴唇,温柔地抚着。   宋黎格外紧张,也糊涂了,牙齿渐渐松开。   他轻笑,笑声未落,突然低了头,精准地吻住她,唇贴着唇,温热的,柔软的。   宋黎身子一瞬绷住,不知所措地攥住他衬衫的领子,捏出很深一层褶皱。   她一紧张就如此,醒后同.床时也是,好像手里头一定要抓点什么才能和他亲.热。   唇上的温度烫得很,宋黎眼睫簌簌颤动,牢牢闭着,一丝气都不敢往外呼。   盛牧辞唇离开一点儿,见她模样笑了下,双唇重新落下,若即若离地亲了会儿,最后慢慢压实。   这个吻算不上浅尝辄止,但盛牧辞顾着她感受,也没太过欺.负她。   再亲得深些,这姑娘要把自己憋气憋到昏倒。   最后,盛牧辞在她下唇很轻地咬了咬,宋黎身子骨都酥了,站不住下滑,他握住她腰,把人提回怀里。   宋黎晕乎乎地,脸枕在他肩头,透红了,不敢抬起来。   “好了。”盛牧辞唇移到她耳边,感觉到怀中的人还僵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着:“放松,怕什么?”   其实……只是亲亲了嘴巴而已。   可宋黎当时脑子都空了,屏息太久,呼吸细细碎碎地乱着,初次和他亲近到这种程度,是个女孩子都做不到不害臊的。   宋黎支吾了声,心脏凌乱跳着,人轻飘飘地,不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做。   男人静静抱着她,也没出声,似在回味和她接吻的感觉,又像是在享受最后的温存。   直到他唇的温度暖到她耳廓,碰了碰,听见他哑声说:“要走了。”   宋黎一怔,渐渐抽回神识。   她一句谈恋爱,他专程跑回来,竟然就是为了亲一亲她……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她先前还在生无名气,可真是无理取闹呀。   宋黎愧疚地想着,脸还压着他肩颈,留恋地蹭了蹭:“嗯……”   应着,她抬起头,从他身.上离开。   见她被自己亲得面色潮红,浅褐色的瞳仁湿答答的,这般样子望过来,显得楚楚可怜。   盛牧辞不禁笑了,伸手抚上她红润的脸颊:“想不想再亲会儿?”   宋黎分不清他是故意逗她还是认真的,手指没什么力道地推推他,红着脸,嗫嚅说:“你去吧……”   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回来找她的半小时,来自京市催他的电话响了一路,希达的案情正到关键时候,成败一瞬间的事,这种关头,他不在一刻,公司里里外外的有心人就多一刻可趁之机。   可谁让美色误人。   坐上私机后,盛牧辞还在想,这世上竟然会有一个姑娘让他心甘情愿做到如此。   他自己都挺意外的。   “等我回来。”   这是那天他走前,在宋黎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说,这段恋爱刚开始,他们分开了。   但相比之前,宋黎少了许多忐忑不安,也期待起未来的日子,不再和过去那样无望。   或许是这一回的经历,让她心里有了底,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他不远万里也会过来见她一面,尽管不会这么做,但心踏实了,因为他说会回来,那等待就有了意义。   不像以前一连几天断开联系,仿佛坠落无底洞,没有尽头地等,她都不晓得和他还有无下文。   感冒没到严重的地步,宋黎在家休息一天后就回去上班了。   为此盛牧辞还在电话里数落了她一顿,说她也不多养两天,再生病折腾的还不是他。   说着说着话就远了,又开始调侃她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还说要叫人每天按时给她送餐,得养胖点儿。   那天宋黎依旧是在那个安静的楼道,眉眼间漾着笑意听他说话,轻着声:“你也要好好吃饭,少抽点烟。”   盛牧辞叹口气,说行吧。   “这么不情愿……”宋黎嘀咕。   “哪儿能呢,你说少抽就少抽,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话了?”他在那边乖乖耍着花腔。   宋黎心猿意马,柔声说:“天南地北我也管不住,你自觉吧。”   盛牧辞含笑问她:“想我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宋黎恍然间醒悟到,他们是真的在谈恋爱了,放在过去这话是不可能问的。   宋黎靠着墙,一只手揣在白大褂里,嘴硬着说:“还行吧,有一点。”   “就一点儿?”他哼声,又时不时叹息。   宋黎低头无声笑了下,去哄这个幼稚的男人:“想想想,行了吧。”   外面很晴朗,宋黎走下半层,倚到窗栏边,春风侵入暖着脸,她闻到樱花的香气,放眼望去,医院里是团团簇簇的淡粉色。   宋黎正惋惜着,樱花花期太短,等不到他回来一起看了。   他却在电话里三句不离轻浮:“怎么办,非常想亲你。”   想起那天被他压.在门上,一片温烫含着她唇亲吮,只是想想,宋黎感觉嘴唇又麻了,一下羞臊,不应他话了。   “下回能张嘴吗?”盛牧辞慢条斯理地问。   其实和他接吻的感觉很心动,他会照顾着她的情绪,又不失霸道地控制着她渐渐情迷。   但真正的亲吻远不止于此,他们都知道。   宋黎被他问得脸红心跳,轻轻嗔着:“别闹了……我要午睡了。”   某人却没放她走,低着嗓:“能不能?”   拗不过他蛊惑般的追问,宋黎温温吞吞地敷衍他一句等你回来再说。   这段恋爱让宋黎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再忙都不会遗忘晚安。   分享欲是最高级的浪漫。   这句话宋黎如今深以为然,身不由己地,所有日常她都和他分享,比如带十四在宠物店修毛,比如和苏棠年逛街看中的小裙子,也要问问他漂不漂亮。   盛牧辞偶尔也会随手拍些东西给她,可能是窗外的风景,也可能只是手边的烟盒。   就因为这些细碎的生活,哪怕他不在身边,宋黎也能感觉到这段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希达的案子是在五月底有了转机。   盛严霄远嫁国外的亲妹妹回国出庭,揭露亲哥哥曾邀请她丈夫一同开拓海外市场,将希达低成本高利润的劣质药物流通海外,并提供了仓库所有药物品类和通话录音的证据。   监管部门对涉案药品进行鉴定,调查后情况属实,其中有部分保健药物含有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成分。   之前盛严霄手下的人处理得及时干净,而律师又钻着死者家属提供不出直接证据的空子,反咬家属勒索敲诈,故而案子迟迟未能判决。   眼下真凭实据,无可辩驳。   此案终于算是定罪判决,盛严霄作为公司法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包括陈庚在内的部分知情继受股东同样承担相应责任。   网友一直关注着案情,京市法院一公开判决结果,就被网友分分钟被顶上热搜,吆喝着普天同庆。   事情一出,盛氏内部乱成一团,虽说盛严霄跌落神坛了,但他坐任公司首席执行官长达十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明哲保身有,但冥顽不灵的更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盛氏的内斗注定是一场长久战。   事后,盛奕作为盛氏董事长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盛牧辞任盛氏总部新首席执行官。   不过网友们的关注点全跑偏了,都被盛牧辞左手腕的金玫瑰红编绳和黑发圈吸引住。   【三哥西装半永久吧,帅到窒息了就是说!!向我开炮!!!】   【等一下集美们!4分39秒!!注意三哥喝水的时候!左袖口露出的东西!!!】   【???crush的情侣手链?!!!】   【黑色的是发圈?小姑娘的发圈???是我瞎了吗??!】   【你们……人均福尔摩斯= =】   【我屮艸芔茻,三哥真和那个杜悦童订婚了?求求了不要啊!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救命!我磕的cp散了?妹妹不比杜漂亮吗!!呜呜呜呜心疼我乖妹】   【+10086!高举拽哥甜妹大旗永不倒!】   ……   新闻发布会后没几分钟,“盛三情侣手链黑发圈”和“盛三杜悦童”的词条就登上了微博热搜前二。   那天正值休息日,五月底春日渐暖,二十度度的风温柔拂面,让人惬意得想化身一只猫,慵然趴在春光下睡懒觉。   宋黎舒服地眯起眼,牵着十四在小区里悠哉悠哉地溜达。   她穿着条吊带及膝连衣裙,粉白碎花,外面搭一件藕粉色的薄款长袖针织开衫,长发掖在耳后,耳垂上戴着一对玫瑰金花瓣耳钉,是盛牧辞前段时间送她的。   左手拉着牵引绳,右手握着手机。   走到草坪旁的长椅,宋黎坐下来休息时,接到苏棠年的电话:“崽,速速上微博!你男人上热搜了!”   自从宋黎告诉苏棠年,自己和盛牧辞在一起后,苏棠年就再也不以盛大佬称呼某人了,变成了“你男朋友”、“你男人”、“你的大佬男友”等等诸如此类。   苏棠年当时是这样说的:“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我们仙女崽崽,就算他是盛牧辞!我也立马……脱粉!”   “……”   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气势,让宋黎无语了好一阵。   “他上热搜有什么奇怪的。”宋黎抚抚被风吹乱的裙摆,弯着唇说。   苏棠年三言两语说明情况,电话最后,她说,去吧正主,去制裁他。   宋黎放下耳边的手机,打开微博,唇边笑意慢慢消失,直接一通电话杀过去。   铃声响了五下后接通。   她扯着天生温甜的嗓子,没多大威慑力地凶他:“盛牧辞!”   “嗯?谁惹你不高兴了?”男人笑着。   “你又在外面……”宋黎想忍着,憋了半天没憋住:“沾花惹草!”   那边有些吵,叽叽喳喳的似乎有一群人围着,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清她的话。   他只是懒洋洋地对她说:“你等等啊。”   宋黎两道细眉蹙起,一面生气他不解释还晾着她,一面又乖乖地保持安静。   片刻后,宋黎听见电话里盛牧辞一声散漫的低音炮,欠欠道:“就问到这儿行了,女朋友找,都别吵。”   宋黎呼吸一窒。   等他回声再叫她时,宋黎顿时弱了声:“你那边……有人啊?”   盛牧辞漫不经心,无所谓的语气:“哦,一群发布会的记者,现在走了。”   “……”   记者,还是一群。   宋黎不吭声了。   听她陷入寂静,盛牧辞笑了声,不动声色地说:“我过一会儿去机场。”   宋黎心中一动,手指捏捏牵引绳,很小声地明知故问:“去机场做什么?”   他笑:“你说呢?”   宋黎没回答,时隔两月,预感到他终于要回来了,心比头绪先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   “带你去泡温泉好不好?”盛牧辞轻声问,嗓音蕴着诱哄的意味。   宋黎敛住呼吸:“……什么时候?”   他在电话里说:“下午两点,在楼下等我。”   每次他来都这么突然,像天降惊喜。   宋黎鼻子莫名一酸,轻轻“嗯”了声。   盛牧辞是在下午一点到的南宜,出机场后直接开着那辆军绿色越野前往鹿枝苑。   车驶进小区,远远就望见那姑娘站在楼下,穿着碎花裙,人浴在阳光里,裙摆下露出的细腿白得发光。   上一回她穿的还是毛衣,再见都要到夏天了,这恋爱谈得像在古代,书信远,车马慢,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宋黎也早就看见了他的车,车停到面前,她坐进去,回身关上车门,然后拘谨地坐在副驾驶。   确定关系那天太匆匆,似乎都还没有好好正视彼此过,身边的男人目光灼灼,宋黎感受到了。   被他看着,宋黎佯装不住冷静,两手交握着,心里酥麻的,低声说:“好久不见。”   这打招呼的方式,简直不像是见到男朋友。   “是好久了。”盛牧辞笑起来,握住她胳膊用力把人一拽,宋黎的身子被拽过去,蓦地撞进他怀里,属于他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   宋黎心跳着,下一秒,嘴唇落下温度。   盛牧辞吻住她,手指缠住她发丝,将她的头抬高了,轻轻吮着,最后在她的下唇含了下,慢慢移到她耳廓。   哑着声诱她,说,舌头。 第44章 . 独享你 宝宝。   他亲着, 带着炽热温度辗转在她的唇上,时轻时重。   宋黎避之不及,捏紧了他腰际的衬衫, 感觉到他手指陷入她发间, 隔着发丝摩挲她后颈。   久别的一丝生分感瞬间消散在这个亲吻里。   宋黎凝着呼吸, 由着他亲自己, 他亲了会儿,薄唇温湿, 滑过去, 亲亲她耳垂,说, 舌头。   他低哑的嗓音令人脸热, 呵出的气缠着她的耳朵, 宋黎被烫得晕乎乎的, 当他的唇再次压过来时,她一窘迫,低头轻轻避开。   没说话,抱住他腰, 把脸埋到他颈窝。   春末夏初的天气, 盛牧辞身上只有件薄衬衫,袖子挽起几褶, 领口松散着。   女孩子的脸贴在颈边, 颊侧滚烫滚烫。   她穿得也少,吊带裙外就一件薄针织, 不像过去在冬季,隔着厚重的衣服。眼下一拥抱,体温便无可阻挡地清晰透过来。   盛牧辞吻一吻她的头发, 低声问:“不想在这儿?”   他们在车里,做着亲密事,太阳光照进玻璃窗,亮得一尘不染,坦坦荡荡在路前,随时都有可能被过路的人撞破。   而且刚见面,他就这样来吻她,话没说上两句还要……深吻。   和男人比起来,姑娘家是要纯情些的,虽然心里头也很怀恋和他亲热。   “嗯……”宋黎羞涩地应一声,又怕他觉得自己不够想他,徘徊着,最后她抬起头,浅浅亲了下他脸。   盛牧辞瞧着她被自己吮红的嘴唇。   她的唇太柔软,软得像果冻,莫名有一味淡淡的甜,能让人吃上瘾。   遇上她之前,他真能算得上是清心寡欲,可现在一看见她,贪念就不自觉变强,积攒几十年的欲.望似是要在她身上一并宣出。   晓得她在害羞,她又这样乖得要命,盛牧辞喉结动了动,还是克制住了。   但也不用把他想得太好,真要动机纯粹,怎么会一来就把小姑娘往温泉酒店带呢。   南迦山是有些远,盛牧辞开车到附近最大的温泉度假区。   得知要见到他时过于喜悦,人到酒店了宋黎才恍然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带。   “需要什么,让酒店的人送过来就是了。”盛牧辞合上车门,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员,带着她往酒店大堂里走。   宋黎在他身边走着,喃喃说:“也没什么,就泳衣和……”内衣裤。   他笑一笑,没往后问,只说给服务生列个清单。   宋黎低低哦一声,有些羞窘地垂了眼,总觉得自己的心思,他都能猜得到。   盛牧辞回眸,看一眼慢吞吞跟在身后的姑娘,他停住步子,等她走近了,拉起她垂落身侧的手,在指间拢住。   “也不知道来牵你男朋友的手?”   男人掌心的热度裹着她的手指,声音压低了,一句话又惹得宋黎两颊浮现红晕:“……是你走得太快了。”   她支吾着,另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   还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还是在酒店大堂,人来人往,处处都有摄像头监视的情况下。   这人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大庭广众地就握着她手揉着,揉得她身和心都要软了。   “我这不是习惯了,”盛牧辞拖着她手,轻轻将人扯近半步:“你也不拉住我?”   宋黎说不过他,忸怩着岔开话:“你在飞机上,有吃午饭吗?”   她想,飞机上的食物可能不合他口味。   “急着见你,哪有心思吃饭。”   他话中有笑,就是喜好逗她,偏偏宋黎回回都能轻易着他道,一边羞着,一边舍不得,小声说:“那我先陪你吃点儿东西吧,别饿着。”   “心疼我了?”他问。   宋黎望他一眼,见他在笑,又见他脸廓更为深邃分明,想来是这几月忙得瘦了。   确实心疼得很。   她点点头:“嗯……”   盛牧辞唇边勾起的括弧深了。   这女孩子最可爱的地方,就是耳根子容易软,羞赧归羞赧,但喜欢你时眼里的真诚也从不藏掖着。   两人牵着手准备去餐厅,还在大堂没走两步,盛牧辞突然顿了足。   “怎么不走了?”宋黎发出一点疑惑,顺着他目光望向休息区。   酒店是轻奢的新中式风格,米白调适配大堂层层叠叠璀璨的水晶吊灯,很是典雅,让人一连多日的疲惫都得到舒缓。   这样轻松的环境,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是在偷窥他们。   宋黎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他牵过去了,走近了才看清,一群人七七八八地散开,躲在那几张原木色沙发,以及博古架后。   像伺机而动的侦察兵,埋伏在各个角落。   全是眼熟的面孔。   宋黎一瞬目瞪口呆,而盛牧辞冷冷淡淡睨着那几个人,面无表情。   那几秒安静的目光交接,无比尴尬。   一张镂空茶几底下人挤人,邹渡闷得慌,一脚将许延踹了出去。许延憋着声“我去”,不受控地往前一扑,直直跪倒在盛牧辞面前。   “……”   好似有一行行囧字飘荡在空气中。   许延薅了把小平头,硬着头皮站起来,冲他讪讪一笑:“三哥,真巧啊。”   盛牧辞不搭腔,目光扫向其他几个人,他瞳仁黑沉沉的,对视之间,所有人立马从各处钻出来,老老实实到他面前站起军姿。   随后报数似的,连声叫着三哥。   又是他们……曾经在西郊公园偷窥的那群人。   他们时不时瞟一眼两人牵着的手,宋黎被瞧得难为情,悄悄退到盛牧辞后面,借他胳膊掩住自己半个身子,身前的柔软无意间压在了他的手臂。   盛牧辞盯着这群人,没什么情绪地说:“还会跟踪我了是吧?”   他们眼神闪躲,都心虚得不敢看他。   许延乐呵呵地打圆场:“三哥瞧你这话说的,哪儿能啊!这不前段日子你一直空不出时间,咱们这过来就是单纯想找你聚聚!”   其余人忙不迭应和。   “该干嘛干嘛去。”盛牧辞冷漠不留情面,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谁还要跟群大老爷们儿聚。   “别啊三哥!”   许延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学着印象里宋黎和他说话时的吴侬软语,脱口道:“一起玩儿嘛……”   “……”同伴们都想吐了。   这话也终于把盛牧辞听出了表情,他嫌恶地皱起眉:“滚出去。”   许延:“……”   在场要数邹渡最有眼色,瞧瞧盛牧辞后边儿那仙女一般的女孩子,他进退有度地笑问:“三哥,你俩之前都一块儿在我店里吃年夜饭了,还戴情侣手链……现在得叫嫂子了吧?”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这儿了。   闻言,宋黎低头不语,躲在男人身后很小的一只,像个怕羞的小娇妻。   盛牧辞斜他一眼,慢慢说道:“知道还不叫人?”   有三秒的寂静。   随后众人突然振奋,一声声嫂子此起彼落,响彻酒店大堂。   小姑娘脸皮薄得很,忽而变成全场瞩目的焦点,宋黎懵着了。   说点儿什么好呢?   她红着脸,想不到。   宋黎勾勾盛牧辞的手指,温温细细地说,走吧,去吃饭。   于是盛牧辞就把人牵走了。   两人一离开,众人便闹哄起来。   “我特么就说那黑发圈是宋……嫂子的!”   “三哥完了,三哥陷入爱河了。”   “小情人用这么腻歪吗,瞧三哥挡得,我就看到个裙角……”   ……   这时间用正餐有些尴尬,宋黎就陪盛牧辞在餐厅吃了些下午茶。   酒店的温泉房很大,一个房间配一个庭院,花园里还有私人汤泉,四面遮着薄纱,唯美的氛围烘得很足。   自从盛牧辞回到京市,除了和苏棠年逛街,宋黎几乎没有去外面放松过。度假区空气舒服,她光着脚跑到院子里,舒展着双臂,心情愉悦地说这里风景真好。   话落,宋黎倏地意识到问题,回首唤了某人一声:“盛牧辞。”   盛牧辞抱着胳膊倚在门边:“怎么?”   西沉的太阳光里,宋黎一本正经地看住他:“你订了几间房?”   “一间啊。”他说。   宋黎的奶油肌白白的,一红就很明显,她两颊染着羞晕,在院里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站着,瞥着他说:“你再开一间呀……”   盛牧辞笑着看她,懒洋洋地说:“床这么大,又不是睡得下。”   宋黎瞪他一眼,抿唇不语。   “忘了?你自己说要跟我泡温泉的。”盛牧辞迈下石阶,慢悠悠走过去,抱她到怀里:“开两间房还怎么一起泡?”   “你就是故意的……”宋黎可一点儿都不信,他能做到只是单纯地泡温泉。   他笑起来:“你说对了。”   声落,盛牧辞迅速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宋黎嘤一声,手压到他两肩想要推,他突然低了头,唇堵上来,落下吻。   宋黎嘴唇被他吮得渐渐麻了,他一咬她的下唇,她不自觉地就张开了嘴。   和在车里的时候不同,这回他亲得有些浮浪,她口一开,他便捏着她下巴,舌尖不由分说,趁虚而入,吞没了她的低呜声。   唇齿正相依着,许延一通电话打进来,说是在附近的酒吧订了包间,叫他们一起过来玩。   宋黎被他搂在臂弯里,难以控制心跳的力度,抿抿湿润的嘴唇,呼吸不稳地说:“……你去好了。”   “不去。”盛牧辞放下手机,脸埋进她颈侧的头发里,蹭着,闻着。   宋黎心在嗓子眼怦怦地跳,后颈他的指愈发地烫,烫得她异常敏感。   他刚刚只舐了那么两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舌头酥软了,嗫嚅着说:“去吧,我们一起去……”   “你想去?”盛牧辞低声在她耳边。   宋黎轻喘着,违心地“嗯”了声。   天都还没黑,两人再这样待着……要出事,得到外面冷静冷静。   酒吧就在度假区外几百米路,两人散步过去。其实宋黎并不喜欢那种纸醉金迷的场所,从前跟靳时闻去过两回,就再也不想踏进了。   现在想想,可能也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带她去的人不够顾忌她的感受。   盛牧辞带着一进包间,那群人便吆喝起来,宋黎也知道他们在闹腾什么,见着小情侣总是要闹一闹的。   除许延外,其他人今天也都算是第二回 照面了,先前在大堂太突然,这会儿有了心理准备,宋黎对他们轻轻一笑,温温柔柔地说,你们好。   都是在京圈混的,他们真没见过这样的乖女孩,素颜不说,来酒吧的姑娘谁不穿件诱男人上钩的性感低胸装,她倒就一条碎花小裙子。   不过脸和身材都没得说,肤白貌美。   心里都算着,原来三哥喜欢清纯那一挂的。   京圈也分层,别地儿的人品难说,但他们几个都是兄弟情深,有军区大院一起出来的,也有家中几代世交的,玩儿归玩儿,但他们是要多出素养这一项。   或许是某人的存在让他们害怕,所以也不敢太闹她,酒一喝多,胡言乱语起来也有分寸。   有说,我三哥的小女朋友,以后护定了!   有说,嫂子有事儿只管吩咐,万死不辞!   还有问她什么时候嫁到京市,和三哥把好事儿办了的。   宋黎靠坐在盛牧辞的臂弯里,浅浅地笑着,听他们吹,但在听见最后一句时,她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慢慢地笑不太出来了。   内心似乎默认了这段感情迟早会分开……   她一毕业就回南宜就是不想留在京市,可他们,也不可能永远异地。   “杜氏那姑娘可中意我三哥了,天天讨好岑姨想嫁过来,不过嫂子你放心,我这就让她彻底死心!”邹渡醉醺醺站起来,潇洒地甩了下皮衣,一脚踩上椅凳,举起手机对着他们就是咔嚓咔嚓一顿拍。   宋黎吓一跳,直往盛牧辞怀里躲。   盛牧辞皱眉扫一眼邹渡,立马就有人把这个醉鬼拖走了。   “我想出去走走。”宋黎扯了扯盛牧辞的衣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盛牧辞没问任何话,牵起她出了包间。   四下音乐强劲,震着耳膜,以为她不喜欢吵闹,盛牧辞直接让服务生新开了一间包厢。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黎心里的郁结未散,松开他手,轻声说:“……你去和他们玩好了。”   她正好也自己待着,想一想事情。   盛牧辞看出她有心事,揽住她腰肢往后坐,他陷入沙发,她的身子被捞过去,蓦地跌进他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只想和你玩儿。”盛牧辞唇贴到她耳旁,话里全是暧昧的语气。   宋黎的雪纺裙很薄,坐着能清晰觉出男人腿部硬朗的肌理。   孤男寡女这样坐着实在很不正经。   宋黎声音不由紧涩:“和我有什么好玩儿的……”   “有啊,”他笑:“跟我回酒店?”   宋黎今晚没喝酒,却像喝了酒般晕乎,他倒是喝了几杯,但似乎酒量不错,除了鼻息间弥漫着酒气,人不见半分醉意。   她把脸偏到他颈侧,不说话。   盛牧辞忽然颠腿,宋黎一晃,一起一落掉回他紧实的大腿,害怕得下意识搂住了他的颈。   “干嘛……”她回过头看他,恼着。   “小祖宗,生气了?”盛牧辞慵懒靠着沙发,头抬着,捏捏她脸蛋。   宋黎小声:“没有。”   盛牧辞又坏心眼地颠了她一下,宋黎惊呼着只能将他紧紧抱住,羞得要命:“盛牧辞……”   “嗯?”   她耳朵都热了,低嗔:“不要颠我。”   “哦。”他应着:“姑奶奶,别生气了,我和她真没什么事儿。”   不是因为这个。   很奇怪,被他哄了两句,宋黎心中郁着的不快都散了,她枕到他肩上,说:“别这么叫,都叫老了。”   “那叫什么?”   他笑,蹭着她耳廓,低声问:“宝宝?” 第45章 . 独享你 你想怎么收拾我。   他从没将感情说透过, 但蹭着她耳朵的那一声宝宝,温情到让人沦陷着,甚至不想去计较他的爱意里究竟有几分真。   宋黎不是圣佛, 做不到不心动。   在旁人眼中, 或许宋黎是个积极向上的女孩子, 工作也是一丝不苟, 但事实上她对人生的态度很悲观,总是觉得活在人世间, 不过是每天都经历着马不停蹄的相遇和告别。   快节奏时代难以买到小火慢炖的粥, 就像这时代的爱情,都是过一把瘾就走, 谁愿意付出枯燥的耐心, 只在一个人身边久留呢。   一直都知道, 所以一直坦然接受。   可她如今似乎做不到平心静气了, 命运如绳索一圈一圈扯紧心脏,缠得她呼吸困难。   其实这段恋爱谈得挺盲目的,明知没意义,却还是一次次地被他打动。   也许喜欢盛牧辞的程度要比她自己想象得深, 才会在清醒时, 难舍的情绪那么强烈。   想到苏棠年说的,成年人的爱情不一定非要走到最后, 也是, 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尚早。   万一,盛牧辞先对她没兴趣了呢……   宋黎脸贴着他的颈, 依恋地抱住他,在他腿上,她细白的双腿并拢侧坐着, 本就不长的裙摆上卷后显得愈发短了。   她没应声,盛牧辞搭到她裸露的膝盖,慢慢摩挲着,轻轻地又叫了她一遍:“宝宝。”   宋黎的心立刻软了,人也软下来,柔若无骨地将全部重量都靠到他身上,由着他作乱。   “嗯……”她声音几不可闻。   那一刻她在他怀里特别乖,盛牧辞笑了一下:“回去了?”   他的领子里尽是迷人的酒香,宋黎闻着闻着,都感觉自己有些醉了,可能是今晚情绪上头,心事重重时对他的依赖也强了。   宋黎小声地,说好。   那时还不算太晚,他们到餐厅吃了些东西,散了会儿步后回到房间,不多时服务生就送来了宋黎需要的衣物。   新中式的院落在夜里别有一番情调,竹外桃花三两枝,四面垂落薄纱的亭屋里,有一泓汤池,散着袅袅暖意。   宋黎特意备注了要保守些的泳衣,但酒店送来的裙装吊带露背,不过还能接受,好歹不是比基尼。   盛牧辞去到外面接电话,宋黎洗完澡出浴室时没见到他,想等他回来,又觉得害羞,左思右想自己先迈进了汤泉池。   电话结束,又抽了一支烟,过了近二十分钟,盛牧辞才回到房间。   亭屋的薄纱掀开一面,暖光照着碧蓝色的热汤,水雾氤氲,那姑娘浸在水里,两条细胳膊伸出来,交叠在石头上,趴伏着像是睡着了,长发披散着,发梢湿浮在水面。   青花瓷配色的吊带泳裙,露着天鹅颈和光洁的背,短裙裹着,勾勒出细腰翘臀的曲线。   盛牧辞一走到院子,就看见这一幕。   他接完公司电话,内斗的局势令他格外烦躁,但回来看见她泡在温泉里,安安静静的,他暴躁的情绪就逐渐平复了。   静静望着她,时间仿佛退回到他腰伤住院,那时他脾气很烈地凶了她一句,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回一头,小姑娘的脸近在眼前,鼻翼有一点浅浅的小痣,戴副金丝眼镜,白褂纤尘不染,纯得诱人。   工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宋黎。   说不出是名字的巧合让他对这姑娘生出一种宽容,还是第一眼就有的钟情感所致。   但那时,他真没想到会和她有今日。   后来想想,可能是命吧。   狂妄的名声受了这么多年,也会有一日,不可一世的盛家老三会心甘情愿落在一个女孩子手里。   臣服,这个词挺有意思的。   想到这儿,盛牧辞无声勾起唇角。   ……   感觉到有指尖拂过她颊侧,撩开发丝,宋黎慢慢转醒,颤悠悠地掀开眼睫,只见男人蹲在池边,一缕缕拢起她浸湿的长发。   他扯下左手腕的黑发圈,将她的发在脑后挽成松松的丸子。   在那片刻的寂静里,两人对望着,都没说话。   最后是宋黎先被他瞧得害羞了,人往水下躲了躲,温泉没到肩颈:“别这么看着我了……”   他反倒是越发地肆无忌惮,笑起来跟狐狸似的:“第一次看你穿这么少。”   宋黎不搭理,一双羞愤的眼睛映着潋滟水光,湿漉漉的。   在热汤里待得久了,她脸蛋浮着红晕,这般模样瞪着男人,真的特别招欺负。   她细腻的下巴凝着一滴水珠,盛牧辞指腹轻轻揩去:“等我洗个澡。”   宋黎心想,你肯定不怀好意,谁要等你……可是想归想,等还是乖乖等着。   男人洗澡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宋黎只是热得在池边坐了一会儿,他就出了浴室。   盛牧辞脱掉睡袍走进汤池,宋黎都没敢正眼看他。他的身体只当初上药时碰过腰,再多的,她也是没见过的……宋黎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腿,在水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   他走过来,带起水波荡漾,涟漪散开。   似乎有一檀香,约莫是庭院何处置着一只新中式的香炉,香味过了水汽,熏得人昏昏沉沉,余光里他一步步走近,宋黎心也一下下跳着。   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异地时是没办法,两人在一块儿后,就避免不了要亲热。   把持不住地……频繁。   宋黎胡乱想着,面前他的身影覆过来,盛牧辞勾住她腰肢,臂膀略一使劲,把她从池边抱了下来。   身子回到水里,宋黎落进他怀中,他仅穿着泳裤,人挨着他肌理优越的身躯,只觉得汤池的水温越来越烫了。   也是无处安放,宋黎指尖轻轻抵在他胸膛,小声叫他:“盛牧辞……”   “嗯?”他鼻音很淡地应着,头已经埋了下去,在她耳后细细磨蹭。   宋黎痒得想躲开,但后颈被他手掌锢着,她只好掩盖着说:“你喝了酒,就不要泡了。”   盛牧辞抬起头,压她到石壁前圈着,拨开她沾在颊边的碎发:“怕我乱来?”   还问……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躲也躲不开,他胳膊收得紧,身子都近到能感受出他腹肌的坚实。   这是迄今最密的接触,宋黎浑身热得很,不说话。盛牧辞的手覆在她后背,似乎是喜欢那儿的柔腻,缓缓抚着,说:“都跟我出来了,还怕这个?”   他浸过酒的嗓子柔柔的,哑哑的,话说得慢,含着调笑,听得出是故意的。   因水里他的指尖,宋黎心乱跳:“你是不是醉了,去喝点茶醒醒酒吧……”   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再醉也该清醒了。   盛牧辞笑着,低头亲了下她唇,说:“还不至于酒后乱.性。”   “……”   心思被看破,他还这样直直白白地说出来,宋黎窘了半晌,嘴硬一句:“没有要说这个。”   盛牧辞眼底笑意愈深,到她耳旁轻声:“我真想怎么你,你也逃不了。”   “……”   还想挽一挽话题,正正经经泡温泉,他这说着说着,又往不对劲的方向去了。   不过……这话倒也是。   盛牧辞捏住她下巴,头低过来的时候,宋黎睫毛不由轻颤,在彼此唇边贴触到的瞬间闭上了眼。   那是一个逐渐加深的吻,宋黎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手指还在他身前抵着,他胸膛随呼吸起伏,她指尖时不时就要蜷一下。   亲着亲着,宋黎缺氧到晕乎了,手也不晓得溜到了哪儿,稀里糊涂地,摸到一道凹凸不平,隐隐感觉是疤。   宋黎推一推他,盛牧辞的舌留恋地从她口中退出去。得了新鲜空气,宋黎轻喘着,垂眼去看自己指腹按住的位置。   