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拆前男友快递之后》 作者:瑞曲有银票   文案   创业失败后,周绾梨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她一边在家找工作,一边接收快递寄回来的行李。可某天拆了只精巧的纸箱,看到里面的男士内\\\\裤时,周绾梨傻眼了。   再看眼收件人信息,居然是曾经寄居在她家的前男友。   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去联系,哪知人家直接让司机来取,连面都不愿跟她见。   后来,周绾梨找了个工作,好歹不用在家吃白食了,但衰就衰在头回去甲方公司时,发现甲方BOSS就是她那位前男友。   而以前那个抱着她不愿撒手的人,此刻面色疏冷,连余光也不赏她一个……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主角:周绾梨,许鹤同┃配角:《云端》持证恋爱┃其它:●《外室今天咯血了吗》男外室与女杀手   一句话简介:黑色显小   立意:全力以赴,才能满载而归 第1章 快递 黑色显小   【Chapter 01】   --------   一杯丝绒拿铁,泼得周绾梨袖口湿渍两叠。   店员慌忙拿湿纸巾给她擦用,道歉说盖子没盖严实,还要给退单,免费重新做一杯。   十来分钟后,周绾梨端着几杯饮品,店内环视一圈,往楼上去了。   这是家设计师咖啡馆,整体黑白色调,细节都很克制,也没有什么夸张的陈列和浮夸的堆叠。但简洁当中,又有着呼之欲出的潮流感。   楼上楼下包括店门外,都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在自拍。   周绾梨找到位置后不久,江露也就到了,后头还跟着个费三。   费三嘴碎,屁股都挨椅子上了,还在叭叭说这地儿停车难。   “有完没完啦,谁让你非跟来?”江露听得不耐烦,开口就噎他。   在老婆跟前,费三绝对是低眉顺眼界的一颗明珠,嬉笑着赔罪哄了江露以后,又立马夸周绾梨:“好久不见,梨妹妹长得还是这么俊。怎么不点点儿别的?这店里甜品简餐老出名了,周末可得排长队的。”   周绾梨把杯子推给江露:“赔了个底儿掉,能付得起这几杯咖啡就不错了。”   “您缺钞票?”费三跟驴子似地吁一声。   “工作都没了,怎么不缺钞票?”   打从回到虹市,周绾梨就在别人眼里蒙上了混吃等死,指着爹妈养活,以及躺平摆烂的滤镜。可哪个又晓得她妈前几天还满口宝贝囡囡,今天已经开始喊她全名,叫她起床倒垃圾了。   “这好说啊,报许老板手机号就成。拣贵的点,反正扣他钱。”费三笑得浮夸,话里有话。   见周绾梨瞥过来,又逗她:“梨妹妹不会不知道吧?这店可是许老板开的。”   周绾梨手上一顿。   她只是碰巧上午在附近面试,看这家店的装修顺眼,两层楼地方也够大才选的,哪里料得到这么巧,居然进的就是许鹤同开的店。   但选就选了,这阵儿也没必要忸怩什么。   现在她回了虹市,听到这个名字的机会和场合不会少,毕竟俩人有共同的朋友圈子,而且父母长辈彼此都认识,还有往来。   “是么,那还真就有缘了。”周绾梨这样回答。   江露瞪了眼费三让闭嘴,接周绾梨话问她:“咋样,offer到手了吗?”   “没呢,一般不会当面拍板。”周绾梨低下头,喝了口咖啡。   四年创业经历,让她被扣上眼高手低的帽子。已经不止一家企业担心她不够稳定,更顾虑她缺乏服从性。   每一家都是让等通知,像面试官现场拍板这样的殊荣,也只有应届那年才拥有过。   “别灰心,咱多厉害啊,进能挽袖谈客户,退能熬夜做交付,肯定有那眼风尖的能相中你!”江露给她壮胆。   费三倒是靠谱一回,直接给周绾梨介绍工作:“我表姐最近要换助理,待遇挺好的,不然你去试试?”   “林嘉姐吗?”   “对,就是她。”   算熟人了,周绾梨也不忸怩:“成啊,那我试试。”   工作的话题过渡后,身处这带有属性的咖啡店,自然而然的,就谈到店主人。   “你回来也快一个月了,跟许鹤同见过没?”趁费三离开接电话,江露问了一嘴。   周绾梨如实摇头。   回来后她尽忙着找工作了。虹城这么大,不是刻意约的话,两个人很难碰得上面,今天到他店里也纯纯是个意外。   “哦,不过你俩都是狠人,说放都能放得下,也没什么意难平的。”江露看了看周绾梨,慢吞吞地说:“这大热天的,你还是别到处跑了,不如在家好好休息,等天儿不热了再慢慢看工作机会。”   “这几年都忙习惯了,一歇就浑身不得劲,还是快点找个班上,省得总在家当米虫。”   “得,您这是跑深市劳/改去了呗,还歇不得了。”   费三接完电话回来:“对不住啊,突然有事得回公司一趟。”   他抓了车钥匙和手机,临走前又跟周绾梨笑笑:“刚抽空给我表姐也打了个电话,她这会儿忙离婚呢,说过几天联系你。”   费三走后,周绾梨跟江露在那咖啡馆坐了半个下午,才各自回家。   走出店面后,周绾梨回身看了眼咖啡馆的招牌:Half。   她曾经养过一只暹罗猫,就叫这名字。   到家的时候天还亮着,一进家门就见玄关大箱小箱,全是快递。   听到开门声,关女士出现在鱼缸旁边:“回来了?”   “昂,妈我还没吃饭。”周绾梨换上鞋,热情地来了一出饿女扑娘。   “二十好几的姑娘了,还跟这儿腻乎。”关女士推开女儿的脸,虽然嘴上挑剔着,却还是走去厨房热菜,张罗着给煮细面。   周绾梨回房间换衣服,掏出胸罩往尾凳一甩,再套好家居服,这才趿着拖鞋到厨房打下手。   关女士指挥她:“洗点葱来,冰箱有。”   “喳!”依着亲妈的话,周绾梨开了冰箱门。她往里扒拉几下,发现个扎眼的包装袋:“妈,这什么?”   “红参蜜片,小许给买的,说是能泡茶也能净吃。”关女士乜来一眼,声音拐了回去。   挺突然的,周绾梨的脚趾在棉拖里头绷了一下:“……许鹤同?”   “不然呢?”   “……”怎么又是他。   吃完一碗面,胃终于不咕咕了,也终于有力气拆快递了。   关女士倒杯茶,一边撕着红参蜜片一边絮叨女儿:“现在年轻人不是流行断舍离,你倒好,什么鸡零狗碎的都往回捎。”   “都是跟着我拼搏过的,针针线线都是深厚的革命情谊,哪能抛弃战友?”周绾梨头也不抬地答。   懒得听她臭贫,关女士喝一口参茶,往书房去了。   站累了,周绾梨拉垫子盘腿坐下,顺手扒拉来个长方形的小纸箱。   肌肉已经有了惯性,她摁住纸箱,右手握着过劳到卷了刃的削笔刀往封口一划,胶带就开了。   箱子里放的是个纯黑礼盒,外头缠了两圈泡沫袋,包装盒有点份量,是带吸铁的翻盖式。   打开一看,PVC的透明盒子上,印着欧美男人倒三角的狗公腰,还有那摆脱不了地心引力而下坠的,拳头一样夸张的U型鸟包。   再看盒子里头,则是四条卷起来的男士内裤。   脑子木了两秒,周绾梨抽回快递纸盒,翻到寄送面单,就见上头写着收件人:许**。   虽然名字是加密的星号,但很明显就是她前男友——许鹤同。   犹豫过后,周绾梨去敲书房的门:“妈,我不小心拆了许鹤同的快递,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取一下?”   “快递?什么快递?”   “……我也没看清。”   “你联系就好了,我手机在充电。”关女士低着头,从眼镜底下掀高眼皮看她:“顺便问问小许什么时候有空,让来家里吃顿饭。那孩子现在是越来越忙,上回你爸同学聚会时候碰见过他,说是瘦得一阵风都能叫吹跑。我得给他弄桌有营养的,好好给补补。”   “我不、”周绾梨才吐了俩字,关女士已经翻动书页,继续工作了。   她再不敢说什么,只能讪讪地带上门,回到客厅。   分了手,但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何况自己不在虹市的这几年,父母跑个医院什么的,还全靠他。   翻前任的朋友圈,好像是刻进人类DNA的本能。   主页不是一条横线,证明没有被屏蔽。但头像换了,朋友圈也基本都清空了,唯有的几条动态,两屏能拉到底。   周绾梨换过手机,虽然还保留着他的微信,但聊天界面只有一条记录,显示的是几分钟通话时长。   那还是去年她爸跟阳台摔一回,是他撂了个重要的会,跑来把长辈送去医院。   也就是那回她急着向他询问病情,而他在微信通话时的回复都是一板一眼,多余的语气词都没有。   做好心理建设后,周绾梨拍了那张快递面单发过去,再调出九宫格打字:「这是你买的吗?好像寄错地方了。」   等了大概半小时,那头回复道:「晚上去拿,谢谢。」   男女分手之后如果特意要划清界限,大概措辞上都少不了类似两个字的词语:谢谢,或者你好。   如果是单个字,那必然能入围的是:请,或者您。   跟关系符合,却同记忆对立,当中的差异足以让人在脑子里加工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哪哪都不一样的前任来。   甭管他以前黏人多瓷实,跟你恩爱浓度有多高,可只要不再是情侣,那就自动镀了一层生人的冰,距离感像门卫大爷手里的钢叉。一撑过来,你喉咙都被扼住,再难噎出半个字。   周绾梨单手扶住下巴,看了眼躺在包装里的几卷内裤。   “……”真是越来越保守了,不知道黑色显小吗?   东西多,归置起来花了整一下午。   忙活完跟家人吃过晚饭,瞟了眼时间后,周绾梨正打算要先去冲个澡的,屏幕适时亮起,电话来了。 第2章 见面 你坐月子呢?   【第二章 】   ---------   屏幕上是一串没存过的号码,陌生来电。   以为许鹤同换了号码,周绾梨接起来喂了一声。   简短几句话后,她拎了东西要出门。   “去哪里?”关女士探头问。   “把这快递送下去。”   “小许来了?”   “没,他叫的司机。”   确实只有司机来,还带了礼物,都是给她爸妈的补品,贵价货。   再看那车,好家伙,几年不见还开起罗伦士,学会摆臭谱了。   心气被激起来,周绾梨把东西拎回家去,跑楼上拿手机噼啪打字:「礼物谢了。下回没空直说,我叫个同城跑腿给你送去也成,犯不着麻烦司机跑一趟。」   消息发完把手机一扔,跑去洗头冲澡。   打浴室出来,手机倒有新消息提示,但几条冒了红点的都不是许鹤同。   “……”得,是她打扰了。   周绾梨抹完身体霜,把自己扔上床。   力气大了些,床垫发出动静。   物品往往带有回忆属性,那床垫一响,旧日场景就跑进脑子里来了。   以前每回跟他做那事的时候,床垫都沉沉发响。为了不发出声音惊到楼下的爸妈,她只能使劲掐他或者咬他。然而力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一吃痛,就更想做得再激烈些。   正是鸡儿比钻石硬的时候,男女正常恋爱但瞒着父母搞地下情,莫名就有背德偷\\情一样的禁忌感,于是连冲带杀,几乎回回都能产生把人埋掉的快\\感。   刚开荤的那段时间,他跟有性\\瘾一样,总是发信息请示她,得了允许后就悄悄跑上楼来,跟她一起把被子踢到床底。   每回做完,他眼睛都湿漉漉的,像条温驯的大型犬。逮着人不停蹭,鼻子里还满足地哼哼,让人想把他从头到脚给撸一遍。   当然还没撸到尾巴,他一般又竖起来了。   回忆带来的算不上是坏情绪,但让人堵得慌。周绾梨把脑子扫巴扫巴清干净,关灯躺平了。   几天之后,周绾梨接到了林嘉打来的电话。   一头黑短直,一套不规则的束腰白西装,脖子上系条小丝巾,整个人干练知性。   总听说女人离婚要脱层皮,可林嘉笑起来有神得很,不见半点失落和疲惫的影子。   林嘉是LP橱柜的销售总,她问周绾梨:“听说你在深市的公司是互联网行业,如果转来传统行业,能适应得了么?”   周绾梨笑了笑:“我之前手里也是辅助性工作比较多,不是写代码的,不怎么挑行业,林嘉姐不嫌弃我就好了。”   “佩服你还来不及,别给自己压份。”林嘉嘴角的梨涡加深了些:“跑市场的就要有野心,咱们当女人的更不能认输。你那几年创业经历,在我这里绝对是加分项。”   于是吃顿饭的功夫,工作就敲定下来了。   在接受了为期三天的入职培训之后,周绾梨被HR带去了所在部门。   没想到的是,才到岗位的当天下午,她就跟着林嘉一起出了趟外勤。   外勤的工作内容,是去设计公司开会。   说来也真是凑巧,虹市这么大,跟LP合作的设计公司也有好几十家,可偏偏今天去的公司,就是屹川。   会议室里,当那高挺的身影从正门走进来时,坐在旁听位上的周绾梨目光一晃,抓皱了手里的资料纸。   恤衫配深色的翻领夹克,穿搭随性,肘弯揣着笔记本。   眉弓高挺,眼尾有些长。一双眼干净澄亮,目光却定而有神,年轻又凌厉。   是她好友不见的前男友,许鹤同。   是场需求对接会,除了LP外还有其它的建材商,乌泱泱坐满了会议室。   建材商跟设计公司的关系很好理解,后者手里攥着有装修需求的业主,而在建材的选择上,通常更受业主信任。   像屹川这种做全屋定制,而且规模不小的设计公司,更是各大材料商争先BD的对象。   一场会下来,有叫许总的,也有拉关系叫许工的,前前后后围着问了一堆问题。   许鹤同赶时间,说完大概情况后挑着答了几个问题,就留下位姓季的同事。在一声“抱歉”之后,他起身离了会议室。   背影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   设计师这个群体的傲气,显露无疑。   会议室里热闹起来,而那位季工明显是本地人,说话时偶尔咬几句地道的吴语,虹城男人的龟毛劲就跑出来附体了。   一阵交头接耳里,林嘉回身招呼周绾梨:“走吧,先出去转转。”   说转转,也不仅是转转。   周绾梨先是被林嘉带着,参观了下屹川的办公环境。   这是栋三层的别墅体,楼下是接待和展厅,二楼和三楼用来办公,墙体上的LED屏滚动着全案落地的效果图。   “他们还有门市店。”说话间走上二楼,林嘉问周绾梨:“见到许工,会不自在吗?”   周绾梨跟许鹤同谈恋爱没有公开过,除了江露两口子基本没人知道,这时候被问及,她不自觉打直了眼:“啊?”   林嘉扬起眼角:“我听费三说,虽然许工在你家住过,但你和他关系不好,总是吵架?”   这话该怎么回呢?   说那时候年纪小,彼此都看不顺眼?还是说她对家里突然多出来,总霸占她父母关心的人非常反感,所以总跟他针锋相对?   周绾梨干笑两声:“小孩斗气而已,没什么不自在的,而且他是个敞亮的,估计早忘个精光了。”   脚步声从头顶响起,楼梯才走了一半,就见楼梯尽头站着个许鹤同。   “许工。”林嘉泰然地打招呼。   对方点点头:“林总。”   “刚才需求会的事,有几个地方想再问问许工,不知道方不方便?”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是要出去一趟,但并没有马上离开。   林嘉笑起来。干市场的,从来不会轻易把客户的拒绝当回事。   她带着周绾梨走上三楼:“许工刚刚说了,屹川谈下鼎西豪庭两个单元的整装,如果面积够大,我可以向公司申请工装报价。这样的话,你们给业主的报价也能再压一压?”   顺理成章的,转移去了许鹤同办公室。   背景墙是连纹岩板,开放式的陈列架除开展品还摆了不少书,许多册的书脊上都是外文。   简明的风格,尺度感十足。整个空间很舒服,视线穿过玻璃幕墙,能看到一湾江景。   周绾梨头天上班,连行业都只有个大致的了解,跟着到这办公室也就是个旁听的份。   林嘉虽然是乙方,但却不卑不亢,口角眉心都发散着职业女性的魅力。   许鹤同坐在办公桌后,手边是叠得厚厚的施工图,偶尔问几句板材工期之类的问题。   他全程专注,姿态松散但面色疏冷,连余光也没往周绾梨身上打过一下。   大概也就十来分钟,在摁掉一通电话后,许鹤同离开坐椅:“抱歉,得走了。”   “好,那你先忙。”   离开屹川后,俩人开车回公司。   “这些设计师们顶着高大上的头衔,其实背地里也爱喝酒应酬,爱听材料商溜须拍马。不过年轻设计师相对纯粹些,也清傲些。”林嘉被太阳照得霎起眼来,伸手打下遮光板,接着说:“比如许工那样的就不爱听人客套,不喜欢跟人虚伪,也很少在酒桌上谈事。所以私下里要约他的话,比较难。”   “脾气有些古怪,确实不算好相处。”周绾梨看着马路,想起刚才的见面。   他跟她真就像不认识一样,连声招呼都不打。又或许是端着甲方的架子,工作起来不念旧情?   到底什么原因她不得而知,总之以前那个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人,慢慢有从记忆里抽帧消失的迹象。   “听说互联网公司奉行平等,不像传统行业甲乙方那么多潜规则?”红绿灯口,林嘉刹停了车,半撑着脑袋问周绾梨。   周绾梨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不过我们创业型公司,那会儿人员流失率高,招个员工关心还来不及。”   她靠在安全带上,出个神的功夫,林嘉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一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离正式下班还有俩钟头。   “市场部门不用坐班,我离婚的事还有点首尾要处理,今天就到这儿了。好好休息,明天见。”林嘉抬了抬眉尖,径直开车走了。   能提前下班,对社畜来说绝对比捡了钱还要高兴。   一扫胸腔积郁,周绾梨跑去小区对面买了杯奶茶,嘬着回了家。   厨房里水声沥沥的,是关女士在淘菜切肉,老周头则戴着厚底眼镜,坐在餐桌上拿牙签认认真真推莲子芯。   “爸,妈,我回来了。”   “囡囡回来啦,热不啦?”老周头起身找遥控器。   关女士出来喝水,稀罕地看了眼挂钟再看女儿:“才三天,这就被辞退了?”   “……”   换好衣服下来,钻厨房见关女士在切海参,砂锅还煨着半个雕了花口的冬瓜。周绾梨被这阵仗弄得有点发蒙:“庆祝我找到工作,是不是晚了点?”   “少给自己贴金,是小许要来。”   “……哦。”   七点差十分,许鹤同到了周家。   “周老师,关老师。”   和二老打完招呼后,许鹤同走过玄关,进了客厅。   扶手梯旁边的沙发上,周绾梨正躺着在刷平板,视线爬过来看他一眼很快又挪开。无情无绪,爱搭不理。   “小许先坐一坐,饿了的话先吃点水果垫垫,还有两三个菜就好了。”   “还不饿的,需要我帮忙么?”目光拂过客厅,许鹤同也收回视线,转步要往厨房走,被二老拦下来:“不用不用,你平时够忙够累了,快去坐着歇歇。”   进厨房的路被阻拦,许鹤同只得去了客厅。   一直到他坐下来,周绾梨连眼皮都没抬,更别提打招呼了。   凉咝丝丝的空调之下,她穿的再不是下午那套小V领的西装裙,而是吊带罩衫加一条阔腿格子裤,头发也披下来,散压在靠枕上。   厨房里在忙活,不时停出二老的几句交流,而客厅里头分着坐在不同沙发上的人,谁也没开口。   是僵持,更是较劲。沉默的和平不算和平,是不乐意开口的别扭。   脚踝有点子冷,周绾梨往下滑了滑。   够到放在对侧扶手上的空调毯后,她拿脚趾夹住个边,正打算拖到自己腿上时,突然另一头被许鹤同伸手扯住,并抢着盖到了他的腿上。   周绾梨愣了一下,顿时毛了:“你坐月子呢?抢我毯子干嘛?”   被人狠狠瞪着,许鹤同非但不当回事,还真就往后一靠,把毯子拉到胸下面。   黑色棒球帽重新戴起,帽沿压到鼻梁,他安然地合起眼养神。   愤怒是经过铺垫的,却遭遇这样的冷处理。火气在抓挠周绾梨的神经,她摸到空调遥控,嘀嘀摁了几下。   客厅温度渐渐高了,坐在单体沙发上的人拿下帽子,视线睇过来,眼瞳里黑浓的一团,无比抓人。 第3章 是分手 又不是结仇   【第三章 】   ---------   怵是不能够的,周绾梨甚至觉得自己找回了场子。   她架起腿来换了个端正的坐姿,再直视回去。   许鹤同眼也不眨地盯了她足有半分钟,喉结往上涌了涌,似乎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长辈张罗起菜了。   他偏头看了看,摘下帽子叠好毯子,起身去帮忙端菜。   这顿晚饭很热闹,两位长辈要么挟菜,要么关切他的身体和动向。   许鹤同认认真真听长辈说话,白天穿过的疏冷壳子好像寄存去了哪里,撤换成学生时代的书卷气。   周绾梨一片吃心,全程低头干饭,不搭茬。   这样的态度,跟当年许鹤同刚搬来这个家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吃完饭后,许鹤同又包揽了清理的活计,让老周和关女士去休息。   他从来都这样,不让做的事也不跟你多争,只会一声不吭地动手,以沉默的方式在发倔。   一如既往,关女士见不得自己女儿的懒汉样:“嘎大个姑娘了,没点眼力见。”   男人糙,连胶手套都不带。周绾梨被轰进厨房帮忙时,许鹤同正光着手在水漕里刷碗碟。   关女士有洁癖,更有对科技的偏见,餐具进洗碗机前必定要过一道水。而他帮忙的次数多了,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这个习惯。   周绾梨拉开洗碗机,打算跟他流水线作业,一个洗一个摆。   但她手套还没戴上,就听到了清晰的来电铃声。   铃声来自许鹤同的手机,他停下刷碗的动作,看了眼周绾梨。   周绾梨只得放下手套,转身过去。   对以前的周绾梨来说,在许鹤同裤兜里掏东西是常事,她甚至经常伸到兜底去掏点别的,再被他红着耳朵捉住手腕,低声低气地哀求她别闹。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位置相对隐蔽,或者家里只有他们俩,那他多半会满足她的恶趣味,甚至纵容她从别的地方再伸进去,肆无忌惮攥个够本。   但今时今日,周绾梨连他裤子的布料都不好碰,只用了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手机给抽了出来。   看到来电显示时,周绾梨的目光原地搁了一下,接着才划开接听键,举去许鹤同的耳边。   通话大概持续了三分多种,结束之后周绾梨把手机给他塞回兜里,顺嘴问了句:“女朋友?”   许鹤同不说话,甚至身体与她拉开些距离。   周绾梨乐了:“怎么个意思啊?咱们是分手又不是结仇了,犯得着跟我摆脸子么?”见他还是绷着,接碟子的时候就自说自话:“怎么有人都当老总了,还跟小媳妇一样别扭?”   果然人还是老样子,最听不得这种调谑。许鹤同头颈偏了些:“也可以是结仇。”   “这么小气?怪不得白天装不认识我。”   “难道你不是?”   周绾梨头脑空了一下。这是反跟她算帐了?   讲道理,白天他那幅刻了冰的模样,最低也表达出想避嫌的态度。那种情况下她如果不明不白地主动,恐怕挨顿漠视不止,还有故意跟甲方BOSS套近乎的嫌疑。   噎了几秒,周绾梨揣摩着:“那你这意思……”   “聊什么呢?”关女士突然进来了。瞧老人家那一脸担心,像是生怕他俩又斗嘴吵架似的。   周绾梨舌头打了个转:“许总现在是我们公司甲方,我在跟他套近乎。”说着还笑眯眯地弯了下腰:“对吗许总?”   许鹤同压根不接她的腔,嘴角抿起来,手里动作也快了不少。   收拾完厨房再陪着二老喝了场茶,时针指向十点半。   虽然舍不得,但长辈还是催着许鹤同早点回去休息。   临走之前,他还有东西要带。   自己的房子已经装好,以前住在周家时的一些零零碎碎也该搬走了,不好再放周家占地方。   东西早给收拾归类,也搬过几趟,今天就剩下两个收纳箱,外加一只帆布袋。   家里有小推车可以用,但长辈们不想让许鹤同多跑一趟,于是收纳箱放在小推车上,袋子则在周绾梨手里拎着,她也跟着坐电梯下去了。   小区车位紧俏,许鹤同的车停在底商前面的泊车区。两人一个拉着推车,一个拎着生鲜配送的帆布袋,像是要去摆夜摊的小夫妻。   绿化带的草坪白天翻过,被夏夜里的风带到人的鼻尖时,能闻到草木的枝叶感和舒服的泥土气息。   周绾梨喜欢这种味道,追着风咻咻地吸了几下,听到耳边传来一句问:“怎么去LP了?”   她收回鼻子:“费三介绍的。”   “嗯。”这句后,发问的人不说话了。   周绾梨捻了捻提手上的纹路,跟着无言到了停车场。   许鹤同今天开的是辆GLC,停在车位上比两边的车都要长些,后备箱一踢就开了,挺方便。   东西放完后,他把小拖车交给周绾梨,看她动了动嘴皮,趁她说话前先抛出自己的猜测:“想说什么?如果提前晓得要跟我打道,就不去LP了?还是明天就打算辞职不干?”   周绾梨的话被推回嘴里,压到了舌头底下。   她微微别过脸:“你想多了,工作而已,我是动不动辞职的人么?”   “当然不是,在工作上,你稳定性比一般人要强。”许鹤同声音平稳,说了重逢后最长的几句话,然后又接了一通来电。   听到他接电话的内容,周绾梨握着拖车的手柄,扭回脸来:“都这个点了,你还要回去加班?”   “回去过几张效果图。”在路灯泼下的光晕里,许鹤同眉眼显得有些倦淡。   “哦……”周绾梨收了收手臂:“那慢点开,再见。”   她转身就走,背影跟在侧边,因为不同光源而拉长缩小。   许鹤同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低下头朝轮胎踢了几脚,还是转身拉开车门,启动车子走了。   ……   相比深市,虹市的节奏要慢一些。   周绾梨从城中村握手楼里抽身出来,跟爸妈住回一起,早餐也从肠粉濑粉变成粢饭汤饭。   和其它职能部门比较起来,市场部没那么多规矩,坐班的人也少很多。经常一眼望过去,零零散散就那么几个工位上有人。   助理是文职,待审单据预分类,核对下报价,做做报表再修修PPT之类的,绝对算是个闲差了。   这天午休刚上班,周绾梨接到同事电话,说是在外面谈业务,让她帮忙送一份板材的样品册子过去。   打电话同事叫游丹,属于经常不在公司的,有时候拜访完设计师回来,还会顺道给周绾梨拎杯奶茶咖啡,是周绾梨来公司半个多月交到的朋友之一。   正好下午工作不忙,周绾梨叫了辆网约车就给送过去了。   地方是一家叫夷光里的高档会所,游丹明显喝了酒,两颊红扑扑的,抱着周绾梨连声道谢。又说自己谈下两张别墅大宅的单,提成够她去恒隆挑个好包了。   正说着恭喜,外露台的轨道门被拉开。   游丹眼睛尖,高跟鞋的声音才响了一下,她立马跟出现的人打了声招呼:“任工!”   余光有些刺眼,周绾梨偏过头去,意外看见熟人。   法式衬衫配一条黑色西裤,鼻线细陡,鼻头精致,栗色的头发用抓夹盘在脑后,整体是带着文气的轻熟感。   对方明显也认出周绾梨,在回了游丹一声“你好”之后,再朝周绾梨笑笑:“梨子,真的是你。”   周绾梨把身子转过去,提了提嘴角:“好久不见,任姗。”   任姗,就是那天晚上给许鹤同打过两通电话的人,也是跟着许鹤同一起创业的人,更是曾经被许鹤同带去见过家长的人。 第4章 伴郎 伴娘   【Chapter 04】   ---------   故人重逢,叙旧是少不了的流程。   “听说过你要回虹城,但不知道你已经回来这么久了。”找个偏僻的露台,任姗看着周绾梨,又补充一句:“也可能是我太久没刷朋友圈,错过了你发的动态。”   “实在太要脸,没发过。我都成创业难民了,不想敲锣打鼓,让大家知道我灰溜溜跑回来了。”周绾梨把手揣在兜里,话里都是loser的坦荡。   四年创业,刚要拿B轮融资的时候碰上疫情,所有进度被搁置,被放缓。   团队士气慢慢萎了下来,架构图里的框框减了再减,创始成员一个个离开。到最后别说产品迭代了,就连软件运行出了bug,都得去众包网上找兼职处理。   这样的走向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不过失败就是失败,没有避讳的必要。   “但你们做得很好,我刚刚来这里的路上,都看到屹川好几趟广告了。”周绾梨看了眼任姗手上的细腕表,推起唇线笑了笑,夸得洒然。   太阳还没开始背阴,这会儿的屹川设计院里,费三正好进到许鹤同的办公室。   见他进来,许鹤同只抬头睃了一眼,就继续埋头看平面图。   费三也不用他招呼,自己坐到客椅上转了一圈,接着叩叩桌面:“见过梨妹妹了?”   许鹤同手里铅笔唰唰:“她说去LP,是你介绍的。”   “她就没再说别的?你俩没聊点其它的?”费三靠到椅背,把腿一叠:“比如,有没有谈过复合的事?”   笔尖正写到个阿拉伯数字9,最后一笔时手重了些,拖出过分遒劲的尾巴。   许鹤同没有说话,但翻页的时候力气明显大了些。纸是A3的大尺寸,被掀出聒噪到像是打了谁一巴掌的动静。   “豁,看来咱们许大设计师是彻底放下了。”费三斜坐着,拿眼睛夹他:“但真不是我多管闲事,我表姐确实缺助理,想找个信得过的,我就推荐梨妹妹了。你要不乐意跟她有接触,可以直接跟我表姐说,或者你也招个助理,让助理替你对接。”   一口气说这么多,许鹤同只答了句:“没那么麻烦。”   他要有接触也是跟林嘉,和她无非是打个照面而已。况且她也不像多乐意看到他,想来以后也是能避就避,尽量不碰面。   厚重的红被推进眼帘,是费三掏出来的喜帖。   费三在那喜帖上点了点:“给个面子,让我许叔也来一趟?”   许鹤同没接:“他来不了。最近腿伤复发,要卧床两个月。”   “我操!这么严重?”   “嗯。”   费三走后,许鹤同脑子钝钝的,平面图上的注解再描不下去,干脆离开办公桌,坐去露台抽烟。   太阳还很烫,整个区的外立面都被曝晒着,对面院墙的罗马柱上,一只田园猫正蜷着尾巴在日光浴。   许鹤同捻了捻手里的烟管,突然想起周绾梨曾经养过的那只暹罗,half。   或许是儿时的几回见面实在太不愉快,又或许是两个人都心怀排斥,他刚住进周家的时候,跟她是真的合不来。   那时候她已经上大一,而他因为阅读障碍症休学一年,复读高三。   他陷入深重的自厌情绪,却又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不克服心理障碍,极大可能这一辈子就要毁掉。于是逼着自己听从大人的安排,转学虹市并住进周家,受着二位长辈的生活照顾和学习辅导。   暹罗是黏人的猫,不因为主人不喜欢他就躲得远远的,反而总在他强迫自己盯着书本看的时候,视线里的字块飞来飞去打架而近乎崩溃的时候,跑进房间里去蹭他。   暹罗也是短毛猫,身上总穿着小姑娘给买的衣服。   有时候是针织的,有时候是太空棉,但都是背带裤,背上有假耳朵和假尾巴,充绒量高,抓摸起来手感好。   腿上卧着只猫,不算沉,但居然有很奇异的安抚功能。   慢慢地,那些字块不再蹦来炸去,浮躁的时候抓一把猫背上的绒,行与列之前也不再错乱。   而和她关系的转折,也跟那只名叫half的猫有关。   记得那天他刚从外面回来,开门的时候看见她趴在客厅的地上,一声声地喊着猫的名字。   听到动静后,她慌忙爬起来问他有没有看到half,急得睫毛乱跳,鼻尖都晕红了。   因为找不到猫,头一回跟他好好说话。   不是无视,更没有刻意对抗。   他帮她把猫的模样给画下来,陪她到处去贴寻猫启事。   怕猫窝在楼道间,他跟她从一楼往上找。走了十几层楼后她实在累狠了,撑着膝盖要缓一缓体力。   他想自己往上走,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只能也停了下来,在高她几步的台阶上等着。   楼道很静,耳边是她连绵又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不经意瞥见的,催动那片呼吸的,不停起伏的胸峦。   歇了一会儿按说可以走了,但她腰身才直起来,又突然扶着栏杆往台阶一坐,面上表情扭曲,像哭又像笑。   是腿抽筋了。   也是个夏天,她趿着双软底拖鞋坐在那里,腿打直着往下撂,脚背绷起,有两个趾头因为肌腱的牵拉而并在一起。   他走下去帮忙,手指碰到她的小腿后,犹豫着往下按了按。   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声递到耳朵里时,明明白白地,冲开他心里无处安放的,细碎的悸动。   那天回到家,晒饱了太阳的猫从窗帘后面探了个头出来,对刚才的消失全无察觉,还张着嘴怡怡然叫了一声。   她愣了几秒,接着把嘴一抿,转身蹬蹬蹬跑上楼。   暹罗猫的智商不低,反应过来主人在生气,马上滚动着身子向前,可跟了几步又停下来,惴惴不安地扭头向他寻求帮助。   他抱着猫上了楼,房门已经关了起来,门上挂的荔枝花环像堆簇的星丸,一颗颗连并着。   那天猫在挠门,他在门外出神。   后来他和她恋爱了,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但他很投入,甚至是沉迷。   他迷恋她的一切,不止是亲密时的啃\\啮和她憋得通红的脸,还爱她所有的恣意,甚至是在长辈面前假装跟他不合的微表情。   再后来,half病逝了。   他还记得她浑身发抖的样子,上下牙磕在一起,脸都哭肿了。   从此再没见过她那么伤心的时候,即使他们分手,她也连滴眼泪都没掉过。没脸没皮的只有他,红了眼眶低声下气不答应分手的,也只有他。   如果感情里有角色阶级,他一定是底层的那个。而她则是他们当中的领袖,掌管着他的情绪,指点着一切的互动。   “叩叩叩。”   敲门声把人从回忆里拖出来,许鹤同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任姗。   “我回来了。”任姗往里走,径直到了露台:“工地正好跟西城离得近,我顺道去看了趟伯父。”   许鹤同收起烟,跟她交流了几句工地的项目,而对于后面那句,则只字不提。   任姗在他对向坐下来,笑笑说:“最近新接触了一个橱柜品牌,板材和价格上都比LP有优势,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许鹤同靠在椅背,屈起的食指滑过鼻尖,没有接她的试探。   任姗拿不准他的态度,收了收眼,腕表折射出的光让她心念交驰:“刚刚在夷光里,我碰到梨子了。”   这么句话,才又让许鹤同看来一眼。   任姗迎着那道视线微微一笑:“挺巧的,她在给LP林总当助理。”   许鹤同终于动了。他坐姿不再松散,神情也严谨些:“我听说木守的梁总,约过你几回?”   “对,有这事。”任姗目光晃了晃,但没有否认。   许鹤同点点头:“木守虽然名气大,但内部恶性竞争比较厉害,也喜欢找建材商拿高返点。而且他们老板梁总,私底下不大检点。”   “我听说了,他爱骚扰公司的女设计师,去年还有个做涂料的女销售闹到公司去……”任姗一面说,一面被许鹤同的视线看得脸上发烫,心里更摇起些渴盼来:“所以,你想说什么?”   许鹤同说:“你谈单能力不错,客户维护得好,带过团队,落地案例也不缺。如果有离开屹川的打算,单干比跳槽强。”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任姗心里发沉:“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我走。”   “做工作室的时候你就在了,对屹川来说你是团队的老人。我当然不希望核心成员流失,但如果你有更好的发展并且想要尝试,我应该支持。”许鹤同不卖关子,说得也很实在,但任姗不傻,知道这其实就是不想挽留的意思。   指节收紧,她慢慢挤出个笑容来:“谢谢许总,我会好好考虑的。”   任姗走后,许鹤同独自在露台坐了会儿,一只打火机被他颠来倒去好多回。   几分钟后他解开手机,点进朋友圈往下划了划,再次刷到周绾梨昨天发的动态。   照片里,她盘腿坐在个长方形的茶几后,桌面是一堆红色的请帖。   右滑几张,她右手握着只细管毛笔,笔尖对着镜头,嘴角弯起来,眼里有光。   配字是:被抓壮丁,好久不提笔,手都生了。   还有张图是写好的请帖,落在纸面的笔画圆头圆尾,结构饱满细腻。   许鹤同翻出得到的请帖看了看,却发现他手里的这份,不是她写的。   与此同时,费三的信息跑了进来:「许大师,最近抽空贴贴面膜什么的,好好保养保养,你可是我伴郎团的门面担当。」   下一条,立马又故弄玄虚:「哦对了,想不想知道伴娘都有谁?」 第5章 你是不是 喜欢我   【Chapter 05】   ---------   伴娘之一,当然有周绾梨。   为了江露的婚礼,她不仅帮着写喜帖,还要跟江露一家家去挑喜糖,选伴手礼,以及试婚纱。   本来按江露的想法,婚纱这样一次性的用品租就行了,但费三不肯,硬要花大钱给老婆量身定制。   “瞧我媳妇,老漂亮额!”费三看着吊儿郎当,四九城长大的小爷,遇着江露这样糖水一样的虹城姑娘,也开始收起嘴里衔的橄榄,学着讲一口洋泾浜。   婚纱是一字肩,荷叶袖,拖尾是伞状的蓬蓬纱,更加衬得江露纤纤巧巧,端秀可人。   