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婚姻》 作者:雾里青   文案:   1、   “我们领证吧。”   “有什么附加条件吗?”   “理论上,不能离婚。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   叶晚意自认为和沈星河有云泥之别,她是在泥泞里打拼,为了谋生早已将梦想尘封的打工人,而他却是一步步坚定走向理想和抱负的天之骄子,他们的婚姻没有正式的婚礼,没有大肆的公开,更不敢奢求一个爱字,有的只是和谐、稳定和一张受法律保护的证。   2、   在别人眼里,沈星河是温文尔雅沉稳霸气的外交官,是不扛枪的战士,是闪着光芒的榜样。很多年后,他接受采访,被问起和妻子的相识相知,口才极好的他竟然一时词穷,只是温柔地对着镜头说:“在我年少轻狂的年纪,有幸被一束光照亮。”   一档关于非洲的冷门纪录片靠口碑走红,点击破百亿,荣获当年度最佳纪录片奖项,节目制作人叶晚意获奖时发表感言:感谢沈先生,他就像光,我愿做永远的追光人。   某日,一张外交部举办集体婚礼的照片被网友圈出,问:最左边一对好像有点眼熟……你们看是谁!   先婚后爱,互相试探,双向奔赴,成年男女之间的含蓄爱情,现实童话。   【架空背景!涉及的国家人物均为虚构,请勿代入】   本文又名【外派非洲的外交官和随任家属那些事儿……】,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奋斗!甜甜蜜蜜过日子!   一句话简介:亲爱的外交官   立意:成年人的含蓄爱意,现实童话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婚恋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主角:叶晚意,沈星河 ┃ 配角:边泽,姜凝,徐蔚蓝 ┃ 其它: 第1章 然而当年各种绯闻遍天乱传,这……   叶晚意难得今天不加班,下班顺路就去了一趟中医院帮妈妈取药,最近天气不好,她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煎药的那边不是很忙,只有个怀了孕的女生在值班。   “您好,我取一下药,约的是五点半来,我是她女儿。”叶晚意说。   “好嘞。”那女医生看了叶晚意一眼,随即从里面药房提了一个大袋子出来,两周的药量,又是熬好塑封的,份量很重。   叶晚意急忙上前双手接过来,对方是孕妇,还是别让人家提重物了:“给我就好,谢谢。”   女医生倒是没急着松手,脸上笑盈盈的,试探着问:“你是叶晚意吗?”   “我是。”叶晚意微微颔首,也回以礼貌的笑容,“请问你是?”   “我是刘曦呀,刚才一打眼就觉得是你,没想到真是!你还是这么好看啊,走到哪里都是最惹眼的。”   叶晚意其实印象不太深了,不过还是能回忆出这是她的同学,依稀记得这个同学当年似乎是个一直留着寸头的假小子,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留着温婉的长发,大着肚子,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柔和与韵味。   “你现在也很美。”   “哪有啦,怀孕之后都丑死了。”刘曦被夸得眼睛成了一条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以前好多次同学聚会联系你,你不是在国外就是在T市,都说来不了,特别不巧。”   “回来有快一年了。”叶晚意语气轻柔,客套地寒暄,没有深聊的意思,“以后有机会常联系。”   刘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嗯嗯,以后常联系,咱俩加个微信吧。”   “好。”   “下周正好咱们学校100年校庆,我把你拉进咱们的班级和校友群哈。”   “嗯。”   “你现在怎么样啊?”老同学那么多年没见,聊几句难免就进入了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刘曦试探性地问,“结婚没?”   叶晚意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私人的问题,但是也知道可能没什么恶意。从学生时代刘曦似乎就是这样热情自来熟的人,人缘很是不错,说到谁她都是一副很熟悉热络的样子。   “就那样,还没结婚呢。”   “有男朋友了吗?没有我可以帮你介绍哦,我们中医院优质单身汉可多了。你那么好看,他们肯定都排着队想认识你。”   叶晚意笑道,没有正面回答:“你太夸张啦。”   聊了几句,结束话题后,叶晚意从医院出来到车上也就是几步路的时间,手机便震动个不停。上了车之后,细看了一下,才知道刘曦拉她进了至少有4个群,什么校友总群、初中班级群、高中班级群……未读消息已经有了几十条。粗略看了一下,她就把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总感觉十年多没联系,突然打招呼显得很尬,所以还是选择万年潜水,没冒泡。   刘曦为了活跃气氛,还特地在班级群里发了红包介绍叶晚意的入群。   “欢迎大美女叶晚意回归组织,加入咱们的老同学群哟,悄咪咪透露给有志青年们,还是单身哟。”   不知道是叶晚意这个名字,成功起到了诈尸效果,还是“单身”两个字的双重刺激,许久没说话的群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有接龙发红包的各种“老板”,也有给女神比心的复制党,就着校庆,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然而话题最开始的中心叶晚意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连拼手气的红包都没领。   刘曦把《Y中2012届优秀毕业生去向》共享表格置顶在群里面,怕她屏蔽了群,随后又私发了一遍给叶晚意,留言了消息:晚意,这个表你记得填一下哦,工作去向,联系方式什么的,还有就是最后一栏校庆当天是否能到场,学校那边要统计人数,到时候给大家发纪念品的。   叶晚意看到消息,回复:好的。   早几年大学刚毕业那会,这种表格,叶晚意也填过几次,后来还收到了母校的一次电话询问,不过她的单位也好、个人发展也好,都不是那么亮眼,渐渐的,也就没见再有人找她收集。   Y中在省内的重点中学里都是排的上号的,更不要说在Y市了。凭实力考上这所学校的高中部,就意味着你基本半只脚已经跨入了国内一流大学的门,当然了,初中和高中部也同时设有国际班和特长班,所以有一定实力的父母,即使孩子成绩不算顶尖,也会想尽办法把孩子往里面送,为的是给孩子提供一个有良好风气的学习环境,并且提前铺垫好孩子今后的校友交际圈。   “晚意,最近和那个谁处得怎么样了?”叶妈妈有点八卦兮兮地问。   叶晚意在厨房里帮忙热中药,母女俩便唠起了家常:“妈,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和他前几天分手了。实在是不合适,从个性到三观,很多问题。”   叶母闻言,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你要是觉得不好,那还是早点分了好。”   “嗯。”叶晚意知道母亲的担心,给她吃下定心丸,“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心里有数的,这不是离三十岁还有几年时间嘛,急什么。”   “妈也没有催你的意思,这不是周边邻居她们还老问我你情况嘛,我这都给你顶着压力挡着呢。”叶母说着,傲娇起来,“我要是一松口,她们肯定立马就给你几十号相亲对象安排得妥妥的,绝对不会让你下班闲着。”   “几十号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那你自己也得上点心啊,年纪也不小了。别每天忙着挣钱,要事业、感情两不误才好呢。”叶母越说越起劲,“要扩大自己的交际圈,你看你周围都没有什么适龄男青年,到哪里去选好男人呢?遇到目标,还要稳准狠,主动出击。”   叶晚意哭笑不得:“你这都哪听来的理论,一套一套的。赶紧把中药喝了吧。”   校庆的事儿,叶晚意本来想随便找个理由推托不去的,但是后来一想,她这交际圈确实太窄了点,连领导也反复跟她强调,要多发展点人脉,人情关系要多走动走动,这样才能扩大客户群体,积累资源,这些功夫都要做在平时。   于是乎,叶晚意在共享的表格最后一栏校庆是否能到场,填了是。   晚上九点半。   刘曦躺在床上查看最新表格,叶晚意在2小时前进行了更新。她的公司名气不大,反正刘曦没听过,表格上填的现在的工作是翻译,校庆当天能来。   在统计最新到场人数的时候,刘曦意外收到了沈星河的微信信息。   “晚上好,原定的一些工作安排临时取消,所以校庆当天我可以如期到场。没有林老师的联系方式,烦请你这边代为转告并向他问好,20分钟的演讲我会进行提前进行准备,如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可以随时与我联系,感谢。——沈星河”   天哪!刘曦捧着手机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激动得给学校的领导打电话:“林老师,沈星河又能回来了!他还说会提前准备优秀校友的发言!”   林老师闻言,音调也提高了八个度,激动难以言表:“真的?”沈星河去的是外交部,听说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驻外的二级秘书,虽说优秀校友讲话名单中不乏在科研学术、商界的大咖,但是没有一个是他从前带的班级里出来的!这让他的老脸实在是挂不住。   之前刘曦联系到沈星河的时候,他问了下同学们的近况,然后解释自己因为工作安排无法赶回来,学校这边想着让他录个简短的祝福视频吧,也是因为他工作繁忙,迟迟没有沟通对接好。   这次竟然能亲自回来给他撑场子长脸!林老师简直是感动又激动。   刘曦这边又找沈星河要了形象照。   隔了几分钟,沈星河传了一张他的证件照过来。   看着沈星河发来的照片,再看上面的那一段文字,刘曦不禁感叹:果然最帅的都上交国家了啊!   沈星河,Y中曾经最低调的拽王,成绩虽说不是最最出众的,但是当年无论是辩论赛还是篮球比赛,他的表现都是最亮眼的,张扬的个性,帅气的脸庞,那种意气风华的少年感,真的是很多女生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青春记忆。   再看这张证件照,刘曦真的感叹,绝了。   岁月果然只会在她这种普通人的脸上动刀杀猪。在这种骨相优势的人脸上,岁月沉淀了更多精致又从容的气质,线条硬朗,目光坚毅,眉眼内敛沉稳了许多,偏偏这恰到好处的微笑中还多了几分该死的温文儒雅。   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底证件照啊。   不知怎么的,刘曦就想到了今天碰见的叶晚意,她一直觉得她和沈星河站在一起才是最配的,如果当年有“CP”粉这个词,她一定是铁粉头子。然而当年各种绯闻遍天乱传,这俩文科综合排名最强的俊男靓女,愣是一点火花都擦不出来的感觉。 第2章 不熟,也是偶然看新闻了解到的……   校庆当天,致辞环节。   叶晚意坐在大礼堂的角落,伴随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介绍和如雷般的掌声,她远远看见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沈星河缓缓起身,风度翩翩,身姿绰约地走上台。   那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礼堂应该是换了更先进的音响设备,所以即使她在角落,也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语调铿锵有力,言语中有一种温暖和鼓舞人心的力量。   “晚意,星河现在真是帅炸了啊,不知道他结婚没,有没有女朋友。要是能嫁给他,少活十年我都愿意!”刘曦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双眼花痴冒红星,激动得不行,“这可是外交官!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他当发言人呢!”   叶晚意笑笑:“那估计还要等个不少年,新闻司的发言人级别比较高了,没有那么容易的。”   “是吗?我以为外交官都是电视上那种,口战群雄,唇枪舌剑。这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代表国家?”   “外交部的工作看似光鲜亮丽,其实是非常辛苦的,需要一定情怀,也需要牺牲很多东西。”   “我还觉得公费出国到处飞挺帅的。”   叶晚意摇摇头,觉得大家对他们的误解还真是很大:“外交部的离婚率是部委中相对较高的,常年聚少离多,他们的子女有时候也跟留守儿童差不多。不同的任期会被派去不同的国家,有的甚至还是战乱的国家。任何行业都一样,你看到的都是凤毛麟角,还有大量做着基础性重复性工作默默无闻的人。”   “啊?这样啊。”刘曦感叹,看来干哪一行都不容易,瞬间就不是特别羡慕沈星河的未来夫人了,因为她觉得回家有个人在身边知冷知热的才好。但是不禁突然疑惑,“晚意,你怎么了解这么多啊?你跟星河私下很熟吗?”   叶晚意也被问住了,愣了一秒,笑着解释:“不熟,也是偶然看新闻了解到的。”   说话间感觉到礼堂中央站着讲话的那个人,突然像她这个方向投来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看见她了。   叶晚意没有回避,大大方方地与之对视。   为什么她了解这么多呢?   因为曾经有人告诉她,身在一个外交官的家庭并没有感受到很多亲情和幸福,从生下来父母就常年不在身边,不是去到爷爷奶奶的老家住着,就是跟着外公外婆生活,跟留守儿童没什么两样。   也是曾经有人用自己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打破了她对外交官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和误解。   但是叶晚意没有想到的是,沈星河最后竟然也会选择外交这个职业,走他父母的老路。   他一如既往的优秀,宛如一颗耀眼的明星,在闪闪发光。而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和他比肩,或许差距一直存在,只是从前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沈星河发言过后,之后的一些环节致辞和校史回顾,叶晚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大脑处于短暂的放空和游离状态,尽管她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待会校友聚餐可是按高中班级为单位分区域分桌就坐的,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近距离和咱们外交官接触下,我这必须得要个签名合个影什么的,以后他要是上了电视台,我也有吹牛和炫耀的资本:那可是我同学!”刘曦毫不掩饰她对沈星河的崇拜,又凑到叶晚意耳边悄悄说,“我特地让学妹把他的名牌放在我旁边的哟!”   叶晚意:“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那可不。再说了,我一个孕妇,沈星河坐我旁边也安全啊,这必须不能让别的班那些虎视眈眈的女同学捷足先登。”刘曦说完,转头看向叶晚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结婚,咱就祝福,我这老同学得替她把那些想着倒贴插足的莺莺燕燕挡在门外,他要是单身,那也得先班级内部消化啊。我估摸着外交部也不怎么好找对象,国家要是不包分配,可不就给这么好的小伙子耽误了嘛。”   “有点饭圈追星那味了。”叶晚意揶揄旁边的大肚婆,“你这样你老公知道吗?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他在他们那一届混着呢,我比他低调多了,你看他到处乱窜忙前忙后跟个交际花、花蝴蝶似的,哪哪都是他的好兄弟老同学要招呼呢。”   叶晚意被逗笑,大哥还说上二哥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晚上七点,饭局安排在离学校不远处的四季酒店,可以容纳100桌的最大宴会厅。   理智上,叶晚意觉得沈星河应该是很难到他们这一桌落座吃饭,毕竟这种场合,有太多的社交关系,怎么也要维护下,应酬是免不了的,众星捧月的他更是不会被冷落的,但是许是受了刘曦刚才那番话的影响,她看隔着她一个座位的铭牌,心底竟然也隐隐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然而开席已经有一会儿了,那个座位还是空的。   叶晚意闷头吃菜,偶尔看一看手机,神色淡漠。   酒过三巡,刚才还有些拘束的一桌人,明显活络放松了许多,有追忆当年的,也有吹捧恭维的,成年人的酒局就是这样,真心夹杂着假意,互相试探攀比着又彼此安慰着,大家的目的都不再那么单纯。   话题聊着聊着,又回到了没有来这桌的人身上。   “哎,人家现在级别不一样了,听说是从首都特地飞回来的,我们这些三线小城市的平民,还真不一定能和人家说得上话。这不,面都没来咱们这桌露一下。”有人起了个头,脸上带着笑,话里没一句带着善意。   “也就听起来好听罢了,外交部那可是真正的清水衙门,说白了,也就是国家的一个高级打工崽,一年最多也就这个数吧。”搭话茬的人,竖起了3个手指头,“也就我们公司一个高级总监的年薪水平。”   “家里面估计有背景有关系吧。不然你以为人人都有的进?”说话的人笑前面两个太天真,“当年成绩也没那么好吧,要说文科年级第一,一直是咱们大校花晚意啊。听说晚意还是单身?大家伙可看准了机会呀。”   说话的那人离叶晚意比较远,话题往她身上引,她自然是听见了,不过她眼睛都没抬一下,低头喝了一口刚上的参鸡汤,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丝毫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对面有点自讨没趣。   对于某些人,同学聚会最有趣的点,莫过于看见曾经的学霸学神泯然于众人、校花跌落神坛。   成年人的世界,男人没钱没势,连加入话题的资格都没有,女人的话,首先看脸,其次看她的另一半,然后另一半循环恢复到男人的比拼标准。尽管叶晚意并不认同,但现状就是这样,无法免俗。如果不是校庆,她应该不会再参加这种大范围的聚会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和刘曦这样的同学单线联系走动,更让人愉悦一些。   叶晚意颜值身材依旧在线,男人看了心动,女人看了也没有什么好嘲的,她的情感状况自然成为了关注的焦点,大家都想看看,获得女神垂青的,是富豪暴发户呢,还是有为的青年才俊。   那些编排和嫉妒沈星河的话,叶晚意不想听,但也没什么立场站出来去反驳,手机正好响了,她便借着接电话,出来透透气。   是前男友肖俊的电话。   算是前男友吧,恋爱关系维持了一周不到。   “我错了,晚意。”肖俊有天晚上和朋友喝酒,喝的上头,气不过叶晚意那副不在乎他的样子,一怒之下在微信说了分手。   和之前的女朋友死缠烂打求复合不一样,叶晚意回了一个OK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他。   肖俊以为她至少来质问下为什么,但是她真的就跟消失了一样。   最终还是他忍不住,熬了一个多星期,打来电话求和,好在她还愿意接。   叶晚意语气平淡,对分手,她的心里其实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肖俊,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也认真思考了下,我们确实不合适,所以分手也是对各自最好的选择。”   “我们可以磨合的,我也愿意为你去做一些改变。不然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给你。”   “这不是磨合的问题,这是原则的问题。”   “你有必要为了群里的一些聊天记录上纲上线吗?男人在一起聊天有几个遮拦的?吹吹牛口嗨罢了。”   叶晚意细眉微皱,有点不耐烦:“不管什么原因,到此为止吧。”   “你在哪?”   叶晚意对于肖俊喋喋不休的追问感到厌烦,甚至是愤怒,已经分手了,她不想再去讲对方有多么多么不好,那样只会让她更加怀疑自己,当初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想随便找一个人将就。   不想再你来我往的费嘴皮子,叶晚意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去,转身刚走了两步路,就在拐角处看见了沈星河。   他应该是喝了酒,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慵懒地靠着墙,一手插袋,一手拿着烟,此时的他跟下午在台上的他,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没有那么阳光,微微眯着的双眼透着股危险的气息,有几分雅痞的味道。   四目相对,沈星河的眼底情绪不明。   叶晚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这的,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听见了多少。她的脚步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喉咙也是紧紧地发干。   “好久不见。”沈星河灭了烟,主动打招呼,线条几近完美的脸上一改刚才的阴沉,忽然扬起了无懈可击的笑容,“最近怎么样?”   明明已经好多年没见了,他寒暄问好的时候却是那样的自然,宛如他们一直是经常联系的旧友。   “挺好的。”叶晚意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呢,工作累吗?”   沈星河点头,目光落在对方白皙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回答道:“你是今天第一个问我累不累的人。”   叶晚意沉默地站在原地,低头避开了对方那双如炬的眼睛。   “一起回去吧。” 第3章 好了,你别丧着个脸了,我也没……   叶晚意快步匆匆走在前面,沈星河发挥着他的长腿优势,步伐不快,却稳健有力,和她的距离一前一后保持的很近。   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比先前的酒更让人上头,就像从前在大教室上活动课的时候,叶晚意正后方的那个位置永远是沈星河的,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让他没办法专心致志听讲,却又迷恋这种被干扰的感觉。   进了宴会厅大门,沈星河依旧跟在叶晚意后面,没有要分开走的意思。   叶晚意脚步有些迟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班在哪桌?我去打个招呼。”沈星河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出声解释。   “在那边。”   刘曦坐的位置,角度正好对着宴会厅门口,老远就看见这俩人往这边走,不得不说,颜值高的走在一起就是养眼,关键莫名还有一种很相配的感觉。   “哟,我们的外交官来了啊!”有人眼尖,看见沈星河过来,立马起身,“来来来,大家伙的都起来,我们先一起敬星河一杯。”   “给倒酒满上啊。”   刘曦在沈星河旁边,很有眼力见地给他满上了一杯五粮液。   大家应声都站起来了。   “怎么称呼星河才合适呢,外交部的级别我们外行也不懂啊,叫沈科长、处长、司长?”   “你这人真是没文化,不管现在怎么样,为了表达我们同学对星河的敬意,肯定往大了叫,现在不是以后肯定也会是!职位肯定得往高了叫,直接叫沈部长!”   叶晚意杯子里倒的是果汁,她晃了晃杯子,低声冷笑了一声,刚才说闲话的那几个现在又满嘴追捧阴阳怪气地开始起哄劝酒了。   先一起喝,再单个敬酒,反正总能说出花儿来找各种理由,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桌上也不乏出了社会赚了点钱的同学,,自然要通过这个方式,刷一刷存在感。   叶晚意是最讨厌这种酒桌文化的,工作上,但凡是饭局,她都滴酒不沾,曾经也被各种所谓的前辈和领导教育和批评,说她不懂人情世故,不知变通情商低等等,这样下去没什么发展还会丢失很多机会,但是她依旧坚持,并且强硬地选择“不喝酒”。   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   沈星河笑笑,抬手示意大家坐下,缓缓开口:“还是叫我星河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大家一起碰一杯,祝愿Y中越办越好,也祝愿从Y中毕业的大家也越来越好。咱们老同学,没必要搞外面酒桌文化那一套的。”   大家心知肚明不好的风气,点破拿到台面上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种效果了。   这一番话,礼节上滴水不漏,气势上不容异议,还击地不卑不亢。   沈星河不想斡旋和应酬,他只想坐在这桌,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要说有没有点其他想法呢,也有。但是肯定不是和某些人喝酒吹牛浪费时间。   “对呀对呀,咱们老同学的深厚情谊也不在酒里的,小酌怡情!”刘曦附和,“我们女士就饮料代酒了哈。”   “Y中万岁!友谊长存!”   “干杯干杯!”   有些人只得讪讪落座。   沈星河随和可亲的态度和八面玲珑的处理方式却让叶晚意有些许吃惊,这不像他。但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幼稚了,什么样才叫像他呢,她又有多了解他呢。   人总是会变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走得有多近,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最后离得有多远。   最后一次见面,是高考完回校拿高中毕业证的时候,去的城市和大学都已经尘埃落定。   那一次,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没有剑拔弩张的质问,各自有各自的骄傲和自尊心,所以默契地选择不再联系,不再有任何交集,在对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刘曦一开始还有点拘束,胆怯地不知道怎么和沈星河聊天,但是后来发现对方修养极高,一点架子都没有,服务员从她和叶晚意中间这边上菜的时候,他还绅士地照顾到她是孕妇,怕她被烫着各种提醒她注意。   那一句“小心”,声音低沉又温柔,刘曦简直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一眼就会沦陷的,这是什么样的神仙男人啊。   “我跟你换下座位吧,你这边走菜,不太安全,每次动来动去的又麻烦。”沈星河提议。   刘曦的字典里已经没有拒绝的词汇了,被帅哥的细心和体贴感动得不行:“好的,谢谢你啊星河。”感动的同时,不忘心中暗骂自己老公,只顾自己嗨,这会儿几杯酒下肚,怕是早就把老婆不知道忘哪儿去了。   “不客气,宝宝几个月了?”换完座位,沈星河和刘曦简单聊了起来。   “八个月。”刘曦看男神都这么接地气地和她聊天,瞬间就放开了,开启八卦模式,各种打探,“之前你说你工作特别忙,本来说来不了的,怎么又赶回来了呀?”   “外婆身体不好,我回来陪陪她。”   “老人年纪大了,你要是回来陪她,肯定特别高兴。”刘曦话题一转,“就你一个人啊?对象呢?”   “我还没有女朋友。”沈星河笑笑。   “哟,这不科学啊,你竟然还没有被小姐姐下手啊?”刘曦打趣,“老年人可盼着晚辈成家呢,我当时就是,催的特别厉害,催完结婚催生孩子,不过你们这些俊男靓女啊,都是有颜任性,这不晚意也还单着呢。”   “是吗?”沈星河转头看向叶晚意,淡淡挑眉,“不过感情的事儿,慎重些也好,将就不了的。”   叶晚意沉着脸,没什么情绪:“什么叫将就,什么叫不将就呢。慎重做出的选择,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恋爱是风花雪月,婚姻是门当户对、柴米油盐,有时候,这两者之间可以没有任何关系。”   “你似乎有点悲观。”   “我只是在说现实。”   “我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自我设限。”   “那可能你格局打开了,站位比较高吧。”   