是他的心脏,有一道疤痕。   尽管现在不算很明显,但宋黎是医生,看得出这疤很有些年头了,这么久了都没能彻底淡化,料想他曾经过军检一定做过修复。   那修复前呢?心脏,是要命的。   “怎么弄的?”宋黎抚着那道疤,皱起眉头。   盛牧辞略顿,捉住她手拉开,放到唇边亲了亲她指尖:“小伤。”   说谎……他再轻描淡写,可宋黎就是知道,那不是实话。   宋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她眼神那样坚定地凝着他,似乎再不老实交代,要惹她生气。盛牧辞有顷刻犹豫,拥着她倚到石边:“小时候,被人捅过刀子。”   宋黎惊了一惊,心里一下子堵得难受,下意识问是谁。   “道上混的。”他话说得随意,呼出的热息落到她颊侧:“我哥认识。”   讶然半晌,宋黎渐渐意识到,原来他曾随口说的被人捅得一身血,都是真的,不是玩笑。   难怪他和继哥有那么深的仇恨,还有他妈妈……   宋黎眼睛泛酸,含着轻微的鼻音问:“多小的时候?”   他沉默着,似在回忆:“中学吧。”   中学……宋黎听得眼眶有了热意:“严重吗?”   问完她便想,这可真是一句傻话,心脏中一刀,能不严重吗。   “差点儿死了。”当事人倒是无关紧要得很,甚至带着笑,还有心情调侃她:“我们小阿黎得少一个男朋友。”   宋黎双眼越来越酸涩了。   她不是没有过听闻,说是盛牧辞的妈妈当年情人上位,盛严霄怀恨在心,将错全迁怒在了盛牧辞身上,幼时因恨,长大后为家产。   但这些谣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宋黎不关心。   她只是想着,这恐怕是管中窥豹,过去一定还有许多类似的情况。   有这样的哥哥,他活到这么大,究竟受过多少罪……   宋黎双手环上他的腰,在水里抱住了他。   原本不想让眼泪掉出来,可似乎忍不住,脸压到他肩上。   盛牧辞很快感觉到颈窝的湿热,轻轻抬起她脸,便见她睫毛湿嗒嗒的,眼前一片朦胧泪雾。   怔愣短瞬,他轻笑,指腹拭着她眼角的湿迹:“我都老实说了,怎么还哭呢?”   宋黎闷声不吭,白嫩的指尖滴着温泉水,小心翼翼去摸他心口的旧伤疤。   “疼不疼……”她微微哽着。   盛牧辞敛了敛笑,屏着息,眼底讳莫如深。   他也不是生来就自愿过如履薄冰的生活的,偶尔也想要安稳,但她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对他的情意无关其他,只是单纯心疼他的女孩子。   盛牧辞手掌压到宋黎后背,揽她到怀里,抱得很实:“不疼。”   他声音略哑了,但依旧是笑着。   那一夜,他们相拥在温泉池里,没有任何邪念,只是抱着,仿佛在寒冬中互相汲取温暖。   抱了会儿,宋黎和他分开一些,柔软的唇凑上去,寻到他下巴,亲了下。   她那时尤其温顺,亲完就垂了眼,捏住他的手指细细地瞧,柔着声:“我会对你好的。”   想陪着他,能多久是多久。   盛牧辞在她的话里静着,难得没想着逗她,片刻后,他忽地笑了,手搂到她颈后,头一低,含住她嘴唇。   这回他吻得放纵,没有慢慢来,有那么一些失控。   希达的案子落下帷幕,但盛氏内部动荡的时局也由不得盛牧辞长久不在,他还是得要留在京市。   但不再是每天都走不开,他们见面的频率要比过去高出很多,几乎每周都能见上,虽说只有一天。   也知足了,至少他们是在正儿八经地恋爱。盛牧辞每回都是哄着她让着她,让宋黎深刻地感觉到,这份感情的值得。   或许是没有被人这样宠过吧。   不过他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六月中旬的一天,宋黎应邀参加初中同学会,和苏棠年一起去的,在市中心某家酒店聚餐,时间定在中午。   那天盛牧辞正好得空,从京市飞来南宜,那时酒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盛牧辞说过来接她,宋黎就给他发了地址。   那时苏棠年在酒桌上闹得欢,已经醉得晕头转向,坐着同学的车走了。   很凑巧,那天中午傅臣也在那家酒店用餐,宋黎等在酒店门口时,和他遇见了。   遇见了,总不能不打招呼。   耐不住同窗的热情,宋黎有喝一杯红酒,当时有一点点醉,勉强能站稳。   两人在门口聊了几分钟,宋黎想着,盛牧辞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本来就对傅臣意见很大,再看到他们站一块儿不太妥。   于是宋黎和傅臣提前说了再见,准备去马路对面等,谁知刚迈出台阶,她步子虚浮了下,人向前栽歪,就要摔下去。   傅臣眼疾手快揽住她腰,往回一捞,两人直接抱了个满怀。   好巧不巧地,盛牧辞偏就在那时开车停到酒店门口,这画面,看了个正着。   宋黎百口莫辩,何况她微醺着,脑袋也不是特别不好使,坐在副驾驶嗲声嗲气地说了半天,可这男人就是不理她,也不开车,就那么坐着。   “真不是有意的……”宋黎绯红着一张喝醉的脸,声音染着一丝哭腔。   怎么说他都不信,她气馁地垂了头。   盛牧辞深吸口气,舔了下嘴,面色阴着:“我现在很生气。”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宋黎头低得很深,咬着唇,手指搅着裙子,委委屈屈的。   过两秒,他沉着嗓说出后半句:“等会儿再来哄你。”   “……”宋黎悄悄觑他一眼,见他开门下车,走到对面的河边抽烟。   宋黎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里等。   抽完一支烟后,盛牧辞回来,车里顿时多了一阵淡淡烟味。   他手搭着方向盘,还是不说话,宋黎伸手过去,温温糯糯地勾了勾他手指:“你哄我呀……”   盛牧辞看着她撒娇。   想起她蹲在马路边,他用烟给她点仙女棒的那晚,她也是这样醉着,现在的模样和那时一样,双颊酡红,半醉半醒的,可爱得要命。   瞧了她会儿,盛牧辞嘴角压不住地笑了。   他虎口掐住她下颔,把人控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回去收拾你。”   “好啊。”宋黎醉眼迷离地望着他笑:“你想怎么收拾我?”   盛牧辞叹气,捏她脸:“回去坐好。”   “你不收拾我了吗?”宋黎眼巴巴地看他。   盛牧辞凝了她半晌,目光渐渐危险:“我倒是想。”   他抚着她脸,声压低了:“你给吗?” 第46章 . 独享你 可以帮你。   他嗓音压得很低, 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的眼睛,声里眼里,暗示的意味都太明显。   宋黎思绪因酒变得迟缓, 但潜意识似是对他有着本能反应, 还没想明白, 心脏就先急速跳动起来。   她敛着呼吸, 慢吞吞回身坐正,咬住下唇, 盯着自己的手指捏。   稀里糊涂地就想到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 男女主醉后乱情,发生关系……和现在的情况很相似。   宋黎从他面前躲开, 柔顺的长发掖在耳后, 一片红晕蔓延到细颈, 像一株含羞草, 羞羞怯怯地缩着不敢和他对视。   她穿一条收腰连衣裙,薄荷绿很显肤色,将她的脖子衬得更通红了,漂亮的锁骨也泛着点点的红, 看着像是刚被欺负过。   盛牧辞突然有些想笑。   每回都是她先有意无意地撩.拨他, 但每回撩完就怂了,最后都是他自己把滚.烫的心思压回去。   也是奇了怪了, 他又不是什么坦坦荡荡的君子, 居然会对她这么个磨人的女孩子有如此耐心。   起初盛牧辞想着,算了, 放过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在小姑娘喝醉的时候把人给欺负了。   可她在半醉的状态下实在难缠得很。   回到白金公馆的别墅, 盛牧辞抱着她进卧室,把人放到自己床上,刚要起身,这姑娘却不让他走。   她搂住他的小臂,咿咿呀呀地撒娇,陪我呀……你陪我呀。   盛牧辞对她真没多强的定力,尤其她还这样子瞧着他黏着他,一双眸子含着潋滟的酒色,半阖着,鼻尖都红了,那一点小痣带出几分稚气,要他怎么寻托辞,她不是故意引.诱。   “想我陪你啊?”盛牧辞的手慢慢压回到枕头两边,居高临下地将她望着。   四周被他圈成小小的空间,上方是他高大的身躯,宋黎平躺着,小声:“嗯……”   盛牧辞哑哑地笑了,欺过去轻啄了下她温烫的嘴角,蛊惑一般低着声腔:“裙子脱了。”   宋黎感受着他呼出的热息,血液一下子沸腾到了心尖。   他又勾住她系腰的裙带,在指尖绕着玩,散着风流气在她耳畔呢喃,说,脱了就陪你。   话到此处,再往后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眼尾自然上挑,近着瞧她时薄唇勾起浅浅的括弧,十足的坏男人模样。   宋黎怔怔地看着他,她当时一瞬清醒一瞬糊涂,糊涂时想着,如果真要做什么,是他好像也没有关系……清醒的那一秒却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南宜的六月天气温直逼三十度,正午的阳光照进落地窗,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还是有那么些烫人的。   盛牧辞望着她,呼吸着,静静等她回应。   宋黎心也慢慢地静了,透红着脸,好半天终于低低出声:“只能……裙子。”   事实上,盛牧辞只是故意吓吓她而已,说些不正经的,她自己会羞得直往被窝里钻,而后就能安分了,睡上一觉等酒醒。   可那时她却出其不意地,顺着他意。   反而是盛牧辞愣了下,做了个深长的呼吸后,他笑出声,便也没再犹豫,干脆利落地解开腰带,抽出来,扔到她的枕头边,掀被躺进去。   然后就真的,三两下丢出了那件薄荷绿连衣裙,随手扔在枕后。   初夏的气温实在用不着再盖被子。   可宋黎非但要裹着,脸颊还埋在他身前,那天他衬衫的面料很薄,都分不清是她的脸在发烫,还是他的体温。   “给我看看。”盛牧辞想把身前的女孩子扯开一些,无奈她抱得太紧,醉着也知道害羞,胳膊缠在他腰上一丝都不肯松。   他笑着,低头去瞧。   一套白色的蕾丝,小小的很薄透,她骨肉匀称,穿着丁点赘肉都没有勒出,前后曲线也是恰如其分,挤着很是柔软。   盛牧辞呼吸放深放慢了些,将她的长发拨到旁边:“酒量这么差,以后我不在就别喝了。”   天气热得人发昏,宋黎赧着,不说话。   “听见没有?”他喑哑着声,惩罚性地往她倒心形的三角蕾丝捏了把。   她这才囫囵着应了声,软绵绵地更羞了。   也不可能让他干抱着什么都不做,指尖游戈,不过处处都收着一步,没太过,也算是对她言而有信,说只能裙子,便克.制着没捻开她后背的搭扣。   宋黎听着他渐重的心跳声,不知是酒的后劲越来越上头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   身子颤颤悠悠逐渐虚.软,人依旧晕乎着,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不晓得过去多久。   被子掀起,盛牧辞离开闷热的被窝,趿拉着拖鞋走向浴室,一颗颗往下解着纽扣,将粘稠在身上那件汗涔涔的衬衫敞了开。   宋黎睁开眼时,落日西沉,卧室里还是亮着的,有淡淡的光线斜入,天没有完全暗。   阳台的玻璃门开着一半,晚风拂进带来几缕温凉,散去些许浑浊的热。   凉意让人舒服,宋黎慢慢坐起身。   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她看到了他的背影,窄腰长腿,倚在那儿抽烟,一身慵懒。   心灵感应这一回事还挺玄乎的。   就在那时他回过头,望进卧室,一眼对上她的目光。   夕阳西下,烟雾浮动,他勾着唇,笑得十分好看,那角落,侧颜的轮廓完美得像是画里的人。   也是忽然之间,宋黎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议,曾经传闻中离经叛道的盛老三,现在,居然是她的男朋友……那一瞬,她甚至以为眼前都是一场梦。   她陷入怔忡,眼看着他走过来。   不等宋黎反应,盛牧辞扣住她后脑,什么话都没说,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缠绵得,有一种事后的温存。   宋黎闭着眼,胳膊在身后的枕头边支着,头脑刚清醒又渐渐昏沉。心里胡乱想着,他抽的烟应该很贵,舌尖残留的烟草味,到了她口中全都是细腻的檀香。   最后,他用嘴唇去亲了下她的唇,当做结尾。   盛牧辞还是弯着腰俯在床边的姿势,见她睁开眼睫,朦朦胧胧地望过来,有些神游。   他笑着,摸摸她额鬓的碎发:“酒醒了没有?”   他换了件黑衬衫,很随意地在裤腰束着,纽扣几乎松到了底,只扣着最后三两颗,身子一低,都能瞧见那两道深刻的人鱼线。   宋黎扭过脸不敢看他。   她头发散乱在圆润的肩头,有一边的蕾丝肩带歪了,滑掉下来,在细细的手臂挂着。   瞧着瞧着,盛牧辞记起来,那边的肩带似乎是他挑开的,为了方便……他舔唇,笑了声。   是在他意味深长的笑里,宋黎突然回神,看一眼被窝,才见自己的裙子没了。   睡前的事也隐隐记得些。   错愕短瞬,宋黎蓦地把被子拉过肩,躲在里面扯回肩带,热着脸:“你……转过去。”   便宜都占到这份上了,穿个裙子还不给他看?盛牧辞淡淡一挑眉,还算听话地回过了身去。   宋黎不放心地观察他两眼,嘟哝着:“别回头。”   “喔。”他双手闲闲地抄在裤袋里。   宋黎扯过枕边的连衣裙,匆匆往身上套,腹诽着,狗男人坏死了,光有非分之想,下回跟他出来得穿难脱的牛仔裤。   不过,也怪她自己喝醉了意志力薄弱,没抵住诱.惑……他上辈子一定是狐狸精!   宋黎红着脸,拽过长长的裙带往腰间系。   两人都安静着,她穿裙子时,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很清晰。   盛牧辞背身站着,眸光深远地望着外面的天,听着身后的动静,忽地说了句:“跟我去京市好不好?”   宋黎系蝴蝶结的手一顿,霎时呼吸窒住。   她慢慢垂下眼睫,没回答,眼底黯淡着,确实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临这个问题。   其实宋黎不是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后,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有在想。   去京市,不用再和他分隔两地。   可到目前为止,她似乎还没有那个胆量,去面对过去京市的人和事。   为了妈妈在京市念书,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了。   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盛牧辞也没急着追问,只静静站着。   那天在江南华庭,靳时闻对宋黎说的那句话,他一直记得。   ——你是能做到为了他回京市?还是你觉得你们能有结果?   盛牧辞并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京市很排斥。   问这话不光是想每天见到她,他也有私心,想知道,她能不能为他做到。   可惜到最后她只是轻轻地说,我想想吧。   这不是一句敷衍。   那天后,宋黎有很认真地思考,但这个抉择对她而言很难,真的很难。   也是从那天起,他们微信或电话的聊天变得少了,倒不是因为有矛盾,而是医师的中级职称考试时间就要到了,往年都是在四五月份,今年不知是何原因延迟了些。   六月下旬宋黎顾着考试,某人被冷落着。   考完试的那天,有人给宋黎寄了一箱石榴,快递的箱子里还有一封信。   看完信宋黎才知道,寄件人居然是那个泼她水的阿姨。   严格来说,那是封感谢信,应该是由别人代笔的,信里讲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去年年中,她的丈夫因哮喘去世,盛严霄用钱和房子和她私了,实在是生活所迫,她只能接受。   年初他们过去劝她出庭的事,被盛严霄知道了,为封口,某夜绑走她和上小学的儿子,当时幸亏有盛牧辞的人营救,才幸免于难。   这件事让她醒悟到,不是自己的财也压不住,她并非要钱不要命的人,纯粹为了儿子。答应出庭,也是为了儿子安全。   这场官司打了近半年,盛牧辞给了她很多帮助,甚至在结束后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回镇子安稳生活,不用再胆战心惊,她很感谢。   阿姨在信里说:“上个月的芒果很好,原本是想寄给盛先生的,可他说女朋友过敏吃不了,所以就等着自家种的石榴成熟了才给你寄过来……对不起啊小姑娘,你们这么好的人,我当初还泼你们一身水……”   看完这封信时,宋黎眼底有一些热意。   说不出是被他念着而动容,还是为此事的圆满而暖心,总之宋黎想起那句很俗的话——人间自有真情在。   宋黎想得笑出了声。   当时天已经黑了,她穿着吊带睡裙坐在客厅,外面是夏夜的蝉鸣声。   那一箱石榴茶几旁,十四摇着尾巴凑过去不停地嗅。宋黎看了会儿,打电话给盛牧辞。   他接她的电话总是很及时。   短短几秒,宋黎就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他在对面叹息着,语气幽怨:“可算记起我了?”   忙着突击考试,他们有半个月没见了。   本来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他这么一说,宋黎愧疚起来,嗫嚅着:“……今天刚考完。”   盛牧辞哼笑:“考得怎么样?”   还是挺有把握的,毕竟准备了很久,宋黎回答完,斟酌着问:“明天你有空吗?”   “嗯?”   这人……明知故问。   原先宋黎是要说,想你了,可他这么故意逗,她便抿抿唇改了口:“那个阿姨寄来一大箱石榴,给你的……”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笑着说:“我不是让她寄给我女朋友了?”   仅仅一句我女朋友,宋黎嘴角无声上扬。   其实和盛牧辞谈恋爱是一件很让人沉迷的事,那是和靳时闻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太多了……”宋黎声音柔软下来:“我一个人吃不完。”   他有时真的很坏,明知她意思,就是要逼她自己把话说出口:“那你想我怎样?不说我怎么知道?”   宋黎鼓鼓两颊,耐不住太想他,声音很小地说:“想你明天过来。”   “明天啊……”他沉吟着,故作为难。   宋黎蹙眉,刚想嗔他两句,盛牧辞先笑着,柔声说:“就现在吧。”   就现在吧。   宋黎一刹怔住。   三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她家楼下。   车灯光迎面灼着她的眼睛,一片耀眼中,他走下车,抬起一只手臂搭到车门上,慵懒倚着,带着永远纵容的笑,看着她。   那一瞬间,宋黎眼前浮起濡湿的雾气。   妈妈离世后,她从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人这么在意她,那算不算爱,她不清楚。   但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喜欢他风尘仆仆地走向她,再遥远,给她的都是最及时的温柔,从不说下次。   这样的人,怎么甘心和他没有以后。   迎着夏夜里暖烫的车灯光,宋黎主动跑过去,撞进他怀中。   盛牧辞笑起来,在她扑过来的瞬间将人稳稳抱住,低头去亲她的耳朵,话也要比她先说:“想死老子了。”   宋黎在他怀里蹭着,一面心动,一面舍不得他奔波:“大晚上过来,累不累啊……”   “累啊。”他故意叹口气,话是这样说着,却又不老实地隔着单薄的吊带睡裙,在她侧腰摩挲着。   宋黎那时没心想这些,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面料后他的心跳,轻轻说:“今晚别回去了,住我家吧。”反正还有一间客房。   似乎是猜到她用意,盛牧辞捏捏她耳垂,问:“能睡你房间吗?”   他一说,她就想起那个汗涔涔的中午,有那么些印象,微醺间自己被他拿捏得软音迭起。   宋黎顿时涨红了脸,忸怩半晌,终是因他今夜的出现动容,含羞带怯地说:“能是能……但我生理期,你不要乱摸。”   某人似乎将她的心思拿得很准,她这么说,他便叹息,说自己大老远来一趟,女朋友都不让碰,那语气很是可怜无奈。   宋黎心一下软得一塌糊涂,迟疑着:“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他低下头问。   宋黎咬咬唇,几不可闻地说,嘴和手……都行。 第47章 . 独享你 磕到真的了。   那晚因她一句想见, 他从一千多公里外的京市,连夜长途到她面前,她就知道, 自己对他喜爱已经胜过所有。   以至于他埋在她发间声声怨诉, 尚未分清真假几分, 她便一时心软脑热, 说出了那句惹.火的话。   存的是安抚讨好他的心思。   可这话的后果,就是一进门, 宋黎就惊呼着被拦腰抱起, 盛牧辞脚往后一勾,门砰得合上。   他朝客厅三两步, 弯膝抵在沙发边沿, 压她到那张奶油白的简约布艺沙发里。   小户型的沙发只容得一人躺着, 他在上方, 垂着鸦羽般的睫毛凝住她,那双眼睛,又让宋黎想到京市夜里的什刹海,漆黑深邃, 静静照着她。   棉质睡裙宽松, 刚刚那么一后仰,她的吊带歪到一边, 掉下了肩头。   他这样注视着自己, 宋黎双手握到自己胸口挡着,莫名紧张。   知道两人接着势必要做些亲近的事, 小情侣多日不见,总是要先纠.缠一番的。   他的手掌扶到她颈后,将她的脸抬高了些, 亲下来,嘴唇的温度落到她唇上。   每回见面,他都要缠缠.绵绵地抱着她吻上好长一会儿,好像那是他表达想念的方式。   宋黎倏地在想,要怎么回应,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很想他。   迷迷瞪瞪地被他亲着,宋黎双臂悄悄攀上他的颈,主动去寻他的舌尖。   随后便感觉到他气息忽沉,他的吻从温柔到放浪,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客厅的吊灯只开着一档白光,幽幽静静,空气中飘着阵阵清香,是厨房里的养生壶在煮着龙眼百合茶,原想着他过来喝上一碗,安安神能睡个好觉,这会儿倒先把自己闻得晕乎了。   唇舌离开,盛牧辞手指陷在她的长发里,抵着她的额,嗓音都是哑的:“这么多手段,都哪儿学的?”   “我不知道……”她轻轻喘着,满眼生涩和无辜,双唇被吮得娇艳红润。   盛牧辞黑沉沉的眼底压着欲,指腹抚到她柔软的唇瓣缓缓地揉着,别有深意地低了声:“不知道,还懂这个?”   宋黎懵住好几秒,才意识到他是指在楼下时,她说可以帮他,用手或……嘴。   尤其他话里带着些醋意,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脸被他呼出的气息烫着,宋黎红着面,这种事实在羞臊,却不得不解释:“只是听过……又没经验。”   其实盛牧辞并不在意宋黎过往的感情史,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结,她和前任曾做到何种程度,都是情理之中。   在听到她说自己没有经验的时候,盛牧辞心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意外和愉悦。   但也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想到没便宜了那狗东西,让他的女孩子受委屈。   盛牧辞拨开她颊侧的碎发:“谁给你说的?”   宋黎眨巴着眼睛,没吱声。   除了苏棠年,还能有谁……可她总不能将闺蜜招供出来。   夏夜闷热,空调电扇都关着,两个人在布艺沙发上挤着,渗出黏糊的汗。   宋黎绷着身子,想,真要做那事也不能在这儿,她的沙发是白色的,万一到时留下他的什么痕迹……洗都洗不掉。   “好热呀……你不热吗?”为躲他热息,宋黎别开脸,胳膊从他颈后滑下来,若无其事捏回自己身前。   盛牧辞目光在她泛红的耳朵上,被她假淡定的模样惹得笑了,松开她的颈和腰,离开沙发。   他一起身,宋黎立马也坐起来,低头整理肩带和上卷的裙摆。再抬眼,就见十四蹲在面前,似乎从刚刚亲热起,它就一直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莫名羞耻。   “你去洗澡吧。”宋黎脸红红地催促。   盛牧辞没应,只是笑了一声。   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宋黎这才扬起眼睫去看他,他眼里有着亲热后留下的缱绻,一对视,宋黎忽地反应过来,自己那样催,倒像是她迫不及待想和他做点儿什么。   明明是很纯情的话,扯上他,就全都变得暧昧了。   “去呀……”她轻踢了下某人的皮鞋。   盛牧辞依旧不语,笑着走向浴室。   男人洗澡有多快,宋黎深有领会,他一进去,她就到厨房切开一只石榴,又将养生壶里的龙眼百合汤盛出一碗。   盛牧辞出浴室,就看到她坐在餐桌前,认真剥着石榴,长发松松扎到头顶盘成丸子,侧脸轮廓柔和,慵懒又可爱。   桌旁的立地风扇,吹动着她鬓边的碎发。   他趿拉着拖鞋走近,宋黎循声抬头望去,人倏地又热了……大抵是衣服脏了,他只穿着裤子,刚洗过澡,短发是湿的,肩颈到锁骨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   目光不由凝聚到他漂亮深刻的腹肌,一、二、三、四……八块。   想起过去苏棠年常常激动地拉着她,看各种男明星的身材写真,盯着照片里的胸肌腹肌人鱼线疯狂尖叫,垂涎欲滴的样子像个女流氓。   宋黎没太大兴趣,看到也是古井无波地点头说还行,苏棠年不止一次控诉她,这身材都没反应,你这个灭绝师妹!   但眼前的画面,让宋黎身体里的血液奔涌了,滚滚澎湃。   等盛牧辞坐到身边,挡住了电扇的凉风,慢慢感觉到热,宋黎霎时回魂,咳一声,把汤推过去,让他喝。   盛牧辞笑笑,听话地端起碗。   他低头喝着汤,宋黎看着他的湿发,水珠慢慢凝聚到发梢,晃晃悠悠,滴落到他的裤子上,在光面晕染开。   想了想,宋黎放下石榴去洗手,回来时带着一条干毛巾,人在他身后,毛巾铺到他头上,轻轻柔柔地擦拭。   宋黎很仔细地擦着,擦到不滴水了,刚想去拿吹风机,忽然被他勾住腰揽过去,抱到腿上。   “别擦了。”盛牧辞抽走她手里的毛巾,扔到一边。   猝不及防落到他怀里,宋黎前一刻还茫然着,突然就不敢动了。   他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哑了的……   盛牧辞低头到她颈窝,闻着吮着,宋黎隐隐感觉他把不住了,扶着他光赤的肩,小声提醒:“我……生理期。”   “知道。”他声低着,手指撩开她那缕碍事的碎发掖到耳后,唇移上来,温热的呼吸暖着她的耳朵。   察觉出变化,宋黎猜到他开始想了,正面红耳赤着,手指被他捏住,拉过去,放到腰带的金属扣上。   “可以么?”   他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宋黎屏住气息,咬住唇没好意思回答。盛牧辞就当她默认,扣着她指,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解开男人的腰带。   咔嗒一下金属锁扣打开的声音。   宋黎神经都紧绷着了,所有思绪刹那聚焦到手心,头被他按下来些,盛牧辞微微张开唇,去亲她。   余光见十四蹲在旁边,宋黎理智回来些。   “十四……”宋黎想收手,但被他覆握着抽不回,只能随他节奏继续,宋黎羞窘得不行,低下头不给他亲了,脑袋枕到他肩窝,唇糯糯地翕动:“盛牧辞……十四,十四它在……”   盛牧辞似乎已经没有多余念头去管其他。   好在十四自己乖乖扭头进到厨房避开。   耳侧有电扇呼呼地吹出的风声,还有他渐渐明显的喘息,热息时轻时重喷在她脸颊和耳廓,嗓子里糅着沉抑和兴奋,声声叫着她。   电扇的风一丝都散不去暑热高温,宋黎只觉愈发头昏脑胀,像那夜浸泡在温泉汤池里,被温烫的水气熏得眩晕迷.乱。   过去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蝉鸣声都变轻。   宋黎整张脸依旧在他颈窝埋着,手都麻了,迷迷糊糊间被他带着加速。   “宝宝……”终于他一声嘶哑长喟。   当时,宋黎蓦地惊醒,好似打火机弹开蹿出一簇火焰,点到了她的掌心,烧得滚烫。   卧室开着空调,清凉舒适,床头一盏小夜灯静静地亮着微弱的橘光。   宋黎躲在被窝里,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脸还是红的,心也在咚咚咚重重跳着。   一想到刚刚两人在餐桌那儿做的事,宋黎就觉得右手心又有了灼烫感。   明明洗掉了……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宋黎咬住下唇,臊得一把扯着被子盖到头顶。   不一会儿身后半张床往下陷了一陷,知道是他躺了下来,但宋黎还羞涩着,没动。   盛牧辞手臂横到她腰上,轻轻从背后拥住她:“睡着了?”   那时他的声音恢复了清润,语气里都是满足和温情,在她耳后柔柔地问着,宋黎就装不下去了。   扭扭捏捏回过身,一言不发回抱住他。   她的脸贴在他身前,热乎乎的,盛牧辞想起她被自己弄得满手时,那一瞬惊慌不知所措的表情,清纯又动人。   盛牧辞不禁笑了:“害什么羞?”   “你别说话了……”宋黎涩得抬不起脸,很小声地埋怨。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幸亏他没要自己用嘴……以后说话要三思,不能胡乱就答应他了。   盛牧辞大概能猜到这姑娘在想什么,唇弯着,阖目亲了亲她脸,没再欺负她。   女孩子的身子跟没骨头似的,抱在怀里软得不像话,让他突然有了个很深刻的念头。   真想每天都抱着她睡。   宋黎原本就是容易害羞的性子,经历过那晚的事,之后好些天,再面对盛牧辞,她都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娇嗔。   可某人似乎很喜欢她这模样,在电话里总要调戏她几嘴,逗得她想直接挂了才笑着作罢。   但做做香艳的事,确实是能升温感情的,宋黎也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陷入了美妙的热恋期。   过了小暑,长夏郁郁蒸蒸,到了最炎热的时候。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核,医院公布了新一轮的裁员名单,万姚在其中的行列。   或许是先前受到过盛牧辞的警告,自那以后万姚再没有针对过宋黎,走时也是相安无事。   还有一件让宋黎感到无语的事。   那天在酒吧,邹渡喝醉后拍了她和盛牧辞,那张她被盛牧辞抱在怀里的照片,不知怎么就给泄露出去了。   然后,不出意料地,她又无辜登上了热搜。   那群正因盛牧辞要杜悦童订婚而难过中的cp粉,齐齐死而复生过大年,引起一阵狂欢。   之前新闻发布会的后台采访,记者也有录下盛牧辞亲口说要接女朋友电话的视频,碍于当事人是盛牧辞不敢发他的八卦。   但如今照片一出,都纷纷抢着蹭热度。   此事后,盛牧辞又被频频拍到出现在南宜机场,和小姑娘一同牵手出入小区。   狗仔的偷拍技术刁钻得很,也不晓得躲在哪儿,将他们的脸拍得一清二楚,就差把毛孔也拍出来了。   于是“盛三与圈外小女友甜蜜同居,盛杜联姻不了了之”的词条,在热搜榜挂了好几天。   【磕到真的了!!】   【啊啊啊啊啊啊坐等官宣!!!!】   【两个人的高清无修图都好绝!活该你俩这么般配!!民政局呢!速来!】   【你可以永远相信拽哥甜妹!】   【集美们把第三张图放大!妹妹脖子上!!有!红!痕!!斯哈斯哈】   【就是说,秒懂了……】   【是谁磕疯了!!哦,是我】   【三哥看妹妹的眼神好温柔啊啊啊啊啊】   ……   那些天,宋黎在医院简直成了行走的视力表,是个人都往她身上看。   和盛牧辞交往,想低调真是很难,就这样仿佛被全世界关注了几天,宋黎内心压力倍增。   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无形中有一只手,鞭笞着她,逼着她做决定,要不要跟他去京市。   约定见面的那天,下班后,宋黎走出医院,原本是想等盛牧辞过来接,但正值晚高峰,医院前交通堵塞。   宋黎电话和盛牧辞说,路好堵,她走两步到对面的酒店等他。   医院门口,宋黎将手机放回包里,正要过马路去向酒店,被一辆香槟色跑车挡住去路。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有个女人踩着细高跟走下车,戴着墨镜,穿着白底黑纹的高定修身裙,冷棕色波浪卷拢在身后,一身的高贵冷艳。   “宋小姐。”女人摘下墨镜,化着精致眼妆的眸子上下打量她片刻,才不紧不慢道:“有空聊一聊吗?”   女生的直觉,来者不善。   但宋黎还是莞尔问:“您是哪位?”   女人说:“我叫杜悦童,你应该知道我。”   这名字,她确实知道。   