这样的场合里,闺蜜往往比老公重要些。毕竟从老公嘴里得来的夸奖囫囵又干巴,闺蜜的肯定才最有含金量。   周绾梨围着江露打转,嘴里的夸赞具体到这件裙子面料有多提肤色,锁骨和直角肩露得正好,更显得江露腕线过裆,比例优越。   一句句的,全落在点上。   江露听得眼笑眉舒,连肩都打得更开了些。   也许是乐极生叹,江露突然扯住周绾梨,惋惜地说:“要是你跟许鹤同还在一起,肯定早穿上婚纱了。”   费三换完新郎装过来刚好听见,心里哎呦一声傻媳妇。还好店员来问要不要试伴娘服,把人给支走了。   趁周绾梨去试衣服的空档,费三让店员把江露给叫出来,小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在别人的感情问题前,费三披上懂王的皮肤,运筹帷幄。   没多久,他拉了个伴郎群,往群里发几张照片。   乍一眼看过去是他跟江露的合照,但这个拍照的角度很刁钻,从被四面八方包围的试衣镜里,能看到还没换下伴娘服的周绾梨。   伴郎里除了许鹤同以外,另外几个基本都是费三的发小。一个个自称胡同串子,身上有股浑不吝的气质。   许鹤同从工地出来时,正好看到群里嚷嚷着,让费三给推姑娘微信。   点开费三发的照片,提前看到了伴娘装。   方肩泡泡袖,过膝鱼尾裙,背后拴了一排小小的蝴蝶结。穿着的人有莹黑的眼,挺翘的鼻,皮肤白得像要透光。周绾梨站在角落,正侧着头跟婚纱馆的导购说着什么。   再看群里费三发的几句话:「让你们看婚服,眼都长哪去了?」   「想要微信还不容易?婚礼当天都好好表现。」   七嘴八舌不着调的热闹中,许鹤同熄掉手机屏幕,上车把天窗打开,燃了一支烟。   这几年压力大时,他偶尔会抽上一根。   尼古丁荡入交感神经,拉平躁郁,能让人得到片刻的愉悦和放松。   周绾梨不晓得伴郎群的事,陪江露试完婚纱后,掏出手机看了看信息。   大概是见她笑得有些奇怪,江露靠过来问:“谁啊?”   “任姗。”周绾梨斜了斜屏幕:“看,约我吃饭呢。”   “别去,别搭理她。”江露没什么好气:“无事献殷勤,肯定别有用心。”   见周绾梨好像有些犹豫,江露直接抱住她:“你还没去我新家看过呢,今晚必须去我家吃饭!”   接连被撼了好几下,周绾梨笑着收起手机:“行行行,我跟你回家。”   江露两口子的新房装得很好看,现代极简风,明亮又干练,室内空间都利用得很到位。   “许大师亲自操刀,硬装软装都他的功劳,而且设计费全免,这房子装修全靠他了。”费三啧啧称叹:“他对朋友那可没得说,是个顶仗义的。”   周绾梨跟着参观,偶尔也附和两句。   都说极简就是极奢,能看得出来许鹤同是花了大心思的,怪不得费三挺腰子直夸。   周末躺躺就过,到上班的时候周绾梨接了个活儿,杭城有个大型设计展,LP得把渠道的设计师们给送过去。   是作为材料商给的福利,也是维护巩固关系,拉近跟设计师距离的一大机会。   这趟吃住行全包,跟周绾梨一起参与这事的除了游丹之外,还有工装助理朱晨晨。   朱晨晨是北方姑娘,身材高挑,新剪了个公主切,又飒又时尚。   工作完后中午热饭,仨人找了张桌子坐着,边吃边讨论要订的酒店。   好不容易不用应酬,游丹中午就一杯酸奶加十几粒坚果,说是清肠餐。   周绾梨的是芝麻波菜和葱油蒸黄鱼,朱晨晨的蒜苔肉和鸡蛋酱下手得重了些,拿她的话来说就是调得雀黑。   本帮菜偏甜,东北菜偏咸,难得都不挑嘴,能吃到一起去。   “还是你们家装好,跟本地渠道就行,不用到处跑。”朱晨晨拌了口饭:“不过那些设计师都一个样,装相得很。这个打小跟大师学国画,那个在欧洲学院镀过金,都恨不得别人顶礼膜拜。”   “太对了!”这种事游丹也有发言权:“什么东方美学空间尺度,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还讲禅讲道,结果喝完酒就想着搂女人,傻X!”   跟着骂了几句油腻的设计师后,这才想起问周绾梨:“对了梨子,你跟屹川那位任工是怎么认识的?”   周绾梨刚好接水回来,答她说:“大学同学。”   “哦,怪不得。”游丹刮了一勺酸奶:“像任工这样的女设计师就挺好,不会摁着人灌酒,就是不怎么乐意搭理人,但人家傲点也正常,毕竟有傲的资本。”   午饭后睡了会儿,两点继续工作。   周绾梨开始跟各个设计公司的人对接,告知集合地点,核对参展人员名单之类。   屹川的对接人叫季鹏,就是上回留在会议室的那位季工,据说也是屹川的创使人之一。   这位季工喜欢穿和尚领,左右鬓角铲光,脑袋后面扎个揪,浑身艺术家的范儿。   翻他的朋友圈,那可比许鹤同要精彩得多。除了各大开工仪式和设计案例之外,还经常在深夜发几句感悟,对应的是公司发展的各个阶段。   在这位季工的朋友圈里,周绾梨找到几张照片。   看日期,应该是公司才成立的时候。   有一张的照片里,许鹤同戴着安全帽,撅着屁股在工地量尺,另一张则是他拿个A3夹板蹲着,垫在膝盖上写字。   工地灰扑扑的,随处可见矿泉瓶子和材料机器,他脑后也落了层灰,少白头一样狼狈。   展会的事有点杂,当天周绾梨难得加了会儿班。忙完手头的事情后刚关上电脑,关女士电话打来,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我才刚下班,怎么了妈?”   “小许在门外头等着呢,你快跑两步,别磨蹭。”   “……哦。”   老两口参加校庆,最近都是晚九晚十才回家,舍不得让许鹤同等太久,只能打电话催她了。   虽然公司离家不算远,但周绾梨要坐的是最挤的2号线,于是紧赶慢赶,等到家时也快一小时后了。   电梯门一开,看到站在走廊的高个男人。   薄卫衣配工装裤,一手揣在兜里,卫衣下的肩骨峥嵘,侧颜的唇鼻清清爽爽。是她记忆里的前男友,更是时光里的少年。   区别是扭头看她的那一眼,跟以前大不相同。   明灭不定,过分沉着。   周绾梨低头掏包:“你没钥匙吗?”   “掉了。”   门开了以后,一个去烧水一个去放水。   许鹤同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见周绾梨盘腿坐在餐椅上,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吃饭了没?外卖要不要叫你的份?”   “你还不会做饭?”   周绾梨这才瞄起一眼,见他皱着眉,心里也老大不高兴。   会怎么了?会也不想给他做。   于是往椅背一靠,有些不耐烦地催问:“大虾粥,吃不吃?”   许鹤同走过来,拉开冰箱扫了几眼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绾梨,模仿她的语气:“卤肉饭,吃不吃?”   “吃!”   除了卤肉饭外,许鹤同还顺便捞了盘青菜。   菜肉和饭的香味太难顶了,肉汁的糖色挂得很好。稠稠的,舀一勺搁到饭上,鲜得人嚼几口就直接咽了。   长辈不在,家里空空荡荡又过分安静。俩人面对对坐着,除了偶尔有碗勺磕撞的声音,谁在桌子底下动个腿,都能听到衣料擦起的窸窣声。   沉默的进餐当中,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想到了那么几个场景。   比如高考后的暑假,也是在这张餐桌上,吃着吃着,周绾梨突然碰了碰许鹤同的膝盖:“你爸让你出国留学,你为什么不去?”   许鹤同当时怎么回的呢?   想了想,应该是埋头吃饭,没有回答。   周绾梨不肯放过他:“你分数那么高,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为什么要填我们学校?”她单手撑着头,半个身子都快碰到他,直接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   手机响得有些突兀,微信通话的提示声波由低到高,把共同的回忆都割开道口子。   周绾梨捞起手机,看到显露的头像后拢着眉头按了静音,又把手机给反扣在桌面,没有要接的意思。   挟了条青菜,周绾梨率先出声问:“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做工装?”   “工装熬个十几二十年才能当主案,相比起来,私宅赚钱更快。”社会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市侩的话也张口就来,没有半点犹豫。   在周绾梨觑来的目光中,许鹤同起身离开餐桌,去了以前住的房间。   周绾梨慢慢腾腾地吃完最后几口,把碗碟都收拾去了洗碗机,再擦干净桌面,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察觉到动静,正在翻柜子的许鹤同看了过来。   她也不进去,杵在门口好奇:“我妈说你是来找东西的,我看看你找什么,用不用帮忙?”   “不用。”   “哦。”听了拒绝她也不离开,背起手来冲许鹤同笑。   这样古怪又诡异,引得许鹤同攒起眉看她。   周绾梨眨巴着眼:“能找得到吗?不如我把钥匙借给你,让你去配一把,方便下回再来找?不然总这么等,我怕多来几回,你前列腺憋出点毛病来。”   许鹤同站直身体,眉心拱成了峰丘:“什么意思?”   “故意把内裤寄到我家,你怎么不寄一沓避孕套直接约我?”周绾梨边说边往里走,到他跟前站定后,眼底一点促狭的笑意:“还有今天晚上,是想找东西,还是想找机会见我?”   许鹤同打下眼帘看她,眼瞳漆得像深沉的墨。   周绾梨牵起嘴角,目光抓住他:“所以,方便解释下你的用意吗?” 第6章 许总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Chapter 06】   ---------   话问出口后,周绾梨被许鹤同直勾勾盯住。   他的山根起点高,骨脊拔直,只看人不说话时,很有压迫感和攻击性。   目光胶着了片刻,许鹤同抬起手来,把右掌心打开:“保险箱故障了,我来找应急钥匙。”   两枚晃动的钥匙在眼前摆来摆去,周绾梨目光平移回来,跟许鹤同对视几秒后,她耸耸肩:“行,那是我多想了。”   往后退开一步后,周绾梨的嘴角很快又扬了起来:“我脸皮薄,许总就当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千万别取笑我,不然我怕是得尴尬到一个礼拜都睡不好。”   明明是张笑模样,可配着她说的话,尤其是那声许总,在许鹤同心里兀地砸下个钉子。   他喉结迭动着,往前迈半步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入户门有了动静,是二位长辈回来了。   “爸,妈。”周绾梨走得很快,转身几步就到了客厅。   关女士问她:“小许呢?”   “关老师,周老师。”许鹤同走出来。   “小许,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跟二老说话的间隙,许鹤同余光瞟到周绾梨在往楼上走。明明刚才嘴里还说着脸皮薄,可那幅轻快样也瞧不出半点尴尬的痕迹。   从周家出来后,许鹤同在电梯里解开手机屏,点开微信翻到一只黄澄澄的卡通鸭梨,再戳头像进入对话界面。   在打字的九宫格和语音通话之间迟疑了一会儿后,电梯到了楼下,他走出电梯厅,手指向上划了划。   手机几年都没换过,操作界面隐没之后,过往的聊天记录立马跃入眼帘。   在拿快递的对话上面,最刺目的莫过于白色框条里的那句:「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不到二十个字,虽然事隔了几年,却还是瞬间把人的心情掼入谷底。   分手的过往通通爬了出来,许鹤同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离开了。   那个周末下了两天雨,再到新的工作日,都市的社畜们都有些蔫蔫的。   周四下班的时候,周绾梨从公司去了江露家。说是弄了点好吃的,让她一起去尝尝。   为伺候江露,费三特意学过做饭,上回烧的一桌本帮菜已经很让周绾梨刮目相看了,哪知这回中岛台摆了一碟碟的鱼生,以及码好的几排海胆。   甚至到厨房的时候,费三还正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盒鱼子酱。   被这阵仗吓到,周绾梨眼睛睁得滚圆:“你这是要整家庭版的omakase啊?”   “朋友送的,都朋友送的。”费三穿着围裙,一脸贤惠。   晚饭还要一阵儿,两位女士被赶去自娱自乐,留时间给大厨酝酿料理。   周绾梨跟江露跑去儿童房里拼乐高,零件摆了一地,清脆的嘀笃声里,俩人一边忙活,一边互相搭茬闲聊。   身为准新娘子,江露心里的彷徨也跟这乐高模型一样,层层叠叠。   比如现在婚礼就在眼前,少不得要跟婆家人多些接触。而费三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却也是最不受爹妈重视的,但不重视归不重视,公婆催起生来却半点不嘴软。   喋喋有声地念叨好半晌,江露忽然语出惊人:“梨子,你当初跟许鹤同分手,跟怀的孩子有关吗?”   “想什么呢?”周绾梨正倭着腰研究说明书,眼皮褶子都多吓出一层:“哪来的孩子?谁造的谣?”   看这反应,江露知道自己脑补过度,连忙晃手:“没,没谁造谣,我自个儿瞎想的。”她被周绾梨盯得发毛,只好干笑两声:“还不是你们太狂浪。之前大家一起野营,都忙着烧烤看星星,独你俩跑后山去亲热……”   大学时期,江露一度对周绾梨咋舌不已。   在她还为喜欢的男同学一个眼神而反复解读的时候,周绾梨不止豪放地勾搭上了自己爸妈带出来的学生,还跟那位小学弟滚上了床单,纵情又纵\\欲。   还有许鹤同,表面看着斯文清秀,平时不怎么爱吭声的人,见到女友的时候,眼里有一团蕴起的火。   他自己或许没察觉,但有心人都看得出来,但凡周绾梨在,他的身体都是控制不住地斜向她。   “那什么……”江露抻了下腿,有些不好意思:“我听到你说让他带套……就以为,以为你俩总不做措施……”   被提醒着想起是有这么个场景,周绾梨不禁也有些尴尬,可尴尬过后又还是觉得离谱:“那也不至于觉得我怀了孩子?狗血剧看多了吧,我要真怀过,能瞒得住你?”   江露挪近了些,压着声音问:“马彬还记得吗?”   周绾梨点头。马彬是江露前任,也是许鹤同大学室友。   江露于是声音更小了:“马彬有回跟许鹤同喝酒,许喝醉了,说自己要当爹。”   周绾梨一个猛子扎进记忆库里,按时间线搂出的确有过这么堂事后,满心无语地清了清嗓子:“那是个误会……”   正说着几年前的旧事,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俩姑娘都吓得瞠了瞠眼。费三探头进来:“梨妹妹,跟你说个事。”   “什么?”   “许大师来了,介意他一起吃个饭么?”   去到客厅,许鹤同已经在了。   会碰到并不奇怪,毕竟他也住这小区。而据费三所说,他这趟是特意来送定制好的摆件,再遭费三极力挽留的。   人应该是打什么正式场合撤下来,穿一身黑色的衬衫西裤,领带微微松散,带子的四分三位置,还留着银色带夹。   背着这身装扮,才觉得他有富二代的样子,或者说,业界新贵?   视线相接,周绾梨从容地挽两下嘴角当作打招呼,停也不停就往餐桌去了。   许鹤同盯着她多看了几秒,十指微蜷。   怎么说呢,有费三和江露在,这一顿晚饭也不算尴尬。尤其费三厨艺惊人,做出来的东西像模像样。   浪子从良当煮夫,这也算一大奇观了。   围绕着费三打算和朋友开日料店的事,几人从装修聊到选址,全程倒也和谐,可饭吃完之后,许鹤之不过是去阳台接个工作电话的空档,等再回到客厅里,发现周绾梨已经走了。   视线四寻不着人,许鹤同心里一空,抓手机的力气都大了些。   费三过来拍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   杭城的展会是同一周的周末,而集合的日子,则定在周五下午。   出发这天,在张罗着拉起横幅又拍完大合照后,LP开始清点人数。   两辆大巴,周绾梨和游丹跟一辆,朱晨晨和工装部另一个同事跟前面那辆。   这会儿清点人数的方法也挺简单,按发放小礼品的数量来算就成了。可盘完人数打算出发前,季鹏忽然招了招周绾梨:“周助理,能再等个十分钟吗?我们公司还有人没到。”   季鹏所说的人,是许鹤同。   毕竟是高规模的展会,各大设计公司也不是没有老板要去的,但一般都搭高铁或者自己开车去,蹭材料商的大巴多少有点掉价。更别提他还有司机,就算自己不想开,让司机跑一趟才叫正常。   许鹤同押后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就见到站在车子外面等着的周绾梨。   她穿白衬衫配条纹的针织马甲,手躲在衬衫袖子里,只露出手机壳一角。手机壳是高饱和度的荧光绿,浑身的亮点所在。   看到他的身影后,她笑着喊了声许总,再伸手做个请的姿势。   客套至极,疏离至极。 第7章 男朋友 家里亲戚   【Chapter 07】   ---------   上车后,周绾梨和同事坐在第一排,而许鹤同则与季鹏坐在她们后面。   车子开动不久,许鹤同扭了扭头,见季鹏脖子上挂着个小巧的U型按摩仪。   总这么盯着看,季鹏也偏过头:“怎么了?你不会在车上也要跟我讨论工作吧?”   忽略产品外壁印着的LOGO,许鹤同挑了挑下巴:“刚买的?”   原来是为这个,季鹏支起腰来拍了拍前座:“周助理,按摩仪还有吗?”   等周绾梨回过头,他又咧嘴指了指许鹤同:“我们许工昨晚又熬了个大夜做案子,他这颈椎可比我们都劳损多了。”   “有的,稍等。”   取出个带有塑封的盒子,周绾梨探出半个身子递给许鹤同:“里面有说明书,许总可以看看,操作挺方便的。”   她没事人一样,眼里殷殷带笑,笑里是职场人常见的界限感。   “谢谢。”许鹤同伸手接了过来。   车上冷气开得足,空调风把周绾梨身上的香水味吹到后座,柑橘调里掺着白茶的淡雅,闻起来雾蒙蒙的,安静又催眠。   许鹤同不是铁打的,困意早在脑子里亘来亘去半天,现在一沾椅背就想闭眼。   视线落在前座,新得的按摩仪贴着脖子在起伏,他打下眼皮,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到达杭城的时候,夕阳已经碎开了。   安顿好酒店房间后,周绾梨和游丹也回房躺了会儿。   这趟跟来的有家设计公司是新BD的,为了把关系打得更通些,游丹主动约了人晚饭。   周绾梨不傻,知道如果跟去就是个作陪的身份,陪笑不说还得陪酒,于是大被一蒙装作犯困,以此婉拒一起。   跟车组织半天确实累,还真就小睡了一阵,醒过来已经过八点了。   周绾梨饿得慌,正好朱晨晨发信息过来,于是俩人结伴出了酒店。   酒店在老城区,不到一公里外有个比较大的mall,适合边吃边逛。   路上买了两份葱包烩,等垫巴肚子,刚好到了下沉广场。   虽然是邻居,但杭城地方大些,人也更多些。   恰好周末,这个点正热闹。有老人带着小孩子在玩轮滑,还能看见有人架着手机在直播,有点熙来攘往的意思。   朱晨晨在点评网上找到一间评分很高的咖啡店,打算拉着周绾梨去打卡。   这片商圈的店都挨得近,咖啡店位置好找,在最核心的片区。   店的营业面积不算小,还有户外餐位,可俩人到了地方,赫然看见当中有一桌坐了两个眼熟的人,是许鹤同和季鹏。   季鹏眼尖,在他热络的招呼之下,还不容俩人想着换地方,只能过去拼桌了。   “我们许工开了间咖啡店,特地跑人家这探店,取经的。”季鹏打扮得像道士,笑起来像佛祖:“那咖啡店就在东湖路,改天有空去坐坐。”   面对邀请,朱晨晨和周绾梨当然都说好。   这咖啡厅门头摆的都是原木桌,桌上放着一盏夜灯,很有小资情调,是出片率极高的地方。   天气挺好,景色也不差,还有姑娘作伴。季鹏有点来劲,指着餐单上的精酿问俩姑娘:“喝点吗?”   许鹤同制止他:“明天还要逛展。”   “没事,选纯度低的,喝一点还刚好助眠。”   许鹤同皱眉,直接从季鹏手里抽走餐单,跟服务员加了两杯果汁,以及女孩子能吃的沙拉和西多士。   有点尴尬,季鹏摸摸鼻子:“听说周助理之前一直在深市工作?”   周绾梨点头:“我在深市待了四年。”   季鹏这人八卦起来有点老嫂子的精神,跟着试探着问了句:“男朋友也是深市的?”   这问题涉及到私隐,周绾梨笑了笑没有答。   回避也正常,季鹏没有追问,很自然转换话题说:“我们一直有想法要往深市发展,许总还去过几回考察市场,但那边竞争太激烈了,没有充分的准备,根本不敢试水。”   于是话题过渡到了深市的快节奏,企业人工成本生活压力等,又或者是一年四季都在修的路。   桌上明明有四个人,但许鹤同坐在一旁闷声不吭,像个忧郁的陪衬,简直快和盆栽融为一体。   气氛实在有些干巴,俩姑娘私下用微信达成共识,草草吃点喝点,找个借口齐齐溜了。   “屹川这俩老板也是绝了,一个话痨,一个哑巴。”才离开那咖啡店,朱晨晨就压着声音跟周绾梨吐嘈:“那个许总我没接触过,咋感觉他那么哏呢?真是,见他喝个水我都胆儿憷的,感觉咱俩得罪了他一样。”   说话间看到有铺头排了一溜长队,是间比较有名的中式糕铺,专门卖条头糕这样的老杭城点心。   人都爱凑热闹,朱晨晨也起了兴趣要跟着买点来尝,而周绾梨则去旁边奈雪买奶茶。   奶茶到手,正好朱晨晨的糕点也打包好了。   俩人并肩准备离开的,经过个咬着牙签的男人身边时,朱晨晨突然倒吸一口气,刺猬似的抽了下身子:“我操!你他妈有毛病啊?”   北方姑娘不怵事,嗓门也高,这句一吼出来,立马引得四周侧目。   被人指指点点,那牙签男恼羞成怒:“不小心碰到你而已,大不了给你道个歉,鬼叫什么?”   这么一狡辩,朱晨晨更来脾气了:“谁他妈要听你道歉?就你这样手贱的,非得关你几天长长记性!”   事情闹将开来,商场的安保人员赶过来处理,看热闹的也远远近近地围了起来。   那牙签男跟块滚刀肉似的,不仅嚷嚷着自己无辜,还打开手机来拍朱晨晨和周绾梨,说要录下她们辱骂和诽谤自己的过程,真打算报警,也得维护自己的权益。   动静这么大,离得不远的许鹤同跟季鹏也过来了。   一见他们俩,牙签男直接把摄像头对准过去,口风一转,说他们仗着人多在街头霸\\凌。   季鹏不擅长吵架,但赞成报警。他指了指旁边一根高高的挑杆:“让商场把路控调出来就晓得了,欺负小姑娘算几个本事?这种人得去派出所蹲上十天半个月才会老实。”   说得也没毛病,但安保人员却一脸为难。路控是有,但这个地方是盲区,而且排队人挤人的,有什么小动作也难看得出来。   再有那牙签男恐怕是个惯犯,才会一直有恃无恐。这要是闹到派出所,恐怕最后只有商场得不了好。   僵持之中,就见许鹤同走向一位围观人众:“您好,您刚刚一直在这个位置直播,方便看看您的回放吗?”   “啊?哦哦可以。”   在那位主播录下的背景里,牙签男跟个街溜子一样,不时出现在镜头中。   暑热的天,姑娘们都穿着短裙短裤,朱晨晨和周绾梨也不例外,而牙签男在站到买糕点那队伍里的时候,眼神就一直在她俩的腿上扫来扫去。最后等俩人经过时他拔出牙签,手腕明显摆了一下,戳到朱晨晨腿壁。   回放看完,那牙签男嘴里骂骂咧咧,眼睛却瞅了个空子抹油想溜,被许鹤同一臂压停,商场安保也及时上来帮忙,把人给逮了住。   一阵哄乱之中,许鹤同回头看季鹏:“报警。”   牙签男最终被行政拘留,而几人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作为感谢,朱晨晨说要请吃宵夜,两个男人都摆摆手,让她们回去好好休息。   许鹤同住的是自己掏钱开的单间,在酒店的另一楼层,也是最后一个出电梯的。   回到房间后,周绾梨把事情大致跟游丹说上几句,钻浴室洗澡去了。   出来的时候听游丹说电话响过,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是串新号码。再点开通话记录,确定是许鹤同。   要回过去不大方便,周绾梨点开微信,前两条是在派出所挨个做笔录的时候,他给她发的信息。   信息很简单,问她有没有吓到,而她回复说自己没事,俩人也就没再继续了。   “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男朋友吗?”游丹翻了个身问。   周绾梨唔了声:“家里亲戚。”   她低头敲九宫格:「你给我打电话了?」 第8章 我在等你 男人心比海深   【Chapter 08】   ---------   「嗯。」那头回得也快。   「有事?」   「没事,早点休息。」   “???”要不是刚刚才一起回来,这么晚给乙方的异性工作人员打电话,还欲言又止的,很难不让人觉得是想玩潜规则那一套。   周绾梨拿着手机,狂按眉心。   人这种碳基生物本来就复杂,加上前任的属性,那真是男人心比海深。不过这个点她累得没空做阅读理解,干脆锁屏不予理会。   转天早晨,终于放晴了。   订的酒店就在展馆旁边,不用再安排车子接送,LP还特意请了装饰协会的一位老设计师带着看展。   这部分是不用跟着服务的,周绾梨在公司的展位上呆了会儿,又跟朱晨晨在场馆瞎逛起来。   朱晨晨心大,没怎么把昨晚上的糟心事记着,睡一晚就恢复了活力。   确实是个很大的家具展,三个场馆连着,里面不仅是主材,还有很多知名软装品牌,逛一圈下来,小礼品都收了一袋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绾梨听来个八卦。说是许鹤同碰见以前工装事务所的一位老前辈,那人嘲讽他步子迈大了,小心扯着胯。   哪里都有鄙视链,设计行业也不例外。做工装的看不起家装,做大宅瞧不上做小面积的,而且鄙视链里的一个固定共识,就是年资。   作为刚毕业没几年的新人,许鹤同开公司就就算了,还做全案铺门店。这样的进度在老设计师们的眼里,说他急功近利都是轻的。   展会也就半天,下午四点后返回虹城。   这趟回程,许鹤同和季鹏都没有跟大巴,季鹏在微信上跟周绾梨打了个招呼,说是杭城本地攒了局,他们晚一天自行搭车回。   周绾梨也没多问,一路除了照顾车上的设计师们,再就是帮马上当新娘子的江露处理些琐事。   婚礼在回虹城后的那个周日举行,大早上天还没亮,周绾梨就和其它伴娘赶到了江家,各司其职开始忙活起来。   都是有精力又有活力的年轻姑娘,到迎新环节,几个伴郎被整得哇哇乱叫:“手下留情啊妹妹们!真顶不住了嘿!”   伴郎里有费三的发小,扎煞着手,一口夸张的片儿汤话自带感染力,逗得人笑个不停。   婚鞋找到之后,费三捧着鞋子,嘴角快弯到和鼻线齐平,眼底却一片濡红。   新郎新娘累,伴郎伴娘也没得轻松,要么围着当勤务兵,要么跟在后头替新人喝酒,都够折腾的。   但累归累,感动也是摞得高高的,毕竟看着好朋友挽手走过人生中最受瞩目的一场路,很难不受触动。   婚礼全程还算顺利,除了敬酒敬到某一桌的时候,气氛诡异地胶着了一阵。盖因那桌上有位身份特殊的来客,就是江露的初恋男友,马彬。   也不算什么大的冲突,就是喝酒喝得猛了些,马彬和费三都是,一杯接一杯,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其它伴郎基本都是费三发小,跟着容易喝急眼,就只能许鹤同上了。   毕竟他既是费三的朋友,又跟马彬是大学室友。   那桌喝了好几轮,最后许鹤同装醉,把马彬给架走了。   离席到了醒酒的地方,马彬拍了拍许鹤同的手:“行了,你任务结束了。”   许鹤同站直:“没想到你也喝斗气酒。”   “初恋结婚,我他妈喝点酒怎么了?我也没闹事吧?”马彬咬了咬牙,满脸阴气。   领结有些紧,许鹤同解开扣子缓缓呼吸:“没意思,也挺难看的。”   这句之后,马彬安静了下来。   选的是户外场地,天好云也好。不远处的酒宴还在继续,热闹和道喜声被风送过来,红毯开端的地方,灿烂的花柱直直地杵在人眼里。   马彬蹲到地上,眼睛发酸:“我宁愿后来没跟她复合过,起码第一段的时候,分得还没那么难看。”他停顿,又像是哽了下:“但我想了一晚上,如果今天跟她站在台上的是我,大概率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算牢骚的牢骚发完,见许鹤同只是站着,老半晌听不到他吭气,马彬不由敲他小腿:“你呢,你怎么想的?”   “什么?”   “装什么傻,你前女友不也在场?”马彬拖了块纸壳子,干脆盘腿坐下来:“我看你俩可谁都不搭理谁,怎么着,是都没那心思了呗?”   有服务生经过,许鹤同上去要了两杯水,分一杯给马彬,但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温水过喉,虽然不能冲淡多少醉意,但让胸闷得以缓解。   敲着杯壁,马彬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传道了:“分过手就等于感情里埋了刺,已经烂尾的片子,与其强行续上,还不如各自安好,当朋友处。非要勉强,就怕以后真成怨侣。”得易,失更易。   “复合以后,就他妈是另一套的相处逻辑。要么相互折磨,要么重蹈覆辙,走到最后都是小概率事件,凤毛麟角。”喝得多,说得更多,最后长叹一口气,马彬从地上站起来:“你一向比我理智,应该更比我想得开。我走了,你回去吧。”   看他走路打摆子,许鹤同也抬腿:“帮你叫车。”   插叙处理得快,没对婚礼产生什么影响。   终于空闲下来后,周绾梨跟其它伴娘换了位,拿着碟子在布菲台取吃的垫肚子。   走到生果区时,前面有位宾客主动递来个果碟,碟子里各色水果都有,还拼了个乱中有序的造型。   抬眼看了下,是刚刚在舞台上有过互动的伴郎,也是费三的发小。   “谢谢。”周绾梨接过碟子。   “害,甭客气。”对方笑意爽朗:“认识一下,雷珲,都叫我大雷。”   取完餐后,俩人坐到了同一张桌上。   “刚刚路上遇见另一队婚车,我看你们打下车窗,跟那头互扔花瓣儿来着?”大雷是个健谈的,才坐下就找到话头,顺势聊起来了。   “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周绾梨跟他解释一嘴:“既是向对方的祝贺,也是为了冲个喜头。”   “嗬,还是南方人浪漫,按我们北方的老讲究,那都直接扔硬币。”   那餐吃了多久就聊了多久,许鹤同送完人回来,那头的一幕就撞进眼里。   彼时大雷正和周绾梨说着什么,她好像是没听清,探过头问了一句,而大雷也顺势斜过身子,拉近二人间的距离。   日头抚在面颊,姑娘面上的笑容眩目又扎眼。   费三觑了眼许鹤同的脸色,掏手机给大雷发信息:「干嘛呢你?差不多散了吧。」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那姑娘有主,你别招她。」   大雷抽空回信息:「知道,你旁边那位脸都快成炭了,我又不瞎。」   「那你还不撤?」   「急什么?我谈点正事。放心吧,哥们儿有分寸。」   收起手机,费三试探着看许鹤同:“还好吧?”   喝完酒又吹了风,许鹤同的眼眶也有些熏意,他抹了把脸,说没事。   费三心下稍宽:“辛苦了,早点回去醒醒酒,可别真醉了。”   “嗯,我先把关老师和周老师送回去。”   宾客陆续开始离开,费三跟江露站在迎宾口送客。   江露看了眼许鹤同头也不回的背影,小声嘀咕:“看来这俩人是真不得好了。”   费三捏了捏媳妇的手,嘿嘿笑了。   要真能放得下,那天晚上为什么推了约好的局,巴巴地跑人家里吃饭去?   都是男人,谁分手没嘴硬过啊?更何况这俩人爱火烧得浓,当时腻得跟什么似的,要是这都能忘,他直接改名叫废三。   收尾有婚庆公司,宾客走得七七八八,伴郎伴娘的担子也就卸下了。   帮江露换过婚纱后,周绾梨带着伴手礼回了家。   夏天入夜慢,但场地离得远,等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过了道闸,在单元楼下的花坛旁边,见到了许鹤同。   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马甲,领下别着的绢花也没摘。虽然喝酒喝得脖颈子都红了,但人还是笔直坐着,没什么醉相。   几年不见,这人酒量大涨。   还记得他头一回喝酒,醉得眼睛发直,人也亢奋得不像话。   那时候她跟同学在外地旅游,他打来视频电话,在屏幕那头软声软气拉着长音喊她,还说了很多不要脸的dirty talk,隔着电话抽干她四肢的力气,让她也染上他那份浓浓的,放肆的醉意。   回来之后,他攒了浑身的劲,扣着她做了一回又一回,实实在在让她体会了什么叫被榨干。   而这回,他迎着她的视线站了起来,双眼浓漆深邃,鬓角明晰。   “你怎么还在这?”周绾梨抱着外套,诧异地问。   “谁送你回来的?”他声音低低的,带些沙感。   “管这干嘛?”周绾梨伸手去包里掏门禁卡:“喝醉了早点回家醒酒,坐这里当心吓着小孩儿。”   “我在等你。”   “等我?”掏包的动作一顿,周绾梨抬起头。 第9章 回头草 下次别穿黑色   【Chapter 09】   --------   许鹤同眼底变得潮润润的,像酒上了劲,湿气涌到头顶:“上回找钥匙是真的,但快递确实是故意寄错的,还有那天到楼上吃饭,也是特意去见你。”   忽然听到这些,周绾梨皱起眉来:“喝大了?”   “你为什么总要抢我的话,又不让我把话说完?”许鹤同双唇贴得紧巴巴的,他的嘴唇很薄,唇线有蜿蜒的清晰感。   “我想过你,很多回。”他直接弯下腰来,平视着她:“过去四年,你想过我吗?”   有外卖小哥打着手电经过,见这双男女对峙一样地站着,于奔跑中好奇地探了视线过来。   “当然有。”周绾梨飞快地答了三个字,接着揪住他往旁边站了站,掩进绿丛里。   “可你今天连看都不愿意看我。”许鹤同拦在她跟前,低垂着的眼里激荡着执拗和委屈,让人心脏一麻。   今天在台上互动的时候,她直接跳过他选了别人,甚至接亲的时候,连他的车都不肯上。   熟悉的旧表情跃进眼帘,周绾梨逃开视线,哝哝地压着声音:“我不得避嫌?否则你……”   “那现在呢?”许鹤同打断她:“你如果要听我的坦白,那从你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该怎么再见到你。”   周绾梨沉默了下:“我以为,你不想吃回头草。”   这话过后她听见他长出一口气,接着一臂揽过来,另只手掌贴着她的后颈,狠狠压上她的唇。   他那两瓣嘴,可真软啊。   但这样唇齿被撬开,酒气也递了过来,周绾梨伸手掐他大腿,还紧着皮肉拧半圈。   许鹤同吃痛,嘶一声按住她:“淤了。”   周绾梨红着脸往后仰了仰:“酒醒了?”   “我没醉。”许鹤同虽然微微喘着,但说话字正腔圆。他把她拉回来,贴着她的嘴角复述一遍:“我没醉。这几年我参加过很多酒局,酒量早就练出来了。”   周绾梨哼了一下,伸手推他:“耍流氓呢?我答应你了吗就亲?”   许鹤同偏了偏头,把脸埋去她的肩窝,声音像从瓮里发出来一样:“那我醉了,要上去醒醒酒。”   这样耍赖的姿势,鼻息全喷在周绾梨的脖子上,皮肤表面生出那刺刺挠挠的温感,让她心里也长了草一样,拔来动去。   像乱打太极似的,一套没章没法的拉扯来回之后,俩人就这么复合了。   回到家的时候,周绾梨脸还红着,被关女士一眼睃过来:“你也喝了?”   “嗯,后来喝了一点。”周绾梨强自镇定,还坐客厅跟爸妈扯了会儿闲篇,这才慢悠悠离开沙发,跑楼上去了。   打开手机,看到许鹤同的未读信息一条:「到家了。」   她关上门回复:「喝成那样,确定没开错门?」   换完伴娘服回来,周绾梨收到许鹤同发来一张浴室的照片。照片的焦点,是块方方正正的肥皂。   「应该没错,这东西可以作证。」对话框里这样写。   老古董,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在用这玩意儿。   周绾梨问:「你在洗澡?」   「洗完了。」   「内裤穿的哪条?」   「你确定要看?」   这么推拉着问,周绾梨便想起以前躲在被窝看他提裤子的那些时刻。尤其提内裤时,那点儿颠动大象鼻子似的,好像说战随时就能战。   色气上头,她搓了搓脸,开始噼啪打字:「就怕你不好意思拍。」   ……   复合后的头一个夜晚,并不比分手后的那个夜晚要来得轻松,同样磨人,同样辗转。   想彻夜聊个不停,但又都克制着,下意识保持住微妙的距离。   破镜重圆,既有旧梦重温的微醺,又有无法名状的新鲜感,双重的情绪剂量之下,直让人数着时间等天亮。   幸好转天调周六的休,还有一天可以浪。   