刘曦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也不为什么事,但是这暗流涌动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特别像上学的时候辩论赛那会儿……   “你俩都单身,凑一对不是正好?”刘曦语不惊人死不休,“都不实践,光理论有什么用?”   “……”   “……”   这话一出口,关于感情的讨论,戛然而止。   刘曦挠挠头,见这两人同时都沉默了,估计是对对方不来电,不禁为自己的乱点鸳鸯谱尴尬一笑:“我就是开个玩笑哈。来,吃菜吃菜,我给你们倒饮料倒酒。”   刘曦这边正给沈星河倒着,就瞥见上菜的服务员这回端了一个有脸盆那么大的碗走了过来,热气腾腾的。   她刚想感叹一下,这盛菜的容器可真够壮观的,还没说出口,服务生一个踉跄,脚下一绊。   他手上端的热汤,要倒向的方向是叶晚意。   啊!刘曦动作跟不上大脑,只是下意识地尖叫。   叶晚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感觉身边的男人风一般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她便感觉到了他的体温,他俯身贴近了她的整个背后,双臂环绕着她。   噼里啪啦碎片的声音,还有更多人错愕的脸和尖叫。   沈星河的反应速度和动作震惊了众人,他成功替叶晚意挡了那碗汤。   服务员被吓得不轻,愣在原地。   叶晚意转身,他的西装后背湿了!手一摸,还很烫!   “快脱掉!”叶晚意也慌了,直接上了手,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沈星河去洗手间要用冷水冲。   沈星河右半边背部和手臂有轻微不适,但是也没有太严重,因为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他手肘先挡了一下,成功让热汤洒的方向偏离了不少,汤的温度不算特别高,加上衬衣和西装的厚度,所以整体问题不是很大。   叶晚意的右手紧紧拽着他左胳膊,一路小跑,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透露出主人的焦急。   柔软又纤细的手掌,传来温热的体温,沈星河一路被拖拽,听之任之。   “衬衣能脱吗?”叶晚意不知道他到底烫成什么样,如果皮肤和衣服沾上了,或者起泡了,那就非常严重,得立马送医院。   沈星河眉头微微皱着,面前这个人已经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洗手间的公共洗水台,还有人来来往往地经过,看到这种“香艳”的场面,不由得频频回头,表情各异。   “你说句话啊!”叶晚意急得要命,偏偏受伤的人一声不吭。   沈星河反手握住叶晚意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你别再乱动了。”   “很严重很疼吗?”叶晚意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以为他情况很不好,“那我送你去最近的医院。”   “不用了。”从刚才她的淡漠疏离,到现在看见她仓皇无措为他担心的模样,沈星河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女人,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没有回应的单向奔赴,不过是感动自己的笑话。   但是偏偏,一向自律,做事说一不二的他,在这件事情上反复食言失信。   休长假的时候,领导有意无意提了一句:“小沈啊,该成家了。”   上一个任期3年时间驻外,沈星河一次回国探亲假都没有休,工作勤恳踏实,悟性极高,为人处世也是谦逊有礼,出自外交世家的他深得领导和同事的喜爱和肯定。   这次工作调动回首都,领导再三嘱咐:“成家是为了更好的立业,你不能再耽误了。”   沈星河自然明白什么意思,组织上也觉得他的个人问题再拖不合适,二级秘书也做了有一段时间了,领导还想着继续提拔他。   外交部总工会会定期为适龄、大龄男女青年组织联谊活动,其实也就是国家组织的相亲了,接到中学校庆通知的他,想了很久要不要回老家,最终还是在某一天晚上,看到某人确认也要参加,推了单位的活动,临时定了飞机票。   他告诉自己,这并非是什么非她不可的执念,只是周围没有别的人出现使他动心,但是仍旧会鬼使神差地订票,不远万里地来参加这个他压根没什么兴趣的校庆。   思绪回到现在,沈星河缓缓松开叶晚意的手,轻叹一口气,不再看她。   他自己动手脱下了衬衣,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后背,有点轻微的发红。   这位置没办法用冷水冲。   叶晚意左右找了一圈,解下自己脖子上今天用来搭配衣服的棉质浅米色小方巾,用冷水沾湿,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短暂的清凉感,缓解了灼热的痛感。   叶晚意用冷水重新沾湿方巾好几次,反复给他贴上,无声地维持短暂的冰凉。没有破皮,没有触目惊心的烫伤,叶晚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谢谢。”长时间的沉默,加上两人亲密的动作,让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叶晚意缓缓开口道谢。   “本能反应罢了。换做别人,我也是一样会这么做的。”沈星河看向穿着无袖连衣裙的叶晚意,她的手臂洁白无瑕,纤细好看,没办法想象如果是她被烫伤,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反应。   “还好不是滚开的热水,还好没有破相。”沈星河看叶晚意一脸内疚,半开玩笑,“好了,你别丧着个脸了,我也没让你对我负责,别苦大仇深的。” 第4章 不介绍认识一下吗?   两人回去的时候,饭局差不多快散了,人也走了不少,刘曦不放心,还坐在那儿等他们俩。   “怎么样啊?严重吗?”   沈星河摆摆手:“没事。”   刘曦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要不是你换了座位,今天我和晚意就完了啊。”   酒店的经理带着闯祸的服务员,一直不停地道歉,承诺给餐券弥补,服务员年纪小,手足无措地站着,都不敢正视沈星河。   “算了,下次小心点。”沈星河摆摆手,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干活去吧。”   “刘曦,你送你老公回家吧,我再带他去药店买点烫伤膏,防止留疤。”然而买药这事儿她并没有和沈星河商量。   沈星河听了,也没反对。   看了一眼喝趴下的老公,刘曦想想,也只能这样了:“那你们路上慢点,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嗯,你也小心。”   刘曦看着叶晚意帮忙拿着沈星河的西装外套,两人并肩走出去的画面,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们四个人现在特别像两对夫妻,晚上吃完饭喝完酒,老婆带着各自老公回家的样子。   两对夫妻里有一对是如假包换的,还有一对就很拧巴,明明看起来就很般配,为什么撮合他们,偏偏怎么就成不了呢?   酒店露天停车场。   叶晚意打开后备箱,拿了个纸袋装他脏了的西装。   “这个我回头拿去干洗一下再还给你吧。”   沈星河点头认可,随后坐进了副驾驶,车的空间有点小,他的长腿有点施展不开:“座椅怎么调?”   “右边。”   沈星河摸了半天,只开了个车窗,索性放弃,蜷着腿,坦然看向叶晚意求助,他现在默认自己为伤残人士,不想自己动手。   “是座椅的右边,不是车门……”叶晚意无奈,只得从驾驶座位置俯身过来帮他调整。   有点暧昧的姿势,避无可避的距离,晚风徐徐,他身上轻微的酒气混杂着木质的香水味连带着他呼出的气息,弄得叶晚意耳朵痒痒的,很是心神不宁。她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可是她没有证据。   “好了!”脸颊微红,带着薄怒,叶晚意的表情生动得可爱。   沈星河嘴角扬起,不要脸地道了一声谢。   “下次少喝点酒吧,我看有点影响智商。”连座椅都不会调了。   沈星河被怼得还挺开心:“我一般不喝这么多的,不过看得出来你这副驾驶平时很少坐人。”   叶晚意淡淡道:“偶尔带一带同事的阿拉斯加去洗澡,基本不坐人。”   “……”沈星河严重怀疑她在骂他狗,但是他没有证据,“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去买烫伤膏。”   “虽然看着不严重,但是最好涂一下,留疤就不好了。”叶晚意幽幽地补了一句,“留疤了影响你找对象,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委屈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沈星河大胆提议,玩笑半真半假。   叶晚意把车开到一个24小时药店,小跑着下车去店里买烫伤药膏,沈星河在副驾驶安静等着,车子没有熄火。   肖俊晚上和朋友出来吃饭,看见停在路边一辆白色车像是叶晚意的,走近一看车牌号,果然是。   “这不是嫂子那辆破大众,你怎么还不给人换辆车?”分手的事情,几个朋友还不知道,大家只知道最近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女方这个颜值是真的正点,他们看了之后打趣肖俊,“这么抠,不像你的作风啊。”   “副驾驶好像还坐着一个男的。”   “哎哎哎?这就要抛弃我们去跟女朋友腻歪了?说好今天通宵开黑,时间都是留给兄弟们的。”   “你们先去网咖那边等我,我一会过来。”肖俊笑着把哥儿几个招呼先走了。   叶晚意拿着药,一从药店出来,就看见肖俊脸色铁青地站在她车子旁边抽着烟。她眉头微微皱起,抿着嘴,从他身边经过,准备直接上车,没有要交谈的意思,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沈星河在车上,刚才那通电话让她已经在他面前窘态毕露,她不想再让他看现场版的笑话。   肖俊看她那副漠然的样子,火一下子就压不住了,单手重重关上她打开的主驾驶车门,挡在车门前,指着副驾驶的男人:“不介绍认识一下吗?”   “校友。”叶晚意再次拉开车门,“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什么,希望你保持风度。”   “挂我的电话就因为他?无缝对接玩得比我还牛啊。”肖俊再次强行关上车门,不让叶晚意离开。   “都是成年人,请你不要这么情绪化可以吗。”   沈星河见情况不对,果断下了车。   如果这勉强能算作肖俊和沈星河一次正面交锋的话,那么结果是,肖俊彻头彻尾地惨败,即使沈星河还没有开口。   夜色中,沈星河身躯凛凛,他冷眼看着肖俊,犀利的眼神,警告意味明显。   起初肖俊只看清副驾驶男人的一个大概轮廓,想着不过是长得还算好看的小白脸或者穷小子罢了,奈何对方单单站着,这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和非富即贵的气质就有点让他畏缩,让他原本嚣张的气焰愣是被压下去几分。   肖俊身高一米七五,体重有些超标,相貌一般,学历一般,但是因为其老爸的医药公司开得红红火火,雄厚的家庭经济实力,让他在相亲市场上无往不利,而且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早恋,交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对女人不说了解多少,至少他想追的,都能花心思想办法搞定,花时间花钱,各种哄,一个星期内不上床算他输。   然而,叶晚意是个意外,破了他的一个星期记录不说,连拉个手都不情愿的样子说什么进展太快。   按道理,她是不够格跟他相亲的。除了美貌,其他条件是真配不上,但是总是得不到,让他不甘心,说完分手后,对方连句为什么都不问就欣然接受,更加挫伤了他的自信和面子,加上现在对方身边站着的男人,处处压他一头。   肖俊恼羞成怒,对叶晚意是变本加厉地恶语相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似清纯,实际是又当又立!你回去告诉你叔叔,养正那个养老院项目的工程款,他想都别想!”   叶晚意看到肖俊如此歇斯底里的失态场景,回想过去不到一周的种种,既害怕又庆幸,害怕的是一个人竟然可以伪装得那么好,庆幸的是她在还没有踏入深渊的时候及时抽离了出来。   介绍见面之前,家里面某些亲戚反复强调:这个人家庭条件好,人也老实能干,房子车子不愁,你年纪也不小了,等到三十岁之后,再漂亮,也很难找到条件那么好的了,年轻才是资本。   见面之后,叶晚意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除了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外,更是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截然相反,三观没有一观是合的。   比如叶晚意叔叔那个已交付的养老院装修工程的拖欠款项,她觉得走法律途径比较直接也比较现实,却被肖俊嗤之以鼻,嘲笑她太过天真,他说不过是甲方那边打点没到位,人情没疏通好的问题。   比如叶晚意下班晚了,他会开车过来接,送饭送礼物做着情侣之间那些默认必须要有的仪式感,动情地说出那句令万千女生心动的“我养你”,但是叶晚意从他话语间感受到的却是:读书无用论,女人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他还会戏谑她:你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加班干一个月也不过就是为了这刚刚过万的工资,我能立马给你转2万零花钱,你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陪我更合算,这就是现实。   当他提出进一步的亲密接触要求的时候,叶晚意本能地抗拒,连他靠近一点,甚至牵手她都觉得有点恶心。不喜欢真的就是不喜欢,身体是骗不了人的,尽管介绍的亲戚一再跟她说,感情是要培养的,性格互补才能更好地过日子,这个男人再不抓住,接下来就是别人挑你的份儿了。   “这是相亲,不是柏拉图。我是男人,不是圣人。”肖俊因为这个事情好几次甩了脸,各种指责,“相亲就是奔着结婚去,难不成还要我再追求你个四五年么?清高给谁看。”   那一个周的时间里,叶晚意经受着各种自我怀疑、PUA、道德绑架和年龄焦虑的裹挟,几乎崩溃。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介绍来的对象,连分手都这么不体面。   即使身边站着沈星河,面对肖俊人身攻击式的指责,叶晚意也不想再去争论和辩解,轻叹一口气:“你说我什么,我都认,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肖俊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十分不爽,脸色铁青。   沈星河沉着脸,走了过来,不容分说地帮叶晚意开了车门,还很细心地用手挡在车门上方边框,护着她上了车。   这一次,肖俊没有拦着,还被沈星河生生逼退了两步。   白车绝尘而去,肖俊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 第5章 怎么会和那样的人交往?   一路的沉默,叶晚意绕着快速路兜了几圈,平复了心情,才想起问身边的人:“送你去哪?”   “我外婆那边。”   没有问具体地址,也不需要导航,叶晚意认识那个地方,因为有一个暑假,她每天都会去那里,帮沈星河补课。那时候他刚从北京转学来,因为学的教材不同,进度完全跟不上,加上他学习态度很差,所以考试成绩惨不忍睹。   不过也就是一个假期的时间,他就摆脱了倒数,迅速跻身了年级排名前十。   “不想聊聊吗?”   如果刚才的事情,换做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沈星河不管是出于礼貌也好,出于分寸感也好,都不会多问一句。但是这个人是叶晚意,他也曾经设想过,这么多年没见,也许再见,她已经结婚成家,抑或是有男朋友,他应当给予适宜的祝福,毕竟他们俩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约定和誓言,甚至连正式的开始都没有,更遑论什么结束,有的只是青春懵懂秘而不宣的情愫,即使他在内心深处,把她定义为救赎过他那浑浑噩噩无知无畏青春、占有重要一席之地的人。   但他不知道,他在她心中是怎样的存在,也许只是青春记忆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吧。   他没有什么立场去评论什么,但是从听到她的那通电话开始,再到刚才那一幕,他觉得很有必要去过问和干涉。   “聊什么?”叶晚意岔开了话题,“是这条路吗?要不你开个导航吧。”   沈星河没打开导航,而是开了音乐,舒缓的卡农,轻快中又有点淡淡的忧伤,他解释:“其实真的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出于……朋友的关心,没有别的意思。”   “你也看见了。没有很好,也没有多不好。”   “怎么会和那样的人交往?”沈星河开门见山。   “介绍的相亲对象,试着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不太合适。”叶晚意如实回答,“毕竟年龄也大了,在Y市这样的小地方……”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耸了耸肩,表情略显无奈和低落。   仿佛在这个年纪,女生剩下就是罪过,总有人说你不是心理缺陷就是生理缺陷,否则怎么会没人要呢。他们把嫁出去当做成为一个女人的首要目标,工作不重要,开心不重要,至于那个男的到底爱你不爱你,更不重要,有时候甚至连对人品的要求,都能因为性别而无底线放低。   “所以就这么降低自己的标准?”   叶晚意自嘲:“可是大家都认为是我高攀了。虽然我自己不这么觉得,但是现实和社会的毒打一次次教我做人呐。”   “你值得更好的,要相信自己。”沈星河表情认真且诚恳,“我一直都觉得你很优秀。”   “谢谢你的鸡汤和夸奖。”叶晚意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股没来由的心酸和委屈涌上心头,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脆弱的一面被别人看见,但是湿润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离开学校之后,叶晚意很少再收到这样单纯的肯定和夸奖了。工作中,领导用廉价的夸奖代替实实在在的晋升机会和福利薪金,疯狂地画着谁都不信的大饼,榨干你的所有价值,相亲的时候,和你有着亲戚关系的人,非但不会夸奖,还会从各个角度来打压你,逼你去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相处,用过来人的身份,打着“为你好”的名义。   也许沈星河只是出于绅士风度,顺着话茬简单地安慰她一下,但是简单的一句话,叶晚意却好似有雷霆万钧的力量,给到她支撑,温柔而坚定。   车子紧急靠了边,叶晚意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努力保持着音调平稳:“不好意思,我的眼睛进了沙子,处理一下。”   “好。”沈星河没有戳穿她的脆弱,只是静静陪伴着。   有人说,卡农的钢琴曲有一种魔力,就是有人能从中听出悲伤,有人却能从中感到希望。伴随着音乐,叶晚意将人顺利送抵目的地。   “到了。”   “记性不错,说老实话,我都有点不记得路了。”   Y市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修了很多新的快速路和高架,沿路的平房也有好多变成了高楼小区,沈星河上一次在Y市,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8年前。   “毕竟我是本地人,您是首都客人。”叶晚意打趣。   “别说的那么生分,我算半个本地人。你的手机号换了吗?”   “没有,还是高中那个。”   “如果还有什么麻烦,可以联系我。”沈星河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的号码也没有变。大家都有相亲压力,既然已经有人误会你无缝对接了,不如当挡箭牌挡一挡。”   叶晚意有点吃惊:“你还需要相亲?不是从学生时代就各种桃花围绕?你收的表白信抽屉都塞不下的。”   沈星河笑笑,打开车门下了车:“那时候满脑子想着学习,也没有早恋,你看进了外交部之后就无人问津了,光是聚少离多这点,跟丧偶没区别,我相亲都是被嫌弃的。”   叶晚意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人嘴皮子从小就厉害,经常一本正经地说瞎话,还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路上慢点开,西装洗干净记得还我,安全到家告诉我一下。”   “好。”   目送着车子离开,直到尾灯消失在远处的路口,沈星河手上拿着她的方巾,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思考了很多。 第6章 对方在慢慢靠近自己,那是一种……   叶母看见女儿拿着一个纸袋回来,里面还有一件男式西装,难免要八卦多问几句。   “这谁的衣服呀?”   “一个以前同学的,今天校庆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所以我拿回来,洗干净再还回去。”   “男同学啊?”   叶晚意一脸黑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我不是想问问有没有点其他故事嘛。”   “暂时没有。”   “暂时?那就是以后有机会有?”   “哎呀,妈,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哪有什么机会。”叶晚意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起沈星河,嘴角带着的笑就止不住,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人家是北京的,这次就是休假回来看一看,很快就要回去的。”   “北京怎么啦?你上大学、出国,那么远不是都去了?距离不是问题。”   “那不一样。我最终还是选择回来的。”   “真要是遇上喜欢又合适的,别考虑太多,你开心最重要。尤其别考虑我,我一个人好着呢,也有退休金,和老朋友打太极跳广场舞,你在家我还嫌弃碍事呢。”   “我不在家住我能去哪。”   叶母撇了撇嘴,突然想起来刚刚的电话:“对了,你叔叔阿姨那边来电话了,让我们明天周末去他们那儿吃饭。”   “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饭?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叶晚意脸色不是很好。   “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叶母叹气。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叶晚意叹气,“妈,等我赚到足够的钱,我们就跟他们断绝来往吧,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哎,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呢。这么多年,恩恩怨怨,有些羁绊和对错,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叶晚意没再说话,默默拿着西装去了洗手间。   先是上网查了正确手洗西装的方法,然后叶晚意对照着很认真地用冷水局部浸泡,清洁掉明显的脏污。   【安全到家了吗?】   一条陌生短信进来,叶晚意才想起来,刚刚那人明明让她安全到家给他发消息的,她忙着洗衣服给忘了。   【到了。】叶晚意没想到对方还能精准地记得她的号码,心里难免会有点波澜,但是转念一想,也许是通讯录的功劳,然而她却可以不用通讯录,精准地辨别这个陌生号码的主人。   【加个微信吧。】   【好。】   昵称是他本名,头像是一张深蓝色层次分明的海潮,第一眼看了让人很舒服,有一种沉静的感觉。   朋友圈发的不是特别多,基本上是一年两三条的频率,谈及工作不多,只是简单分享一些异国的风景照。   【周末有空吗?】   【有吧。】   【想转一转Y市,缺一个本地向导。叶同学能不能百忙之中抽空招待下我这个外来客呢,你请客,我买单。】   邀约的意味很明显,如果是别人,叶晚意一定是本能性地拒绝,但是换做沈星河,她竟然内心是愿意的。   以前的沈星河,是那种会无缘无故生闷气发脾气,在内心判你死刑然后开启无限冷战的人,心里在乎的东西可能嘴上也是绝口不提,叶晚意自诩跟他是同类,因为他们都缺乏一个完整的童年,她自小学一年级父亲出意外之后便缺乏父爱,而他从出生开始就缺少父母陪伴,小学之前跟随爷爷奶奶在天津老家生活,后来初高中又转学到Y市跟着外公外婆过日子。   叛逆、敏感、自卑和脆弱,是隐藏在他们外在性格下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但是通过这次短暂的接触后,叶晚意有一种深刻的体会和感觉,她觉得沈星河在某些方面变了,戾气没有了,成熟了许多,是那种阅历沉淀后的坦然和温和,但有时也隐隐透着年轻时那股张扬的霸道劲儿。   叶晚意不是傻子,她感觉得到,对方在慢慢靠近自己,那是一种让你无法抗拒,润物细无声地渗入。   【好。】叶晚意也不是扭捏的人,那就见招拆招吧。   沈星河的外婆让保姆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冲了杯蜂蜜水解酒,看他低头看着手机,神色放松且愉悦,老太太不禁开口问:“跟哪个小姑娘聊天呢?聊得嘴巴都合不拢?”   “有这么明显吗?”沈星河敛了敛神色,说回正事,“最近秦阿姨跟我说你总不听话,让去医院做的检查不做,医生开的药也是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这怎么行?”   “你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这是就事论事,平等对话。”   “你要说平等,你们也没听我的话呀。”老太太表示不服,“你妈和你爸,都快退休了,两人还只顾着工作,也不申请回国。当初俩人都闹着要离婚,离了也都没再找,离个什么劲?”   沈星河扶额,表示无奈:“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了?你不吃药身体怎么办?别老担心别人,一把年纪了,多考虑考虑自己。”   “我都快要入土的人了,要考虑什么自己。上次跟你打电话,你各种忽悠我,说回来一定带个外孙媳妇来看我,人呢?”   沈星河已经忘了上次怎么跟她说的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会儿外孙回来,就跟小孩子耍脾气一样,他也只能哄着。   “这不是在努力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我那有个病友,说他有个孙女也还单着呢,你要不去见见,学历不低,模样也好,老家这边的,工作在北京和香港,好像跟你还是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没问,这周人家办家宴,你去吃个饭,见一见。我都答应了。”   “你这就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沈星河哭笑不得,“面都没见过就去人家家宴?”   “我不管。你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你大不了以后别回来看我,我就当自己是个孤寡老人,没你们这些不孝子女。”   一般工作上在遇到比较棘手的情况时,沈星河作为外交人员,会采取战术性喝水的策略,给到自己思考的时间,来斟酌对策和说辞,这会儿他拿起面前的蜂蜜水,抿了一口,淡淡道:“去也行,但是我怕我的女朋友不高兴。”   老太太也不是傻的,这外孙打小就脑子活,她照顾他六年,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先去了再说,女朋友要是不高兴,你带回来给我瞧瞧,我亲自帮你解释。”   “好,我答应你去就是了,现在可以乖乖吃药了么。”   “这还差不多。”   手机上领导也发来关心的微信,主要还是问他外交部组织的联谊会为什么没参加以及回国休假的情况。   工作的时候没什么体会,怎么一休假,全世界都在担心他的个人问题起来了。他似乎能体会到叶晚意平时遇到的催婚压力是怎么样一个量级了。   【求代购。】