宋黎怔了极短的一瞬,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和教养,唇边笑意浅浅:“杜小姐,我想我们不认识,聊就不必了,再见。”   “你觉得他会娶你吗?”   宋黎侧开身刚走出两步,因身后杜悦童一声冷冷淡淡的质问顿了足。   “他将来是要继承盛氏的,和杜氏联姻是双方利益的最优选,”杜悦童高跟鞋在地面踏出响声,慢慢走到她面前,抬头扫了眼她身后的医院,再回眸瞧她:“宋小姐确实很漂亮,但再漂亮,盛氏未来的掌权人也不可能娶一个医生。”   宋黎垂着眼,默默听着。   杜悦童带着天生的傲气,继续说道:“现在越高调,将来他玩儿腻了和你散伙,就越难看,宋小姐不如现在体面离开。”   话到这里,宋黎算是明白了杜悦童今日特意找她的目的。   宋黎扬起眼睫,对上她的眼,笑容不卑不亢:“这事杜小姐直接和我男朋友说吧,我帮你叫他。”   宋黎不再听她说,摸出手机打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男人柔声:“我快到了,在哪儿呢?”   宋黎平静地说:“盛牧辞,我在医院门口,限你三分钟之内过来。”   话落,她就断开了通话。   路堵成这样,三分钟不可能开到医院。   但盛牧辞还真在三分钟内出现了。   盛牧辞把车停在酒店,这姑娘一挂电话他就知道不对了,所以是跑着过来的,远远就一眼看到了她。   他直奔宋黎,完全没注意对面的杜悦童。   夏天炎热,他额头有几许细汗,在她面前站定,重重喘着气,笑着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能让老子狂奔的也只有你了。” 第48章 . 独享你 不许凶他。   “能让老子狂奔的也只有你了。”   他的短发被风吹得散乱, 大手压在她头顶,带着强势的力道,也揉乱了她的发。   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胸膛轮廓深深起伏着, 高温下奔跑后的急促喘息, 让他的低音炮听起来更性感了。   起初宋黎还想着和谐, 可这位杜小姐似乎不愿与她和睦,说出那些话也不知道是优越感和敌意太强, 还是情商太低。   以后归以后, 起码现在她是盛牧辞的正牌女友,宋黎不想受这委屈, 脾气再好也耐不住自己的感情生活被一个陌生人指指点点。   所以她叫盛牧辞过来, 想说, 喏, 你的桃花,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盛牧辞迎着热浪般的风奔向她的样子,让宋黎想起他不分昼夜,不厌其烦, 不远万里来见她的每一次。   他揉一揉头, 她的满腔不悦都被揉散了。   酝酿好的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宋黎仰着脸看他, 不由地放柔了声:“低头。”   盛牧辞弯下腰。   宋黎伸出手, 指尖拨开他前额垂落的黑发,向后拢整齐, 重新露出漂亮的眉眼。   他乖乖垂着头,任她梳理自己的发,不催不问, 极有耐心。   旁边的女人也没出声响,宋黎不知她是何表情,就当自己坏心眼好了,想把她刚刚的讽刺报复回去些。   “杜小姐在那儿呢,你没看到吗?”将他的短发拢整齐了,宋黎慢慢放下手,以一种很安宁的语气问。   盛牧辞侧目,这才看了那女人一眼。   看宋黎时,杜悦童的眼里都是轻蔑。   但和盛牧辞对视的那一刻,她顿时像换了张面孔,先前的傲慢骄矜不见,瞬息含起柔媚的笑,眼神暧昧不明。   她艳红的唇轻启,正要开口,男人敛回眸,无视了她,前后也就一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于是这位富家千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盛牧辞视线落回到面前的女孩子,就见这姑娘柔柔地眨着眼睫,盈盈望住他,那目光好似甜腻的糖浆,缠绵得能拉丝。   故意依模画样地较着劲,仿佛在问他,她和那女人比,谁更能勾到你。   很明显,他的小女朋友吃醋了。   “谁啊?”盛牧辞还挺单纯地问。   宋黎递给他一个“你再装”的眼神。   “真没印象。”盛牧辞笑了,抬起胳膊搭上她肩,勾她到怀里:“走了,晚上想吃什么?”   杜悦童愣着神,话听到这儿,终于寻回自己的声音,忙叫住他:“盛先生——”   她往前走近,就连这小半步都走得摇曳生姿:“前两天亚太区合作商十周年晚宴,我们还见过的。”   盛牧辞对杜悦童真没多少记忆,属于看到脸想不起人的那种,但宋黎刚刚一说杜小姐,他就隐约明白了。   这姓,他倒是印象深刻。   杜氏在南宜并无分公司,杜悦童出现在这里,又是私下找到宋黎,是何情况不言而喻。   盛牧辞斜睨过去:“想说什么?”   见他没有直接走掉,杜悦童微笑:“那晚岑姨和我妈妈商量婚事的时候,我们都在场的,你不记得了吗?”   宋黎皱了下眉。   杜悦童看在眼里,没等盛牧辞回答,不动声色弯了下唇,往后温声道:“当时你没有拒绝。”   说着似有若无地瞧了眼宋黎,也不晓得这话是要讲给谁听的。   宋黎谁也没看,只静静望着不远处拥堵的路口,杜悦童的话刚一落地,宋黎便怂了下肩,顶开某人搭在她肩头的手。   她抬脚就想走,盛牧辞反应得快,握住她腰一把将人勾回来。   盛牧辞和绅士这个词搭不上边,纯是真不想跟女人一般见识,可杜家人非要自找难堪,他就也没压着自己的气性:“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爱聊聊,我管你们。”   杜悦童哑然,被堵得失语。   “是懒得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呢?”宋黎突然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带着小小的作,幽怨地看着他,一副争风吃醋的娇气包样儿。   这模样确实是故意做给杜悦童看的。   后来想想,宋黎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盛牧辞带坏了,才会变得这么睚眦必报。   也不顾还在人前,盛牧辞便哄着她解释,捏捏她脸,又说自己品味哪能差成这样。   “都没女朋友漂亮,我不至于眼瞎。”他当时带着三分促狭说。   这完全就是间接羞辱,杜悦童听得面色煞白。   宋黎哼声抱起胳膊,继续扮演着野蛮女友,心觉以牙还牙得差不多了,所以没再言语。   这姑娘的小心思,盛牧辞一下就看穿了,但他十分配合,冷冷瞅着杜悦童,说:“别再招惹她,生气了老子又得哄好久。”   言简意赅撂下话,他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完就搂着小女友走了。   徒留杜悦童在原地难堪。   这情景如果拍到,那颜面真的是要丢尽,她没去追缠,立刻把墨镜戴回去,坐进车里。   开车的是杜悦童的保镖,叫秦疏,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西装板正,一丝不苟。   见她上车,秦疏不管闲事,只问:“小姐,接下来去哪儿?”   “回酒店,还能去哪儿?”杜悦童心情郁结,没好气地反问他。   秦疏应声,发动车没再多话。   怎么也是锦绣堆里娇养大的,杜悦童受不过这气,略一思忖后道:“那个叫宋黎的女孩子,去查查。”   她真是好奇了,这姑娘什么来路,有这手段把桀骜难驯的盛老三都迷得神魂颠倒。   过马路就是地铁站入口,盛牧辞不在时,宋黎每天都是坐地铁回家。   一走远,宋黎就抽回自己的手,径直走向入口的扶梯。   虽然他刚才的表现还不错,但宋黎还是不太想搭理他,可能是在不满别人给他谈婚论嫁时他没拒绝,也可能是有其他因素,总之那时宋黎心情有些复杂。   宋黎手机里有乘坐地铁的软件,打开二维码就能进入闸机,但盛牧辞出行从来没有顾虑,用不着坐地铁,肯定是没有的,得先到自动售票机购票。   那时宋黎没管他,刷了二维码过闸机。   刚通过,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胳膊,宋黎不得不停步回头。   两人之间隔着闸机关合的门,盛牧辞放软了声:“小阿黎,你男朋友还没过去呢。”   他被关在外面,叹着气,看起来有点可怜。   宋黎心止不住地软了,抿唇不语,把开着二维码的手机拍到他手里,然后扭头就走。   通过闸门,盛牧辞三两步追上她,笑着挽住她胳膊:“也不等等我?”   这男人明明高她一大截,却非要挽着她走,两个人跟性别调换了似的,莫名怪异。   宋黎想抽回手臂,可惜挣不开,四面八方都有目光投过来,宋黎忽然意识到他有多吸睛,不想被认出,手探向包里,塞给他一只医用口罩。   盛牧辞戴上,无比听话。   其实宋黎气早就消了,或者说她本就没什么气,如果一个陌生女人就能挑拨离间成功他们,那她未免也显得太过愚蠢了。   不过杜悦童有句话倒真挺值得思考的。   她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孩子,是凭的什么本事敢站在他身边呢……   正值下班的时间点,地铁车厢里人头攒动,宋黎知道不可能有空位,失算的是,今天居然拥挤到站不下。   立杆横杆都站满了人,宋黎往里挤,寻到两只空吊环,伸手想去拉,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抢先一步占了去。   盛牧辞拉着那两只吊环,在宋黎气恼的眼神下扬着笑。   地铁开动时一阵摇晃,宋黎被惯性带着往前一栽,撞到他身上,抓住他腰两边的布料才勉强站稳。   在宋黎撞他满怀的时候,盛牧辞眼底的笑意深了,他低下头,到她耳边,温声细语中含着诱哄:“小心点儿,抱着我腰。”   男人双唇的热度透过口罩,暖着她耳朵。   确定他是故意的,宋黎半羞半恼,压着声:“你分我一只不就好了?”   盛牧辞没有一丝悔意,甚至还有些无辜:“瞪我做什么?我这不是怕你抬久了胳膊酸。”   你就继续装吧!   四周密不透风都是人,宋黎不想闹出大动静引起注意,深吸口气决定不理他。   却在下一阵颠簸时大幅度栽歪,不得已伸手抱紧了他腰。   头上传来轻轻的笑声。   宋黎埋在他身前,听得脸倏红,恼羞成怒地张嘴就咬,就不晓得咬到哪儿了,他低嘶,唇贴近她的耳,声音哑了,但只有彼此能听见。   “等不及回家了?”   宋黎脑中顿时回放起某些刺.激的画面,仿佛一只思春期的猫,受过他调.教,他一开口调.情,她就只有羞赧的份,一秒钟耳根都红了。   “流氓!”宋黎踢他,细若蚊吟的声让她的语气听上去嗲嗲的,像是在娇嗔。   偏偏盛牧辞喜好逗她,慢悠悠地和咬耳朵:“你说不坐地铁多好,还能在车里……”   宋黎蓦地仰起脸,凶巴巴地不许他再说。   盛牧辞笑了,乖乖闭上嘴巴。   车还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停着,地铁到达长宁路站,走到鹿枝苑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黄昏过后,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云空一片天青色,白日的暑热渐散,风捎来一缕阴凉。   两人没直接回家,走向商业街准备到日料店先吃饭。   日料店讲究,有个说法是,菜品要与空气接触的时间尽量短,第一时间尝到的才最新鲜,因此吧台要比包间贵。尤其在吧台还能观赏到主厨考究的手法,很有情调。   不过这家店的吧台位很难预定,宋黎原本只想看看有无空包间,不承想盛牧辞一通电话,就带着她坐上了吧台。   宋黎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人关系网的强大。   日式和风的环境禅意清雅,主厨上了几道冷盘前菜和清酒。   盛牧辞开了酒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液倾入玻璃杯的哗啦声中,他看了身边的姑娘一眼,她正低头吃着东西,安安静静的,很斯文。   “还气呢?”盛牧辞搁下酒瓶,好笑又无奈地继续哄她:“我那晚真就是没兴趣和她们废话,你要不高兴,我回去就开个新闻发布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不会和她订婚行不行?”   他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   宋黎听得想笑,她没在生他气,就是想到杜悦童的话心里闷闷的而已。   “想想吧。”宋黎细嚼慢咽,依旧傲娇着,谁让他在地铁上使坏。   盛牧辞抬手扫了眼黑金腕表:“给你想一分钟。”   宋黎蹙眉不解:“什么?”   “还有50秒。”   愣了一会儿,宋黎回神,扭头埋盯住他,半是埋怨半是恼火:“有你这么哄人的吗?”   主厨是个可爱的日本人,和盛牧辞某位朋友很熟,所以很容易聊上了。   他在中国日久岁深能听懂中文,但说起来有些蹩脚:“小妹妹,就别和你男朋友闹小脾气了。”   盛牧辞喝了口清酒,笑着摸摸她脑袋:“你瞧瞧,都让人家看笑话了。”   宋黎有点搞不清情况,觉得这两个大男人合起伙在欺负自己,她不乐意了,怼回去:“没看是他先惹我生气的吗?讲不讲道理?”   小情侣吵架,怎么先被攻击的是他呢?主厨眨眨眼,无辜地低头制作自己的寿司。   “真没订婚这回事儿,你在这儿,我哪敢顶风作案,是不是?”盛牧辞捉过她一只手,在指间轻轻揉着,又拉到唇边亲了亲:“你说吧,想罚我什么都行。”   “怎么罚?你还能哭给我看吗?”宋黎嘀咕着,指尖被他唇的温度烫得软绵绵。   吧台的座位并排,盛牧辞眼中拂过不明意味的笑意,将她扯到怀里,轻声问:“嗯?你这是想调.教我,让我哭着喊宋医生?”   这人……   好端端的,又说到不正经的去了。   宋黎立刻就想抽回手,盛牧辞不放,噙着笑看她。   拗不过他的力气,宋黎蓦地低头去咬他,在他左手的虎口很用力地咬了一口。   “嘶……”盛牧辞吃痛,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松开,只在她牙齿离开后,惨兮兮地说疼。   宋黎抿住唇不吭声。   “真的很疼啊小阿黎,你看,都要出血了。”盛牧辞把手抬近了给她看。   宋黎瞅着他虎口那一圈深深的牙印,前一秒还气着,眼下突然间就心疼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没忍住,宋黎将他的手拉过来,捧着细细地瞧,又去摸那圈牙印,心里头后悔极了。   这时,静观其变的主厨像个和事佬一般出了声:“下回得注意啊,少惹人家小姑娘生气。”   宋黎护短的心一下就上来了:“我男朋友惹我生气,你说他干什么?不许凶他!”   “……”主厨懵住。   盛牧辞头一低,嘴角没压住地笑了。 第49章 . 独享你 做坏事来了。   这顿晚餐最终的受害者是主厨。   宋黎就像是忘了天黑前发生的所有事, 摸着男人虎口的牙印.心疼不已,盛牧辞搂她到怀里的时候,宋黎没有挣脱, 拉着他左手不放, 小小的身子在他臂弯里窝着。   他夹食物喂她, 她便张嘴, 安安静静的不再怄气,好似做错了事, 很是温顺。   主厨全程在吧台前切烧煮炸, 为他们服务,结束后他当面致电给那位共同的朋友, 用日语揶揄说, 这对小情侣真是把他折腾得不轻。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主厨哼哼地笑, 回着电话的人,眼睛却是直直白白地看着盛牧辞:“盛桑已经被他的小女朋友迷倒了……是的,他陷入了热恋……”   盛牧辞刚夹起一只天妇罗放到宋黎盘中,闻言, 他慢悠悠撩起眼帘。   四目相视时, 主厨满眼狡黠,语气跟着浮夸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置信, 我非常怀疑这位小妹妹是妖精, 他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哈哈,你是对的, 终于有人能治这位狂徒了。”   盛牧辞听得笑了,由着他们调侃,举起酒杯欣然饮尽。   只有宋黎一脸懵懵的, 虽然看过不少日漫,但完全听不懂日语,见盛牧辞这表情,她狐疑地问:“他在说什么?”   “夸你呢。”盛牧辞认真地望着她。   他在吧台边闲闲倚着,薄唇翘着好看的括弧,手肘抵在桌沿,垂落的指间捏一只透明玻璃杯,能看到里面酒液的晃荡。   台面上空悬着一盏氛围灯,别有情调地静静笼罩在他们周身,光晕温温柔柔,附着他的脸庞,柔化了他硬朗利落的轮廓。   浓密睫毛下一双漆黑的长眸,映着光点,也映着她。   宋黎恍惚在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深情,那种他绝不该有的深情,她不由放慢呼吸,几乎要醉在他这样的目光里。   那一瞬间除了迷恋,她还有不安,在内心深处隐隐浮动。   宋黎其实很清楚,杜悦童不是她和盛牧辞之间最大的阻碍,甚至她连阻碍算不上。   充其量不过是冒头膈应了她一下罢了。   真正阻扰他们的,是她和盛牧辞的云泥之别,以及她自幼对京市的阴影和偏见。   想想似乎很容易解决,不要在意就好了,这能算什么困难?可一深思,又都是不可逆的事,那么地让人无能为力。   那天上午在骨外科门诊室,周望坐诊,宋黎和其他两个住院医一起跟着旁听学习。   一直到中午近十二点,所有预约的病患才问诊完毕。   结束后,周望让那两个住院医先走,留了下宋黎,“宋宋,有件事我一直挺想问的。”   宋黎就坐在他旁边,疑惑片刻后,莞尔道:“周老师您说。”   “你毕业拿的是京市医学院MD证书,可以直接进京一院工作,为什么要回南宜?”周望双手交握搁在桌面,十分正经地问她。   宋黎眸光一漾,怔住。   周望观察了会儿她神情,接着道:“京一院的实力和临床经验在国内都是一流的,尤其骨科方向,是医学界当之无愧的泰斗,我相信你在那儿,会比留在这里有更好的发展。”   这个问题始料未及,宋黎捏着手指,故作轻松一笑:“周老师您不也没待在京市,而是回来南宜了吗?”   周望难得收起工作时的严肃脸,淡淡弯了下唇:“我是因为妻儿都在这边,你呢?”   她呢?   唯一的亲人都要和她决断,事实上她在南宜了无牵挂。   “我……”宋黎不知从何说起。   周望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放到桌上推至她面前:“去年我在美国进修,认识了Mateo老教授,你应该知道他,他在临床和科研上都有很高的造诣。”   宋黎当然知道,Mateo教授是医学界著名的骨科学专家,在关节科和骨肿瘤的研究上都取得了重大成就,获得过无数的世界性奖项。   可以说,医学生没人不知道他。   “Mateo老教授年事已高,想最后再带两个门生,目前正在物色,他的意向是中国医学生。”周望说:“前两天他有问过我,学生里是否有天资聪颖的,可以推荐来他的研究所。”   他不急不徐地说,宋黎静静听着。   周望指尖点了点她面前那张表格:“我这里有一个预选名额,只是预选,最终定谁不确定,你愿意去的话,试试吧。”   宋黎惊诧地睁大了眼。   话至此,意思已经足够明显,能得到Mateo教授亲自带教,全世界不超过两只手,这机会足以配得上千载难逢这个词。   周望直截了当地继续说清情况:“你的中级职称考试肯定没问题,在他的研究所跟学三年,通过考核拿到证书,回国能直接拥有副高级考试资格,他还会为你写封推荐信,三年后你无需实习,就能在京一院任职副主任。”   在美国三年……三年后去京市……   宋黎捕捉到关键信息,彻底愣住,心控制不住地剧烈跳起来,久久难以言语。   周望惜才,机遇难得,不想她错过:“宋宋,说实话,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当然其他优秀的也不少,但看得出,你是个很有抱负的女孩子,所以我把这个机会给到你。”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周望又说,医生这行能力要求很高,只是在这里年复一年地待着,她考到高级职称起码三四十岁,如果能到Mateo教授的研究所进修,回国后三十岁前就能评上主任医师,这对医学生来说是命运的转折。   宋黎回到南宜后就一直是由周望带教,他为人靠谱,倾囊相授,于宋黎而言也算是职业上的贵人,他将话说得语重心长,是真心在帮她铺展人生。   假如是从前,宋黎一定会当场寻借口婉拒,她并不想到京市去。   但现在,宋黎迟疑了,薄镜片后的那一双眼睛低敛着,沉浸在深深的迟疑中。   “周老师……”沉思良久,宋黎仍无法果断做出决定,她指尖掐着手心,稳住心神,轻声问:“可以给我点时间想想吗?”   “当然,关乎未来的事是要好好考虑,不过我私心希望你能尝试。”   周望说,九月前给他答复即可。   那天从门诊办公室离开后,宋黎心悸得像一座不稳的天平,左右.倾斜激烈摆动。   尽管周望给了她一个多月的考虑时间,但宋黎没有头绪,所有顾虑都在此刻转化成了纠结,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绝对是宋黎经历过最折磨的夏天。   一面在疯狂热恋着,一面痛苦煎熬着,因为这件事她谁都没说。   当月,被称之为内娱顶帅的实力创作型歌手今贺,主题“国风”的个人巡回演唱会下一站将到南宜市。   据说有邀请到天花板级别的神秘嘉宾。   演唱会门票开售当晚,各大购票APP拥挤到几近瘫痪。   卧室里空调散出凉风,宋黎和苏棠年开着语音,她盘腿在床,握着手机努力刷新。   然而短短几秒,门票售罄。   “啊啊啊啊他们就能抢成这样?气死我了!看不到我贺的演唱会我真的会哭!跟我抢票的一周拉不出屎!半年拉屎没有纸!”苏棠年在语音里呼天抢地。   “我也没抢到……”   宋黎看着灰白的购票页瘪瘪嘴,不能理解敌军的手速:“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渠道呀,可以提前预定什么。”   她随口一说,苏棠年却忽地静下来,郑重叫她:“崽崽。”   “嗯?”   苏棠年的思路被点通:“不是,咱们还抢啥,你男人肯定随便就能搞到啊!”   “……”   宋黎弯身去摸蹲在床边的十四,叹口气:“……他不见得会帮我。”   “怎么可能!”苏棠年不相信。   宋黎无可奈何地说:“路上我多看别人一眼他都要吃醋,别说要去听内娱顶帅的演唱会了,他应该不给我去。”   对面随之一阵寂静。   宋黎看了下语音没断开,疑问:“棠年?是网络不好吗……”   “网络很好。”那边传来苏棠年失去灵魂的声音:“刚刚被你的狗粮噎住了。”   “……”   “靠!就没有又帅又有钱又眼瞎的男人看上我吗!老头也行啊!”   宋黎扯了下嘴角:“老头还是别了吧……”   “老头好啊,老头有低保。”   “……”   那天在苏棠年的极力怂恿下,结束语音后,宋黎还是给盛牧辞打了通电话。   斟酌着问他,能不能弄到两张演唱会门票。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要求,盛牧辞哼一声,可能正叼着烟,他声音有些懒散不清:“要举着荧光棒为别的男人尖叫,还想着我帮呢?”   “……”   “宋黎你敢再能耐点儿么?”   这男人小心眼的境界简直登峰造极,宋黎嘀咕着:“要尖叫的是我闺蜜,我就是去听歌的。”   “是么?”他声里隐笑。   这两个字听得宋黎心里毛毛的,她抱住枕头,低咳:“是。”   盛牧辞没立刻回她,大约是抽了一口烟,一声慵懒而悠长的呼气后,他说:“就这样?也不说撒个娇什么的讨好讨好我?”   “……你想怎样?”宋黎拧着枕头的边。   刚抽过烟他的嗓子略哑,声音压低下来:“宝宝,你知道男人多少都有些特殊癖好。”   听罢,宋黎顿时噤声不语,他那语气,就是故意要引着她往不对劲的地方想。   “能看你穿白大褂吗?宋医生。”盛牧辞慢条斯理地问。   宋黎一时没懂,着了他道:“你不是看过的?”   他笑了笑,字里行间都是暧昧,轻着声:“想看你在家里穿。”   深受苏棠年这个亲闺蜜的荼毒,宋黎一下反应到他话中的深意,思维一经扩散,就联想到了日本小电影里常有医院主题这个事儿。   宋黎顷刻间烫红了脸:“盛牧辞!你是不是在想那种羞耻play!你……不要脸!禽兽!流氓!”   放声骂完,对面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不止一人,随即便听见他和谁交谈了两句。   宋黎讷讷问:“你那边,有人?”   “昂,和朋友喝个酒,”盛牧辞咬着烟,漫不经心道:“没多少,也就十几二十个吧。”   “……”   接着是他低低的笑声:“宋医生,你可以再大点儿声。”   “……”   宋黎恼羞得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盛牧辞是老流氓。那晚宋黎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脸红红入睡的。   翌日清早,宋黎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就有人送来一纸信封给她。   拆开一看,居然是两张今贺演唱会的门票,还是前排视野最佳的vip坐席。   宋黎坐在工位讶异半晌,捂住嘴巴才没惊呼出声,忙不迭给盛牧辞发信息,问是不是他叫人送的。   盛牧辞回得及时,但很欠揍:【不然?你还有比我更好的哥哥?】   他总是这样欠欠的,宋黎也总是想拉黑他,不过每回一看到聊天框顶部“爱SS”的昵称,气就消了大半。   宋黎勉为其难:【是是是,你最好了】   对面的人不乐意:【啧,都让你和偶像见面了,还这么敷衍我呢?】   他一说,宋黎就心虚了:【……没敷衍你】   盛牧辞:【有个小没良心的,以前还说和我要好亏得很】   “……”   他猝不及防旧事重提,宋黎一点底气都没了,发给他一张卖萌的猫猫表情包装傻充愣。   然后甜甜地说:【和你天下第一好!】   盛牧辞似乎是在给她下套:【这么好啊?】   可惜宋黎当时没多想:【嗯!】   盛牧辞:【那能对你做点儿坏事么】   没等宋黎回过神,他又问道:【今天几点下班】   宋黎乖乖回答:【五点】   他只回了个“嗯”,再无其他。   哄完这个男人,宋黎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棠年,随后聊天框就被苏棠年的“啊啊啊”霸了屏。   苏棠年欢呼:【盛大佬yyds!!!】   两秒后,她又问:【该不会是我们仙女崽崽昨晚出卖色.相了??!】   出卖色相倒没有,就是她被调.戏了……想到昨晚和盛牧辞的通话,宋黎下意识低头去看身上的白大褂,思想莫名开始不纯洁。   宋黎耳朵一红,矢口否认:【别胡说,昨天他不在南宜】   苏棠年理所当然:【这又不影响】   宋黎:【?】   苏棠年嘿嘿两下,说:【phone sex,or,video sex】   这几个单词都懂,合在一起宋黎就不太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苏棠年:【你甚至不愿意百度?】   就知道她不可能纯情。   两分钟后,宋黎百度回来:【苏!棠!年!】   苏棠年:【暗中观察.jpg】   苏棠年:【用双手成就梦想.jpg】   紧接着她发出疑惑:【你俩异地恋,难道这都没有过?长夜漫漫没有女朋友在身边,盛大佬不寂寞吗?】   苏棠年:【他可是手指头粉的男人,不应该呀!】   宋黎蓦地回想起那夜在餐厅,她差点儿握不住,还有最后被他的东西满手心烫到的感觉……   办公室开着冷气,宋黎却顿时热起来,她用手往脸上扇风散热,威胁苏棠年打住,不准她再聊这话题。   苏棠年讪讪岔开话:【好想知道我贺演唱会的神秘嘉宾是谁哦,据说是天花板级别的老前辈!妈的,要是真的,简直值回票价!】   宋黎没当回事。   她只是喜欢听今贺的歌,至于神秘嘉宾是谁,并不是很关心。   那天,宋黎和孟映乔同一时间下班,两人一起在外面吃过晚饭,宋黎才坐地铁回到家,在电梯里她翻着手机,琢磨天气这么热,要不要点杯奶茶喝。   琢磨着琢磨着,她不由就开始想,距离盛牧辞上一回过来已经有一周了,为什么还没动静呢?是又忙到抽不出空了吗?   电梯门叮一声,向两侧移开。   宋黎走出去,目光从手机上抬起,冷不防和男人对上了眼。   她脚步倏地一顿,怔怔盯住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盛牧辞懒洋洋倚在她家门前,双臂环胸,一勾唇笑了:“门锁密码不告诉我,也不给我一把你这儿的钥匙。”   宋黎抽回神识,忽而扬起笑,跑到他面前:“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跟我说。”   她仰着脸,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惊喜,笑盈盈地望着他,从地铁站一路走回来,她双颊的雪肌透出红晕,绑着的高马尾掉落几丝碎发,因汗湿沾在额鬓。   盛牧辞瞧了她一会儿,心想,真是大事不妙了。   几日不见,就想她得要死。   盛牧辞直起身,话没说伸手就勾住她腰,把人捞进怀里,唇压到她耳边:“做坏事来了。”   下一秒耳垂倏地被他含住,宋黎心尖一颤,差点儿发出声。   她咬住唇,推他:“你别……先进屋……” 第50章 . 独享你 补偿你。   她想要进屋, 他出口却只有蛮不讲理的两个字:“不要。”   最后的音节哑得听不清,刹那间,他的脸埋下去, 又咬上了她的耳朵。   宋黎敏感得一下子僵直了身, 耳垂被他的牙齿磨着舐着, 他舌尖的热度, 烫得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声音断断续续:“监控……这里有监控。”   盛牧辞当做没听见, 自顾贪恋着她的馨香。   那天宋黎穿的是粉白色的小吊带针织背心, 配浅色牛仔裤,清晰的锁骨线延伸到肩头, 曲线利落地连着纤细的手臂, 锁骨和颈项露出一片白皙, 倒是方便了他作.乱。   他游移着, 宋黎被他堵在墙角,紧紧捏着他的衬衫微吟:“盛牧辞……”   “密码是什么?”他的唇回到她耳边,带着炽热的呼吸问。   宋黎迷迷瞪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是问门锁的密码, 但数字密码很长,有些麻烦。   缓着气息没回答, 宋黎手从他胳膊下探出去, 拇指扫过他身后门上的指纹识别区,嘀一声, 门开了锁。   盛牧辞却又不进去了,搂紧她的身子,一掐她腰, 压沉后的嗓音透着危险:“防我呢?”   宋黎扭着躲开,嘀咕:“不是……”   她在门锁上嘀嘀嘀按了几下,然后拉过他手指放到识别区,录入进他的指纹。   接着,响起一声人工语音:“录入成功。”   “这还差不多。”盛牧辞拉开门,揽住她肩把人往屋里带。   两人到玄关,宋黎开灯后俯身脱鞋,耳后是砰的关门声。她没在意,兀自问道:“你过来,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盛牧辞站在她身后,等着。   宋黎自己换上拖鞋后,又去拿鞋架上他的拖鞋,摆到他脚边,再起身。   刚要说话,盛牧辞的嘴唇先压过来,将她的声音堵了回去。   那天他亲得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激.烈,没有慢慢来,不再是若即若离地先诱导她,从含住她的唇开始,便亲吻不停,节奏很快。   却克制着没使劲,女孩子的双唇柔软得不行,怕一不留神咬破了,舍不得。   宋黎跟不上,难控地缺了氧,被他锢着腰才不至于滑到地上,在他的唇稍稍离开的间歇,她艰.难出声:“你先……吃饭……”   又缠着她亲热了良久,盛牧辞终于松开她舌,抵着她额头,指腹抚过她水光盈盈的嘴唇,喘.息又深又促:“吃你行么?”   他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宋黎羞窘应不出话,腹诽着,一定要问吗,这种事要她怎么好意思说,你就不能……   她一面于心里嗔怪,一面又后知后觉到,他似乎有些异样,尤其亲吻的时候,轻易能够察觉出,他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宋黎后脑勺抵着门,轻轻环住他腰,试探着问:“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了?”   盛牧辞不易察觉地愣了下神。   活到这岁数,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以为自己足够不露声色了,她居然这样轻巧就发现了端倪。   盛牧辞没有回答,低下头,脸压到她肩上,用力抱着她,避重就轻地说:“明早有股东会议,天亮前就得走。”   宋黎错愕一刹,偏过脸,颊侧被他短发的发梢戳着,微微泛痒。   感觉到他的疲倦,宋黎直觉公司出了些令人头疼的事,她没问,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下回空不出时间,就不要过来了,一晚上还要跑来跑去的,多累啊。”   她的手很温柔,在他的发上抚摸着,通情达理的语气熨帖着他的心。   盛牧辞轻笑,蹭在她颈窝:“想你了。”   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粘人,也是头一回,他如此直白地说想她。   