起得有点晚,午饭后借口跟同事有约,周绾梨跑下楼,出了小区。   她穿着简单的工字背心裙,脚蹬一双低帮球鞋,手里拎着件衬衫外套,随性又甜爽。从小区出来就这么段路,频频惹得异性回望。   路边,一辆GLC的车窗打下来,驾驶位上的男人侧头:“黑车三折,要上吗?”   “你认不认路?”   “去哪里?”   周绾梨打开手机,地图上显示的,是一间男执事桌游体验店。   车门被打开,主驾位的人不顾几米外的摄像探头,绕过车头把她抱进副驾,再亲自给她系好安全带:“坐着,这就带你去。”   大约半小时后,车停在了湿地公园前的一片空地。   周绾梨不轻不重地睨过去:“走错道了吧?这是我要去的地方?”   许鹤同解了安全带,越过操作杆握住她的手:“姐姐想要什么服务?”   “神经病,”周绾梨啐他:“哪个是你姐姐?”   “那叫什么,周妹妹?”许鹤同幽幽睇过来:“昨天费三那个发小,好像就这么喊你的?”   眼神撞在一起,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哀怨与控诉,在此刻都成了情趣。   笑意到了嘴角,周绾梨试图抽出手:“少占我便宜,你比我还大几个月好不好?”   “可你是我学姐。”许鹤同手上不松,人也靠近过去:“怎么脾气见涨,一见面就呛人?”   他的气息灼灼罩了过来,周绾梨抬眼就掉进那双火光葳蕤的瞳仁。他伸手,擦过她头顶的发,再沿着颈线抚上她的面颊。   过了面红耳赤偷吃禁\\果的年纪,生涩早被青春时的彼此相互啄掉,接个吻也早已是家常便饭,甚至昨天还算预习过,但这回唇与唇再接到一起,或吮或咂,都促就了喘\\息上的交织。   软与韧切换着,平息的间隙,两人额角相抵,双双笑开了。   “真想去找什么男执事?”   “对,想体验下富婆的快乐。”   “那敢问这位富婆想要什么样的快乐,我看看能不能满足你?”   周绾梨勾他的衣领,目光往下:“富婆喜欢钢丝球,你受得了吗?”   她又是这样,开口沾荤,十足女流氓的腔调。   许鹤同开口前,耳根先微微发烫了:“在车上,就怕你受不了。”   周绾梨笑出声,马上被那害羞的人捏住嘴重重地嘬了一下,才结束了这段不正经的对话。   来这里是要扎营的,帐篷支好,后备箱里的水果和饮料摆在小桌子上。   虽然不是周末,但草坪上也不少见聚会或遛宠物的,这种环境下的喧嚣只叫做热闹。俩人坐在折叠椅上,惬意得四仰八叉,放到人群中就像寻常情侣,从来没有分开过。   “所以你是在设计院待了半年,就跟季鹏出去单干了?”   “嗯,不到半年。”   “是季鹏拐的你?”   “我拐的他。”   周绾梨斜了斜眼:“那你还挺果决。”   “比起果决,更像一时冲动,头脑发热。”许鹤同笑了笑:“刚开始的时候很困难,全靠找我爸借的钱,才慢慢撑了下来。”   周绾梨嘴角微顿。   许家父子关系有多差,她是再了解不过的。对许鹤同来说,向父亲开口借钱,不会比从正经投资人拿钱容易多少。   “伯父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能吃能喝,从来不委屈自己。”许鹤同语气平平,话里的情绪也很淡。   静了一会儿后,周绾梨才又问:“你快递都寄到了,为什么又叫司机来拿?”   突然听到这话,许鹤同身体僵了下,小幅度地别开脸。即便是墨镜遮着,还是能看出他有些难堪。   能为什么呢,无非是别扭和放不开罢了。   周绾梨憋着笑,肩膀一点点移动的时候,眼睛往他搭在扶板的手上招呼。   手背皮肤薄但骨感强,筋脉和指骨交错,不管是伸直还是屈着,看起来都清秀利落,又不缺力量感。   于是她的手臂也挪了挪,弹琴一样慢慢爬到那双手上,在手背揪起点肉,往上提了提。   遮阳帘下,许鹤同回过头来,打下眼观赏她这无聊的行径。须臾,他动动嘴角:“大点劲。”   周绾梨是个听话的姑娘,立马滚动着找到肉最多的地方,但拧的动作才预备,突然内腕被人顶了一下,手指就抓了个空。   手腕被手心推着,扳出肤面摩擦的干燥声响,接着整只被握住:“这手还有点用,别给我捏废了。”   周绾梨拽了几下没拽动,干脆挠他手心:“你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是真有话要说吧?”   “嗯,后面想了想,觉得不合适。”许鹤同把她包紧些,也没否认。   “怕我误会你想玩潜规则?”   “怕你潜我。”   “……毛病。”   复合后的头一场约会,挺养生的。   偶尔发生点无伤大雅,偏调情式的斗嘴,偶尔碰到一起接个吻,或是互相摸手。余晖横照的时候,俩人十指交扣望着远方,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单纯在放空。   明明昨晚的亢奋并不纯粹,明明在彼此的想象中都有肉\\.体\\上的发挥,但真正见了面却跟老夫老妻一样,排排坐着晒了一下午的太阳。   吃完晚饭后,送到了家楼下。   安全带松开,周绾梨主动越过中控台,跨去坐在许鹤同腿上,跟他亲得差点擦\\枪\\走\\火。她手不安分,临下车前还把他裤腰勾出来弹了一下:“下回别穿黑色,穿点欲的。”   “什么叫欲的?”他拉住她,声音发紧。   后头有车来了,周绾梨拿掌根撑开他:“比如荧光的,半透明的?或者……丁字?”   目送着那轻浮的身影消失后,许鹤同重新启动车子,往前去调头。   开出小区不久,费三打来电话,约他出去喝夜酒。   “不去了,还有事。”   “这么晚能有什么事?你还在公司加班?”   前方红灯亮起,许鹤同放缓车速,把今天的事给说了。   “卧槽?”电话那头的费三失语片刻,实实在在地惊了:“我料到你们会复合,但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红绿灯前许鹤同轻踩刹车,换档的空隙眉心微微起皱,像在自说自话。 第10章 过分 你就这么陪我?   【Chapter 10】   ---------   接近九月,顶热的日子快要过去,但还在伏天,出门得打伞。   工资到手后,周绾梨缠着关女士,非要请她去养生局。   关女士不堪其扰,勉强答应了。   去的是间综合商场,周末人流量大,地面停车场早就没有空位。   约的中医馆在C区,从二楼天桥走过去,对面就是间家居城。   金九银十装修季,各大品牌已经开始造势预热,随处可见彩色气球,店门口尺寸巨大的KT板,金蛋或者礼品墙,以及穿梭来去的,挑选装修材料的顾客们。   看到屹川的海报时,关女士突发其想要去逛逛,哪知才到展厅门口,就碰见熟人。   “关老师!”   “唐医生。”   是任姗的母亲,唐又莲。   唐又莲本来是关女士学校的校医,后来跟任姗父亲离婚,也就找机会调走了。   说是熟人,其实关女士跟她也不怎么有交情,但既然这么巧撞到,少不得要打几声招呼,闲聊一会儿。   半生不熟的关系,能聊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话题,比如旧同事,比如儿女,再比如房价。   “青浦的房子最近又涨了,我记得你们以前在那带买了一套房子的,这时候要转手,怕是能赚不少吧?”唐又莲艳羡地问。   关女士说:“是有过一套,但早几年就卖掉了。”   唐又莲起先还有些诧异,但看了眼周绾梨,又马上开口安慰关女士:“年轻人嘛,想拼一拼是正常的。而且创业这事听说九死一生,都蛮难讲的。”   说完,她指了指屹川的门头:“这公司刚开始也有难的时候,那阵子我啊打算抵了房子支援我们姗姗的,万幸她公司挺过来了,有惊无险。”   这番话配着屹川敞阔的门面,进进出出的顾客和忙忙碌碌的导购,很是应景。   唐又莲这人没什么坏心,纯粹话密嘴快,是个没什么界限感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是太舒服。   比如她跟着建议周绾梨:“小姑娘还年轻,这几年可以抓紧考个事业编。对了,我们学校总务处缺个行政,个么可以先去挂临时岗,等编制考下来以后就刚好转正,图份稳定留在爹妈身边也是好的了。”惋惜又热切,透着想要帮忙的盛情。   “谢谢唐医生好心,我们囡囡已经有工作了。”关女士的挑剔只对家人,在外人跟前她还是习惯保持得体,但这会儿面对唐又莲,还是解释了句:“青浦房子是因为老人动手术才卖的,跟我们家女儿没关系。她虽然走了几年,但没找家里要过钱。”   稍作停顿,再顺势转移话头:“唐医生今天来这里有事?”   “同事房子打算翻新,我带他们来展厅看看。”唐又莲侧了侧身子:“你们也打算进去的吗?他们有个什么活动,只要扫码关注公众号,就能免费抽一回奖。”   关女士指了排旁边的苏宁:“家里热水器坏了,准备去选个新的。”   “哦哦,那你们忙。”   至此,终于结束了寒暄。   周家母女往苏宁走的时候,正好听到唐又莲接了个电话,扬着嗓门说了句:“等着等着,我给我们姗姗打个电话,让她批个最低折扣哈!”   听着那殷勤的声音,周绾梨拖住关女士的手臂,糊着嗓子喊妈。   关女士撇着眼睛看她,目中带嫌:“多大个姑娘了,烦得勒。”   “没办法,谁叫我是妈宝女。”周绾梨再搂紧了些,态度黏得不行。   绕个大圈到了中医馆,关女士做拔罐和温灸,而周绾梨因为颈椎酸痛,还体验了一把正骨。   好些下嘎嘣的脆响之后,整个人缓不过劲来,连呼吸都有点飘。这样的状态中来了电话,接的时候声音闷在护理枕上,听起来无比诡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下:“……你在哪里?”   “中医馆。”周绾梨喘了口气,看眼屏幕上的名字:“在按摩,怎么了?”   “晚上一起吃饭?”   “你不是出差?”   “在机场,马上就回去了。”   “哦。”身体慢慢蓄回了力,周绾梨站起身来:“可我晚上约了同事看电影。”   另一端安静下来,短时间没再说话。   去洗手间的关女士还没回,周绾梨举着手机走出护理室,摸着后脖子问:“要不明天?明天我谁都没约。”   “好。”   约的电影是部奇幻片,和朱晨晨一起去看的。特效很梦幻,剧情很扯淡,看完打开某瓣,评分果然跟尿点成反比。   散场后看见惊悚片的海报,俩人都后悔没有买午夜场,起码氛围到位BGM一拉,还能刺激刺激肾上腺。   电影院外放着几排娃娃机,朱晨晨买了几十个币,周绾梨跟风扫了俩太空舱盲盒,等朱晨晨抓完后送她一个。   俩人在外面盘桓半小时后挥手告别,各自叫车回了家。   到家洗完澡,时针指向十一点。   周绾梨躺床上刷朋友圈,看见许鹤同罕见地发了动态,内容是个泛家居行业的交流会,应该就是他这趟出差的行程。   点进头像,周绾梨给他发信息:「睡了吗?」   许鹤同回得很快,说没睡。   周绾梨拔了视频电话过去,接通之后,就看见了帅哥伏案的场景。   手机应该是放在支架上,他置身于笔记本和一台竖着的显示屏中,看起来很忙。   “这么晚还加班?”   许鹤同唔了一声,把手机拉近些:“电影好看吗?”   “还成。”周绾梨敷衍地夸了句,又问他:“这么晚,你吃饭没?”   “吃过了,从费三家里顺的。”许鹤同声音放柔,眼里也堆起笑意:“才回家?”   “有一阵子啦,我头发都干了。”周绾梨往旁边倒了倒,伸手撑着脸:“你忙吧,我看着你。”   许鹤同确实正在忙,面对女友这样的体贴,他挑了挑眉梢:“我忙我的,不理你也行?”   “行啊,我就想看看你而已,不打扰你。”周绾梨扶住下巴,眼角笑出漂亮的弧度:“陪你加班不好吗,许总?”   被迁就得心里一荡,许鹤同忍不住隔着屏幕摸摸女友脸蛋的位置:“好乖。”   深更半夜,靓仔直播。   他是立体的骨相,面部骨量大于皮肉,鼻基底饱满,侧颜相当优越。   比起读书时候唇红齿白的朗,现在的俊要来得更为浓鸷,哪怕是这样专注的时刻,也是带了些锐气。或者说,人是绷着的。   书房桌面,许鹤同辗转于双屏幕的施工图和效果图之间,他偶尔盯着某个地方细看,皱起眉来斟酌,偶尔拿手指挡住鼻尖,作沉思状。   大约有个半小时,他取下眼镜,疲惫地搓了搓眉心,接着从烟盒里无意识地抖出支烟来,咬住的瞬间往手机的方向看了看。   视频那头是空的,只有个鸡蛋花形状的床头靠垫。   “人呢?”许鹤同叩了叩屏幕。   屏幕歪了一下,蹭动的声音响起之后,周绾梨从床尾爬到镜头里:“忙完啦?”   “你就这么陪我?”许鹤同语带质疑,脸上却挂着好看到过分的笑容。   “我刚才搽身体乳去了,”周绾梨朝镜头展示一下自己光润的掌心,又嘻呷着问:“香不香?”   许鹤同配合她,点头说很香。   周绾梨重新卧下来,侧着身子,发丝躺在枕面,又跟着她动来动去。   她穿着睡裙,冰丝的料子,领下是压褶的荷叶边,不用想也知道,裙子里面肯定是真空状态。   聊了两句没营养的后,她忽然拍了拍额头:“差点忘了,我还有个盲盒没开。”   说着就又把自己重新撑了起来,离开床垫的瞬间,领口漏出雪线,而她抬手去拿盲盒的时候,更有冒尖的阴影往人眼睛里头送。   “你猜我能不能开出隐藏款?”重新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周绾梨摇着纸盒子问。   “能。”   “要是不能呢?”   “猜对有奖吗?”   “你想要什么奖?”   许鹤同盯着周绾梨看,目光剔亮,像要把她的心肝给透穿。   他不说想要什么奖,只说:“先拆吧,如果里面是隐藏款,算我输。”   莫名其妙开始打赌,周绾梨剥开外包装的塑封,又开始去拆纸盒的镇口。   手机靠在枕案,她的背是驼着的,脖子同时前倾,那片娟腻的白还算含蓄,却又有着把人视线给绑缚住的企图。   许鹤同的凝视砸在她身上,逐渐开始浓沉得迫人。   纸盒里是个黑底金边的太空舱,周绾梨抽出两侧封条的时候动作大了些,脱手掉落一边。伸长手去捡的瞬间,她听到屏幕那头的人吐出三个字:“过分了。”   “什么?”周绾梨看向手机。   许鹤同靠到椅背,咬着根点燃了的烟,面颊微陷,几秒后自唇缝吹出一股雾,濛淞着在打旋。   “管杀也得管埋,”他偏过头来,视线穿过那阵烟幕:“有胆量的话你现在换衣服,最多二十分钟,我会到你楼下。” 第11章 狗男女 要骂就大点声   【Chapter 11】   ---------   这暗示也太明显了,周绾梨正抻着挎带,手里动作被叫停。   她低头咬着唇,又掀起眼皮瞪屏幕:“来干嘛?”   “夜间服务?”   “神经。”   被唾了一声,许鹤同笑笑,伸手在缸沿敲了敲烟灰:“不想要夜间服务,就把你的东西埋好。”   “……”耳机的烫展开到面颊,周绾梨骂他:“臭流氓。”   打情骂俏,点到为止。   结束和臭流氓的视频,周绾梨滑进被子里,闭上眼缩成一团,开始畅想自己拒绝了的夜间服务。   毕竟他鸟大可观,持久度也不错,就是不知道隔了几年,性能力有没有退化。   想象铺得太开,第二天起晚了,下楼的时候匆匆忙忙,等到车上的时候心率过快,难免有些鼻息咻咻。   车子还停着,侧方有视线落在胸前,周绾梨拿手机遮住:“看哪儿呢?”   许鹤同偏斜过来,伸手替她系好安全带:“亲都亲过,看怎么了?”   周绾梨拿眼剜他,得来一记投降:“好,是我失礼了。”   驱车将近两小时,地方到了。   在那出不算下马威的戏码后,许鹤同于轻薄和绅士之间收放自如,替女友开车门,拎包,拉坐椅,无微不至。   来的是杭城一片茶林,万亩茶山,丰富的绿意直逼眼底。   看到落地窗外一排排的茶树,周绾梨突然想起网上卖茶的段子,兀地笑出声。   “笑什么?”   “没什么。”   许鹤同看她一眼,自然地伸开右臂,搭在椅沿。   他臂展很可观,轻松抓到周绾梨的椅子包边。右手腕节劲瘦清白,埋在灵动的光影里。   眼角生理性发痒,周绾梨偏过头,栽到许鹤同肩上擦了擦。   她突发奇想,手指怼怼他的肩:“你好石更啊。”   许鹤同深深看她一眼,接着拿住下巴,撞着鼻梢还了三个字,再被周绾梨捶了一把,还拿学的粤语骂他:“死咸湿佬。”   吃完饭后,俩人起身,打算去外面逛。   这片建筑外壁是大面积的白,室内主色调则是莫兰迪粉,吧台前面是个文创角,除了唱片手工品之外,还有几幅青年艺术家寄卖的画。   过展架到了半下沉空间,在一溜书廊里,周绾梨指着几本书:“要看看吗?”   许鹤同扫了眼封面,是建筑空间的书列。   “你要看?”   “你看啊,你办公室不是有外文书?”   “摆来装相的。”许鹤同手搭在她腰上,再往前时脚步顿住:“梁总。”   周绾梨被带停,看向对面走下来的一对男女。   男的蓄胡,穿牛仔外套,手里提着墨镜,女人则戴着宽檐的太阳帽,衣着宽松,踩一双平底单鞋。   “许总。”那男的走过来打招呼,笑时眼角带褶,应该有个四十来岁。   他跟许鹤同闲聊几句,中途看了眼周绾梨,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等人走后,见周绾梨抬着头,许鹤同问她:“木守空间,听过吗?”   听过,但周绾梨想问的不是这个:“你们都这样吗?”   “哪样?”   明知故问。周绾梨睇他:“男设计师身边旁边跟的不一定是女朋友,也可能只是女伴?”   许鹤同笑,知道她这是在质疑姓梁的不问身份,默认她是他幽会的情人。   “纯属个人习惯而已,有些人喜欢把自己的避讳放到其它人身上。”许鹤同面不改色地答过,又去找她的手:“埠头有人放风筝,去看看吗?”   俩人往茶村里面走,在车载的咖啡小铺要了两杯手冲,等喝的空档周绾梨扯手:“刚刚那个,就是林嘉姐的前夫?”   许鹤同唔了一声:“我以为你不认识。”   “看过结婚照,真人倒是头一回见。”周绾梨沉思了下:“所以他旁边那位,就是林嘉姐的前助理?”   “嗯,就是你这份工作的前一个人。”   得到准确回答,周绾梨嘟噜一句,舌头打卷,声音很低。   许鹤同敲她下巴:“要骂就大点声,憋着不过瘾。”   “狗男女!”   林嘉婚结得晚,离得却很快,从头到尾不过三年。   丈夫和自己助理勾到一起,还搞大了肚子。歇斯底里不是林嘉风格,她处理得很利索,该拿的一分不少,不想说的半句都欠奉。   八卦占了回程的五分一时间,剩下的车程周绾梨打下遮阳板,戴着墨镜浅眠,完全拿许鹤同当司机使。   车子停在许鹤同楼下,用买的几个盲盒为借口,周绾梨半笑不笑地跟了上去。   进屋没多久,俩人就亲到了一起。   脚绊着脚,背抵着门,都不用看墙上的剪影,单听那细润的声音,就知道是会被毙掉的擦边视频。   周绾梨被亲得浑身乏力,在换气的空档活了过来,抬膝撑开他:“等一下……”   “怎么了?”许鹤同缠上去,吃掉她的尾音。   “唔……好饿。”周绾梨两臂勾着他的脖子,声音闷在他领子里:“晚饭还没吃呢。”   许鹤同退开看她,眼瞳黑滴滴的,默默分辨她是真饿了,还是出于别的动机。毕竟看时间,这会还不算晚。   周绾梨倒不是放不开,她喊停自有玄机。   素得太久,一下子开了荤是会要人命的。   被锁在男人的视线里,她轻轻用力把他身量压低了些,递上鼻尖跟他亲昵:“真的肚子饿了,许总……”   这样的气氛下喊什么都是撒娇,许鹤同心里一缩,整个人像要化在她拖出的音调里。   手指从搭扣上移开,再从衣摆抽了出来,他捧着女友的脸啄了一下:“好,先满足你。”   气息往唇珠抚过,周绾梨顺了顺乱套的呼吸:“可以逛逛你家吗?”   “随便逛。”许鹤同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看了看:“炒个番茄牛肉,蒸条龙利鱼?”   “太荤了吧?”周绾梨跟过去,隔着岛台看了看储物格:“我想喝蘑菇汤。”   “好。”   “有没有青菜,再炝个青菜?”   “楼下生鲜店可以送,我下单。”   隔四年怎么都有长进了,不像以前那个毛头小子,欲\\望冷却都需要半小时。   关冰箱的时候有辅料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的瞬间,露出紧实的臀线,以及饱满得引人注目的臂肌。   有那么一刹,周绾梨看直了眼,而这幅模样恰好被许鹤同捕捉到:“怎么?”   周绾梨假咳一声,强行挽尊道:“看你发缝宽不宽,离秃顶还有多远。”毕竟秃顶以后,性功能就下降了。   但该说不说,他瘦归瘦,头发还挺茂的,发际线也没往后移。   还有刚刚温存的时候她摸过了,这人腹部块磊分明,身材管理挺不错。   龙头在放水,呲呲的流体声中,周绾梨趴过去问:“你每天忙得不行,还有空健身?”   许鹤同笑了一下,视线从水漕移到对向:“你到底是想吃饭,还是馋别的?”他眼尾微扬,甚至暗示道:“这里隔音很好,每个区域都是,包括厨房。” 第12章 底线 谁要看你!   【Chapter 12】   ---------   周绾梨怵了,干笑着退后:“我去逛逛,你忙。”   许鹤同盯着弹簧一样蹦远的纤细身影,想她突然胆小起来的作派,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都这个时候了,还怂什么。   同个小区,户型差不太多,但费三家隔了儿童间跟老人房,许鹤同家里的布局简单很多。次卧改作书房,打了个厨餐一体的空间,客厅开间相对宽阔,却也糙得像不走心的样板间。   书房是昨天视频看过的,实地参观又有不同视角。   打竖的显示器,摞起的图纸,整间书房连个抱枕都找不到,简直就是把工位搬回了家。   灰檀案面有本大尺寸的工具书,书皮是外文,还有其它页码夹着书签,根本不像他白天说的只是买来装相,摆明是啃过,还读得很丝滑。   书房里东西不多,放眼望去,一览无遗。   准备走的时候,周绾梨在开放式的边柜里看见个熟悉的收纳箱。波浪格纹,盖面是一盘手绘的秋白梨。   揭开盖子,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框起的平面图。   这图纸周绾梨见过,电子档还存在她邮箱,连同一起的压缩包里,甚至还有几张效果图。但抓住周绾梨视线的,却是被这木框压住的东西。   自己穿过的东西自己知道,周绾梨头皮激麻,抓着就走了出去。   许鹤同正打算去取送到门口的生菜,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再看室内走廊,周绾梨气笃笃地走了出来:“你个死变态!”   细细的吊带,从脐部往下是开展的蝶翼,或者说改良过的倒三角。   免耳型的发箍,这发箍还带着半边蕾丝面罩,布料透肉,品类暧昧,是几年前的情\\趣\\内\\衣。   是许鹤同无意中从周家带出来的,扔也不好扔,只能压在箱底进行视线上的隔离了,又哪里料到过会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脑子空了两秒,许鹤同咳了一下:“我念旧,不行么?”   他故作镇定,周绾梨却有半吨老血冲上喉头:“痴线!”那凶巴巴的模样,明显脑补了屋主人用这东西慰劳自己的下流场景。   许鹤同百口莫辨,干脆耍起无赖:“别弄脏了,我还有用。”在周绾梨隐怒的目光中,他拎起外卖去处理:“我付款买的东西,收藏的权利应该有吧?你要么放回去,要么任我继续误会,以为你打算再穿一回。”   这话让衣料烫手得要命,周绾梨脚趾抓地:“你可真没底线。”   “人食色性。底线和欲望,总要有退一步的,不然我早废了。”   男女间的推拉真奇怪,如果向来口无遮拦的开始装君子,那么另一方就矮化自己的自制力,色得从容又坦然。   颠颠倒倒,像在坐跷跷板似的。   因为这么个不正经的插曲,那餐晚饭周绾梨特别挑剔,不是菇子太干,就是菜咸过头了。   “看来我厨艺后退,再难满足你的胃了。”饭没能吃完,许鹤同直接把周绾梨提着放在桌子上,一下下地亲她:“该怎么办呢,可不能饿着你。”   “那叫外卖啊!”腰被握住,周绾梨缩成一团:“好好不吃不吃了,我饱……”音节融在声带,是有人用手指绞起她的后衣摆,干燥的指节伸进去慢慢往上爬。   搭扣被解开后,阵地转移到了卧室。   床垫软被子又蓬,周绾梨整个人都像埋了进去一样。壁灯开了一盏,光晕里有人在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关切里带着挑逗,又俗又野。   淆乱之间,好像有什么称呼破口而出。   乌黑长发掠过指缝,许鹤同箍住她:“叫我什么?”   “哥哥……”周绾梨喉头轻微颤动,一时搭错筋,喃声添了句:“回头草哥哥。”   有些字眼实在玄妙,本来只是个名词而已,到了现代语境下,陡然被人们赋予了动词的功能。   欲望和焦渴勾兑,许鹤同伸长手臂,动手打扫着床上杂物的同时,嘴里叼着那四四方方的袋子,眼睛则盯着周绾梨看,像要把她给洞穿。   齿状封口撕出裂隙,橡胶被取出和展开。许鹤同做什么都认真,但在这节骨眼上,霸横的壳子突然破功。   面皮扑起羞臊的红晕,他伸手盖住周绾梨的眼睛,然而一只手又怎么成得了事?没办法,只能去亲她眼皮:“先趴着,可以吗?”   周绾梨笑得打跌,趁其不备把他罩进被子里:“快点的吧,谁要看你!”   情\\欲游戏冲散成浆,笑声在门齿后头打旋,反扑了再反扑,吃大亏的,还数那床被子。   天色从擦黑到全黑,菜凉了,饭也干了。   虽然是末伏,但开着空调也捶出一身汗来。造次完了双双滑脱,周绾梨踢踢他:“宝刀未老,可以嘛。”   “没有精进?”   “德行。”   “去洗吗?”许鹤同声音像堵着团絮。完事都这样的,鼻音略浓,像染了重感冒。   他发尖挂着汗,湿得像刚从雨里跑出来。   周绾梨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不想动。”   许鹤同把她捞到背上,颠了颠这个挂件,带着往浴室去。   浴室很大,明显是扩过的。   推开中轴门,睁开眼的周绾梨愣了下:“怎么装这个,你还泡澡?”   “材料商送的。”许鹤同弯腰注水,调好温度后,把她放了进去。   浴缸是L字头的洁具品牌,出了名的豪奢风。   正圆形,钢瓷粙材质,侧边有可移动的皮质靠枕,还有按摩嘴泵,躺进去跟做水疗一样。   清洁这事,男人比女人要方便得多。   安顿好周绾梨后,许鹤同去淋浴头下冲了一把。纾解后得了爽头,人也松泛好些。   砖面铺着地巾,他踩在地巾上,抬起手臂穿裤子的时候,浑身的肌群都联动起来,腰也像被抻长了些。条形块状,直往周绾梨眼睛里头跑。   “你不进来吗?”周绾梨趴去浴缸边沿,下巴垫在手臂,声音慵慵的,晨早赖床一样。   许鹤同关好鸟笼,拿着壁龛的一盒沐浴球靠近:“我进去,你还想出来?”   他没穿上衣,水渍停留的地方在灯下反光。啧啧,男人有姿色,说话油腻也能被稀释几分。   多色浴球在缸里化开,再被搅匀到水缝的每一层。   “还好吗?”许鹤同问了句,再看她眯起眼,发出软趴趴的哼声。   这样惬意,再想想刚刚在卧室里她鼻尖发皱的表情,像极了俩人的第一回 。   那次他冒冒失失,急得额角抽筋一度进行不下去,全靠她去引,才有头有尾做了场完整的。   水是恒温的,躺在里头的人也是。   指腹黏在皮肤上,掌心明明没在水里,却又糊得像发起了汗。   打开喷头,许鹤同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又搭了条浴巾在周绾梨肩上,听着轻重替她松骨。   她靠在枕垫,心安理得享受服务,也游刃有余地和他调情。   她反手摸他头发:“你还是短头发好看。不过留长也有留长的韵味,像……”   “像什么?”   “像睡工地的流浪汉。”   “嗯,我确实睡过工地。”   “哟,那砖没白搬,好歹把力道练出来了。”   “以前不搬砖,你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水雾笼着一对小鸳鸯,黏黏糊糊,说出来的话不依不饶,糊耳朵。   末伏过后,温度稍稍降了一些,早起的时候得穿件薄外套了。   在LP工作两个来月,周绾梨也结识了几个能聊的同事,热饭或者茶水间接个水的时候,碰着了也少不得带薪闲扯。   某日里说起林嘉的八卦,说那位梁总追了她好些年,后来结婚了也殷勤备至,经常接送上下班,这才跟前助理有了首尾。本来不想离婚的,但还是没能扛住“老来得子”的诱惑,忍痛跟林嘉分了。   对此,有同事戏谑说:“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   把个体的劣行放大为群体共性,周绾梨和朱晨晨都感叹不已:“是啊,年纪轻轻就爱尿床,真挺可惜的。”   聊完各自回岗位忙活,周绾梨最近手头接的工作,是一个名叫金荷奖的,室内设计界的颁奖典礼。   发起人是虹城本地几个装饰协会,都与林嘉有交情,让LP担了个协办品牌的名头。   出钱自然也要出人,比如帮着弄弄布场签到之类的后勤事务。   颁奖当天,因为扎堆到场的人多,周绾梨还去充了下签到礼仪。   一辆罗伦士停稳,电动门打开,下来踩到红毯的男女都认得,是季鹏和任姗。   论起眼尖,季鹏从来没输过,哪怕都戴着口罩,他也认出周绾梨:“周助理!”   周绾梨笑着打招呼:“季工,任工。”   引领签到,递笔弯腰,尽职尽责。   下了签到台,与人寒暄的间隙,任姗瞟向幕灯的方向。 第13章 想你了 怎么不高兴   【Chapter 13】   -----   幕灯集中照的地方,周绾梨穿着缎面一字肩礼服,头发盘起,脖颈修长。   她美得落落大方,有那俗得不顾的设计师合影时候拉她一起,虽然隔着距离,但手恨不能搭到她腰上去。   看了片刻,听到有人问起许鹤同的下落,任姗收回视线,听到季鹏说他出差,遗憾没能赶来。   同一堆里立马有人笑言,说屹川光忙着开店谈单了,而且成交的客户不少都是高净值人群,照这速度下去,被大资本瞧上是早晚的事。   这样的话加再多美饰,也难免有阴阳怪气的成分。   跟季鹏交换了个眼神,任姗展开嘴角说了几句客套话,末了又盈盈地笑:“许总经常说,做设计我们积淀不够,储备更欠缺,还得多向您几位这样的前辈学习。”   一茬茬的喧闹之后,颁奖仪式准点开始。   金荷奖虽然算不得什么权威奖项,但拿了往办公室一摆,等闲客户并不晓得这奖什么来路。   再清高的行业再震声的Title也要吃饭,现在有几个奖不掺点商业性质?不过一个协会几十上百家设计公司,不是家家都能分到,更不是出了钱就能有。   说到底也不怪协会势利眼,毕竟有单子才有作品,而当足够的方案落地,才能在作品集里挑得出最能打的那一套。   屹川得了个创意类的奖项,任姗作为代表,上台领奖。   颁奖嘉宾正好是木守空间那位梁总,从周绾梨手上接过奖杯的时候,他仔细看了看周绾梨,视线转向任姗时,眼角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些,耐人寻味。   奖项颁完,会场掌声一片。任姗站在领奖台上,风光无限。   年纪轻轻,事业往上,无疑是万绿丛中醒目的存在。等到了台下,攀谈的祝贺的,都围在这位年轻的女设计师旁边。   颁奖过后是庆功晚宴,周绾梨跟协会一班后勤坐在侧席,而林嘉端着酒杯谈笑风生,哪怕跟前夫同台也不见丁点避讳,偶尔还笑着碰个杯,怎么看都不像一对离婚的怨侣。   用餐中途,同一桌的游丹带了个人回来。polo衫加大背头,据游丹介绍,是某公司的邓姓设计师。   “邓工一直夸刚才的礼仪小姐漂亮,知道是我们同事以后说想认识认识,我就把他给带过来了。”   周绾梨并非初入职场,知道这阵势必然是得喝点酒的,于是也倒了杯红酒去跟人碰杯:“邓工好。”   笑谈几句后微信刚加完,有邻桌的设计师端着酒过来,调侃那位邓工借机泡妞。   虽说只是嬉笑打诨,但也不怎么顾及女客尴不尴尬。   林嘉眼观六路,抽空过来跟人碰杯,又打岔说:“上回海逸那单子都谈好了还转V欧去,我们设计部门又是量尺又是画图的,临了白忙活一顿……怕不是V欧给了更高返点,所以邓工黄了我们的单子?”   那位邓设计师讪笑,连连说是业主临时变卦,并不跟他们相关。   晚宴结束,虽然叫了代驾,但林嘉喝得有点多,周绾梨也就跟着一起上了车。   路上来个电话,林嘉支着眼皮接了。   听谈话内容应该是她那位梁姓前夫,问起什么旧东西的处理,得来林嘉拖着懒音的一句:“先放着吧,过两天我让跑腿去拿。”   那头还有声音,像是展开话题另外说起什么,林嘉把头一歪,直接挂掉了。   车子停到红绿灯前,周绾梨手机响了几下,抬起看到任姗发的消息,先是问她走了没,接着又说:「今天人太多了,咱们都没来得急聊几句。周末有时间吗,聚聚?」   周绾梨回她:「成啊,我这周都挺空,你定时间。」   等到林嘉楼下,她人都走不稳了,全靠周绾梨扶着才顺利搭电梯上楼,躺了个安稳。   安顿好林嘉之后,周绾梨打车回家。   客厅留着灯,老周头正在倒水,说是高血压的药忘记吃了。   周绾梨跟着坐到沙发上,冷不丁问一句:“爸爸,会觉得我丢你们脸了么?”   老周失笑:“傻囡囡,讲什么憨话,爸爸妈妈怎么会有那样想法?”   周绾梨额头抵着父亲手臂,没吭声。   老周摸摸女儿的头发:“没必要放大自己的得失,人生嘛,怎么样都是体验。你当初那么有毅力去创业,爸爸妈妈为我们女儿的选择骄傲还来不及。”   父亲的指尖挨到额角,走心的安慰亦落到耳朵里,周绾梨耷着的眼皮撑起些,点头唔了一声。   上楼不久,许鹤同电话来了。   本来发的是视频申请,但周绾梨记着上回被戳破使坏的仇,点了转为语音。   她接起:“喂?”   “还在加班?”   “回来了。”   “怎么不高兴?”许鹤同对女友情绪捕捉得敏锐。   “没,”周绾梨坐在床上换枕套:“就是有点累了。”   许鹤同支起耳朵听她字眼里的每一个音调,末了试探着问:“那早点休息?”   那边没马上答,只听到唿唿的布料声和咚咚的拍打声。过了会儿,才听到句:“嗯,晚安。”   哄也不是,顺毛也不成。男欢女爱,从来不只风花雪月的时刻。   短暂的通话结束后,许鹤同看着最近才丰满起来的对话框,脑中想起马彬曾说过的:复合,是另一套的相处逻辑。   到周六,周绾梨起早赴任姗的约。   虹市六千多家咖啡厅,偏偏约在了Half。   听着咖啡馆的人喊姗姐,以及任姗应答的热络、询问生意时的熟稔,周绾梨全程状态松散,不主动问什么,更不主动开启任何话题。   哪怕有那么块表直直往眼窝子里杵,她也视而不见,像被客户约谈的乙方。看似被动,实则游刃有余。   也就个把小时,碰面结束于任姗的一通工作电话,说是有客户带着朋友去店里看样板间。应该是老客户,她得亲自去接待一回。   “本来还想一起吃个饭的,看来只能下回再约了。”离开咖啡馆时,任姗不无遗憾地说。   周绾梨伸起巴掌挡太阳:“想约总有机会的,不着急。”   看着任姗离开的背影,蓄一肚子的坏情绪顷刻荡平,等江露来电话约去家里打边炉,周绾梨轻快地应了,还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   听出她声音带笑,江露噼啪报了一大截的食材名,最后说这些都备好了,让她快点带着嘴过来吃。   坐上网约车,周绾梨到了地方。   挨了门卫大爷一记额温枪后,她往里奔,远远地有个身影立在单元楼下,揣兜眺望。看见她了,手从兜里拿出来。   周绾梨乳燕归巢般扑了过去,把自己投到男人怀中:“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   “我想你了。”周绾梨咬他肩,声音娇娇的。   许鹤同伸臂勾住她的腰,眉梢轻轻一挑。   于这之前,他本来还淌在未知的波澜里,哪知她上来就投怀送抱,眉开眼笑像中了体彩,更把人心里挤得满当当的。   时阴时晴,摸不着头脑,更无迹可循。 第14章 肉麻 复合感觉   【Chapter 14】   ---------   人撞过来,吻也撞过来,小情侣颊贴着颊,在楼下抱着亲了好一会儿。   等出现在楼上时,就是卿卿我我极度肉麻的一对儿。   费三开的门,被这俩人黏糊劲酸得不行:“差不多得了,你俩跟这演电影呢?”   挨挨挤挤的,都蹭出屑了!   火锅食材不少,番茄加菌菇锅底,没人吃辣。   涮完一碟碟菜肉,从中午吃到傍晚,又还开了瓶红酒。   液体在黑皮诺杯里晃动,两对男女分别坐去阳台和客厅,很自然地隔开空间。   绒面沙发上,江露撑着额头:“这么跟你耗着不赶时间,还挺难得的。”   “哈?”周绾梨扯了个抱枕到怀里,刚咽下一口酒,应得有些茫然。   江露问她:“忘了吗?我之前去深市找你,你可忙得跟陀螺一样,吃口饭都不得安生。”   那年跟费三吵架,江露一气之下离开虹城,跑去深市找周绾梨。   深市节奏极快,又有奇怪的活力跟和谐感。   除开林立的高楼和准时开工的挖掘机,地铁上随眼可见背着电脑包的年轻人,因累到面无表情,而被戏称为社畜脸。   还有过马路时,那些西装打呔,拎着公文包,板正得像港剧里的Banker,步伐匆忙,过马路都要小跑。   江露在那座城市待了半个月,看周绾梨每天跟陀螺一样连轴转。   确实累,但也能看得出来,她是真享受那样的工作状态。   “在林嘉姐那儿干得还好吗?”江露躺倒。   “挺好的。”周绾梨把碎发压往耳后。   “那就好。”