沈星河从某知名奢侈品H品牌官网上挑了一条方形丝巾图片,微信发给了领导。   【可以可以!保证给你办到!】领导看到是一条女士丝巾,瞬间领悟,给予了十分积极的回应。   沈星河的周末计划无故多了一个相亲的安排,他原本想微信告诉叶晚意,试探下对方的反应,但是对方那个性子,他又怕适得其反,遂作罢。 第7章 我们好像已经到了没有误会才比……   周六清晨,叶晚意一反常态,醒的特别早。叶母六点多从菜场买完菜回来,便看见女儿已经在卫生间洗漱。   “今天要加班?”叶母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见她还化了淡妆。   “嗯。”叶晚意涂好口红,站在镜子面前审视了一下自己,对妆容还算满意,“午饭不用管我,我去叔叔那边吃。”   “哦,早饭呢?面条还是粥?”   “早饭我也不在家吃了。”   叶晚意快步出了小区,穿过窄窄的老街巷子,在路口看见等在那里的沈星河。   他踏着一辆旧自行车,穿着休闲,沐浴着初秋柔和的晨光,看起来十分养眼,看到叶晚意出现,挥了挥手,清冽的笑容,让人移不开眼。   叶晚意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熟人,低头小跑着坐上了后座:“走吧。”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跟做贼一样碰头?明明也不是去干坏事。”沈星河噙着笑,把坏事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修长的腿蹬着脚踏板,自行车稳稳地行驶起来。   “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节省解释的时间和精力。”   “我们好像已经到了没有误会才比较奇怪的年龄。”   “……”   昨天晚上临睡之前,沈星河就着免费向导这个话题,直接抛出了一个周末2日市内游的计划,本着所有费用他买单的原则,叶晚意这边只需要出一个人,其他不用管。   【你搬家了吗?】   【没有。】   【那我明天早上去你家楼下接你,有点想念Y市的地道街边早点。】   【我家楼下不方便停车……】直接来她家楼下接,这有点吓到叶晚意了。   【那就还老地方等你吧。】沈星河如是说。   老地方就是这个窄巷子口。   上中学的时候,叶晚意都是自己步行去学校,路程2公里,大概需要走25分钟左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上学只需要十分钟,因为至少有1.5公里,是有人骑自行车载她的,起点是这个“老地方”,终点是距离学校大门口几百米的报刊亭。   沈星河倒也不是那么闲,他不像有的男生一样是为了讨好她才车接车送,而是那个假期,叶晚意为了去他外婆家给他补课,路上遇到了暴露狂,他这才主动承担起了护花使者的责任。除了叶晚意提前跟他说哪天不用接送,不然几乎是风雨无阻的。   因为上下车的地点都比较隐秘,所以基本没人知道,叶晚意怕别人误会她早恋,每回更是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   当时为了答谢他这个苦力,叶晚意有时候会请他吃早饭。虽然说是她请客,但是后来几乎都是沈星河付的钱,她甚至一次买单的机会都抢不到,AA制也不行。   叶晚意那时候家里面穷,父亲去世,叶母又遭遇国企下岗,只能到处打零工供娘俩生活。她确实没有那个条件每天早上花式买各种早点和下馆子。   沈星河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也为了给她解馋,会把钱提前放在各种早餐店老板那边然后吃饭的时候直接记账,以至于,后来,都能直接刷脸,老板无论是看到他还是她,都不会张口先要钱,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没有会员制度,也没有刷脸支付和亲密付的年代,沈星河已经提前掌握了这些精髓。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叶晚意当时觉得老花别人的钱,这个行为很不好,想了各种办法明着暗着拒绝,比如说自己吃过了,或者就不动筷子看着沈星河一个人吃饭。   最终都是敌不过沈星河的各种套路。   他有时候会佯装发脾气要倒掉,嘴里还念着浪费粮食天打雷劈,有时候会采取苦肉计,自己也饿着,体育课还假装饿晕昏倒……   最后反正就是耍无赖的一句话:我沈星河吃饭得有人陪着,这是童年缺失造成的性格缺陷。我留守儿童我难受。你得惯着。   ……   两碗猪油葱拌面,两个荷包煎蛋,两碗腰花汤,紧接着叶晚意又买了两个热乎的鸡蛋饼。   叶晚意把筷子和勺子递给沈星河,“虽然物价飞涨,饼从当年的一块五毛涨到现在的七块钱,但是现在我还是请得起你的,也算尽了地主之谊了。”   沈星河接过餐具,笑得无邪,看向对方:“只有地主之谊?你好像欠我很多顿饭钱,想一顿打发?”   “不是还要当两天的免费向导。”   “物价可涨了不少呢,那会儿钱很值钱的。”   “那你说要怎么还?”话刚出口,叶晚意有些后悔,因为她觉得他们现在特别像年轻的情侣,而她,这句话的语气中竟然也无意中带了点娇嗔和撒娇的意味。   沈星河闻言,看了叶晚意好几眼,最终还是笑笑没答话,他拿筷子迅速又熟练地搅拌着碗里刚出锅的面条,固体的荤油被热度融化,白色的面条融入葱蒜和酱料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干拌面,要好吃,就是得拌得快。还要特别用力地顺时针拌十圈,再逆时针拌十圈,不能乱拌。是吧?”沈星河将拌好的那碗自然地和叶晚意那一碗对调。   “也不用那么讲究……”叶晚意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多年还能把她的话重复出来,拌几圈纯属当时她胡诌的,因为他当时很不屑地说这个跟老北京炸酱面本质没什么区别,所以她特别认真且夸大地介绍了这道本土早点。   “就是这腰花汤的份量好像不如当年足……”沈星河尝了一口,做出评价,“鲜味很好,腰子很嫩,也不腥。”   “这不是物价贵了嘛,用料肯定得省着点。老板从流动摊位换到了这固定铺面,听说还在Y市买了三套房。”   “很厉害了,不过也是辛苦钱。”   “谁不辛苦呢,像我们这种996社畜,卖命也挣不了一套房的钱。”叶晚意感慨道,“以前上学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靠读书可以改变世界,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现在想来,不知道是低估了世界,还是高估了自己。”   沈星河缓缓开口问道:“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吗?”   叶晚意摇摇头,苦笑,她不想自己的负能量给别人带去消极的影响,工作上的事情一言难尽,她也无从说起:“没什么,随便感叹下罢了。”   “当年可是你把我骂醒,要好好学习、认真读书,将来报效祖国的,怎么现在倒怀疑起自己来了?”   叶晚意岔开话题:“待会去哪,按路线走吗?”   “嗯。”沈星河吃完,拿起手机,看见外婆给他发来的最新消息,看向叶晚意,“不过中午可能没办法一起吃饭。”   叶晚意表示没关系:“正好我中午也有个饭局得去。”   “我是相亲局,你呢?”沈星河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很不在意的样子。   叶晚意拿餐巾纸的手一顿:“我不是。”   短暂的沉默。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可以违背自己的本意硬着头皮去相亲,对方那么优秀的条件,选择这种方式也无可厚非。谁都不是当初的纯情少年,也过了只谈爱情的年纪。   然而听到他去相亲,心中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低落。   叶晚意开口询问:“家里面安排的吗?”   “嗯,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也不能太强硬地拒绝。见完再说吧。”   “是什么样的相亲对象呢?”   沈星河亮出手机里刚发过来的照片给叶晚意看:“没有太多了解,不过有些面熟,说是我的初中同学,你还有印象吗?”   叶晚意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脸色就沉了下来,语气不是特别好:“初中Y中,高中转学去了天津,本科香港浸会大学,英国硕士毕业,28岁,父亲装饰公司老板,母亲全职太太,挺好的,年轻貌美,家境优越。”   “你很熟?”沈星河有些意外,毕竟向来克制的叶晚意,突然反应有些大,按照他对她的了解,这种情况,怎么着,她也该说两句类似祝你相亲成功的客套漂亮垃圾话。   “这是我堂姐。”   沈星河听完反倒来了兴趣:“世界真小。”   叶晚意心中冷笑,看看面前一表人才的沈星河,再想想之前他们给自己介绍的肖俊,更是觉得讽刺,她突然就萌生出一种想法。   “沈星河,你看我符合你的相亲对象标准吗?你之前说的挡箭牌理论,我觉得我们俩可以试试。” 第8章 原来沈秘不是不近女色,而是早……   沈星河闻言,没有急着答复她,倒是淡然反问:“你说说看,怎么个试法?”   叶晚意骨子里其实是很被动且很消极的人,从小的经历教会她,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她很难真正踏入一段亲密关系,也许心里有一百分的喜欢,但是表现出来最多也不过十分。   然而她必须承认,她不讨厌沈星河,甚至对他有点好感,虽然从过去到现在,他们之间的阶级鸿沟依旧难以跨越,但是也许并不妨碍为着共同的目的短暂合作一下。短暂到哪怕今天家宴结束就散伙,也未尝不可。   “我的相亲和催婚压力太大了,我想有你这样一个比较优秀的人可以帮忙挡一挡。看你的样子似乎对相亲这种事也不太感兴趣,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终结麻烦。”   沈星河点头认可:“听起来倒像是个互惠互利的合作,但是好像并不能一劳永逸。相亲是拒绝了,我回家怎么交代呢?凭空捏造一个女朋友,这是我前几年就玩烂的招数,已经是狼来了的故事,没人信了。”   叶晚意认真思考了下,给出解决方案:“那合作期限延长,装一装短暂的情侣也不是不可以,你在Y市的这段时间,我们确保双方的长辈满意。而且你的工作性质,也决定了这出戏不用演太久的。”   他回北京也好,去国外也罢,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她出来当挡箭牌,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宣告关系结束,毕竟长期异地异国,大家都能理解。   她也一样,再也不用应付各种相亲,结婚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先解决眼下的问题。不管怎么样,对于他们俩,这种假关系都是进可攻,退可守,没有任何风险和负担,而且也不用演得多逼真,因为除了他休假的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是不会碰面的。   沈星河似是能看出叶晚意在想什么,脸上情绪不明,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的工作性质你可能了解得还不够多,我其实需要最好能领证的那种。”   “……”领证好像有点超出了叶晚意的认知范围。   “开个玩笑。”沈星河笑了笑,看向叶晚意,郑重其事地伸出右手,做出握手姿势,“那就按你说的来吧,合作愉快。”   叶晚意缓缓伸出手,与之相握,打趣:“你这算是职业病吗?怎么搞得跟两国建交一样?”   “那就恭喜沈星河和叶晚意建立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叶晚意当时没太理解是什么意思,后来有一次偶然看新闻,才知道中国外交伙伴体系共分11种,其中,“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算是最亲密的一级。   吃完早饭,叶晚意带沈星河去参观了Y市新建成不久的大运河博物馆,结束出馆时已经接近11点。   “很棒的地方。”沈星河发出由衷地感叹,“我也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有意义和令人惊艳的文化之旅了。感谢叶同学。”   叶晚意看着身后富有唐朝特色的塔楼,也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光是走马观花地逛下来,不知不觉两小时就过去了,有点让人意犹未尽的感觉。   “合个影吧。”沈星河忽然提议。   “好。”   于是便找了一个路过的男孩子,帮他们俩拍了一张到此一游照片。   照片上,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也不远,没有情侣间的亲密,却又比朋友亲近许多。沈星河身姿挺拔,双手自然垂在两侧,目光如炬,眼中似有星星,温和儒雅,气质斐然。叶晚意佳人在侧,笑容甜美,苹果肌因为中午的日光照射有些微微泛红,衬得整张脸越发白皙动人。   男孩子拍完,看了看,照片真是绝了,即使他拍照技术非常直男,总是被女朋友吐槽,依然挡不住这两人的神仙颜值和气质。   沈星河接过手机,向帮忙的男生礼貌道谢。看了眼照片,很是满意。这应该是他们第一张单独的合照,其他的,好像就只有毕业大合照了。   心血来潮,沈星河紧接着就发了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附上此图,并配文:偷得浮生半日闲,秋天很好。   “你干嘛?”叶晚意看见他站在那边好久不动,瞥了一眼屏幕,发现他发了这条朋友圈,十分震惊,“你发朋友圈?”   沈星河:“有什么不可以么。”   叶晚意想了想,确实不能说不可以,到此一游之后发条朋友圈很正常,但是带上和她的照片,就感觉……怪怪的。   “你这样不怕鱼塘炸了吗?”   沈星河愣了一下,会意:“做戏不得做全套么,再说了,我没有鱼塘,也不是海王。”   随后认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微信好友是没有分组的,反问:“难道你有什么顾虑吗?”   叶晚意果断否认:“没有。”   “那你也发一条意思一下?”沈星河静静站着,一脸诚恳,微微上扬的嘴角极具引导性和诱惑,像极了当年套路她的样子。   叶晚意骑虎难下,架不住沈星河在一旁站着看着她,遂拿出手机,也发了一条,配文:免费导游小叶&首都客人小沈。   沈星河满意地在下面点了个赞。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的朋友圈和好友消息就各自炸了,点赞人数蹭蹭蹭往上涨,里面不乏交叉的共同校友。   刘曦这边睡懒觉刚起,看到两人的朋友圈,差得以为自己在梦里!这是什么宇宙大瓜?这算官宣吗?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明明两人那天还一副不熟的样子,今儿就一起相约出游了?还如此高调?   刘曦看了下日历,确定今天不是愚人节,她冷静分析后得出结论:一定是她的建议得到了男神和女神的采纳。   沈星河的同事们同样也表示震惊,大家在工作之余全部走在吃瓜和八卦的第一线,为首的就是沈星河的直属领导。   【小沈可以的!方巾已经托回国的同事带上了飞机!】   【八百年不发一条朋友圈的沈秘,竟然这么会!是谁谣传他直男的,我看他很懂!给足安全感。】   【想联谊的姑娘们散了吧,你们没戏了。】   【原来沈秘不是不近女色……而是早已金屋藏娇。】   反正没多久,外交部里几乎所有部门都知道沈星河名草有主了,其中,要属翻译司和新闻司的单身姑娘们最为伤心,原以为他调回国内,怎么也有点机会的。 第9章 别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   上午的游览告一段落。   叶晚意想起沈星河中午还有安排:“那就先这样吧。”   沈星河看她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挑,双眸灵动,对他要去相亲仿佛也是一副看戏的姿态,不禁开口:“别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我要是有需要希望你能及时出现救我于水火呢。”   其实那点小场面,他应付起来,应该可以说是小菜一碟了,或者说,透过一个圆桌,去探究各方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局势,是他这么多年练就的基本技能,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结果,达到什么程度,他也大都能把握得比较精准。   叶晚意没跟沈星河讲,他们很可能是去同一个地方吃饭,只是点头笑道:“没问题。我这就回去开车,你放心,有什么情况,速度绝对比你的单车快。”   外婆把地址和女孩儿的姓名都微信发给了沈星河,他看到徐蔚蓝这个名字,不禁疑惑:“是你的亲堂姐吗?为什么你姓叶,她姓徐?”   从前有人问这个问题,叶晚意都是直接搪塞过去,懒得解释,但是沈星河问了,她竟然很耐心地解释了:“确实是亲的。这个问题,出在我爷爷身上,因为我太爷爷死的早,所以我太奶奶带着12岁的爷爷改嫁到姓徐的人家,我爷爷为了讨人家欢心,就改了姓,我爸从乡下来到市里的时候,就连名带姓改了,他说姓叶是认祖归宗,取名新途,是代表脱离家庭有了新的开始。至于其他人,都跟着我爷爷姓徐了。”   停顿许久,叶晚意沉沉开口:“只可惜,我爸的人生,没有如他的名字那样,有崭新的路途。”   沈星河默然,没有去追问。他只知道叶晚意单亲,还是偶然得知的,对她其他的家庭情况了解甚少,或者说,是叶晚意一直在这方面讳莫如深,不愿去提及。正如她这位同岁的堂姐,即便跟他们是同一届初中校友,这层亲戚关系,他也是今天才了解。   简单告别后,两人分开行动,却是去了同一个地点。   以往每一次类似这种家宴,都令叶晚意感觉到压抑无比,或者说,那些人的嘴脸,让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欢乐都是属于那些家庭美满的一家三口的,而她们孤儿寡母却要忍着自己的伤痛去配合别人的欢喜。   欧洲城壹号院是Y市最早一批富人区的联排别墅,叶晚意的亲叔叔,也就是她爸爸的亲弟弟徐龙,在2000年的时候就住到了这里。门口的欧式喷泉虽然与Y市老城区一直宣传的江南水乡风格大相径庭,但是却受到了那个年代暴发户的无限追捧和喜爱,正如这个小区的名字欧洲城一样,中国的地方已经不能匹配他们如今的高贵身份。   徐家兄妹三个人,叶晚意的爸爸是老大,老二徐龙,老三徐凤,从取的名字就知道叶晚意的爷爷年轻时把多少希望寄托在了儿女身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是他们小时候住的地方连鸡窝都不如,那时候村里最穷的就是徐家,别人家最差都住上了砖头砌的平房,徐家一家五口人却还挤在一间风一吹就倒的茅草屋里,整个村里都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寒碜的。   叶晚意的爷爷在国营厂里上班,一次意外受伤之后就下了生产一线,单位看他可怜,给他安排了看门的工作,偏偏每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还要拿去喝酒赌博,奶奶夏小红在家也是什么农活家务活不干,就顾着打牌看戏。   所有生活的重担都落在了叶晚意父亲这个长子的头上,叶晚意后来有一次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翻看了父亲年轻时候的日记本,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生命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成长故事。   日记定格在36岁,那一年,叶晚意8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她只知道那个晚上,妈妈接了一个电话,便连夜去了外地好几天没有回来,后来几天都是姨妈送她去的学校。   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小,也许是因为那段记忆太过灰暗让她不想再去触碰,她不能完整地回想起当时的所有细节,只记得老家里来了好多认识不认识的人,他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母亲几次哭到昏厥被一帮人搀扶着,她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抱着父亲灰色的遗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爷爷像疯了一样拽着叔叔徐龙的衣领,红着眼嘴里喊打喊杀:你这个祸害!把我的好儿子还给我!怎么死的不是你啊!   叶晚意的爷爷向来以大儿子为荣,因为老大读书好,又懂事孝顺,他早就想好了晚年要跟着老大一家过日子养老,至于徐龙,打生下来左腿就不利索有小缺陷,下地干活不行,上学也不好好上,去船厂学徒更是把师父给打了,整天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更是对他这个老爹没大没小。   现在好儿子没了……只剩下了这个坏儿子。   徐龙一声不吭任由处置,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他跪下忏悔,是他自己的鲁莽和疲劳,才在夜里把车开到了反道上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本能的躲闪致使副驾驶的哥哥太阳穴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他在众人面前发誓会对大嫂和侄女负责,把叶晚意当做亲女儿来看待和抚养,供她上学读书,直到她长大成人成家。   所有人都说这是意外,谁都不想的,他都这样表态了,就原谅他吧。   他现在就是偿命,老大也回不来了。   这样好歹娘俩还有人照顾着,不然怎么生活得下去啊。   老人也要人养啊,没了大儿子,只能依靠他了。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   后来,兄弟俩创办的公司由徐龙一个人说了算,因为胆子大,没有资质的他拿着老婆当采购挪用的2万块公款在天津承包了第一个工程赚了第一桶黑金后,自此借着房地产的风口,越做越大,一发不可收拾,直至今天,徐龙自认已经跻身Y市上流阶层,虽比不得背景和权力,但这财富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徐总。   徐凤高中没毕业,但是也借着哥哥的影响力嫁了个大学教授。从前大哥长大哥短的她,现在仿佛也只记得自己的二哥,一年到头也不怎么联系叶晚意她们,却总是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喜欢说起大哥,然后附和说着徐龙现在把叶晚意母女俩照顾得多好多好,大哥在天之灵也算是有个告慰。   一个家族里面,似乎最有钱最有本事的那个,永远是对的,所有人都向着他说话。有的事情,因为十多年过去了,似乎就应该理所当然地被忘却,谁提就是不懂事,就是扫兴。   所以,每次叶晚意去参加这种家宴的时候,都觉得无比难受。   一进门,看见旁人的穿着和现场的架势,叶晚意就知道,今天这家宴的规格和级别不一般。   一楼大厅布置了精致的甜品台和香槟塔,穿着五星级酒店制服的服务生往来穿梭为宾客服务,那架徐蔚蓝许久不碰的钢琴也搬到了客厅中央,由专业的琴师弹奏助兴,客厅里通向院子的门全部打开,连通草坪的小路上铺上了一尘不染的地毯。   穿着各式小礼服的女士们扎堆聊天,争奇斗艳,谈笑风生间无不在隐隐炫耀着自己的包包、首饰和老公,男人们则觥筹交错,交流着生意场上的资源。   徐龙的老婆第一个注意到穿着朴素的叶晚意,心里虽是不悦,面上还是带着和蔼的笑容走到她跟前:“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我妈腰疼。”   “你上楼去蔚蓝房间挑一件礼服换上吧。”马芹看她这一身,觉得实在是太普通了,加上叶晚意的妈妈今天也没来,给旁人看了,指不定要怎么编排闲话说她偏心呢。要说这几年,叶晚意越发不懂规矩和感恩,总是在外人面前丢他们徐家的脸。   叶晚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裙子风格偏简约,也很合身,她觉得穿着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如果非说不合适,只能说低廉的价格和他们动辄几万的行头格格不入吧:“不用了,今天的主角也不是我。”   “怎么就不是主角了?”马芹拉起叶晚意的手,“听阿姨的话,上楼挑自己喜欢的,衣服包包项链耳环都配上好看的,蔚蓝的就是你的。”   “真的没必要。”   叶晚意被推着上了楼,马芹怕她不愿意,凑近她耳朵说:“你跟肖俊的事儿,阿姨跟叔叔不勉强,但是今儿人家既然不计前嫌一家子都来了,你也得给足这个面子去缓和下关系是不是,你叔叔这些年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供你们姐妹俩读书、出国,养正养老院的那个款要是再回不来,公司现金流就要断了。叔叔阿姨还想着你结婚给你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呢。”   叶晚意被念叨得头疼,她的这个阿姨永远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做的却是另外一码事。   徐蔚蓝梳妆打扮完,正准备出房门下楼,便看见母亲把叶晚意推了进来。   “蔚蓝,让她换一套衣服,然后你赶紧给我下楼,大家都等你像什么话。”马芹说完,又匆匆下楼招待宾客。   叶晚意和徐蔚蓝好几年没见了,两人并没什么要寒暄的意思,在这房间里,更是不用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听说你跟那个肖俊闹得挺不愉快?”徐蔚蓝一回家便听父母说了他俩的事儿,“差不多得了,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叶晚意心想,不愧是母女俩,说话都是一个调调:“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那你自便。”徐蔚蓝捋了下自己的头发,便开门出去了,她看都不想看叶晚意一眼,撂下一句话,“也许读书的时候你凭借着你这张脸能蛊惑人心,但是现在,跟肖俊那样的人已经算是你的高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叶晚意忽然记起来,她的朋友圈屏蔽了徐蔚蓝,所以自己和沈星河的那张合照她还没看见,想到沈星河待会来相亲,叶晚意不禁觉得局面更有意思了。   徐蔚蓝笑脸盈盈地走下楼梯,一袭粉色挂脖裙,可谓是性感十足,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从服务生托盘中拿了一杯红酒,她身姿摇曳地和各种到场的宾客寒暄打招呼,俨然交际名媛的样子。   徐龙这头跟肖俊父子简单赔了个不是,便借口洗手间先走开了。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笑容顷刻消失,眼神里全是冷意,心想着这父子俩算什么东西,本身也就是托他们带个话想把事情办了的,毕竟他们也算和甲方熟悉,不像他,是第一次和那帮人打交道。   忙帮不成就算了,还在这摆谱撂狠话?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当他徐龙这么多年是白混的。这步棋,本来就是走着玩玩的,徐龙也没抱多大希望,但是想到叶晚意,他也是气得咬牙,那死丫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关键时刻一点用都顶不上。   好在她女儿徐蔚蓝从香港回来了,今天既是给她办的接风宴,也是为了能让他这个女儿在众人面前亮相露脸,因为今天有一个他心怡的女婿人选来了,是中远集团Y市分公司总经理的小儿子李公子,养正养老院这个项目就是中远开发的,这个口子要是开了,以后都好说。好像还有个姓沈的外交官,说是在首都的高干子弟,背景也不小,但是对于这个信息以及这个人,徐龙都很是存疑,因为这个线,是他那个还躺在医院不靠谱的老子牵的,死老头这辈子就没帮他干成过什么事。徐龙根本不指望,不过来了也好,万一是什么人物让他老子撞了大运给攀上了呢。   徐龙把宝押在李公子身上,拿下他,徐龙强强联手,就能把他自己的公司盘活并且再上一层楼。到时候有做不完的工程不说,结算款项的时候还用得像这样看脸色么。   徐蔚蓝知道父亲的心思,她也不排斥,毕竟只有掌握金钱、资源或权力的男人才有魅力,才能供得起她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   “敬李公子一杯。”徐蔚蓝举杯的时候不忘用左手撩了下头发,挂脖的款式使得雪白的香肩毕露,柔顺的发丝拂过,惹人遐想的香水味直击对面男人的嗅觉。   “徐小姐雅量。”李公子客气回应,态度不明。   ……   肖俊看到徐蔚蓝这幅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装清高的叶晚意,心想这徐家姐妹可真有意思,欲擒故纵和主动出击玩得可真是溜,什么狗屁性格不合,说白了就是还想攀更高的枝儿。   ……   沈星河在路上接到好友边泽的电话,被他那一口京味儿普通话骂了一番重色轻友,不用说就知道,那货肯定看了他朋友圈。   “铁树开花了啊,星河,亏我还担心你忘我投身祖国外交事业耽误了终身大事,合着哥们儿还单着,你这都和小姐姐官宣了?”   “我对你的关切和问候表示真诚感谢。”沈星河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边泽无语,这人病得不轻。   “问你个事儿。”沈星河忽然想起来,“养正品牌的养老院是你们集团开发的么?”   边泽想了想,是有这么个印象:“嗯。”   “Y市的中远是你们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那肯定的啊。问这个干嘛?”   沈星河了然:“有个朋友的亲戚,结算的工程款压着没付,你帮忙看看手续是不是齐全。”   边泽一脸黑线:“我是集团CEO,中远只是一个小分支,Y市那个小破分公司,你让我帮你看看某一个工程付款手续齐不齐?”5000万以上的付款才需要过他的审批节点好嘛。   “你看不了?”沈星河质疑边泽。   “沈秘。平时是谁说要爱惜羽毛?和哥儿几个喝个酒都各种喊着纪律、组织、影响、形象的,这会儿竟然托我这层关系?”   “我没让你违规操作,只是向你垂询相关信息而已,这既符合组织纪律,又不违背个人原则。”   “够了够了,把信息发我。我让人问问。”边泽受不了他那一套一套的外交辞令。 第10章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   沈星河一进门,很自然地就收获全场的目光,修长的身材,稳健的走姿,不说他那张从小就满足万千少女幻想的脸,单单是步履间的不凡气度,那气场就足够让周围的人自动给他让道。   有些人,天生就是自带光环的,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徐龙走上前去迎接,这人面孔虽生,但是身份也不难猜,想必就是那个外交官。   “您好。”面对长辈,出于尊重,沈星河率先开了口打招呼,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简单交流之后,徐龙对这个年轻人很是欣赏,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如果这样的人做女婿,他也是极满意的,就是不知道家里面的背景……是不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深不可测。   “那是我女儿蔚蓝,你们年轻人交流交流。”说着,徐龙向女儿招了招手。   徐蔚蓝闻声,笑脸盈盈地过来,其实她从沈星河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好久不见。”Y中曾经的风云人物,校友中的优秀代表,也是和叶晚意同班6年的人。可惜她只在Y中上了三年初中,并且不和校草一个班。   沈星河挑眉打量面前的女子,他真的没什么印象,所以对方这个好久不见,就让他有点不好回应,只能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沈星河。”   “听说你小学在天津读的?”徐蔚蓝继续套近乎,“我高中去的那边。”   “是么,挺好的。”沈星河开启了无效对话模式。   “你是外交官么?”   沈星河想了想,笑着回应:“准确来说,还没有达到能被称作外交官的级别,只能说是在外交部工作。”   “那平时工作都做些什么呢?”   “工作涉密比较多,正常是不能随便谈论的。”沈星河抱歉一笑,他兴趣泛泛,本想着走个过场便找个理由先行离开,但是却在远处花园角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和早上淡雅的穿着不同,她这会儿换了一身明艳的水蓝色森系礼服,风格有所改变,但沈星河还是透过人群认出了叶晚意,旁边站着的是肖俊,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看不清表情。   徐蔚蓝顺着沈星河的视线看过去,细声开口说道:“那是我的堂妹,我记得好像和你是同学呢。”   “嗯。”   “旁边站着的那个是她的未婚夫,肖俊。”徐蔚蓝热心地做起了介绍。   “未婚夫?”这三个字成功引起了沈星河的不适,不过他面色还是一贯清冷,让人捉摸不透喜怒和情绪,“不是听说分手了么?”   “分手?”徐蔚蓝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闹别扭而已,这不是和好了嘛。肖俊家条件不错,人也老实,对我堂妹很宠的。看着也很相配,你觉得呢?”   沈星河默然,缓了缓,笑着告辞:“我去打声招呼。谢谢徐小姐。”   叶晚意换了衣服下楼后,本想找个角落坐着吃独食,奈何被肖俊堵在了院子里的小花园里。   西装笔挺的肖俊看了打扮过后的叶晚意,不由得眼前一亮:“你今天很漂亮。”不得不说,面前的女人,这张脸,真的很难让人忘却,平时素雅却不寡淡,像一朵高洁的兰花,今天这样明艳的穿着,又有一种致命的吸引。看得到却得不到,让人心中更是惦记。   今天的肖俊恢复了风度,没有了那天的失态,但是叶晚意却真的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我们连正常交流都不能了么?那天确实是我不好,气头上说话重了点。”肖俊见叶晚意不吭声,语气又软了几分。   “你有什么事么?”今天这么多人,叶晚意碍于面子,还有徐龙那边的生意,只能硬着头皮搭话。   “养正那个款,我会放在心上,毕竟是你的家人,我不会不管的。”肖俊表态。   “那就谢谢你了。”叶晚意无意去探究他为什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就他所说的话,她持保留态度。   “我带你去见一下我爸爸吧。”肖俊靠近叶晚意,想拉她的手,“他想见见你。”   叶晚意连退好几步,保持安全距离:“肖俊。我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   “哦?”肖俊像是来了兴致,“那怎么今天没见他?”这种场合,非单身情况下,肯定都是携伴出席的。   叶晚意手攥得很紧,她知道沈星河会来,但是他来也不是因为她,他今天出现,是为了和徐蔚蓝相亲的。她怕这会儿说了什么到时候场面不好看,所以沉默着。   “他能帮你解决问题么?”肖俊笑了,继续逼问,“你叔叔今天忙前跑后的为的是什么我想你比我清楚。任性也要有个度。”   叶晚意先是觉得有点好笑,后来又觉得有点可悲,她知道肖俊没那么爱她,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她看不上他那些条件,不甘心被甩。   这年头,经常性地看见各种分手、离婚不成反遭报复的社会新闻,女方轻则被打伤,重则丧命,她的境地虽然没那么严重和夸张,但是就是因为见了这么样一个相亲对象,好像她的所有生活都被打破了。这人仿佛成了甩不掉的恶魔和包袱,内里那种有些极端的人格已经初现端倪,魔幻的是,偏偏外人还把他视若她合适的婚配对象。   叶晚意自问已经给足对方面子,然而效果非常不好,她决定不再隐忍,换个思路:“结婚对于我来讲,是深思熟虑后的权衡利弊。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是觉得你这个人综合下来还过得去,但是现在有比你更好更优秀的人出现,你觉得我会怎么选呢?”   肖俊听了这话,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徐家如果真的把你当回事,跟你相亲的就不会是我,而是徐蔚蓝了。”叶晚意也不避讳,“也许你喜欢我这样的皮囊,正如我这样皮囊的女人也喜欢更有权有势的男人一样。”   肖俊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厉害的来头,但是听了这么一番直白又挫他锐气的话,让他完全对叶晚意丧失了兴趣,他出言讥讽:“那你觉得那种男人会跟你认真么?还不是一样是玩玩。”   叶晚意沉默了,沈星河太过优秀太过耀眼,即使他有认真的可能,她也自卑到不敢去尝试。有些朦胧的情愫,让它停留在青春的记忆里,才是最美好的。她怕他发现她的那些阴暗面,她更怕自己陷入进去后对方忽然失去兴趣抽身而出,她是一个没有开始,就害怕结束的人,更是凡事都会做最坏打算的悲观者。   沈星河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叶晚意回答。   他走到她身边,正对着肖俊,表情冷峻:“你是在说我么?”   肖俊看了来人,正是那天晚上坐在她副驾驶的男人。那次照面,他就觉得这人面向看着温文尔雅,但是眼神里透着股狠劲儿,这会儿,对方的语气,也不是多友善,讪讪走开了。   “你怎么来了?”叶晚意压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不是知道我会来。”沈星河看着她,缓缓开口,“这一身很漂亮,跟上午是不一样的气质。”   叶晚意猜到他话里有话,低头没作声。   “来聊聊认真的事情。”   “什么?”   “我们领证吧。”沈星河的语气平和,深如清潭的眼眸凝视着叶晚意,仿佛在说着我们去吃饭、今天天气不错这样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   然而事实是他在求婚。   “你疯了么?”叶晚意看着他的酒杯,强装镇定,“酒量差下次就别喝。”   “我很清醒。”沈星河笃定她明明就知道他压根没喝多,“这是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的提议。”   他刚才都听到了,这会儿用的几乎是她的原话。   叶晚意轻笑,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刚才那一番话,想必一定刷新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有什么附加条件么?”   “理论上……不能离婚。”沈星河补充道,“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   “为什么是我?”叶晚意不解。   “因为我觉得你最合适,大家也算知根知底,虽然谈不上青梅竹马,但也算有一定感情基础。我们连相亲的陌生人都能接受相处,为什么要排斥老同学呢。”   叶晚意再次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你是来真的?领证?”   沈星河点头:“受法律保护的那种,还有假的么。”   叶晚意之前只是开玩笑说互相当一下挡箭牌,这下好了,面前这个人更狠,想直接一步到位结婚,她很好奇:“你有多少把握我会答应你呢?”   “在达成结婚的共识和对彼此忠诚互助的总则下,其他细节都可以再慢慢商量。”   “……”叶晚意觉得这太像谈判了,但是婚姻的本质,好像就是这样,只是他们没像有的人那样采取一种含蓄的表达。 第11章 你知道《北京的金山上》这首……   叶晚意表示他的提议太过突然,她需要时间消化,所以暂时不能答复。沈星河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觉得,对方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还有无限的可能和可谈判的空间。   而叶晚意考虑的是,沈星河图她什么?她一直信奉,婚姻的双方需要势均力敌,也许恋爱还能有些许的冲动成分在里面,但是领证就意味着责任和义务,代表着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之间会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撇开他的家庭背景,就单论相貌、学历、才学,还有这工作,他人往那一站,就是焦点,学生时代开始想往上扑的女生就那么多,更不用说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经历过岁月的沉淀,却又不失少年人的朝气和张扬,各项魅力值登顶。他需要一段婚姻,还会找到她这里?   再说家世,叶晚意虽了解得不算多,但是北京户口这点她是清楚的,他当时虽然是在Y市读了6年中学,高考却是回去考的,光这一点,就有多少外地小姑娘想嫁给他。而且他父母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均是优秀的外交官,其他亲戚不清楚,但从小生长条件优渥,可以说是完全的高干子弟。   叶晚意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以吸引他,如果真的说有,那可能是他对青春时期邂逅的那个叫叶晚意的女孩的一种惦念和情结吧,就像所谓的白月光,所谓的初恋,恰恰是因为得不到,才会念念不忘。   得到后,白月光的宿命大多是那白米粒,因为会发现,那个在你青春中会闪闪发光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叶晚意突然问。   “说不准,听部里安排,可能最晚下周吧。”沈星河虽然假期多,但是正常家里面没什么大事,休个七天差不多了,做这行就是这样的,免不了以工作为重,有时候一个电话就要立马回去报到,服从安排是基本的准则,“你呢?不考虑回北京工作么?”   “回?”叶晚意笑着纠正说话的人,“回这个字是你才能用的,我要是去北京,叫北上。”   “你说这话就显得我俩之间很生分。”面对某人的抠字眼,沈星河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   “本来也没熟到哪里去。”他们高考后到现在,整整断联了8年。8年,一个抗战的时间,足以见证世界的巨变,社会的变革,更何况是人呢。   “但是也并不影响我们谈婚论嫁不是么。”沈星河转动手腕,轻摇了摇酒杯。   叶晚意默然,拿出一直在震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着领导要求周日紧急加班的通知,她轻叹一口气:成年人的生活不配童话,不是相亲就是加班,当然了,在这点上,好像沈星河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也不能免俗地绕过这两座大山。   派对气氛正酣,徐龙拿着话筒,向在场所有的宾客和家人致意,讲了这么多年来自己艰辛的创业奋斗史,台下掌声阵阵,徐蔚蓝作为他的女儿,也是亲自弹奏了一曲父亲最喜欢的《保卫黄河》助兴,再次引爆派对气氛。   曲子是好曲子,就是弹得不怎么样。   叶晚意心里这么想着,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人,没想到沈星河也是眉头紧皱,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沈星河钢琴弹得很好,据说幼儿园就轻松过了业余十级。但他本人却不怎么提这个,因为他觉得这很普通,就跟会骑自行车一样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然而钢琴对于叶晚意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一万多的钢琴,几百一节的钢琴课,这都是她当时不敢去想的。去徐蔚蓝家玩的时候,叶晚意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看,装作毫不在意甚至是不喜欢钢琴的样子。   记得初一刚开学,学校为了献礼国庆,组织了合唱团□□歌活动,曲目是《北京的金山上》,叶晚意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原因是她不认识五线谱,报名的那么多同学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不认识,也只有她因为这个理由被刷。   这首歌她从小就会唱,小时候爸爸骑着二八式自行车接她放学,叶晚意坐在前面的大杠上,父亲总是哼着这些歌,她耳濡目染,不用教就会了。   所以被刷掉的时候叶晚意是无法接受的,因为从小学开始,音乐老师就一直夸她音色好,各类歌唱比赛她都会毫无疑问地获奖。只不过她在的乡镇小学,都是只教简谱的,音乐老师还是美术老师兼的。   到了初中,她才知道有五线谱。因为要重写学唱谱子,只会简谱的她自然而然就被刷下来了,老师也不会因为她一个人不会去单独再教她五线谱。自那以后,叶晚意从未报名参加过任何唱歌比赛,甚至有时候音乐课她都借口不舒服随意逃课。因为其他文化课成绩好,班主任也从来不说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一次七天长假前的卫生值日,叶晚意的负责区域是音乐教室。音体教室活动楼平时人就不多,这会儿更是静悄悄的。   叶晚意在走廊扫了好一会地,然后最后开始扫教室。那时候学校用的还是立式钢琴,虽然没有徐蔚蓝家那一台三角钢琴好看,但是叶晚意还是深深地被吸引,站在钢琴面前好久好久不挪步子。   小心翼翼地掀开琴盖,她轻轻摸了摸黑白间隔的琴键,从头到尾,不敢太用力,怕发出声音。   她知道,左边的音调低沉稳重,右边的音调高昂轻盈。叶晚意终究是没忍住,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按下钢琴最右边的那个键,如清泉一般的音调让她的心情忽然昂扬起来,就像是关在笼子的鸟儿突然被放至天空撒欢,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你喜欢弹琴?”一个熟悉的清俊男声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星河倚在音乐教室的后门口,遥遥看着她。   叶晚意敛去笑容,没回答,欲阖上琴盖。   沈星河走近,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拦住了她。   “当当当当!噔噔蹬蹬!”沈星河像是恶作剧式地故意乱弹,那声音震耳欲聋。   “你疯了?”叶晚意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但是好像刚才的调调回味起来又有点像是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前面的几个经典音节,“你会弹钢琴?”   沈星河没回答,好看的手指在琴上流动,曲调柔美悠扬,那是叶晚意第一次静距离地欣赏别人弹钢琴,本就英俊的少年,神情专注,感情投入,仿佛电视里走出来的王子,温柔又潇洒。让她的目光移不开。   老师开学班会上都会问同学们有没有一些特长,和别人各种举手说自己会乐器会书法会画画不同,沈星河从来不说他会什么,但是偏偏,他总能一鸣惊人,就像这时,不看谱子,不需准备,想弹什么,就能信手拈来。   “你想听什么?”他弹得兴致盎然,问叶晚意喜欢什么曲子,有一种她不管说什么他都能弹出来的笃定和自信。   “那就来一首《北京的金山上》吧。”   沈星河愣了好一会儿,先是被雷到,然后又有点下不来台,只能尴尬地表示自己不会。那会儿正是华语乐坛最流行的时候,各种小天王小天后,新晋组合,要说江南、隐形的翅膀这种,小菜一碟,他会唱的都能弹出来,但是叶晚意点的这首,沈星河是真不会。   “呵呵。”叶晚意露出不屑的表情,拿着扫帚抬腿走了。   当天晚上,沈星河越想越气闷,从网上下载了这首□□,并且拷贝到他的新款苹果Mp3里,单曲循环了好久。   夜里12点的时候,他依旧不服气,还给好兄弟边泽打了个电话。   彼时边泽睡得正香,远在Y市区的沈星河给他打电话他以为是要他夜里起来打游戏,没成想电话那边没头没尾地就问了一句:你知道《北京的金山上》这首歌么?   边泽:???   沈星河:看吧,你也不知道。   然后心理稍稍平衡,挂了电话。   边泽当时半梦半醒,被这通电话搞得一脸懵逼,他觉得沈星河要么是有那个什么大病,要么就是梦游。作为千禧时代的新青年,谁还听□□啊?   ……   “你不上去秀一下么?”叶晚意开口,颇有点阴阳怪气,“作为今天的两个主角,不得来个四手联弹?”   沈星河听见某人略带酸味的建议,不由得嘴角上扬:“我弹琴也是看心情的,不是随随便便就上台表演的。你要是亲自开口点一首,我倒是可以考虑。”   叶晚意淡淡说道:“我怕我点的你不会。”   沈星河想起了从前,笑而不语,没有辩解。   也就是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功夫,边泽那边回了信息,沈星河看着屏幕,思考了一会儿,简单回复过去。 第12章 你好像很在意我跟她相亲。   李涛作为中远集团Y市的分公司总经理,今天应约过来,已经算是很给面子,看到徐龙一家那么热情,他也心里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奈何西式的派对风格他是真的不喜欢也不习惯,乙方这个马屁算是完全拍错了地方。   没成想,他接了集团总经办秘书室的一个电话后,脸色和态度就变了。   “老徐啊。”李涛亲切地喊徐龙,手里的杯子倒满了酒,主动找到他,“今天还没有机会敬你一杯。”   徐龙先是一惊,然后眉开眼笑,急忙举起酒杯,放得比李涛还低:“不敢不敢,应该是我敬李总您。”   李公子看到父亲突然这个姿态,心里也是犯了嘀咕,这是喝多了?但看着也不像啊。跟徐蔚蓝说了声失陪,他便朝父亲那边走去。   “养正的那个工程,交给你们,真的是省了不少心,工期快不说,工程质量也过关。”李涛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就谈起了工作,先是一通夸,然后紧接说,“知道你垫资压力也大,结算付款的事情我再三嘱咐不能拖着,财务那帮人已经被我骂过效率低了,等后天周一,银行一上班,就能到账。”   徐龙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这李总多难请不说,拖了好多层关系才说上话,来得时候表情还有点不高兴,他还想着是哪没招待好,得罪了他,按理说这个款,他周围的人,上上下下一条线打点得也不少,偏就卡在他那。徐龙琢磨着要下一番功夫在李涛身上,谁想到现在这么爽快地说要付,还真让人有点猜不透。   “谢谢李总!”徐龙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借着机会说,“我看小辈们聊得也挺投缘,以后咱们就常来常往。”   李涛拍了拍儿子,一旁的李公子也是很配合地点头,还不忘夸赞徐蔚蓝的优秀大方和美丽。   等到徐龙走远,李公子不解地问:“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涛低声说:“集团总部总裁秘书室白砚直接给我打的电话,催问了下这个款的进度。”   李公子一脸错愕:“就养正这笔小款,白砚亲自给你打了电话?”   中远在全国有那么多分公司,从市级到省区,再到集团总部,一层一级,白砚这种级别,李公子也就是在集团公文上能看到的名字而已,根本没见过面,李涛干了这么多年,也就是每年集团年会上远远从后排看一眼总裁致辞的程度。   白砚作为总裁身边的首席秘书,亲自打电话问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小工程的付款进度,着实不一般。   “电话里我也不好直接问白秘书,他只说领导关照。”   李公子不解:“徐家要是有这层关系怎么可能到现在才用?那后面的一些项目怎么说?直接照顾徐龙?”   李涛摇摇头:“再观望观望,徐龙那边有路子应该会旁敲侧击地透露给我,白秘书没说其他的我们就按规章办事。你觉得徐龙女儿怎么样?”   李公子勾了勾嘴角,颇有点玩味,看了一眼徐蔚蓝,又看向叶晚意:“就那样吧,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要说来电,还是他那个侄女更勾我的魂,就是把肖俊踹了的那个。”   李涛皱了皱眉,注意到叶晚意旁边站着的人:“那个男的是谁?”   “听说是外交官,北京来的,似乎也是徐龙属意的女婿人选。”李公子把刚才席间听到的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告诉李涛。   李涛听了,若有所思:“你去探探情况。要是真的背景不一般,徐蔚蓝你就别走得太近,你跟徐龙那个侄女搞好关系。”   “好的,爸爸。”   ……   派对接近尾声,叶晚意想趁人不注意,自己回家。刚坐进自己车里,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拉开,沈星河坐了上来,神色自然。   叶晚意侧身看着他,脸色赫然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上来干嘛?   沈星河系上安全带,语气叫一个理所当然:“我喝了酒,你不送我回家么。”   叶晚意迟迟不发动车子,看了一眼远处在门口各种张望的徐蔚蓝,开口:“那边应该有人等着送你。”   沈星河斜着身子半倚在靠背上,手指摩挲着下巴,一双眼睛不去看她手指的方向,反而盯着她。   这哪里是喝了酒的神态,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眼神清明得很:“你好像很在意我跟她相亲。”   “有么?”叶晚意轻笑,极力否认,“你想多了。我只是避嫌。”   “女人真是善变。”沈星河叹气,一副无辜的表情,嘴角却带着黠笑,“漂亮的女人更甚。”   明明上午还说要互做挡箭牌,这会儿却又说要避嫌。   “男人不也一样么。相亲的是那个,转头又能跟这个说领证。”   沈星河听出了话音里怪他轻浮的酸味,不怒反笑:“我外婆说相亲的是病友的孙女。你不也是你爷爷的亲孙女么?”   叶晚意皱眉,心里不是滋味,心想着都是孙女,她就跟野的一样:“你的自行车呢?”   沈星河扶额,向来形象正派的他,在外面说话真的是说一不二,也可能是职业的原因,他说话做事都会天然地给人一种信任感,从没有人怀疑他。偏偏到了叶晚意这儿行不通了,她简直把他当成了登徒浪子。   他只能说,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只怪他那时候太浑了。   沈星河开始卖惨:“你总不至于让我骑车回去吧。中午也没吃饱,还空腹喝了酒,这算危险驾驶。刚建立的全天候战略伙伴关系,你这也太不人道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把自行车搬到后备箱一起载回去……”   “好嘞。”沈星河这才麻利地下车。   于是乎,叶晚意低调离开的计划也被成功打破。因为根本无法低调,沈星河这个人本就瞩目,散场的这会儿大家就都在找他在哪,想着再寒暄几句套点近乎,徐龙徐蔚蓝这边也是各有心思。这会儿倒好,大家看他竟然搬着一辆破旧自行车,放进叶晚意的车子后备箱,然后顺势上了副驾驶。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完了这一幕,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叶晚意也顾不得这么多,旁边的人一上车,她便一脚油门踩到底,绝尘而去。 第13章 那什么时候结婚呢?   短短两天内,这是叶晚意第二次送沈星河回他外婆家。   到了门口,沈星河迟迟不下车,似是早有预谋:“陪我进去看下外婆吧。”   “这……”叶晚意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就是简单打个招呼。”   “别了吧……”叶晚意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打招呼,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或者遇到都是直接拒绝得死死的,这会儿更别提沈星河之前还讲了领证那些话。   “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她肯定问东问西的。你好歹帮我挡一挡。”沈星河又说道,“你妈妈那边要是需要我出面,我肯定也是义不容辞去帮你。这可是上午说的君子协定。”   叶晚意发现沈星河这人有一种神奇的技能,就是总是能运用各种办法,从各个角度说服你让你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事,在无形中施展他的得寸进尺,让你根本无法拒绝。   他外婆家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老城区的独栋别墅区,一楼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开门的应该是保姆阿姨,见了她和沈星河里两人,眼睛就跟笑开了花似的,急忙跑去楼上喊老太太。   “这是秦阿姨。”沈星河指着背影介绍,然后凑近叶晚意耳朵,笑着说,“你还记得吗?那会儿给我爸妈打小报告,说我早恋,还把女孩子带回家的就是她。”   叶晚意尴尬地点头:“记得……她没认出来你就别提这茬了吧。”   