宋黎心动着,软了嗓:“我知道……”   接着,盛牧辞就拉过发上她的手,按到自己腰带金属扣下的部位,低抑着声和她耳语:“它也想了。”   突如其来地感受到坚实,宋黎一激灵蓦地缩回手,想也不想就钻到他胳膊下,含羞带嗔地逃了出去:“我去给你煮碗面……”   宋黎面红耳赤,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扯住了马尾,下一秒,她惊呼着双脚离了地。   “待会儿再煮。”盛牧辞拦腰一把横抱起了她,朝卧室走去。   卧室没开灯,四周黑黑的,半掩的门将十四和客厅的光都挡在了外面。   盛牧辞放宋黎到床上,抽出腰带扔到枕边后,就从背后拥住了她,将那件粉白小吊带和里面的蕾丝一起往上推时,想起她怕黑,停了停,问她要不要开小夜灯。   宋黎忽地摇头。   当然不要了,这时候,暗着什么都看不见才好。   “会害羞么?”   耳后是他的热息,宋黎预想接下来势必要发生些事了,内心既羞赧又恐惧,攥住腹前他的一根手指,温温吞吞地呢喃:“我没有过……你、别太急……”   盛牧辞陷入片刻安静,忽地笑了,低声说:“宝宝,我没想今晚要那样。”   宋黎笃定他没说实话,明明回回都想。   耳膜被他沙哑的嗓音磨着,宋黎胀红了脸,嗫嚅着:“那你……”   “没措施。”盛牧辞亲着她的耳朵,亲了会儿,又笑说:“下回我提前准备。”   原来真是她想多了……   宋黎咬住下唇,不再吭声。   他的手从身后绕到前面,抚到她下巴,用手指轻轻捏住,掰过来,让她的脸面向自己。   再凑上前,亲到她的唇。   不见光亮的黑暗里,宋黎被他的唇和指引得晕晕乎乎,神志恍惚间,听到他说了句:“也不是非得那样才可以,你说是不是?”   他的呼吸烫着她的人中,宋黎开始思忖,又是用手吗?还是说他想要嘴了……听闻男人都喜欢后者。   她迷糊地想着,不知过去长时间,听见他低哑着声,让自己抬腿的时候,宋黎倏地有一瞬的清醒。   那碗面终究是没煮成。   盛牧辞说过天亮前得走,所以翌日睡醒,身边空空的,宋黎也没有感到意外。   她坐起身,看到昨晚被某人扔得七零八落的衣物,从里到外都整齐叠放在床头柜。   回想昨晚他心血来潮的花样,宋黎敛住呼吸,双颊登时透了红。   在那事上的学问还是比不过男人,她以为自己知道手和嘴已经足够懂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用腿……   宋黎试了一下没站起来,躺回被窝里,摸过手机,给罪魁祸首发了张超凶的猫头表情包。   那时盛牧辞刚下飞机,坐在开往公司的车里,看到她的消息,一路淡抿的唇终于泛出一丝笑:【怎么,委屈了?】   宋黎:【磨红了……都是你】   盛牧辞能想象到这姑娘当时的表情,那双潋滟的眼睛肯定满是羞愤。   还有昨晚抵着她时,她羞得整张脸埋在他身前,涩声叫着他名字,那声音慢慢染上一点哭腔……后半夜他到浴室冲洗,回来给她擦的时候,昏暗的夜灯下,她眼里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耷拉着睫毛,困倦又委屈地瞪他。   他唇边的弧度深了,事后主动认错:【怪我用力过头,以后注意】   宋黎:【没有下回了!】   盛牧辞在商务车的后座靠着,难得闲情:【那怎么办,我现在对你的想法已经不单纯了】   她控诉:【装什么,你之前单纯吗?】   这话惹得盛牧辞笑出了声,他别有用意地哄着:【我错了还不行吗小阿黎,下次过去,补偿你】   宋黎问:【怎么补偿?】   他说,你说了算,还将曾经她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手和嘴,都行】   那日聊天时,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下次,竟然是在一个月后。   这个月,盛氏内部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从京市到南宜盛牧辞是连夜来回的空都没了。   网上没有曝光任何消息,就证明那变故是不能与外人言说的,所以他说近期难抽出空,宋黎就没有多问,只说没关系,公司要紧。   所幸他每天还有通话的时间,尽管有时只有短短几分钟。   此前宋黎始终不觉得,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有那么深的眷恋,可随着分别的日子越来越久,她也在这过程中慢慢知道,那种眷恋真的是会有的。   而她的眷恋,是在遇见盛牧辞后,日渐强烈。   就好像这世上所有值得欢喜的事,同时加诸到她身上,都不及见他一面来得令人雀跃。   关于到Mateo教授的研究所进修的事,周望还在等着她的答复。   是在九月前的某个深夜,宋黎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没有他,自己总有撑不下去的一天。   临近初秋,盛夏的蝉鸣声渐渐退场,那几天天气时闷时凉。   宋黎起得迟了,着急去上班,忘关房间里的空调,直到天黑回到家才发现,冷气开了一整天。   十四也被冷气吹了一整天,因为它的窝在她的房间里,睡不惯别处。   起初宋黎没发觉异常,是在当天夜里,她睡意朦胧时,听见十四时不时发出奇怪的低闷声。   宋黎打着呵欠,叫了它一声,迷糊着把手伸出床沿招了招,但十四迟迟都没过来。   隐约觉得不对劲,宋黎坐起来开灯,眯着眼适应光亮后,见十四病恹恹地趴在窝外,窝里都是呕吐物。   宋黎瞬间惊醒,她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慌慌张张给盛牧辞打电话,但一直都没打通。   幸亏苏棠年的电话通了,半小时后,苏棠年就开车到鹿枝苑接她,带上十四去宠物医院。   可当时已是半夜,她们满城地开,找不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   十四瘫在后座蔫蔫的,很虚弱,宋黎扒在窗边不停张望,生怕错过亮灯的宠物医院。   但周边的城街全是暗的,甚至都没一个人影,只有空旷黑魆,宋黎急得眼圈都是红的。   苏棠年踩着油门,在空荡荡的公路飞驰,安慰的声音散在猛烈的风里:“别慌崽崽,我们再开远一点,说不定就有了。 ”   又开出十几公里,可惜还是没有。   就在宋黎绝望的时候,她总算是等到了盛牧辞的回电。   “还以为你睡了,有急事就没看手机,”他声息里含着浓浓的怠倦,却还是笑着和她说话:“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盛牧辞的回应,是深夜最有效的抚慰剂,无力时听到他的声音,宋黎强忍在眼眶里的眼泪突然就失了束缚,掉落下来。   “盛牧辞……”宋黎心焦着,哽咽出声,告诉他十四好像生病了,可是宠物医院都关门,她不知道怎么办。   盛牧辞静止三两秒,理清这件事,随后镇定地让她不要急,留在原地,他找人接她们。   没过多久,就有一辆黑色轿车开到她们所在的位置,在前面带路,领她们到了一家私人宠物医院。   黑灯瞎火的医院楼栋重新亮起烁目的光,是那天半夜,那片街区上唯一的光源。   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医院的老兽医,下车后他就带着十四进到诊疗室做检查。   另一个是年轻男人,大约是受盛牧辞所托来帮忙处理这件事的朋友。   见她焦灼不安,在诊疗室外来回走动,年轻男人安抚她说,陈老先生是动物医学的专家,宠物没有他治不出的病。   “麻烦你们了。”   宋黎有些愧疚,都是因为她没照顾好十四,连累他们深更半夜还要赶过来一趟。   “阿辞和我说的时候,陈老正好还没睡。”年轻男人看出她心思:“别自责了,十四以前在部队执行任务时受过重伤,估计是旧伤引起的。”   在宋黎惊诧的目光下,男人又说,十四差不多也有十岁了,抵抗力渐差,北方的天气容易引发旧疾,所以退役后阿辞才把它养在南方。   聊到后面,宋黎得知,他和盛牧辞曾是同部队的战友。   十四没有大碍,确实是旧伤复发,但老先生建议十四留在医院几天,便于喂药和观察病情,叫她别担心。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苏棠年和她报平安后,宋黎独自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一丝睡意都无。   那时盛牧辞也没睡,知道她回家后,就及时给她打了电话。   小区里亮着几盏暗淡的路灯,宋黎手机握在耳边,望着黑灰的天,在那个凌晨突然迷茫。   之前还有十四陪着她,这一下忽然间感觉身边好空,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不敢想,如果今夜没有盛牧辞会怎样。   似乎对他有了很深的依赖性,再回不到从前能独立到自己消化所有负面情绪。   “盛牧辞……”   宋黎在电话里唤他的名字,夜色中,她的声音很虚缈:“我好想你。”   人的崩溃有时真的就在一瞬间。   那夜折腾到半宿,宋黎忽然间就通情达理不下去了,迫切地想要见面。   他是她一难过就想要抱到的人。   盛牧辞在她的话里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柔声说,过两天,过两天我来找你。   来找她,然后呢?   他们还是要在久别重逢中不断循环往复。   后来,天边渐破鱼白肚。   宋黎还在阳台坐着,她抱着双腿,目无焦距地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到晨曦的光落到眼睫,才好似恍然回神。   她突然起身,回到卧室,取出书桌的抽屉里周望给的那张预选表,落笔郑重。   宋黎的心情在两天后变得晴朗。   老先生说十四恢复得很好,通知她可以接回去了,那天盛牧辞也是言出必行,告诉她自己刚到南宜机场,一小时后到她家。   今贺的演唱会就在当晚,苏棠年早已开始兴奋,在微信里尖叫了一整个上午。   宋黎在客厅,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最释然的笑容。   过去一小时不到,门锁嘀得一声。   宋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盛牧辞刚一开门,就见她奔过来,他一笑,张开双臂,接住撞进怀里的人。   距离他说下次过去补偿她,已经整整一个月。 第51章 . 独享你 伺候到你满意为止。   一听到门开的声音, 就知道是他来了,当时是怎么从沙发跌跌撞撞到门前的,宋黎全没留意, 等回些神, 人已经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脸埋进他衣领, 感受着男人身躯的滚.烫, 鼻息却闻到了浓郁的烟草味。   她曾说,让他少抽点烟, 那以后他身上的烟味明显淡了许多。   可见最近他烟又抽得很凶。   大抵是这月来, 公司的事太过烦心了……   确定关系后的每一回见面,几乎都是盛牧辞缠着她上下其手, 要做点儿荒唐的事, 看着小女朋友软软糯糯地窝在自己怀中, 羞红得抬不起脸, 心情便无端愉.悦。   可这回,倒是宋黎先迫不及待。   都还在门口站着,她仰起脸,等不及他低头, 胳膊勾住他脖子往下, 一踮脚就亲了上去。   他的唇依旧温热,压实了, 宋黎终于感到了真实, 那一刹那,她好似悬浮半空的人在地面落稳。   真要算起来, 她颇有强吻的架势,盛牧辞被扯得弯下腰,见她吻过来, 他笑了下,手摸索到身后的门把。   在门砰响的那一瞬,反客为主。   盛牧辞去含她的下唇,女孩子的嘴唇柔软得像剥了壳的荔枝,甜润得让舌尖上瘾,他吃着,时而用咬的……到后面两指捏住她下巴,抬高了,他完全张开唇,教她怎么和自己吮吻。   宋黎的主动也就刚开始那两秒,他一回应,她顿时就酥了身,比吞钩的鱼还要无力,只有任摆布的份。   亲着亲着就到了客厅,宋黎后背跌进沙发的时候,手臂还在他颈上挂着。   盛牧辞一只手握在她脑后,单手解着自己衬衫的纽扣,膝盖曲到沙发上,跪至她身侧,亲吻也没停止,顷刻间唇又欺了过去。   宋黎在他的千般温存里渐渐缺氧,迷糊间,摸到他的脸,抚过他面部轮廓,线条硬朗分明,没什么肉,只有属于一个男人的骨感。   瘦了,这段时间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盛牧辞随手把脱下的衬衫扔到茶几,宋黎紧接着就探向他的身,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瘦了。   没一会儿,盛牧辞就察觉到她意图,捉住她手,唇从她唇上离开,带着吻后温湿亲了下她指尖,低哑的嗓音略含调笑。   “慌什么,会好好伺候你的。”   听见他的声音,宋黎忽然意识到,他们话都没说上一句,一进门就不自觉地到了这地步。   宋黎脸渐渐地红了,偏开目光,不去看他漂亮清晰的肌理:“我没想……”   “刚刚是谁门都不让我进?”盛牧辞把她圈在自己和沙发之间,故意附到她耳廓:“有监控,还是得收敛一点儿。”   “……”说得好像是她多么等不及似的。   女孩子脸皮终究是薄的,宋黎别扭着:“见到你开心,亲一下怎么了?”   当时宋黎的气息还不太稳,轻喘的语调里裹挟着一丝嗲和软,听来像是在跟他撒娇。   盛牧辞笑起来,没戳破她的口不应心:“不怎么。”   说着拉过她的手,覆到自己重重跳动的心口,盛牧辞气息落到她耳边,声音放得很轻:“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宋黎不说话了,和他挤在狭小的沙发里,身和腿都黏连着,目光落进他的眸子里,人慢慢静下来,盛牧辞也在看着她。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呼吸着。   沉静地瞧了好一会儿,盛牧辞轻轻开了口:“和我去京市吧。”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了,语气都很郑重。   宋黎略怔,眼波漾着光。   她和周望表示过愿意去进修,但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被选上,毕竟名额只有两个……还是想等出结果了再告诉他,万一没成呢,那她又不确定了。   “盛牧辞。”宋黎轻声唤他。   他支在她上方,低头注视着她。   宋黎眼睫慢慢扇动,凝着近在眼前的人,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盛牧辞深深望她一眼,忽地笑了:“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看到她眼里的疑惑,盛牧辞掌心贴到她侧脸,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语气多了分真诚:“宋黎,是你教会我的。”   教会他对荒芜的世界重新燃起渴望和幻想,是浪子,但她的话,他总能记得久一些。   理由他说不出,非要说的话,她就是原因本身。   宋黎不问了,握住颊侧他的手,唇移过去,柔柔地亲了亲他手心。   她还没想好回答,盛牧辞也没再问,难得见到面,不该把气氛烘得这么严肃。   他笑,下巴搁到她肩上,唇贴着她侧颈,语气玩味起来:“想不想我对你更好点儿?”   那天宋黎穿的也是衬衫,一条浅紫色的短袖衬衫裙,摔到沙发那时紫色百褶的裙摆卷到了腰间。   宋黎还在他的话里困惑,他埋到裙褶里,指尖勾住了蕾丝边沿。   “大白天的……”宋黎低低嗔怨。   想按着他,按不住,他的指直往里去,耳畔他的声音也逐渐缱绻:“说了要补偿你的。”   这人,永远都是说两句就开始不正经……   前方是阳台,垂着一面白珍珠的帘子,夏末温凉的南风推着进来,珠帘子晃得撞出清响。   宋黎咬住唇,努力将哼唧声抑在喉咙里。   正值午间,外面的天光照进来,光线好得她愈发羞赧,双腿很漂亮,白皙纤细,可她偏就是拢着不松。   女孩子的微吟混在珠子的碰撞声中:“别了……盛牧辞……”   “怕什么?乖乖躺着。”   不是怕,是太亮了……他的指带出她的每个难以自控的表情,都被瞧得清楚,从前没有过,宋黎只觉得万分窘迫。   盛牧辞啄了下她唇,哑着声叫她别怕,安抚说,肯定让你舒服。   这是一个温柔而热烈的中午,外面的阳光再明媚都化不开沙发上甜.腻的氤氲,漫长亲.密过后,不经意就过了午饭时间。   宋黎走出雾气蒸腾的浴室,身上松垮着睡裙,脸颊到颈部的皮肤泛着一层薄薄的粉晕。   望一眼客厅,男人大开着腿,还坐在沙发上,下颔微仰,喝着水,喉结滚动。   想起刚刚的旖.旎,宋黎双颊就烫得不行,没出去,转身躲进了卧室。   盛牧辞回眸就看见了她悄悄溜走的背影,知道她是害羞了。   他薄唇勾起一弯括弧,手肘搭着沙发背往后一靠,垂着眸,回味她动.情时的画面,瞳仁晶莹剔透,噙着泪雾,簌簌地抱着他,唇齿间时不时低呜出一声他的名字。   那懵懂可爱的模样,实在讨人喜爱。   盛牧辞唇边的笑痕泛深,放下玻璃杯,起身朝卧室走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姑娘站在衣柜前,弯着腰往上提牛仔裤,上面还只有一件黑色的蕾丝内衣。   他也没进去,就这么倚在门边欣赏。   宋黎余光瞥见他,忙扣紧裤腰,蓦地把换下来的睡裙揉成一团直往他脸上丢过去。   “你出去!”宋黎嗔声,急急从柜子里抽出一件上衣挡到身前。   鼻息间一阵沐浴露的香氛,盛牧辞伸手扯下脸上的衣服,捏在手里软软薄薄的,很丝滑。   他挑眉看过去:“又不是没看过。”   宋黎鼻尖都臊得红润了。   盛牧辞故意似的,懒着声说:“我们该出去吃饭了宝宝,再不快点儿都能吃晚饭了,你不是还要看演唱会?”   “怪谁?!”   他笑起来:“怪我。”   盛牧辞迎着她羞恼的眼神走过去,将睡裙放回到原位,并着食指和中指,指腹压到她嘴唇,轻轻摩挲着:“我们小阿黎真的很润。”   宋黎其实还没反应过来他意思,但下意识先瞪着他。   盛牧辞却笑意浓重:“刚刚不满意?”   说着低头亲到她眉眼,语气很轻:“现在是来不及了,等晚上,一定伺候到你满意为止。”   他话说得暧昧不明,宋黎陡然间意识到,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就是在沙发时他用的那两根……   心理作用,宋黎总觉得他手指沾上了不对劲的气味,脸红了个彻底,倏地背过身套上衣服。   盛牧辞笑着,一边看一边等着自己的小女朋友。   今贺南宜站的演唱会地点在体育馆,入场时间是当晚七点半。   宋黎和苏棠年约好,七点二十在场馆门口会合,吃过晚饭后,盛牧辞就开车送宋黎到体育馆门口。   下车时,宋黎解开安全带,犹豫着问他:“你真的不来吗?”   虽然只有两张票,但宋黎觉得只要他想进来,那肯定一通电话就能搞定的。   盛牧辞伸手捏捏她脸颊:“去吧,我接完十四,在车里等你。”   “干等着?不无聊吗?”宋黎皱皱眉,不是很安心,他千里迢迢过来陪她,她倒是自己去听演唱会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宋黎想了想,说:“你和十四回家好了,结束了棠年送我回去。”   他嘴角轻翘:“等女朋友怎么会无聊?”   一句话宋黎心里顿时软绵绵的,突然就不是很想去听演唱会了,如果不是和苏棠年说好了,多出的时间她都只想和他一块儿待着。   宋黎下车后,盛牧辞没有直接开车走,目光越过副驾驶座的窗,望出去。   演唱会开场在即,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外人声鼎沸,她走远,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静默良久,盛牧辞敛回眸光,打了个方向盘,开出体育馆。他没去宠物医院,而是先去了医院附近的茶室。   茶室环境清幽,楼阁间饰满绿植流水。   侍应生领他到二楼雅室,坐在实木茶桌前的男人抬眼,见他到了笑着站起身说:“见你一面不容易。”   “是很久没见了。”盛牧辞弯着唇,一走近,胳膊就被男人一拽,互撞了下肩。   “你的小女朋友呢?”男人问。   盛牧辞笑一声,有些许无奈:“去听偶像的演唱会了。”   闻言,男人将他好一阵嘲笑,说是他盛老三也有被小姑娘冷落的一天。   盛牧辞挑一挑眉,似乎还乐在其中。   男人叫易铭,是曾经盛牧辞同部队的兄弟,也就是那夜带宋黎去宠物医院的人。   许久未见,两人寒暄好半天才坐下来。   “亏我穿得这么端正,都准备好要和弟妹正式认识了。”易铭玩笑道。   盛牧辞接过他递来的杯茗:“以后不是没这个机会,准备好你的见面礼。”   “你小子!”易铭不留情地往他胸口一捶。   盛牧辞笑着,淡定喝茶。   易铭表示对他谈恋爱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当初他在部队可是出了名的冷性薄情,女孩子追到跟前告白了,他都一个正眼不给。   不止易铭,同部队待过的兄弟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奇女子,能把他这头傲狮给拖进红尘了。   易铭试探:“是奔着结婚去的,还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都心照不宣,盛牧辞睨他一眼,笑而不语。   “真认真了?”易铭感叹。   盛牧辞没否认,桃花眼一笑弯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茗,安静片刻,略微心不在焉地说:“她好像……不太愿意跟我去京市。”   易铭诧异着:“家里人在南宜,舍不得?”   盛牧辞叹息着摇了下头。   “难不成是你盛三的名声太坏,人小姑娘不敢跟着你?”易铭调侃。   盛牧辞懒洋洋往旁边一靠,瞅着他。   总算有了他的谈资,易铭继续拿他逗乐,啧啧道:“原来被玩儿的是你啊。”   体育馆,演唱会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因是国风主题,舞台上的男人一身黑红色古风劲装,正唱着新专辑里的主打歌,一首古风与摇滚结合的曲子,歌词曲调听得人如临金戈铁马的沙场,节奏感强烈,男人舞剑的同时,声息依旧很稳。   音乐落地,舞台定格,场馆内瞬间热浪涌动,粉丝们挥舞着荧光棒,激昂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千万束绚烂的蓝紫色射灯横扫舞台,不停变幻。   “今贺!今贺!!!”   “安可——安可——”   大荧幕切了个镜头,是男人脸部的特写,他流着热汗,深邃五官,冷白皮,越发显得俊美性感,像个一眼惊艳一生的少年将军。   台下的尖叫声似热浪滚滚,猛烈袭来。   “啊啊啊啊啊我贺!!给妈妈冲啊啊啊啊啊啊!!!!”苏棠年激动到失控,抓着宋黎的手臂疯狂摇晃。   最前排的vip坐席还是挺显眼的,距离舞台很近,观感巨佳。   宋黎觉得再不拉住她,她要直接往舞台上冲了,忙把她按回座位:“你冷静……”   片刻后舞美退场,今贺拿起话筒,一边喘着气,一边和台下互动,粉丝们都被那性感的喘息声迷倒,兴奋地热烈回应。   今贺说到演唱会的神秘嘉宾,台下齐齐呐喊着好奇,苏棠年还尖叫着,这样的氛围让宋黎也好奇心渐重。   他说,有首新歌今天要在这里首唱,这首歌挑战了新的风格,有融入戏剧等多重国风元素,所以特意请到戏剧界的专业前辈编曲。   今贺没直接说神秘嘉宾是谁,而是卖起关子,说了几个关键词。   戏剧界的老前辈,优雅温柔,仙男天花板。   指向性很明确,台下已经默契地喊出了一个名字:“封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不是封哥!!!”   听到这儿,宋黎呼吸一窒,笑意忽散,面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   苏棠年也仿佛被静音,尖叫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愣了会儿,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宋黎。   “很荣幸,今天能邀请到这位前辈,和我一起完成首唱舞台,”今贺展颜一笑,一挥手,声音高亮:“有请我们京市大戏院的当家头牌,封哥!!” 第52章 . 独享你 永远不分手。   场馆内继而响起出场音乐, 激越的背景声中,四面的气柱机同时喷射出几米高的气雾,升降舞台升到最高点, 那人完全亮相的瞬间, 束束聚光灯倏地定格到舞台正中央。   在震撼的现场效果下, 他的出现燃爆全场, 引得台下声声呐喊和尖叫。   男人一身白色长衫,中国风水墨刺绣, 手腕带了串琥珀佛珠, 蓄着中分过颈发,优雅中平添几许文艺和忧郁的气质。   颜如琬琰, 眉似远山, 空谷幽兰。   和网上说的一样, 是个仙气十足的不老男神, 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已近五十。   “大家好,我是应封。”   男人含笑着抬了下手,声音温柔得犹若林籁泉韵,内敛中不乏稳稳的自信, 他的登场, 使得热烈如火焰山的舞台,仿佛瞬间成了晨间的山林。   观众都被惊喜到了, 欢呼声久久不息。   显然是想不到, 今贺的演唱会能邀请到这位出身戏剧世家,任京市剧院一级话剧演员和歌唱家的老艺术家。   二十多年前京市剧院还叫京市大戏院的时候, 他就凭借剧目《锁麟囊》里的男旦一角,年少成名了,封哥的敬称便是从那时开始。   今贺上前和他拥抱, 和观众一样兴奋激动,抒发对前辈的喜爱和感谢,并表达很有幸得到他的新歌编曲。   在外界眼里,应封是个相当斯文且温和的成熟男人,他高情商的回答也是听得人无端舒心。   应封的出现将演唱会的气氛直接推向高.潮,相关话题迅速登上热搜。   之后就是万众期待的合作表演。   宋黎坐着纹丝不动,身后是嘹亮的吆喝,和黑暗中千万支挥舞的荧光棒,前方是绚烂耀眼的舞台。   她在这个过程中渐渐静下来,出神地望着台上的人。   苏棠年突然间无措了,支吾片刻,她故作轻松地碰了下宋黎的胳膊:“没意思没意思,崽崽,咱们走,不听了。”   宋黎忽地眼睫一颤,散远的思绪扯回。   她眨了下眼,慢慢牵出一抹笑,声音竟意外地平静:“来都来了,听完吧。”   苏棠年担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合作演绎完新歌后,应封还有个独舞台,表演的是他经典的成名剧目,《锁麟囊》中薛湘灵落魄时怅然命运的一段。   宋黎眼底情绪翻涌,却又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像是要逼自己将这画面认真记住。   干冰机制造出云雾缭绕的舞台。   男人立在云烟朦胧间,声腔柔情悠远,风风韵韵,唱着:“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一开嗓就惊艳了万众。   演唱会结束是在晚上十点。   前半小时和之后的那段时间,宋黎截然是两个心境。   盛牧辞在一小时前给她发过消息,说他在停车场,结束后说一声,他开过去接她。   所以退场后,宋黎就让苏棠年先走。   那么晚了,体育馆门口的人群却迟迟未散,不少粉丝都想回后台碰碰运气,如果能偶遇今贺和应封就去要签名和合照。   走前苏棠年还很忧心,隐晦地劝她别在意,都过去了。   宋黎懂她意思,笑笑说没事,还说自己好得很,若无其事眨眨眼:“门票可贵了呢,不听完多浪费。”   苏棠年离开后,宋黎没有在体育馆等盛牧辞,这里人太多了,她散步到附近的公园,在滑梯口蹲坐下来。   这时间点,公园里早已没了遛弯的人,四周悄静,一盏路灯映照下一圈淡淡的橘光。   宋黎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从包里摸出一只钱夹。   香奈儿的经典黑金,皮质陈旧,明显有很多年头了,不过保存得好,没多大磨损。   打开钱夹,探进内层,有张薄薄的票券。   相当复古的淡红纸,是一张戏院门票,印盖了当年票务组的红戳,墨字信息全是繁体——   京市大戲院。   1996.2.14,肆座包厢,晚七点。   鎖麟囊。   翻过票券,背面有一行蓝墨水的钢笔字: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字迹清雅娟秀,是她妈妈写的。   宋黎很小心地摩挲着票券。   她听完今晚的演唱会,其实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妈妈一听声音就钟了情,一头栽进爱欲的沼泽,至死都无法自拔……   宋黎把东西放回包里,脸埋进膝间,从应封现身演唱会开始,到现在,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就这样蜷着闭了会儿眼。   突然,听见一点微弱的声音,似乎是有个很小的东西从滑道滑了下来。   没等宋黎作出反应,那东西不痛不痒地撞到她身后,在她臀后卡住。   宋黎疑惑地睁开眼睛,手伸到腰后,探了探,摸到方方圆圆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金箔纸上印着“creme cacao”。   居然是一块巧克力糖。   宋黎抬起头,回眸往高处一望,就看见了滑梯站台上,他居高临下,立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双手搭靠着木质围栏。   咬着烟,唇间一点猩红的光,翘着慵懒的笑意在瞧她。   宋黎愣住。   他是什么时候跑到上面去的?   滑梯站台大约有两米高,这种高度对盛牧辞而言不足为道,他握住栏边,突然翻身,从高台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站住。   宋黎却吓得尖叫一声,几乎在他跳下的同时,她猛地站起跑过去。   “你又这样!真摔了怎么办!”宋黎打他的胳膊,上回在阳台也是。   “摔不着。”盛牧辞不以为意。   宋黎惊魂不定,不理他。   盛牧辞拨弄了下她的耳垂,嘴里叼着烟,语气散漫:“蹲在这儿跟小孩儿似的,演唱会听得不开心?”   “不是……”宋黎低下头。   盛牧辞夹下嘴里的烟,磕了磕灰:“那这是怎么了?是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宋黎一时没能消化,脑子里乱得很,没多余心思想其他。   宋黎没有回答,只说,我们回去吧。   盛牧辞在昏暗里凝视着她,也跟着沉默了。   那辆军绿色牧马人就停在公园旁,盛牧辞已经先将十四送回家,车内寂静,宋黎独自坐在副驾驶,手里的巧克力糖纸捏得窸窣响。   盛牧辞抽完那支烟后,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手搭在了方向盘,却迟迟没去开动车。   车在路灯下,昏黄的光似在玻璃前窗镀了层薄薄的金,映得车内明一处,暗一处。   两个人都静着,各怀心事。   过一会儿,盛牧辞忽然出声:“不想和我去京市,是不是因为觉得……”   略一停顿,他偏过脸对着她道:“我没那么喜欢你?”   宋黎听得一愣,抬起眼。   对视间宋黎明白到,他是误会自己今晚心情阴郁的原因了。   前一刻宋黎还在深思,如何都想不通妈妈当年为什么会对一个不肯娶她的男人死心塌地,明知道那是天边不可能摘到的星,却依旧念念不忘,一直到死。   但这一瞬间,盛牧辞的目光笼罩着她,宋黎倏而就意识到,她不也有一颗心心念念的星星,甚至,她喜欢上的是月亮。   想着别人不理解,她自己却也是戏里的人。   不想去到京市,是怕他的喜欢不够深吗?   当然不是的。   宋黎摇摇头,犹豫片刻后,没来由地问他一句:“你知道……应封吗?他就是今晚演唱会的神秘嘉宾。”   话题岔得有些突兀,盛牧辞顿了两秒,才去想:“京剧院那个?我小时候他就很有名了,现在京市好多广告牌,还都是他。”   确实是很有名气,演艺圈的老前辈,在戏曲、话剧、影视、唱演……都有经典代表作,剧院有他的演出,场场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尤其在京市,宋黎在京市念书那些年,只要一出校,就能随处可见那张脸。   所以如无必要,她几乎不出校门。   宋黎坐着不动,在黑暗里,去望他的眼:“他是我爸爸。”   盛牧辞眼里掠过诧异。   “我是他的……私生女。”她轻声又说。   听着她不为人知的事,盛牧辞难得失了语。   宋黎垂下眼,不再看他:“我妈妈在京市医学院毕业那天,去看了他的演出,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时候他应该对我妈妈很好吧,不让她辛苦工作,心甘情愿养着她……”   “再后来,应先生的父母为他安排了婚姻,他选择了听从家里……”宋黎克制着渐重的鼻音,声音很低:“但他们分手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怀孕了……”   盛牧辞看着她,眸光沉浮。   想要尽可能平静地回想过去的事,可惜很难,宋黎酸着眼睛:“她不惜与我外婆外公决断,也要生下我……我出生那天,我外公气得去世了,所以我从来不过生日……”   所以,外婆一直不喜欢她,不想看见她。   “等我大些了,我妈妈带我去京市,想让应先生认下我这个女儿,但纠缠无果。”   