江露把下巴搁到她怀里的抱枕上:“对了,你刚去深市的时候,许是不是去找过你?”   “嗯。”   “那回什么情况啊?”   “睡过一回,又吵了一架。”周绾梨又喝了口酒,再看眼台面上的白帽子药瓶,外包装印着叶酸片三个大字:“打算要孩子了?”   江露没喝酒,本来脸上温度正常,这下直接给熏得红扑扑的。   自打松口之后,费三最近憋着劲给她下种,办事儿的时候各种动静都来了,弄得她有时候早起都腿软。   “我爹妈就我这么一个女儿,生个小人给他们打发下时间。”在周绾梨揶揄的视线里,江露烫着脸,这么答道。   一门之隔的露台,两个大男人都张开双臂,挂在栏杆上。   聊过正事后,费三弹了弹杯口:“复合的感觉怎么样?”   知道是存心要调侃,许鹤同看一眼他手里的酒杯:“不喝就别拿着装相。”   “你不也没喝?”费三转了转杯身,继续说:“就前阵儿,我还当你俩又闹什么了不得的别扭。心想你俩可有得折腾,倒没想过这么快就奔一块儿了。看来你这几年有长进了,哄人挺有一套。”   “别扭……算是吧。”许鹤同扶住太阳穴,神色隐在酩酊的落阳里头,失神又像失焦。   天黑下来,小区路灯渐次亮起,俩人转移到角落的休闲桌旁。   “这么容易就哄好,应该梨妹妹本来也对你余情未了?”费三挑开叶窗扫了眼里头,又去看自己对面的人。   当年这俩人确认分手之后,在许的酒量还有待提升的时候,有那么几回提起过梨妹妹,这位大师都咬着牙掷地有声,说不会再犯那份贱。   甚至后来在得知梨妹妹创业失败将要回来时,他又还冷沉沉地笑,像蛰藏着什么不好的心思。   烟瘾犯了,指甲开始不安地挠着桌面,费三清清嗓子:“当时还当你魔怔了,记恨什么要打击报复落井下石呢,这还不是没抵住温柔乡,乖乖给人哄回来了?”   许鹤同按住鼻梁揉了揉,嘴角衔着点自己都嚼不懂的笑。   “得,都佳人在怀了,您还搁这玩患得患失?”费三吁他莫名其妙的消沉,又宽慰说:“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重新在一起了就好好处,争取早点修成正果,以后抱娃一起玩。”   许鹤同看他:“你这就要当爹了?”   “可不?应该快了。”   接近九点,费三家里的饭局结束。   挺尴尬的时间点,是回家有点早,但想干点什么又不太够的样子。   “吃撑了。”周绾梨哼唧。   许鹤同抓住她的手腕:“那走走吧,消消食。”   散步的情侣夫妻们都喁喁低声,夜晚的小区是娃娃们的天下。   童腔扯出的分贝播得老远,走到中心花园,玩滑板的孩子叽叽喳喳,又皮又闹。   周绾梨甩了甩交握的手:“你跟费三在外面聊什么呢,坐得跟大爷一样。”   “聊他要开的那间店,门址已经选好了。”   “哦哦,是跟他那个发小合伙开的店对吧?开在哪里?”   “宜川路。”许鹤同看她一眼。   “你设计吗?”   “商业空间和住宅不同,我给他介绍了其它设计师。”   “Half不是你设计的?”周绾梨好奇:“费三那发小财大气粗,挺乐意付设计费的,以后开张了还能给你们树个活招牌,干嘛给别人转单?”   许鹤同唇线打直,恰好有孩子踩着滑板打闹过来,他搂着周绾梨往旁边以防撞到,也自然地避过这个话题。   大概走一圈,周绾梨说渴。   这个点肯定也是不上楼的了,于是许鹤同去自动贩卖机摇喝的,回来的时候见周绾梨在听语音。   走近她时,带有性别特征的音波从耳轮碾过,是男人。   阴影压过来,周绾梨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他脸上:“快十点,我该回了。”她眨眨眼,还在后面加了句:“好女孩不能在外面过夜。”   许鹤同眼皮动了一下:“好。”   车子开上马路,主副驾各有各的安静。   周绾梨抱着手机低头回信息,左右手指在软键盘上跳来跃去,而许鹤同专心开车,眼瞳乌乌沉沉。哪怕是等红灯,他也目不斜视地放空。   车子驶得平稳,城市道路的标准时速。在离目的地五六公里的时候,周绾梨才从微信界面拔开脑袋,她说要小解,憋不住的那种。   许鹤同放缓车速,正盘算着找个KFC之类的地方给她解决一下,人已经指了个地方:“这里可以,拐过去。”   张目一看,开放式公园,两旁都是茂密的树。   被她的野吓到,许鹤同眼眶猛地一扩:“那里?”   “对!这个点那里没人。”大概真是难受,周绾梨都开始抠安全带了。   车子听话地拐了过去,然而才摁下手刹,副驾的人跨过中控,又一次轧了过来。   发梢扫着细腰,暗锁落下,大片的阴影近在咫尺,明显有人心怀不轨。   “好女孩不能在外面过夜。”周绾梨借力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塌着腰啄了啄男人唇角:“但是……能在车上多留一会儿。”卷舌音溅到耳上,是细细密密的邀请。   被她这么一啄,许鹤同的呼吸都成了燃料。脑子里秩序混乱,肩上重量迫得人靠在椅背。   他心神一荡,咬牙捉住作怪的手:“车上没有装备……”   “我有呀。”姑娘拱进他怀里,指尖探低,游过印有LOGO的布料边缘。 第15章 心思 不黏人   【Chapter 15】   ----------   停车的场地僻静,绿化面积不小,树影子叠在一起,像遮出顶天然的帐篷。   夜风吹过,枝叶子响声簌簌,仿佛在为青年男女犯的错做出碎碎辩护。   “许大师,让小女子好好宠幸你呀?”天窗退开一点,车里有人声音拐上天:“给不给宠幸?”   “不给,你还要用强的?”   “哼,那就生X!”   真皮座椅不怕负重,但耐不住抢夺,因而发出挤压的涩响。电动摇控后的弧度里,捧哏和逗哏配合得煞有介事。   空气压缩起来,应该是湮灭了些什么。那玩意,或许叫理智。   周绾梨为口号所累,在受限的空间锻炼肺活量,最后呼出绵醇酒气,散了。   “也快三十的人了,爱护爱护您宝贵的肾吧。”她喉腔划出控诉,倒打一耙。   “那你还招我。”许鹤同偏了偏头,帮她把滑到手臂的肩带拔正。   男色鲜活,好看的唇线在眼前招摇,但泡在贤者时间里的周绾梨没了染指的心气,只能腻在男人身上:“回去要找代驾吗?”   “就你那么点酒味,早挥发了。”许鹤同后背磨着椅套,仰头分解被生扑的余韵。   餍足地分开,各归其位。   安全带重新系上,周绾梨把剩余的套放回收纳格时,动作怪异地僵了一下。   “怎么了?”正在调座椅角度的许鹤同投来余光。   “没事。”   卡在凌晨半小时前到家,周绾梨上楼冲澡,处理纸巾抹不掉的残余。   洗完浴镜前一照,腰弧几根指印,从长度力道深浅来断,都能看出是男人留下的。也不奇怪,毕竟他后面卯足了劲,挺着份量依旧的唧唧就知道钻和撞。   不过港真,她调\\教出来的男人,果然悟性不一般。   带着乱七八糟的成就感回到房间,周绾梨拎起外套抖两下,有东西摔出口袋,在地上滴溜溜滚出一米,被柜脚截停。   仰在床面的手机屏幕亮起提示,她捡起东西放手心掂了掂,顺手塞进通勤包包里,再摸手机回消息。   这时候无非是汇报各自到家的动态,毕竟胀不胀或快与慢这样狎昵的话,早在刚才情\\欲流动的时候就说够本了。   互发的晚安出现在对话框,许鹤同补充完水分,坐到了沙发上。   家里只开了一圈灯带,他把腿也架上沙发,左手空拳头挡在眉心,思绪打岔时想起费三的那一番理解,泛痒的喉咙耸动几下。   打击报复落井下石,他那时候,让人看出这样的心思么?   —   金九银十,家居行业的旺季终于到了。整个装饰行业都更忙起来,市场绘图物流配送,各有各的忙法。   下午茶时间,朱晨晨来家装部串岗聊天,说起昨晚陪着应酬的一个油腻设计师,她愤气冲天:“我日他亲爹!老娘就是最近吃胖长了点小肚子,他问我是不是怀孕了,真他妈晦气!”   周绾梨叉了块西瓜,问她怎么答的。   “我说可不是怀了么,就等他来投胎了!”朱晨晨喝口咖啡,用力翻了个白眼:“白捡一好大儿,你说我划算不划算?”   周绾梨笑惨了,直呼划算。   大概每个行业都有这么一撮人,明明可以好好做事,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偏偏热衷于打造酒池肉林,建立另一种阶级下的潜规则。   临下班前游丹打来电话,好话说尽,求周绾梨再给她送一回板材册子。   还是那家会所,在场的有上次在金荷奖认识的那位邓姓设计师,周绾梨受到热情挽留,陪着喝了场茶。   等漫天神侃到晚上,又听一干人商量着要去哪里吃饭时,她借口早就有约,这才与人挥别。   那天后,游丹开始劝说周绾梨转岗。   因为业绩稳定增长,游丹最近荣升组长,开始带自己的小团队,也开始物色心水成员。   公司里文职转销售岗的不在少数,周绾梨被她盯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目标感与执着是干销售的基本功,更是这个岗位夯实的物质,尽管周绾梨说过自己没什么追求只想当个小助理,游丹还是见缝插针:“文职是青春饭,吃不了几年,咱们女孩儿家还是要做长远打算。”   “真的,你性格好长得也漂亮,干渠道最合适不过了。拿死工资多没意思,要从渠道拿个大宅,一单提成就是文职好几个月的薪。”   “你看咱们展厅那些小姑娘,个个都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还不少想进咱们市场部,毕竟门市虽然也赚钱,但始终不如咱们渠道的单值高,更不像咱们这么稳。”   被这些话术追到公司楼下,周绾梨脑门有些发涨。   走到车辆临停区域时,有人远远地朝她挥手。   游丹这才闭了闭嘴巴子,抻脖看两眼:“男朋友?”   周绾梨摇头,回头认真建议:“最近不是校招季么,你要真这么缺人,找人资帮你留意合适的吧,反正咱们部门HC不难申请,应届生也听话好带。”   别过游丹,周绾梨朝车场过去。   距离几步,雷珲露齿一笑:“妹妹,这里。”   他铲了个寸头,发量不算太多,在太阳底下有点像漏光的茶宪。   周绾梨意外:“不是说好在大悦城,怎么劳驾你跑一趟?”   “我去大悦城得路过你们这,刚好顺路的。再说我有求于你,就算特意接一回,那不也应该的么。”雷珲笑得痞里痞气,神形都跟爱在夜场闹事的青皮高度相似。   嘴里说着有求于人,动作也很体贴地给姑娘拉开车门,并遮住座顶。行云流水的一套绅士行为,但落进他人眼里,成了十足十的亲昵。   马路对面正等着红灯的车流里,许鹤同收回视线,看向正准备拔出的电话界面,伸手点开微信:「下班没?」   信号灯变绿,车辆开始移动。他调头到了临停区域,几分钟后才得来回复:「下了。」   等两三分钟,对话框里又进来个问号,表达发信人的疑惑。   许鹤同无意识敲击着方向盘,上手打字:「没事,问问你。」   这样明显欠逻辑的回复发到,周绾梨牵了下嘴角,也不再继续问了。   比起从前,他可不黏人太多。   下班高峰期,每个红绿灯口都要两次以上才能过得了。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车上自然而然就聊开了。   收起手机的时候,雷珲正问到:“所以你们团队当时解散,完全是疫情影响吗?”   “那倒不止。”周绾梨如实回答。   疫情是个诱因,但本身的运营策略也有问题。   美妆做得好好的,但再三被资本青睐导致膨胀,于是起念想打全品类,还垂涎起社区交互。   且不说后面那项,前者3C的品控已经很要命,家具类的配送更是频频出问题,还有个生鲜的损耗。这么一大滩下来,他们这些所谓的创使成员没负债就不错了。   说完周绾梨半扭脖子:“互联网浪潮早过了,现在各行各业都勒紧裤腰带,你这时候伸脚,是不是太冒险了?”   雷珲咧嘴笑笑:“我这不中年反骨吗,钱烧得慌,老觉着自己能做那逆流而上的人物。”   车流松动,他摁开刹键,开口提议道:“妹妹,我看你也不像甘于平稳的人,不如一起整活?要能把以前的人都找回来,你们彼此行事风格都熟悉,也不用怎么磨合,工作效率肯定高出一倍不止。”   “别了,我折腾不动了,还是留在家里陪爹妈要紧。”周绾梨这么答。   雷珲打量她一眼:“舍不得爹妈,还是舍不得男朋友?”   周绾梨偏开看风景,当没听到。   日子不用数着过,忙着忙着,霎眼就快中秋。   这天刚进公司,许鹤同就被礼花洒了满肩,一阵喧闹声里,任姗捧着蛋糕走过来:“许总生日快乐。”   “谢谢。”   蜡烛吹灭,任姗取了生日帽要替他戴,许鹤同笑着避开:“最近大家也辛苦了,晚上找个地方聚餐吧。”   季鹏挡住任姗,带头呼喝:“按惯例是要家宴的,不过现在咱们团队人多,许总家可塞不下,但大家可以想想去什么好地方,中午前咱们投票选个最贵的,反正许总私人请客,都别客气!”   一场热闹过境,手上都还有活计,各回工位继续忙碌。   有收拾残局的同事走过,看到任姗在把手里的皇冠帽按回扁状,瞄她一眼:“姗姐换口红了?”   任姗笑笑:“之前那支找不见,就换了新的。” 第16章 我们许总 不开心呀?   【第十六章 】   --------   难得提前下班,屹川一众人到了聚会的酒吧。   整层楼加露台被包场,场地像个轰趴馆,嬉闹程度更是堪比庆功宴。   K歌或桌游的动静里头,许鹤同偶尔跟上来敬酒的同事喝一杯,偶尔也听人起哄,拿麦唱上几句,点点气氛。   到后半夜,他找了个视线盲区,燃上支烟。   出神没有时间概念,对周边物事也比较迟钝,打破独处结界的,是“噔”的一下声响。   侧过头,见是一只垫了湿纸巾的烟灰缸被放到搁板上,季鹏口吻有些夸张:“阿嗲勒娘额,你一个人跑这玩自虐呢?”   经他提醒,许鹤同这才发现自己烟灰忘撇,红线快要烧到指节。   “大寿星魂不守舍的,不会是咱们公司出什么危机了吧?”季鹏坐过去,把腿一翘:“要真有什么,你可得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好撤股变现。”   “你要撤股,直接领两个门市去做吧。”许鹤同声音闷倦,明显情绪不高。   话说完手机屏幕亮了下,却又敏锐得像捕雷,视线立马扫了过去。   季鹏笑起来:“在等信息电话呐?”   在他假模假式的关心里,许鹤同把屏幕反扣:“你上回去宁市校招,碰到木守的人了?”   话题拐到工作上,季鹏稍稍正色:“碰到他们HR了,宣传册印不少,易拉宝也摆好几个,可惜底薪开得太低,现在的学生都不傻,哪里肯听他们画饼。”   想了想又皱眉:“听说他们梁总最近在跟商投的接触,怕不是打算大扩张?”   “打算是早就有的,就算梁守什么时候拉下身段了。”许鹤同掐灭烟头,人往椅背一靠:“还总起意挖我们墙角。”   季鹏神色一紧:“你是说……任姗?”   “不止她,静安店的店长也被找过。”   露台不安静,鱼池旁边的幕墙潺潺,还有摇骰打牌的背景音。   消化掉消息,季鹏出声嘲弄:“肯定是想借鉴咱们的模式,啧,私下里唱衰咱们,从来最不缺木守的人。”停顿一秒,又还是担心起应对来。   “还怎么应对,”许鹤同没情绪地笑:“冲营销做质检,交付和回访都要盯着,再忙也不能松。”   捻过烟灰,他重新咬着过滤嘴,眯起眼来,吸得那一圈红线消长。   尼古丁和焦油冲进肺里,再从唇缝破出,成为灰白烟雾熏着眼前的世界。   当天直接嗨过零点,等的动静也没到。   起身离开酒吧前,许鹤同在群里扔下明天推迟上班的信息,又叮嘱行政要把同事们都安全送归,这才找了代驾,坐车回家。   冲淋洗换完,许鹤同翻上床,迅速入眠。   睡了应该个把小时,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嗡嗡震动。   醉后梦太多,场景切来换去睡得不算沉,但许鹤同不知道的是,给他打电话的周绾梨,是真忙。   朱晨晨跟出去应酬被灌醉,差点就给人带去开房。   据她所说,那死王八舌头探进来的时候她突然酒醒,这才抄起手边的玻璃杯把那颗头给砸破了。   事情闹到报警,朱晨晨翻了一圈通讯录,最终选择打给周绾梨。   这么一天半夜,警察局医院和公司,周绾梨跑来跑去,转成了陀螺。   朱晨晨有颗强心脏,经历噩梦一样的遭遇和鼻涕一样恶心的事情,她虽然没到应激的程度,但需要有人陪,不分心的那种。   周绾梨陪她到睡着,尔后才轻手轻脚跑到卫生间,掏手机给许鹤同打的电话。   那头没接,睡死的可能只占两成,剩下的八成,是闹情绪了。   她调出键盘编辑一行字,想了想,又还是一个个删掉,没再吭声。   第二天上班,除开工作之外,还要应付一张张八卦的脸。   但这些脸,都不如许鹤同的脸要来得精彩。   晚十点,周绾梨在小区电梯间等到了加班的男人。   轿厢门阖上,对方站在过道定定看她:“怎么来了?”   周绾梨探了探脖子:“我来……查\\.水.\\表?”   事实证明,男人在耍性子的时候,对幽默的接受度无限趋近于负。   由于对手不接梗,周绾梨只得踢了踢脚边的生鲜袋:“好吧,其实我是来送外卖的,给你填一下冰箱。”   肚子很配合,说完就咕了一阵。   周绾梨顺势捂住,躬腰抬眼,可怜巴巴,做作兮兮。   许鹤同唇线打直,上前拎起袋子。   进门后也不问她吃什么,选好食材就自顾自地淘米洗菜,目不斜视。   周绾梨叹息。她明明知道密码还站外面等,这样的苦肉计都做了,他还维持一张晚娘脸。   但该说不说,明明气得快疯了还撸袖子给她做吃的,好乖啊。   拖鞋踩过地板,周绾梨坐上外侧的高脚凳:“我们许总不开心呀?”   许鹤同专心备菜,没有说话。   “怎么了嘛?”周绾梨很造作,故意一句一拖音:“是因为昨天你生日,我没有表示吗?”   提到关键事件,许鹤同这才看了过来,眼眉压着积郁。   周绾梨干巴巴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昨天忘了。”   岛台上方拉了个一字型的灯管,她歪着头,脸伸到灯管下面觑他:“咱们都分开四年了,我这么久没给你过生日,一时没想起来也没什么吧?你因为这个生气?”   许鹤同盯她两秒,收回目光:“也不是头一回,没什么好气的。”   得,忘了这人有多记仇。   “也是,你应该习惯了。而且后来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有什么气也该我来生才对。”周绾梨有恃无恐,浇油不眨眼。   刀与菜板接触,食材纤维被切断的声音很有规律,显露不出掌刀人的情绪。   周绾梨的腿并在内凹的岩板下面,膝头磕着挡壁。   裙子布料薄,挡不住石材的硬,她缩了缩腿,上半身也不安分,伸手把岛台的升降电视给摁出来,调了出偶像剧。   和着男女主慢慢吞吞的对手戏,周绾梨掌心托住左脸,视线在许鹤同身上流连。   脖颈腰臀,上上下下,她拿眼睛丈量宽窄挺翘,同时嘴里也不闲着,唠叨着要少油少盐,走葱走蒜。   许鹤同全部照做。   Damn!周绾梨挑着眉,暗戳戳拽了句洋腔。   但凡他撂挑子不干,或者说句重话砸她,她也能顺势接戏,把野蛮不讲理的人设发挥到最极致。然后俩人大吵一架,势同水火,再在吵闹和争执里头拉出惊天的性张力,最后磕痛牙齿咬破嘴皮,最终带着怒火上床挑战,互相蹂\\躏。   可惜这男人就像那种心型烟花棒,是燃点高的内焰模式,轻易烧不起来。而这落到周绾梨眼里,有种性无能的即视感。   没办法,只能上B计划了。   脚往地上一蹬,周绾梨站起来,绕到正在冰箱前取调料的人身后。   左手抱腰,右手抬高去摸,先是脖子,再是胸。   摸就是摸,医生触诊一样,半点不色。   “气不发出来,对乳腺和甲状腺都不好。”她手臂收紧,两腿迈动。   许鹤同关上冰箱门,被她带出几步:“去哪里?”   俩人停在岛台的升降电视旁边,周绾梨把人往后压,踮腰拱他的鼻尖:“找个舒服的地方亲亲你。”   不多不少刚好十个字,音节走过每一个发声器官。逶迤得太过度,别说其它人了,就她自己空耳都以为说出来的不是亲亲你,而是XX你。   就这么缠绕过来,男人变成纸老虎2.0。虽然心里不算爽快,但反应很诚实,在姑娘嚣张得快要撞到吊灯之前,伸手遮了一下。   姑娘笑眯了眼,更加猖獗地抱过来,方领下的肌肤雪瓷一样,雄赳赳往人眼睛里头钻。不看还不行,因为脸被掰着。   许鹤同招架不住,眼神软下来:“不用回去?”   “跟我爸妈说了朋友家睡,可以不回。”   眼帘打低,许鹤同凝着说话的人,反身收紧,把她带离厨房区域。   现在影像传播的尺度比文字大,电视里的男女主嘴都快亲秃噜皮了,男下女上倒在沙发上,就差没做活塞运动也能过审。   现实世界里,有人说话齆声齆气,像枪塞到嘴里,咽口水都困难。   移门推开,窗帘被遥控关上,一双影子跌跌撞撞,走路拌蒜。   有些技俩,四年了也不过时。   ……   被从浴缸捞起来擦干身体后,周绾梨裹着浴巾去咬许鹤同的耳珠,被他偏开:“你饿成这样,不弄了。”   周绾梨笑成一团。   拧巴成这样,跟他的东西一样勾人,区别是沉得要命和可爱得要命。   没有男人喜欢被可爱这种词形容,许鹤同也不例外,可他纠正的话还没想好,就听周绾梨跟着说了朱晨晨的事。   “所以你跟长辈们说不回,是陪你那位同事?”   “小许真聪明!”周绾梨舌尖顶住上颚,打了个轻佻的响声。   许鹤同把她抱到卧室,想着往厨房继续忙活吃的,但被缠得实在脱不开身,干脆从跪在床上的姿势转为也躺了上去。   结束一个吻后,他用指腹替她印干吻渍,问了句:“长辈们有没有说别的?”   “说什么?”周绾梨盘腿坐着,脑袋枕在他的肩。   “你那位同事的遭遇。”   “嗯?”周绾梨歪头,这才醒过腔来:“你是说,他们担心我也碰到那种事?”   许鹤同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没吱声。   时间久得像是历经一场心理赌博,过后他重新开口:“Half那个咖啡店……还没人管。”   这话说得很慢,迟疑里头和着踌躇。   周绾梨似乎笑了下,声音乖巧:“可我不懂管咖啡店,有没有别的工作机会?”   接收到出乎意料的反应,许鹤同想了想,温和地捋她发丝:“老南市有一家……”   话没完,肩上重量陡然离开。 第17章 我女朋友 玩笑过头   【Chapter 17】   --------   原来做\\爱以后,一旦从迟钝里抽离,激素会让人变得格外敏\\感。   “我还没到那种程度。”周绾梨的脸拉下来,发音咬得格外重:“我虽然一事无成,但还没到要靠男人养的地步。”   像是被人锤了一记闷的,许鹤同也跟着坐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周绾梨抓着床单,面色很不好看看:“你觉得我早晚会跟着应酬,会陪着喝酒。与其也等着被人灌酒跟人卖笑,不如帮你看店,或者换一份跟应酬不沾边的工作,反正在哪打杂都是打杂。”   “我没有说你打杂,但这份工作确实有风险。”许鹤同眉心皱在一起。   林嘉以前那个助理在饭局上喝酒有多凶,他是现场看过的。不仅陪喝,还被人搂抱各种揩油。甚至就去年的某场尾牙宴,他出去透风的时候,撞见那个前助理被一位行内大咖捏着脸亲嘴。   这些画面但凡有那么一桢代入到她身上,他太受不住,手抖都是轻的。   也不是不信林嘉,但有时候林嘉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又怎么可能时时关注她?   男人本来就是腌臜东西,灌点猫尿更加德行毕露。应酬场上,女孩儿太容易吃亏。   “你那个同事不也是以为上司会护着她,才差点出了事?”许鹤同抹了把脸,声音尽量平和。   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提到工作的时候,周绾梨的骄傲和自尊就通通爬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跟前。   这时候说多,错就多。   周绾梨发出清晰笑声,抬起单侧的眉头问:“被迫复合,不得以又跟我低头,你心里一直很不得劲吧?”   许鹤同眯了下眼:“你说什么?”   “你心知肚明。”   “不,我不是太懂。”   车轱辘话里不仅有火气,还有充足的信息量。   都有积压于胸的心思,周绾梨那句问,不啻于打破假象的咒语。   刚刚肉叠着肉都没这么累,几句争出一手心的汗来,全是肝火的产物。   话赶话真不是什么好事,连各自梳理的空间都没留。街道办应该出个管理条例,禁止男女在打啵做\\爱之外,声带互动得这么频繁!   在许鹤同目不转睛的视线里,周绾梨拗过脸,散落下来的头发盖住她所有侧颜。   僵持几秒,她掀开腿上的被子,屁股一挪正打算下床,手肘被抓住:“我明天要去出差,一周。”   周绾梨顿住,又听到身后的叹气声:“我们都不要冲动,忘记刚才说过的话,先当没有发生过。”   好一阵歹一阵,谁又想这样。   见她没再有要离开的动作,许鹤同鼻息一松,迅速整理好心绪:“简单下碗面给你垫肚子好吗?时间太晚,吃多了不舒服。”   手指被拽动,周绾梨嘴角微撇,打喉咙里挤出猫一样的应答来。   床垫迭动了下,身后的人过来抱住她,嘴唇碰碰她发顶,下床往厨房去了。   简餐做得很快,吃的时候俩人对向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几口造完那碗面,分别洗漱上床,一起熄灯睡觉。   胸背相贴,同床异梦。   一周时间,说长也蛮长。   期间除了工作以外,周绾梨还关心着朱晨晨的情况。   这姑娘又虎又飒,咬定主意要把那个意图不轨的渣滓送进局子。对此周绾梨举双手赞同,陪她找律师法援做各种咨询。   到周末尾巴,周绾梨去看病事假混请的朱晨晨。   朱晨晨活蹦乱跳,洗了几碟水果放茶几上,开始公私事神侃。   闲时一心二用是标配,俩人嘴上搭茬,手上也没停地在玩手机。   周绾梨起身去上洗手间,回来时看见朱晨晨点开一段视频外放,又笑出声:“一个飘在天上说屁话,一个站在地里讲人话。”   因为捕捉到熟悉音波,外加朱晨晨的评价搞笑,周绾梨坐过去看了看。   是个设计圈的公众号,推送一场沙龙酒会的回顾。   视频里,木守的梁总微笑着阐述设计灵魂,分享如何聆听空间,如何挖掘作品的文化底蕴,赋予价值。   许鹤同在他后面发言,大部分时间在说运营,谈卖场客流减少的应对,谈线上获客,谈公私域流量的转化。   这么一对比,确实有点微妙的好笑。   “这姓梁的一天到晚装13,谁不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听说去年他就跟那个前助理喝同一杯水,狗男女还在你们林总的办公室独处,出来时候女的口红都花了。”朱晨晨极尽讥讽。   “这行业真是没意思,总有一些私德烂透了的垃圾风光又摇摆,真恶心。”   周绾梨按停视频:“那你是打算离职吗?”   “哪止离职,案子完了以后我打算换个地方生活,不想再呆这座城市了。”   “那你想去哪?”   “唔……看看深市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朱晨晨拿回手机点了几下:“就我们老家那片上一代的人吧,对珠三角,尤其对深市有种特殊的向往,总觉得年轻人得去那儿才叫闯荡。我爸妈因为没赶趟一直遗憾得不行,我要去了,就当替他们圆梦也成。”   话题往这儿扯,周绾梨自然就想起雷珲来了。   也挺巧,上回跟雷珲吃饭的时候刚好碰见朱晨晨。当时因为误会雷珲是她男朋友,朱晨晨咋咋呼呼打招呼,也算那么着认识了。   这会儿听周绾梨提起雷珲公司的事,朱晨晨歪了歪脸:“哦哦,那个洋葱头啊。”   “?”周绾梨笑喷了:“什么洋葱头,人家不是剃的寸头?”   “可他脑袋瓜子是尖的啊,还留板寸、不对不对,不该说他洋葱头,他更像毛芋头。”   周绾梨嘴角颤动,笑得拄起膈叉窝的时候,有电话打了过来。   在朱晨晨满溢着八卦的眼神里,她抓起手机,跑阳台去了。   点开接听:“喂?”   那头清了清嗓子:“在外面?”   “在同事家里。”周绾梨蹲到角落,观察地上一盆多肉,补充说:“就上回跟你提过的。”   许鹤同嗯了一声,倒也自然接起话来:“昨天听人说那位花高价请了辩护律师,看来有得折腾。我们公司法顾虽然专理商业,但也有认识的民事大状,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   借别人的事,探自己的意。   小情侣闹过别扭后的接触,总有不那么容易冲开的扭捏,于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事被刻意抻长。   在这段时间里,双方有没有笑声,笑声长还是短,真还是假,都成了一件值得推敲的重要事项,必须动用起十二分的耳力去辨别,去揣摩。   所幸岁月好像也并非是无用功,比起当年的激进,如今的一双男女,都表现出了成熟上的相对进步。   二十来分钟后,听到许鹤同声音有些迟缓,像是拖了一身的困意,周绾梨问他是不是没休息好。   “辗转了三个地方,一半的时间都在车上和机场。”许鹤同鼻音浓浓,像在隔空撒娇。   借助这个很妙的契机,他又跟着说起酒店的卫生情况,以及出差这几天让人犯胃病的吃食。   周绾梨听得直皱眉:“你少喝点酒,别总空腹往下灌,时间一长,铁胃也受不了。”   “没怎么喝酒,我都能推就推。昨天在春雨找医生问了下症状,说是有点胃酸反流。”   “你老不按时吃饭,胃酸反流还是轻的。工作就忙得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么?那干脆以后也别急着撒尿,等着前列腺一起造反。”   许鹤同咳了下:“你怎么总惦记我前列腺?”   周绾梨被问得一噎,幸好隔着电话看不见她晕红了脸,硬邦邦呛他:“我是怕你以后性功能障碍,早\\泄!”   听筒里传来喷麦般的异音,许鹤同用笑意明显的声音慢吞吞回答:“那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做好前列腺保健,争取不让你看到……泄。”   “……”   总而言之,一场通话有惊无险,平中带甜。   挂掉电话回到客厅,朱晨晨身子欠出来:“男朋友?”   周绾梨带着脸上的一片烧灼,点点头。   还来不及抵挡朱晨晨的激越,又有电话来了。   这回是任姗。   来电的原因,是任姗妈妈得了几盒贵价月饼,想起不久前碰见的关女士,起意要送老同事一盒。   任姗问周绾梨:“月饼我送到你公司,方便吗?”   推脱不掉,周绾梨说自己去拿,并且应了任姗说留她们家吃饭的场面话。   通话结束,在掺着自己母亲叨叨的背景声里,任姗弯起的嘴角萎谢下来。   “死囡包,你年纪不小了呀,事业让男人去拼,你该定就要定下来了。”唐又莲擦着书架,嘴里碎碎念:“今年务必让小许来家里吃中秋饭,那样好的男人不抓紧,早晚是要被别人啄走的!”   任姗的躁意快要冲破峰值,起身怼回一句“你和爸爸结婚不也离了?”,接着回房锁门,关紧耳朵。   和周绾梨约的日子本来是周三,但比较意外的是,俩人在别的场合提前遇见了。   是静安家居城的一场设计师联谊会,任姗本来没打算久待,但遇着设计周碰见的前辈,便停下来交流几句。   确确实实是行业内凛有名气的老前辈,也很看得起屹川,与同行朋友说起屹川从一个小工作室做成现在规模,连声赞叹青出于蓝,夸小年轻们有想法有毅力,更有一支铁打的队伍。   任姗当然少不得一通谦虚。气氛正好的时候,就见周绾梨和林嘉也走了过来。   都是认识的人,林嘉也顺势参与这个话题,没少捧屹川的好话。   向来热闹的地方引人关注,很快梁守也出现在小圈子里,本来也就是笑笑附和的,他突然在旁边来了一句:“屹川是情侣开公司,人家小夫妻搭档,有的是默契,当然越做越好。”   “原来任工跟许总是情侣?那可怪不得。”   一片起哄样的动静里,林嘉收起笑看了眼梁守:“梁总,你……”   “唉?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嘛,许总来了!”   一群人跟着这声音,打余光里看见许鹤同的身影时,他已经离得很近了。   算不得没来由,任姗眼皮跳了两下。果然立马有人拿刚才的话题打趣,说许鹤同前面还说不一定能赶得及参加,这会儿惦记着她,下飞机就跑过来了。   许鹤同皱眉:“梁总玩笑开过头了,我女朋友在旁边听着,回头不知道该怎么想我了。”   话说完,人已经站去了周绾梨旁边,抬起手臂揽住她。   任姗站在旁边,难堪地抓紧杯脚,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 第18章 情侣装 想你了   【Chapter 18】   -------   一场尴尬的误会, 梁守看起来没怎么当回事,不痛不痒道了几声歉,打哈哈似的, 最后端着酒杯跟其它人勾肩搭背走了。   任姗面上青红交错, 林嘉出来调节气氛, 让她别把姓梁的醉侃放心上,又说这帮人无聊得紧, 自己也体会过拉郎配的低俗趣味, 常和男同事或者走得近的男设计师被凑成一对。   说完转向旁边的小情侣,眼里浮笑:“怎么办?我喝酒了, 可能需要梨子开车送我回家。”   知道多半是玩笑, 但许鹤同确实舍不得女友,于是清了清嗓子,厚脸皮问:“如果林总不介意,我可以当代驾。”   林嘉看了看小情侣紧扣的手,笑着摇摇头:“许工一下飞机就赶过来,我哪会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她掏手机叫代驾,顺嘴问任姗:“任工住哪里,不如坐我车一起回?”   “好, 那麻烦林总。”任姗答得很快。   会所里人影渐散, 许鹤同婉拒下半场的邀约, 牵着女友出去等车。   周绾梨打量他,条纹衬衫配西裤, 都市精英简装。   脸部轮廓深刻些,瘦了。不是她在床上榨干的,是出差奔波给累的。   看,成长期的公司老板, 离企业家这个级别还远着,也不过高级社畜而已。   “你打车过来的?不是有司机吗?”周绾梨问。   “司机和车都是我爸的,最近资金紧张养不起,就给退了。”   周绾梨乜他,知道八成是又跟家里闹了矛盾,于是转口问:“那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明天?”   手骨被捏了捏,替她提着托特包的男人矮下身,轻轻在她脸上挨一下:“太久不见,想你了。”   久吗?撑死也就一周吧?周绾梨心想夸张,但到底没说煞风景的话,迎上去亲他。   俩人站在街边,唇肉辗转。   小别胜新婚,动作比话荤。   到家时也就开个灯的功夫,心跳失序,脚也趔趄。   来不及走去卧室,沙发一下子承受双份重量,周绾梨龟毛起来:“我这头发都是真的,你不许扯!”   “没扯……”许鹤同声音都是碎的,连忙轻声哄她,说是怕她被脑后的鲨鱼夹硌疼。   周绾梨昨天刚去了中医馆,身上还有淡淡的药香,勾着许鹤同像旧社会里不上进的富绅子弟,埋头疯狂吸鸦\\片。   衣摆被顶起的时候,周绾梨推开他的脑袋,叫停道:“等一下,我有东西要拿。”   “什么?”许鹤同被迫后撤,眼瞳有发颤的光,上下睫都汗津津的。   唇峰麻了,舌头也是木的,周绾梨踹他一脚:“你嘴里装吸盘了?去,把我包拿过来。”   许鹤同抹干净嘴上蹭来的口红,听话照做。   包包拿过来,周绾梨从里面掏出个盒子:“生日礼物,补你的。”上回就想送来着,结果吵一架没送成。   透明的胶囊包装,里面有三条扎眼的男士平角内裤,分别是柠檬黄,芭比粉,以及青蕉绿。   纯色,没有乱七八糟的印花。   这份礼太富含意,许鹤同眼神复杂起来:“你天天背几条男士内裤上班?”   这关注点也是够奇怪的,周绾梨发蛮:“别废话,喜欢就换上,不换就是你不满意!”   许鹤同哑了两分钟,默默拿起一条荧光绿。皮带早没了,拉链也早就荡开,抄手脱掉就能换上身。   研究好久的网图到了眼前,周绾梨从沙发上爬过去,嘴巴张成O型,啧啧地夸自己赏识过关,果然亮色能让物体在视觉上膨胀。   她越凑越近,近到鼻尖快要戳上去,有什么不好宣之于口的癖好似的,又像还要玩什么变态的触诊。   许鹤同直直站着,目光跌在她身上,陷入轻度挣扎。正当他作出决定,打算要堵上去时,周绾梨往后一坐:“走吧,去房间。”   进了房间,不让开灯。   不算黑的黑暗里头,衣料和关节响得不急不慢,周绾梨坐床沿,舔唇看着许鹤同:“情侣装。”   什么情侣装呢?当然是布料最少的了。   可是顶着两个夜光球,怎么看怎么诡异,许鹤同喉结几动,最后额头顶住她的肩,笑得一度进行不下去。   周绾梨窝火,怀疑自己把创意搞成了疮痍,本以为是性感尤物,哪知道方案落地被当成搞笑的充气娃娃。   她恼羞成怒,咬牙把他推开,往里面一滚,拉起被子盖住自己:“自己玩儿蛋吧,别想了!”   许鹤同不敢再笑,跪到床上抱住她剥搭扣的动作,片晌:“我爱你。”   莫名其妙。   发\\情中的男人什么话说不出来,周绾梨不想听slogan,骂了句神经:“来事儿了,不干,你自给自足吧。”   出于人道主义,她可以观看他DIY。不是有研究表明,雄性在DIY的时候被注视,会更加兴奋么?   许鹤同不打算DIY,他穿着生日礼物在黑暗里滑稽地动:“还记得,我刚搬进你家里的时候么?”   “你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讨厌我?”   声音里的颗粒挲过耳轮,周绾梨压着脸,没吱声。   怎么说呢,刚进大学的女孩子,看不惯人不需要太多理由。   大少爷臭着脸来,上下环顾一圈,脸又黑了两度,多瞧不上她们家似的。   到人家里跟读,搞得像屈尊体验,但说到底也是来寄居的,傲个卵哦。   自打他来,关女士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再三管束。走路轻手轻脚,打电话不能扯嗓子笑,在客厅沙发倒挂金钩是禁止行为,连姨妈巾都不许她在客卫换!   独生女,打小在4+2的宠溺里长大,周绾梨在家里散漫惯了,十八九岁还挂在周夫子身上让背,坐地毯能360度转圈,毛猴一样。   可这些随性,都被这位黑面神的到来给摁住了。   客厅看电视,音量不许高于十,如果是本来就闹腾的综艺,直接给压到五,默剧似的往她眼里杵。   时间一长,周绾梨感觉自己到了寂静岭,或是陷入什么冰冷又诡异的规则怪谈。   自由度一再收缩,周绾梨感觉自己的人权受到侵掠。   那时候外婆还在,她嘤嘤哼哼准备找长辈诉苦,却在这之前从老人家嘴里听说,原来买青浦房子的时候借过许家的钱,还剩三分一没还上。   得,少爷还是债主家来的,得供着。   没办法了,周绾梨心道反抗无用,只能另找乐子,频繁地外出社交。   有次跟同学出去玩,回来时已经凌晨两点,她楼道战战兢兢做心理建设,手才磕到门上,门就开了。   开门的不是关女士也不是周夫子,是债主家的少爷,但少爷看也不看她,拧头就走。   她一句谢谢堵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瘪嘴装不在意,实际气得直掐手心。   什么叫茅坑里的臭石头,大概就这损样!   打那之后,关系更差。   某天晚上下楼,见到阳台外有人猫着,趴玻璃上一看,是许少爷。   许少爷背对着客厅,猫在一个角落里,手肘偶尔动一下,有红色的亮光时隐时没。   她脑子里飞快联想,打赤脚钻出去,几步梭到背后:“抽烟呢!”   少年被吓到,肩膀猛地一耸,手里抓着的袖珍电筒差点松脱。   以为在干坏事,没想到是这么个玩意。她尴尬:“你怎么……跑外面来?”   少爷嘴唇翕动了下:“这里安静。”   除了电筒外,还有书和笔。   电筒只有小小的一道光隙,打在纸面上只能照清两个字,而据他所说,这样字跟字之间就不会打成一团了。   她探头,看到书上一笔一划都用力过度,像要把纸给戳破。   听关女士说过,他的阅读障碍很严重,学习起来非常吃力,常常课上到半节,人已经满头大汗。   而这一刻她撞破他背地用功,为了逼自己看书作题,咬着牙地找奇招,还要遮掩。   不同于平时的臭脸寡言,那时的他木纳局促,一张脸由此可见地烧灼起来,明显难堪至极。   不久之后发生找猫事件,他帮她按腿,手掌贴上来的时候臊得带腮连耳,连呼吸都不自然。   会红脸的男人比钻石稀有,虽然那时候,他还只是个高中生。   那年头鬼屋密室兴起,她总拉着江露去,尤其喜欢玩午夜场。乌漆麻黑里听江露死命尖叫,而她则跟NPC猜拳,或者挎着胳膊跳舞,像参加篝火晚会。   她玩得疯,但关女士很少饶过她的流连忘返,于是只能想别的招数。   周夫子跟关女士一个屋,找不得,想来想去除了猫,也就许少爷了。   她不想跟许少爷说话,加微信大概率也会被忽视,好在发现他爱撸猫,于是在half的衣服袋子里写纸条,告诉他自己今天出去玩,大概多少点回来,问他能不能帮忙开下门。   等half从楼下联谊回来,纸条还在。   虽然上头连个1都没有留,但那天晚上,她守着点给她开门了。   至此关系缓和,给他带点吃的以谢大恩,他也沉默地收了。   有家场子里的NPC长得很帅,痞里痞气满身顽性,是学广告的文科生,跑密室干活纯粹找灵感。   去多两回,跟她们成了朋友。   她自恋过,以为NPC哥哥喜欢自己,后来发现人家看上的是江露,常戴血糊刺啦的面具去吓小姑娘,下班还跟她们一起玩。   为了追江露,NPC哥哥主动送她们回家,先是到她楼下,再有一段路和江露慢慢走。   那晚她回家,还是他开的门,和每回一样不看她,转头就要走。   她包包里揣着两罐红乌苏,伸手拽他:“喂,要不要喝酒?”   示好的动作,明明俩人最近关系转温,可他肩膀一拧,绕过猫就走了。   没头没脑,又开始摆臭架子。   她烦他阴晴不定,强迫half也不许去喵他,跟着一起疏远。只等他考完高考,打她们家离开。   可某天half把个绘本拖上楼,翻开一看,黑色马克笔条条线线,一页页都画的是她。   据此,她怀疑许少爷是个玩暗恋的骚包,但因为NPC哥哥的事,她还是把自恋症掖了又掖,哪怕他不去留学,甚至报考她所在的学校,以及拒绝回他自己家过暑假,她都能把疑点一个个推翻。   机会来得突然,也许并不算机会,只是她一时没憋住。   学生摆谢师宴,关女士和周夫子去吃席,留他们俩在家吃饭,餐桌上她没憋住,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后来确定关系,俩人瞒着家长去楼下约会,她问他有没有跟女孩儿打过啵,问完也不等回答,直接磕了上去。   那时候接吻没经验,但她看过片,知道得破嘴吸舌,只是换气有障碍,弄得他跟猫一样嘤了两声。   她退开,再看他两眼濛濛,看起来像哭过。   她逗他:“我吻技可是被夸过的,哪有这么烂,还会把你亲哭?”   “……”   再后来天送良机,他去学校报名,她作为学姐被指名代理。   小学弟高又帅,一路被搭讪,被要微信,她气成椰子球,回家的时候走路像要飞。   他遵守不公开的约定,不敢跟她离太近,闷声跟在后头走。   开学季,地铁上人挤人。他替后上的乘客提行李,转身看她差点连吊环都拉不到,再顾不得那么多,长臂一伸,把她扯到怀里。   刚上大学的少年郎,汗都是香的。   抱着抱着,抱出想法来了。   第一次开房啊,递身份证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浑身僵硬,眼睛不知道该放哪里。   她讨厌被尴尬左右,窗帘一拉就坐他腿上去了。   受了撕扯,他气都是浊的。   犯戒,自然而然。   做完后她腿都软了,钻进被子里问他:“你包P割过吗?”   “……”   回忆终止。   几年后的许总下巴搁她肩头,苦笑叹气:“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当你男朋友。”   这话什么意思?周绾梨毛了:“反正没想过是你!”   许鹤同啄她的脸:“可但我到底成你男朋友了,两回。”   这有什么好强调的?周绾梨切一声:“你那时候也太装了,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每回都故意摆脸子?” 第19章 婚房 认女婿   【Chapter 19】   -------   一见钟情吗?   许鹤同想了想:“我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 你把我暑假作业给烧了。”   “……”学前班的事,也记太清了。   周绾梨觉得他身份证应该写错了出生日期,绝对把十月记成九月了, 不然怎么跟天蝎座这么匹配?死记仇。   “第二回 , 把我头发给点了。”许鹤同继续。   “……你这是跟我算帐呢?”周绾梨被惹得扭头。   “我跟我妈告状, 我妈还笑我,让我长大以后谈女朋友就找你这样的。”许鹤同笑笑:“说我总不作声, 就该找个能让我出动静的, 哪怕是哭两嗓子也好。”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捏造的话,但提起早已不在人世的长辈, 周绾梨还是软化下来。   她转身在黑暗里找他嘴巴, 安抚性地亲两口:“阿姨眼光好,提前给你指点到位。”   许鹤同托住她的腰,跟她慢慢吞吞吻了一阵:“感谢我妈,让我去到周家。”   这也太上升了,周绾梨在被子里拱着,心里骂他浮夸。不过虽然寄住她家的逻辑有些沉重,但确实有赖于长辈的相交,她才得了那样有意思的初恋。   犬系男友, 甘心当感情里的二等公民, 自愿进行精神阉割, 双手捧上话语权,唯女友是从。   再说详细一点, 就是男德被植入DNA,五感的雷达只为女友而动。用湿漉漉的眼和一撩就硬的器官,加上动听的忠诚绑架伴侣,让伴侣挪不开脚。   那时候的许鹤同, 在她面前就是个点头娃娃,连生闷气的时候都很少。偶尔抿个嘴,被她一亲就开。   现在呢?   被子早到床尾了,周绾梨勾起显眼的礼物边边,嘴里担心:“裤子没洗过,会不会尿路感染什么的?”   许鹤同抓住机会:“那周医生帮我看看?”   周绾梨捏他的嘴,不许他乱给自己安职业,但身体还是支着卧过去。伸手拉开床头柜,整整一抽屉的装备。   那晚,周绾梨没回家。   转天午休,关女士打了个电话来,说在超市碰见唐又莲,得了唐又莲热心送的月饼。   关女士说话向来有条理,这回少见地含糊起来。   捋捋大概是这么两桩事,一是唐又莲有个亲戚孩子转去周夫子班里,想让周夫子多多关照。第二,则是唐又莲向关女士打听许鹤同家里的事。   周绾梨听得好笑,单纯为了关女士那不自然还硬装自然的口吻。   晚上回家,坐的江露车。   车子穿梭在楼宇森林间,俩人聊了一路不带停的。   江露温习到剖腹产的视频,切八层,后面还跟着推了个动态,是不止挤恶露的产后笔记,新妈妈笔力极好,写得让人感同身受。   以前没往这方面想,但自从做决定要孩子以后,江露以为自己真做好了心理准备,哪知道看完这些,她浑身没力气,甚至做梦梦见自己被人斩成两半,躺手术台上没人管。   这么连惊带吓,最终还是决定不生。   费三当然怎么都随她,但婆婆不肯,听说小儿媳妇要拉着儿子搞丁克,开始电话信息地轰炸过来,半强迫半指责,还让她去京市,说是约了什么妇科圣手给她开药。   婆婆自恃皇城脚下的,虽然没提什么通天纹,但倨傲埋在骨子里,免不得有颐指气使的味道。可惜江露这个儿媳妇也不是能受气的主,呛回去直言不生,有本事让她儿子离婚。   费三最近忙店子装修和开业筹备的事,这阵不在虹城,隔着电话哄不拎清,江露也不耐烦听他叭叭,转身找周绾梨这个好闺蜜来了。   一进门见了长辈,江露习惯性为她遮掩:“梨子昨晚在我家里睡,我今天就来缠她了,叔叔阿姨别嫌我闹腾。”   说完去楼上,见周绾梨在憋笑:“你当我爸妈真就什么都不晓得?”   “嗯?”江露往楼下的方向看了看:“你是说……叔叔阿姨知道你跟许的事?”   “应该早有无数个瞬间是猜到了的,但是没明说。”周绾梨伸手进去掏内衣:“你猜当年,我们为什么不公开?”   虽然大学后许鹤同住宿舍,但周末和假期一般都是回周家,年节什么的也在周家过。如果揭穿他们在谈恋爱,尴尬倒还其次,许鹤同是肯定得搬出他们家的。   “我爸提过一回,很委婉,但我听出来了。”周绾梨悄悄笑。   江露嘶一声:“提什么?叔叔让你们做好措施,别闹出人命来?”   这么着,顺势拐到十八禁话题。   多少年的朋友了,番和片资源都分享过,更别说聊几句性\\生\\活。   许总是周绾梨开发的,技术也是俩人一起摸索,或者一起看片学的。默契不消多说,要解锁新玩法也分分钟就能领悟的事。   他说喜欢她的背,却钟爱正面进攻,抓着她的肩,埋下头来暗暗使劲。   昨晚是一两场不够,还进过加时赛。到最后她头皮都麻了,亲自帮他把东西褪下来甩了甩:“这都快稀成椰汁,别砸了。”   在别人的感情上,旁边者总是不缺热心,且总有唏嘘的。   “你俩当年要没分,指定婚房都住上了。”江露坐在飘窗上,遗憾得不行。   周绾梨把面膜的精华液抹到脖子上,问她:“你要看吗?”   “什么?”   “婚房。”   电脑打开,进邮箱找到几年前的邮件,打开压缩包,看到几张图纸。   平面图,以及效果图。   平面图是两居室,效果图更直观些,入目就是明亮敞阔的衣帽间,客厅L型粉色沙发,上面摆着同色调的抱枕,地上铺了大块的羊绒地毯,也是女孩子喜欢的颜色。   走廊避阳的角落里,有一张委委屈屈的办公桌,勉强能看出是给男人用的书房。   次卧是儿童房,不太幼的卡通元素。主卧有个大飘窗,跟她们现在坐的这个差不多大,连窗帘也是相似的风格。墙上有个模糊的大相框,床头甚至有个很刻意的囍字。   不消多说,是许鹤同当年设计的婚房。   江露揭下面膜:“就你俩这感情,这干柴烈火的程度,这么深的纠葛,任姗脑子怕不是被电钻打过,瞎作个什么劲?还有她妈也怪搞笑的,居然跟关阿姨打听许的家里?想干嘛啊小老太太?认错女婿了吧?”   周绾梨跟着笑了笑,长辈叫去客厅吃水果,没再继续了。   八卦是人类的□□乐,周绾梨跟许鹤同的恋情无疑是最近的焦点之一,虽然俩人不算什么很有名的组合,但认识的人都少不了会问上一嘴。   这天游丹打工地回来,给周绾梨带了网红店的提篮蛋糕和咖啡,顺便提起这件事。   除了打趣俩人的“地下恋”之外,也提到了任姗。   据游丹所说,私下里不少传言,说是许鹤同跟任姗确实谈过,起码是有暧昧的,但她这个初恋女友一回来,就把人家给搅和了。   创业艰难,但任姗始终跟随着不离不弃,年轻的单身男女这么伴了好几年,日久生情是再自然不过的。更何况任处处都体现对许的关心,甚至女友作派。   不少人都觉得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虽然没人像梁守那样把话说直接,但夸赞郎才女貌是常有的事。   最重要的是,任姗虽然每每笑着不接话,却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这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坐实了么?   聊着聊着,游丹还提起一件亲眼所见的事,说是许鹤同有回喝多了去隔壁房间醒酒,没多久任姗就端着解酒的东西跟了过去。   “要说任工对你男朋友没想法,我是打死不信的,你最好防着点。”游丹好心提醒。   在她充满期待的注视下,周绾梨洒然一笑,说出句很恋爱脑的话:“我的男人,我信他。”   女主角都这么表示了,场外观众也不好再追着说,否则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   游丹喝口咖啡,椅子一转看到工装总监走过,悄声说了句:“这位总估计在烦,该怎么让晨晨接受和解,把那案子给销掉。”   铲子落到蛋糕上,周绾梨脑子空了下:“为什么要接受和解?”   “还能为什么,为了公司名声呗。”   游丹这话才落进耳朵,周绾梨的钉钉来了消息,HR找她。   起身去到会议室,在那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周绾梨听了场荒唐的谈话。   因为朱晨晨的事,LP在行业内的名声受损,有些工装公司跟LP合作,产生了一些不好说出口的顾虑。   再有,就是之前也有过类似的“误会”,但那位同事选择配合公司,最终息事宁人。   而公司的意思,是希望朱晨晨考虑考虑LP的品牌形象,而作为跟朱晨晨私下交好的同事,周绾梨也被公司赋予厚望,希望她能劝说朱晨晨得过且过,别不依不饶。   弄清这场谈话的目的,周绾梨重重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好扯。   比起女员工要伸张的正义,公司在合作伙伴眼里的形象更重要。   这太他妈魔幻了。   HR也很无奈,但人在职场,多数时候只有执行的能力。   结束那场谈话后,半小时周绾梨都有点缓不过劲来,这节骨眼上正好看到许鹤同发来信息,忽然就很想见他。   说到底这也是周绾梨的第二份工作,虽然不算初入职场,也不至于消化不了,但倾诉欲跑出来疯狂作祟,让她想跟他分摊这份令人失语的愤慨。   请两小时假,周绾梨提前开溜,去了屹川。   秋阳正好,把一栋商墅照得亮堂堂的,像镶了银边的玻璃樽。   周绾梨拍了拍屹川的logo,给许鹤同编辑信息:「在你们楼下,方便进去吗?」   「等我,马上来!」   几分钟,许鹤同出现在一楼的迎宾走廊:“怎么突然来了?”   “不能来吗,那我走了?”周绾梨袅袅撇他一眼,作势要离开。   许鹤同无奈地拉住她,明知是被调戏却还是认真回答:“怎么不能来,你住这里都行。”   周绾梨眼里有了明显笑意,跟他十指相扣,一幅温温软软的女友形象。   这么着出现,肯定要受到关注的。   周绾梨挂上礼貌的微笑,回应每一股注视。走到二楼时,遇见正要去茶水间的任姗。   见到她的那刻,任姗嘴角笑容落下,很快又勉强提起:“梨子。”   周绾梨也跟她打招呼,同时敏锐地察觉到,办公室不少人的视线都微妙起来。   想来在群众视角,是看到个三角恋的修罗现场。   闲聊两句,看到任姗提着的杯子外壁挂着一圈唇印,周绾梨松开许鹤同的手,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豆沙色的丝绒外壁,圆管纪梵希。   迎着任姗绷住的面色,她伸手递过去:“唇岫确实比较沾杯,还是这支口红比较好用。” 第20章 老板娘 不情愿   【Chapter 20】   --------   周绾梨被牵到三楼, 进了许鹤同办公室。   上回来是小助理兼前任,这回,是跟他复合的初恋女友。   进去不久, 叫的下午茶也送到了。   许鹤同拿手机给她看:“都在谢谢你。”   周绾梨看见了, 一条条绿框冒出来, 在夸她漂亮,还有人直接喊她老板娘。   “不得了, 连天仙都出来了, 夸得我好脸红,我是不是得发个大红包才行?”周绾梨捧住脸, 装出害羞样子。   “发, 支付密码六个一。”见她只说不做,许鹤同接过手机,一口气点出十个红包,炸得大群响个不停,隔着堵墙都能听到外面有多热闹。   “财大气粗啊许总!”周绾梨拖着他的手左右晃动,笑得鼻梢都起了皱。   腻歪一会儿,又想起来的目的,把朱晨晨的事给说了。   看女友边说边气, 许鹤同拧开瓶盖递水给她:“LP名气不低, 没想到公关意识弱成这样。”   “?怎么说?”   落日投到她脸上, 许鹤同把窗帘调低一些:“就算只出于道义,女员工遇到这种事, 公司也应该积极帮她打这场官司才对。全额承担法律费用,满薪事假领导安抚,一样不该少,这样也能提升公司其它员工的稳定性和归属感。”   说完摸摸周绾梨的脸:“看, 听到这样的意思传达,你就对公司失望了吧?”   周绾梨点头,她哪止失望。   许鹤同继续说:“维护的态度摆出去,不管结果怎么样,对企业是很好的宣传时机。比如现在正做校招,雇主品牌可以借这个强化,包括社招的口碑也会好一些。”   “其次,这桩案子开庭绝对会引起热度,道德上占优势的一定是LP,到时候社会关注上来了,家装这边C端的业主肯定会有选购偏向,还有大甲方的项目,都有一定程度会优先选择LP。”   长篇大论完,许鹤同敲了敲桌沿:“不过……嫌女同事不识大体闹这么凶,想影响她息事宁人。我猜,你们工装总的建议起了大作用。”   “嗯?”周绾梨伸手扒拉他:“这又怎么说?”   “有没有可能,他心虚?”   “你是说,朱晨晨被那龟儿子带走,跟他有关?”   许鹤同咳了一声,点到为止。   他不敢说太绝对,既是谨慎,也是不想让女友觉得这行的人都脏心烂肺,毕竟圈子里埋头做事的才是多数。   “你好厉害,好会分析!”周绾梨捧场十分,做作地对许总星星眼。   许鹤同享受女友崇拜,对这份夸耀欣然受之,像灌了一嘴蜜:“律师那边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周绾梨说不用:“有人给介绍了,挺靠谱一位律师,以前还代理过女性被职场性骚扰的案子,经验丰富。”   指间顿住,许鹤同装顺嘴问:“费三介绍的?”   “雷珲,他那个发小。”周绾梨喝完水,把瓶子递过去,背往后靠:“你怎么弄这么把椅子?”   许鹤同接过水瓶,收拾好思绪:“这椅子怎么了?”   周绾梨两臂摊开,腰部用力,带着前后攘动几下:“像不像情趣椅?”   她不说,他是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许鹤同噎了几秒,耳朵尖有不自然的红:“你想得真多。”   “延安西路那家主题酒店,咱们不是试过这种椅子?”周绾梨提醒他。   旧年记忆像强盗入侵,许鹤同嗓子发痒,又咳了两下。   “感冒了?”周绾梨下了椅子,摸他桌上的小柴胡:“怪不得你喝这个。”   “昨天吹风了,喝着预防的。”   “那不能碰了,今晚我给你服务。”周绾梨活动手腕,像个飞行惯犯。臭男人不臭,有点刺激的腥,东西像剥了皮的西梅,外壁筋纹脉络交错,手感不算差。   许鹤同被挑出反应,垂头一句:“应该……不至于传染。”   女友来探,班肯定得提前下。   小情侣在一众起哄的声音里离开公司,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买菜。   经过日用品区域时,许鹤同的视线在牙刷和毛巾上流连两秒,手肘才动了动,被眼里只有西瓜的周绾梨径直拉走了。   回去洗菜做饭,周绾梨把独居在家的江露也叫上,一起在许鹤同家里吃了顿晚饭。   江露吃完就走,没有多逗留,临走前暧昧地比了寒国男人最反感的手势:“有需要我对口风的,无条件配合。”   送走江露,许鹤同收拾碗碟,打扫卫生。   抹布盖上桌面,听见周绾梨问:“东西呢?怎么找不见了?”   “什么?”许鹤同问时抬头,见周绾梨半挂在墙边,摆了个妖娆的姿势:“你好好想想?”   心一下跑到云端,许鹤同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右边衣柜,最后一格抽屉。”   “洗了吗?”   “洗了。”   “手洗机洗?”   “……手洗的。”   对话来回两趟,许鹤同心思跑偏,差点把洗干净的抹布摊到刀架子上。   浴室里刺刺地响,是淋浴头发出的声音。   按她的习惯,淋浴应该很快……吧。   然而浴室里那个故意折磨人一样,不仅洗了好久,出来时还套着他的浴袍。   浴袍衣领子拢得严实,腰带也系得紧,最重要的是,她洗头了。   许鹤同摇摇头,认命地找来吹风机给女友吹头发。   吹风机造出的动静里,许鹤同站在后面,周绾梨一只脚垫在屁股下坐着,等头发半干的时候她膝盖后伸,脚尖不老实起来,直接去找目标了。   许鹤同往后退一步,躲开她的夹弄:“别乱来,等下头发绞进去了。”   周绾梨直接抢过吹风机关掉,摸出发箍戴上,脸藏在半边蕾丝面罩后,声音犯嗲:“小学弟,来跟学姐大战八百回合呀~”   说话间,袍子的腰带松开。   ……   过后躺了好久,周绾梨才找回点力气。   她留恋床尾,刚才没让许鹤同把她搬回去,这时候抬起头,看许鹤同靠在床头,下半身埋在被子里,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迭动。   他巴掌反扣在床垫边缘,摸了根烟往嘴里送。深闷一口,好看得好命。   虽然知道他会抽烟了,但事后烟,这是头回在她跟前抽。   她爬过去,被他下意识捞住,手指搓搓她的肩:“冷吗?”   周绾梨摇头:“我来一口?”   许鹤同探手把烟掐灭,嗓子像劈了一样:“对身体不好,别碰这个。”   “哦。”   在余韵里厮磨了会儿,许鹤同的拇指捻着女友腰窝,矮下身子亲她一下:“在我车上捡到口红,怎么不跟我说?”   原本贴合在一起的唇肉立马分开,周绾梨错开嘴:“怎么?我让任姗难堪,你不好受了?”   “我为什么要不好受?”许鹤同皱眉。   “除了在乎,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几句话,瞬间浇烂维持的缠绵壳子。   手臂被推开,许鹤同注视着周绾梨:“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当然。”   “你到底……因为什么跟我复合?”   话里有话,就差跟上具体猜测了。周绾梨别了别头发:“你觉得呢?可能是为了以女友的名义,合规睡你?”   见许鹤同唇线抿直,她扯出笑:“也可能是为了打脸任姗,为了向她证明就算她跟你朝夕相处,你也不会跟她在一起,反而我勾勾手指你就过来了,所以我就是拿你当工具人恶心她。这个回答满意吗?”   甜蜜阈值下调,而敏感势必带来尖锐,心里但凡起了一点风帆,嘴皮子照单全收,怎么酸刻怎么表达。   末了,周绾梨又冷笑着跟上一句:“我这把回头草,你吃得很不情愿吧?”   许鹤同咬住后槽牙:“为什么这样,你说话真的很难听。”   “难听吗?我以为你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毕竟咱们复合,本来就奔着分手去的。”   脸赤着,身子也赤着,俩人光溜溜地坐在黑暗里吵架,就像四年前。   周绾梨这回撤得很迅速,动作快到许鹤同拉都拉不住。   电梯键揿下,周绾梨冷腔冷调:“不要跟着我,否则我会说更难听的话。”   “什么更难听的话?”许鹤同往前走,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   电梯上来了,周绾梨挡在口前,侧头看他:“你真想听吗?”   她藏着话,暗示却不能更直白。   梯门关上,许鹤同双脚像被锁住。   嗓子眼痒得让人烦躁,扁桃体像绑了个铅球,拖着一身困意,他更感无力。   深夜不欢而散,这回,并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怄气。   不交心的恩爱纯度太低,脆弱得像摆好的多米诺骨牌,只要有风经过,多半祸不单行。 第21章 想娶她 谈谈   【Chapter 21】   -------   天气转凉, 周绾梨也与许鹤同进入冷战。期间许鹤同出差一周有余,冷战线也就拉长了些。   等回到虹市,就收到了任姗的离职申请。   到底是一起走过来的工作伙伴, 许鹤同找了季鹏, 三个人在茶室小聊。   过程整体是平和的, 有场面话,也没少感慨初创的辛苦和波折。   离职原因没必要深入去追究, 同样的, 哪怕季鹏中途去洗手间,独处的时候, 任姗也没有提起过别的。   有些话不再问出口, 是她死守的尊严。   只是听出许鹤同有鼻音,临离开前任姗还是没能捺住,开口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许鹤同清了清嗓子:“没事,晚点去挂水。”   聊完下三楼,季鹏跟着去了任姗办公室。   椅子里一栽,任姗问季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搞笑,很瞧不起我?”   别人眼里,她大概就是个脸谱化的女二。性格真空, 人设愚蠢又恶毒, 热衷于在男女主之间搞事, 整天活在臆想里。   争取自己的爱情,追求真心喜欢的男人, 却显得像公式化的跳梁小丑,只配唾沫。   季鹏不是傻子。   谁都可以自嘲,但你要真跟着人家的话往后说,大概率是会得罪人的。   他摇摇头, 岔开话题问:“你去木守?”   任姗不瞒他:“有考虑。”   “你不觉得梁守做事说话,多少有点刻意吗?”   “或许吧,但他也确实推了我一把,让我面对现实。”任姗垂下眼睛,嘴角有苦笑的涡。   季鹏手里把玩马克笔,叨咕着问:“你有没有想过,别的不管,以后专心屹川的工作,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在季鹏看来,行业内论资历,任姗不尴不尬。如果去到其它团队,比起优势,恐怕先露出来的是局限。   如果单干,手里握有的客户又能吃多久?够养团队吗?风险只会比她想象中的更大。而梁守那种人的欣赏,本身就是件值得警惕的事情,没有多少当真的必要。   公司在上行阶段离开,她的损失是估量得到的。   所以起码未来两年内,继续留在屹川发展,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情情爱爱那都是务虚。只要不触及自身利益,为了私事而离开,这种行为很没有必要。   苦口婆心劝考虑,各种挽留加分析,任姗指尖绕着皮尺子,跟他开玩笑道:“这么不想我走,你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季鹏稍有尴尬,但摸摸鼻子,很快打诨过去了。   一起奋斗过,对异性间的欣赏是有概率会出现的。   这几年来,他确实对任姗生过那份心思,但一来任姗全心扑在许鹤同身上,二来嘛……他已经碰到了更合适的,彼此都看对眼的姑娘。   感情上面男人总是更现实些,不会在一颗树上吊死。痴心这事太不经济,眼见没戏,抽身也及时得多。   工作上同样,劝说无果,也就不再多嘴了。   从任姗办公室出来,季鹏碰见握着车钥匙的许鹤同。   他看眼腕表:“去接女朋友?”   “医院挂水。”   “一个人?”   许鹤同不耐烦了:“你要陪我?”   “轮得着我吗?你不是有女朋友?”季鹏嘴咧开,目光绕着他走一圈:“不会吧,多少天前还在撒狗粮,就闹别扭了?”   这回是真没耐心了,许鹤同迈腿下楼,头也不回。   比起发红包那天的新郎倌样,今天丧眉搭眼,影子都像被拖着。   难得不忙,季鹏揣兜站了会儿,对着许鹤同的背影犯起琢磨,突然想起一堂事来。   有回饭局喝猛了,他跑隔壁包厢醒酒去。   包厢里有硕大的圆型餐桌,他晕乎乎躺椅子上摊尸,整个被桌布挡住,导致后进来的人没发觉。   自己同事的声音不难分辨,他听出一前一后分别是许鹤同跟任姗。   人爬不起来,只能勉强睁睁眼。耳朵嗡鸣的时候,任姗开口说的什么他没太听清,但看到男人影子在墙上抻高,应该是许鹤同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们只能当同事。”   “你还是忘不掉她?”任姗这句,他倒是听清了。   许鹤同走路画龙,人也有些大舌头:“我想娶她的,我以为能和她结婚的……忘掉她,怎么可能……”   现在看来,是衣不如旧,但旧可不好穿呐。   孤零零在医院挂完水,许鹤同驱车去了LP楼下,却从林嘉嘴里听说周绾梨跟出去做简报,不在公司。   大太阳照着,身上有些发冷,许鹤同一个喷嚏埋在肘弯,旁边经过的老人家如临大敌,赶忙带着孙子避开了些。   当晚近十点,周绾梨回到家里小区楼下。   推门下车,雷珲在主驾位探头出来:“放心吧周妹妹,丁大状就差拍胸脯了,一准把那孙子给送进去!”   “谢啦。”   “别见外,你不也帮我忙呢嘛。早点睡吧,后天见!”   道完别,朱晨晨的信息也过来了。   「梨啊,我觉得那人成飘了,他真靠谱吗?」这是在说雷珲。   他去接朱晨晨时候嘴里咬根冰棍,谈吐随意。尤其在那位斯斯文文的律师旁边,更像个满嘴跑马的混子。   不过如果尽扯高大上的词汇,可能又像装腔的了,毕竟跟他吊儿郎当外形太不匹配。   周绾梨走到绿化带,摁下语音条正想说话时,一辆黑色的GLC从车道驶过。   因为眼熟,她的视线跟过去。   如果没看错牌号的话,是许鹤同的车。   环状尾灯闪了闪,车子拐个角,开到主道。   车内一片静,不远处遇红绿灯,中控显示有电话进来。   许鹤同看眼来电,直接给摁掉了。   精力有些支不住,他展开眼镜戴上,余下的路程里,专注得不敢分一点神。   等回到家里喝完药后,看到有手机短信躺在通知栏:「同同,我是沈阿姨。我和你爸爸周日会去虹城,到时候方便一起吃饭吗?」   夜静得像死了,许鹤同靠上沙发背,手指插进头发,无力地滑到脑后。   周绾梨回到家,洗完澡后包着干发巾下来:“爸妈,我周末去趟深市。”   关女士抬头:“去做什么?”   周绾梨把雷珲的事讲了,补充说:“两边到底是我介绍的,我得去一趟,也顺便跟旧同事聚聚。”   “姓雷那位,是男性?”   “啊。”   “就你和他?”问这话的时候,关女士背脊都差点直起来。   “还有个女孩儿,就上回跟你们说那个。她可能到时候进那家公司,先跟过去看看。”   “哦。”关女士靠了回去,手在遥控上放了两秒,忽然指挥周夫子:“帮我把小许送的那罐红参片拿来,我泡杯茶喝。”   这暗示……   周绾梨解下干发巾,嘴角颤了颤:“这都什么点数了,妈你小心喝上火,明天流鼻血。”   周末来得很快,两小时的航班,到深市还没过中午。   公司选址南山,有人来接机,把几人带到南山一间海鲜酒楼。   走去楼上包间,看到大半熟悉面孔。   公司解散的场景好像就在昨天,虽然一群人也曾经乌眼鸡似的吵过斗过扯皮过,但久别重逢,只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尽的旧。   吃完去了位于蛇口的办公室。还没正式开工,办公家具陆续入场,有人在贴印着公司logo的防撞条。   逛一圈,周绾梨去洗手间,回来听见有人叫她:“阿梨。”   是以前的客服经理庄阳,俩人合租过一间房子,她结婚的时候,周绾梨还去充过姐妹团。   结伴往回走,闲谈几句后殪崋周绾梨问:“轩仔怎么样?”   轩仔是庄阳儿子,没少被带到公司玩,总是亲热地喊她姨姨。   “他啊,到狗都嫌的年纪了,一天天皮得要死,我家婆都受不了他。”庄阳摇头吐嘈儿子,几句后看眼周绾梨:“听小朱妹子说,你跟初恋复合了,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吗?”   周绾梨这才想起来,庄阳确实见过许鹤同。   那时她刚到深市不久,与许鹤同进入冷战期。   谈了好几年的情侣,从闹矛盾到正式分手,总有那么几段拉扯要走。   从江露那里知道住址后,许鹤同找了过来。   他到的时候周绾梨还在忙活公司的蓄能会议,是准点下班的庄阳给他开的门。   大概是干待着不自在,他依靠庄阳的指点和地图导航,摸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一袋子菜,给她们做了顿晚饭。   吃过饭后,庄阳称约了朋友看电影,把房子留给他们。   特意跑来看自己,还系着围裙做饭洗碗,甚至动手把房间给收拾了一遍,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看见许鹤同缩起背挤在逼仄的厨房洗碗,周绾梨上去抱他亲他,跟他唇挨着唇讲小话,笑的时候热息刺得对方肉痒,心更痒。   于是舌头咂到一起,搅出暧昧的口水声,最后激烈地做了一场。   但也是那一回过后,他们正式分了手。   也够巧合的,这回又是在冷战。   面对庄阳的问题,周绾梨有些尴尬地蹭了蹭鼻子,点头说是。   “那这回复合,肯定奔结婚去的吧?”庄阳随之问道。   “呃……”这话不知道怎么答,周绾梨只能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   晚上住在欢乐海岸旁边的万豪,和朱晨晨一起。   回去得晚,错过了八点的烟花表演,所幸还有湾景可叹。   “这夜景可真漂亮。”朱晨晨举着手机拍小视频:“白天也好看,天蓝云低的,像宫崎骏的画。”   “靠海的地方,天空是要澄净些的。”   “也是。”朱晨晨低头发朋友圈,顺嘴问一句:“对了梨子,你跟许工怎么复合的啊?”   周绾梨想了想:“因为一个快递吧。”   “哈?”这话给朱晨晨闹蒙了。   沿着朱晨晨的疑问,周绾梨也想起这事来。   复合后有一回,她问过他为什么要寄内裤,他别别扭扭,说本来想寄的是剃须刀,但下单的时候心跳作怪,让他在两样商品间选错地址,这才有了场小乌龙。   不过他同时也说了,对于她的“指点”,他铭记在心。   现在想想,快递事件好像没过去多久,复合后的相处更是一双手数得过来,但他们间的跌宕起伏,俨然走了个遍。   酒店环境不错,一晚睡得也还算好。   转天起得早,周绾梨跟着去看了看项目,吃过午饭后别过旧同事们,往机场去了。   才过安检,手机亮起来电。   看见备注是关女士,周绾梨眼皮痉挛性地抽动了下。   接起电话,关女士声音半埋着,像是拢着听筒说的。   “我问你个事。你许叔叔一家来了,父子俩吵架,小许跟他爸说自己不婚丁克,没有结婚的想法?”关女士压低嗓子:“你晓得哪个情况伐?”   行李箱的轮子稍微卡了下,周绾梨干脆拉到身侧,拄着提手:“不晓得。妈我要登机了,回去再聊。”   电话挂断,告示牌上的航班信息不断跳跃。   周绾梨踏上步行电梯,腾出手给许鹤同发信息:「晚上有空吗?找个地方谈谈?」 第22章 躲你 谈谈   【Chapter 22】   ------   那头周绾梨编辑着信息时, 这头的关女士收起手机,往饭店的包厢回。   人踩上外面地毯时,就听到里头还在争执的声音。   打开门, 一双父子针锋相对。   “你真敢不结婚, 以后别想要老子的钱!”