换好拖鞋,坐在沙发上,叶晚意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身穿得有点太惹眼,她皱着眉,拽了拽一旁沈星河的衣袖,低声说:“我穿成这样是不是显得不太庄重。”   精致的小礼服,洋气十足,温婉中又有点清纯的性感,穿着打扮确实不是长辈喜欢的那种类型。   沈星河袖口被拽着,看她那副担心又忐忑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爱。她就是这样,嘴上有时候硬的要死,心里却对各种细节都很在意很敏感。他笑着安抚:“没事的,我家里人现在的要求是,只要带回来的是女的就行。”   “……”叶晚意知道他是开玩笑,只能给他飞过去一记眼刀。   老太太下楼就看见这幅场景。   自己的外孙,用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看着他旁边的小丫头,两人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一个怒,一个笑,那画面,一下子给这老房子添了好多生气和人气。   “外婆。”沈星河看到老太太下楼,起身去扶着,随后眼神示意叶晚意跟着他一起打招呼。   “外婆好。”叶晚意也站起来,乖巧地跟着沈星河一样叫老太太外婆。   老太太一脸慈祥,看着小丫头甚是欢喜,甚至还觉得有些眼熟。说起来,这应该算是她那个调皮外孙第一次往家里带女孩子,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不对,小兔崽子上学那会儿倒是也带过一个女生回来说是温习功课来着。   冲刚才那个眉来眼去的热乎劲,老太太判定,这回外孙应该不是随便雇人回来糊弄她的。   老太太捧着保温杯,也不急着问话,就这么一边慢慢喝着热茶,一边静静观察两个年轻人。   沈星河则一副稳如老狗,敌不动我不动的模样,拨弄着自己的手机。   叶晚意这边才是真的如坐针毡。原以为沈星河说的一个人应付不来,是他进门就被各种炮轰盘问的场景,叶晚意脑袋里还暗自过了好几遍不一样的应对说辞,哪知道,会是这个场面。沈星河倒像是个局外人,她才是心态被搞的应付不来的那个。   “你不介绍介绍人家?”老太太终于开口,话是冲着沈星河说的。   沈星河放下手机,正色道:“昨晚不是跟您说了么,您执意让我去相亲,我女朋友会生气的。”   叶晚意一头雾水地看着说话的男人。   老太太也愣了下。   沈星河继续说道:“您说没关系,真生气了,带回来您亲自帮我哄。”   叶晚意冷静消化信息量,嘴角保持温婉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今天您孙子相亲正好被她碰上了,然后我事后跟她求婚来着的,她说她要再想想,再考察考察我。”沈星河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亮出他和领导的聊天记录,“领导那还说等着我的结婚申请报告。”   老太太瞥了一眼手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沈星河继续破罐子破摔:“我反正任期一会儿派欧洲,一会儿派非洲,好不容易在北京了吧,想着赶紧努力完成终身大事,您呢,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瞎掺和。要说我晚点结婚也没事,您呢,药不好好吃,说出院就自己要出院,到时候要是看不见我娶外孙媳妇儿,您也别赖我。”   老太太面儿上有点挂不住,还有小辈在旁边呢,这个小兔崽子就开炮似的,她把杯子一放,板着脸:“答非所问!我眼睛一闭就没人管得住你小子了!你去厨房给我们弄点水果来!去去去,别在这碍眼添堵。”   “好嘞。”沈星河耸耸肩,起身去厨房,补了一句,“她叫叶晚意,也是您那个病友的亲孙女。您说巧不巧?”   老太太嫌弃地挥手,就差让他滚了。   被留下来单军作战的叶晚意眼睛直勾勾盯着走远的沈星河背影,她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冒汗,这明显没有按剧本来,她表示真的hold不住。   “好孩子,告诉外婆,你俩谈多久啦?”老太太开始问叶晚意。   骑虎难下,说谎也不是,不说谎更不妥。叶晚意只能学着沈星河那样,每一句看似都是在讲真话,但是连贯起来加点工,就成了一段编造的故事。   “也没谈多久,但是以前是六年的同学。”   老太太一听这话,再仔细看这个小姑娘的模样,有了同学这个范围,似乎记忆就更加清晰了:“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家给他补过课?”   叶晚意点头,心想她难道没有变化么,这都能认出来。   老太太这下了然,话头立马就转了开始猛夸沈星河:“小叶啊,我家这个小兔崽子我是知道的,别看有时候嘴贫嘴欠,但是心眼是实打实的,认准了就不会变。”   叶晚意只能附和着点头。   “他那个工作性质,说出差就出差,有时候出去就是三四年,确实需要另一半付出很多,随任意味着你要放弃你自己的工作,而留在国内就要你撑起整个家。其中的辛苦,外婆都知道。你有顾虑也是正常的。”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但是我家的孩子我了解,他要是真的决定和你结婚,他就一定会尽他的全力爱惜你呵护你,这点你放心。”   老人讲得情真意切,叶晚意也有些动容,然而,他们俩并不是真的有多深厚的感情才谈及婚姻。对于沈星河而言,他只是需要一段稳定婚姻来解决工作的后顾之忧,而她目前的顾虑,也不是老太太提到的那些。   “相亲的事情怪我老糊涂了,没问清楚。”老太太当了真,接着说,“你要是跟他耍耍性子治一治他外婆没意见,可别真生气啊。”   “没有生气。”叶晚意安抚老太太,“我们挺好的。”   “那什么时候结婚呢?”老太太闻言也不绕弯子,直接单刀直入。   叶晚意这下大概知道沈星河有些地方是遗传谁了……她抿了抿嘴唇,颇有些为难,老人问的这么直接,那双关切的眼神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家里面什么意思呀?”老太太复又追问,“平时好像没怎么听你爷爷提起你。你看什么时候咱们两家一起吃顿饭?”   在相亲市场上,单亲算是一个很大的短板和硬伤。叶晚意深知,很多人都会在意这点,因为一般人都会觉得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性格比较幽暗孤僻,所以沈星河的外婆问到她家里面的时候,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如实说出来,也许老太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再问这问那,而是会有别的想法了。   他家那样的背景和条件,应该是更加在意门当户对的。   “这些事儿不用您操心,别跟查户口似的。”好在,沈星河及时赶到,他把水果果盘放在茶几上,递给叶晚意一把叉子,然后对老太太说,“您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定期复查,好好吃药,比什么都强。”   “你别气我才是真的。”老太太没好气地回道,“脑出血、脑梗中风这事儿是我能控制的么,说不定哪天就脚一蹬眼一闭走了,你这还没成家,我能放心么?”   秦阿姨也端过来一盘剥好削好块的果盘:“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今儿小沈不是带女朋友上门了么。这是前几天三亚那边送过来的大金芒,还有菠萝蜜、番石榴,都可好吃了,尝尝。”   “小叶,别拘束,多吃点水果。”老太太这才把刚才的话题岔过去。   “嗯嗯,谢谢。”叶晚意嘴上答应道谢,却还是不太放得开,手上没怎么动,只是劝老太太,“您也多吃点,对身体好。”   “小叶你看你这么瘦,就是吃少了。千万别还想着减肥控制身材,这都是现在年轻人不顾健康瞎赶时髦。”秦阿姨说着,就要拿叉子叉一块送到叶晚意嘴边。   沈星河见状,手一伸,从秦阿姨手中半路截过来叉子:“好了好了,你们别吓着人家。让我们单独坐一会儿,待会我送她回家了。”   “好好好,你来喂你来喂。”秦阿姨以为沈星河是对自己抢了他的活儿,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甜蜜不满,于是推着老太太轮椅往外走,“走,我们去阳台晒太阳。”临走,这俩长辈看着这对儿小年轻,还不忘对视一眼,一副过来人,什么都懂的表情,就差把欢喜两个字挂在脸上了。   把好吃的拿给你,让你多吃点,是长辈们最朴素的善意,秦阿姨虽然是保姆,但是不管相处起来的氛围,还是老太太和沈星河对他的态度,都像是亲近的家人一般。   叶晚意即使有点紧张和不自在,面对这样朴实和蔼的笑容,和亲近的话语,心里也是一下子暖了许多,虽然她们确实错估了她和沈星河之间的亲密度……   他绝对不会是那种想要单独喂她水果的人,那画面,叶晚意想象不出来。 第14章 先宣誓主权,再慢慢谈恋爱也……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晚意一下子放轻松了许多。   “我记得你好像对一些热带水果会过敏,芒果之类的。”沈星河拿着叉子,漫不经心地将那块黄澄澄的芒果放进了自己嘴里,半倚在沙发上,和叶晚意聊着天,姿势慵懒又放松。   叶晚意有点吃惊他怎么会知道,答道:“确实有点,不严重。如果最近身体状态好,吃一点就没事,如果状态不好,就容易过敏起疹子。也是比较麻烦的体质了。”   “那最好还是不要吃这些了。”沈星河起身去厨房,拿回一个精致的玻璃小碗,里面装满了剥好的水红色石榴籽,个个晶莹剔透,颗粒饱满,推到叶晚意面前,“赏脸吃点这个吧,我刚才费了好些功夫剥的。”   叶晚意听了,这会儿也不扭捏,轻轻拿起勺子,挖起满满一勺,放进嘴里,玛瑙般的石榴籽咬破后,清爽可口,酸酸甜甜,水果当中,她比较喜欢吃的,就是石榴了。   她想着可能是巧合吧,正好秋天是吃石榴的季节,沈星河歪打正着,正好投其所好了。   “很好吃。”叶晚意味蕾的满足,不知不觉带起了她嘴角的弧度,“你怎么知道我过敏?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   “偶然知道的,也没有刻意去记。”沈星河贴心地给她拿了一张纸巾,淡淡说,“可能记性好吧,这么久也没忘记。”   “学霸的记忆力果然不一样。”   叶晚意慢条斯理地捧着小碗吃着石榴,时不时吐籽,余光瞥到沈星河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果盘里的各种水果,很是惬意。   两人都没再讲话。   这样闲暇又放松的时刻让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词:烟火气。   只有和关系很亲近的人一起,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吃饭吧,你不用考虑吃相,也不用揣测对方的意图,没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是简简单单地享用食物、犒赏味蕾、放松身心。   叶晚意突然觉得,如果就这样和沈星河吃很多很多顿饭,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比和那些相亲认识的、曾经追求过她的男生,都要愉悦得多。   “在想什么?”旁边的男人感受到她的出神,低声询问。   叶晚意摇摇头:“没什么,看你吃得挺香的。”   “还以为是自己帅到让你看入了迷,原来是嫌我吃得多。”沈星河挑眉轻笑,拿纸巾擦了擦手,说道,“走,送你回家。”   “你喝了酒,也没法开车。怎么送?”叶晚意看了看外面,天色还不算晚,“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单纯地想出去兜风顺带转一圈。”沈星河想了想说,“我坐副驾驶,押车送你。”   “押车?用不着的。”叶晚意皱眉,“我也不是新司机。”   “那我观摩学习下老司机开车技术。”   “……”   叶晚意看他坚持要送,也不再推辞。她起身收拾茶几,端着果盘往厨房走:“感谢你剥的石榴,我去洗果盘。”   沈星河也没跟她客气,毕竟家务明确分工也是个很不错的决定,这可以算是提前体验。   看着她在厨房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种期待,他是否也可以拥有一些安心又踏实的暖心瞬间,诸如生活里的每一天都可以他做饭,她洗碗,而不是永远吃着有菜单的食堂,抑或当他下班回到宿舍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可以不用钥匙开门,按下门铃后,就会有一个拿着锅铲从厨房赶来开门的妻子呢。   ……   就在叶晚意快开到家的时候,酝酿一路的沈星河终于开口,再次提出他的要求,并且给出了期限:“结婚的事情,最迟明天晚上你要给我答复,如果你同意,需要给我你的一些资料,我才好提报单位打申请,部里审核通过后我们再领证。”   好像有那么一点唐突,但是却也不算意外,他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温和的外表下依旧难掩性格里自带的这种霸道。   叶晚意觉得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明天到晚自己不同意或者没考虑好,他可能就另做打算了。   “第一,领证可以,婚礼不办。第二,两家各自的事情,各自处理,非必要不强求对方参与。第三,我暂时不去北京,你在哪我也没什么要求,出差随意。”叶晚意提了三点要求,其实她有很多很多的顾虑,然而这毕竟不是恋爱,或许……结婚这个动作本身就需要一些冲动。尽管这非常不符合她的一贯行事风格,但是她好像不想拒绝沈星河的提议,她也不太愿意他再向别人抛出这个橄榄枝。   “还有什么要求吗?”沈星河问。   能给出要求和条件,而非直接拒绝,已经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信号,因为这距离完全“同意”已经很接近。只是这三点不带任何利益裹挟的谈判要求,让沈星河不禁感叹,她这哪像是婚姻“结盟”,倒是有点像划界而治的“冷战”开始。不管表现得多精明多理智,终究还是个傻姑娘啊。   “暂时没有。”叶晚意回答后反问他,“你呢?”   “第一,双方须坚持忠诚原则,不能出轨,这是底线。第二,双方均需履行合理的夫妻义务,并行使相应权利,保持良好沟通,始终互信互助。第三,五年内不得离婚。”   沈星河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叶晚意皱了皱眉头,夫妻的权利和义务……这里面可解释的空间和余地都很大。   “我们不是过家家,是真的结婚。”沈星河强调。   “我知道。”   “那明天中午老地方等你,要的资料我微信发你。”   “好。顺便把西装还你。”   沈星河下车后,挥了挥手,叶晚意这才驱车进了小区。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动身回去,路上回复了边泽刚发来的微信。   边泽:你的事情办妥了,怎么答谢我?   沈星河想了想,回复:请你喝酒。   边泽:算你小子还像话,知道点礼数。   沈星河淡定编辑文字:结婚喜酒。请你准备好红包。   边泽:???   边泽:!!!   边泽:你特么哪来的结婚对象?你恋爱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不知道?   边泽信息轰炸一轮过后,那边慢悠悠回复了一条信息。   【先宣誓主权,再慢慢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   “靠,真尼玛狗。”边泽骂,这丫套路真深!   …… 第15章 她竟然会干出说谎偷拿户口本……   叶晚意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换掉有点束缚的小礼服,穿上舒适的睡衣,脑子也清醒冷静了许多。   她盘坐在沙发上,电视虽然开着,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屏幕上。   叶母散步归来,询问她饭吃得怎么样,叶晚意关掉电视,决定战略性部分摊牌。战略性部分摊牌的意思是,告诉母亲有沈星河这样一个男友的存在,省得她整天操心自己嫁不出去的事情晚上睡不好,烦东烦西影响自己身体。但是结婚领证的事情要瞒着,因为如果这么匆忙就说到要领证的地步,按照叶母的性格,一定又会继续操心更多,从彩礼到房子,再到两个人的工作生活双方父母见面,又是没完没了的烦恼,加上叶晚意本就觉得这样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也说不准哪天就离婚了,到时候偷偷办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也算留条退路。   “妈,前几天校庆,遇见一个以前男同学,感觉挺不错的。”叶晚意说着,表情很是认真,“我打算和他相处相处。”   叶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向来标榜先脱贫再脱单的女儿竟然主动提起这一茬,她一脸关心地问:“什么样的男同学呀?”   “公务员,北京的,人品长相都很好。”叶晚意挑了在父母眼中的三个顶配条件说。   叶母听了果然眉开眼笑,但是转眼又皱起了眉头:“那对方家里会不会介意我们家是外地的啊,还有就是……”   叶晚意笑着安慰:“妈,这不是刚相处嘛,时间会证明一切不是么。”   “最关键还是要他对你好,条件倒是次要的。”叶母点头,“你爸当时家里一穷二白,我也愿意嫁给他,就是因为他这个人,不为别的。”   “我知道的。所以呢,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别操心我的事情了,我的重点还是在工作和赚钱上的。遇上合适的人,我也自然而然会考虑结婚的。”叶晚意给母亲吃下定心丸,“对了,户口本在哪,单位最近可能要安排出差,我的护照要过期了,可能要用到这些东西。”   “户口本不是一直放在我床头柜那个抽屉里嘛,你要用自己拿。”   “嗯。”叶晚意眼不红心不跳地进了房间,把东西取出来放进自己的包里。   “西装也是他的?”叶母突然想到。   “嗯。”   “那他平时工作在北京?你们异地会不会感情不容易维系啊?”   “高铁也就四个多小时的距离,再说了,异地也算是对两个人的考验,成不成都是缘分,命中注定的事儿。”   叶母又絮絮叨叨问了很多关于沈星河的情况,叶晚意悉数交代,就差要讲她和他的学生时代了,最后祭出朋友圈的合照,这才算完,叶母放心地高高兴兴去洗漱睡觉了。   拿着包回到自己房间,叶晚意看见包口露出的那一小角户口本暗红色封皮,她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竟然会干出说谎偷拿户口本的事情?   其实叶晚意很少对母亲说谎,这次确实有点心虚,但是一贯秉持报喜不报忧原则的她,还是觉得,等真的稳定了,时机成熟了,再跟母亲坦白比较好。人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唯一牵挂的就是子女,虽然叶母一点儿也不极端,也没有把过多的催婚压力给到自己,但是她夜夜睡不好觉,也确实让叶晚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叶晚意想着:这样安排,也算给妈妈一个很好的交代了。他们这一辈,催婚也大多是因为害怕等他们走了,就没有人照顾自己的子女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婚姻算是一道保障。   叶晚意不完全认同,也不想反驳,因为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天,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保障,你能靠得住的,唯有你自己。好的婚姻,如虎添翼,坏的婚姻,直接拖你进入十八层地狱。   说来也是奇怪,好像每次说谎,都是跟沈星河有关。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为了暑假到沈星河外婆家给他补课,叶晚意骗妈妈说去女同学家写作业,然后每天出门的时候就跟做贼一样,步行走很远到巷子口才敢坐上他的自行车,途中还一直留心周边,生怕被熟悉的街坊邻居看见。   叶晚意躺在床上,看着挂在窗户边衣架上已经洗干净的黑色西装,忽然起身打开衣柜,左翻右翻,才找到上次她发奖金咬牙花8千块买的某轻奢品牌大衣的空包装纸袋。   小心翼翼地将西装叠好放进去,叶晚意这才安心睡下。   许久不做梦的她,这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大脑一刻都没有休息过,一直不停地在做梦,一个接一个,有好有坏,比如她终于升职加薪买了新房子,比如徐龙一家子都对她冷嘲热讽笑她混得不好没本事,比如沈星河结婚后便拿着他需要的那张纸消失不见……   只是坏的梦应验与否尚不得知,好的梦倒是证明全部是反的,坏消息还来得特别快,因为第二天上班,叶晚意就被领导单独约谈了。   叶晚意高考成绩滑铁卢,最后只是进了一个普通一本大学,凭着自己的喜好选了专业,也没有想太多关于以后就业的问题。所以即便大学勤工俭学年年一等奖学金,获得法语和新闻传播的双学位、有一年海外交换留学经验,也没能让她在找工作的时候有太多优势。   Y市是一个三四线小城市,生活节奏安逸舒适,环境和气候宜居,然而在应届工资平均水平在四千左右的时候,市区地段房价已然飙升将近至2万一平。   法语在这个城市,根本没有需求……即便需要小语种,也大多是日语、韩语这种,欧洲语系,在这儿显得不是很接地气。   所以叶晚意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凭借着自己的英语专八水平,进入了一家外贸公司,从翻译做起,后来又转了带销售性质的岗位,从最基层的专员做起,一路凭借着自己超人的业务能力,过五关斩六将,做到了经理的职位,晋升速度在内部可以说是最快的。   底薪加上订单提成和各种奖金,一年到手也能有15万,这是叶晚意用单休、加班、和很多非常人能承受的业绩压力换来的,除此之外,叶晚意还会额外用休息时间做一些笔译兼职单子,只为多赚一点钱,好让自己和妈妈不在那一帮势利的亲戚面前抬不起头。然而逢年过节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被各种秀优越,叶晚意这才知道,原来她赚的这点钱根本证明不了她自己,成绩不入流的徐蔚蓝可以轻松地选择在香港继续读书深造,顶着所谓高学历的光环,吹嘘着自己又参与了什么金融项目,轻松拿到了几十万的佣金……对比之下,她的努力和付出显得那样的不值一提。   半年度的考核涨薪结果迟迟没有出来,叶晚意以为领导找自己,是提前透露下结果,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没成想,却是告知她,她所带领的事业部全部要被优化的噩耗。   她,毫无疑问,也是要被劝退的对象。 第16章 名单上的人工作地点下周都改……   “晚意啊,你从进公司以来,就一直很优秀,对我们分公司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领导的谈话技巧也是很有水平,“你跟着我这么久,无论是机会还是待遇,我都会尽最大力量为你去争取。”   叶晚意认真听着,等待下文的转折。   “你也知道,受疫情影响,集团今年效益不好,我们Y市又是不怎么重要的分公司,业务体量小……”领导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你所在的这个事业部要撤掉,大部分人员都要优化,极少部分留下作调岗处理。”   叶晚意以为领导找她,最差不过是她自己的调薪申请被打回来,没想到会是撤整个事业部和裁员。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语气也有些激动,音调提高了许多,甚至还有点发抖。   “我们事业部三年前设立,从0到1搭建团队,业务总量虽然占比不是最大,但是涨幅和增速以及各种指标考核都是分公司第一,为什么第一个就是……”   领导打断叶晚意:“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是这就是集团和公司的决定,我也没办法。不要说你这个事业部,总部甚至在考虑撤掉Y市分公司,早点自谋出路吧。”   “……”   “你有什么打算么?”领导问,“不过Y市的发展确实不好,你在这也确实屈才了。”   叶晚意心里想冷笑,有什么打算?这么突然,她哪来的打算。   “会有n+1赔偿的吧。”叶晚意自知,话讲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余地了,既然留下不可能,那么她应得的裁员赔偿肯定不能少。   听到这话,刚才还一脸和蔼的领导脸色微微变化:“晚意,你是管理层,按理说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我拿你当自己人,才提前透露给你好让你有个缓冲期找下家的,大家一起共事几年了,公司也算培养了你,你也别让我难做了。”   叶晚意脸上情绪不明。   “公司都不行了,哪里还给得出赔偿,你要是去仲裁,流程冗长劳心劳力不说,人事给你捅出去,你也不太好找下家,Y市的圈子就这么一点大,谁敢用仲过裁的员工呢。再说了,这也不是裁员,只是优化和结构调整,总部那边已经给出名单了,名单上的人工作地点下周都改为北京,也就是总部大楼,要是不去那边打卡,就算旷工。”领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威逼利诱中毫无人情味,这幅嘴脸让叶晚意不由得觉得恶心。   “我手底下的人呢?都在名单上?还有那些客户呢?”叶晚意问。   “你手上的工作和二部的薛珊交接,其他就不用管那么多了。下周如果你不去北京,就尽快从OA上走一下流程和手续吧。”   叶晚意沉着脸走出了领导办公室,回到自己部门的时候,没想到二部的薛珊人已经在这了,她看到叶晚意,招呼也不打一声,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二郎腿翘着坐在椅子上,示威一般地已经开始给叶晚意的人下达工作指令。   砰地一声,叶晚意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门摔得震天响。   小刘敲门进来,垂头丧气,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晚意姐,二部的人都在内网里传,要把我们部门裁的裁,撤的撤……不签离职单的下周就调岗去北京总部。这是真的吗?”   叶晚意点头:“是真的。”   小刘也是跟着叶晚意一路拼过来的,这几年工资和奖金都不少,前不久和女朋友刚结婚买了房和车,每个月有将近5000块的贷款要还,原先觉得这份工作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是好歹能挣到钱,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凭什么?他们二部的人平时处处被我们压一头,这会儿我们好不容易客户渠道开拓下来了,他们就来吃现成的?还要用这种卑劣和恶心人的方法?”   叶晚意皱着眉,总部有精简的需求应该不假,只是到了分公司这一层,就有人借机干起了肃清异己的勾当。   薛珊业务能力一般,但是会来事儿,哄得领导高兴,叶晚意属于那种不喜欢在人际关系上下功夫却在业务方面很猛独领风骚的那一咖,所以薛珊一直看不惯叶晚意,两人也不太对付。只不过在叶晚意部门业务的初创期,领导需要她这样一个人去开疆拓土,所以她能顶着各种非议和嫉妒青云直上,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专员一路升到经理,甚至还有竞聘高一级总监的打算和机会,但是现在似乎客源也稳定了,江山不再是需要打而是需要守的阶段,所以领导自然而然有了选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你太不可或缺,对公司和领导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所以在合适的时候,领导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去找人替代你,即使花费的人工成本比原先高。   叶晚意叹了一口气:“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和你们一样,last day也是下周。如果你们想留下,可以主动去找薛珊争取,不用顾及我,出来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养家的,这种时候没必要讲什么义气。”   “晚意姐……”小刘欲言又止,Y市没有类似规模的第二家公司,跳槽根本没地方去,换行就是穷三年,意味着你之前积累的人脉、资源和经验通通清零,他算基层里绩效不错的,他如果递个投名状,留下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就是得脸皮厚点罢了,“你怎么办?”   “还没想好。”叶晚意系统提交了年假申请,可笑的是今天还是个周日,被叫过来“加班”不说,想提前走的时候还得请假才能放行。   