宋黎双眼越发酸涩,眼泪强忍在眼眶里:“她一直都有产后抑郁,在我五岁那年跳河了……”   她在黑暗中满眼水光,余光里,男人的影子动了一下。随后,他的手掌压到了她后背。   盛牧辞搂她过去,按她的脑袋到自己颈窝。   宋黎脸低埋着,鼻息间充盈的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和烟草香。   也许是这些年来头一回,在她想起往事心里难受的时候,有人给她稳实的拥抱。   宋黎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洇得他颈侧的皮肤一片湿热,轻声叫他:“盛牧辞……”   “我就是想说,我不愿意去京师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她吸吸鼻子,带着些微哭腔:“我不想……生活在到处都是应封的世界里。”   其实也有过害怕,害怕盛牧辞和应封一样,害怕自己是在重复妈妈的人生。   最迷人的也最危险。   盛牧辞眉眼凝重地敛下来,深刻觉得自己此时不该再说任何话,任何劝她和自己回京市的话。   他静着,手压在她后脑,轻轻拍抚。   如果是工作,或是舍不得谁,都不是大问题,他都能帮她解决。   偏偏这个问题不是人为能够化解的。   不想生活在到处都是应封的世界里。   这句话,就像王母娘娘用玉簪子一划,划出了不可逾越的天河。   那晚回到家,盛牧辞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她睡了一夜,整宿都搂得很紧,仿佛稍微一松开她就要跑不见。   但那天后,盛牧辞回到京市,宋黎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工作,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找对方聊过天。   盛牧辞是怎么想的,宋黎不知道,不过她要承认自己还是不够坚定,明明前几天刚迈出了去美国进修的那一步,却在演唱会上看到生父时,决定去京市的心又动摇了。   那几天,宋黎在医院忙得昏天黑地,甚至还自己要求加班,像是刻意不给自己留一分一秒的时间多想其他事。   终于有一天晚上,宋黎洗澡的时候,那条情侣红绳手链不慎滑下手腕,浴室下水道的网盖正巧开着没合上,掉了进去。   似乎是有了宣泄的口,宋黎绷不住地哭了。   那夜苏棠年过来陪她喝酒。   鹿枝苑对面那家她们常去的烧烤店,宋黎醉眼醺然,泪雾朦朦,双颊酡得如同扫了腮红。   苏棠年这边安慰着,宋黎那边掉着眼泪。   “棠年,我喜欢他……”宋黎抱着啤酒,红着眼伏在桌面,眼里盈满了委屈的泪花:“好喜欢他,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老板坐在柜台后,抻着脖子往她们那儿瞅,见识过那小姑娘发酒疯,能把一百二杀价到五块……不由担心,这回喝成这样,总不会要他倒贴一百二吧?   好在他顾虑的事没有发生。   宋黎直接喝醉了,桌上一片狼藉,她趴在其中不省人事。   见她没知觉了,苏棠年正抓着头发犯愁,怎么将她扛回家,刚想问问傅臣他们有没有人在附近,倏地,一只修长的手凭空出现眼前。   苏棠年下意识抬眼,在看到盛牧辞的刹那,她大吃一惊,愕然得说不出话。   “我送她回去。”盛牧辞俯下身,揽住宋黎后背,另一只手勾到她腿弯,轻轻一下就将她抱了起来。   意识到这句话是和她说的,苏棠年猛地回神,只会疯狂点头,支吾着哦哦哦,好好好。   然后任由他把宋黎带走了。   那晚大约是宋黎这辈子喝得最醉的一回,本身酒量就很浅,一连几瓶下去,酩酊得一句酒言酒语都没了。   只是痴醉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接着面前覆落温热的毛巾……那人又轻轻在解她的马尾,恍惚听见他在耳边说,这样她能睡得舒服些。   但宋黎记不清了,他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翌日醒来,宋黎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眼惺忪地望着天花板,偏过头,十四在床边摇着尾巴,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宋黎坐起来,迷糊着,揉了一把蓬松散乱的长发。   没还等她理清错综复杂的思绪,一通电话将她激灵了醒。   是外婆的邻居张奶奶的来电,张奶奶着急地告诉宋黎,她外婆在家里晕倒,刚刚被救护车送去二院了。   宋黎立刻清醒,昨夜残留的醉意蓦地消散,她着急忙慌地起床出门,赶去医院。   心律失常,反射性晕厥,老年人常有的毛病,万幸没有大碍,中午就从急救中心转去了普通病房。   宋黎和张奶奶一起在抢救室外焦急地等了一上午,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昨夜喝酒后她一直未进食,到现在犯了低血糖,出门得急没有带糖,头有些昏昏的。   但宋黎还是牵挂着外婆,径直往住院部去了。   病房里,老太太半靠在床头,插.着鼻导管,人已是清明的状态。   听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宋黎走进病房,看到外婆闭着眼,靠在那儿虚弱无力,才发现她头发花白,脸上的褶皱深了,比上回见时又老了很多。   “外婆,您好些了吗?”宋黎温声唤她。   听到声音,老太太忽地睁开眼,见她站在病床前,脸色一沉:“谁让你来了?出去!”   “我就是来看看您……”宋黎小声说。   老太太情绪很不稳定,亏虚着声也要冲她发火:“你是来看我还是想气死我!”   宋黎咬住下唇,不敢再出声。   张奶奶上前打圆场,说黎黎知道她昏倒都急死了,叫她冷静些和孩子好好谈。   老太太压根不听,连声让宋黎走,她当时还很虚,一急就喘不过气,猛得一阵咳嗽。   宋黎一慌,忙走近拍背帮她顺气:“您别生气,先躺下来……”   老太太抓起旁边的水杯就砸过去。   宋黎刚靠近,话落就被水杯砸到了胳膊,她吃痛一声,往后退开,玻璃杯掉在地面摔了个粉碎。   好在杯子里的水不是很烫,宋黎只是上臂有点疼,衣服湿了些。   “走,走啊!”老太太合着眼不看她,面色很难看,气若游丝地赶她。   张奶奶见情况不妙,轻声劝宋黎先回去,说是让她放心,她会在这里看着的。   宋黎泛红着眼。   突然砰得一声,病房的门踹开了。   房间里的三人都惊了下,宋黎望过去,讶异的看着盛牧辞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盛牧辞捉住她手腕,冷眼睨着病床上的老太太:“老子跟她接吻都怕她疼,你凭什么?从今天起,她是我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出现始料未及,宋黎还惊诧着,盛牧辞二话不说,有几分强硬地拽她出了病房。   那时宋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一来,她的泪就簌簌地落下。   有刚刚在外婆那儿受的委屈,也许还有这些天因他不联系自己而胡思乱想的后怕。   盛牧辞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她一路走出住院部,往停车场去,经过道路旁的树荫下,宋黎终于抽回神识。   “盛牧辞……”   她扯了下他的手,盛牧辞顿足,深吸口气才回眸看身后的人,却见她眼睫湿嗒嗒的,上前轻轻抱住了自己。   女孩子娇躯贴近,盛牧辞一愣。   宋黎圈着他腰,嗫嚅着问:“我们能不能不吵架了?”   这话让盛牧辞迷惑半晌,回拥住她,病房时的戾气一丝不见,轻声:“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宋黎猫儿似的,脸在他身前蹭一蹭,微微哽着:“你好几天都没理我……”   盛牧辞思忖着她意思,忽然低一失笑,声略哑:“我怕你要离开我。”   不是不想找她,是不敢找她。   怕她因不愿去京市,要和他提分手,结束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闻言,宋黎也怔住了。   醉酒的后遗加上低血糖,使得她当时头晕乎乎的,一时难以思考。   盛牧辞突然收紧双臂,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以后我只听你的话……”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地和谁说过话,此刻,却对着怀里的女孩子,卑微到了尘埃里。   盛牧辞脸往下埋,热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嗓音全是哑的:“我们永远不分手,好不好?” 第53章 . 独享你 为你千千万万遍。   他说, 以后只听她的话。   他还说,永远不和她分手。   说出这两句话的盛牧辞有多么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天他没有主动找过她, 却频频到南宜, 因为忙, 都是连夜过来, 有时在她家门口靠一会儿,有时在楼下看到她房间的灯暗了, 再回去。   外界传十传百的, 都是他盛老三这一生有多么轻狂,多么傲, 是京圈惹不起的太子爷。   但他也是人, 是人就有血有肉, 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动了真情的时候, 他也会患得患失,也会惶惶不安,怕她对自己说到此为止。   午间的太阳光倾泻下来,云朵和丝绒一般, 嵌着金边, 光线如水,浇过枝桠, 星星点点落到他们身上。   他一只手压在她脑后, 按在胸膛前,抱得那么用力, 宋黎恍惚想着,原来害怕的不是只有她,他也是。   是在怕什么呢?怕看到生父想起旧事, 还是怕盛牧辞也会那样辜负自己?   说实在的,都有。   但当他说出永远不分手的那一刻,无关真情假意,只是宋黎忽然确定,自己对他的喜欢胜过了所有顾虑。   也是在那一瞬,宋黎有些理解,为什么妈妈当初对着一份无以为继的爱情,也要孤注一掷了,那是她奔向了就没有回头路的真心。   自从五岁时住进靳家起,宋黎就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扮演着乖巧懂事的角色。曾经的她每天都在劝告自己,绝不能迈上妈妈的老路,为了男人倾空自己的一切,到最后爱情没了,家没了,事业也没了。   就像二十多年前,生父不负责任的一句我养你,害得她妈妈盲目地断了事业。所以当初靳时闻要她辞职,宋黎是如何都不愿答应。   女孩子,无论爱得多深,都永远要有养活自己的本事,留退路不是错。   倏地,宋黎想起盛牧辞曾随口说的那句:“女孩子的理想,还是要支持的。”   或许,盛牧辞真的和他们不同呢。   宋黎没有回答,等眼泪不流了,她轻轻推开他一些,从他紧锢的臂弯里出来。   低着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言不语。   怀中空了,她长久的沉默像是漫长的酷刑,盛牧辞眉心皱着,抬手捧住她的脸,声音柔而紧涩:“小阿黎,别离开我。”   他的语气不同于以往的诱哄,更像是请求。   宋黎有片刻的恍神。   其实她有感觉到,盛牧辞是喜欢她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喜欢得这样认真。   一个刹那宋黎又在想。   那她呢?她总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去拥有了……   顷刻过后,宋黎很小声:“知道了。”   在他深刻的目光里,宋黎双手拉下脸庞他的一只手,捏捏他的手指,再扬起湿莹莹的睫毛。   “……不会离开你。”她浅浅弯起眉眼。   盛牧辞终于舒展地笑了,一瞬释然,抬起手臂一把搂她回来,可下一秒,这姑娘还是将他推开了。   刚落下的心又提起来,盛牧辞无奈,轻声问:“怎么还不给抱了?”   “不是……”因哭过,宋黎眼湿颊红,显出几分可怜,瞅着他埋怨:“你抱太紧,我喘不过气了。”   话慢一拍说真挺吓人的。   盛牧辞失笑着松口气,轻轻拥住她,一边哄着说,都是他不好。   宋黎在他怀里探出左手,空空的手腕伸过去,满眼都是委屈:“昨天洗澡不小心,手链掉进下水道了……”   “我们去买新的。”盛牧辞摩挲着她细白的手腕,柔声说:“挑你喜欢的买。”   那天,他们去买了新的情侣手链。   宋黎选的碎钻链,女款是玫瑰金,男款是银黑色的,她想着,正好能和他的黑金腕表搭上。   手链简约低调,但能在环扣内侧刻下对方的名字。   说不清是不是收之桑榆的感觉,总之,戴上新手链的那刻,好似是一个新的开始。   看着他给自己戴上手链,又牢牢牵她在手里,宋黎想到他在病房和外婆说的那句——从今天起,她是我的。   有些事真是不能想当然,还是得要试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宋黎心想。   就像她担心在京市随时看到那位年少成名的应先生,自己会被刺激到。   可万一有天,她能做到视若不见,甚至见到了依然能够古井无波呢?   从商场出来,还在路边,宋黎就站不住地抱上他腰,带着无限的依赖,软着声:“头好晕。”   “让你喝那么多,”盛牧辞摸摸她头:“带你回去睡一觉。”   宋黎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昨夜哭得狠了,刚刚也有哭,她眼睛微微肿着,困顿间含着一点疑惑,懵懂又稚气。   “昨晚你是不是来过了?”宋黎回想脑子里残存的零碎记忆,猜测着问。   盛牧辞指腹抚过她红红的眼角,轻笑:“不然呢?除了我,谁还敢给你换衣服?”   早上一睁眼就赶去了医院,宋黎这会儿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睡醒时是穿着睡裙的。   他是不是又耍流氓了?   宋黎仰着脸,幽幽怨怨地一瘪嘴。   盛牧辞笑着低下头,啄了下她嘟起的唇,再抵着她的额头,慢悠悠地继续说:“还给你洗脸,脱鞋,擦身子,换内衣……”   说着说着就开始无耻了。   宋黎眨眼间红了耳根,立马抬手,往他嘴上一捂:“不许说了!”   他笑意泛深,自然上挑的桃花眼带出一丝色.气,舌尖温.湿,猝不及防扫过她掌心。   电光炸开,宋黎蓦地缩回手,人还被他拥在双臂间,抬眼羞愤地瞪过去。   这人倒还坏笑着,那眼神好似风雅又好似下.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天吃过午饭后,盛牧辞就近开到白金公馆,带宋黎到家里睡觉。   也是真的困了,宋黎枕着他胳膊,一沾床就睡过去,一睡竟就是一下午,再睁眼时,落日辉映着余晖,窗外一片金麦色。   宋黎揉揉眼睛坐起来,身边是空的,起床想出去找他,卧室的门一推开,一阵悠扬婉转的钢琴声隐隐约约从楼下而来,漫进耳底。   踩着旋转楼梯往下走,听见的音符越清晰,宋黎越感觉到旋律的耳熟。   客厅,那架名贵的亮黑色立式钢琴前,他坐在那儿,背影挺拔,肩阔腰窄,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游刃有余。   宋黎站在他身后,心顿时静下来。   她回忆起在南迦山的那一夜。   玻璃房二楼,过道都是胭脂粉的玫瑰,落地窗外飘扬着大朵大朵的纯白雪花,橘光下,他为她弹奏钢琴时那迷人的样子,她依旧记得。   那夜,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没忘记自己那时双眼莹亮,惊奇地望着他脱口而出——盛牧辞,你会弹钢琴耶!   不过当时宋黎有多不可思议,现在她就有多理所当然,因为,盛牧辞真的很好。   好到让她舍不得离开,或者说,她已经离不开了。   许延曾在安抚岑馥消气儿时,说,三哥不是故意和她对着干,他就是还没遇着中意的妹妹。   这句话如今想来,是对的。   当初宋黎就从未想过,他这样的拽王,也会有温柔深情的一面。   钢琴最后一段音符的尾音渐渐散去,宋黎轻步上前,如往日重现般,坐到他的身边。   盛牧辞回眸,看见她,眼里霎时有了笑。   他伸手环住她肩,揽她过来:“睡舒服了没有?”   宋黎应一声,脑袋枕在他肩头,指尖拨弄着琴键,刚睡醒,她语调酥酥懒懒地问:“这首叫什么?”   记得在南迦山,他弹的也是这首曲子。   盛牧辞说,这支钢琴曲的名字是,What falling in love feels like.   坠入爱河是什么样的感觉。   毫无防备地,他讲了句情话给她的耳朵听,说,上一次弹的是疑问,今天弹的是回答。   宋黎听得心里高兴,勾上他脖子要亲亲。   对她撒娇的模样真的没有抵抗,盛牧辞笑了下,手心扣住她后脑勺,一低头,含住了她唇,唇齿相依,水光盈盈。   不知不觉间,宋黎后背压到了钢琴上,琴键因他们忘乎所以的深.吻,在那个十月的黄昏弥漫爱意,谱出凌乱无章的铿铮。   几天后,周望叫宋黎来一趟他的办公室,将Mateo亲自发来的邀请函给她。   一张精致厚实的墨绿金边卡。   折开来看,上面用刚柔的英文笔迹写着:宋黎同学,欢迎加入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请执本函于十月十四日前到研究院报道。   落款是Mateo.   宋黎自己都有些震惊,居然……真的选上了。   “不用怀疑,你的在校绩点、学历和工作考核成绩在预选名单里都是佼佼者。”周望露出罕见的笑容,恭喜她,也为自己带出的学生将有无量前途而高兴。   话是这么说,但宋黎不傻,知道其中一定是有周望极力推荐的原因,否则她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子,很难当选得如此没有坎坷。   “谢谢你,周老师。”宋黎站在他办公桌前,捏着邀请函,眼中都是感激:“虽然大家都很怕您,但从我跟着您学习开始,您就一直很照顾我,我也从您这里学到了很多。”   其实第一面时,周望见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并不看好她,但事实证明,她敢做敢问,从未让人失望。   周望也庆幸自己没看错人,始终相信她将来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中国医生。   “我只是觉得,每一个努力的人都值得被看到。”周望轻描淡写,弯了下唇:“作为一名医生,除了专业过硬,有医德,最最重要的是,得保证自己身体健康。”   他说:“去了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份平淡却戳心的关怀,让宋黎不由地想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   她眼睛微微一热,笑起来,说您也是。   这份邀请函带给宋黎的惊喜无与伦比,但同样的,它很沉重。   报道日期就在十月十四日。   也就意味着,一周后她就得离开南宜,赴国外开始为期三年的进修生活。   十月十四。   宋黎摸着邀请函上的日期,心想,她和这日子真的很有缘分,五岁在京市走丢那天,也是十月十四日……   翌日外婆出院,宋黎不敢去看,怕她气坏身子,于是私下找了张奶奶,告诉她,自己下周就要去纽约学习三年,麻烦她照看外婆。   张奶奶一边为她开心,一边说着当然没问题,叫她尽管放心去。   要去纽约这件事,宋黎和苏棠年说了,以及孟映乔他们几个走得近的同事。   唯独盛牧辞,要她坦白有些艰难。   宋黎有着万般担忧,担忧他会不会不高兴自己事先都没有和他商量,担忧他会不会不愿意等,毕竟那是三年,不是三天三个月。   但终究是要说的,不可能瞒着。   宋黎觉得自己当面无法坦然开口,于是在那个早晨,给他打了通电话。   在电话里,温温吞吞地,总算是说出了自己一周后要去纽约进修的事。   凉秋清晨的风吹来透骨,宋黎穿着长袖睡衣坐在阳台,手机握在耳边,手心却都是汗。   心绷着,等他的回应,好似念书时在等老师公布考试成绩那么紧张。   对面安静一会儿,问:“去多久?”   “三年……”宋黎声音几不可闻。   盛牧辞突然没有再说话。   他的沉默,让宋黎的心像是榻了一块,寸寸陷落下去……果然,他还是介意的,也是,到底要多宽容大度,才能在这个正当好的年纪,还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接受异国三年。   宋黎睫毛半敛,遮住了眼底的难过。   其实她事先准备了好几套词,应对所有他可能的反应,或许很通透,或许有点傻。   宋黎做了个深呼吸,将提前备好的其中一段词一口气说了出来:“盛牧辞,我想你等我回来,但你也可以……”   卡顿片刻,她咬咬牙:“随时喜欢别人……只要我拿到证书,三年后,我一定会去京市见你的。”   宋黎说得很诚恳,音量却越来越低。   当然,这些话并非她本意,只是她怕,把感情和念想说满了,给他造成负担。   等待,本就是受她所累,再把他约束在等待里,她不想那样。   这番话讲完,宋黎就屏了息,心情复杂。   “我们不要在电话里说。”盛牧辞慢慢出声,语气异常平静,且郑重:“开完这个会,我去你那儿。”   还是逃不过当面聊。   宋黎咬住一点下唇,心重重跳着:“嗯……”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等他的一整个上午,宋黎都坐在沙发想得出神,给十四倒狗粮时也是心不在焉。   因猜不到盛牧辞的心思,故而此刻的等待都染上了三分恐惧。   宋黎渐渐意识到,一直以来,这段恋情都只有一个等字,她无法随他去京市,他也无法永远留在南宜。   有他在的京市,她愿意去试着接纳,但进修三年外,她想不到第二个办法解决目前的问题。   那天宋黎全无吃午饭的心情,到下午一点,她还颓唐地陷在沙发里,估摸着这时间盛牧辞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想到这儿,心跳倏地又局促起来。   这时,宋黎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你好,哪位?”她没什么精神,气短无力地问。   电话那边是个女人,音色很有辨识度,傲慢矜骄的语气,一出声,宋黎就听出是谁。   杜悦童。   宋黎意外须臾,猜她又是来寻麻烦的,淡淡问:“杜小姐有很重要的事吗?”   杜悦童的话一点都不含蓄,开门见山请她出来一叙,似乎是料到她会拒绝,直接抛出捏在手里的把柄:“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别人知道,你是应封的私生女吧?”   宋黎在这话里惊愣住,难以置信她竟然查到了这事,但宋黎似乎并没有被威胁到。   怔了会儿,她没什么语气地说:“抱歉,我没空。”   “就在你家楼下的书吧,十分钟。”   宋黎蹙起眉,听出她是将自己的信息和住所都摸清了,今天不答应过去,她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盛牧辞下飞机后就开车去往鹿枝苑。   他一路飞驰,开得很快,怕这姑娘又胡思乱想,早上还在电话里说什么他可以随时喜欢别人,她对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就这么没信心?   听到她说要去美国三年的时候,他确实失了下神,没有及时回答愿意等她。   但也不能怪他吧。   任谁突然得知这事不感到诧异?   宋黎有什么顾虑他都知道,话在手机里也说不开,于是开完会他就直接去了机场。   这事情,和他的态度,务必是要面对面和她说清楚。   车在公路上开着,搁在支架的手机忽而响起振动声,他随手按了下扬声。   那边的人向他报告情况:“盛先生,杜悦童小姐到了南宜,私下去找宋黎小姐了。”   闻言,盛牧辞眉头深深一皱,用力踩下油门,沉声:“在哪儿?”   书吧就在鹿枝苑附近,也不远。   宋黎看了眼时间,想着盛牧辞到这里也许还要一会儿,只是十分钟,倒也不碍事。   这家书吧算是大的,有两层,一楼是静区,几乎都在默默看书,二楼提供隔间,可聊天或是喝咖啡谈叙。   宋黎到时,书吧里客人不多,她越过排排实木书架,走上二楼,在窗边的座位看到了那个穿着高定长裙的高贵女人。   宋黎抚抚裙摆,在她对面的沙发椅坐下。   杜悦童正端着一杯咖啡慢慢品着,抬眸打量她两眼,将圆桌几上其中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   “谢谢。”宋黎没去接。   杜悦童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架势,不慌不忙地挑着笑说,这书吧不怎么样,咖啡倒还可圈可点。   “杜小姐,请说吧,”宋黎没心情和她闲聊:“我稍后还有其他事。”   杜悦童不紧不慢放下咖啡,瓷杯磕在桌面浅浅一响:“只要你别妨碍杜氏和盛氏联姻,你和应封的关系,我可以不公开。”   宋黎静静望着面前捏着她把柄,自以为很有底气的女人,忽地笑了。   杜悦童凝眸看过去。   只听她说道:“杜小姐是不是搞错了,公开这件事情,身败名裂的不是我,是应先生。”   这话听得杜悦童锁起眉头,她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态度。   宋黎莞尔:“只是杜小姐要想好了,据说应先生在京圈的地位不算低,你如果将这事散播出去,或许最后不好过是会是你自己。”   “宋小姐就这么无所谓?”杜悦童也不装模作样了,话语直白:“这事传出去,以你私生女的身份,你以为自己还配嫁进盛家?”   “你喜欢他吗?”宋黎倏地问。   杜悦童一愣,狐疑地看着她:“什么?”   “盛牧辞。”宋黎不避不退,目光注视着对面的人:“你喜欢他吗?”   “这重要吗?”   宋黎不假思索:“我喜欢他。”   在杜悦童微恼的目光下,宋黎一张脸蛋清纯素净,却有着和她这年纪不相符气定神闲:“其实我觉得你挺可怜的,明明对他没有感情,却还要费尽心机嫁过去,就为了公司那点利益,白白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没办法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委屈吗?”宋黎看着她的眼睛,很真诚地问。   似被戳中肺腑,杜悦童意料之外地哑了声,定定凝住她,眼神复杂。   “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只要对公司有利,没有什么不能做的。”杜悦童还是不愿放下自己的骄傲,嗤声一笑:“你说喜欢,你的喜欢有多少?能维持多久?”   宋黎站起来,唇边渲开笑容:“我的喜欢,让我想要努力做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这就是我对这份感情最大的诚意。”   “如果杜小姐还是想要劝我和他分手,那这就是我的回答,谢谢你的咖啡。”宋黎笑意温和,礼貌点了头向她告辞。   说完宋黎便回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就和男人迎面撞见。   或者说,是她迎面撞上了他,而他似乎已经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了。   宋黎一惊,刚刚伶牙俐齿的本事顿时消失,和他对视着,全然失了语。   盛牧辞低头笑了下,忽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手边的书架上正好有一本追风筝的人。   片刻后,他抬手取下,翻到最后一页,慢慢撕下一方纸条。   “宋小姐。”他撕着,声音温哑。   宋黎心一紧,因他这生疏的称呼,不声不响咬着唇,默默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纸条。   在她低头看纸条的时候,他轻声说:“我也愿意。”   而纸条上面写着。   为你,千千万万遍。 第54章 . 独享你 宋小水。   宋黎定定凝着纸条上的字, 半晌,眼中的热意引得她睫毛忽地一眨。   抬起晶莹的眼睛,对上盛牧辞的目光。   而他自刚刚起, 就一直在瞧着她。   午睡的时间二楼无人, 书吧空静的氛围里, 回荡着轻柔的纯音乐, 射灯在他们眼前倾洒下暖黄色的光,他们站在两列实木书架之间, 望着彼此。   ——我也愿意, 为你千千万万遍。   她对这份感情的诚意,他都听到了, 而这句话足以回应他的态度。   没有任何怨言, 为她千万遍也乐此不疲。   所有的惶恐不安都被这话打散, 那一顷刻间, 宋黎高悬的心终于降下来,仿佛由他捧着,平稳地落到实地。终于不用再担忧,他会不会因她要出国而不高兴。   宋黎眉眼不经意地浅浅一弯, 转瞬想到自己方才那些话, 他都听去了,突然有些难为情, 垂下眼, 不再直视他。   她盯住手里的小纸条捏着,嘀咕:“过来也不讲, 偷听我说话……”   话里带着轻微的鼻音,听着完全是在撒娇。   盛牧辞随她笑了,没有回答, 抬手揉了一把她低垂的脑袋后,越过她身。   宋黎愣着回首,见他走向窗边,双手抄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睨着杜悦童。   “我说过吧,别再招惹她。”盛牧辞语气已经没了温度。   深知他气性,杜悦童在他突然出现的意外中回神,站起身,敛起倨傲,怀揣着诚挚和他谈:“盛先生,你哥哥出事后,盛氏集团内部想必严重分裂,如果能得到杜氏支持……”   “你管得着么?”他冷不丁打断。   杜悦童话在喉咙里一卡,哑了声。   假如是在过去,盛牧辞绝对懒得和这些小角色废话,但干扰到宋黎,那就另当别论了。   盛牧辞声音随之又冷下去:“杜氏又算什么东西?”   气氛的剑拔弩张全都来自于他身上,他话说得平稳,但压在字里行间的狠厉令人发颤,像是下一秒随时都要暴怒。   杜悦童不可能不怕他,但她走投无路,家里下了死命令,嫁不进盛家,联姻对象只能是某个二婚的五十岁老董。   对面前的男人,她确确实实没有感情可言,只是无论外貌还是身家,盛牧辞都是她联姻最优且唯一能接受的选择。   杜悦童咽了下,硬着头皮出声:“可是岑姨……”   他最烦这些傻.逼总要搬他妈出来说事,自以为能借她能降住他,简直愚蠢,他妈还没被他气死就算好的了。   盛牧辞凛眉,狠话都到嘴边了,倏地,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一拉扯。   他顿住,回眸。   身后的女孩子目光清澈地望过来,朝他轻轻摇了下头。   盛牧辞的戾气在她摇头的瞬息淡去不少。   相视几秒,他深呼吸,将溢出的脾气强压回去,再看向杜悦童时,虽然依旧冷漠,但眼神没那么吓人了。   “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可能娶你,你和我妈走得再近,那都是你们自个儿的事儿,识趣的,从现在开始离我女朋友远点儿,再有下次,后果自负。”   警告就到这里,盛牧辞说完就牵住宋黎的手,带着她离开书吧,走前也没忘了去付那本被撕的书的钱。   杜悦童独自站在窗边,在两人身影消失楼道的那一刹那,她好似力气尽失,忽地跌坐回沙发椅里。   她双手捂到眼前,脸埋下去。   话已至此,再无余地。   前面宋黎说她可怜,这话戳到了杜悦童的软肋,生来锦衣玉食,嫁给谁却身不由己,都是表面风光,她的确是很可怜。   可这圈子就是如此,感情是深是浅,甚至有没有感情,都无所谓,没有谁逃得过联姻这条路。但没反抗,不代表她能坦然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靠近,随后耳上方响起男人温和的声音:“小姐,该回去了。”   杜悦童抬头,看向自己端方的保镖。   名媛圈里都是塑料情,她其实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能信得过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个从小被她家收留的人。   “秦疏,你有爱过谁吗?”杜悦童没来由地发出一点疑惑。   秦疏眼神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下,声色不露回答:“未曾。”   杜悦童没追问,玻璃窗一尘不染,她侧目望出去,看外面明亮的天,卷翘的长睫微微一敛,自语般轻声说:“我挺羡慕她的。”   爱与被爱她都拥有。   无法不承认她的勇敢,仅凭一腔赤忱的爱意,就敢奋不顾身奔向那个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人。   在此之前,杜悦童始终认为宋黎是杜氏和盛氏联姻的阻碍,眼下看来,并不是的。   就算宋黎单方面分手,盛牧辞也不见得同意,他们俩,是这辈子都要纠缠不休了。   羡慕归羡慕,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杜悦童慢慢戴回墨镜,下一刻昂首起身,又变回了眼中杜家矜骄受宠的孔雀:“走吧,回京市。”   越野车开进鹿枝苑。   宋黎坐在副驾驶,还捏着那张小纸条,珍藏似的,她仔细收放到那只香奈儿钱包的夹层里。   