这话出自许东的口, 因为儿子的表态,他早气得脸都黑了。   “谢你提醒, 不过我也没想过要, 留着给你马上出世的孩子吧。”许鹤同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有之前找你借的款,我会跟利息一起还你。”   话说完, 他对关女士与周夫子认真告别, 抬脚出了包厢。   收到关女士递来的眼色,周夫子追出去劝解年轻人。   到饭店门口,许鹤同停下来道歉:“对不起周老师,我刚才……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周夫子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许鹤同捏紧车钥匙,脖颈低着,像被人照脑袋劈了一下:“周老师,我跟……”   “跟我们家女儿拌嘴了?”周夫子截了他的话, 眼中带笑。   在学校待好些年, 班主任也当了不短的时间, 对小年轻之间的那点子猫腻,周夫子再敏感不过。   比如他们女儿装得有模有样, 小男生努力配合,却不大藏得住。   尽管肢体再怎么努力地扮泾渭分明,可耐不住情愫的播弄,总有一方会露馅。   看似表面冤家, 实则有一方满眼热炽,直白得令人莞尔。   比如眼下的许鹤同,束手束脚,像要立正挨打似的。   周夫子让他放松:“我们女儿呢,脾气像她妈妈,艮脑袋,憋着要强。那个公司解散的事,你看她好像不放心上,其实压力都积着不说的。”   许鹤同心头一绊,恍了下神。   确实。创业失败的这回经历,像是折断了她精神上的一根脊骨。曾经嬉笑怒骂,性情鲜活的姑娘,现在也学会了屈就和逢迎。   爷俩在外谈心时,关女士留在包厢里,目光扫到主座的一对夫妇。   许东穿着衬衫西裤,衣容得体。   忽略坐着的轮椅,比起因病致残不得不退居的企业家,他更像一位仍在前线掌舵的老总。   而此刻他拳头落在桌面,打出气怒的节奏来:“臭小子,早晚有那么一天,老子要被他气成脑溢血!”   “你别呀,身体要紧的。”见丈夫气成这样,沈雪忙上手抚背顺气,语气柔柔,眉眼温良。   察觉关女士的视线,沈雪抬头看过来:“关老师,同同他……”   关女士一听这人跟自己说话就犯堵,她看眼沈雪抱起的小腹,勉强掀掀嘴角:“老周跟着呢,别担心。”   沈雪,原本是请去辅导许鹤同功课的家庭教师,可在许鹤同生母去世之后,她却与许东这个雇主有了男女感情。   家教变后妈,大人们的爱情神话,是孩子这辈子都难跨过的成长阴影。   而这对夫妇这次来虹城,一个做假肢维护,另一个,则是做孕检。   讽刺的是当年明明有人承诺过,这辈子不会再娶,更没有再生的可能。   一场聚餐七拱八翘,散也散得人直摇头。   关女士问周夫子:“小许怎么样?”   周夫子说没事:“年轻人难免有点情绪化,我怕他开斗气车,看着他找了代驾才放走的。”   “早知道许东跟他新老婆要来,咱们躲乡下去了,也不来吃这顿饭。”关女士直呼后悔,又不免担心:“你说小许跟咱们女儿……是不是闹矛盾了?”   “年轻人的事,任他们发展吧,咱们还是别管了。”周夫子没提刚才跟后生的沟通,他了解自己老婆,要是小儿女的恋情在她这里过了明面,那唠叨跟长气就是开了闸,没事就要跟女儿叨叨几句。   老两口出了停车场的电梯,周夫子才又提一句:“不过你当年不是太该说手表的事,孩子心里肯定留刺了。”   关女士愣了几秒才想起这事来,她嘟嘟哝哝:“我也不是有意多嘴……”   说起来关女士跟唐又莲还真是有缘,总在不经意时能碰得见。   那年超市偶遇,唐又莲带着女儿任姗。小姑娘跟她打招呼叫关阿姨,礼貌又安静在旁边听着,很有耐心。   期间小姑娘抬手别了把头发,也就那么一下,戴在腕上的表露出来。   巧得很,那表关女士也有一块。她跟许鹤同生母是多年的亲闺蜜,而那表是她们早年间买的姊妹款,虽然作收藏很少戴,但上面有特殊刻记,不可能认错。   所以那表是许鹤同生母的遗物,意义不一般。   重新想起这事,关女士叹了口气:“你说小许跟姗姗那姑娘……到底谈过没?”   “我打哪里晓得,你这么好奇,刚刚怎么不问问老许?”周夫子掏钥匙开车门,打火启动。   “问他,那咱们成什么了?”关女士调门拔高,眼睛也鼓了起来。   车子开出路面,她在副驾坐得心气难静:“你也听小许说不婚不育了,那可是不想对咱们女儿负责任的意思。”   嘴上再怎么嫌弃,总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想到女儿受欺负,当妈的难免心里不舒服。   两口子在一块不能都燥,周夫子安抚她:“气话哪里好当真的?父子俩犯冲突呢那会儿,情绪高位上,一般怎么噎人怎么来。”   年轻人被催婚催出火气是正常的,而那对父子关系常年僵硬,沟通起来经常是你一句我一句砸死完事,能听得见什么好话。   更何况当爹的这回来,还带着已经怀上孕的继妻。   “那也不能瞎说话,他要没跟我们女儿复合管不着,要是又在一起,这孩子可得吃通教育!”对许鹤同心疼归心疼,满意还满意,但亲生女儿的优先级是谁都撼不动的,关女士很为女儿抱不平。   傍晚时分,周绾梨到家。   从华南回到华东,不同于广府的燥热,这时候的虹城,天擦黑时已有凉感。   夜头吃饭,关女士眼神比夹菜还要频繁,周绾梨服了:“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我能有什么话要说?”关女士不肯承认,筷子伸到菜盘里,转手把油酱毛蟹铲了一只给女儿,敲边鼓问:“粤菜不合口味的吧?你看看你,才去两天又瘦了,肯定也是水土不服。”   “……”面对试探,周绾梨没什么心情跟老母亲周旋,因为许鹤同一直没有回她的信息。   新一周班都上了好几天,许鹤同始终没半点音信,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在故意躲着。   对于这个猜测,电话里的江露直接告诉周绾梨:“这都不能再明显了,就是在躲你。”   “为什么……有这必要吗?”   “还为什么,不想听你摊牌,不想跟你又分一回手呗。他又不是个憨的,拿脚趾头都想得到,你肯定又打算提分手。”   周绾梨走出地铁,沉默了下:“总要说清楚的。”停了一会儿后又问:“费三知道他什么情况吗?”   “我们老公天天忙得狗一样,打哪去知道啦?”江露这话透着股心酸感。   上周末,费三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做了男扎。   虽然他一再强调是小手术,而且人看起来确实也没什么大的异常,但江露还是抱着他哭了半个下午,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老公。   不过提起这事,江露倒记得个笑话来。   “对了,你晓得马斌多有意思吧?他听说我们夫妻不和,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呢,诈尸找存在感,可真做得出来。”   “马彬?”周绾梨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磨了磨牙齿:“那王八蛋真不是人,幸好你早跟他分了。”   这话里咬着的狠劲像有仇,江露当然跟着问下去。   周绾梨嘀卡过道闸,一个人溜着边走:“你知道当年,马彬怎么教许鹤同的吗?”   “什么?”   “他教许鹤同在避孕套上扎洞,让我怀上孩子,这样就不会留在深市了!”   听筒安静两秒,江露长长吸一口气:“靠!”她震惊地骂几句,紧接着又问:“那许扎了吗?”   周绾梨:“……没扎。”但当时看见信息的她,并不愿意相信。   毕竟情绪里揪不出逻辑,只有焰焰火气。甚至因为这个,还扔了他准备的求婚戒指。   那时怎么想的呢?   犬系男友,被包装的恋爱脑。   收起手机走回小区楼下,周绾梨低头踢石子。   有辆黑车从余光里过,她反射性地追眼去看,心里一空。   不是熟悉的那辆。   这种有事没干的感觉,太让人分心了。   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却硬生生被拖进程,搞得人睡也睡不好。   她停下脚步,找到许鹤同的号码拔过去。   等待音长而匀缓,而来电提示,却又促又急。   屹川三楼,刚结束会议的许鹤同掏出手机,视线在情侣头像上驻了几秒,还是摁下静音,往办公室走。   来电固执地响了两遍,等他回到办公室,进门看到被她坐过打趣过的摇摇椅时,更觉得头痛。   就像解不开的魔方,总有一面对不上。   他还不太懂,上天安排这么一个她,到底该走哪样的红尘规则?   “叩叩——”有人敲门。   许鹤同应了声,进来的是任姗。   过完这周,她就要离开屹川。   进来后聊了几句工作,任姗说:“昨天,沈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她给你打电话?”许鹤同眉心拧起来,一双黑梭梭的眼中蓄起凌厉。   尽管早有准备,但任姗还是被这反应弄得心里一刺:“你放心,我没接。”   停顿了下,她从口袋中掏出绒面盒子递过去:“这个……还给你吧。”   许鹤同接过盒子,打开见是任姗常戴的一块表。旧款石英表,酒桶型表盘,K金表带。   “既然是伯母遗物,想想……我还是不合适戴着。”任姗声音发苦。   “我母亲遗物?”许鹤同讶异地抬起头,几秒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把眼一眯:“谁给你的?”   ……   电话没人接,周绾梨攥着手机,骨节都给攥白了。   她嘴里窝了一滩话,像发不出的邪火。   这算什么,缩头乌龟还是冷暴力?   情绪蹿到峰值,坐个电梯的功夫,周绾梨洋洋洒洒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差点把屏幕给点穿。   当晚,又没个好睡。   隔天临要下班时,收到诈死那位打来的电话:“准备走了吗?我在楼下等你。”   有坐在窗边的同事眼尖,小声惊呼着,吸引了一撮人挤过去。   周绾梨被游丹拉着,看见楼下的车辆临停区域,许鹤同抄兜站在引擎盖旁。   时值落日,金色令他的鼻背变得挺拔。   而乌眉亮眼,高大清朗,是刻在多数女性基因里的审美倾向。   这个点是社畜一天中最活跃的时间,同事们起哄个没停,催周绾梨快点下去,表演个当众kiss给她们长长见识。   周绾梨不堪其扰,关电脑去搭电梯。   等到了地方,许鹤同深深看她几秒,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不是要找我谈谈?上车吧。” 第23章 坦白局 内容提要   【Chapter 23】   --------   车流隙动, 晚高峰已来。   部门的微信群闹个不停,游丹在发:「都等着给你俩随分子呢,怎么矜持成这样, 狗粮都不肯给我们吃一点?」   周绾梨熄了屏幕, 发现车停在十字路口的左转等待区。她偏头问:“去哪?”   “回家。”信号灯亮起, 许鹤同手扶在方向盘上:“关老师今天做芙蓉蟹斗,我去蹭饭。”   不出半小时, 果然到了周家住的小区。   找到车位停好后, 俩人到了里头的下沉广场。   这里最开始建来做售楼部,后来租做商超, 但没多久就被小区外的底商给挤倒闭了, 现在常年吃着落叶积灰,除了大爷大妈晨练时候会来站一站,很少有人经过,属于不折不扣的视线盲区。   广场大面积铺着空心塑木地板,高跟鞋踩上去有硬响。   以前他们经常跑来腻歪,搂搂腰亲亲嘴,拿这儿当偷情的世外桃源。   可今天来,目的跟亲热无关。   “前几回没接你电话, 不复你信息, 对不起。”许鹤同低声道歉。   周绾梨对这时候的客套十分过敏, 她不想架手架脚,于是直接表态:“你上去吃饭我不管, 但在这之前,先把咱们的事给了了。”   “好。你说,我听。”   他利落,周绾梨也利落:“别客气, 分手的话,我留给你来提。”   许鹤同伫在黑夜里,片晌问她:“因为任姗?”   “我不否认跟她有关,但主要原因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为什么觉得我应该清楚?”   周绾梨并紧眉头:“我以为今天是坦白局,承认你跟我复合另有目的,很难吗?”   “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许鹤同声音平缓,堪不出情绪剂量的浓淡。   “比如心存报复?”挤牙膏一样的对话之下,周绾梨很迅速地烦了:“你自己也说过,创业是一时头脑发热。那么请问你,为什么会头脑发热,跟我有关吗?”   风悠悠哉哉地过,这个点开火做饭的人多,每个方向都有饭香飘出来,哪一股闻着都像家里的味道。   许鹤同凝着对面,发层在颞转角投落阴影。他动动嘴皮子:“后面那个,我不否认。”   “那不就对了?你明明就是拿自己的成功影射我的失败,羞辱我这个loser!”周绾梨喉腔划出一串话,声音尖得像要蹦起来咬人的脸:“所以跟我复合,不过就是你心有不甘想找回场子而已,等我上套了,就痛快甩我一回!”   肾走够了,开始清算旧帐。   都没有走出过去,却还要强行move on,敏感灵魂没能碰上足够粗壮的神经,复合的车肯定要分崩离析。   谈场恋爱而已,卑微是矫情的代名词,硬要玩没意思。   “买新房,以前花心思设计的图纸不用了,人也成不婚主义了,你早就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还装什么装?”   “干脆点分手吧,我自愿被你甩上一回,以后咱们扯平,彻底一拍两散,谁都别再招谁!”周绾梨意兴阑珊地撂下结论。   在她这里,脸已经扯破到一定程度了。   许鹤同的影子动一下:“所以,你轻巧答应跟我复合,就因为猜到我的心思?”   周绾梨没答。   人又问:“没有别的原因?”   “别的什么原因?睡你,还是为了报复任姗?”周绾梨声音丰满有力,话像上满的弹匣,出弹密集,一颗颗穿人心壁。   许鹤同看她:“你窥出我的意图,但你有九成把握我赢不了你。所以你“应战”,你主动问复合,又轻松给我台阶下,为了反羞辱我。”   “哦,你说过不是非我不可,所以当年转头找了任姗,故意用她来激我,后来又起意勾引报复我。那么请问我自.卫一回,有问题么?”   周绾梨微微笑着,审判者的光辉拓在她脸上:“毕竟你说过的,我们也可以是仇家。”   是仇家,所以不躲不避,更不会怂。   在周绾梨看来,相互作戏而已。假装走进认知的误区,把心有不甘解析成念念不忘。   而心领神会的瞬间不叫默契,不过是各自有结界。   谈话似乎到了发僵的边缘,一般情况下这意味着即将结束,然后桥归桥跟归路,哪个再主动开腔,就是先撩者贱。   “喵~”   物业养的老猫经过顶上,僵硬气氛被割开道口子。   许鹤同把手表掏出来:“这是任姗还给我的。昨天之前,我不知道她一直戴着我母亲遗物。”   表是好表,但周绾梨看见就犯堵,可她嘴里的话还没滚到舌尖,许鹤同已经把表收回:“你或许觉得不可信,但这块表,我的确没有印象。”   表被关进袋子里,许鹤同掏出手机解锁:“当年工作室刚开,我和任姗季鹏去量房,路上听到我爸车祸截肢的消息,切了导航,他们跟我一起去的医院。”   屏幕亮起,解释落下的时候,拔号声响起。   几下后有人接起:“同同?”   声音意外又慌张,周绾梨仍然听出来,是沈雪。   虽然跟这位的接触不算多,但当年的周绾梨,对那段相差十岁以上忘年恋主角之一的沈雪,充满好奇。   毕竟在十九岁的她不懂,为什么年轻姑娘愿意嫁给二婚男人?而且那男人不是离婚而是丧偶,还有挺大个儿子。   许鹤同住进周家后,有那么几回,周绾梨碰到来刷存在感的沈雪。   而每回沈雪出现,许鹤同就把自己关到房间,伴随着沈雪嘴上同同长同同短的殷切,关女士的膈应也就差没纹进眼睛里了。   沈雪好像挺爱跟人交流,也好像有点眼盲,还硬要跟关女士聊许鹤同的功课,且身份混乱,后妈的范,家教的点。   再后来周绾梨跟许鹤同恋爱,被母亲和男友双双影响,对沈雪那份好奇,就成了带立场的反感。   这时候莫名其妙听许鹤同给他后妈打电话,周绾梨有些发燥,动脚想走,鞋跟却不长眼地嵌进木地板间的空隙。   她勾住鞋头偷偷往回拔,而对面的许鹤同,已经跟沈雪说上话了。   他先是把从任姗那里得来的信息复述一遍,接着面无表情问出关键:“我母亲的遗物,你有资格处理么?”   听筒里的声音细弱,慌张又委屈地辩解几句:“可我也是,也是好心啊……”   据沈雪所说,那时候许父截肢刚从ICU出来,见许鹤同带回个任姗,以为这是儿子女朋友,拉着任姗动了半天嘴皮子。   “你爸爸知道的,是经了他同意的……”沈雪小声嗫嚅着,又因为继子在电话中的质问而有些心虚。   事情要回溯起来,其实也不算多复杂。   当年许鹤同搬去周家的时候,把生母近乎所有的遗物都带走了,却不知有那么几样,被父亲给偷摸留下。   而其中最令沈雪发鲠的,就是那只明晃晃沉甸甸的手表。   沈雪不知真相,误以为那表是丈夫与亡妻的定情信物,每每看到都要憋闷好一阵。   这种东西离开视线的正当途径只有送人,还不能随便送给谁。   在沈雪看来,她虽然有私心,但也确实端着好意,毕竟叫任姗的小姑娘明显喜欢她那个继子。   撮合小辈姻缘,并不算什么坏事。   “那你昨天给任姗电话,又是为了什么?”   许鹤同声音毫无起伏,可那头的沈雪呼吸促急起来,像是被问得一阵胎动,支吾个没停。   许鹤同摆低手,把听筒放到嘴边:“告诉一件你可能被蒙在鼓里的事,我母亲离世之前,许东带着律师在她病房立过遗嘱。他名下所有财产,只留给我一个人。”   说完点上红键断了通话,再向前几步,蹲下身替周绾梨把鞋子提出来,扶着她稳当穿好。   俩人对面立着,距离比先前要近一些。   周绾梨低头调脚,许鹤同视线锚定她,整个人像要融进夜的阴影里。   重逢后起码一半的时间,他们都在猜心。   四年了,时间把他们捏成两个自以为是的闷罐子,舌头钩住许多的话。光长年纪,在亲密关系的处理上,没有太大进步。   草率的复合,心急的亲昵与热络,带来藏在冰山底下的狼狈。像北调碰南腔,情绪出口蒙头乱撞。   相处的时候,他们追求肉\\体\\高\\潮,可明明连肉\\体都带着记忆,一伸胳膊就知道对方想换什么姿势。过往,本来就是他们绕不开的课题。   感情从不是只谈性的游戏,他们也并不满足泡在不走心的皮影戏里。   “抱歉,引起误会,是我不该。”许鹤同打破沉默:“但我猜会让你以为我跟任姗有过什么,应该不止这块表?”   声音敲在耳膜上,眼神撞到一起,空气中蠕动着说不清的气氛。   周绾梨抠了抠手心。   这跟她想象中的剧情太不一样,节奏被破坏,思绪也摇摇的。   原本在她的设想中,今晚肯定是他冷嗤指责,她还以声色,俩人吵个不休,最后彻底闹掰,顺理成章分手。   可现在呢,像调起高了一样,她的腔子跌回去。   的确,关于任姗,她还保存着一张朋友圈的截图。   是任姗发的动态,在问一款罕见血型,说是朋友父亲车祸急需用血,问有没有认识在舟城能献血的。   那条动态之下,有共同好友问这么上心是不是男朋友父亲,任姗回的:嗯。   而那时候,她也听说了许父出事,请了假打算要回去一趟的……   见人不动,许鹤同叹了口气,打断她的遐思:“我们不是彼此的债主,需要的不是清算过去,如果因为意气用事和不肯说清的话再闹一回误会,跟四年前有什么区别?”   周绾梨在他的提醒中绷起脸来,掏手机找到那张截图,嘴里不忘纠正:“好像明明是你不支持我工作?”   那时她决定要去深市,而他抱着不肯让她走,或者退学跟她走,或者先把婚给结了。一波又一波的怪念头令他行径无赖,更让她狂按眉心。   也是那回,她头一次觉得男友太不成熟。所以他越是低自尊挽留,她越是想离开,去火热的行业创业价值。   心本来野了的人,一心想着自我实现,而不是在家乡专注小情小爱。   这当口许鹤同已经看完截图,他脸黑得像墨:“我没看到过这条动态。”   “知道了。”周绾梨收回手机,划回主页面。   其实只一个删掉的举动,就能推覆出这后面的转合。   选取可见好友这个功能,真的很有意思。而且她有江露,任姗也有好到能在一个盆里吃饭的姐妹,不出奇。   但这件事同时验证了她跟许鹤同共有的一个坏习惯,那就是根据主观臆想去给对方做填空,甚至扣帽子。   并且这个习惯在重逢之后,更被彼此放大了起码一倍。   可男女感情这玩意,很难做到条分缕析,不像古代的老爷们公堂断案,真相大白就能令两方握手言和。   更何况他们本身的复合本身,就跟那怄气的动机有关。   周绾梨突然觉得很颓:“你看,事情好像都很简单,但被弄得这么复杂。我觉得根本原因在于,咱们还是……不太合适。”   许鹤同没接这话,反而打岔问的是:“费三那个发小喜欢你?”   “什么意思?”周绾梨猛地抬起脸:“你想问我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我只是猜过,他是不是在追求你。”许鹤同笑笑:“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但现在,不重要了。”   太多跌宕起伏堆叠着,起码眼下来说,并不值得为这种事自寻烦恼。   “换个角度想,这回我们在一起,又一次因为类似的事情……闹矛盾,或许就是逼着我们正视过去不该发生的错误?”边说着,许鹤同边在心底苦笑。   这恐怕是他们复合以后,除了性\\爱和吵架以外,最正常的一回谈话。   在这样正常的谈话氛围下,许鹤同表态:“分手我不同意,而且就算打工都有三个月试用期,你数数,我们够三个月吗?”   周绾梨条件反射:“试用期按合同期限走,如果签的是一年,那你试用期早结束了!”   许鹤同报以微笑,虽然没开腔,但周绾梨从他的笑里读出意思。   如果按一年合同算,他早在第二个月就转正了。   再近半步,许鹤同伸手似乎想碰她,又还是半道收回:“这几次下来我得到的教训是,不需要每回都这么着急做决定,你说呢?”   今天这种情况,就算他们把彼此这几年所有心路变化给说个清楚,也不能立马就当没事发生。   那样行为大概只能叫做用力过猛,矫枉过正。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希望能缓一缓,能稳一稳。 第24章 第 24 章 抓包   【Chapter 24】   ---------   那天, 许鹤同最终还是没有上去吃饭。   周绾梨提着他带的东西回家,受到父母双双注视。   “小许人呢?”关女士看她身后。   “回去了,说公司临时有事处理。”   “怎么忙成这样, 上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周夫子救场:“孩子给我打了电话的, 确实有事。”   看到真有通话记录, 关女士才缓和了神情,进厨房前嘴里叨一句:“开公司啊, 也真是累得慌。”   晚饭吃小半碗, 周绾梨没再添了。   关女士扫一眼桌面:“怎么了这是?我做的菜还不合你胃口了?”   周绾梨哪里敢,她连忙否认:“我今天下午喝了满料的奶茶, 这时候吃不动了。这些明天装饭盒, 我带给同事们吃,都夸我妈厨艺攒劲的!”   洗碗时候母女俩站水漕前,关女士数落女儿:“你啊跟你爸爸一样,也就打打下手的了,做饭怎么都学不会。那几年在外面不是煮面就是捞青菜吧,外卖也没营养,回来时候腿都快跟胳膊一样细了。”   周绾梨在旁边接碗,嗯嗯啊啊点头如捣蒜。   她知道妈妈是心疼, 也是提醒。毕竟天下多数父母的共性之一, 就是会控制不住地脑补孩子离家后, 过得有多遭罪。   当然同时,也为试探孩子会不会又有离家的心思。   洗完碗后周绾梨往楼上走, 感觉关女士的视线跟在身后,又好像听到父母细细碎碎的交谈,她踮脚缩肩,偷猫一样不敢发出多余动静。   回到房间给手机充电, 翻开微信界面,许鹤同的头像很安静。   他给她空间,没像四年前那样追着,不停拿信息轰炸她。   —   周五的最后半天,鸟叫声都轻快了些。   季鹏送客到门口,等客户车子开出视野,他松了松大拇指,感觉腱鞘炎又犯了。   设计行业加班是常态,刚刚一路走来,也看到不少同事驼背又憔悴,于是往回走的时候,季鹏思索着是不是该组织个团建,把大家拖到户外活动活动筋骨。   到迎宾廊时,看见前台来了位访客。   是任姗母亲,唐又莲。   接近离职期,任姗越来越少留在办公室,这几天她要么去门店,要么见材料商跑工地。   公司里但凡有八卦心思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尽量避免跟许鹤同见面。不过这举动是疏远还是避嫌,就很有琢磨空间了。   可这会儿在公司见到她母亲,实在有些奇怪。   季鹏跟唐又莲接触过,大概清楚这位长辈是个什么脾性,一见她来,连忙出声打招呼:“唐阿姨。”   “哦,是小季啊。”唐又莲也笑着回应。   “阿姨来找任工的吧?她盯交付去了,可能过一会儿才回来,您不然先去我办公室坐坐?”季鹏陪着笑邀请。   “哦那不找她也行的,小许在吗?”   听到这话,季鹏的眉头抽了一下。但幸好的是,许鹤同还真就不在。   这时间的许鹤同,正在同行一位老前辈办公室里喝茶谈事。   老前辈姓冯,是在整个华东地区都出名的家装大师,许鹤同创业初期他给过鼓励和意见,资金窘迫时候也出手相助过,是许鹤同能记很久的贵人。   谈完事后打算离开的,到楼下时,许鹤同睃见北面会议室的显示屏幕上,好像放着LP的品牌广告。   果然广告放完之后,通过那道玻璃墙,见到周绾梨站起来,去了屏幕面前。   材料商来做渠道宣讲,助理一般都是负责给设计师们发放产品小样和手册,以及帮着调试投影仪,切一切PPT与视频,再为销售做个开场。   可这回周绾梨不仅做了开场,还拿着翻页笔,成了宣讲的那个。   许鹤同本来不想打扰,但他们在外面停留一会儿,引得坐里面有设计师侧目。于是顺理成章的,宣讲那位也看了出来。   见到他的时候她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继续工作。   留意到周绾梨面上浮露不自在的红,许鹤同避开视线范围。   宣讲大概一个小时,结束后周绾梨回到座位,接受掉链子那位新同事的道谢。   新同事手忙脚乱找名片,喉咙不停咽口水,还是紧张了。   周绾梨把备用名片递过去,小声跟他说:“这个你真逃不掉,回去多练几遍吧,早晚要上的。”   说拉肚子,其实就是怯场了。可跑市场的如果一直克服不了社恐,不敢当众讲话,真的会比较艰难。   交流时间,周绾梨走出会议室。   一墙之隔的接待区域,许鹤同坐在软体沙发,正跟一位戴贝雷帽的长者在聊天。   见她出现,他站了起来。   在许鹤同的介绍下,周绾梨与那位冯总打了招呼。   冯总为人幽默,打趣说许鹤同刚刚一见她就挪不动,还以为脚痹了,原来是看到女朋友。   临离开前,老前辈又乐呵呵夸她:“简报讲得很好,不愧是林总的助理。”   不提还好,一说这个,周绾梨脚趾又绷紧了。   刚刚在台上瞥见许鹤同时,要说没点影响是不可能的。   毕竟就算安定如关女士,当年还没结婚时,在公开课的旁听席里发现周夫子之后,那也是慌得心在腔子里跳不停,差点搞砸评定的事。   不过幸好他没有进去,没像甲方老板一样坐在下面听,否则她这半吊子肯定得卡壳,得出丑。   下午三点来钟,时间还早。   许鹤同问:“还回公司吗?”   周绾梨说要回,晚上部门聚餐。   有几分钟没再说话,俩人在会客区干站着,像不太熟的相亲男女。   许鹤同笑了一声,飘轻的。   “笑什么?”周绾梨莫名其妙:“你怎么还不走,不用回公司?”   “马上回。”许鹤同眼里有细细碎碎的笑意:“明天试菜,我去接你?”   说的是费三那家店子的试菜,虽然门面还在装修,但已经开始定出品菜单了。   开车上路,时机就掐得那么刚好,许鹤同回到屹川时,任姗的车在他前面驶过道闸。   她脸色很难看,停好车后招呼也来不及打就急急往里跑。   一楼展厅,季鹏都快面肌痉挛了。   他感觉自己从业至今,还没碰见哪位客户比眼前这位小老太太难应付。   人坐不住喜欢到处溜达参观,跟她说话,她多半按自己逻辑走。   这会儿走到干挂展示区,唐又莲眼睛不停,嘴里还在絮叨:“两个人吵吵架正常,但闹得这样僵一点不值当的呀,小季你说对不对?他们还年轻,不懂珍惜缘分,其实各退一步,没有什么不能沟……”   “妈!”任姗快步走过去。   “姗姗?”唐又莲回过头来,眼尖地朝后一看:“小许也回啦?”她喜眉笑眼:“正好正好,阿姨给你带的沙圆跟八宝饭放在冰箱,回头你热好了跟姗姗一起吃。”   “妈你怎么来了?”任姗青着脸截住她:“这里是公司,大家都正忙着,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等我回家说。”   唐又莲哪愿意听她的话,直接撇脸去看许鹤同:“小许,姗姗把东西搬回家说要离职,阿姨来问问你,真有这么回事吗?”   季鹏服了,这小老太太说话又是鬼打墙,从他嘴里听了答案不止,还要去抠别人的话。   对于唐又莲的问题,许鹤同报以礼貌的笑,点头答她:“任工的工作已经交接好,今天最后一天上班。”   唐又莲急了,嘴角撂得很低:“你们年轻人也太冲动了,再怎么也不好拿这种事情置气……那,那离职以后你们打算怎么搞呢?”   “我不懂您的意思。”   “什么不懂意思?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说话打拐的啦?姗姗到底是离职,还是跟你分手?”   空气好像被冻住,有员工经过展厅,鞋底都没敢全落到砖面。   “阿姨误会了。”许鹤同表情沉下来:“我跟任姗从来只有同事关系。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您说这样的话,会对我和我女朋友的关系造成影响。”   “什么?”任又莲重重地怔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你,你刚刚说什么?你跟姗姗……”   “妈!你整天脑子瞎想什么?!”任姗喉咙鲠着,气苦到眼睛都酸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她妈会冲出来给她一耳光,把她想维护的体面给摔到地上,让她耳腮辣痛。   —   当夜有月,有星。   聚餐很热闹,吃完晚饭又续摊去了KTV。   到KTV不久,许鹤同发信息问结束了没,要不要他来接。   周绾梨说不用,没那么快散。   开麦上果盘,各色酒水往房间里码好,DJ快慢情歌齐吼一通。   跑渠道的都玩得疯玩得开,嗓子喊劈了以后,开始拉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连林嘉都没能逃过。   道具简单,也就一个啤酒瓶子,转到谁就是谁。要么答话,要么认栽。   转好多圈后,瓶口对准了林嘉。   恶搞之下没有阶级,上一个被迫说再不尿床的在怂恿下问:“老大,如果让你给前夫送一句祝福,你会说什么?”   林嘉扬了扬眉:“这个简单,那就祝他早生贵子,早日当爹。”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也有女孩子高喊去他妈的死渣男!讽刺男人越丑越花心,因为他们想证明自己不丑!   气氛越来越热,好到像要冲开包厢的顶。   酒瓶在地毯又旋起来。现场几乎没有幸运儿,笑闹几场后,周绾梨中招了。   前头中招的游丹已经喝得抠喉咙了,朝她挤咕眼:“许总身上……哪个部位最性感?”   周绾梨举手投降,选择给江露发信息:一起拉屎吗?我出纸。   发完,截图送到朋友圈。   因为对周末有恃无恐,那天差点嗨过凌晨。个个都往死里造,散场的时候趴了大半,还有躺在KTV小轮车上被运出去的。   周绾梨从收银台开完发|票出来,在一帮醉鬼同事的嘻笑声里见到许鹤同。   问怎么来了,他神态自然地答:“我也刚下班,顺路。”   喝多的人最不消停,有人起哄让啵一个,还有人卖乖吆喝:“许总放心啊!我们可都没灌梨子的!”   许鹤同也笑:“多谢,下回我请喝酒。”   上车后,周绾梨打低副驾的窗,跟同事们挥手作别。   车子驶上马路,她侧过头谨慎地问:“我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上床吧?”   许鹤同扶着方向盘,鼻梁被一茬茬的路灯照亮,眼里有盖不住的无奈。   把他想成什么了,一炮泯恩仇?   以已度人后,周绾梨又问:“你那样跟你后妈说话,你爸没找你?”   “她掩饰还来不及,怎么会告状?”   虽然遗嘱早立好,但沈雪还能有一半的夫妻所得。她心思打拐,肯定长远盘算,不会想一出是一出。   凌晨车道松,有些路段的红灯秒数都缩减了些,很快就到了地方。   安全带解开,周绾梨手搭到把手:“我上去了?”   “晚安。”车夫看眼时间,目光爬过来提醒她:“朋友圈可以删了。”   “……”   进单元楼,揿下梯键。   周绾梨摸摸眼皮,感觉这上面还有男人唇齿间的气流,烫得发痒。   没有再一次的分手,而是退到矜持型情侣复合后的模式,甚至隐隐有点校园情侣的青涩,虽然控制不住想靠近,但跟着循序的流程。   直白点说,就是不像他们以前那样逮着机会就做,用身体代替嘴巴,索命一样。   毕竟身体可以毫无芥蒂,甚至负距离接触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感情上要添柴融冰,似乎需要时间,或说时机。   转天到和费三约好的地方,店子还在装修,试吃人安排在隔壁一起租的门面里。   这个门脸小一些,但招牌已经挂上去了,叫【走葱】,也是雷珲与深市团队做的速食品牌。打算作为线下|体验店,既做品牌形象的展示,也能与用户进行深度交互。   雷珲最近都泡在深市,听说把家里养的蝈蝈都给带过去了,是死磕的决心。   试菜时候聊起招牌,费三说:“走葱这名字真怪,听说是不要葱的意思?”   周绾梨顺嘴答:“名字其实挺有意思的,但是自带寡淡的属性。这名字用在产品拉新上占优势,但复购率恐怕有点险。”   “啊?怎么说?”   周绾梨看中一串糖心鹌鹑蛋,变态地去蘸芥末:“他们主打清汤无葱的骨面,但现在速食赛道里沉淀下来的,那些销量靠前的单品,九成九都是酸和辣的重口味。”   “比如螺狮粉和红油面皮吗?”许鹤同接了一句,把茶放她跟前。   周绾梨点头:“清淡速食的市场缝隙不大,除非产品本身特别惊艳,不然就怕营销费要猛砸,效果不是那么好出,长久下去,势必会挤占研发成本。”   吃完小鸟蛋一抬头,几个人都看着她。   “梨妹妹是专家啊,嗬,这一通分析!”费三敲桌子大夸特夸。   周绾梨面临懂王的尴尬,干笑两声:“我瞎说的。”   “瞎说说这么好,研究过吧?”   试完菜去看隔壁装修,费三问许鹤同:“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看你俩别别扭扭的。”   “什么情况?正常情况。”许鹤同抬头观察顶梁,又去看承重墙。   费三跟在后面叽歪:“我以为你又被甩了,还想着哥们这恢复期没过,不好陪你喝伤心酒。得,合着这是我想多了还?”   “对,是你想多了,我们好得很。”   “……您真成。”   俩男人看工地,江露跟周绾梨不懂那些,窝在原地聊天。   听完周绾梨的复述,江露简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评价了,她气得发笑:“任姗怕不是脑子有毛病?为了个男的犯得着吗?玩上心计了还?”   天底下不是只有许鹤同一个男人,怎么还硬抓着他不放?江露不理解,同时也疑惑:“对了还有口红,你捡到那种东西怎么憋下来的?换我就当场跟她视频,问那支口红是不是她的,发什么骚要放我男人车上?”   江露火气高涨,噼啪砸一堆问题,周绾梨饭气攻心有点困,胡乱搓着眼睛说:“比起一下给摁死,让她挠心挠肺猜来猜去不好吗?”   “……那你可算心大,就不担心许真的脚踏两只船?”   “这个我有数。”   “为什么?”   “因为头回到他家做,他前\\戏退步了。”空有蛮力,技巧缺缺,跟刚学会脱女人衣服一样。   “……”   隔音还没做完,能听到墙那头一些拖拽和高声交谈的声音,因为空旷而扩到隔壁来。   江露掏出两包麦茶,注水时候好奇:“你们这对CP到底哪种走向呢?是介于炮友和情侣之间,还是等他低头服错,你看表现?”   “如果说错,他有我也有,都摊不上无辜两个字,分手吵架闹矛盾,都得负责任。”女主人公客观发言。   拢柴火吧,温温吞吞,看灭是不灭。   这回勾小拇指维持着,要么知耻而后勇,渐入佳镜,要么破罐破摔,越弄越糟。   