社畜真是没什么尊严可言。公司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什么汗马功劳,撕破脸的时候都是狗屁。 第17章 能骗我心的,才是最厉害的。……   和沈星河约的时间还没到,叶晚意没地方去,便开车直接提前去了定好的餐厅,服务员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她喝了几口,不紧不慢地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许久不打开的文件夹里找出自己的简历,开始润色。   然而双手悬空在键盘上很久,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因为她现在很迷茫,好像自己会的东西很多,也有很多经验,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用,她一点方向都没有,焦虑感从心底滋生,让她无所适从。   正烦躁的时候,偏还收到老妈的微信,说是爷爷在医院里又不好了,闹着要一家大小去看他,还追问她和徐蔚蓝最近的相亲情况。   【在加班,我晚点抽时间过去。】   一下子丢了工作,向来报喜不报忧的叶晚意肯定不会告诉母亲,不然她又得是成宿睡不好觉。   叶晚意回复完,一股脑儿往后倚在靠背上,叹了一口气,放空了几十秒,便又重新坐直身子,正巧这时候好友姜凝打过来,叶晚意抓住倾诉机会,电话里先是把无良公司和煞笔领导一通问候,发泄过后才觉得心里这口气出得顺畅点。   姜凝虽然也跟着骂,但是说话情绪明显不对,比叶晚意还要提不上气,更加低落。   “你怎么了?跟薛凯吵架了?”叶晚意察觉不对,开口问。   “没吵架。”姜凝顿了顿,“婚礼取消了,之前他家给的10万8彩礼我也还回去了。”   “……”这个消息还是让叶晚意很震惊的,因为上个月打电话姜凝还在说一些婚礼筹备的事情,比如一定让她请年假飞去北京当伴娘,比如婚纱的款式,婚宴的主题等等,现在突然说婚礼取消了……   “没有缓和回旋的余地了么?”叶晚意问。   “没有了。”姜凝心里憋得难受,“晚意,什么狗屁爱情,婚姻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和利益交换。”   “到底怎么了?”   姜凝作为叶晚意最好的朋友兼大学同学,毕业之后选择留在了北京发展,她和薛凯的事儿,叶晚意还是知道的,大学时候郎才女貌,一直都是模范情侣,毕业几年,各自工作都稳定了下来,自然进入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虽然偶尔也有各种摩擦和抱怨,但是以姜凝的性格,轻易不会把分手两个字说出来的,这回却是直接到了退婚的地步。   “我爸病了,我把他接到北京来治,薛凯不同意。”   “是哪方面的?”   “心脏。”   叶晚意默了默:“你钱够吗?不够我这里有10万,你先拿去用。”   谁都知道,进了医院,钱就不能算钱了,用起来跟纸一样。   姜凝本来已经平复好了自己委屈的情绪,但是一听好友这句话,还是禁不住哽咽,再亲密的关系,提到钱都是谨慎和敏感的,她能理解薛凯一家怕被拖累的心态,但是那种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权衡利弊后抛弃的绝望和失望,是她一时之间无法消化的。好友叶晚意能问都不问直接借给她十万,而薛凯一家却为了省钱在拼命劝她让父亲在老家做所谓的“保守治疗”。   “还没到那个地步,家里有点积蓄的,再不济老家还有房子可以卖。”姜凝婉拒,这份心意她是记下来的,只是现在还没到跟亲朋好友借钱的地步,她转而问叶晚意,“你接下来呢?”   叶晚意耸肩,无奈道:“不知道,能达到预期的工作机会不多。”   “你真的要在Y市养老,不再来北上广深拼一拼了?我们的专业,回老家没前途的。”姜凝感叹,北京这个城市,虽然你在这生不了根,但是没人会闲言碎语地把你当大龄异类,虽然你地铁挤破头,房租贵成狗,但是认认真真996,还是能拿到一两万的月薪的,她的老家,不说有很多不按规定交五险一金的,单休都明明白白写在招聘广告上,加班没有加班费,不是卖房卖保险的销售,就是三班倒的客服,大饼画得猛如虎,干得再多工资到手也不过三千五。   叶晚意认真考虑了下:“看情况吧,不一定。”   “你那破单位不是让你去北京总部上班嘛,你就飞过来打卡,看他怎么说,这种无良企业就是欺负劳动者怕麻烦,用这种损招逼你主动离职,我回头跟采编部的同事说一下,跟着你直接去采访他们总部负责人,上了新闻看他们赔不赔你钱。最近正好需要这方面素材呢。”   叶晚意笑,想着这方法倒是也可行,不过不为这个事儿,她可能也要去一趟北京。   “你爸在哪个医院,过几天我去看看他。”   姜凝还以为叶晚意特意要为这个事儿请假来,连忙说不用。   “不是特地去,也有我自己的事情。”   “来维权?”   “去结婚。”叶晚意答完笑了,可能觉得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结婚?”姜凝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很是诧异,“跟谁结婚?你不是连对象都没有?你这就闪婚啊。”   “一个以前同学。”叶晚意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求稳的她会做出这个惊人甚至有点疯狂的决定,“到时候见面再讲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姜凝仍旧觉得难以置信,要说叶晚意,大学那么多长得帅家里条件也不错的男生追她,她都是一副拒绝的姿态,丝毫不理会,后来熟了之后聊天谈心也没听她说有什么青梅竹马,她的感情生活极其空白,平日里不是泡在图书馆学习就是外出兼职赚钱。   她很理性,绝对不像是会闪婚的人。   “那你到时候来北京一定把人带来给我见见,我给你把把关。”姜凝依旧不放心,“我怕你被骗!”   “和谁结婚都一样,不要有太高的期待,就不会被骗了。”   絮絮叨叨和姜凝聊了好久,两人一起吐槽,互相开解,叶晚意心情好了许多,谈话间都没发现沈星河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还看到了她的电脑屏幕。   直到这位英俊的男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服务生再次来到桌前,叶晚意这才发现沈星河到了,她跟姜凝说下次再聊,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其实你可以不用挂断的。我看你聊得挺开心。”沈星河接过菜单,点完一些之后递给叶晚意,“你看你喜欢吃什么,再点一些。”   “好。”   点完餐,叶晚意把户口本和其他一些资料的复印件拿给沈星河:“东西都在这里了。”   沈星河接过,忽然问:“你确定不需要见一下家长吗?我的意思是,你那边,你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么?”   叶晚意点头,很坚定:“我可以做主。我觉得结婚也可以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想要简单一些,不想太复杂。”   沈星河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不是特别好,但也没再表现出什么,很快恢复如常,他将东西放入公文包中,像例行公事般:“估计下周部里会批下来,然后我们挑个时间领证吧。”   “好。”   “去北京办?”   “可以。”叶晚意把装西装的纸袋递给沈星河,细声道,“都洗干净了。”   沈星河接过,沉声说:“你的方巾我下次再给你吧,今天出门忘记了。”   “好,没关系。”   菜上得有些慢,叶晚意将笔记本电脑先收了起来。   “房子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和想法么?”沈星河缓缓开口,讲了他的一些基础情况,同时询问叶晚意,“北京那边我正常住外交部宿舍,小两居,比较方便,住得也比较习惯,父母那边倒是有一处空房子专门留给我,不过离单位远,我去得少,到时候看你的意思。Y市的话,房价不算高,我们租或者买一套,都可以。结了婚,总不能再赖在长辈那住。”   叶晚意有些愣,没想到会这么快进入到这么现实的环节,她喝了口柠檬水压惊。一是惊沈星河真的有认真把她纳入未来的生活规划一起考虑,二是惊他的经济实力,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为人或者性格,刚才那一番话,真的可以堪称凡尔赛典范,房子对于他来说,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即使那是在寸土寸金的首都。   他考虑比较多的只是房子的居住舒适度和便利性。   “你确定不需要签一下婚前财产协议之类的东西?”叶晚意笑了,开玩笑道,“你的财大气粗让我有点……无所适从。我要是骗婚,你岂不是亏大了?”   对面的男人笑容清俊,眼神落在叶晚意身上:“那得看对骗婚的定义是什么?”   “你还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叶晚意觉得这种说法很是新奇。   “作为我的妻子,如果仅仅是骗我点钱和房产不是才最亏么?跟我这个人比起来,那些都算不了什么。”沈星河语气充满着一种笃定的自信,半开玩笑,“能骗我心的,才是最厉害的。”   叶晚意成功被逗笑,一时之间还找不出什么话反驳他,毕竟他脸皮厚起来,她不是对手:“骗心难度可不小,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沈星河未置可否,心这种东西,不是靠努力就可以的,有人跋山涉水一无所获,有人无心插柳,却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言归正传,沈星河表示有个发小正好是做房地产的,会给内部折扣,他们可以领完证抽空再一起先看看房,到时候再定夺,不过他个人应该是比较倾向于买而不是租的。   “我的收入比较清晰透明,单位每年也都会有资产上报的审查。”沈星河解释,“不要有什么误解,外交部出了名的清水衙门。”   这也是事实,没什么情怀和家底的人,是比较难在这个部门坚持下去的。沈星河属于这二者兼有的那类人。   “房子的事情也不急着做决定,只是跟你提一下。”沈星河想起她刚才在弄简历,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对了,你要换工作?”   叶晚意耷拉着肩膀,说了今天上午的遭遇:“不是我要换,是我被裁了,不得不换。”   “新工作有方向了么?”   “还没有。朋友让我去北京试试……”叶晚意顿了顿,低下头,“还没有想好。”   沈星河没有表态,更没有强烈要求她去北京,只是简单安慰了下,也算是心灵鸡汤:“没必要那么着急就做决定去哪,自己多去投几家不同行业的,面试面试,再做对比。”   他认真说:“工作既是谋生,也是事业,看你怎么想,我个人建议还是要选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至少不能是拿了钱却令自己感觉到痛苦和内耗的。”   “你选的都是你喜欢的么?”叶晚意反问。   “都是。”沈星河做了肯定回答,虽然他知道她问的仅仅是工作而已,“简历好了可以发给我看看,或许能给你一些建议。”   “好的,谢谢。”   叶晚意工作以后一直属于胃口不好的那种人,但是好像和沈星河一起吃饭,谈话间不知不觉就能吃不少,这一顿也不例外。   吃完饭,沈星河去买单,然后走的时候顺手就帮叶晚意拿了电脑包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身形高大,拿着这些也是丝毫不费力的样子,与从前相亲或者想追求叶晚意的那些献殷勤的男人姿态不同,他就是一副很自然很体贴的样子。   餐厅的工作人员和路人也是频频回头,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可能因为如果不是拍电视剧,大约这样俊男靓女的组合不多吧,举手投足间这么恩爱的就更少了。   叶晚意走在他身边,更是收获了很多羡慕的眼光。   “我来开吧。”不容分说的语气,沈星河拿过叶晚意的车钥匙,两人出发一起去医院看她爷爷。   很少坐副驾驶的叶晚意今天也享受了一把大脑放空,上车睡觉,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松弛。其实她没想着让沈星河陪她一起去,毕竟也不是个多省心的事儿,面对的更是一堆不省心的人,不过他说他外婆也有交代,一同去也就去了吧。 第18章 架子那么大,还以为本事多大……   沈星河车开得很平稳,叶晚意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一会儿便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达目的地,并且沈星河还很周到地在医院对面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包装精美的水果篮,礼数和人情这块儿是一点儿没话说,叶晚意感叹他比自己强太多。   “不是特别正式地上门和见面,又是来医院,也就只能买这些了。”沈星河将花束递给叶晚意,似乎有些担心,“仓促了些。”   叶晚意接过,缓缓说:“我跟我爷爷关系不好。我们俩的事情,只要我妈妈认可就好了,她今天也没来,你不用考虑太多。”   言下之意,今天来探望,走个过场完成任务而已,她都不在意,沈星河就更没必要多重视了。   “今天估摸着也就是问清楚你到底选徐蔚蓝还是我而已。”   叶晚意说着话,背对着马路,没注意到一辆飞驰而过的电动车几乎要擦碰到她,好在沈星河眼疾手快,立马抓住她的手用力顺势把她往自己这边一带,这才避开了危险,他皱眉看了一眼已经骑出去好远的“肇事者”,皱眉提醒:“小心车。”   惊魂未定的叶晚意也任由他握着,他右手牵着她,握得很紧,似乎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顺着马路两人就这样往医院大门走着,他走在外边,让她走在里侧远离车流。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暖意从掌心传来,叶晚意起初有些诧异,他怎么突然就牵手不松开了,但是想着他们都是要领证的人了,这会儿再拒绝或者扭扭捏捏倒是真的显得有些矫情了,何况,好像他做这些,并不让她排斥,至少比那些相亲的油腻男要好多了。   叶晚意的爷爷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医院闹一次,拔管子不配合治疗都是轻的,严重起来直接骂医生护士也是有的,为的就是闹了让家里人去看他。   年轻时候的他一有钱就挥霍,有家不回,对子女不管不问,等到老了,病了,偏就想着全家人以他为中心,巴不得整天围着他转才好。然而住在最好的三甲医院,请了24小时护工的他,几乎没有家属探望。   他很多年前就自信满满地说过,再怎么样,老大一定会管他,养他老。这个老大,当然就是指的叶晚意的父亲,因为他是长子,又是最为孝顺、品性最为温厚的,奈何就是命太短。   养老的任务落在小儿子徐龙身上是最讽刺的,因为他们的父子关系一度已经到了决裂或者是仇人的地步。腿有点瘸的徐龙从小就不受叶晚意爷爷待见,干活指望不上,学不好好上,还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后来还害死了他的好儿子。徐龙也对自己这个爹没什么好感,从小到大给不了家里孩子一点助力不说,子女刚成年他还变着法地伸手要各种名目的钱,不是饭食费,就是住宿费,逼得子女全部出去住了,他还要生活费和养老费。   叶晚意对她爷爷无感,因为他几乎没有参与过她的童年,只能算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吧。唯一有的深刻印象就是他曾经在她和母亲去祭拜父亲的时候,指着母亲的鼻子骂她克夫,并且还继续追着下岗的母亲要那一个月千把块的生活费,那时候叶晚意还小,但她这件事直到现在还记着,因为她永远都忘不了母亲被骂得又气又急,不知道怎么还口、只得掩面而泣的委屈样子。   叶晚意现在能时不时地来医院点个卯,已经算是她最大的孝顺,这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徐龙和徐凤的孝顺,体现在愿意花钱上,因为这是面子的事儿,医院要住最好的,护工要请最贵的,不管风险如何,医生让开刀就开刀,用药就用进口最贵的,至于他的身体情况如何,到底怎么取舍治疗方案,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们炫富攀比的目的已经达到,毕竟小时候穷怕了,亲戚都害怕来往,这会儿也算是一种扬眉吐气,他们向所有人证明:今天的徐家已经今非昔比。   叶晚意和沈星河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到了。   “你能来看蔚蓝的爷爷就证明你有那份心,还带这些贵重的东西干什么?”说话的是婶婶马芹,脸上已经笑开了花,那股子热乎劲,分明就是认准了面前这个人做女婿。   “爷爷身体不好,我爸也是很关心,特别嘱咐我和蔚蓝一起来医院看望,这些补品和药材都是托朋友费了些功夫弄的。”李公子这一番话说得也中听得很,徐龙听了很受用,心想这小子对自己女儿也算比较上心,看两人的状态,中远这条线稳了。   “爷爷,听说这些人参、虫草和藏红花都是市面上花大价钱想买都买不到好货,你吃了这些身体肯定能好。”徐蔚蓝得意地把东西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叶晚意故意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到了,怕他们真把这些东西给老人吃,终究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是要问过医生才好。”   徐蔚蓝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冷了下来,看见病房门口牵着手的两人,心想到,叶晚意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呢,她前脚带着李公子过来看爷爷,她叶晚意倒也不甘落后,立马就也带着沈星河来示威。   “水果才更不能吃,糖分那么高,还那么硬,吃不好容易呛气管。”徐蔚蓝幽幽地看着沈星河,嘴上也没客气,话是冲着叶晚意说的,“把花拿去插在花瓶里吧,不然放外面没多久就枯死了,怪不吉利的。”   叶晚意懒得跟她打嘴仗,拿着花和花瓶去了水房,沈星河则落落大方地和叶晚意的爷爷打了招呼,也代他外婆向老人问了好。   “本来我和你外婆是想撮合你和蔚蓝的,现在这么看,你和晚意倒也合适。”叶晚意的爷爷今天看到两个孙女都带了人过来,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虽然沈星河在长相和气质上都是顶好的,但是就从这带的礼品来看,还是姓李的那小子更有诚意。   “你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家里有房子没有?”老人问得很是直接,其他人听了也不阻止,毕竟他年龄大,问出什么探家底的问题都不为过,这话正常人还真就不好意思问,但是久病不起的老人问,就不显得尴尬。   李公子脸上表情不明,顿了一会见沈星河不回答,便先开了口回答:“开公司的,我家就是卖房子的,等您出院了,带您去挑一套送您可好?”他笑容灿烂,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哄得老人眉开眼笑,在场的其他人也被逗笑。   众人的目光转向沈星河。   他不卑不亢地如实回答:“在外交部上班,我正常住单位宿舍,家里房子有,但是很少住。”   老人表情有些微微变化,一旁的马芹出来附和称好:“哟,外交部,那可厉害了!多好的单位啊,稳定,还是铁饭碗。还有宿舍和食堂,福利待遇也不错。”   徐龙笑了,拍拍沈星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晚意我一直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你可要好好对她。老人之间撮合你和蔚蓝也是一时起意,没成想你和晚意更有缘分。”   沈星河点头,没说什么。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改天我们两家人也抽时间见一见。”徐龙提议。   “我父母常年出差,爷爷退休,住在天津。”沈星河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推到了叶晚意头上,“看晚意到时候怎么安排吧。”   “听说你爷爷以前……”徐龙欲言又止,琢磨着这个问题要怎么措辞问出来才显得他企图心不那么明显,奈何沈星河不接茬,他也不好问得太直白,“咱们有空两家人一起聚一聚,见个面。”   不过也罢,也许所谓的什么背景不简单,就是生病的两个老年人之间的攀比吹牛而已,真要是了不得的家庭出来的年轻人,哪个不张狂,绝不会是像现在这个姿态。   也就是个模样不错的首都小公务员而已,住着单位的老破小,还要时不时去艰苦国家外派。   徐龙更加坚定自己的英明决定,让女儿徐蔚蓝选李公子就对了!这才是真的贵公子,等结了亲家,中远在Y市的所有项目的室内外装修,都是他的,那可是上亿的工程量。   李公子递了根烟给沈星河,笑着说:“沈先生,中远集团总部的那个谁是不是您朋友?我好像听他提过您来着的。不好,在嘴边的名字想不起来了。”   沈星河一双深潭似的的眼眸落在李公子脸上,眼底是旁人猜测不出的情绪,他虽没有即刻回答,但那种审视人的眼光是极具压迫感的,他忽地笑了,摆了摆手:“我不抽,谢谢。中远集团?”   重复了一遍中远集团,似有疑问,但是没有下文。   李公子有点尴尬,他也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试探一下,诈一诈他的话,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多虑了。这小子应该没那层关系,虽然是所谓的公务员,但是在外交部这样的清水衙门,那可就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更别提商界的这些人脉了。   叶晚意拿着花回病房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气氛发生了变化,沈星河一个人被晾在一边,他独自在窗边站着,单手插袋望着窗外,和围着病床热热闹闹聊天的那群人隔着约莫四米的距离,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一个楚河汉界,界线分明。   这样的氛围她太过熟悉了,从小大大,她和妈妈经历过无数次这样被他们无视的瞬间。   一股无名火顿时蹿了上来,叶晚意觉得做人再怎么势利,基本的素养和体面也是要有的吧,以前在她和母亲面前秀优越感也就罢了,现在沈星河作为一个客人,他们居然仍旧这样明目张胆地孤立,简直是浅薄!不要脸!   握着玻璃花瓶的纤长手指微微用力,叶晚意将花瓶往桌子上用力一放,瓶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哼,似乎在宣泄着不满:“爷爷您身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准备走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非得等爷爷‘有’什么事儿才能过来一趟似的。”徐蔚蓝把这个有字咬得格外清楚。   “我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爷爷不舒服,我们来也来了,看也看了,总不能放着自己的工作和事情不处理。”言下之意,你还要怎么样。   徐蔚蓝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整天提工作,也不是多体面的职业,挣那点钱,搞得自己跟多厉害的职业女性似的。   “你要真有事,就先走吧。”徐龙面色不悦,提醒道,“回去跟你妈说说,她也该来看看我爸。”   叶晚意一听这话,更觉得留在这没什么劲,她没回话,而是直接拽着沈星河的衣袖,拉他往外走。   还没走多远,她就听见里面讥讽和不满的声音。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呵,跟她妈一个样,一副全天下都欠她的样子。”   “架子那么大,还以为本事多大呢。”   …… 第19章 婚姻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沈星河其实这两轮接触下来,已经对叶晚意的这几个亲戚有了大致的了解,不过叶晚意反应这么大,他是没想到的,因为他从前看到的她,都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高冷姿态,生气和愤怒极少,她如果讨厌你,会用安静的方式远离,一般不发生正面冲突,也不表现出来。   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并不稀奇,沈星河也无意在那帮人面前自证,因为他压根就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今天过来,一来为了回去给外婆交差,二来也是表明下身份,即他是跟叶晚意一起来的,省得别人再乱点鸳鸯谱,把他和那个什么徐蔚蓝扯在一起。   “以后这种场合还是不要来了。”叶晚意情绪不是高,走出医院大门,空气中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这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闷气疏通了些。   “你妈妈那边确定不用我去么?”沈星河再次提到这个问题,“不去似乎不合规矩。”   叶晚意想了想,摇头,提到规矩两个字,口气也不是很好:“不用了。我本来就不是多懂规矩的人。”   沈星河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便不再多问,他告诉叶晚意他第二天就要结束休假回北京上班,可能会比较忙,有什么事微信联系,急事就打电话,并且跟她说部里面结婚申请批下来他会通知她。   叶晚意点点头,她也知道,再见面估计就是直接领证了。只不过她现在比较焦虑的首要事情是工作,结婚这事儿,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可能确定结婚的过程太过简短,没什么深切的体会和感受吧,所以虽说是“领证”,但真实情况是,他们就像是简单约了一个饭似的。   回到家,叶晚意跟母亲撒了个谎,说要去北京出差一周,收拾完行李,她便在手机上定了第二天去北京的高铁票。   习惯性地点进企业微信查看下最新消息,叶晚意愕然发现她已经被薛珊移出了核心管理层的群聊,然后部门大群里下周的会议日程全部没有邀请她。更恶心的是,当她想要登录平台的时候,系统提示她无操作权限!   都说公司想逼你走的时候,有100种令你恶心到受不了自动离职的方法。叶晚意今天算是领教了,虽说她也不是职场小白,但是这样不体面的下三滥办法,真是让她失望透顶。   叶晚意恨不得立刻就在大群里开怼,打字的手指都被气得直抖,她极力克制着愤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泛着苍白。冷静几秒后,她最终决定私信领导:薛珊这么做,是不是吃相太难看了?如果您跟我好好谈,我也不会赖着不走,但是您默许她这样羞辱人是什么意思?周一我会去北京总部,要一个说法,还有,讨回我应得的裁员赔偿。   人还没走,茶已经凉透了。不是叶晚意不敢在群里开撕,而是她已经预见到,即使撕了,留下来的人也不会为她发声,他们大多只会保持沉默,做一个看客,毕竟他们还要吃饭,公司还发他们薪水。   理解归理解,心情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叶晚意只能化悲愤为动力,马不停蹄修改简历,连夜在各大求职软件上刷新又刷新,投了不少有意向的岗位。   第二天一早,她便踏上了去往北京的高铁,再次踏上那条旅途,心情是复杂的。原以为和这座城市不会再有交集,这下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姜凝说要来北京南站接她,叶晚意想着她这些天在医院肯定也很累,就别折腾和麻烦了,自己坐地铁反而快。   连地铁带公交,拖着行李箱的叶晚意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到医院。北京的三甲医院有多挤,叶晚意是有预料的,但是当真真实实见到那个场景的时候,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大厅、走廊到处都是人,人挤人,场面堪称春运,拖着行李箱的她在这里一点儿都不突兀,因为还有很多背着被褥、蛇皮袋,挑着扁担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看病的。