现在只有他们独处了,宋黎想着自己在书吧间接的告白,始终不太能自在。   心里头也无端有一丝隐瞒出国事情的心虚。   宋黎轻轻咳了声,慢吞吞问:“你是不是又没吃午饭?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没听见回音,她瞅向开车的人。   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不知想到什么,唇弯着明显的弧度。   有什么好笑的……   宋黎抿抿嘴,也不吭声了。   “我一路赶过来就想给你撑腰,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盛牧辞忽然问道。   宋黎略一怔忡,明白过来他是指在书吧,她拉着示意他别让杜悦童太难堪的事。   “好歹是女孩子……”宋黎小声,又心说,你真的是和绅士搭不上半点边。   “而且我说那话不是故意气她的,”宋黎一本正经地说:“是真觉得她可怜。”   盛牧辞挑眉:“哪儿可怜?”   “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不惨吗?”   耳边她温言轻语地表达着困惑,盛牧辞偏过脸,见她睫毛扇动着,满眼少女的纯真。   他不禁笑了。   视线望回前路时,盛牧辞捉住她一只手,拉过来,按到自己腿上。   “那你可不许喜欢别的小哥哥了,我不想落得个悲惨的下场。”盛牧辞柔着声,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语气很轻,透着缱绻,同时又感受到他大腿硬朗的肌理,宋黎脸忽地就热了。   她扭扭手腕,手指从他掌心一点点抽回,低声怨了他一句:“好好开车,别贫了……”   盛牧辞笑,任她的手溜走。   回到家,宋黎给盛牧辞煮了一碗面。   早晨他在电话里说,要当面和她聊进修的事情,可见面到这会儿,他仍旧只字不提。   尽管在书吧时他的态度已足够明白,但宋黎总觉得,他还是有话要说的。   直到他们一起到小区楼下遛狗。   秋日的阳光暖得恰如其分,走在绿茵下,太阳光穿越稀稀拉拉的树梢,一明一暗地闪烁着他们的眼睛。   十四在前头不停闻着地面,宋黎握着牵引绳,另一只手和盛牧辞十指交扣着。   走到喷泉旁,宋黎想到长椅那边坐会儿。   “累了?”他问。   宋黎点点头,嗯一声,于是盛牧辞陪着她到木长椅那里坐。   牵引绳栓在椅子的扶柄上,宋黎今天穿着连衣裙,配了一双粗跟单鞋,因为不常穿,稍微有些磨脚后跟。   她低头瞧着自己的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鞋扣松开一会儿,这时,男人疏懒但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这儿挺清静的。”   后半句:“现在说说我们的事儿。”   宋黎心一跳,意识到要讲正事了,她温温吞吞扬起脸,虚虚地看向他。   “什么叫我可以随时喜欢别人?”盛牧辞直勾勾凝住她的眼,大开着腿坐,双手撑在膝上。   这痞气的坐姿,仿佛昭示着要开始和她算账了。   宋黎低下头躲开他的眼神,鞋跟往后抵到长椅的腿,悄无声息地蹭着。   “我劈腿了,你也无所谓?”盛牧辞这回没打算放过她。   怎么就说到劈腿去了……   “不是。”宋黎不得已出声,支吾着:“……我以为你不能接受。”   盛牧辞再问:“不能接受什么?”   “异国……那么久。”宋黎手指不由搅着在椅面洒开的裙摆。   “宋黎。”   他叫了她的全名,宋黎拘谨地瞄他一眼。   “你给老子听好了,除了你要和我分手以外,其他我都能接受。”盛牧辞板着脸,用最严肃的语气,说着最温情的话。   此刻宋黎深刻觉着,自己想的那段词真真是太傻了,明明有感觉,他和应封不一样,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却还要那样说,倒是辱没了他的真情实意。   顾虑随之烟消云散,宋黎伸手,勾勾他的手指,语调放得很软:“我知道啦。”   盛牧辞依旧沉着眉眼。   “别生气了,”宋黎身子伏过去,抱上他腰,头抵到他的胸膛:“以后就是你想分,我也是要缠着你的。”   这姑娘是完全摸透了他,知道自己一撒娇,他就肯定再佯装不下去。   没过两秒,盛牧辞就耐不住揽上她背,用力拥住她,唇压到她耳廓:“去了美国,什么哥哥弟弟的,都必须保持距离。”   宋黎甜甜腻腻地说好呀都听你的。   她蹭在他怀里,乖得很,戳戳他心口:“你也不准和其他女孩子跑了。”   盛牧辞这才抑不住地笑了,捉住她手,拉到唇边亲了亲她指尖:“嗯,说好了。”   想到在书吧时,她说,想要努力做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   盛牧辞眸光逐渐沉静下来:“还有。”   宋黎立刻从他怀里仰起头,眼里含着一点怨,那眼神好似在问他,怎么还有?   他嘴角不由上扬:“又不是星星月亮,说什么配不配的话。”   四目相对,宋黎心里一霎没了着落,静默须臾,她往他臂弯里窝回去,没了声响。   盛牧辞揉捏着她的耳垂,很有耐心。   一段冗长的安静后,宋黎终于轻声开口:“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恨我妈妈……她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明明有大好的年华和前途,却为了个男人都放弃了,我就想,她为什么不能不自尊自爱一点儿呢,离了他又不是不能活。”   这话宋黎没对任何人说过,第一次说出口,居然能如此平静,都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后来长大些了,我才意识到……”宋黎枕着他的肩,目光邃远地望向水花四溅的喷泉:“妈妈不是生来就是妈妈,在生我之前,她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喜欢上谁,忘不了谁,都没有错。”   盛牧辞垂眼,见她手指蜷在腿上,他将那只手拉过来,轻轻握住。   手在他指间拢着,宋黎慢慢坐直回身。   “我也是的,盛牧辞。”她从未这样坚定地和他对视过:“但我总不能重蹈覆辙,你说对不对?”   盛牧辞望进她的眼,过一会儿,那张五官漂亮深邃的脸拂过浓重的笑意。   他轻轻拨开她额鬓的碎发,在她额头落下浅浅一吻:“嗯,我们小阿黎想做的,我都支持。”   宋黎的眼睛在阳光下亮盈盈的:“那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会。”盛牧辞翘起唇角:“会一直好好对你。”   十月十三日,是宋黎留在南宜的最后一天。   医院的离职都办理妥了,前两天她马不停蹄地在办践行宴,有和同事们的,还有和苏棠年傅臣他们的,情绪在不舍和庆贺间交织。   无可置疑,当中最舍不得她的,肯定是苏棠年了,十多年的闺蜜要分开,尤其将来她就要在京市发展,相当于一别后,再也不能随时见面了,还是很让人难受的。   或许是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宋黎原本是很平静的,但和苏棠年告别那夜,她喝得烂醉如泥,抱着宋黎哭得撕心裂肺,宋黎分离的情绪忽地袭上心头,汹涌着。   到后面宋黎也熬不住地哭了,两个女孩子在包间里相拥而泣,哭到散席。   于是最后一天,宋黎的难舍到了极致。   家里用不着的东西都清空了,宋黎开始整理行李箱,把要带的衣服都叠起来,理到压箱底的那件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时,她顿住。   如果是从前,她也许会带走。   但现在宋黎最先想到的是,她还藏着别的小哥哥的外套,被盛牧辞知道他又得不爽了。   想到这儿,宋黎不由一笑,拿了只衣架,将那件蓝白校服挂进了柜子里。   盛牧辞是在中午到的鹿枝苑。   他理应很忙,但明天宋黎就要走了,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得过来陪她。   那时宋黎已经理好了,她随身的物品不多,就一只行李箱和背包,其他四季的衣物只需要办理跨境物流。   车子开上滨海公路,那天他们先将十四送回了舒姨那里。   再回到那栋设计感十足的灰白房子,宋黎恍然想起初见十四时,也是在这里,它迅捷地朝她扑过来,吓得她直往盛牧辞身后躲。   当时盛牧辞还取笑她说,怕什么,它比你乖。   那些画面在脑中一幕幕闪过,后来她被绑架恐黑症发作,那些不敢睡的日日夜夜,都是有十四陪着,她才能安稳入睡的。   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们在这里见面,也在这里作别。   看十四吐着舌头,不停冲她摇摆着尾巴,宋黎眼睛一下就红了。   “十四再见。”宋黎哽咽着,蹲下去抱它。   那时,盛牧辞难得安静着。   他们都清楚不可能带它去京市,哪怕三年后宋黎再回到南宜,十四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狗狗的寿命有限,它已经十岁了,而且还有旧伤……   所以,这一声再见,可能就真的是永别了。   他们走在沙滩上,午后阳光如碎金,风从澄碧的海面吹来,吹得他衬衫鼓动,吹得她裙摆飞扬,离开那栋房子,去往停车地的路上,他们都静着没说话。   宋黎将凌乱的发别到耳后,眼底郁郁的。   “汪——汪——”   倏地,身后传来叫声。   顿足回首,就看见十四飞奔着追了过来。   似乎是感受到他们要走了,十四使劲咬住宋黎的裙角,扯住,不松口。   就是在那一个瞬间,宋黎没憋不住,泪水顿时蓄满了眼眶,往下掉。   后来,十四是被舒姨牵走关在储物间里,他们才得以离开。   那天在海边,宋黎抱着盛牧辞哭了很久,过去她都没想过,分离会叫人这么难受。   这也让宋黎更加确定,选择进修是对的,因为自己不可能受得了离开他。   “不哭了。”盛牧辞捧起她湿嗒嗒的脸,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笑说:“舍不得十四,让舒姨天天给你录视频就是了。”   宋黎难以避免那一份伤感,抬起湿漉漉的睫毛:“我也舍不得你。”   盛牧辞看着她,想说什么,再思忖又决定不说了。最后他依旧笑着:“我们是不是,都没有好好谈过恋爱?”   “嗯……”宋黎闷着鼻音。   确定关系后,他们就一直分在两地,隔十天半个月才见上一回都是常事,见了面也都是匆匆忙忙,从没像普通情侣那样过。   可一个宋黎,遇上一个盛牧辞,也就只能这样了。   盛牧辞勾住她的腰,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宋黎双脚倏地悬空了,紧紧搂住他脖子,晃荡着腿,声音里还有哭腔:“干嘛……”   “等你回来,我们认真谈恋爱。”盛牧辞仰起头看她,阳光细细碎碎,泛着金光照耀着他完美的脸庞。   宋黎瞧得迷了眼,渐渐止了哭,喃喃嗔道:“知道了,你放我下来……”   盛牧辞勾起唇角,笑里透着一股坏劲儿,说不放,然后不顾她挣扎,就这样抱着她走向停车的地方。   “盛牧辞!”宋黎没什么力道地拍打着他肩,腿也在不停晃着。   女孩子的重量真的是不足为道,盛牧辞单手就能托住她,他笑着,还真腾出一只手,扶上她后颈,指尖穿过她发丝,暧.昧地摩挲着。   盛牧辞耐人寻味地压低了声:“宋小水,有这力气,不如留着等我晚上伺候你。”   这称呼,让宋黎瞬间面红耳赤。   想起那天他用手欺负完她后,还说了句什么……我们小阿黎真的很润。   宋黎恼羞地头一低,用力咬了一口他嘴唇,凶凶瞪他:“别乱叫!”   盛牧辞故意嘶声,仰望着她,浮浪的语气从嗓子里低荡出来:“宝宝,离别夜还这么狠,也不对我温柔点儿?”   离别夜三个字,听得宋黎心猛地一跳,她敛了敛眼睫,慢慢垂下头,下巴搁到他肩膀。   沉默半晌,宋黎忽然声音很小地在他耳边说:“你去买那个……”   “嗯?”盛牧辞抱着她慢悠悠走着:“你想要什么?”   宋黎咬咬唇,抬起头,害羞但很认真地看住他,温吞着说,你去买……那个套。 第55章 . 独享你 饶了我吧。   海边风很大, 盛牧辞的短发和衬衫在风中鼓动着,脸前时不时有女孩子柔长的发梢扫过,顺着风一下, 再一下, 带着不经意的诱.惑, 直往他心里头痒。   那是一句令他意外的话。   盛牧辞抬头望着她, 在短瞬的讶异后陷入怔忡。   “是我理解的意思么?”盛牧辞声音徐徐的,被风吹得散开。   和他目光相对, 宋黎热着耳, 方才一咬牙说的话,再一遍是说不出口了。   腹诽着, 明明听懂了, 他还要故意问……   宋黎不搭腔, 也不敢看他, 眼睛瞟开看看海面,又看看绵白的沙滩,很轻很轻地“哼”了声,娇嗔一般。   盛牧辞笑了笑, 人往下弯, 让她双脚着落回地面,搂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松开, 起身时唇掠过她耳廓, 停住:“宝宝,我没想今晚欺负你。”   他温温柔柔地说着, 呼出的热息暖着她的耳朵,像是真心要做一回体贴的正人君子,倒显得是她多么求而不满。   宋黎脸挨在他肩头, 烫红烫红的,那瞬间她也不确定了,但下一刻,耳垂有温湿的感觉,再缓缓蔓延到颈侧,是他的舌尖。   “说谎……”宋黎因他的动作语调不稳,小声哼唧:“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想了。”   盛牧辞听得不禁笑了。   忽然他觉得,还是低估了这姑娘对自己的感情,像她这样热烈而纯粹的女孩子,不说理性,起码在感情方面是很认真的,难能一时冲动,否则他当初也不用追那么久。   刚刚说那话时,她满目羞涩,却那么正经。   他就知道,她说了,就是愿意和他永远定下了,绝不是心头一热。   当时盛牧辞想的也不是自己快.活,而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这辈子得要好好疼着,不能让她失望。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还是逗她为乐,盛牧辞唇移回到她面前,叹一口气:“就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   宋黎不语,瞅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终于不装了,又好似说的是,看吧,被我说中了,就知道你一直不怀好意。   那天晚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在外面吃过晚饭,散了会儿步后就回到家里。   只是饭前途径超市的时候,都心知肚明要买什么,宋黎没好意思下去,就说在车里等他。   某人那时使着坏心眼,故意让她下车挑,还说,不是你要买的?不下来怎么知道你喜欢哪种?   后果就是被这姑娘凶巴巴地捶了一拳,最后被她瞪着,无奈笑着自己下了车。   从南宜机场到纽约,要飞将近十二个小时左右,因时差,宋黎的航班在明天中午,这样抵达纽约时正好是白天。   不能错过飞机,所以按道理是要早睡的。   但宋黎对那事没有概念,提出时那么无畏,事实上心早就被害羞和紧张填得满满当当。   尤其回到家,都进了屋,听见身后咔嗒一下,是他关上门的落锁声。   她的心跟着一颤。   宋黎难为情得没法和他直视,直接抱着衣物,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时,蓦地撞见靠在门边的他,宋黎微微惊了一下。   盛牧辞双臂环胸,人慵懒倚着,似乎是准备洗澡了,束在腰间的衬衫散在外面,松松垮垮地,袖口和身前的纽扣都开着,肌理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跟我一块儿还锁门?”盛牧辞低声问。   他在门口堵着,宋黎出不去,她淋过热水的肌肤泛着清透的红,闻言双颊的红晕更深了,身后是氤氲的水雾,蒸腾在浴霸的暖橙光里。   宋黎心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快速说:“你去洗吧,水还热的。”   她侧身想溜,被他胳膊一横捞了回来,盛牧辞带着她往浴室里走:“陪我一起。”   “……”   —   那天,宋黎里面是一套浅肤色的蕾丝,轻薄透气的款式,显衬着细腰长腿,包裹住的身型有一种很柔和的漂亮。   盛牧辞将自己的衬衫铺到洗手台,然后抱她到上面坐着。宋黎双手搭在他肩,刚想说她洗过了,后脑勺先被他掌心扣住,接着他的唇堵上来,含住了她的。   “盛牧辞……”宋黎避不及,声音被封在口中。   盛牧辞扶着她后颈,她的头发散着,似乎是妨碍到自己亲她了,亲吻间他慢慢拨开她披散的长发,指尖勾到左腕的黑发圈,扯下来,将她的头发拢到后面,松松盘住。   眼前还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宋黎洗完澡后刷过牙,这会儿口腔里牙膏的清凉都被他淡淡的烟草味占据,让她莫名感觉自己像是也吸入了烟,中枢神经渐渐恍惚染瘾。   他的烟应该很贵,有着一股好闻的浅香,宋黎这样想着,搭扣不知不觉开了,感觉到盛牧辞往前倾,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的唇撤开一点儿,宋黎沉浸在沐浴露的香气里,迷迷糊糊睁开眼,掌心在后面撑住,锃亮的大灯光晃得她迷眼,还没有这般明明白白地在他面前过,她窘得只想躲。   空气里浮盈着沐浴露的香氛,暖热的雾气袅袅升腾着,明亮的灯照在眼前,让宋黎不由眯拢起眼。   刚亲过,盛牧辞的嗓音是深哑的,问她想么。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宋黎不懂,水盈盈的眼里浮现茫然,和他近距离对望着,想不明白,齿贝慢慢咬过下唇。   这柔媚的模样,特别像狐仙洞里走出来勾人的小狐狸。盛牧辞别有深意地笑了,眼底情绪忽而深浓,在她懵懂的目光里低了头。   时季也算是到了深秋,空气里泛着丝丝透骨的凉意,宋黎却感觉自己像是在盛夏的桑拿天,雷雨前乌云沉沉,意识是在夏季蓄满闷热的高温里,终于一声雷鸣轰响,沉迫已久的暴雨尽.情地倾落而下,一瞬间不再闷气,天朗气清。   灯光明晃晃地照着眼睛,照得宋黎阵阵晕眩,宋黎哼着很淡的鼻音,仰起下巴低促唤他的名字,那时她只要垂眼去看,画面都能瞧得清楚。   四周柔暖的雾气不知何时消散了,宋黎每根神经都像是已经疲软,没坐稳从大理石台面滑下去,像是闻到了古代的迷.香。盛牧辞捞她到怀中,笑声都含着哑意,坏坏地在她耳边问舒服了没有。宋黎没有回答,脸埋在他身前,在刚刚前所未有的感受里思绪彻底乱了。   浴室的水哗啦哗啦地响着,蒸腾的雾气再次弥漫而起,几分钟后,水声停了。   盛牧辞毫不费力地抱起她,进到卧室。   房间里只有那盏夜灯静静亮着,盛牧辞丢开腰间的浴巾,又去翻塑料购物袋,窸窣几声后,他将塑料袋子里那盒东西抛过去,落到床头柜。   宋黎敛回眸不去看,在他过来时,她一双漂亮含情的眼睛漉漉的,看着他,目光里都是羞涩。   盛牧辞低头碰了碰她额头,温柔地摩挲着女孩子白净的脸庞,时刻照顾着她的情绪,轻声问她是不是怕了。   “盛牧辞……开始了吗?”宋黎声音糅着丝哽咽的腔,有点委屈,都这样了还要来问她,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没底了。   盛牧辞有些想笑,亲亲她脸:“还没。”   这事情宋黎完全不懂,虽然是医学生,但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很大差别的,以为就是咬咬牙就过去了,所以她竭力敛住气息,提着心等待。   盛牧辞却只是亲她,热息从脸颊到耳朵,再亲到她的唇,慢慢地,他的耐心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过一会儿,盛牧辞唇落到她的眉眼上,用带着薄汗的鼻尖蹭蹭她的脸,笑说:“我去拿你的小兔子过来,给你玩会儿?”   宋黎微微掀开眼,睫毛簌簌颤着,羞愤地凝住他,那眼神像是要打他了。这人永远没个正经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开她玩笑。   盛牧辞哑声在她耳侧安抚着说放松。   宋黎咬住牙关,很轻地嗯声,算是应了。   那个时候,盛牧辞真的是已经特别特别温柔,但宋黎过于畏惧,感觉自己的心好似压在枝头的厚雪,摇摇欲坠,以至于过了半小时毫无进展。   其实相比下,更不好过的是盛牧辞,他喉咙紧着,颈侧绷起一条青筋,就要失去耐性,想着干脆摁住了事,之后再哄哄。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宋黎却在临前的刹那猛得睁开了眼,眼泪涌出来。   盛牧辞指腹抹掉她眼尾的泪珠子,亲亲她耳朵,连哄带骗地哄着她。宋黎哽到说不出话,连连摇头使劲去推他,她哭得太狠,盛牧辞一下就心疼了,最后只得深吸口气作罢。   盛牧辞呼出一口沉抑的气,拥她到臂弯里,拍拍她背,柔哑着声说:“不哭了,我去洗个澡就回来。”   他冲过冷水澡,又去阳台抽了会儿烟,再回到被窝里,那时宋黎哭得累了,没了声,脸陷在枕头里抽抽噎噎着。   盛牧辞搂她过去时,宋黎已经舒缓过来,她贴在他怀里,鼻音浓重,乖声乖巧气地小声:“我现在好了,你可以再试试……”   盛牧辞笑得无奈而纵容,他这辈子仅有的那点耐心是真的全都给她了。   “饶了我吧。”他笑着调侃一句,声音沙沙的,在那个深夜哄着她睡觉,温情地说,睡吧不欺负你。   宋黎抵不住困意地阖起眼,却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的不舒坦,她心跳着,磕磕巴巴地说:“你还……”   “没事。”盛牧辞摸摸她头。   “……不是想耍你的。”宋黎心虚着,满心愧疚,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可她事前真没想到会是那样,真不是咬紧牙关就能熬过去的。   听见她又哽了声,盛牧辞没说话,低头亲她,刚冲过冷水,他的唇是冰凉的,一开始只是浅浅地亲着,当宋黎尝试着去回吻的时候,他的嘴唇才渐渐有了温度,和她在昏黄的暖灯光里,吮着彼此的唇。   盛牧辞对她很好,宋黎是知道的,他这样在别人心中最无情的人,一旦对人好,这种感觉是要成倍的强烈,宋黎心因此也越发地虚了,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这个亲吻温情而热烈,结束时宋黎脑袋枕在他胳膊上,抬起眼,目光蕴着万顷情意,柔柔地说,我帮你吧。   她那双眼里蕴着万顷柔情,话落盛牧辞还未作出反应,她便缩进被窝里,整个人毫不犹豫地往里钻。   宋黎未曾想过这世上还有人爱她到如此,哪怕是在情.事上,他都不会失去理智,永远尊重她,照顾着她的全部情绪。   她遇见过两种人,有的人对所有人都温柔,但有的人只对她温柔。   盛牧辞无疑属于后者,而宋黎的后者,有且仅有他。   热烈而虔诚的独享,正是相爱的意义。   翌日他们在南宜机场告别。   安检口,宋黎从盛牧辞手里接过行李箱,她不想哭哭啼啼,希望分别时是笑着的。   只是临别词穷,不知说什么,便将难舍藏在眉眼盈盈处,莞尔望着他:“我走啦。”   他们如有天生的默契,都不说那些肉麻的离别语。盛牧辞轻轻摸着她的白里透粉的脸蛋,也是笑着说:“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宋黎乖乖点头。   “去吧。”盛牧辞俯身,亲了下她嘴角,后半句话压得又低又柔:“别回头。”   宋黎眨了下眼睛,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头发,再踮起脚回了他一吻,脚跟落地的瞬间,她回过身,拉着行李箱走向安检通道。   再见没必要张扬,不用扭扭捏捏一步三回头,又不是诀别。何况于他们而言,这不算是普遍意义上的告别,而是她在努力奔向他。   所以,应该要满怀期待,愉.悦地离开。   眼睛里不听话地泛出一丝热意,宋黎很快就压回去了,她没有回头,过了安检径直去往候机大厅准备随时登机。   那天,盛牧辞站在安检口,一直等到她的航班起飞。   宋黎抵达纽约是在当地时间十二点,有研究所的负责人员接机,那天她没有见到Mateo,到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报道后,就带着她去到分配的宿舍放行李。   Mateo的另一位准学生是法国人,叫伊纳,是个很热情开朗的女生,要比宋黎大三四岁。   宋黎到宿舍时,她已经到了半天,顺便把宋黎的房间也打扫了。见宋黎一来,就兴奋地上前主动拥抱她,像个小话痨,一口一个亲爱的,喋喋不休地和她说今天先适应,明天我们再一起见Mateo教授。   明明是初见,却热络得如同相识多年。   这真是一个良好开端,宋黎心想,庆幸她未来三年的同学兼室友这么好相处。   纽约和京市的时差整整十二个钟头,宋黎在纽约和新认识的同学相约吃午饭的时候,盛牧辞那边已是夜阑人静。   想着他可能在睡觉,不愿吵醒他,因此宋黎没打电话,而是发了微信,告诉他自己平安抵达纽约,已经在宿舍了,还说新室友她很喜欢。   研究院的宿舍条件相当优越,她们住在四楼,是两室一厅的套房,有厨房阳台,以及独立卫浴。   伊纳有午睡的习惯,吃过饭和她道午安,回到房间睡觉。   宋黎也回了房间,铺完被套后坐在床边,摸摸柔软的美式床垫,想着,自己会不会认床睡不着。   这时,盛牧辞给她回了电话。   这是他们在异国的第一通电话,宋黎接得很快,开口就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盛牧辞笑一声:“这不是在等你电话。”   明明在机场各奔东西时,她还能抑住情绪,眼下到了异国他乡,一听见他的声音,宋黎突然就有些绷不住了。   宋黎憋了好几秒哭意,才轻轻出声:“我在这边特别好。”   话落觉着这话过于严肃了,说好要开心的,宋黎又立刻故作轻松,娇声怨说:“就是这边的床垫和国内的不太一样,我怕睡不着,那也太折磨人了。”   盛牧辞没有戳穿她,语气和她一样闲适:“我叫人给你换一张。”   “不用,”宋黎忙说:“睡两天就习惯了,你大张旗鼓地给我换床垫,他们该觉得我娇生惯养了。”   盛牧辞都顺着她,最后笑说:“也是,床垫哪有你折磨人。”   “我怎么了?”宋黎皱皱眉,不理解。   “你自己说,还有谁比你更折磨人的?”   他放慢着语调,耐人寻味的话语让宋黎回想到走前那夜,箭在弦上了还逼得他停止。   宋黎半是心虚半是羞窘,红了脸,咕哝着说:“那也不能怪我,是真的疼,你就不能……小点儿。”   “这是我能控制的?”盛牧辞笑。   “……”   他又沉声道:“再这样会把你男人玩儿坏的。” 第56章 . 独享你 别哭。   宋黎手机举在耳边听, 另一只手摸到床沿支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语气, 她不自觉便在脑中浮想出他说这话时的样子。   如果她在身边, 他大抵是要掐一把她脸, 故作严肃地凝住她, 看着是要管教她了,可事实上每回都是佯装的, 他拿她束手无策。   其实想想, 那夜确实是她的错,都做到最后一步了还过分得要他刹住, 尤其他还真的情愿自己受着也不委屈她……应该没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了。   或许, 这就叫宠爱吧。   宋黎抿抿嘴角, 想着他似乎很可怜, 鼻息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笑。   “还笑呢?”电话里的人捕捉到动静。   宋黎唇边的弧度扬深了,压不住笑出两声,心虚和心疼的情绪糅杂着,她声音很小:“对不起还不行吗……”   那边, 盛牧辞淡淡哼了声。   他倒是还傲娇上了。   宋黎想笑, 自己的男人还是得哄的,她双颊泛着浅浅绯红, 忸怩着说:“下次随便你做……你想做什么都行。”   “你就玩儿我吧。”对面的人一声叹息。   “真不折腾你了……”   女孩子的温顺让人心动, 盛牧辞静静品着,认命般忽地笑了:“折腾着吧, 你的人,要杀要剐当然随你。”   宋黎垂眸去瞧自己的黑色小皮鞋,在他的话里弯起眉眼。   接着, 他声音又蕴着无限的惯纵。   说,只要是她,他都认了。   假如要问医学生最憧憬的地方,那答案必定是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这所能够追溯到千年前的高等学府,从临床到科研,从实验室到研究设施,都可以说是世界顶级,培养出许多一流医生,产生过数不清的医学成果。   来到这里,还能拜师到Mateo老教授门下,宋黎觉得,除了遇见盛牧辞,这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学生宿舍和研究院就在同一片街区,步行只需几分钟,翌日宋黎和伊纳一同去到研究院,见到了久仰大名的Mateo教授。   那是一位极有气质的老人,尽管头发花白,络腮胡也是银白的,架着一副圆圆的老花镜,但身型高挺,西装领带端正,宋黎不由就想到了没刮胡子的美国队长,她想,优雅不分年纪,教授年轻时一定是个像美队那么帅的男人。   来时路上,伊纳还在问她说,亲爱的,我已经开始害怕了,听说Mateo教授很凶很严厉。   宋黎也不免有这样的担忧,毕竟他是世界级高水准医学先锋,对她们一定是高要求。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们瞎操心。   Mateo教授十分和善,初见就请她们到研究院内部的咖啡馆坐,毫无架子地和她们闲聊。   他和伊纳感叹法国的Tartiflette真是太好吃了,又向宋黎赞誉中国文化,说他很喜欢,毫不吝啬地夸中医的伟大,还笑着要她有机会带自己了解了解京剧和书法。   三人相处融洽,谈笑的气氛不像师生,仿佛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此前宋黎还在担惊受怕,想着进修生活的无数种可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天天被教授训斥,面对着冷冰冰的专业书和仪器,好似是被流放,想哭都只敢偷偷的。   但那一刻所有不安烟消云散。   异国的生活就这样不由分说地开始了。   宋黎在纽约,盛牧辞在京市,整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让他们彻底昼夜颠倒。   不出意外,他们每天都会通两次电话,早晚八点,因为只有那时他们的白天和黑夜都是抽得出短暂空闲的。   其余时间他们都在各自忙碌,宋黎在研究院每日都在进行高强度的理论和实践学习,而盛氏内斗愈演愈烈,盛牧辞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每天唯一放松的时光,大概只有和对方聊天的那半小时,有时临了事急,可能也就短短几分钟。   不过宋黎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她这儿,和他通电话成了每天睡前醒后的盼头,面对厚厚一摞枯燥的知识和实验数据时,也有了动力。   这段恋情从异地到异国,是谁都没想到的,何况他们还是十二小时时差下的异国恋,飞机一来一回就是一整天,就目前来看,这时间他们都耗不起。   或许这三年他们都见不上面,就是见着了肯定也是屈指可数,不过宋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到纽约后,宋黎就跟着Mateo进行医学研究,一个接一个令人头昏脑涨的选题,每天都能消耗尽她所有精力。但宋黎时刻都惦记着在京市的那人,看到有趣的都会随手拍下来发给他。   有时是纽约的美食,有时是街区色彩斑驳的日落黄昏,盛牧辞会回一张京市日出的照片,他们的太阳都在地平线,却是一起一落。   就是研究院发下她的学生证,宋黎都会第一时间给他看。   有天,Mateo在实验室给她们讲解骨肿瘤,那里有一套质子重离子治疗系统,宋黎课后拍下一张照片,向盛牧辞惊叹,这仪器真的很厉害,就是太贵了,要十几亿呢。   盛牧辞的反应居然是,问她想要么?   她回过去一个问号,他说,我买给你。   宋黎吓得回他一张“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包,心想这事他也许真做得出来,于是再三申明自己不要,这是要为医疗做贡献的。   研究院红杉下总蹲着一只胖嘟嘟的小橘猫,也不知道是谁养的,那天中午宋黎拍给盛牧辞看,说好可爱,以后回国了她也想养一只。   消息刚发出去,她紧接着就自我否定,说还是算了,猫猫这么野,万一欺负十四就不好了。   下意识提到十四,宋黎心里又开始难过。   八小时后京市天亮,盛牧辞回复她,只字不提她的伤心事,只说你养吧,养什么都行,家里小阿黎说了算。   那个回宿舍的夜晚,宋黎走在流光溢彩的繁华街道,看着手机露出笑容。   他说得,好像他们真的有一个家了。   伊纳挽着她胳膊,凑过去瞧,可惜看不懂中文:“亲爱的,这是男朋友?”   “嗯。”宋黎回眸,眼里藏不住甜蜜。   伊纳表示羡慕,宋黎笑说:“你男朋友也很好,前几天还特意过来看你呢。”   