江露喝口麦茶,思路进展着,开始感叹成年人的感情乱七八糟:“你说他因为想报复你,所以故意招惹你,可我看他在你跟前被动得孙子似的……你说当初你要没有反将一军,真入了他的套呢?”   “大概也是这样吧,走肾不走心,吵吵闹闹,殊途同归。”周绾梨抻了个懒腰,嘴里哝哝冒话。   坐够了去外面醒醒神,男人们也从工地的围挡出来。   都戴着安全帽,衣服上落着灰,费三不晓得摸了哪里,胳膊肘还蹭脏了。   江露没出贤妻模式,掏了纸巾就去给清理。小夫妻甜蜜蜜谢来谢去,像热恋中用客气来调情的鸳鸯。   许鹤同走过来,也就看个围挡海报的功夫,周绾梨发现他身上挂的彩。   手机对着男人臀部喀嚓,拍一张实景照片。周绾梨把照片发过去,附提醒:「屁股脏了。」   说屁股,其实是大腿跟臀相接的地方。   有电话进来,许鹤同讲起电话,提着膝盖敷衍地拍了拍,完美避开正确部位。   周绾梨翻包只找到湿巾,上手替他抹两遍,留下一片尿遗般的痕迹,谁看谁尴尬。   幸好夏天室外温度高,等电话接完,水渍也就干了。   听到他要赶到门店去处理事情,周绾梨打算蹭江露两口子的车,但许鹤同说不急,还是给她送回家。   路上没话找话,谈到了雷珲。   对于雷珲找周绾梨撮合团队,许鹤同是这样说的:“你们这个团队本身有成功基因,更有默契和包容这些软性价值,相比重新组建团队,成本会低很多,事半功倍。”   周绾梨靠后看他,咂摸这段话。就事论事,内容大于情绪。   老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给送回家时,恰好碰到下楼扔垃圾的周夫子。   抓包令人尴尬,好在嘴巴没有黏在一起,手也没有在掐哪里,比四年之前那一回可规矩多了。   “周老师。”   “爸爸……” 第25章 第 25 章 ……   【Chapter 25】   --------   不出意料的, 许鹤同把车停到小区外,跟着去了周家。   开门后周夫子倒茶指坐,像招呼头一回到家里的女儿对象。   他和颜悦色, 关女士则摆起丈母娘的架子, 几乎乜起眼打量二人:“这是好了?”   小情侣排排坐, 都是头一回被审,没有过往经验可供反刍。许鹤同很男人地担下所有:“之前是我不对, 让二老担心了。”   他吸走火力, 关女士也就穿上挑剔的壳:“你确实有错,谈朋友吵两句正常, 分分合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有些话不能乱说,给人听到像什么样子?这要换了别的女方父母,直接就能把你们两个的事给搅黄。既然都不当回事,还谈什么谈?”   不愧是从事教育行业的,语速比泼豆子还快,冷言冷语张口就来:“也不是十几岁孩子了,说话做事没点长进。”   关女士眼锋刀子一样,在小年轻身上扫来扫去。   一顿情绪输出后, 她抛出问题:因为什么吵架?   这话是对着周绾梨问的, 周绾梨底气不足, 接不住关女士问诘,只能拿眼尾去瞄旁边, 指望起许鹤同来。   许鹤同坐直身子,包揽着答了。   他说他的,关女士疑问可真不少,也不知背地里瞎思量多少回。幸好许鹤同看着还算镇定, 眼神不躲不飘,态度诚恳,言语客观。   一场盘问下来,周绾梨手心冒小汗,情绪起伏间,和旁边这人生出些微吊桥效应。   虽然知道要照顾觉知的整体性,但关键时刻队友的可靠,就是性感。   茶水快要见底,关女士攒着眉头,像在看两个满身bug的软件——先天不足,运行起来时不时闪退,还嚷嚷着要自我迭代。   她一声叹,神情复杂:“要论归因,还得是你们这一身蛮劲给折腾的,不得恬静。”   “吵架么不出奇,只要孩子认识错误愿意改就不怕。”周夫子过来和稀泥:“冰箱里菜没怎么剩了,我在手机上选了几样,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啧,你是打算念佛了?怎么全是叶菜?”   “你看,这不还得你来选。”   绷了半天,关女士最后踩着丈夫给的梯子下台,起身睥睨小辈:“既然说开了,以后就都收着点。别老这么好好歹歹,没事找事。”   见父母琢磨买菜做饭,周绾梨这才打开嗓子:“爸妈,他还有工作的,放他走吧。”   这个“放”字用得可微妙,老俩口视线飞过来,浓浓的怀疑。   腰肋被怼了一下,许鹤同虚咳两声:“是有点工作等着,实在抱歉,可能得下回了。”   离家送到停车场,许鹤同安慰说:“没事,我们表现得很好。”   “是你表现得好,等一下我回去就要挨训了。”周绾梨摆出自己的预见。   行道狭窄,有车开了进来。许鹤同把她圈近身:“别怕,我们可以的。”   这么点事给他说出拯救地球的壮烈来,周绾梨小声骂了句“神经”,推他一把:“上车吧。”   许打低眉头,撼她:“亲一下?”   “走你的吧!”周绾梨捶他。   带着霞晕回到家时,周绾梨一颗心吊起。   果然不出她所料,关女士留着话在等。   一顿点戳后,关女士正色道:“你这个鬼脾气也要收一收,当自己是西王母了还,搞哪样?是打算上佛龛吃贡品了?”   “还有,你们现在老大不小,这年纪别人家双胞胎都出来了。都抓点紧,我跟你爸爸过两年就能退休,刚好能给你带几年孩子,等娃娃上学了我们再甩手。”   周绾梨埋头喝水。   她就知道,铁定要说这些。   转头跟江露视频,江露拿着挫板锯柴一样在卸指甲:“正常的呀,父母都是老思想,叔叔阿姨再是高知分子也会受时代影响,觉得不生孩子不像话。”   周绾梨张开手做卷腹,喘着问:“那你怎么潇洒的?”   “我不怕,我姐一对双胞胎呢,我爹妈才不管我。”江露吹了吹指甲,拿眼眄着屏幕:“你独生女啊,叔叔阿姨可就指你传宗接代了哟。”   糖水闺蜜,纯种损友。   工作日按部就班,忙完手头的事,周绾梨会抽空去会议室,帮上回没敢做宣讲的新同事练习。   新同事叫蔡子明,刚出实习期,是从仓库转过来的。   听说他内面时候表现得挺机灵,以前在仓库工作也蛮开朗,但一到家装部,人就呆了好些,经常能看到在工位上emo。   周绾梨帮着练习简报时,哪怕只有她在台下,蔡子明也牙齿打架,眼神乱飞,一根翻页笔像救命浮木,捏得指节都露白。   两回下来人难免丧气,周绾梨安慰他:“没事,我刚开始也这样,还比你紧张得多,握麦的时候,整个空间能听到我吞口水的声音。”   想了想,她贡献自己一回糗事:“有次为了活跃气氛,我还cue人互动来着,结果人家压根不搭理我,我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继续,当作没这回事。”   蔡子明迅速代入:“那,那后来再碰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处理的呢?”   周绾梨摊手:“就……其实有些人不是因为高冷而不搭理,是也在害羞不好意思,只要咱们坚持,他怎么也得配合一回。”   相同遭遇使人放松,再来两轮,蔡子明整体好了一些,起码上下牙没再频繁打架,表述也更流畅了。   周绾梨以为他渐渐进入状态,哪知到周四,他辞职了。   问起原因,说是适应不了应酬,喝不下酒。   销售永远是人员流动率最高的部门,人来得勤走得也快,所以大部分也习以为常。   人是游丹组别的,谈起这事时她木无表情:“拉不下脸还做什么销售跑什么市场?他那样的连电销都干不了,更别提面销。”   话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缺部门人认可。但到开周会的时候,游丹却因为这事挨批了。   林嘉很严肃,直接指出她的粗暴:“你是团队管理人员,不是学校教导主任。作为团队leader,你该做的是引导是鼓励,而不是拿你自己封闭的标准去筛人,这个岗位有它的特殊性,最不应该有闭合性的人才画像,那叫刻板。”   会后游丹委屈:“我又不是老妈子,还得把手下供起来不成?压力促人进步,这话也没毛病吧?当销售如果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不如老老实实坐电脑前面打字。”   任何职业都有不容易的地方,都想站着把钱给挣了,但在职场想不弯腰还想挣大钱,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午餐时间,周绾梨替林嘉取来外卖,一起在她办公室的茶几上吃起来。   林嘉点的沙拉,把虾仁拨给周绾梨时候,她问:“上回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周绾梨当然知道问的是什么,是给她做的职业规划。   选择有二,或是内推到更高级别的管理人员身边,朝非文职类助理的方向发展,或是转岗做销售,跟着能力最稳定的组别学习。   林嘉真的很好,于公是为下属考虑的上司,于私,是用心给铺路的姐姐。   不仅如此,看出周绾梨的犹豫,林嘉也不继续追问:“没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只是担心总经办那个职位放社招。”   周绾梨忙点头:“谢谢林嘉姐。”   吃完午休片刻,周绾梨脸上都睡出了印子,跑去冰箱拿喷雾扫几遍脸,人才清醒过来。   三点半左右,办公室收到一堆咖啡和茶点。   杯杯盒盒摆满两张桌子,一看包装logo,是half的。   顶着一堆暧昧笑容,周绾梨拿出手机:「什么呀?今天搞促销?」   「上回答应的,不能食言。」回复来自许鹤同,后面跟一张照片和一句补丁:「这个记得尝一尝,新品,反馈还不错。」   照片是一款水梨杏仁慕斯。   绿色饼干底,青黄色的胚体,蒂子是巧克力棒,旁边还点缀了一片小叶子。   如果对浪漫有些要求,大概会觉得这举动透着俗。   一众同事吁笑:“还带这么玩的呢?算不算提前发喜饼了这?梨啊,是不是好事将近来着?”   “少扯,有吃的还鬼叫。”周绾梨假作愠怒。   办公室正热闹的时候,有人来找林嘉,竟然是梁守。   刚好碰到,梁守也得了一杯咖啡。   他先是道谢,接着半笑不笑:“想不到许总事业干得好,感情也顾得来,对女朋友这么上心。”   阴阳怪气是一回事,但周绾梨留意到,这人的面色似乎不是很好。   当天下班许鹤同来接,周绾梨随口提了提梁守,说他像被交警连贴十张罚单一样丧着个脸,问许鹤同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鹤同:“大概真收了十张罚单?别的没听说。”   周绾梨:“你没看过电视吗?霸总什么都知道,对总给自己添堵的人肯定得打脸。比如一句‘给我查’,整座城市都没有秘密。你怎么摇头娃娃,一问三不知?”   人行横道,许鹤同抽空睇她:“梁守给我添什么堵?屹川上个季度的流水吊打他们团队,要说堵,那也是我让他堵得慌。”   说完有意无意添一段:“况且名家说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1]。霸总活在乌托邦,看不见又摸不着,不值得你崇拜。”   “……我说爱你了吗?”   “嗯,我自恋。”   车流动得不快,六点半的晚阳,好像比晨曦更能照到人心里去。   那晚上终于又在一起吃了餐饭。关女士脸子做够了,恢复到平常的态度,对许鹤同嘘寒问暖,又是挟菜又是关切。   吃完饭后关女士指挥周绾梨:“动一动,洗碗去。”   她想拉许鹤同帮手,被周夫子拦住:“小许好歹是客人,囡囡辛苦辛苦自己洗吧。慢慢的啊,不着急。”   周绾梨噎住,一刹仿佛回到几年前,回到她得让着许家少爷的时候。   而在周绾梨孤身奋战的时候,许鹤同被老两口拉进房间,塞了一袋现金。   据周夫子所说,这里面一部分是买房借的许家钱,而另一部分,则是他当年寄住周家时,许东每个月打的生活费余款。   关女士告诉许鹤同:“之前还给你爸,票子和转帐他都退给我们了,来来回回实在闹得不好看,我们就存了起来,想着找个合适时候再还。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个钱你肯定得收,我们女儿谈恋爱要堂堂正正的谈,不然回头给你家里长辈误会什么,我是不可能让她受这份委屈的。”   许鹤同沉默片晌,接下沉甸甸的袋子:“二老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这袋子实在扎眼,下楼的时候周绾梨看好几回:“你什么时候藏这老些练习本?很重要吗?带回去是准备裱起来吗?”   “画得不行,但带有回忆,回忆可以刺激灵感。我们这一行,靠灵感吃饭。”   东西重,血液坠积,等提到地方时,许鹤同的手指都勒出痕来了。   他把东西放上车,转身看着周绾梨笑。   英俊男人没头没脑发散微笑时,跟肉\\体\\横\\陈没什么区别。   在周绾梨看来,这就是在企图对她进行生理唤起。   街上时而有人经过,俩人躲去黑洞洞的树荫下面搂抱。   头颈叠动时,听到嘶一声:“你没刮胡子?”   许鹤同摸了摸下巴,有些赧然:“是有几天忘记处理了。”   周绾梨托住他,径直推开:“太糙了吧许总?我可不亲邋里邋遢的男人,自个儿跟手背打啵去吧,一路顺风,晚安!”   一声晚安,心狠得说走就走,剩许鹤同盯着她的背影无奈失笑,兀自回味卷到身体里的气息。   欢乐周五,一周里干劲最足的日子。   还不到中午,游丹带来个炸场子的八卦。   那八卦太离谱,也太刺激,刺激得一颗颗心弼弼急跳,手腕都麻筋了。   ——梁守查出自己有弱精症,而二婚妻子肚里的娃,很大概率不是他的。   不,应该几乎确定不是他的。据传梁守亲眼看到他妻子和另一位行内大咖幽会,要命的是两方撞见时,梁守老婆正从那位的私家车里下来。   所以换句话说,梁守就是个接盘侠。   “我天我天我天!”游丹的声音都在抖:“日!咱们林总早就晓得的吧?她故意不说破,故意离婚,故意撮合狗男女给机会!怪不得那天在KTV说祝他早生贵子呢!老娘血服啊!!!” 第26章 第 26 章 【Chapter ……   【Chapter 26】   ---------   最后半个工作日被八卦丰富, 到下班时间还有余热,电梯间里眉飞色舞,仿佛国庆假期提前。   许鹤同接到周绾梨, 自然也被分享了这一“喜讯”。   看女友眼花粲粲, 嘴角笑出括弧, 许鹤同捊她头发:“这么开心?”   “那当然,林嘉姐简直吾辈楷模!”周绾梨身子欠过扶手箱, 手指点他的肩:“听说梁守跟奸……跟他老婆情人打了一架?”   “嗯, 有同行拍下来了,想看吗?”   “要!”   许鹤同开着车, 指指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密码504500, 微信点进去,一个叫赶集者的小群里有。”   周绾梨取下手机,开屏找到了那个群里的视频。   视频里两个男人失控地搏斗,还有女人惊惶的制止声。   拍摄的人应该是跟梁守一起的目击者,说是作为出轨证据,但躲在屏幕后的声音,听出明显的幸灾乐祸。   视频播完,周绾梨看到群里的讨论, 嘲讽梁守不愧是吃创意饭的, 老来投身环保事业, 一顶绿帽给他戴出花样来了。   还有人在讨论胎儿亲子鉴定的事,猜测梁守会怎么做。   男人八卦起来, 也挺卖力。   乐够本了,周绾梨划回主界面,发现自己是唯一置顶。   她把手机放回支架,目光趴到车夫身上:“梁守那种人不像是会吃亏的, 他应该会起诉离婚吧?”   “离婚肯定会,但起诉,他应该不敢。”   话里有话,周绾梨求知心被激起:“怎么不敢?”   有车变道,许鹤同放缓速度,同时松了松脖子:“无缘无故的,你觉得梁守为什么会做男科检查?”   “怀疑自己不行?”   “那早干嘛去了?”   “你好烦啊,装什么谜语人?直说不行吗?”周绾梨忍不住砸他。   许鹤同脖子伸过来:“就刚刚那个地方,再捶两下。”   这怕不是颈椎病犯了,周绾梨上手找地方,捏着捏着怪笑一声:“你好紧啊。”   “那你喜欢吗?”   “我喜欢石更的。”   许鹤同拂她一眼,意味深长。   车子开到商场,显示车位已满,入口排起了等待的队伍。   周绾梨张望一圈,示意对面:“停那儿吧,省得等位,也便宜。”   对面停车场私人承包的,地面简单粉了层水泥,停车费要便宜三分一,门口还有个自助洗车机器。   除了场子环境相对不那么好,其它都能接受。   停好车后走进商场的餐厅。户外靠窗位置,外面是苏式庭院,景观悦目。   周绾梨还记着刚才没听完的小道消息,巴着追问。   许鹤同想笑,只得告诉她,梁守那位妻子有把柄在手里,如果被爆出来,可能不仅得蹲局子,还会刺激父母。   有些人就是这样矛盾,既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同时又是大孝子。   周绾梨接到暗示:“你是说,梁在外面……P?”   应该也就这个可能了,爽完觉得不舒服,害怕是得了病所以跑医院检查,误打误撞检出弱精……   这话题就不那么适合情侣深聊了,许鹤同指着远处山峦上的大红灯笼,说山顶有电台的人值守,以此转移她的注意。   吃完绕着商场瞎逛,经过某珠宝品牌的快闪展,周绾梨得到一对耳饰。   她盯着许鹤同不停打量,许鹤同买完单回视她:“不喜欢?”   周绾梨卷起拜金人设,扑上去抱他的腰:“谢谢哥哥,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可是……”她向旁边的独立展柜努努嘴,手指含蓄地点他胸口:“我以为你会给我买那个呢?”   许鹤同瞥一眼标价:“177万,买不起。”   柜姐见人识广,大致猜出是在调情。   她默默评估了下顾客的消费力,微笑着举起ipad:“那二位不如看看这款多功能腕表,这也是我们很受欢迎的产品,独特的丝缎手链,还可以单独当胸针佩戴的。”   许鹤同才要上手触屏,周绾梨看了眼标价,手指溜进皮带,把人提走了。   出去不远,周绾梨开始数落许鹤同,说他是被奢侈品品牌收割的冤大头。   大学时候多淳朴啊,礼物都是抠零花钱或者打工挣的。她帮商家做地推,偶尔投点软文,他跟同学一起接单做效果图,或者研究模板。俩人攒着钱买礼物,或者支付开房费用。   想起以前开房偷情的日子,周绾梨脑袋微微一倾,在许鹤同眼里看到瞳镜的锁边。   车场离商场有点距离,走过去把门一开,迎宾灯照在地上,是很清晰的蓝。   车子停在最靠边的位置,旁边是扎起来的铁丝围栏,角落黑洞洞的。   周绾梨打开储物格放包,顺手抄起他的眼镜戴上,晕眩感令人眼睛胀痛。   “你度数又深了啊?抽空去做个飞秒吧,这东西夹耳朵,隐形容易干眼,都难受。”   话落,头顶的感应灯熄掉,罗曼蒂克时机到。   人类的动物性发作,色\\欲在计划前面加塞。   声音很杂,衣料和肌肤都有,细碎得像高密度的音乐织体,却隐约可以分辨出具体动静。   气息乱洒,抢口鼻里的进出气,唇缝四合,脖子粉成一片。   半个屁股挨着椅垫,周绾梨拿头撞他肩膀:“好不巧哦,我真的来事了。”还有一点点,不敢贪\\欢。   许鹤同没急着接话,左左右右摩擦鼻尖,等不断撞着喉咙的浊息平静,才屈起手指敲她额头:“回去吧。”   在回家的路上,周绾梨问许鹤同,是不是真的放弃许家财产。   许鹤同动动嘴角:“气他而已,我凭什么不要?该我的一分不能少。”   结束斋约会,周绾梨到家刚过十点。   门一闭,正和周夫子聊着什么的关女士,声音渐次拔高。   事情很简单,但有启发意义。是学校有位老师添了外孙,这周末就要摆喜酒,他们商量要怎么送礼。   扩音完毕,视线往她提着的袋上一觑:“小许给的?”   周绾梨点头,过去陪坐。   电视里放着广告,没什么可以分神的。   唠家常时间,关女士夸许鹤同是个好孩子,可靠有能力,也知根知底。   末了掐女儿的年纪:“合适就别拖着了,自打你回来,多少人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我跟你爸爸都没让。你真以为我们不着急?”   周绾梨盘着腿坐在沙发,身体谄媚地靠着关女士,委婉说想要自由,也还没想过要离开爹妈。   关女士目光拐到侧边:“你还不够自由?当年跑那么老远去创业,我跟你爸爸说过你什么?这疯也疯够了,工作也稳定了,该做点正事了。”   这个“正事”的定义,很明显跟婚育有关。   踢猫效应光临,周绾梨受了老娘敲打,她撒不了气,只能揪另一个的皮。   录音回房,发送吐嘈。   几分钟后,许鹤同视频打过来了。   情绪有了收纳池,周绾梨叭叭个不停。   听完许鹤同安慰她:“没关系,叔叔阿姨是通情达理的,可能咱们的事刚公开,所以长辈会表现得急一些。”   这话对周绾梨效用不高,她继续假哭,当中还有不少无意义的拖音,惯性注水。   许鹤同提出具体措施:“不然我过两天去一趟,跟长辈们说我们顺其自然,不着急别的?”   “显然不行的啦。”周绾梨怀疑他以退为进,同时也有忧患意识:“你要这么说,我妈得以为你这个灵魂又变质了,到时候直接辣手拆鸳鸯,你别想再来我们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许鹤同烟瘾犯了,点燃抽一口,烟雾填满他周边,人看起来有些倦淡。   周绾梨不高兴地弹屏幕:“靠,你好嚣张。”   “那我该什么态度,唯唯诺诺,随你捏圆搓扁?”许鹤同靠在椅背看她,眼里持有笑意。   “哪里要搓扁?请尽管告诉我,我是不会留情面的。”周绾梨色兮兮接招。   她霎雨霎晴,看似占上风,其实自己也在找新的定位。比如霸权主义降降key,进入另一种的符号活动。   周末长辈出去吃席,许鹤同打包了吃的喝的,去投喂周家女懒汉。   到时懒汉才起,开完门就把自己扔沙发上去了,等他按要求把东西都摆在茶几面上,她才像老佛爷一样坐了下来。   许鹤同问她:“最近不用去陪你那位同事?”   指的是朱晨晨,周绾梨说她现在就等开庭处理了,新公司暂时也没什么事,抽空看看资料就可以:“哦对,还有给雷珲喂猫。”   说着吃口芦笋,有意无意提一句:“人家可没找我喂猫。”   许鹤同欠身拿纸巾:“看起来你还很失落?”   “喂一回三百,我怎么不失落?”周绾梨接过纸巾垫着:“怎么了,你这也醋?”   “我家里养了几盆橡皮树和文竹,你去浇水,一回给五百。”   电脑支在旁边,屏幕在放设计相关的线上讲座,许鹤同边吃看,偶尔敲几个字。   不多久电量消退,他插上数据线,起身去找接口。   猫着腰时,被后面人看到紧翘的臀,伸长的手臂。   重新坐下来,察觉到对面注视,许鹤同调好电脑位置,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嫌少?”   周绾梨吃差不多了,换咖啡喝一口:“还行吧,这个单子我接了。”态度勉强着,眼皮子却撑起来看他。   圆毛衫里是白色的衬衣领,人中和下巴是黄金比例,清瘦立体,骨正肤柔。   饱暖思口口,胫骨前的筋绷到脚面,周绾梨膝关节动了动,差点并在一起。   刚来完事,旺盛得想夹腿也正常,况且生理卫生知识告诉她,这时候她荷尔蒙充足,应该是本月最迷人的一周。   可是……不太好吧?   丝绒拿铁不加糖也好甜,嗅一嗅,有深烘焙的焦香味。   念头蜷缩,脑子在纠偏,激素却蹿得飞快,阻挡这场校正活动。   于是口里咽着咖啡,右脚默不作声地从拖鞋里头退出,探到前头去,找到有日子没挨过的地方,不轻不重地踩了踩。 第27章 团建 秀恩爱   【Chapter 27】   ----------   太突然了, 也太是她的风格了。   许鹤同低头看了看,接着双手往后一撑,视线磕在她身上。   周绾梨停止免费保健, 跟他四目接视。   就算是机器思维, 也该知道这举动后面的暗示和渴望等级。   然而此刻, 对面仿佛是个不太成熟的AI,因为喂的数据不够, 导致他关键时刻表现得像个英俊的人工智障。   等了又等, 周绾梨揪起眉:“有阵子没做,你性\\无\\能了?”   “不是你说的, 我们现在关系不合适做这个?”许鹤同微微一笑:“不过你要实在想, 我也有办法配合。”   说什么怪话,周绾梨欲要缩回脚,却被扣住腕子。   许鹤同跪到地毯上,把她拽到身前:“也不是没试过,客气什么。”   那一刻周绾梨在他眼睛里头,看到好下\\流的善良。   桌面残羹未收,电脑里的讲座还在继续,窗帘敞着, 看一切理直气壮的发生。   而在不在状态, 是会被舌面力度给出卖的。   许鹤同发现有人在游离, 探进去的手抄到后腰,直接把她给捞进怀里, 熟门熟路上了楼。   历经四年主人才回,楼上有了变化。   外面小厅添了张沙发,地上铺着瑜伽垫,旁边是瑜伽轮和壶铃。门上挂着一束风干了的捧花, 应该是她当伴娘那回留的。   房门打开,别的都被忽略,视线重点在床头挂着那两个烫金的大字:揾钱!   含义太直白,房间主人显然不好意思了,慌忙遮他的眼:“别瞎看!”   太张牙舞爪了,许鹤同带着她扑到垫面,下巴示意墙壁:“怎么读?”   “你管呢?”周绾梨手臂镜像运动,两下就被锁住。她发蛮:“还办不办了?不办下去!”   老一辈才用的隐晦动词到她嘴里变得凶狠。床垫中段陷低,带笑的声线杀入:“这就来办。”   飘窗关上,公仔和抱枕委屈地倒在地毯上,偶尔支起耳朵,能听来几两浑浊的佐证。   時間嚼著時間,五感被拖着走。猫鼠游戏,行径不雅。   ……   周绾梨找纸巾,翻身看到枕头上的深影,脸立马皱起:“这枕套我刚买的,昨天才换。”   许鹤同看了一眼,知道哪怕说是她嫌床单太凉才用,她大概也不会认。   于是拿过来剥离枕芯:“等下我洗。”   嘴角挑开,周绾梨先是夸他:“有长进哎,看咸片了?”接着扶脸哀叹:“完蛋,我们还是先走肾了……”   “是先走肾还是只走肾?”许鹤同把她抄过来:“如果是后者,你刚才足曾我做什么?”   周绾梨疯了,船桨一样蹬他胸缝:“其实有的时候,你还是可以适当扮哑巴,不要矫枉过正了!”下下都说出来,很叫人恼火的。   能怪她吗那?总有些流窜是嘴巴和手无法企及的。他拿剔亮的目光啄她,眼里像有小钩子,而人在那种时候手臂总想找点什么搭着,所以最终,还是让惯性占了上风。   躺了一会去洗澡。掉地的东西捡回床上,等到浴室,周绾梨才把挂在脚踝的布料推掉。温温的水刺在身上,她满足地拉伸:“果然这种活动最解压。”   许鹤同关掉淋浴头,抓过浴巾把她包住:“就为了解压?”   周绾梨从这句话里抿出一丝情绪,想他大概以为被当免费ya子,所以不太开心。   度量了下,她又从唇齿推出句烂情话:“也为了和我们许总增进感情呢……”   许鹤同把脸藏在她肩上,笑了。   国庆过后,装饰行业终于有了喘气的空档,但也仅是短暂休整,毕竟对这个行业来说,年关总要相对来得早一些。   这周会议提起团建的事,许鹤同批了预算。   而按行政部门的方案,是得带家属的。   屹川团队偏年轻,多数都是还没结婚的姑娘小伙,消息公布后群聊炸开,都在起哄,让有对象的务必把对象给带上,没对象的也请有点公益心,带上身边的优质单身,给公司的男女光棍们制造机会。   许鹤同点开群聊时,正好看到同事们闹嚷嚷地艾特各部leader让表态,而季鹏直接甩了张聊天界面聊图。   先是他自己:「宝宝,公司团建让带家属,你有空吗?」   被他备注为宝宝的头像很快回一句:「好的呀」后面还又跟了张柯基犬的wink表情包。   群里一片狗叫。   季鹏享受够了,转手艾特许鹤同,问他要带谁。   有人起头,就有不少人跟风接龙,直接问老板娘去不去。   许鹤同划到周绾梨微信,手指在键盘上空悬停十几秒,还是直接拔了过去。   接到电话时,周绾梨正在碎纸机旁边。她问什么时间,许鹤同说周五周六。   “有周五啊,那我不是得请假?我进公司还没缺过全勤……”周绾梨故作迟疑。   停顿得长了,许鹤同听着那头漫长的碎纸声,咬牙:“周小姐,你必须去。”   明显在着急,周绾梨笑惨了:“行吧,那我等会儿跟林嘉姐说一声。”   俩人再聊几句,许鹤同提到:“我迟些给你发条微信,你记得回复我一下,不要太久。”话毕端正声音:“公司登记名额,需要这个。”   周绾梨:“?”   电话挂断,周绾梨到前台领快递,当中给林嘉的有一束花。看上面落款,又是梁守。   这人最近在演浪子回头的深情戏码,开始纠缠前妻。   男人的劣根性,犯起贱来脸皮奇厚。   周绾梨没拿进去,拍了照片询问,果然得到预想中的处理。   把花送到垃圾筒后,她拿着其它快递进到林嘉办公室,顺便提了周五的请假。   林嘉当面核准了事假,又向周绾梨透露自己的动向,说打算辞职。   “跟梁守没多大关系,主要是我想回家发展。我父母年纪大了,慢性病总得跑医院,老人家不会开车,打车也不方便,还是得子女陪护着。”   坐办公室聊一程,林嘉提醒周绾梨:“但你还年轻,有很多可能性,如果身边有合适机会的话,还是尽量抓住。”   脑子里的纠结小人挺肚蹬腿,周绾梨知道,这意味着转岗或走别的路,是摆得离她又近一段的选择。   周五清早起床,没让许鹤同来接,周绾梨打车去了屹川集合。   出现时,难免收到集体注目。   她穿米色开衫配牛仔裤,脚上一双正红色休闲鞋,黑色中卷发压在脖颈下面,过肩到锁骨。   许鹤同过来接行李箱:“困吗?”   周绾梨照实说:“有一点。”大概凌晨才睡,怕动作大吵到父母,她很早就起来收拾,做什么都轻手轻脚。   许鹤同摸她的脸:“等下到车里补觉,我带了护颈枕。”   本来就够惹眼了,这下更加惹得哄声四起,哦哟哦哟地笑起来,说他们大清早就秀恩爱。   一声声“老板娘”叫得周绾梨含蓄起来,不自觉巴着许鹤同,连他被行政叫去问点什么事都眼神跟着,初到婆家的小媳妇一样。   许鹤同回身笑了,把棒球帽扣到她头上:“去我办公室坐坐?”   周绾梨摇头:“快到集合时间了。”   门店得营业,所以这回去的加上家属,两辆大巴车就能坐下。   许鹤同带的是个灰色乳胶枕,周绾梨一把连着的眼罩盖上,困意马上开始拉扯眼皮。   她借着一点光隙去找许鹤同的手,找到后摇了摇:“我睡啦。”   “嗯,睡吧。”许鹤同拿毯子包住她的肩。   去的是上回设计展所在的杭城,不算远,但足够补上一觉。   周绾梨被提示声叫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去了许鹤同腿上,抱着他的腰。   发现醒了,他伸手替她揉脖子,眼睛半藏在帽檐下面:“起来吗?快到了。”   “你没睡吗?”   “眯了一会,我不困。”   “唔……”周绾梨坐直身子,趁伸懒腰的姿势,趴他耳朵旁边问:“我刚才有没有打鼾?”   “打了,还流口水了。”许鹤同开口逗她,耳垂立马被咬了一记。他嘶地避开,伸手捏她的嘴:“这么多人,你也敢。”   “怎么不敢,我咬死你!”周绾梨人中被捏皱,发音搞怪扭曲。   许鹤同把她脸颊的肉往上推,凑过去跟她贴额头:“晚上给你咬,哪里都可以,你最好真能咬死我,不然……”   “咳咳,那些恩爱的情侣麻烦注意一下哈,还有个十分钟就到目的地啦!”提醒声通过音麦响震,是坐在前面的季鹏拿到了麦克风,开始热场。   他倚着扶架,声音在车厢里活动:“许工,你嘴巴旁边的口红不擦一擦?等会下车可是要合照的,到时候大家往朋友圈一发,影响可不好。”   车上同事哈哈笑起来,有人勾着脖子喊:“季工,你脸上也有好白一块粉呢,不洗把脸吗?”   季鹏抹了把脸:“靠,就你眼睛尖!”   各种热闹声中,地方到了。   是几座接连的湖心小岛,面积广,环湖风景也很养眼惬意。   选择有房车和水上木屋,两两入住。周绾梨跟许鹤同选的木屋,离汤池近,方便泡温泉。   年轻团队的好处在于,不会热衷于令人尴尬的,喊口号式的,只有老板自我感动的PK集训,而是度假游玩占比更大。   到房间后放好行李,想到等会儿走去餐厅好像有点距离。洗护台前,周绾梨找防晒挤上,许鹤同跟进来,问她在忙什么。   周绾梨搓开液体,把手背递到许鹤同鼻尖下:“无香的,要不要涂?”   “涂哪里?脖子吗?”   “全身都可以,”周绾梨通过镜子上下扫他:“算了,你皮糙肉厚,晒一晒也不怕。”   小气劲惹得许鹤同咯吱她:“全给我涂上,回头还你双倍。”   压在洗护台,好一通收拾。   午饭后自由活动,和季鹏等人一起。   季鹏女友叫方宁,比他少两岁,在陶艺馆上班,也是这对情侣相识的地方。   作为家属被带到人前,小姑娘更是个害羞的,手臂紧紧绞着季鹏,见人就脸红。   周绾梨跟她搭伴,下午一起玩了滑草和射箭。坐空中秋千的时候拉男人坐旁边,下来时候季鹏耳朵都吓聋了几十秒,招得一群人笑劈了。   到晚上露天烧烤,营地挂起彩色的灯串,天穹星月的自然光配上笑闹和食物香味,气氛很不赖。   中途季鹏跟方宁消失一阵,回来时候有人促狭,说方宁补过口红了。   季鹏把人往怀里一揽:“就你们话多,下次团建去沙漠拉练!”   起起伏伏的吁声里头,周绾梨想起江露提起过的野营,说别人忙烧烤看星星,而他俩跑后山去亲热。   而当初,他们又是怎么在朋友面前暴露的呢?   是有那么一回爬山,她抬头跟他说话,问他有没有带充电宝,他大概累得脑子不清醒以为她在讨吻,于是揽着腰就亲了过来。   亲完旁边傻了一片,这才不得不坦白。   旧事重提,她偷偷瞪许鹤同:“怪你随时随地发\\情,破坏我纯洁的玉女形象。”   许鹤同正戴着手套在剥虾仁,被骂了也不喊冤,蘸料递过去:“刚熟的,试试。”   指尖温热还带香,递到人心里击出铿铿节拍。周绾梨张嘴吃了,瞬间忘记刚才在想什么,斜着靠在他肩旁,美得直眯眼。   那晚喝了点酒,人像身处微重力环境,血液均匀分布全身。   回去的时候,是许鹤同背的。   木屋感应灯一层层被踩亮,周绾梨挂在背后,感觉他胸廓一起一伏,摸他下巴胡茬微现。   进门后被放到床上,周绾梨手脚并用地锁住许鹤同,不许他离开。   许鹤同膝头挨到垫子,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挨了一下:“酒,我也喝了。”   他确实喝了酒,鼻音湿重,眼睛黑却不透,满是渴念。周绾梨盯着他,迟滞的脑子转了转,明白了话里意思。   酒后时长会激增,可明天上午还有活动,得早起参加。   太烦人了。 第28章 改口 姐姐搬砖养你   【Chapter 28】   --------   早不知道多少点, 周绾梨被人挠醒:“玉女,起床了。”   身体好沉,她打开眼睛, 许鹤同已经洗漱好, 这会儿撑着手臂, 爽爽朗朗地喊她。   好久没在一起过夜,看他要过来早安吻, 吓得她赶紧打滚避开:“没刷牙!”   从床尾到浴室, 跑出了逃命的步伐。   许鹤同笑出声:“还早,不着急。”   “几点了?”   “七点十分, 八点半才集合。”   “那你这么早叫我干嘛!”浴室里气咻咻的, 像随时会冲出来揍人。   “不是你让我早点喊你,说要洗头?”许鹤同过去敲门:“要不要帮忙?”   房间还真有洗头躺椅,带按摩的。   大概算了算时间,周绾梨敷着面膜躺上去:“快点,给我留十分钟换衣服。”   “十分钟够吗,不用化妆?”   “干嘛?你嫌我丑?”周绾梨猛地睁开眼,视线炯炯地往上挑。   许鹤同眼皮垂落:“怎么会?你素颜也很漂亮。”   周绾梨飘了:“那当然,我行情很不错的好不好?在深市我经常不化妆, 但地铁站总被人要微信, 被人搭……”   “被人搭讪?”许鹤同补全她戛然而止的话, 接着立起手掌替她挡住额头:“闭眼,小心进水。”   周绾梨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么躺着仰视,总跟平时是有区别的。   伟岸是一个,很容易看到些面无表情,值得咂摸的神色。   她闭起眼来, 在黑暗里猫着声音问:“你不会……因为这个醋吧?”   “你很期待我吃这种过期醋?”   期待吗?这怎么还反问起她来了?   周绾梨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决定使用冷暴力,让他自己品。   然而这个决心是纸做的,很快就破开了。   他让她往下滑一点,又说俏皮话:“女士要办卡吗,现在做活动,打五折。”   她被逗得扯开嘴角:“办了卡可以指定人服务吗?”   “您想指定谁?”许鹤同替她抓打泡沫:“我们店里都是轮牌制,排到谁就是谁。”   “哦,那我不办了。”周绾梨兴致缺缺:“整间店我看你最顺眼,手法最舒服。脸最帅,手最长,腰最好。”   借洗发露的滑腻,许鹤同被夸过的长长十指溜到脖子,顺便替她捏了捏颈椎:“说这样的话,我们很难不怀疑,您脑子里对服务有其它定意。”   “比如呢?”   “比如垂涎工作人员?”   全程磕牙撩嘴,到吹头发了,周绾梨指使他:“记得抹精油,发尖。”   看他倒了就要往上抹,她拍他手:“搓开啊,浓度太高了,得在掌心搓开!”   人设龟毛又刻薄,洗好吹好还没忘补一刀:“给你差评,扣你钱!”   “不用差评,今天免费给你服务。”许鹤同看一眼时间:“走吧,去吃点早饭。”   八点半,准时集合。   活动中有一个游戏是扔沙包。两队人分别在圈里圈外,圈外的砸,圈里的或接或避,砸到淘汰,接到选择复活队友,或者反砸。   游戏抽签定组,周绾梨跟许鹤同被分开,成了对手。   