这儿的床位紧到,刚出手术室,可能刀口麻药劲儿没过,就让你办转院了。   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看到了希望,有人则是人财两空的绝望。   叶晚意找到姜凝的时候,她正在缴费处排队。记忆中她从来都是光彩照人,充满活力的样子,但是今天的她素面朝天,什么妆也没化,连口红都没涂,气色很差,人也消瘦了很多,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也不是很讲究,跟她平时都市丽人的精致打扮相差很大。   “姜凝。”叶晚意轻声叫她。   被叫的人本来耷拉着肩膀,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眼睛里顿时明亮了起来:“晚意!”   叶晚意拍拍她的背:“你要多吃点,都瘦成什么样了。”   姜凝笑着摇摇头,看到好友,一时之间有很多的话想倾诉,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些天来所有的焦虑、担心和恐惧,她都是一个人扛下来的,父亲病倒,母亲年纪也大了,还要陪床照顾病人,她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只能选择坚强面对,在父母面前,她非但不能崩溃,反而还要倒过来安慰他们要乐观,嘴上说着一切都会好的,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也很恐惧。   叶晚意看姜凝欲言又止,知道她这些天不好受,应该也有很多话想倾诉,但是这会儿还没说,她眼泪似乎就有点忍不住。   “好了好了,你先缴费。”叶晚意知道姜凝最要面子,肯定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落泪失态,“我去看看叔叔阿姨。回头再来找你,咱们出去吃个饭。”   “好。”   等医院一切都安顿好了,叶晚意和姜凝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医院附近的一家麻辣烫,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像极了大学时候两人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样子,只是他们都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学生。   姜凝还是老习惯,放了很多辣酱。   “年假已经快用完了。”姜凝叹气,“我爸这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单位那边催我回去上班。”   “上班至少有点收入,现在开销那么大,你要是不上班肯定不行。领导那边怎么样,这段时间总不至于还让你玩命加班吧。”叶晚意问,“主要还是你爸这个病,现在情况怎么样,是什么打算?医生怎么说?”   姜凝抿了抿嘴唇,表情凝重:“心脏的手术在排,费用已经交了,手术有风险,但是现在肝上也查出来有问题……治不治,怎么治,都得等心脏手术做完。”   “医生说,肝上基本确定是癌……”姜凝顿了很久,声音已经哽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化疗和靶向药的预后,都是未知的,我爸体质弱,能不能挺住,也没人能保证。费用也都不小,目前为止,已经三十多万下去了。之前真的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就是总觉得胸闷,一检查……就这样了。”   叶晚意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能静静听着。   “薛凯说肝上的病,一般都很快。与其这样治疗,不如让我爸吃好喝好就这样过着,生活质量也高些……”姜凝说不下去了,吃了一口碗里的肉丸子,辣得她直掉眼泪,呛了好几口。   叶晚意把纸巾递给她:“所以退婚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嗯。”姜凝擦了擦眼泪,苦笑着说,“他也没反对。”   “……”   姜凝感慨道:“一开始挺难过的,我接受不了他这样,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只不过是提前遇上事儿了,也提前知道了各自的选择,及时止损罢了。我没办法要求他用这些年奋斗积攒下的钱去无私地救我爸爸。明知道很可能是人财两空的结果,他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   叶晚意也不好说薛凯什么,只是连连叹气,她知道姜凝不是没办法要求他,而是姜凝知道,即使她要求了,也会被拒绝。   姜凝也是要强的人,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分手,也体面一些。   “退婚的事情叔叔阿姨知道么?”叶晚意问。   姜凝摇头:“我跟薛凯说先瞒着他们的,但是他们看薛凯老不露面,心里也开始怀疑了。我爸嘴上说咱不治了,回家吧,但是我知道的,他很害怕,那种求生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从没想到无所不能说一不二的父亲突然会有一天,什么事都看我脸色决定。哪怕钱没了,房子卖了治病,至少我为我爸努力过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我爸没钱治,然后自己拿着这些他们奋斗积攒下来的积蓄去结婚过我的好日子。”   “他们老了,而我们,该长大了。这是我们的责任。”   姜凝不想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反过来问叶晚意:“说说你吧,怎么会闪婚?对方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叶晚意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可能是心血来潮,也可能就是被催烦了想结个婚一劳永逸。对方也许是跟我一样的想法,这不就一拍即合了。”   “靠不靠谱啊?结婚不是儿戏啊,你看我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我和薛凯还是有感情基础的,奔着一辈子去过的最后也不过如此,你这未免也太草率了点。”姜凝直皱眉,“女人结婚,要是遇到渣渣和坏人,那可是会直接把你拖下十八层地狱的!有的人结婚前看着哪哪都好,婚后本性就露出来了,可得擦亮眼!你把人带来我见见,我怕你被骗,毕竟你没什么恋爱经验!”   叶晚意哭笑不得:“他应该不会像是你说的那种人。”   “他做什么的?”   “外交部。”   “有照片吗?”   叶晚意把手机里的合照拿给姜凝看。   姜凝看完,摸了摸下巴,良久,才开口:“照片看着是挺帅的,如果职业也是真的,那么至少身体健康、家世清白,因为这些都是国家帮你筛选过的。家里有钱吗?北京有房吗?父母做什么的?”   “有房。”叶晚意认真回答姜凝查户口似的问题,“父母都是外交官。”   “光凭这些,就秒杀一大片啊,且排除凤凰男嫌疑。不过你们是咋认识的?相亲?”   “同学聚会。”   这个结识渠道倒也还算靠谱,姜凝认真分析过后,得出结论:“他相貌身材绝对上乘,职业高上大且铁饭碗,北京有房,这综合条件不说在朝阳区相亲角一霸、被那些大妈抢破头,也是绝对的万里挑一了。你虽然在我心里绝美,但是婚恋市场上你的条件上也有严重短板。”   叶晚意点头,姜凝说的是实话没错了,本身外地人和北京土著之间就有一道很难打破的壁垒,这是事实,再加上她自己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很多长辈会介意。   姜凝继续分析:“那么他选择和你闪婚,有且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暗恋你多年,一直隐忍不发,伺机而动,然后得偿所愿和你结婚,先上车后补票,手续办了之后再慢慢培养感情,最终证明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你逃,他追,你在劫难逃!你俩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反正电视剧和小说都是这样发展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叶晚意第一反应排除这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呢?”叶晚意问。   “外交部常年外派不着家,他长这么帅,可能那个什么取向是不被社会大众所接受的,所以和你结婚掩人耳目,也就是俗称的……形婚!你在北京没权没势,也没个可以撑腰的娘家,吃了哑巴亏也不好闹,他认为好拿捏,所以选的你,结完婚就是无限期守活寡啊。”   叶晚意感叹于姜凝的想象力,不过看她大胆猜测又极具八卦,好像暂时忘了烦恼的样子,叶晚意心里也微微放心了一点,姜凝的那根弦崩的太紧了,能让她哪怕放松这么片刻也是好的。   “没有第三种可能么?也许我们就是简单的想搭伙过个日子呢,各取所需,获得一个已婚身份而已?”叶晚意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姜凝嘲笑叶晚意的想法太过天真,“婚姻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他们是最现实的猎人,没有目标猎物和现实利益,他们会甘愿受婚姻的束缚在一棵树上吊死和你过日子?”   “……”   “再说了,搭伙过日子也不容易啊,结完婚住哪?你来北京还是他去Y市?我看他是不可能去Y市的,住一起有住一起的问题,不住一起的话……那不更加证明我的猜想二,他是拿你当幌子!”   ……   沈星河今天在部里上班,不知怎么,没感冒的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领导也不由得嘱咐他:天凉了,多穿点。结婚申请批复下来了,大家伙可就等着你的喜酒喝呢。   沈星河点头答好,心里也没想到会批这么快,刚拿起手机准备告诉叶晚意,又觉得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太急迫了点,便决定再等一等,先把这事儿放一放,反正她说她最近也要来北京的,等她过来再说。 第20章 你这婚是真要结还是假要结?……   叶晚意这边还没告诉沈星河她已经到了北京这件事儿,她今天还有个任务,就是去总部讨个说法。沈星河这会儿一定在上班,她也不想打扰和麻烦他。   “你这势单力薄的能行吗?我估计你连电梯都上不去。维权可没那么容易。我陪你去吧。”姜凝颇有些担心,“行李放我这是没问题,但是你晚上住哪?”   本来倒是可以和姜凝挤一挤,现在她妈妈也过来了,肯定是住不下的。   “我住酒店就行了。又不是去打架,不用你陪着,我去就是把道理讲清楚而已。”   姜凝一脸黑线:“你不联系下你家那位吗?不然这算结的哪门子婚?”   “还没结呢。”   “……”姜凝一脸服了叶晚意的表情。   来到总部所在的写字楼。   还真就被姜凝说中了,叶晚意连楼都上不去。各楼层的不同企业都配发有进门的工卡,如果是面试或者其他访客,需要从一楼写字楼引导台拨打相应单位座机,有预约保安才能放行,然后拿着临时访客的卡刷电梯上去。   叶晚意向一楼前台说明自己的来意,顿时收获了小姑娘异样的眼光,仿佛发现了什么危险分子,随后又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女士,我们没办法放您上楼,您只能自己联系上面公司的人,看看他们是否能派一个负责人下来跟你谈。您也体谅一下,这是我们的制度和职责所在。”   “那让我用座机打一个电话给楼上的那个前台可以么?”   小姑娘想了想,点头,但是仍旧比较警惕,全程都在监督着她打这通电话。   “您好,我是Y市分公司一部经理叶晚意,分公司让我今天来北京总部报道,还烦请您转告下,看找谁对接,或者是否可以安排我先上楼。”叶晚意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后传来比较官方的答复。   “那您在一楼休闲区坐着等一会儿可以么,我这边汇报下,领导回复后,我会联系一楼前台。”声音甜美,却不带任何情感。   “好的,谢谢。”   重新回去坐着安静等待,叶晚意注意到一楼大厅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赫然有自己东家的名字,红底白字滚动播出。   海通公司热烈欢迎中远集团边泽总经理一行莅临访问!   ……   前台接完电话去找行政主管汇报,说刚才有个Y市分公司的员工过来报道,能不能让她上来,或者她问有没有人下去跟她谈。   行政主管听得一头蒙,Y市分公司的人过来总部?今天一没有集团培训,二也没听说会有下属公司的人过来开会啊。   “别管了,今天都忙着呢,没工夫管闲事。待会边总过来,都机灵着点,微笑要甜美到位,不能失了我们海通的风采!”   今天整个公司行政部和总经办都只忙着一件事,那就是接待重要来宾!海通一直苦苦寻求和中远集团的合作机会,听说老总托了好久的关系,递了很多意向书,才勉强说上话,最终才争取了对方一个临时访问,说是过来听一听意向合作项目的会议。   各部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是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叶晚意的事儿很快被忘记,就算知道,也没人愿意出面管。   她被晾了很久。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叶晚意并不惊讶,她其实本身还算比较温和的人,有很多事情不愿多计较,但是这也不代表坐上经理位置的她,就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既然体面的协商诉求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只能采取稍微激进一些的方式了。   不是没有人理她么?   那么待会,戴着海通工牌的人下来迎接贵宾,她就能找到人理她了。叶晚意继续坐着,腰板挺得笔直,好看的眉眼中闪烁着不卑不亢的火焰。   果然,约莫过了一刻钟,海通的人齐刷刷地下来了有十几个,站在写字楼进门处,分列两边恭敬站着,看上去这些人级别都不低的样子。   “我是海通Y市分公司的叶晚意,有没有哪位领导能够处理下我被变相暴力裁员且没有任何赔偿的问题。”叶晚意生的好看,美女走过来总是惹眼的,但是一开口,就让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声音不大不小,却句句掷地有声,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平静表达自己的诉求。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妥善帮您处理可以吗?”行政主管面带笑容迎上来,然后立马给旁边的保安使了眼色。   “可以。不过要先让我上去,我今天作为海通依旧在职的员工,我觉得我有上楼的权利等待。”   站在队伍首位的中年男子看了看手表,脸色不悦的表情已经毫不掩饰。   行政主管急了,直接喊保安:“愣着干嘛?闲杂人等还不赶出去?你们物业费还要不要了,当心我投诉到写字楼中心,说你们玩忽职守。”   保安真不想出面,他看这小姑娘文文静静的,也不像是不讲理的人。   “小姐,您配合一下吧。”保安做出请她出去的动作。   叶晚意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处理态度,再怎么说,这么大的公司,也该把她安排到哪个小会议室坐下,然后了解情况吧。   这个行政主管见那保安跟闹着玩似的,叶晚意也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再看到老总面色那么难看,心里也急了,心想接待不好,大家都没好果子吃,作为保障的后勤部门,搞不好饭碗都要丢。   于是乎,她便直接上手准备推叶晚意出去。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其他人冷眼看着,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叶晚意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力气也是没有这个行政主管打,几乎是被对方碾压式地拽着衣服往外扯。   黑色商务车一直开到门口,从车上下来的边泽,第一眼就看见这幅场景,有个年轻的女生被一个大妈,跟撵小鸡崽似的地往外推搡,女生踉踉跄跄,重心不稳,几乎要跌倒。   “这什么情况?”边泽皱着眉头,看到那个中年妇女身上貌似还戴着海通的工牌,心情更是不爽了,今天这一趟他本来就不想来,这下第一印象更是极差。   一旁的秘书白砚看老板过问,眼疾手快地长腿一迈,果断上前制止,也防止了那个女生的摔倒。   等到那个女生站定,整理好有点凌乱的头发,边泽看清五官和脸之后,突然觉得有点眼熟。他站在原地没动,掏出手机开始翻沈星河的朋友圈,嚯,这不就是合照上的妹子嘛!如假包换!   白砚扶稳叶晚意后轻生问了句,你没事吧,随后给了那个行政主管一道冷冽的眼神。   叶晚意脚腕好像微微有点扭到,但是也只是摇摇手说没事。   【你猜我看见谁了。】   边泽这边立马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某人。   海通的老总迎了出来,堆满了笑脸,看边泽站在原地拿着手机没动,一脸不爽的表情,他心里战战兢兢地更没底了:“不好意思边总,一点小误会,您这边跟我们上楼,走贵宾电梯即可。”   “什么误会需要推人家?”边泽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一点儿也没有要上去的意思,那些扯淡的要他投资的垃圾项目会他是真的听烦了也听腻了。   “这……海通内部的一些员工管理问题,我们待会一定妥善处理。涉及我们Y市分公司的一些事情,总部也不太了解。”老总解释着。   边泽听了更是一脸嫌弃,语气已经不太好了:“你告诉我你底下分公司的事情总部不了解?那我还有必要上楼去吗?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的管理水平让我很没有信心。”   海通的老总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年纪轻的小辈这样不留情面地数落,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一早就有听闻这位中远集团的边总性格强势,说话快人快语不留情面,今天见识到了,果然是……脾气不小。   “这位小姐也是刚刚才出现的。”海通老总试着解释,却有点越描越黑的趋势。   “刚刚才出现你们就推人家?”边泽说着就要回车里,眼尖的白秘书已经重新帮他开了车门。   “哎哎哎,边总您别走,不如我们一起和这位小姐上楼了解下事情的原委。”海通的老总也急了,话说出口也是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够离谱的,人家那么大一个总裁现在已经不高兴了,还有心情和你上去处理内部小员工的那点破事儿?   然而更让这个老总吃惊的是,边泽闻言竟然关上了车门,采纳了这个建议。这更加让他觉得,这个边总不好伺候,性格真是难以捉摸、阴晴不定。   一群人乌压压地上了电梯,边泽在中心位置,叶晚意安静站在角落,目不斜视,神情自然。   这个被唤作边总的身穿一身烟灰色休闲运动服,在一众西装笔挺的人当中显得有些特殊,他双手插袋,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也许人强大到一种程度,自身就是一种规则和标准吧,这身舒服的穿着,没有人敢说他不合时宜,只会夸他亲和又随性。   从刚才的对话中,叶晚意知道事情闹得比想象中大得多,很可能搅黄了某些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她也不想搞成这样,资本家和打工人的地位本就不平等,你想和资本家坐下来好好谈,别人未必理你,你被逼无奈把桌子掀了,才能争得一个对话的机会。   叶晚意逻辑清晰,言简意赅,点明分公司某些领导暴力裁员却拒绝赔偿的事情,还让她来北京上班,不来按旷工处理。   “叶小姐,这个事情我们一定核实下情况,给您妥善处理解决。”说话的人打着官腔,看了看周遭人的表情,一时之间把控不了谈话的方向,所以没有继续往下说。   “公司裁员我接受,我现在的诉求是拿到我应得的n+1赔偿,否则我将会去相应的劳动监察部门申请仲裁。”   边泽把玩着手机,也不知认真听了没有,头也没抬,只不过他在场,无形当中给人一种压迫感,即使他没有表态,其他人也都是想看看他的脸色再行事。   原本在桌底下喜欢玩的阴招损招,今天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用的。   “叶小姐,赔偿的事儿您放心。”说话的人一脸笑意,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海通一向也是很珍惜人才的,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给我们机会,继续留下来工作,Y市有一个总监的空缺位置,总部也有很多部门可供您选择的。”   叶晚意没回答。   那人紧接着说:“您可以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立马做决定呢。”   边泽往那一坐,原本不容易的事儿,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前后也不过五分钟。众人还想等着他首肯,然后开始项目会议,毕竟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沈星河上班的时候微信正常不会及时回,边泽这号人物发来的更是选择性回复,尤其这种【你猜我看见谁了】,沈星河绝对不会按照剧本安排问【是谁】来满足他那无聊恶趣味。   边泽知道沈某人的性格,也不恼,手欠地又发了一张照片,外加自己的定位。   照片是偷拍的叶晚意。   边泽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拍的时候比较迅速,又怕被人发现,所以角度和像素都十分清奇。   不过沈星河还是认出来了。   三秒钟,语音电话回过来了。   边泽恶趣味得逞,噙着笑,出去接起了电话。   “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你吧,我发的消息已读不回,别人一张照片你就回电话过来?”   沈星河淡淡回答:“我看你是挺闲的。”   “那可不。”   “所以是什么情况?”   边泽一一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特别提到了对方脚似乎扭了,临了还不忘吐槽:“你这婚是真要结还是假要结?别不是为了应付家里老爷子的吧,自己女人被欺负成这样,你都不带出个面的?”   沈星河皱眉,他都不知道她已经来了北京,出个鬼面。   边泽迅速捕捉到对方的沉默,幸灾乐祸:“人家不会没告诉你这事儿吧?”   “脚扭得有多严重?”沈星河没接茬。   “还能走路。”   “公司怎么说?”又问。   边泽答:“走的话赔偿金没问题,留不留看她自己。”   “最好是不要留了,留下来日子不会好过。”沈星河沉声分析。   “废话,那都是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这会儿场面话讲得可都漂亮着呢,留下小鞋穿到脚肿。”边泽笑,“就看你家那位脑子灵不灵了。”   沈星河没说话,低头看了下手表,待会他有个会议要参加,暂时走不开,距离下班还有好一会儿。   “需要我捎带着帮她一下么?”边泽问,“你可以把她简历发我一份。或者说我帮她站台背个书,这样就算留下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用。”回答的语气很是坚决。   “确定不用?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我的行事风格是什么?”   边泽语气浮夸:“做好事不留名呀。”   沈星河知道他说上次工程款的事儿,也不反驳,只是淡淡说道:“你做好事的风格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边泽表示很无语:“你这样人家愿意跟你结婚也是天下奇闻,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不懂风情不知冷热的老铁树都开了花,为什么我这种体贴又护短的人间大帅哥无人问津?”   “呵呵。”沈星河轻蔑一笑,“可能是骚话太多,让人望而却步。”   “滚。” 第21章 我不希望比别人晚知道你的事……   边泽回来落座的时候,叶晚意的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完了,她人也先离开了。海通的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问他是否可以进行项目会议,他朝秘书白砚招了招手,跟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便直接离场了。   留下海通的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叶晚意打车去姜凝那儿准备取行李,正在手机上搜着附近的酒店信息,沈星河的电话过来了。   “在哪。”电话接起,那边传来熟悉的低沉男声。   “北京。”叶晚意回答完,那边沉默了,说起来有点尴尬,她和他是同一天回的北京,但是却没一起走,也忘了跟他讲。许是感觉到气氛不对,叶晚意补充解释道,“正想告诉你来着的,怕你没下班。”   解释完又觉得多此一举,搞得跟他突击查岗她多心虚一样。她也没背着他做什么坏事,只是没报备而已。   “我现在下班了。”   “哦。”   “结婚申请批完了,我们明天可以领证。”公式化的语气。   “哦。”同样没带什么感情色彩的回复。   “我晚饭还没吃。”   叶晚意意识到再回答哦,那边估计会不太高兴,提议:“那一起吃?”   “嗯。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去……朋友公寓的路上。已经上车了。”   “定位发过来。”   “好。”   姜凝从医院回来公寓给叶晚意送钥匙,看到刚刚还好好的她脚崴了,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咬牙切齿:“我就说你不能一个人去吧!真是没王法了,还敢推你!必须追究到底,这事儿没完,拿完赔偿金还要找媒体曝光他们这帮资本家的走狗嘴脸!”   “这点小事,一没新闻价值,二不博人眼球,曝光了也没用的,有没有媒体愿意报道还是个问号呢,现在到处996、007,各种PUA,不出人命不见血谁理你?”   姜凝闻言不吱声了,他们自己就是学新闻干媒体的,其中道理和规则,最清楚不过,有些时候只能认倒霉。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下啊,我看脚脖子有点肿。”   “今晚睡一觉明天看看,不行再去。”叶晚意也怕去医院那种地方,人多得要命,这还是在北京。   “你今晚不会还是住酒店吧。”姜凝把行李箱拎出来,和叶晚意在小区门口的路边一起等沈星河。   “他说下班了一起吃饭,然后明天领证,没说别的。”叶晚意知道她想问什么。   姜凝笑:“你就装吧,他要是正常男人,今晚会让你一个人住酒店?心里没点数?”   “……”   “趁着婚前赶紧验货,过了明天可就被套牢了!”姜凝说话向来大胆,这会儿说话更是直接。   “你别嚷嚷……”叶晚意示意她小点声,“没看见路人都回头看你么?”   “看见美女谁都想多看两眼,正常。”   “……”叶晚意对她的自恋见怪不怪,“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了,你不是说要帮我把关么?今晚不把关,明天领完证,反悔成本就有点大,现在离婚有一个月冷静期。”   “看了也不一定准啊!我把个毛线的关,来不及了,我说的是你得……”姜凝悄悄凑近叶晚意耳朵,“懂了没!”   叶晚意听完,耳朵和脸颊不禁染上一层绯红。   沈星河快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在路边嬉笑打闹,叶晚意脸红得几乎要滴血,衬得更是肤白如雪。   他下班为了图快,直接从单位打车过来的,从绿色出租车上下来,姜凝刚想吐槽,要结婚了的人怎么也得开辆车来接吧,奈何对方气度不凡,最普通的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被相貌出众的他真真实实穿出了高定感,而且这种感觉和穿梭在CBD最贵写字楼那些和钱打交道的金融才子和商界人士不同,他没有一点儿跟钱沾边的俗气,是最近社交网络上风行的体制内特有的厅里厅气,可靠又安全。