那晚他们还在房间制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和声音,两间卧室挨着,不是很隔音,宋黎全听见了,红着脸假装到客厅倒水,发出些叮铃咣当的响声,却也不见他们收敛。   “他是不错,可我们分手了。”伊纳耸耸肩,摊了下手。   宋黎诧异:“为什么?”   明明前两天还打得火热。   “异国恋太辛苦,他找到了更合适的女人,”伊纳说着,宋黎刚想安慰她,她下一秒就媚眼如丝地瞧过来:“正好,我也对纽约的猛男更感兴趣了,去他大爷的忠诚!”   “……”   所以那晚是……分手.炮?宋黎算是见识到了法国开放的男女之情。   伊纳顿足,附到她耳边,说起悄悄话:“亲爱的,看到711门口那个金发帅哥了吗?”   宋黎顺着伊纳的目光望过去,看见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有个穿卫衣工装裤的男人倚在那儿,夹着一支雪茄在抽,浓眉大眼,肌肉健壮。   见这画面,宋黎最先想到是盛牧辞,他眯着长眸,懒懒散散叼着烟,青白色的烟雾在他眼前升起,在夜色里光影迷离。   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他的心了。   宋黎走着神,伊纳就拉着她过马路,说,走,勾搭去。   必须要承认伊纳是撩汉的个中高手,三两句就和对方聊上了话,然而金发帅哥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黎,身边都是性感火辣的,见到这种乖甜的漂亮女孩,真的很难不生出欲念。   结果就是,那位金发帅哥看上了宋黎。   趁伊纳进便利店买水的功夫,金发帅哥勾着眼尾,向宋黎发出邀请,问她何时有空,他的公寓就在附近。   宋黎装作听不懂,若无其事笑说:“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在外面乱跑。”   “宝贝,一个人在美国总会寂寞的,”金发帅哥咬住雪茄,压低了暧昧的烟嗓:“别有负担,这年头谁私下没个两段情?”   回到宿舍,宋黎洗过澡坐到床上,把这件事情讲给盛牧辞听,吐槽今晚遇见的那个坏男人,约炮都约得这么明目张胆。   没两分钟盛牧辞的电话就过来了。   那时是京市的日出时分,盛牧辞大约是刚睡醒,沉着沙哑的嗓音问:“哪儿呢?”   “啊?”宋黎茫然地抱着枕头。   “那狗东西在哪儿?”   宋黎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乖声乖气地回答:“不知道呀,我拒绝完就走了。”   电话里,盛牧辞低低咒骂了声操。   宋黎轻声问:“你在生气吗?”   “我女人在外面被调戏了,我能不气么?”他说,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弄死那傻.逼。   其实宋黎一开始只是想和他抱怨下,他如此反应让她感到温暖,连带着那份想念,一瞬间无端袭上心头。   宋黎眼底漾出温情的笑意,柔声:“我说,我男朋友和我感情很好,还比他帅多了。”   她的心思很好猜,想他的时候就特别温顺或是黏人,就比如现在。   盛牧辞敛了敛怒气,轻问:“想我了?”   “嗯,”宋黎低着头,指尖在枕头毛绒绒的面料上慢慢刮着:“想你呀。”   她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此刻却难得没有扭捏地掩饰自己情绪,那就是真的很想他了。   盛牧辞沉默,陷入一段安静。   “已经四个多月了呢……”宋黎在心里默默算着,还有三十二个月。   一忙起来好像时间晃一眼就过去了,可静下来想到他,又觉得日子好漫长。   盛牧辞的行程很紧,在南宜时他都做不到随时随地去见她,何况如今她在纽约。   但静片刻后,他还是说:“过几天,我去找你。”   “不用。”宋黎出声得快,知道他百忙缠身走不开,否则早过来了,她寻思着说:“我很忙的,你来了我也没空见你。”   他笑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怎么办,你男朋友很想见你。”   “有多想?”宋黎眼睛弯起。   盛牧辞沉吟了会儿,慢慢悠悠叹口气:“每天想你想到手累。”   宋黎懵着没懂,琢磨了下陡然间明白过来他意思,她双颊一热:“盛牧辞!”   “在呢。”他含着笑,很听话地应声。   宋黎低嗔:“……好好说。”   “宝宝,正常男人都有生理需求。”盛牧辞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她下套:“自己解决的时候幻想点儿什么总不过分吧。”   “那你……想什么呢?”宋黎禁不住好奇。   “我在想……”   他故意顿一顿,再放慢声,低音炮倦懒:“那天晚上,我们小阿黎的舌头真的好软。”   这话一深想,就能想到些刺.激的画面,宋黎羞耻得不行:“盛牧辞你不要说话了。”   盛牧辞继续逗着她:“害羞什么,我不也帮你了,不喜欢么?”   “你才喜欢呢。”宋黎嘴硬。   “我是喜欢,”他笑:“你听不出来?”   宋黎直觉他这问题不安好心,但迟疑着还是问出口:“听出什么?”   盛牧辞缱绻着声,不紧不慢地说,都弄得他那么喘了,还明知故问呢。   “……”宋黎赤红着脸,不吭声了。   偏他还刻意强调,饶有兴致地笑着说:“你要还想听,以后有的是机会。”   纽约街头的情侣很多,宋黎每天在研究院和宿舍之间来回,路上总能看到几对在拥吻。   每次看见甜蜜的小情侣,宋黎都能想到盛牧辞,很羡慕他们能这样黏在一起,但想想,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感觉也很美妙。   宋黎和盛牧辞开过定位,他们的距离是10999.5公里。这让她想到一句很土的话,虽然他们的身体分开这么远,但只要灵魂是紧紧贴在一起的,这段异国的恋爱就不那么难捱。   真正的感情不会败给距离,宋黎始终觉得,自己不会和伊纳那样。   盛牧辞时常给宋黎寄礼物,从国外的圣诞日,到国内的春节或情人节。宋黎也会给他寄些东西,比如在街上见着漂亮的领带,或是吃到味道超可的饼干巧克力之类,都会同他分享。   都这年代了,其实这些东西真没必要大费周章用国际快递。   只是经由对方的手,漂洋过海而来的东西,是要多几分情意的。   五月份是纽约樱花的全盛期。   研究院到宿舍那条欧式风情的街巷,一面是枝叶繁茂的菩提树,一面是染井吉野樱花,粉白色,开得正盛。   宋黎想到去年春天,她还在南宜,二院的樱花也是开得很漂亮,那是她就很可惜没能和盛牧辞一块儿看。   今年她在纽约,依旧不能。   那天是Mateo教授的生日,研究院组织举办了一次聚会,晚宴气氛热烈,因是Mateo教授的新学生,她们在起哄中被递上酒杯。   伊纳酒量不错,拿到酒爽快地一口就干了,宋黎不得已跟着抿了小半杯。   宴席结束,宋黎早已醉醺醺的了,坐某位老师的车回宿舍,被伊纳搀扶着回到房间。   当时酒劲上头,她困顿地沾床就睡着,睡了一小时左右,迷迷糊糊想起什么,宋黎蓦然惊醒,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从包里翻出手机。   一亮屏就看到,有无数个未接来电。   宋黎忽然间清醒了许多,匆匆给盛牧辞回过去,当时京市大约是上午十点,她想着他或许在忙了,没想到只两秒,电话接通。   盛牧辞开口就叫她的名字,似乎很着急:“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宿舍……”宋黎因心虚很小声,告诉他自己在教授的生日宴上喝了点酒,不小心睡着了,忘记看手机。   对面静默下来,良久都没声。   宋黎疑惑地看一眼屏幕,信号是正常的,她轻轻唤一声:“盛牧辞?”   过了会儿,他淡淡地“嗯”了声。   “真的醉了。”宋黎预感他在生气,蹙了下鼻尖,喃喃:“……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盛牧辞深吸口气,低沉着声:“我是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喝酒?”   没想到他气的是这个,宋黎愣一瞬,支支吾吾:“说过……可他们都喝了,我拒绝好像不太好。”   电话里男人厉声说:“你到纽约是学习的,不是去交际的。”   宋黎心一颤,鼻子接着一阵泛酸。   后一瞬,盛牧辞就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缓两秒,他叹息着说:“离得这么远,你要出什么事我都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那是盛牧辞第一次这么凶她,宋黎很难不心生委屈,她人还在床边坐着,眼眶涩涩的:“对不起……我以后不喝了,你别生气……”   她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盛牧辞怔了下,意识到自己把人给骂哭了,态度急转直下。   他倏地柔了声:“别哭啊。”   宋黎那时没完全酒醒,还有一点点醉意,闻言收不住,呜地在电话里哭出了声。   “乖,别哭别哭,”盛牧辞好声好气地开始哄:“我错了,跟你道歉。” 第57章 . 独享你 吻我吧,就现在。   那天, 盛牧辞好哄歹哄,又是说再也不敢了,又是让她随便骂回来, 一直哄了一个多小时, 宋黎才抽抽噎噎着睡着。   也是一时情急, 话不过心, 惹哭了她。   当时盛牧辞正在机场准备登机,在她电话始终打不通的第一时间, 他就让助理订了去往纽约最近的航班。   在美国, 贺家的势力范围无处不在,于是他还及时联系到贺司屿, 请他查找女朋友下落。   谁晓得这姑娘只是酒量太浅睡着了?   明明还在南宜时他就有讲过不能喝酒, 去宴席之前也提醒了, 他能不生气么。   京市机场的贵宾候机厅。   在盛牧辞结束通话后, 助理询问他是否还要前往纽约,最近行程都很赶。   悬着的心落地,盛牧辞往沙发背一靠,望着繁复贵气的水晶吊灯, 兀自陷入沉思。   ……   宋黎刚睡着, 宿舍就响起门铃声。   是伊纳过去开的门,她正在刷牙, 含着满口乳白色的泡沫, 门一开,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男人外貌衣着都很端正, 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问道:“打扰了,请问宋黎小姐在吗?”   见是帅哥,伊纳一双宝石蓝的眼睛直放光。   “我是贺司屿先生的私人助理, ”男人从外套内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态度一丝不苟:“烦请配合,我们需要确认宋黎小姐的安全。”   贺氏的掌权人……贺司屿?   伊纳听得倒吸口气,不小心一咽,牙膏全吞了:“她、她睡着了。”   确定宋黎无事后,男人礼貌告辞离开。   翌日,宋黎一睡醒就被伊纳堵在门口,质问她和贺司屿是何关系。   宋黎揉着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茫然地说:“我不认识。”   这话伊纳显然不信,将昨晚贺司屿的人找上门的事说了出来,要她老实交代,是不是大佬的女人,居然隐瞒这么久。   宋黎讶异一瞬,想到昨晚盛牧辞那么着急,心里大约有了猜测:“可能是我男朋友误以为我出事了所以……他们比较熟。”   伊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问他男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天上午,在Mateo教授的指导下,宋黎和伊纳分析完一整摞医疗数据,饿到头昏眼花。   中午走出研究院,她们准备到附近的商场吃顿好的补充能量。   伊纳在抱怨再这样学下去她起码得折寿二十年的时候,宋黎接到了盛牧辞的电话。   虽然昨晚被他凶了一句,但他都是出于担心,而且宋黎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毕竟事前答应过的。   于是她在电话里温温顺顺,盛牧辞问,要去做什么呢,宋黎乖乖地说,准备和伊纳一会儿去吃午饭。   盛牧辞带着不同寻常的懒意,温声说:“站那儿别走了小阿黎。”   没懂他话,宋黎发出一声疑惑。   电话那边的人突然轻笑了声:“再走就远了。”   尽管一时想不明白,但宋黎还是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懵懵问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他用幽邃的嗓音,缓缓说,回头。   宋黎略怔,一下顿足,内心深处忽有千丝万缕的弦在颤动,又像是怕自己意会错。   安静三两秒,她倏地回首。   马路对面是一排红绿色地道的美式建筑,半圆形拱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越过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宋黎一眼和他对上目光,他双手抄兜,在车头的大灯前懒懒靠着,远远望着她笑。   那一瞬间的心情,大惊大喜。宋黎从未想过那天能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和他重逢,可他就是出现了,那么猝不及防。   她喜出望外,立刻奔向对面。   头一回觉得几十米的距离都如此遥远,宋黎奋力地奔跑过去,见他笑着张开双臂,她整个人带着冲力直撞进他怀里,被他稳稳抱住。   那时,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见了。   宋黎一刹那像只黏人的猫,脸蹭在他身前,透过衣服轻薄的面料感受着他的体温,撒娇似的叫他的名字:“盛牧辞……”   “嗯。”盛牧辞低头,吻了吻她的发。   在他怀里腻了好一会儿,宋黎才抬起头,语调软软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盛牧辞看着她笑:“等你下课。”   一句话,惹得宋黎顿时红了眼,环着他腰,脸仰着:“也不和我说,白白在外面等。”   盛牧辞眸低着,将她笼在目光里。   他拨开她鬓边的碎发,细细端详自己许久未见的小女朋友,皮肤依旧莹白滑腻,好像瘦了,头发也长了些,穿着浅粉色的毛衣,他抱在怀里毛绒绒的。   “这不是昨晚惹哭你,给你赔礼道歉来了。”他玩笑着,一瞬不瞬地凝着面前的女孩子,想要好好看看她。   宋黎也是望着他,两人都突然不说话了,眼对着眼,静静地瞧着彼此。   他忽然而至,一定是临时过来的。   宋黎直觉他不能久留,轻轻开口问:“你待多久?”   “纽约的行程提前了。”盛牧辞瞧着她红润的嘴唇,很想亲一亲,但想到她还要在这里生活两年多,被相识的同学老师看见,怕这姑娘日后难为情,于是打消了念头。   他乘坐昨天那趟航班到分公司,事情处理完就得赶回京市,确实不能长时间留这里。   盛牧辞按住她的唇,指腹摩挲着:“只能再待两小时。”   闻言说不上失落,能有两小时都是恩赐了。   宋黎想了想,加上午休时间,她差不多也有两小时的空。   “嗯……”宋黎轻轻握上唇边他的手指:“你等我一下。”   宋黎给还在马路那头的伊纳打了通电话,告诉她自己不能和她吃饭了,要陪男朋友。   那天中午,盛牧辞带宋黎到餐厅,吃了她一直想尝却排不上队的惠灵顿牛排。也许只是因为他在,让宋黎感觉,那是她来到纽约后,吃到过最美味的一餐饭。   两小时也做不了什么,饭后他们走到那条欧美风情的街巷,在一大片染井吉野樱花的粉白色世界里,牵着手散步。   宋黎抿唇笑,想着,真好呀,终于和他一起看到樱花了。   他在,今天街上的情侣就多了一对。   “盛牧辞。”宋黎冷不丁出声唤他。   盛牧辞回眸,和她四目相对,她瞳仁里好似有清澈的湖水流动,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看着他,说:“吻我吧,就现在。”   得到应允的男人就像酣睡已久的雄狮蓦地苏醒,对视短瞬,盛牧辞几乎没有犹豫,握住她胳膊,将人一把托臀抱起,往身后的长椅一坐,面对面放她到自己腿上,紧紧搂住。   盛牧辞的热息烫到她耳廓,声音再抑不住地哑了:“小阿黎,你这样,我走不了了。”   “你刚刚……不就是想亲吗?”宋黎小声,分开坐着,膝盖抵在他身侧,眼神羞涩眼里却又有笑意:“而且这里腻歪的小情侣这么多,也不差我们。”   盛牧辞凝着她,忽地笑了。   那一刻他有着猛烈的意识,喜欢上眼前的女孩子绝非偶然,也不是一时兴起,喜欢她不缺理由,只要遇见了,怎么可能对她没感觉。   盛牧辞再不迟疑,掌心扣住她后脑勺,去含她的下唇,女孩子久违的温软唤醒身体里的记忆,他毫不客气地张开唇,去寻她的舌,指尖陷在她发里,梳着抚着。   宋黎搂着他脖颈,闭着眼睛在他的亲吻间沉迷,努力跟上他吮舐的节奏。   公园里樱花落了满地,他们坐在长椅上热烈缠.绵的时候,春天的风一起,树上的花瓣悠然飘落,带出樱吹雪的景象。   那天的盛牧辞,特别像破了戒律就再难守住什么清规的僧侣,亲得深刻又用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   走前,还压她在车前盖上亲咬好半天。   再见到伊纳时,宋黎嘴唇鲜红,是被某人吮的,他还不节制地将她的下唇咬破了个小口子。   伊纳见识多,一眼明了,直呼刺.激,一边感慨高且帅还重.欲的男朋友真是太让人着迷了,一边又笑说他都不怜香惜玉。   那天下午宋黎脸红了老久。   伊纳始终觉得小宋黎的男朋友不简单,时不时追问,原本宋黎不打算说的,不想太招摇,没承想几天后,她被盛牧辞摁在车前盖上吻的情景不知被谁拍到了。   就盛氏的名气,“盛三与小女友在曼哈顿街头热吻”的词条轻易便同时登上了微博和推特的热搜。   于是,盛牧辞的恋情终于国内外皆知了。   庆幸的是宋黎当时被压着,那几张照片没拍到她的脸,除却半知情人士伊纳,身边没人认出女方是她。   那天在宿舍,伊纳震惊到失控,在沙发疯狂摇晃宋黎的肩,呐喊,亲爱的,你果然是大佬的女人啊!   晚上和盛牧辞语音通话的时候,宋黎侧躺在被窝里,手机握在耳边,在昏暗的夜色里娇嗔:“都赖你,人那么多还要亲……”   他在那边笑:“不是你先勾的我?”   宋黎事后不认账:“……我才没有。”   刚睡醒,盛牧辞的声音哑着,无端问了句:“宝宝,困不困?”   “不困。”宋黎没察觉到他深意,自投罗网般地回答:“还能再聊会儿。”   他当时应该也还在床上躺着,沙沙的嗓音带着些暧.昧:“我想了。”   “想什么?”宋黎头枕着,下意识问。   她单纯的语气惹得盛牧辞笑了声,慢慢悠悠低着嗓,声音经由手机漫进她耳朵里:“想喘给你听。”   宋黎一秒钟恍然大悟,脸倏地红了,含羞带怯地嗫嚅着:“你……不要脸。”   “跟女朋友要什么脸?”他慢条斯理反问。   “……”   那晚,听着电话里粗.沉而性感的声音,宋黎面红耳赤,屏着息,不敢呼出一丝气。   偏偏那人还低哑着声,要她说点儿羞耻的话,宋黎脸红到双颊像是烧着两团火,拗不过他,埋在被窝里,咬着唇很小声很小声……   那之后好些天,宋黎和他煲电话粥都是细声细语,还在那夜的脸红心跳里不好意思着。   对面那人倒是满足,笑得像只狐狸。   宋黎在纽约前两年,他们稀稀疏疏的也算是见过几回面,尽管盛牧辞都待不了很长时间。   最久的一回是其中一年的圣诞,他在纽约停留了整日,陪她过完了美国的新年。   那年她的圣诞礼物是好几对价值千万的亮钻耳环,宋黎很喜欢,但真心感觉太贵重不值得。   那夜宋黎站在一棵灯光闪烁的圣诞树前,幽怨地看着他:“你怎么那么败家呢,尽乱花钱。”   盛牧辞伸手摸到她的耳洞,勾着薄唇说,这是为他打的,他得负责,可不能委屈了它们。   后来渐渐地,宋黎的耳环都堆积成了小山。   有时盛牧辞会提前告诉宋黎,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能待多少小时,有时也可能来得很突然。比如有回他出差到华盛顿,办完事情还有空,临时起意赶去纽约,就为了见她一面。   宋黎记得那时正值纽约最冷的月份,纽约的冬天要比京市冷得多,深冬的夜,将近十二点,她接到他的电话。   他说,我在你宿舍楼下,半小时后走。   几分钟后宋黎裹着围巾跑出来。   空空如也的街区,夜空中飘着细细碎碎的雪籽,他站在一盏路灯下,周身笼在一片橘光里,一开口,呵出团团白雾,对她笑。   宋黎奔过去和他相拥,感受到他一身的寒气,忙解开围巾往他脖颈上裹,一抬眼,看见他的嘴唇都冻得有些干裂了。   只一瞬她的眼眶就濡湿了。   “就半小时还大老远地跑什么呀!”宋黎心疼地打了下他胳膊,又去握住他双手,拢到掌心想搓热,哽着声:“穿这么少,不冷吗?”   盛牧辞却不以为意地笑着,勾住宋黎的腰抱住她,冰凉的唇压到她耳畔,话说得轻描淡写:“想见你。”   “怎么还有一年半,好慢。”他将她搂得很紧,呼出的气全热在了她颈侧。   宋黎听得想哭,一眨眼,眼泪从他的领口滑了下去。   不想他受冻,哪怕只有半小时,那夜宋黎悄悄带他到宿舍,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的暖气很足,宋黎轻掩上门,回过头一根手指放到唇间,嘘声:“隔音不好,我们轻点儿。”   她扎着马尾,穿着绒绒的粉紫色厚睡衣,两边的口袋上垂着兔耳朵的图案。   说完还冲他狡黠地笑了一下。   世上肯定没有更她可爱的女孩子了。   盛牧辞想着,弯起笑,喉咙间一声嗯压低了,不由分说吻住她的唇。   他在寒夜被风吹得冰冷的唇,终于慢慢暖起来,在与她唇齿相依间有了温度。   亲着亲着他就摁她进了软被里。   时隔几月甚至半年只见一面都经历过,宋黎原以为情况不能再糟糕了。   然而到了第三年,她们接到骨肿瘤临床用药方向的科研项目,由Mateo教授亲自带领她们,组成小团队进行研究。   很重要,关系到她们毕业证明的等级以及各项殊荣。   因此宋黎没日没夜地在和各类数据纠缠,常常在实验室跟教授讨论一个通宵,和盛牧辞聊天的时间少之又少。   盛牧辞也和她一样。   那年盛氏有高层叛出,向对手公司泄露了许多内部机要文件,抓出来的某股东不过是替罪羊,对方手段高明,不留破绽。   虽然盛牧辞在电话里从来不报忧,但宋黎能察觉到事情的严重。   又是一年春,他们在各自繁琐的领域头疼,一面都没有见过。   唯一见的那次,是宋黎趁午休尝试着给他打电话,结果是许延接的。   许延在电话里先叫了声嫂子,然后再和她解释,三哥病了,在挂瓶呢。   那时相识几年来,宋黎第一次听说他生病,着急地问他要不要紧。   电话里,许延无奈地说:“三哥这几个月简直不要命,睡都不睡,直接住在办公室了,我们都劝他缓缓,但是他说,要在你回来前解决了公司内部的事,不然都不能好好陪你……”   那个中午,宋黎手机举在耳边,蹲在研究院的红杉树下哭得不能自已。   是在一个短短的刹那,她萌生出念头。   想要去找他。   宋黎很诚恳地向Mateo教授请假,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旷缺会直接影响到项目进度,所以只请求了一天,Mateo教授深思片刻后,答应了。   当天,宋黎订了机票直飞京市。   抵达京市时,是国内的深夜。   机场里到处都有广告牌,看到应封的人形立牌时,宋黎脚步顿了一下,只两秒,她便视若无睹地快速向外走。   再踏足京市,心境很特别。   那一刻宋黎感觉黑色童年的记忆都空了,满脑子只想着盛牧辞。   许延开车过来接她,带她到盛氏总部,路上告诉她老程来看过让她不用担心,走进办公室,许延指指里面:“嫂子,三哥在里间,应该睡着了,你进去吧。”   宋黎轻轻推开门,进到里面。   卧室里完全暗着,窗帘没拉,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漾进来,带出微弱的亮度。   盛牧辞没上床,而是躺在沙发上,面色病白,眉间深深皱着,显出几分虚态   宋黎走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慢慢在沙发边蹲下,指尖探过他额头,不是很烫了,她松口气,再轻轻摸到他的头发。   未曾见他这般模样过,就是当初车祸出院,他都是一身狂拽无畏的刚硬劲。   宋黎眼前泛起细泪,那心情很不好受,像心口被剜去一块肉,疼得厉害。   那天,宋黎感受到了过去两年,盛牧辞每回不远万里也要来见她一面的心情。   这次她也同样的,不能久留。   盛牧辞因病沉睡着,宋黎抱起床上的被子,小心掖到他身上,套间里有个小厨房,她用养生壶定了时,煮着五谷杂粮粥。   再回到沙发边,低下头轻轻啄到他的嘴角。   做完这些就要回去了,她只有一天假,十二小时的航程耽误不起。   凌晨盛牧辞醒来时,宋黎已经坐上了回纽约的飞机,从许延那儿得知她来过,他霎时惊愕,立刻打电话给宋黎。   可惜那趟航班不接受通讯,电话没通。   翌日中午,宋黎下飞机后给他回电,盛牧辞在电话里问,过来了怎么不叫醒他。   宋黎没答,只轻声问:“好些了吗?”   “没事儿,又不是大病。”他整个嗓子都是透哑的,话却说得若无其事。   宋黎坐在去研究院的地铁上,忍着眼角的湿意,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不可以再这样。   盛牧辞乖乖应声,说知道了。   “我给你煮了粥,用养生壶温着,记得喝。”宋黎温声说。   他听话地回答:“好。”   之后宋黎便专心投入到科研项目,她想要尽快获得研究院的证书,尽快到京市见他。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句话总是有道理的,经过上百次推翻重理,原计划十月底完成的课题,在九月初就达成了学术成果。   在完成研究课题的同时,她们甚至和Mateo教授一起研发出了一款骨肿瘤新型预抗药物,可行性在九月底得到了专业机构的认证。   这项研究成果也获得了某世界性专业组织颁发重要奖项。   得奖的那天,师生三人喜不自胜,到最后相拥而泣。   十月初,宋黎和伊纳都拿到了项目殊荣证明和研究院盖章的证书。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在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漫漫三年的进修生活到此完满结束。   原本结束应在十一月份,但她们提前完成了,宋黎没和盛牧辞讲,想给他一个惊喜。   三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令宋黎在道别宴上,和伊纳以及Mateo教授依依不舍,教授和她约定将来到京市,请她带自己领略中国国粹。   在纽约度过最后一夜后,宋黎和伊纳在机场分别,伊纳抱着她说,亲爱的,祝你前途无量。   宋黎笑答,你也是。   那天,宋黎订的机票是到南宜,而不是京市,她想着,恩情不能忘,学成归来肯定是要先回去谢谢周老师的。   前两天苏棠年得知宋黎要回来了,开心到在电话里尖叫,还请了家政公司到鹿枝苑,提前把她的积灰三年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晚上八点,宋黎抵达南宜机场,一回到这里,她恍惚想起当初离开时,盛牧辞送她走的情景,像在放映室里回忆录。   那时他在她耳边说,别回头。   后面还有半句,他们都知道,但他们都没说。   别回头,回头要哭的,哭着离开一点都不酷。   那画面仿佛就在昨天,可想想,又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终于回来了。   那天苏棠年到南宜机场接机,闺蜜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哭,坐到车里开始细数对方三年的变化,欢声笑语依旧,好似从没分开过。   “崽崽,明天有台风,预计晚八点登陆,你就在家待着别乱啊,听说有十六七级呢,超强台风!”苏棠年开着车,提醒她。   宋黎愣了下,望着窗外被吹得东西摇摆的树,渐渐恍然:“……难怪南宜风这么大。”   在异国太久了,都忘了先关注南宜的天气。   回到鹿枝苑,宋黎惊奇地发现,苏棠年连电视都给她接通好了。   打开电视,随便按了一台后,宋黎窝在沙发里开始看机票,想着得在台风登陆前到京市,否则航班取消了,就起码得两天后才能去了。   宋黎订了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目前还显示正常起飞,这时,财经新闻频道传出女主持人规正的播音腔。   “一年前叛出盛氏的核心高管浮出水面……盛氏结束长达三年的内斗……”   宋黎指尖一顿,抬起眼。   窗外是猎猎作响的大风,客厅没开灯,电视机屏幕在夜色里,随着画面切换,散发着一闪一闪的亮光。   ——结束长达三年的内斗。   回味着这句话,宋黎眉眼间慢慢荡漾出欢喜的笑意。   翌日,宋黎到医院和周望见了一面,再和苏棠年约着吃过饭后,就拉着行李去到机场。   那天她喜形于色,坐上了去往京市的航班。   晚上五点多,宋黎抵达京市,她拉着行李走出航站楼,给盛牧辞打电话。   没想到对方占线,没打通。   宋黎想着等会儿再试,刚挂断没几秒,盛牧辞的电话就进来了。   她眼里盛着笑,声音愉悦而清甜:“盛牧辞!我在京市机场,快来接我!”   一口气说完,宋黎开始等他惊喜的反应。   那边却直接沉默了。   寂静片刻,盛牧辞突然含着叹息地笑了,无可奈何:“提前回国不说,还来来回回跑得这么快,故意折腾我呢?”   “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宋黎小声嘟哝着,她坐在行李箱上,望着京市逐渐暗下的天空:“你现在没空接我吗?”   “不是。”他说。   怎么听到她回来了,都不见他激动呢?   宋黎哼声,抱怨着说:“那你还不快过来,我都饿了。”   当时,盛牧辞在那辆军绿色越野车里靠着,看着窗外的树在疾风中东倒西歪,再抬头,看向鹿枝苑那栋久别的高楼。   他重重叹了一声气:“我在你家楼下。”   电话里宋黎愕然好久,难以置信地问:“鹿枝苑?你去南宜了?”   “嗯。”。   那姑娘顿时急了声:“你到南宜干什么?”   “助理查到你的航班,说你回南宜了。”盛牧辞一时也不知道还要讲什么,他一方面是急着见她,一方面和她一样,想让她惊喜。   谁晓得他们都抱着这样的心态,结果在去对方城市的路上错过了。   “然后呢,你就过去找我了?”宋黎都要气哭了,嗔怪:“你傻不傻!”   盛牧辞笑得无可奈何,抓了两下头发,又是一叹:“等我,我现在回来。”   “别回了。”宋黎忙说:“台风就要登陆了,飞机肯定是要停飞的,很危险。”   盛牧辞手搭到方向盘,听着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安静了。   宋黎冷静下来,接受了眼下的情况,柔声:“你现在上楼,家里还很干净,柜子里有被子,你睡一觉,等台风过去了再回来。”   “我在附近的酒店等你。”她最后说。   盛牧辞理性思考顷刻:“你一个人住酒店我不放心,我叫人接你,我有间四合院,离你那儿近。”   “好。”宋黎温甜地应声,又催他:“你快上楼,别待在外面了。”   他也说:“好。”   盛牧辞把车停到车库后上楼,用指纹开了门锁,看到屋子里熟悉的布局,就想起三年前和她在这里的许多画面。不经意抬唇笑了笑。   他走进卧室,听她的话,从柜子里搬被子出来铺床。   衣柜打开,眼前出现一件很眼熟的蓝白色校服,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挂在正前方。   盛牧辞略顿,眼波一漾。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取下衣服,在校服胸口看到了京市一中的字样。   校服的袖口有记号笔画的“S”。   时经多年,却仍旧留有一丝淡淡的痕迹。 第58章 . 独享你 不会再停下。   南宜风声鹤唳, 狂风骤雨的怒吼声有着能掀翻屋顶的气势,家家户户都在抗台。   而那夜,京市风平浪静。   到机场接宋黎的是邹渡, 他似乎就在附近, 所以到得很快, 开着一辆骚气的粉色跑车, 一来就嫂子嫂子地招呼,热情地一把拎起她的行李放到前备箱, 说嫂子上车, 送你去三哥那儿。   宋黎规规矩矩地坐进副驾驶,对他表示感谢:“辛苦你了。”   “嗐, 甭跟我客气。”邹渡把车开出机场, 试探着问:“嫂子这趟过来, 是就留京市了还是……”   他想问什么, 宋黎都知道。   和她在一起后,盛牧辞不是来回跑南宜,就是百忙缠身也要挤时间去纽约,走得近的几个兄弟都晓得是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不理解他们异地还要坚持, 到后来看不下去他折腾。   这圈子里没人相信真爱, 但如今他们彻底意识到,三哥这辈子是真栽在这小姑娘手里了。   宋黎莞尔:“我过几天到京一院就职, 以后在京市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话的意思很明朗, 邹渡顿时眉开眼笑,高兴她可算是能陪着三哥了, 开怀道:“嫂子今后有事儿一句话,绝对都给你办妥咯!”   