到了关键那局,周绾梨成了圈里最后的幸存者,被群狼环着,说不出的可怜劲。   沙包正好到了许鹤同手里,为了逗她防御,他总是虚晃一招,因而引起群众暧昧的笑。   许的队友们扯着嗓子叫:“许总,这可不兴徇私啊!你的怜香惜玉,可能会造成咱们这队的重大失利,可得有大局观啊!”   周绾梨这边也收到支招:“老板娘,使美人计啊!不行咱就威胁!许总要敢来真的,今晚让他睡房顶!”   两边的呼声喝喝中,许鹤同扔出沙包,险险从周绾梨手臂旁边擦过去,但很快被另一端的接住,准确掷中她的小腿。   这明显是打好配合的,周绾梨败阵出来,在笑闹之中轻飘飘捶了许鹤同一拳,以满足群众的恶趣味。   运动一上午都累了,跑餐厅补给完,季鹏说旁边的岛有一片马场,拉着许鹤同和周绾梨去了。   男人精力旺盛些,在周绾梨和方宁惦记回去泡温泉的时候,他们已经换好骑装了。   黑色的筒靴罩甲与头盔,全幅武装。   谁的男人谁关注,周绾梨盯着自己男友,看他上马之后嘴唇微微抿紧,隔着墨镜都能察觉有多专注,而双脚踩在蹬片上,骑行时可以看到结实的肌理轮廓。   像枪上了膛,只等着狙击靶心。周绾梨一下被帅蒙了,等人骑完回来还没太醒过劲:“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   “前年,不敢骑远了,只能溜这么几圈。”许鹤同摘下墨镜脱开手套,牵住她问:“感兴趣吗,要不要学?这里有教练,可以体验一回。”   周绾梨想了想,还是在懒惰下摇头:“我没那运动神经,学不了。”   回程坐的观光车,周绾梨倚着许鹤同,咀嚼刚才那份新鲜的crush。   感性材料向来抽象,但同时很突然。四年不见,他都会骑马耍帅了!   一个没忍住,她伸手摸他结实的腿。   许鹤同摁住魔爪:“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图谋不轨。”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暧昧框架之下,耳鬓厮磨是必经的程序。周绾梨仗着坐在最后排,掰过脸就吻了上去:“小Tony,别在发廊干了,跟着姐姐吧,姐姐搬砖养你呀。”   吻得深,喘得也深,但许鹤同很贞烈:“工作是我社会价值的重要体现,怎么能靠出\\卖\\肉\\体?”   入戏太深,回到木屋以后,他居然抱着电脑去阳台工作了。   周绾梨气苦,目光隔着移门,快要把他给烫出个洞来。   坐沙发卯劲想半天,她起身把所有窗帘拉上,再打开时,许鹤同好奇的目光已经追了进来。   不出所料,移门很快被推开,工作狂迈腿进来:“穿成这样,是要出去?”   “泡温泉啊,我跟方宁约好了。”周绾梨披上镂空罩衫,勉强遮住里面的泳衣,朝他飞眼:“我晚点回来,你慢慢忙。”   人坏得很,走出几步,还勾起腰来调整泳衣的杯垫。   许鹤同牙槽发痒,迅速换好泳裤,撵了上去。   周绾梨穿一片式的深v大露背,蓝底千鸟格,更显曲线玲珑。   她大大方方任人看,一路走过去,引得不少人自动做颈椎操。   许鹤同投降了:“回去吧,温泉晚上泡比较合适,正好助眠。”   “不行啦,都说约了方宁。”周绾梨嗲声拒绝,两条腿在日头下白得晃眼。   许鹤同感觉自己面临失明危机,埋头咬她的肩:“可是……我已经要竖起来了。”   周绾梨听了,眼泪差点飙出眼眶,好心把手里宽檐草帽塞过去:“挡一挡吧,过会儿就趴了!”   汤池男女分泡,周绾梨和方宁浸在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俩人加了微信,方宁邀她有空去店里玩。周绾梨满口应下,想着关女士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回头带老娘去体验体验。   谈起感情时,方宁说和季鹏打算年底领证然后摆酒,并问周绾梨的进度,被周绾梨打哈哈对付过去了。   当晚回房,感官通道全开,绵绵杂杂的动静像要把谁给溺没。   办完小腿乳酸堆聚,足以见得刚才有多疯狂。   床单皱得没眼看,周绾梨用被子垫着下巴,把他腹肌当手机,不停上下滑动,还发语音:“小兄弟,你还好吗?”   贤者时间里,许鹤同抽神应对女友的沙雕时刻:“这是嫌没够?”   周绾梨拍他一下:“够了,太够了,这不是维检工具呢嘛?”其实凭力量,他全程是有绝对掌控权随时可以反压过去的。但他就是不,所以要么身体习惯,要么抖M。   “你不会真是抖M吧?”周绾梨半真半假地问。   手机震了震,有消息发来。   周绾梨摸起来看,是庄阳从深市发的一段视频。视频里拍的是已经装好的办公室,还说产品出来了,要寄给她尝尝。   “去洗吗?”许鹤同抚着她的肩问。   周绾梨扣上手机,抱着他的腰安静了会儿,干脆把腿也横了上去:“我有些不开心。”   “为工作?”许鹤同摸她耳朵:“想说说吗?”   “嗯。”周绾梨把林嘉辞职的事给说了,小腿在被面躁动地划来划去:“我不太想做销售。”   “是不太想做销售,还是不想继续留在LP?”许鹤同怕她着凉,拉被子盖住:“你是不是,想跟以前的同事一起工作?”   心事被问中,周绾梨呼吸慢了一拍。   木屋环境好,四围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点水声。   俩人就这么沉默地抱了会儿,许鹤同也滑进被子里,蹭着女友嘴角:“如果你想去,我支持。”   周绾梨抬头看他:“你……支持?”   许鹤同点头,声音不急不缓:“现在这份工作如果做得不开心,别勉强。工作要消耗一天中的十数个小时,硬逼自己继续就会变麻木,而麻木实际是更没有意义的消耗,长久下去容易形成恶循环,太没必要。”   周绾梨的脚趾蜷了一下。   明明男女之事都做尽了,但谈起工作时,她还是有些难为情:“可我如果真的去了,咱们离这么远……你说支持我……百分百支持吗?”   “百分百太为难我了,但确实不是假话。”许鹤同吮她的唇,气息细细碎碎:“我女朋友明明是个有魄力又能干的,却要在自己不喜欢的行业委屈,我心疼。”   灯光不算太亮,小鸳鸯窝在被子里喁喁交谈。   “朱晨晨说了,那个工装总真的有问题,公司还包庇他。我听林嘉姐的意思,他给公司做了好多业绩,公司不会轻易动他的。”周绾梨出一口长气:“我知道没有完全清白的职场,可我真觉得好恶心,好反感。”   许鹤同说她是对的:“整个团队的价值取向和道德观不对,这样的公司,不值得呆。”   一通话,推开心里一团团的积郁,周绾梨颧骨快要升到太阳穴,她娇气地哼声:“你是不是故意说好听的哄我?”   “是啊,被你识破了。”   “呸,撕你的嘴啊!”   太久不洗,东西要成块了。钻出被盖的时候周绾梨突然害羞起来,伸手盖住许鹤同的脸:“我先去,你不许跟。”   她起来准备下床,地上卧着没来得及换的泳装,垃圾筒里在旁边,里面是刚才使过的计生用品。   有联想的画面冒进脑海,周绾梨朴楞着两只眼,转身挨挨挤挤躺回去,忸怩地说一句:“其实……我知道你没对避\\孕\\套动过手脚。” 第29章 我们许总 好辛苦   【Chapter 29】   ----------   觍着脸, 周绾梨提起陈年误会:“我想跟你道歉的,可你没接我电话。”   许鹤同看她好久,目光霍霍闪了闪, 伸手揉她额角:“那时候我爸二次高烧, 又被转进ICU, 我……不敢接你电话。”   岂止不敢接她电话,无数个想给她发消息的瞬间, 光是打开微信看到聊天记录, 心就已经涩得没知觉一样。   他怕又吵架,怕忍不住把负面情绪施加到她身上, 怕一闹再闹, 把曾经那点好的过往全给盖掉,只剩龃龉。   灯光稍稍调亮了些,许鹤同抱着女友坦白:“我没有想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那时候提起,只是觉得太担心了,但确实也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   他在说复合后的第一回 吵架。   眼神交织着,周绾梨吸了吸鼻子, 借他手臂的力嘬了过去。   浓度快要过量时, 好似听到心理畸变的微响, 吡一声,硬物开裂一样。   敏感和尊严是前后邻, 呈守卫的关系。她的安全感基础不算弱,但仅限于跟他的感情对手戏,在他面前她习惯性压制。   四年后再遇,她心里太多细碎体会, 难以消化,更难以启齿。   刚跟他复合的那段时间,她的心理活动比十面埋伏的鼓点还要密集,总是联系太过,说到底还是敏感在作祟。   眼里笑意四散,缺氧了,周绾梨有点发晕:“但是很难……我妈不太可能同意我回去的,她会觉得我皮痒了又想作妖……”   气找回一些,说话也连贯多了,她嘴唇又凑到男友面颊擦了两下:“我该怎么跟她说,我还不想当人\\妻,想再作一回妖?”   许鹤同不傻,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他轻轻拍她臋,笑得像个认命的冤种:“先试着提一提,慢慢的来,别激进,尽量别跟关老师吵……放心,还有周老师呢,他应该也会支持你的。”   周绾梨瘪了瘪嘴,眼睛滴溜溜一转:“你为什么还不改口?哪有喊自己女朋友爹妈叫老师的?”   “那我该叫什么?”   “他们心里拿你当预备女婿,你起码得喊叔叔阿姨吧?”   “预备女婿?”   “唔……就是有一天可能会喊他们岳父岳母,甚至喊爸妈的那种。”周绾梨朝他挤眼:“预备比替补强,你懂的。”   许鹤同眼里的笑意缩起来,故意黑脸:“你这叫给甜头吗,比起游说怎么更像威胁?就不怕我不吃这套,半句话都不替你说?”   周绾梨爬到他嘴角,身子像狐狸摆尾,五指也活动起来:“许总,要一起洗澡吗?”   许鹤同几乎是被生拉到浴室,跟她唇撞着唇,在浴缸里压出水花。   封闭空间传声不好,稍微有点动静都像被揉碎,偶尔能看到玻璃面有深深的簸箕印,大概还是得怪蒸气太强。   如果周绾梨有文艺细胞,大概有一天她会说:爱情如博弈,老娘永远要当上面的那个,划2还是划8由着节奏来。鹿死谁手,做一顿不能确定的话,那就做两顿,做N顿。   吵架是利益和暴力性的交换,而性是短促又热烈的亲密救赎,有如地壳运动,海陆变迁。   团建回来安分几天,某天在厨房里帮忙刮藕皮时,周绾梨趁机提了工作的事。   关女士敏锐得很,立马识破这出试探,直接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又想走。   周绾梨压根没有粉饰的机会,只得说了实话,把关女士坐沙发上直捯气:“哪家孩子像你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嘴巴上应得好,天天爸爸妈妈的喊,真有拿你爹妈放心上过?上次一去四年,回来才多久又想走,这家里有跳蚤咬你怎么着?”   母女置气,当晚连饭都没得吃。   隔天周绾梨emo惨了:“我妈说工作哪里不能做,非要跑那么老远,我肯定是互联网神话故事看多了,天天幻想自己是风口上的猪。还说我记吃不记打,上回教训不往脑子里进。”   “我感觉自己好有罪,你说让我不要跟我妈吵,我都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许鹤同正给家里的橡皮树浇水,后面长着个娇滴滴的姑娘,从他手臂下面伸头出来:“说话呀?”   “说什么?”   “支招啊,你可是我军师!”   “狗头军师?”许鹤同放下喷壶:“我的建议是,别躲,听着受着,等长辈的气过去。”   “你是说慢慢熬吗?”周绾梨黏人得很,洗手也跟过去,看着他在水线下冲淋。   许鹤同关掉龙头,擦干手后回头看焦虑的女友。但也只看着,不说话。   周绾梨怀疑自己在他眼里不再流光泛彩,而是已经开始祛魅,踩他一脚扭身要走,却被拿住双肩:“辞职提了吗?”   “还没有,我妈这态度我哪里敢?到时候离职了她家都不给进,我分分钟露宿街头。”   “怎么会?”许鹤同逗她:“住酒店就可以了,我帮你找间好的,带泳池那种。”   周绾梨紧着皮肉拧他的腰:“那我不得提前感谢许总财大气粗?”   “不用客气,记得来帮我给绿植浇水就可以。”许鹤同动了动身子,捉起她的手亲几下:“深市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周绾梨歇气了,靠他胸前:“尽快吧,那边陆续入场办公了。”   她想参与从0到1的过程,不想错过产品走向市场的每一个阶段。   无声地抱了会儿,许鹤同勾住她轻轻啄弄:“饿吗?煮点粥吃?”   “我想吃火锅。”   “鸳鸯锅?”   “番茄牛油锅。”   吃完火锅满足值拉满,在楼底下别过车夫后,周绾梨回了家。   她把买的东西捧过去:“妈,夜宵。”   关女士看也不看,起身目不斜视地进了房间,足以见得母女关系有多僵硬了。   许鹤同说得没错,周绾梨只能是生受着。   接下来的日子,她天天在老娘面前乙里乙气,见缝插针献殷勤,再去男友跟前以怨报德,拿他当泄火的工具人。   这样持续一周有余,直到她来月事忘记吃药,下楼翻药箱的时候脸白得像吸血鬼,喘出来气都是岔的。   上楼后不多久,周夫子敲门:“囡囡,你妈妈给熬了老糖鸡蛋,来,吃了再睡。”   周绾梨艰难地爬起来,痛得眼睛都湿了:“谢谢爸爸。”   周夫子替她支好床上桌,把热汤放上去,守着女儿慢慢吃完。   “好孩子,别怪你妈妈,她不是想管束你,更不是想困住你,就是舍不得你离太远。”   “那爸爸舍得我吗?”   周夫子拍她的肩:“爸爸也舍不得,但我们女儿有冲劲,有主见和坚持,爸爸得支持你。”   周绾梨被说得两眼湿漉漉,靠在父亲肩头撒半天娇。   那个周末,她尝试约父母去陶艺馆,没被关女士拒绝。   是许鹤同来接的,关女士虽然出门时冷着张脸,但见到许鹤同还是缓和不少,跟他说话也平常态度。   方宁很热情,嘴也甜丝丝的,围着二老忙前忙后。关女士本来就喜欢手工,在这店里待几小时下来,面上也有了笑模样。   那天吃完中饭后,关女士开腔:“你们小年轻自个玩去吧,我们约了同事打球,没空跟你们瞎逛了。”   话毕再看周绾梨:“工作的事自己安排好,有空学做几道菜,别去那边一趟又瘦成猴。创业公司工作强度大,如果吃的再跟不上,身体很容易出毛病,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周绾梨瞬间被击穿,她喉头一热,期期艾艾挽上去:“谢谢妈妈……”   其实早也知道,家里会对她妥协。所以这段时间,她只是在演绎为难的焦虑,实则最需要的,是对愧疚心进行消解。   送走父母后,周绾梨伸臂搭住男友:“吃饭时候我出去那会儿,你是不是跟我妈说了什么?”   许鹤同点头:“我说你心太野了,让叔叔阿姨千万别放你走,小心一走十年,以后直接在那边定居,压根想不起家在哪个方向。”   臭男人嘴真硬,周绾梨眼见四处无人,腿挎上他的腰:“我们许总真性感。”   “想睡我就直说,又不是不给你机会。”许鹤同揽住她,掐一把软肉。   周绾梨笑得直捂头,感觉身上每一根血管都在怂恿她:上啊姐妹,我们需要和男人贴贴!   她笑眯眯舔他嘴角,展示塑料礼貌:“先生您好,您长得真让人犯困,请问我可以看看您家里的床单什么颜色吗?”   “跟你内衣一个颜色。”   说是这么说,但到底哪个颜色,周绾梨那天没看成。   俩人就近找了间酒店,还是四年前光顾过的地方。   酒店的好处在于灯光模式多,从床到椅子都可以是遥控的,甚至浴室装的把手都不无辜。   画面不混乱也不慌张,龟兔时刻两张温热的嘴在接吻,抢主权时候就是两个漂亮的脑子在打架,眼神厮杀着。   某些瞬间周绾梨很像持着女神的权仗,肆无忌惮进行针眼play。她视觉跟着他的汗走,看他眼睛下面有浅青色的印子,心疼地摸上去:“怎么办呀,我们许总好辛苦的样子。”   这一语双关玩得挺好,许鹤同贴住她的针织背心:“不辛苦,这才哪到哪。”说完给人一翻,扯了两个枕头过来。   ……   到工作日,听到周绾梨提起辞职时,林嘉也不意外。   两人约着去楼下吃中饭,林嘉提起说早就想过她会离开:“简单且可替代性高的工作,很少会让年轻人满足。高价值感才是最大的驱动,你敢想敢做,选择是对的。”   周绾梨叹口气,如实说:“其实还是有点憷,怕真就是盲目作妖,怕只是再一次竹篮打水。嘴上说得豪气万丈,实际最后也不过庸庸碌碌。”   林嘉笑了笑:“都是体验,为了增加人生厚度。哪怕咱们最终都是庸碌,但起码眼下投入到喜欢的事情里头,能让那样的生活晚一点来。”   周绾梨不比林嘉,助理这个岗位招人快,手头工作要交接的也不多,所以最终离职日期批下来,她能比林嘉走得早。   而那个月里,许鹤同开始频繁出差,甚至她办交接的最后几天,他又说要离开一趟。   消息进耳朵的时候,俩人中场休息,周绾梨假装不满:“马上就要开始异地恋了,你不打算和你亲爱的女友夜夜笙歌吗?怎么又要出差。”   许鹤同晃晃只剩一个套的盒:“这还不是夜夜笙歌吗,弹药都得补了。”   周绾梨怏怏的,提不起劲来。她抱住他,发动绵长的鼻音攻击:“我舍不得你。”   “看出来了,你想吸干我。”许鹤同在她腰窝摁上两把:“酸吗?不然今晚别回去了,我下楼再买几盒来。”   周绾梨吓了一跳:“你要弄死我!”几盒啊!真拿她当充\\气\\娃\\娃了?   许鹤同笑起来,笑息烫得人的脸发痒:“我去抽根烟,你睡一会儿。”   “别走,就在这里抽。”周绾梨巴巴地牵住他,不让走。   许鹤同坐起来穿衣服,亲亲她额角:“二手烟对你不好,我去阳台。”   到阳台坐着,一根烟才烧出火星子,季鹏电话过来了。   谈的是工作,季鹏觉得他为了爱情在事业上冒的风险太大,特意打来问上一声:“你别头脑发热啊,想想这真值得吗?你不怕又被甩,到头来什么都得不着?”   许鹤同黑脸:“会不会说话?”   “我这不是咒你,客观预测嘛。你又不是头一回被甩,而且……你手里有点主动权吗?”   许鹤同咬着烟头猛吸一口,烟雾从鼻腔破出,于空中不规则地散开。   季鹏说他头脑发热,费三笑他一颗奴心,但感情里的事,硬要算帐一样清楚,就是苛刻。 第30章 恋爱脑 想你   【Chapter 30】   ---------   离开虹城那天, 风刮得有点猛。   安检门外,江露垮着脸:“早知道你只是回来呆一阵子,我搬你家住去了。这回走掉, 猴年马月再见啊?”   周绾梨拍拍拉杆箱:“很快就过年了, 我指定得回来的。”   到许鹤同跟前, 她勾他的衣领:“回去慢点开。”   许鹤同点头:“到了发信息,记得给叔叔阿姨打电话。”   顶着朋友们揶揄的目光,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个短促的吻:“走啦。”   过安检, 取票办托运,找到登机口坐下来后, 朱晨晨艳羡:“你跟许总感情可真好。”   周绾梨还在离别的情绪里, 有些低落地嗯了一声:“他是很好。”   两个多小时航程,到达宝安机场,是雷珲亲自带司机来接的。   雷珲头发长长了些,黑色尼龙丝袜配皮鞋,脸上架一幅金边眼镜,不伦不类。   但观人不观形,没人真会小看他,毕竟人拥有财富以外的资源。而对创业型公司来说, 这两样是生存期最大的保障。   行李放好后, 雷珲看朱晨晨:“我那猫还活着?”   “放心吧, 活得好着呢,见面能给雷老板作揖了。”   “嗬, 这嘴皮子。”雷珲夸张地倒仰一下,再转头看周绾梨:“周妹妹,男朋友没跟来?”   “跟着呢,”周绾梨随手一指:“后面那辆车就是他的, 雷老板晚上做东请喝酒?”   “哟,那可好说。”   车子开到公司附近一套loft,是安排的双人宿舍。朱晨晨住楼下,周绾梨住楼上。   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再给男友发信息,完事参加聚餐,稍微休整个两天,就正式进入工作状态了。   工作节奏快,从梳理流程到执行都得做。前期分工并没有太细,人人手头都一堆事,天天忙着开会对接,一顿饭得分几回吃完。但好在氛围很棒,团队拼劲十足,这些也都算不得什么。   空闲之余,思念却不饶人。即便科技发达到视频就能看见彼此的声容,但看得见却摸不着,太心烦了。   这晚俩人视频,隔着屏幕各加各的班,这边键盘嗒嗒,那头绘笔沙沙。   忙完一段,周绾梨睇向手机,等对方察觉到也看过来时,她托起下巴:“我好想你。”   男人黑发黑目,眼带笑谑:“那怎么办,我给你订个人形立牌送过去,你放房间天天看。”   “不用那个,我有其它好东西,能感受你在我身边的。”   “什么?”   周绾梨不搭腔了,转而说起自己最近上火热气,白天喝了杯杏林春,苦得已经没有味觉了。   许鹤同静静听着,全程十指交握,发射公式化笑容。最后还是周绾梨自己演不下去,找到东西发过去:“你最好带耳机听。”   按她说的,许鹤同连上耳机,点开音频文件。   大约十秒,他反应过来自己听是什么,迅速抬眼:“几时录的?”   周绾梨笑得像个女变态,目光盯住他描红的耳朵尖尖:“你再喘给我听好不好?这个版本快听腻了。”   “不好,我不是声优。”许鹤同果断拒绝,臊红的痕迹却已经传到了面庞。怎么……会被她录到这种东西?   周绾梨乐得推开电脑:“不然我明天翘班,回去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你不工作?”   “我恋爱脑。”   “恋爱脑还是精虫上脑?”   周绾梨哈哈笑起来,过几秒面部表情一变,开始憋着点泪,挂在眼眶要落不落,就像独守空房的少\\妇,在对久不归家的丈夫抱怨:“人家真的想你嘛……”   许鹤同牙口一酸:“你真是……”他打开携程:“我现在给你订最早的机票,你早好真的回来。”   “不行,我要睡了,明天有直播要跟。”   “……”   一场调戏,其乐无穷。   尝到甜头,仗着隔了上千公里,周绾梨变本加厉。   再一回视频,她把手机立在窗边,称自己脸被蚊子叮了,加上正在做运动,不方便出镜。   灯光把室内一切都投射到玻璃面,她穿小背心和三分运动裤,在瑜珈垫上呈各种拉伸姿势。   背心是绑带式的,而三分运动裤,动作时仅遮到大腿根。   当中有一个猫姿势,上半身趴在垫子,臀部抬高向天,整个背部到腿的曲线,让人挪不开眼。   许鹤同硬得不行兼气得发笑,让她把窗帘拉上,她不解释这是外面看不见的单向玻璃,反而犟嘴说天天都这么来,压根没事。   这回好像真给他气到,等到周绾梨生日那天,除了一句干巴巴的生日快乐之外,他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难得提前两小时下班,团队聚餐兼给她庆祝生日,边炉一打包厢一开,鬼哭狼嚎让紧绷的神经都荡开来。   庄阳儿子也来了,小轩仔还记得周绾梨这个姨姨,整场除了妈妈就扒着她。   小孩子爱热闹,但包间的酒味一重就有些受不了,惦记着要去玩KTV的转盘游戏。   周绾梨正因为频繁查看手机信息而有些憋闷,于是主动牵了轩仔出去透气。   一大一小过去玩了两把,转中果盘和爆米花后,又兴起要去抓娃娃玩。   走到娃娃机区域才兑好币,周绾梨的衣角突然被轩仔扯了扯:“姨姨,那里有个人盯着你看!”   转头看,黑色连帽夹克,橙绿撞色袖章,里面一件印花白T,是今天只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的男友。 第31章 全文完 全文完   【Chapter 31】   --------   “你怎么来了?”周绾梨惊奇得立在原地。   许鹤同走近:“顺道路过, 来看看你。”   “鬼才信。”周绾梨嘀咕着,拼命控制嘴角弧度:“那你现在看完了,目的达到, 可以走了。”   “姨姨, 这是谁啊?”轩仔小声问。   “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可以让他帮忙抓娃娃,要是抓不中的话, 可以扣他工资。”   这么着, 许鹤同接过兑来的币,开始投入抓娃娃事业。   大概有些包袱在身上, 他全神贯注, 还真就扣住了几只。   小孩子鬼精鬼精的,娃娃抱到手里后,轩仔在旁边喊:“姨姨,你男朋友好帅!”   “还行吧,也就比你高一点啦。”周绾梨嘴里打压着,手已经塞到许鹤同掌心,带他去包房,介绍给公司同事。   这时候来, 就是被灌酒的冤大头。   雷珲头一个不放过:“哟这不是许总吗, 您怎么光降到这来了?好家伙, 隔一千来里呢,专门来给女朋友过生日的吧!”他端着酒就上来了:“来来来, 走一个!”   当晚喝过凌晨,散场的时候雷珲歪来倒去,活像白素贞喝了雄黄酒。而许鹤同也没好到哪里去,走路都需要扶。   挥别众人, 二人在街头站了会儿,尔后慢慢走到到无人处,相互捧着脸,缠吻到力竭。   周绾梨靠在他胸前,心里满当当的:“我没想过你会来。”   许鹤同圈住她的腰:“生日快乐,我也很想你。”   叫辆网约车到了酒店,许鹤同从柜子里取出东西递过去:“生日礼物。”   周绾梨接过看了看LOGO:“这……177万?”   “另一款。”   只说另一款,却也不说贵些还是便宜些。周绾梨拿起手表比了比,整个人腻在他身上:“许总这么舍得,我可有太有运气了,就冲这块表,我不得使劲套牢你?”   许鹤同搂住她:“怎么套?”拿哪里套?   周绾梨去牵他的手,暧昧地凑到颈边:“拿这里,喜欢吗?”   “我可能醉了。”他声音沙起来,如同冷冻过久的饼干胚子,潮过头了,有明显颗粒感。   周绾梨伸舌:“没关系,我明天可以调休半天。”   目光胶着,一拍即合。   ……   次日睡到快中午,周绾梨睁开眼,窝在男友怀里放赖。   许鹤同横起手臂,看上面深深浅浅的牙印。   她昨晚实在太狠,像是还处在口欲期的婴儿,要以此来体现依恋。   两个人都敞着,跟脸一样光静。   “几点的飞机?”   “下周。”   “?”周绾梨以为自己听错了:“下周?”   “对,下周。”许鹤同捞起手机,找图片给她看:“这是屹川在深市的门店,应该再有一个来月就能营业了。”   周绾梨一张张看过去,有吧台和洽谈区,两边是办公桌,用来看方案或是绘图。展厅旁边还有个儿童游乐区,给客户看孩子的。   她有些傻眼。   为她做这么大牺牲,太玛丽苏了。她叫周绾梨,不叫周.殇心樱语.羽冰蓝璃。   对此,许鹤同解释说:“本来就有计划要到这边铺门店,不是临时决定的。”   “可你们不是说之前考察过市场,这边竞争太激烈,风险太高了吗?”周绾梨问。   许鹤同搂住她:“风险也是机会,与其一直观望,不如大胆点出手。而且现在商场有减租政策,我也想验证虹城那一套打法在这边适不适用。”   周绾梨在他怀里瘫了好一会儿:“你这样让我好有压力,怎么办?把表退了吧,你们现在开销更高了,肯定需要更多资金周转……”   心里五味杂陈,以致于碎碎念个不停:“那你以后是不是两头跑?”   “会调人过来,我不常在。”   周绾梨白他一眼:“我才不信。”   周绾梨猜得没错,后来许鹤同每回到深市,最少会呆上两天,怎么都会抽空跟她吃顿饭,或者拖着手到海湾线逛一逛。   长期伏案工作,他颈椎和背肌都有一定程度的劳损,为此周绾梨特意带他去找师父正骨。   高高大大的男人,在正骨师的手下五官都扭曲了,倒给女友提供了一项新的笑料。   屹川门店开业那天,周绾梨盛装打扮,跟着去剪彩。   亚热带地区全年均温较高,哪怕是十二月,穿挂脖的小礼服也不觉得有多冷。   说起来有一点是真奇怪,原来人脸皮好容易厚,现在再听别人喊老板娘,她居然淡定得不像话,还不自觉帮忙照顾起宾客。   半天下来笑得腮帮子发酸,等许鹤同过来,她一直挺着的背才打弯了些,把全部体重倚在他身上,小声说脚有点痛。   许鹤同皱起眉看她脚下的尖头跟鞋:“怎么选双这么高的鞋子?”   “还不是不想给你丢脸。”   “瞎想什么,哪来的丢脸。”许鹤同伸手拍她脑门,心里开始盘算差不多散场,或者给她买双新鞋子换上。   “两位又躲这恩爱呢?”季鹏揣着手晃悠过来,笑眉笑眼,一幅好事将近的模样。   他递来通红的喜帖子,让俩人千万要去,又调侃:“宁宁本来想找梨姑娘当伴娘来着,可我听说女孩子这伴娘当多了,婚期得往后拖。我想那可不行,到时候有人要熬枯眼了。”   说最后那句时,目光很明显地偏了许鹤同一下。   许鹤同扶住周绾梨:“别理他,快当新郎倌了,人有点不正常。”   季鹏啧啧笑起来:“既然许总这么不当回事,不如给我做伴郎?”   “不做。”   “怎么?”   “怕抢你风头。”   季鹏噎住。   到真正的年关,装饰行业反而没那么忙。   深市门店开业之后,许鹤同也有了更多时间往这边跑。只是周绾梨没什么空理他,写软文盯转化找直播坑位,天天忙得像疯子。   大概十二月底,朱晨晨的案子判下来。老流氓构成意图事实被刑拘,工程总也遭LP开除,同时面临进一步的法律后果。   而这一切,据说有雷珲的功劳。   钱有时候确实万能,比如能撬开一些原本不愿做证人的嘴。   太解气了,朱晨晨和周绾梨在房子里痛喝一场,对那些热衷搞职场潜规则的恶臭男人骂骂咧咧,祝他们都像姓梁的那样喜当爹,最后财产被稀释再稀释,颓成所有人眼里笑话!   瓶瓶罐罐摆了一地,周绾梨最后喝得眼都直了,几乎是爬上楼去睡的。   到半夜她起来喝水,迷迷糊糊中听到朱晨晨在打电话:“谢谢老板……我不……那你直说……喜欢……我呸!”   大着舌头,含糊不清。   那个周末休息,周绾梨去到许鹤同的住处。   是许鹤同不久前租的房子,离loft十来分钟路程,他在的时候周绾梨偶尔过来蹭饭,有空就过夜。   锅里焖着带鱼,周绾梨说了点自己的臆测,接着问他:“还觉得雷珲追求我吗?你那时候到底怎么想的?”   许鹤同洗了盘冬枣给她:“你还记不记得几年之前,送你回家的那个人?”   “哪个?”周绾梨嚼着枣子,一时有点蒙。   许鹤同提醒她:“曾经送过你到家楼下的,我在阳台看见过。雷珲看起来,跟他是同一个类型。”说这话时还目光灼灼,似有余怨。   这么着周绾梨才想起来,原来是在说几年前的那个NPC。   她被这场乌龙哄笑:“你这么说,费三要不高兴了!”   想想又去掰他的脸:“我们小许真可怜,那么早就开始吃醋了,憋这么多年不说,真可爱。”   在她嘴里可怜又可爱的许鹤同睃来一眼:“岂止吃醋,我差点没把手电扔下去。”   “高空抛物可不兴,你这是要为爱犯罪啊!”周绾梨心头漾开,喉头甜津津的。   吃完饭有了瞎闹的空子,周绾梨缠着要给许鹤同修眉,许鹤同禁不住她磨,只能认命地往沙发一躺,任人宰割。   周绾梨找出修眉刀,故意用刀背在他两边眉毛刮上半天,然后调出特意下载的细眉滤镜:“快看,我修得不赖吧!”   镜像里,原本英挺浓正的眉毛变成两道新月眉,挂在许鹤同脸上无比滑稽。   眼见他面色不太好,周绾梨憋笑:“多好看啊,你瞧你现在的样子,好像……”   “像我妈?”许鹤同盯着自己的成像看了会儿,张臂抓住要逃的女友:“我爸给你打过电话?他说什么了?”   “呃……没说什么。”   “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他。别当回事,把他号码拉黑就好了。”   周绾梨沉默了下,为这对父子双向的矛盾心理。   大概以为语气太重吓到她,许鹤同把人捞到腿上,抵着额角说:“我只是……不想让他再打扰你。”   周绾梨手指在他裤面划字:“许叔叔说……让我有空跟你回家吃顿饭。他说只要咱们去,就把你妈妈的所有遗物都还给你。”   空气迟滞,许鹤同很久都没说话。   他不表态,周绾梨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实在也不好劝。   元旦不久,年假就在眼前了。   忙完最后一波大促,周绾梨抽空回了趟虹城,参加季鹏和方宁的婚礼。   和深市不同,这个时候的虹城冷嗖嗖,风大到吹得人牙齿磕磕作响。   周绾梨捂得严严实实,进酒店了才脱下外套,嘴里不再哈白气。   每一对结合都令人感动,场景浪漫,誓词真挚,新人拥抱在亲朋好友的掌声里,见证者多有感慨。   捧花环节总有一些戏剧性,未婚的年轻人们被拉到新娘背后,有的害羞扭捏,有的摩拳擦掌,花束抛出后一群人争抢着,混乱中几经哄夺,竟然到了许鹤同那里。   他本可以不接,但身体反射使然,当东西砸到眼前时,一把抓到了手里。   换别的也就算了,偏偏周绾梨在场,又偏偏季鹏是个好事之辈,当即扬起脖子喊许鹤同:“朋友!你这还不上?”   一双情侣的视线隔着距离交汇,许鹤同在众人的注目中捧着花走向周绾梨,站定后红着脸挤出一句:“……好看吗?”   傻头傻脑,周绾梨扑地笑出声来,仿佛看到十九岁的少年涩巴巴地问她:“找猫吗?”   越笑越想笑,周绾梨接过捧花:“好看。”   宾客们不落俗套地起哄,欢叫。   不久后正式放春节假,周绾梨终于从工作中短暂抽身,跟好友聚会,与家人团圆。   除夕前两天她去丰巢取快递,当中有个盒子署名有些怪,拿回家拆开一看才知道,是许父给寄的。   里面东西包装得很好,都是独立的收纳盒,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东西被关女士看见,摸着啪啪掉眼泪,又是哽咽又是不停叹气。末了对女儿说:“你劝一劝小许,大过年的别闹太僵,好歹打个视频吧。”   依着老娘的话,周绾梨劝顺男友一回,坐他家里给那边通视频电话。   许东坐在轮椅上,行动看起来并不轻松。   视频不到二十分钟,许鹤同几乎全程在当背景板,少有的发言都是以单音节为主,堪称冷场王者。   挂掉前许东握着杯水,小心翼翼问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许鹤同立时发作,伸手就把视频给掐掉了。   周绾梨拍他:“干嘛呀?我都没跟长辈道别!”   “没必要。再说下去,他该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能不能把孩子送回家带了。”许鹤同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来情绪有些不好。   周绾梨抱住他,一下下抚背。   单亲,过早失去至亲的人,对家庭要么异常抗拒,要么,就是极度渴望。   当年面对她突然要远走的决定,伴随的失去感令他恐慌。那时的他太年轻了,俨然还不太能和这种恐慌共处,处理不好那样的情绪。而结婚,恐怕是那时候的他唯一能想到的,最有用的挽留方式。   她低头跟他咬耳朵,逗他:“你别这样,虽然我还没嫁给你,但也暂时没想嫁给别人啊,你努努力,说不定胜利就在前方?”   许鹤同别过身,蹬鼻子上脸,留给她挺阔的背肌。   周绾梨朝他耳朵吹气:“许总,你嫌我了吗?”   又摸他的手:“许总,你不爱我了吗?”   再亲他的脸:“许总,你移情别恋了吗?”   “……”许鹤同被撩惹得拧过身去,幽幽睇她:“我是一点人权都没有了吗,想安静安静都要被质疑这么多。”   周绾梨竖着手指摇了摇:“你没有哦,人夫没有这种东西。”   许鹤同视线微动,却还要假模假式:“未婚夫不算人夫。”   “你确定吗?”周绾梨抛媚眼。   “……不要了,人权。”   除夕夜,许鹤同是在周家过的。   他手脚勤快,跟周夫子在厨房忙活年夜饭,两位女士则悠哉看剧打游戏。   一顿饭吃得有声有色,吃完关女士给封了两个红包:“都好好的,身体好事业好,什么都要好。”   春晚节目多,水平不好说,俩人坐在沙发上偷偷摸手,趁父母不注意时互嘬两下:“新年快乐。”   看完春晚后,周绾梨把许鹤同送到楼下,目送男友独自离开,雪地里背影落寞。   那个晚上,她没怎么睡着。   假期过得像溜溜球,转眼就蹿走一半。   开工前夕,许鹤同递了个A3的塑框给周绾梨:“新年礼物。”   周绾梨接过拆包装,问是什么。   “新家。”说这话时,他喉头很明显地咽了一下。   包装打开,里面是一张三居室的效果图,能看出改动前的影子,但比之前那版,显然硬软装都要豪华不少。   周绾梨盘腿坐在地毯上,扶着脸看了好久,手指在每一个区域流连过去。   再抬起头,看到设计师眼里的溶溶光色。   她坐直身子:“好巧,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说完从包里掏出小盒,盒盖打开,是那年许鹤同远赴深市,用来向她求婚的戒指。   那时候还是穷光蛋大学生,只买得起一对白金素戒。没有雕刻纹路,没有晶石镶嵌,朴素得就像不夹杂功利的爱情。   许鹤同喃声:“你怎么……我以为你把它们扔了。”   “我捡回来了。”周绾梨笑吟吟地问:“你接不接?”   许鹤同伸手过去,眼里浮光扬起:“接!”   初恋时,有浑沌期的强烈冲动,重逢后,有记忆中的浓重留恋。   复合的底色,是两个相爱男女的不甘,而这份不甘的背后,是不想失联的爱。   过去有无法修正的错误,而重来的路径一开始也没太选对,他们互有鱼钩,又存心作饵,于是被沉疴绑架,坎坷得差点成了一出苦情戏。   幸好,知耻而后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