说实在的,宋黎对他们那群人的初印象并不好, 尤其邹渡,穿灰粉西装,挂着大金链子,浑身闪着钻,一眼就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但这种偏见现在不自觉地消失了,可能是因为盛牧辞的关系,对他的朋友,宋黎无端心生宽容,何况接触下来发现,其实他们都挺重情重义的。   “据中央气象台预计,今年第十九号超强台风‘卡森’于今晚8点登陆南宜,将对我市造成较强冷空气影响……”   车载广播里,响起标准的播音腔。   宋黎听着,不由走神地想,家里的门窗应该够牢固了,就是风撞窗的声音太吵,不知道盛牧辞睡不睡得安稳。   “嫂子听过盛氏内鬼那事儿吗?”邹渡把着方向盘,眼望前方突然问了句。   宋黎敛回思绪,回答:“听过。”   邹渡自顾和她讲,说那叛徒算三哥某个长辈,三年前就是他希望三哥能和杜氏联姻,那时候要是应了,都没内斗这回事儿。   宋黎顿一下,安静下来。   “嫂子千万别生气!”邹渡蓦地反应到自己提到敏感的话题:“我是想说,三哥他是真喜欢你。”   都是过去的事情,宋黎还没小心眼成那样,只笑着说不介意。   “嫂子,我再悄悄和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   邹渡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起话:“其实这几年三哥忙到见都没空见你,最主要的原因是盛叔查出脑肿瘤,公司那帮老家伙都盼着盛叔倒台呢,所以这事儿不能声张,开颅手术都是秘密做的,盛叔不在,三哥得自己稳住公司,才走不开。”   倏地,宋黎愕然。   她居然都不知道,这几年,他究竟承受了多少罪……   “他没告诉我……”宋黎喃喃自语般,目光略失焦距,片刻后压了压情绪,微笑问:“你就这么跟我说了,不怕他怪你吗?”   邹渡一下咧嘴笑了:“我就是觉得,三哥的事儿,没必要瞒着你。”   望向窗外,商务中心灯影斑驳,高楼林立,尽显着首都的壮丽。可惜从前,宋黎不喜欢这里,一次都没有仔细欣赏过这座城市。   现在看来,有他在的四九城,真的很美。   她想着,不走了,他在哪儿,她都陪着。   车开过京市一中。   宋黎目光不经意间追随过去,留了会儿神。   再行驶没多远,邹渡开进一弄胡同,停靠在一间四合院门口:“到了嫂子。”   宋黎回神,应声下车。   这里很悄静,空无一人,仿佛地盘有了归属,闲人都不敢踏入,闹腾声皆被隔绝在巷外。   随着时移世易,这一弄胡同在几十年间不断翻新,但还保留着最基础的模样。   宋黎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她那时太小了,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总觉得自己来过。   这间四合院的如意门很高,有藤萝从碧瓦青檐之上蔓延而出,夜色寂寂,门檐边一盏长虹壁灯亮着橘色的光。   门口镇有汉白玉雕刻的千年抱鼓石,抱鼓石前的台阶下还不讲究地砌着两块小石墩。   一旁的石壁靠着辆陈旧的黑色老式单车,在外面风吹雨淋,年久空置,链断胎破锈迹斑斑,已经没法再骑。   是在看到石墩和单车时,宋黎的心猛地颤了下。   刺冷的风穿堂而进,似冰片刮过脸庞,宋黎在那一瞬深寒中恍然回忆起遥远的片段。   五岁时走丢,她到过一间四合院,湿着眼睛在门前的石墩蹲坐着,鼻头冻得通红。   后来有个哥哥骑着单车出现,把校服外套脱给她,坐到她旁边,侧脸浴在光里,痞里痞气地叼着烟,对她说——哥哥在这儿陪你等,不哭了行吗?   记忆里的画面和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合。   宋黎心跳忽地急促起来,惊怔着问:“这是……他的四合院?”   “是,三哥从小就自己住这儿。”邹渡拉着她的行李箱走过来,抬望高门感叹:“这四合院都几十年了,现在起码值十几亿呢。”   “不过嫂子放心,里面都改进过,全智能家具,比别墅住着还舒服!”他又笑说。   后面的话宋黎没听进去,单车的旧铁皮被穿堂风吹得咯吱咯吱在响,她脑子里盘旋着那句“从小就自己住这儿”。   宋黎突然问:“他以前是在京市一中念书吗?”   邹渡嘿嘿笑着说是,还说那时候三哥天天领着他们出去干架呢。   话落他自己倏地闭嘴噤了声。   宋黎缓了几口气接着问:“百花胡同?这里是叫百花胡同?”   在听到邹渡肯定的回答后,宋黎难以置信地望着这片地界,喉咙一哽,讷讷呆站在那儿,头绪一时间彻底混乱了。   “外边儿冷,咱们先进去吧,你要冻病了三哥非得凑我不可。”邹渡玩笑着说。   宋黎忽略了邹渡的话,难以自控地重重呼吸着,突然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   他们总是有着一种默契,就像此刻宋黎刚想拨出他的号码,屏幕先显示出了盛牧辞的来电。   “盛牧辞。”   “宋黎。”   电话接通的第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叫了对方的名字,语气像是都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讲。   “我有事要和你说。”宋黎夺声开口。   她到四合院了,盛牧辞知道,他略静,轻声说:“我也有。”   话到嘴边,宋黎眼泪先涌上来,打电话前她迫不及待想要问清楚,可电话一通,听见他的声音,她的心突然就沉静了。   命中注定的事,也不急在一朝一夕。   宋黎眨眼,眼眶的泪沾湿了睫毛,她慢慢放柔了声:“三年前你说过的,重要的事,我们不要在电话里讲……等你回来,见面说好吗?”   “好,”盛牧辞声音温哑:“我们见面说。”   那时分不清是谁克制的情绪更多,隔了太多春秋,这一刻他们都怀着一种未曾对任何人有过的感情,感知着电话里彼此的呼吸,迫切却又耐心地等待接下来的见面。   宋黎声低下来:“衣柜里的被子是新的,就是薄了点,你把空调打开,不要睡感冒了。”   “嗯,我有看到。”他说。   开衣柜找被子的时候,他一定能看到那件校服……宋黎想哭,但唇边分明扬着笑。   那天晚上,邹渡带宋黎进到四合院的正房,给她叫了份晚餐,出于避嫌,做完这些事邹渡就离开了。   走前他还让宋黎安心住着,说这里是三哥的地儿,只要不出这弄巷子,绝对安全。   宋黎睡不着,吃过晚餐后,她裹着厚睡衣在院子里逛,想看看盛牧辞曾经生活的地方。   这间三进四合院占地很广,估计有上千平,正厢分明,宽敞的院子种植着许多花草,让人想到那句“庭院深深深几许”,地下还有健身室,影音室,棋牌室,台球吧,酒窖等等,什么娱乐的都有。   他小时候肯定很叛逆吧。   宋黎在慢慢走着,不禁弯了唇,可转念又想,他那时年纪也小,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么大的四合院里,会不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宋黎静静垂着眼睫,想起他曾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抽烟了,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等他回来,得跟他说,以后不许再抽了……这样想着,宋黎走出地下回到主卧。   翌日下午,新闻报道台风已经过境,南宜机场的航班可正常起航。   宋黎刚在客厅看到这则新闻,就收到了盛牧辞的消息。   他说,三小时后到京市。   终于能再见到他,宋黎越发坐不住,在院里走来走去,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   三年都过来了,最后这三小时竟如此漫长。   到五点左右,天色将暗未暗,估摸着他快到了,宋黎走出四合院,在门口徘徊。   看到石墩,她不禁在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哭的,看到旧单车又开始算日子,过去似乎也有二十二年了……   巷口有叫卖声,老京市的小贩吆喝着“新蘸的冰糖葫芦”。   宋黎想去买,倒也不是想吃,主要最后的等待太难熬,寻些事情好打发时间。   走出巷子,宋黎要了串糖葫芦,小贩笑吟吟地从厚厚的稻草把子上拔下一串给她。   “谢谢。”宋黎咬着糖葫芦往回走。   当年自己在这里碰见过地痞流氓,她正在回想,几个摇头晃脑的男人忽然挡住她去路。   为首的那个冲她吹了声流氓哨,笑得流里流气:“妹妹条儿真顺,跟哥哥回家弄去啊。”   其他人一阵暧昧的哄笑。   宋黎皱着眉往后退,下一瞬,一块掌心大的石头凭空飞过来,准准砸中了那痞子的脑袋,他一声痛苦惨叫,疼得佝偻到地。   “看不见她从谁院儿里出来的?”   男人的京腔低沉而狠厉,带着沉沉的压迫感在身后响起。   宋黎一愣,惊喜回眸。   盛牧辞双手抄着裤兜,步步走过来,漆黑的眸底泛着澹澹冷意,睨着那群人。   地上的那个捂住汨汨渗血的头,原想咒骂,但一见到盛牧辞,刹那间惊恐到失声。   在这片混的都清楚,百花胡同是盛三的地盘儿,不能进,里面的人碰不得。   “爷,三爷饶命,真不知道是您的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几个地痞认怂讨饶,在盛牧辞一声滚后,他们扶起领头的立马落荒而逃。   盛牧辞回头看宋黎,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直勾勾的,眼里有水光,像是要哭。   “吓到了?”盛牧辞伸手抱她到怀里,因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没法搂严实。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隐秘的空隙,宋黎摇摇头,仰起脸,笑里含着鼻音:“我刚想说是你女朋友,吓唬他们呢。”   盛牧辞笑,去摸她的头。   她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掉起了眼泪,似是昨夜忍到现在,他来了,总算是可以哭了。   宋黎低下头,泪珠子一滴滴落在地上衣上,心想相认是好事情,不应该哭,又忙仓促用手背抹去。   她一掉眼泪,盛牧辞便敛去笑意,捧起她脸,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潮湿:“我不在的时候受了气?是谁招惹你了?”   “没有……没有……”   宋黎哭得不能自已,喉咙哽住,调整了半晌呼吸,她紧紧拉住他一根手指,抬起眼睫:“盛牧辞,是你吗?是不是你?”   她噙着泪光,眸子里满怀期许,话说得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听到最后的答案。   盛牧辞懂她在问什么,把她的脸按到自己身前,轻轻在她耳边说:“我看到了,你衣柜里我的校服。”   真的是他……   如果非要形容那瞬间的感受,大约是欣喜若狂。   宋黎眼一眨,泪珠子滑下来,再眨,流淌出的泪水把他的衬衫浸湿了一片。   “怎么回事妹妹,长大了还更爱哭了?”盛牧辞唇贴着她耳朵,轻笑调侃。   宋黎抽泣着,停不住。   其实她都不晓得自己哭的初衷,或许只是感性地在为和他错过的那十八年感到可惜。   为什么还没有人发明出预知未来的道具呢,她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没了,寄人篱下地长大,还为一段错的感情伤怀。   如果早知道多年后还有他疼,那时候她就不走了,何必重新认识,又分隔两地这么些年。   “不哭了。”盛牧辞的手覆到她后背,拍抚着,轻哄:“怪我,怪我一直没认出你。”   糖葫芦啪嗒掉地,宋黎搂上他腰,呜咽着往他怀里蹭。   哭着哭着,到最后宋黎声音慢慢低下来,只偶尔有一下微弱的哭嗝。   盛牧辞离近她脸:“先回去好不好?”   那时宋黎才想起来,自己和他还站在杂沓的巷口,全程都有人瞧着……她咬唇,有些难堪地点点头。   盛牧辞牵着她走进四合院,如意门合上的瞬间,仿佛身处在尘世喧嚣打扰不到的净地。   当初在外面捡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谁能想到,二十多年后,自己会亲自牵着她走进来。   两回她都是在哭,鼻子都哭得很红,偏右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痣很可爱,和小时候一样,显得人娇娇糯糯的。   原来在纽约的久别都不算久别,今天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久别重逢。   宋黎在缘分的奇妙中沉浸着,刚踏进院子,身子忽地被一把搂过去,撞到他胸膛,鼻尖瞬息盈满了这个男人的气息。   “终于没有人了宝宝。”盛牧辞顷刻间哑了声,牢牢握着她腰,另一只手陷到她发间。   宋黎清晰感觉到他心口气息的起伏,意识到,他似乎就要把不住了……   她一仰头,他炽热的唇便压过去。   在巷口的冷静都是佯装的,昨夜起他就发了疯地想立刻见到她。   嘴唇上是真实的湿热,盛牧辞虎口锢着她下巴,往上抬高了,加深这个热烈的吻。   宋黎逐渐缺氧,眼尾都沁出生理性泪水。   屋檐垂莲柱用莲花装饰,额坊雕梁画栋,雀替彩绘,眼前的画面都在湿雾中晃得变了形。   宋黎眯拢着眼,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背后的搭扣开了,她心颤了颤,去推搡他:“外面,还在外面……”   “我有分寸。”盛牧辞的唇绕到她耳垂,哑声含糊着。   宋黎想制止他,没制止住,耳和颈都被吮泛出了绯色的痕迹,站不住,软绵绵攀着他肩。盛牧辞又偏过头去吃了会儿她的嘴,突然间横抱起她,快步走过四合院长长的甬道,穿过垂花门,进到正房。   后背完全陷入被褥里,宋黎有一秒的清醒,在他扯掉衬衫覆过来时,她指尖抵到他心口,男人的体温好似永远都是烫的,带着一种热烈的情绪。   因着刚刚哭得厉害,宋黎当时鼻音很软,听着好似娇吟:“还没洗澡……”   “等会儿再洗。”盛牧辞捏住身前她的手指,拉开摁到自己后腰,低头吻住她。   宋黎的心被他的唇牵动着,静默的空气里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喘息。   “这次我不会停下了。”盛牧辞透哑的声在她耳畔,他的指埋在薄薄的蕾丝里。   宋黎抱紧他腰,努力应对恐惧,仰高下巴敛住气,哑甜低呜着:“没关系盛牧辞……你做吧。”   夜色渐深,温柔地让她得到舒缓后,盛牧辞再抑不住,“宝宝……”他在她耳旁说了个腿字,又低语着,开点儿。   宋黎紧紧咬住下唇的时候,想起一句话。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宿命。 第59章 . [最新] 独享你 带我回家。【正文完结】……   夜阑人静, 卧室的窗帘半敞着,月色温温柔柔地在窗前渲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甜意。   盛牧辞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 开亮壁灯, 一束暗暗的暖橙光照下。   卧室静得连呼吸都清晰, 盛牧辞轻轻下床, 去到浴室,哗啦的水声停止后, 他带回热毛巾, 给被窝里睡着的女孩子姑且先擦一遍。   她湿漉的睫毛在眼睑耷着,不久前刚在他怀里簌簌地抖, 咬唇掺着哭腔, 都疼出眼泪了, 还温温顺顺地在跟他说没关系。   盛牧辞坐在床沿, 看着她白净的脸。   突然在想,早知今日,就不把她交给警察了,苦了她在靳家, 自己养着多好。   他指腹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水痕, 俯下去在她鼻尖的小红痣上浅啄了下。   额上有温度落下,宋黎眼睫颤了颤, 悠悠转醒, 但困得睁不开,懒懒探出被里的手, 摸到颊侧他的指尖,拉到自己唇边亲了亲。   盛牧辞鼻息溢出一丝笑,拨开她因湿汗沾在鬓边的碎发, 低哑着声音:“再睡会儿?还是先吃点儿东西?”   都没吃晚饭,一回来就折腾到十二点多。   宋黎摇头,刚睡醒鼻音糯糯的,说都是汗,想要洗澡,听着有些委屈:“难受……”   “来,抱你过去。”   盛牧辞搂住她的背,等她睡意惺忪地伸出手环住他脖子后,他轻轻一下抱起她,进了浴室。   那个夜晚,他对她待若珍宝,伺候她洗过澡,又拿吹风机给她吹湿发。   雾气在浴霸暖热的亮灯下蒸腾萦绕着。   宋黎坐在镜子前,双手支在洗手台托着腮,头顶有呼呼的暖风吹着。   抬眼,和镜里的男人对上目光,她弯起眉眼,浅浅地笑了一下,双颊白里透红,脉脉地望着他,好似含有事后春.情。   指尖穿过她的发,梳理着,干得差不多了,盛牧辞关掉吹风机,浴室里刹那重归安静。   吹风机搁到一旁,盛牧辞掌心往前按到台面,从背后拥住她身,低下头吻到她脸颊,在她耳边暗声说:“这么看着我,怎么,刚刚没要够?”   他的呼气暖着她耳朵,宋黎一回想就红了脸,瞪一眼镜子里的他,带着一点可爱的嗲意:“今天不能了。”   他故意问:“为什么不能了?”   “累……都是你。”路都不想走,得他抱。   男人被她惹得笑了,笑里含着满足,柔声哄道:“委屈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迎上镜里她羞愤的目光,盛牧辞笑意泛深,抚上她脸摩挲了会儿,再滑到她下巴,捏住,轻轻掰过来让她面向自己。   他低头吻过来,宋黎后仰,脊背没有硌到硬.实的大理石台沿,而是压到他掌心,被他护住。   他亲着她唇,从若即若离到渐深,她身上沐浴露和洗发露的气味很香醇,浮盈在鼻尖似在调着情,有过那事后,就是这样简单的亲吻都令人脸热。   宋黎在他的唇短暂离开的那瞬,揪住他睡袍的领子,半阖着迷离的眼看他:“……你抽屉里,怎么有那个的?”   难道是她不在的时候,有别的女孩子来过……心思顿时敏感了,她不敢再往后想。   盛牧辞轻轻地哑笑一声,仿佛看穿她心思:“女朋友要回来了,总得先备着,万一呢。”   “……”原来是蓄谋已久。   宋黎咬了下嘴唇,还想说话,他的脸回到她眼前,再度吻上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还捏着他的领子,晕乎乎地就想到了过去那四年,那个不断分分离离的四年。今夜他们在这里,终于可以不用再管其他,不像过去,每次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都免不了夹杂着马上又要离别的忧伤情绪。   其实不想把那三年叫作分离。   他们只是在各自成为更好的自己。   盛牧辞在京市不止这一套四合院,还有不少天价别墅,各处都有,地理位置环境设施都更佳。   但宋黎还是想要住在这里。   百花胡同,是她第一次在京市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二十二年前的十月十四日,那夜京市的风有多寒冷,那件蓝白校服就有多暖和。   何况他从小住这儿,有年岁的沉淀才有生活气。   盛氏的叛徒已经承担了法律责任,公司又趁此时机清理了一批居心不良的管理层,内部日渐稳定。三年前盛牧辞的爸爸手术很成功,到如今恢复得也很好,有他在,可以省很多心,盛氏终于不再如从前那样,天天像吊在悬崖峭壁上,盛牧辞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行程紧凑,片刻都走不开。   这几天盛牧辞得闲,陪着宋黎走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街巷。   宋黎从未与人在京市的老胡同里这样随心所欲地闲逛过,就是在医学院的那八年都没有过。   她看什么都新鲜,拉着盛牧辞的手处处都要过去凑热闹。   老京市的胡同在高楼大厦间纵横交错,青色的砖,灰色的瓦,如意雕窗,古槐下的红漆门,市井里的每一处都是风华百态,烟火人间。   这里是京市,不是南宜,京八件什么的都是最正宗的,尝到的时候,宋黎总是脸颊鼓鼓的,惊喜地冲他笑,说,盛牧辞,这个太好吃了!   盛牧辞眼里融着笑,由着她在前面拽着自己乱跑,像是也寻找到了新的乐趣。   那就是投喂她。   看她嘴唇沾满炸酱面的酱,将奶油炸糕咬出酥脆的声,捧着一碗小吊梨汤在喝,眼睛却急不可耐地往那盘驴打滚上瞟……他内心就无端生出一种满足感。   有时他也犯坏,给她买一串儿冰糖葫芦,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在四合院外的树荫下和她一起靠着。   宋黎喂他他不吃,等她咬完最后一颗,舔舔下唇,他再夹下烟,欺过去压她到墙根儿,去吃她甜滋滋的嘴。   每回这样亲过后,盛牧辞都会被这姑娘羞恼地瞪好久。   指间的烟咬回嘴里,他手按到她耳后的石雕墙,把这娇小的女孩子囚在自己与墙之间,低下头离近了,和她脸对着脸。   他笑里总透着股坏劲儿:“对我这么凶呢?”   宋黎瞅着他,不搭腔。   盛牧辞指尖拨弄着她耳垂,用好听的京调,懒洋洋地问:“以后对我们的小孩儿,你也这么凶?”   脸皮薄,宋黎一听脸倏地就浮起绯色。   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生小孩了,没个正形……   “你以后……不要抽烟了。”宋黎红着脸把话岔开,后背抵着墙,低头去看自己的蓝丝绒裙摆,和他的黑西裤贴着。   这要求于有烟瘾的人而言,是很困难。   盛牧辞却一秒的迟疑都没有,在她话落后,就笑着说:“好啊,你说戒就戒。”   他爽快得宋黎都诧异了,眨眨眼看向他。   盛牧辞吐掉嘴里干咬的烟,拉过她手,掏出裤兜里的烟盒,放落到她手心。   “省下的钱都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他诱哄一般对她笑着,说完还在心里盘算了下,他这烟一盒的价格是五位数,如果她想吃巧克力钻石糖的话,他得再往里添点儿。   宋黎听得心里头泛暖,摸着手里的暗银色金属烟盒,小声说:“倒也不用一下子戒这么狠……先一周给你抽三支,再慢慢减。”   “嗯,抽多少抽不抽,都照你说的算。”盛牧辞搂上她腰,去嗅她的发。   曾经答应过的,他会听话,只听她的话。   几天后,宋黎收到京一院的offer。   有Mateo教授的推荐信,以及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的进修证书和科研奖项,宋黎可越过实习考核期,直接任职上岗。   而且下回,她还能参加副高职称考试。   在京一院工作几天下来,宋黎深切领会到,周老师当年的话是对的,她也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进修这条路。   京一院一流的医疗水平和临床经验,都是南宜的医院所不能企及的,在这里,团队间的有效协作沟通,让宋黎在短短几日受益匪浅。   住院医时常没日没夜地倒班,如今宋黎考到中级职称,在京一院的工作时间白天门诊居多,值夜班也有,但只是偶尔。   盛氏总部离京一院不算很远,盛牧辞每天都会按时接送宋黎上下班,有时空了,他还会特意开到医院找她一起吃午饭。   期间他们有被拍到,上过几回热搜,“盛三与女友同居”、“盛三疑似隐婚”什么的,各种词条都有。   一大波cp粉天天过大年,高举着拽哥甜妹的大旗,还管他们叫绝美“宋词”cp。那磕生磕死的样子,就差半夜给这俩套上黑麻袋,密谋着绑进民政局了。   ……   戒烟说得干脆,事实上真没那么容易,最开始,盛牧辞每天都难受得很。   后来他想到个法子,犯烟瘾了就把自己的小女朋友揪过来,摁在怀里亲,一直亲到烟瘾压回去才罢休。   宋黎坐着他腿,最后都喘得短促,嘴唇被吮得鲜红。有天他咬用力了,她伏在他臂弯里,瘪着微肿的嘴巴哭嗔:“盛牧辞!你不可以再亲这么狠了,我明天还要上班的!”   也不晓得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的卖惨那招。   她不应允,他就往她颈窝蹭,万分可怜地叹气:“烟不能抽,亲也不给亲了?”   每回宋黎都止不住地心软。   心软的后果就是被摁跪在床沿,卧室里全是亮的,睡裙在腰间堆着,有时窗外有淅淅沥沥的落雨声,有时深夜空静得只有她声里时轻时重的破碎,有时有不知名的鸟雀在院子里扑棱出声响。   白色的蕾丝小小的一团扔在枕边,盛牧辞从后面抱住她,唇在她耳后,嗓音喑哑地叫着宝宝,问她再撅点儿行么。   那时宋黎满眼含情的晶莹,喉咙烧似的说不出话,只能咬着唇脸深深埋进被褥里。   今年的十月十四日。   宋黎在医院上班,她的门诊时间到下午五点半。   这天盛牧辞来得早,五点半不到,他就开车到了京一院楼下,给她电话,没打通,料想她还在忙,就把车开进停车场,去到她办公室。   那时宋黎还在门诊室,盛牧辞到时,四人间的办公室其他三人都在,唯独宋黎的工位空着。   这间办公室里都是年轻的女医生,见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突然出现,霎时都惊到失声。   盛牧辞穿一身休闲西装,外套慵懒敞着,里面的黑色丝质衬衫很合身,隐约显着衣内轮廓优越的肌理。   他立在宋黎的工位前,慢悠悠地左右望着,侧颜的下颔线紧致利落。   女同事们的心脏都歇了瞬,不由想着,盛老三这颜值身材,和传闻中一样逆天。   就是他的脾气……她们也是深有耳闻。   屏着息没人敢说话,其中一个座位离得近,没办法,小心出声:“……盛、盛先生?”   盛牧辞循声瞥过去。   被他淡淡这么看一眼,那位女同事顿时后悔多管闲事,咽了下口水,开始害怕起来。   然而三秒后,却只是见他指了下宋黎的工位,平静地问:“宋医生呢?”   女同事怔愣顷刻,忙回答:“宋宋还在门诊,可能今天人有些多……应该也快结束了。”   “喔。”   盛牧辞懒懒抱起胳膊,半坐半倚到宋黎的桌边,这模样似乎是准备在这里慢慢等。   办公室里的人都很意外他的和善,完全不是传言里那样暴戾恣睢,不可一世的形象。   都是天天上网的,盛牧辞和宋黎的事她们都知道,只不过碍于当事人尚未公开过,没胆乱说话。   有人试探着问:“盛先生是……来找宋医生看病吗?”   “不是。”盛牧辞长腿微曲着倚在那儿,偏过脸,目光落到桌面,这姑娘桌上还挺空的,只有文件夹,都整整齐齐叠放在角落。   他在想,要不要给她添些小植物,还有钢笔什么的。   橙红色的夕阳透过百叶窗,照到他侧脸,映出深深浅浅的迷人色泽。   盛牧辞伸手随意翻了两页纸,又合回去,慢条斯理地往后说:“我找她谈恋爱。”   随即,办公室里就有了阵阵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片刻后,宋黎回到办公室。   看见盛牧辞时,她吓一跳,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跑这来了?”   “等你下班。”盛牧辞笑了下,坦坦荡荡。   察觉到同事们虎狼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宋黎匆匆拽他出去,到了楼道里,才开口对他说:“我还得去主任那儿一趟。”   盛牧辞挑眉,点头:“那走吧。”   说着就要去牵她。   宋黎拍开他手,佯装肃容,一本正经地叫他:“盛牧辞。”   “嗯?”他回过头。   他的眼神很是单纯无辜,宋黎瞅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凶不起来,撒娇似的哼他一声,嘀咕着:“不要黏着我。”   盛牧辞瞧了她一会儿,很乖地依她言:“喔,那我回车里等你?”   宋黎立刻点点头,催他快去。   走前,盛牧辞不着痕迹地张望了眼四周,头低下,极其自然地用唇碰了下她的唇。   也不顾她惊慌的反应,若无其事地转身。   紧接着就听见这姑娘在身后,恼羞成怒地小声叫他的名字,听语气也许正气得跺脚。   盛牧辞唇角上扬,露出一丝得逞的坏笑,不慌不忙地走了。   将近二十分钟后,宋黎坐进副驾驶。   她低头去系安全带,说着好了,我们走吧。   盛牧辞没有直接发动车,而是侧着脸,细细地瞧着她。   她脱掉了白大褂,身上是一件奶白色的V领针织连衣裙,锁骨漂亮白皙,修身的款式勾勒出一捻细腰,底下配着一双小短靴。   长发依旧是黑的,掖在耳后,但发梢烫成了微卷,弧度很浅,十分柔和,耳垂上坠着他第一次送的那对粉钻,轻轻晃动着。   金丝眼镜忘了摘,还戴着。   和在南宜见到她那时候相比,这些年来,她的气质中多了几分轻熟,不过那份清纯甜美仍在。   宋黎摘下眼镜,见他没动静,奇怪地问:“怎么还不走呀?”   他没说话,翘翘唇,凑过去想要吻她。   她顺手将眼镜往前一挡,镜腿搭到他的双耳,满眼警惕:“干什么?”   金丝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敛了些他的雅痞气,竟神奇地显衬出斯文感。   宋黎不由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又这么看我?”盛牧辞抬起胳膊靠到她的座椅上:“想在车里,玩儿点儿刺激的?”   “……”   现在斯文后面还有两个字了,败类。   宋黎打了他一下,打在胳膊上,但还是诚实得可爱:“就是觉得,你戴眼镜特别帅。”   “是么?”他笑起来。   “嗯。”   “这么迷恋我?”盛牧辞弯着唇,指尖摩挲她下巴:“那送我们小阿黎一个小小的生日礼物。”   宋黎迷惘眨着眼:“今天不是我生日。”   而且她有和他说过,她的生日是外公的忌日,所以从来不过的。   “现在开始,每年的十月十四日,我都给你过生日。”   盛牧辞探身从后座拿了一张塑封精装的证书,回过头递给她,噙着笑说:“不能让你白白遇见我,你说是不是?”   宋黎垂眼去看。   是一张官方颁发的小行星命名证书。   上面详细注明了星座天体坐标和编号,星座是天秤座,登记日期就是今天。   盛牧辞,小行星是他的名字。   “现在,星星是你的独享的了。”他轻声说。   宋黎看着证书上的每一个字,眼眶忽地就热了。   曾经他在她心里始终是星星一般摘不得的存在,因为她说过想要配得上他,这话他就记到了今天……爱你的人真的不用等你诉说,在你拾级而上的日日夜夜,他能知悉你所有的心事。   《杜伊诺哀歌》里有句话,经常会有一颗星星,等着你抬头去看。   不用再抬头,星星已经在她手里了。   “这是我的。”盛牧辞笑着,在看另一张。   宋黎抬眼望过去,见他那张证书上写着,经官方协会批准,这颗小行星正式命名为。   小阿黎。   看坐标,这两颗星星离得很近。   星座物语也都是一样的。   ——You are my destiny in the galaxy.   ——银河之间,你就是命运。   是命运,他教会她成长,她教会他爱。   这人总有惹哭她的本事……宋黎眼前盈着一层细泪,想到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过生日,再想到给她过生日的人是他,眼泪就收不住,啪嗒一下掉落到证书的光面。   盛牧辞静静看着她,笑着,什么话都不说,用指背揩去她眼角的湿泪。   他凑过去,嘴唇的温度在泪水的湿润里,落到她唇上,一下一下地吻着。指尖在她的发里,又慢慢滑到她耳垂。   那时宋黎的心柔得一塌糊涂,仰起头方便他亲,手臂也紧紧抱上了他的颈。   女孩子的主动是任何勾人的手段都管用。   她一抱过来,盛牧辞就稍微放开她,单手摘掉眼镜,随手往后座丢开,再一低头,沉着不平稳的气息,含咬住她唇。   回到百花胡同时,落日沉去,天是暗的。   盛牧辞牵着宋黎慢慢走着。   他嘴里咬着烟,是宋黎见他一周没抽了,忍得难受,就给了他一支。   巷口有几个小朋友嬉笑着在玩仙女棒,在夜色重绽着星光。   “盛牧辞,我也想玩儿。”宋黎抬头看向他,眼睛亮亮的。   盛牧辞笑一声:“回家等着,我去买。”   宋黎没有到四合院里等,而是在如意门前的石墩上坐着。   门檐壁灯的暖橙橘,屋顶之上的丁香紫,她裙子的梨花白,和他校服的海盐蓝。   都是记忆里的画面。   宋黎胳膊搭着膝,双手托在腮边,静静地去回想,那年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似乎是叼着烟,皱着眉头从单车上迈下来,一口京腔散漫好听。   ——谁家小孩儿啊?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凶呢。   宋黎不经意垂眼笑了。   “谁家小孩儿在门口坐着啊?”面前,响起一声京味十足的调侃。   宋黎抬眼,见盛牧辞走近,蹲到她跟前,笑着把仙女棒给她。   嘴里的烟夹到指间,烟头抵到仙女棒顶端,去给她点。   仙女棒在他们之间噼里啪啦地闪烁着。   在眼前耀眼的星光里,宋黎眯起眼睛笑,那一双眸子弯得像月牙。   盛牧辞因她的笑容,扬起笑意。   二十二年,八千多个日日夜夜,那时的他们,绝想不到会有今天。   总有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告诉你。   从白天到夜晚,会有人是你的不落星,这个世界舟顿人急,但不虚此行。   宋黎张开双臂,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笑得很甜。   “盛牧辞,带我回家。”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