姜凝看到这男人气质这么出挑,和叶晚意还挺配的,暂时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您好。”沈星河礼貌地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这是我好朋友,姜凝。”叶晚意介绍道。   “您好您好。”姜凝笑眼弯弯,说着把行李箱递给沈星河,“晚意就交给你啦,她脚崴了,你可得照顾好她。”   沈星河低头看了眼她的脚踝,原本纤细白嫩的地方肿了好大一块,点头:“好,我知道了。”   “跟我们一起吃饭么?”沈星河动作利索,单手把行李箱一拎放进出租车后备箱,然后开车门让叶晚意先坐进去,他站在车旁扶着车门,看向姜凝问。   “今天就不啦,你们领完证请我吃喜酒就成。”姜凝连连摆手,她又不是没脑子的大头虾,咋可能去当电灯泡。   沈星河笑着和她道别,转身上了车,叶晚意在车里给姜凝发微信消息:你刚才分析人分析得这么起劲,怎么见面一下子就怂了……饭都不和我们吃。   姜凝看车子走远,拿出手机回:气场太强,不敢造次。   叶晚意:……   姜凝接着发了个晚安的贱贱表情包:祝你今天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叶晚意:。。。   “师傅,去东城区外交部街33号。”沈星河说出目的地。   “好嘞您。”师父一口老北京腔。   “我们不是去吃饭么?”叶晚意问。   沈星河回答:“先把行李放宿舍,那边也有食堂,味道还不错。”   “你们食堂我能进么?”叶晚意问了句,她想着这种机关食堂和宿舍管理应该挺严的吧,就像以前学校那样,到哪都得刷卡,外来人士不得入内。   “为什么不能进。”沈星河明显被这个问题雷到了。   “好吧。”   “除了脚还有哪伤着吗?”沈星河问,看着叶晚意的脸和头部,语气有点认真,又有点像开玩笑,像是在嘲笑她刚才那个问题蠢,就差问她脑子伤没伤着了。   “没有!”   “来北京怎么不告诉我?”车子在夜晚的道路上飞驰,两人坐定后,沈星河敛了敛神色,往来的路灯在他脸上闪过忽明忽灭的光影,好看的轮廓陷在深夜中,让人看不清也辨不出喜怒,他话里虽有质问的意思,语气却依旧温和,“脚崴了也没联系我。”   “准备今天处理完事情跟你讲的。”叶晚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解释道,“猜到你当时可能在忙,就没打扰。”   “我觉得我们之间,基本的行程还是要报备下的。”沈星河皱了皱眉,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说得非常认真,“我的工作性质确实会特殊一点,有时候需要关机,有时候工作内容会保密,见什么人也不能事无巨细跟你讲,但是再忙,看到消息或者电话都是会第一时间回的,你如果出现什么状况,我也会尽力去帮助解决。同样,我有什么也会及时跟你说,这一点,我以后会注意。”   叶晚意静静听着,没说话。   “过了明天,我们就是方方面面都割裂不了的共同体,说白了,我们的第一紧急联系人一定是对方。”沈星河说得郑重其事,“我不希望比别人晚知道你的事情,这样体验感很差。”   沈星河的语气平静又真挚,可能是他们现在的关系使然,他把自己的感受和需求表达得很清楚,叶晚意侧过头看了他很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这一番话,良久回复了一个好字。   “我觉得……你现在变成熟了许多。”叶晚意顿了顿,又说,“变得很善于沟通。”   “你是在夸我么?”沈星河笑,“总不至于这么多过去了,还是当年的顽劣问题少年。”   叶晚意嘴角一弯,没有再提过去,只是说:“谁都会有叛逆期的。你现在很优秀。”   “当初骂我最厉害的,除了我爷爷,你算一个。”沈星河挑眉。   “是么。”叶晚意莞尔一笑,“也不能算骂,辩论赛,激烈了点而已。我当时想赢。”   沈星河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再看看此刻身边的人,突然觉得缘分两个字,真是妙不可言。 第22章 没有为什么,定好的事情,我……   外交部宿舍门口有24小时保安,只有内部车能进,出租车进不去,沈星河和叶晚意只得在门口下了车。   在门卫处,沈星河低头帮叶晚意填写着入住登记表。他的字行云流水,笔锋遒劲,关系那一栏,叶晚意看见他填了夫妻,再想起他刚才那番话,心中未免一动,结婚好像也没那么简单,两个人从此以后就是扯不开也理不清的关系了。   “你坐在这儿等一会,我很快回来。”沈星河嘱咐叶晚意,然后就自顾自拿着她的行李箱先进去了。   门卫看小姑娘长得讨喜,不禁多问了几句:“丫头您看着不像是咱本地人,气质像南方的姑娘。”   叶晚意点头:“嗯,我是Y市的。”   “哟,那地方好,江南水乡。”门卫直点头称好,“那小伙子也不错,你俩走在一起,整个就一金童玉女,般配着呢!”   “谢谢您。”叶晚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嗨,大爷我天天见那么多人,你俩我打眼一瞧,就知道是能白头到老的那种!”   “借您吉言。”大爷热情又健谈,上到国家大事,下到这院里阿猫阿狗,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聊天跟说单口相声似的,叶晚意想冷场都冷不了。   过了一会,沈星河回来了。   “行李我放楼上了,我先带你去看一下脚腕有没有事,然后再去吃饭。”他有点喘,气息不稳,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叶晚意一脸懵:“哈?这时候去哪看?我不想去医院。”   “小区里有医生,以前住建国门光华里外交大院儿那儿的,我小时候有头疼脑热都是他给治的,现在搬到这儿来了,我刚去他家看过了,人在家呢。”沈星河说着,盯着叶晚意的脚踝,“扭伤可大可小,还是看一下放心。”   “好。”   “走路的时候疼么,疼的话就不要走了,避免二次损伤。”沈星河问叶晚意。   叶晚意停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腕,又抬头看向沈星河,一双好看的黑眸闪了闪,问得很是天真:“一点儿不疼也不现实,毕竟崴到了。但是不走,怎么去……”   这时候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人也不少,叶晚意想着,不走过去难不成……不合适吧。   “你想要抱还是背?”她还没说出口,沈星河便抛出了二选一选择题,他表情严肃又认真,充满正气的脸让人没法误会他有任何其他杂念。   “不至于不至于。”叶晚意连连摇手,满脸写着拒绝,“而且这周围好多人啊……我自己能走。”   沈星河两手环抱,剑眉轻挑:“我也不是非要抱你或者背你。只是你现在多走几步路,很可能就要多瘸几天,找工作面试怕是都要受影响不少。”   “……”   “而且我们外交部的人,思想都比较开明,一般不多事也不多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没人会注意你的。”沈星河继续说服道,“别说我们是正当关系了。不正当关系人家也见怪不怪。”   “背。”叶晚意果断做出选择,比起公主抱,背好像显得正常点……   身材高大的男人闻言,背对着她弯腰半蹲,两手臂张开,示意她上来。她环抱着他的脖子,靠近他的背,贴近后,他起身站直,两手箍着她的腿,毫不费力地背起了她。   “怎么那么轻……”沈星河皱眉,歪头问后面的她,“你现在多少斤?”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叶晚意几乎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黑色睫毛,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她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有点热,回答声音也轻了下来:“比高中肯定是瘦了的,那时候有点婴儿肥。”   她的长发撩得他脖子痒痒的,还有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味,软糯的声音让他也有点心猿意马,他边走边笑:“都剩骨头了,手感比高中还硌人。”   叶晚意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佯装生气,作势要卡他脖子:“有这么夸张嘛!”   “没有没有,开玩笑。”沈星河一秒改口。   两人闹着笑着,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哪里还有平时沉稳老道的样子,只是都沉浸其中,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笑容有多肆意开怀。   到了倪老家门口,沈星河轻轻把叶晚意放下。   倪老今年七十多岁了,原先是随军医生,后来退下来进了外交部,平时根本闲不住,□□十年代在大院里医务室给家属子弟们看个头疼脑热,后来大院没了,干脆又和老伴搬到这养老。   “爷爷。”沈星河敲门,“是我。”   “来咯。”   里面的人应声开门,叶晚意看见一个穿白色太极服一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人,带着一脸和蔼的笑容,看着她和沈星河。   “来,坐下我看看。”   倪老细细查看叶晚意扭到的地方,轻轻触诊,又来回轻轻转动,询问她疼不疼。叶晚意先是摇摇头,扭到某一处,她不禁疼得嘶了一声。   倪老面诊完去洗了个手,回来看向沈星河:“还好,没伤到筋骨,买点活血化瘀的药喷一下,注意冷敷。最重要一点,最好不要走动了,要休息。”   “丫头啊,可不能再乱动了,越动好得越慢。”倪老再次认真警告叶晚意。   叶晚意:“……”   沈星河问:“要卧床休息吗?”   倪老点头:“最好是这样,实在不行也得拄拐,让那只脚离地。如果还继续走动,受力让它得不到休息,可有罪受呢,没办法,崴脚就是这样,你这个还算走运,没伤到骨头。”   叶晚意绝望了,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和严重,可怜巴巴地问:“休息几天才能好?”   “几天?四周。”   “四周?这么严重的么。”叶晚意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小声嘀咕,“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倪老闻言,问:“婚礼吗?那可得延后了。”   “不是婚礼。”   “谢谢爷爷,我们知道了。”沈星河跟倪老道谢,“麻烦您了。”   “嗨,客气啥,臭小子记得给爷爷带盒喜糖。”倪老笑着说,颇有点欣慰的意思,“院子里以前就属你和边泽最浑,好在现在都出息了,你也成家了。”   “今天辛苦爷爷了,有空我们一定常来看您。”   叶晚意也鞠了一躬:“谢谢您。”   “好孩子,都快去吃饭吧。如果再有不舒服就到我这边来。”   和倪老告完别,叶晚意叹了口气,无奈地问沈星河:“还要背么?”   沈星河两手插袋,一副他无所谓的样子:“你可以选择不遵医嘱,以身试法看看自己会不会瘸。”   叶晚意认怂,自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弱弱地问:“食堂人多么?有没有外送服务?”   “专业的没有,只能我人肉去打包。”   “能不能打包回宿舍吃?”叶晚意发出请求,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星河。   “能,不过打包回去的得吃完,浪费可耻。”沈星河应允,不过开出了条件。   “你不能点太多。”   “太少了我不够吃。”   “行吧……我尽量吃完。”   “成交。”   说完沈星河利落地抱起了叶晚意,往自己宿舍方向走。叶晚意突然离开地面,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就环抱住他的脖子保持平衡,他的公主抱加上她这个动作,姿势暧昧极了,她仰着脖子,几乎要碰到他好看的下颌线。叶晚意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是好,脸上也阵阵发热,急忙扭过头看路边。   “刚才不是说背的么?”她声音极小。   “我想换个姿势,背着有点累。”   叶晚意腹诽,刚刚是谁说她太轻来着的……太善变了!   晚风徐徐,沈星河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叶晚意想起姜凝和薛凯的事儿,借着刚才瘸的话题,她忽然叫他的名字:“沈星河。”   “嗯?”   “如果我真的瘸了,你明天还会选择跟我领证么?”   沈星河脚步未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声:“会。”   “为什么?”叶晚意继续问。   “没有为什么,定好的事情,我不会轻易改变。”   叶晚意原先以为他要说些契约精神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简单粗暴,角度也挺特殊的,定好的事情,他不喜欢轻易改变,同样,选好的人,恐怕也懒得再换。至于为什么选她,叶晚意想,恐怕也就是单纯地觉得合适,没有其他人选了。   姜凝分析了一堆,叶晚意觉得说的都不怎么靠谱,她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星河是无可挑剔的男人,同样,她相信他接受的教育,也会让他履行好做一个丈夫的基本义务和责任,有这一点,就够了吧。   爱或者不爱,何必深究呢,爱情不能当饭吃,有情也不能饮水饱,有感情基础的也未必能把婚姻经营维持好。   合适、稳定压倒一切。可是如果他突然觉得不合适了呢?如果他婚后遇上了和他势均力敌的真爱了呢?那这段非正式的婚姻,又该怎么收场。   叶晚意属于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凡事都喜欢做最坏的打算,在没有开始之前,都要先想好自己抽身而出的退路。   “在想什么?”注意到怀里的人走神,沈星河问。   “没什么。”叶晚意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听说过一种迷信的说法么,就是在做一件事之前,如果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有可能是老天爷善意的提醒。比如你今天要坐飞机,到了机场发现身份证忘带了,那么你今天最好就不要坐这一架航班。比如你开车要过一段山路,如果有动物拦在车前面,那么你最好调头不要再往前开了。”   “所以?”   “所以明天你要和我领证,但是今天我崴了脚。会不会是老天爷在提醒你,你要再慎重考虑下你选择的对象是否合适。”   说话间,沈星河已经抱着叶晚意上了楼,到宿舍门口,他调整了下姿势,单手半抱半扛着她,另外一只手拿钥匙开门:“如果受伤这件事,你认为是老天爷在提醒‘你’,那么你可以重新考虑明天领证的事儿,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的意思是提醒‘我’,那我还是刚才那个理由,我定好的事情,不轻易改变。”   进门后,沈星河将叶晚意放在沙发上,他认真思索了下,补充道:“你也说是迷信的说法了。我是坚定的辩证唯物主义者,我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里也不存在‘老天爷’,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作用。你潜意识里就觉得有问题,那么事情的发展趋势往往就会朝着有问题的方向去。”   “……”叶晚意一脸黑线,他这还一本正经地论述起来了,不愧是经过组织选拔考验的人,马哲思修毛概肯定不会差,理论信手拈来,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所以,证明天还领么?”他站定,静静看着叶晚意,仿佛在做最后确认。   “领。”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那我可以去食堂打饭了么?”   “可以!” 第23章 天价是什么价?   沈星河去了食堂,叶晚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这才有空细细端详他的宿舍。整个小区有高层也有多层,沈星河分到的是在四层的小两居室,朝向和户型都很不错,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只不过面积都比较小,大房间是卧室,小房间他当成了书房用,除了阳台是公共的,得去顶楼晒衣服,其他都是一应俱全。   虽然家具和一些陈设都比较旧,但好在干净整洁,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装修跟姜凝那套loft公寓的精致感比不了,但地段、户型、朝向和配套设施绝对是完胜的,何况姜凝那个要6千块一个月,这个估计是不要钱的。   她的行李箱被放在了卧室里,叶晚意从沙发上歪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这间卧室里只有一张大床,另一边,书房比较小,连着书桌,倒是也有个一体的类似榻榻米的小床。   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又重新坐直身子。   沈星河拎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他把打包盒拿出来打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顿时充满了整个屋子,叶晚意单脚着地,蹦着来到餐桌旁帮忙。   糖醋里脊、菠萝咕咾肉、杭椒牛柳、西红柿鸡蛋汤外加两份米饭。   他去的时候没问自己要吃什么,但叶晚意欣喜地发现,买回来的这三菜一汤还都比较投她的口味。   “买这么多花了多少钱呀?”她问。   “今天是在小厨房点的菜,刷的饭卡,好像是三十几块,我没注意。平时的话,差不多早餐5块,午饭10块,晚饭8块。这是宿舍区的价,如果工作的时候在部里食堂吃饭,是免费的。”   叶晚意闻言也不算太吃惊,体制内的物价果然和外面不同:“这要是在外面,至少得一百出头。果然宇宙的尽头是编制,隐性的福利是真的香。”   “嗯,福利待遇还算可以。至于到底哪个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看你想要什么了。”沈星河答,“每年从部里离职出去的也很多。可以说是围城吧,外面的人觉得里面福利待遇好,是稳定的铁饭碗,吃穿不愁,还能在蓝厅舌战群雄,里面的人羡慕外面的多姿多彩和无限机会,毕竟当时都是名校毕业万里挑一考进来的,工作几年后,你会发现有的同学年薪百万,你却很有可能干着日复一日看似重复又机械的工作,和理想中报效祖国、改变历史的伟大抱负相距甚远,甚至还面临外派分居,被分手被离婚的局面,那种落差感是很多人离开的主要原因。”   “好的地方在哪里?”   “好的地方是国家不会亏待你,北京户口、全额医疗保险、吃饭住宿孩子上学等等问题,部里都会帮你解决。如果是外派,根据外派地区的艰苦程度有不同程度补贴,为了降低离婚率,提升幸福感,也可以申请配偶随任,也会有补贴,只是补贴数额不高罢了。”沈星河从厨房拿来两双木质的筷子,递了一双给叶晚意。   “你觉得好么?”叶晚意觉得他和那些需要靠这一份工作跨越阶层在北京扎根的寒门子弟不一样,他压根不缺这些,“你为什么选择进外交部?”   “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或者理由。进了也就进了。”沈星河顿了顿,答道,“好与不好,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求一个问心无愧。”   叶晚意点头,没有再追问,其实学生时代的她一直也有个做外交官的梦,然而高考遭遇滑铁卢,错失进入某个被称为外交官摇篮的名校机会后,这个梦便落了灰不再被她提起。即使学习小语种的她在大学期间有看到过外交部、商务部校招考试,她也没有选择去报名。   就像小时候,每个人的作文里都会写我长大了想当一名医生、老师、警察、律师……可是又有多少人长大后真的做了那份职业呢,梦想是会变的,观念是会变的,人也会变的。又或者说,追逐理想和梦想太昂贵了,而大多数人,首先要忙着谋生,而叶晚意不认为她能免俗,毫无疑问,她也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个。   叶晚意平时食量都很小,今天不知道是折腾累了真饿了,还是为了遵守和他的约定,一小盒的米饭吃得干干净净。余光瞥到沈星河,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食欲看起来也很不错。   “我来收拾吧。”吃完饭,叶晚意欲起身收拾碗筷。   “不用了。”沈星河看了一眼她的脚,“伤员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弄完顺便把垃圾一起下楼扔了。”   叶晚意闻言也没再逞强,但是心里总有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她素来独来独往惯了,能自己搞定的事情从来不麻烦别人。好比以前上学住集体宿舍,卫生排值日,聚餐AA制,生理期再难受都是自己提着水瓶顶着寒风去距离好远的水房打热水。除了她妈妈,她不太习惯被别人关照或者特殊照顾的感觉,都是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事情。   “发什么愣?”沈星河看她傻站着,杵在那不动发着呆,还挡着路。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不然我不太自在。也就是崴了一下脚,手还是健全的呢。”   沈星河笑了,绕过她,指了指卧室床头柜:“那给你找个事儿做吧。里面有买好的结婚钻戒,我不知道你的尺寸,你可以试一下合适不合适,大小都可以再去调,至于我们的对戒,领完证等有空再去挑款式吧,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还有一条丝巾,前两天同事出差代购回来的,就当还你上次的方巾了。”   “你还买了戒指啊?”叶晚意有点吃惊。   “虽然婚礼不办,但是最基础的这些,该有的还是要有的。不然手上光秃秃的,别人还以为我结了个假婚。”沈星河语气淡淡的,“你家那边的习俗我不太清楚,彩礼和五金这些,如果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安排。”   “你不怕我要天价彩礼?”   “天价是什么价?”   叶晚意看他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这口气倒是大方得很,仿佛家里有矿的样子。”   “还行。”他也没怎么谦虚。   “我原来的那条方巾呢?”叶晚意没想到他会重新买一条新的。   “好像放在我外婆那儿了。”   “好吧。”叶晚意也没再问,毕竟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就一条用来当配饰的方巾而已,况且人家也买了条新的给她,就算弄丢了,她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那我下楼扔垃圾了。”   “好。”   叶晚意单脚蹦着来到床边,一打开柜子抽屉,就看见了两个精致的小盒子,牌子她都认识,只是对于叶晚意来说,这些都是绝对的奢侈品品牌了,还是她现阶段消费不起只能网上看看的那种:卡地亚的钻戒和爱马仕的丝巾。   还记得那时候姜凝和薛凯在一起准备结婚挑钻戒的时候,姜凝就一直抱怨,她说人这一辈子能结几次婚,哪个女生不喜欢名牌的首饰,偏偏薛凯太过于斤斤计较,总说钻石不值钱,说到底成分就是碳,根本没必要买牌子的,花个两三万买个1克拉的不比花十几万买大牌的五分钻香吗?   那个时候叶晚意还劝姜凝,过日子,消费水平总是要和自己的能力对得上,那些东西,好看是好看,但也不是谁都买得起的,薛凯这人比较务实,也能理解他的考虑。   然而这精美的黑色绒面戒指盒摆在眼前,叶晚意才知道,它对女人的冲击力和诱惑力有多强。   钻戒的款式很漂亮,叶晚意小心翼翼取出,试着戴上,冰凉的金属触感刺激着她的皮肤,她惊奇地发现钻戒尺寸不大不小,正合适,仿佛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她抬手,细细看着手上这枚钻戒,灯光下钻石折射的光芒,让她几乎移不开眼。   丝巾的色彩艳丽,花纹也很夸张,和她常戴的偏简约的那种素色风格差异比较大,她乍一眼看,觉得不是特别喜欢,好像不适合她的风格。   叶晚意想:这些是不是就代表着沈星河的审美?有的她喜欢,有的好像她不太能接受,但是大体上都还过得去。是否预示着他们的这段婚姻也是这样,彼此有好感在,因为这是合适的基础,也有分歧和鸿沟,但是也能凑合圆过去。也许婚姻,本来就是这样吧。   沈星河回来后,看到她跪坐在从床头柜跟前,钻戒已经戴在手上。   “大小合适么?”他问。   “正好,你是怎么做到买得这么准的?”   “店员推荐的。告诉了大致身高和体型。”   “店员真专业……”叶晚意感叹。   “洗澡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沈星河看了看墙上的钟,倚在门边上说,“不早了。”   “额……” 第24章 睡得不踏实的她一整夜都在做……   就在叶晚意欲言又止,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的时候,沈星河似乎已经不耐等待:“那我先洗了。今天你睡卧室,我睡书房,我还有材料要写,估计会很晚。”   叶晚意尴尬地抿了抿嘴唇,点头表示同意。她想,一定是今天姜凝那个家伙疯狂给她暗示,所以才会想东想西,结果人家一点儿那意思都没有,倒显得她想入非非了。   卫生间的水声传来,叶晚意把钻戒和丝巾收好放到盒子里,拿手机给自己老妈发了条微信报平安。向来报喜不报忧的她自然是没说脚崴的事情,因为说了那边只会瞎担心,不过想到明天自己就和人领证了,这事儿还瞒着老母亲,叶晚意不禁有点心虚。   【今天和他吃了晚饭,相处愉快。】   补了一句情感状况汇报,也算是慢慢铺垫进度,叶晚意发完这条,才算安心点。   果然,这一条信息让母亲喜出望外,从回复的表情包和标点符号就能看出来,明明刚才还是毫无波澜的收到、好的之类的话。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同学吗?!好不容易去北京一趟,好好和人相处!妈妈不打扰你了!!!晚安哟。】   ……   不一会儿,沈星河冲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他换了身深灰色睡衣,漆黑的短发还湿着,从浴室里面带出来的水气和雾气和这身衣服衬得他肤色更冷白,从叶晚意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近乎完美的轮廓。和白天西装笔挺的他不同,此刻的沈星河眉眼中多了几分温和与放松。   他视线看过来,黑眸中细碎的光和他微微上扬的薄唇竟让叶晚意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因为那好像是电影里面深情款款的男主角才会有的温柔目光。   “我好了。”他声音低沉,在夜晚里更显诱惑。   叶晚意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从床上起身往卫生间蹦,也就十米左右的距离。快要经过沈星河的时候,他皱了皱眉,伸手直接截了她的道,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进了卫生间。   “别单脚蹦了,地板咚咚咚地响,楼下会上来投诉的。”他幽幽地说。   “……”   “你一个人能搞定的吧?”他倚靠在门边上,表情带着玩味。   “能!”   他嘴角扬了扬:“那行,你小心地滑,门别关死,有事儿就叫我。”   “好。”叶晚意乖巧点头,手已经握着门把儿准备关门赶客,心想她就是行动受限,动作慢一点,没到残废的地步。   “我去网上下单给你买一副拐,明天早上应该能送到。”他抬脚退了出去。   “拐?”叶晚意长这么大没用过这东西,所以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你不需要吗?我也不能一直抱着你,是吧。”他直勾勾盯着她,揶揄道,“轮椅就别了,有点小题大做。”   叶晚意脸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拐就拐吧。”虽然她觉得拐也有点小题大做了,她压根没那么娇气,但是没有拐,他时不时地就得抱着她行动,也不好办,所以,拐就拐吧。   将门虚掩好,叶晚意开始洗漱洗澡。然后顺带着,她把自己换下的衣服和沈星河扔在洗衣机旁边收纳筐里的脏衣服一并放进洗衣机里,倒了洗衣液,按了开始洗衣自动键。   洗完澡,叶晚意探出头叫沈星河的名字。夜已经深了,在他的提醒下,她不好意思再在地板上蹦来蹦去扰民。   男人闻声从书房走过来,以为叫他是让他抱她回卧室,二话没说就弯腰用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抱了起来往卧室走。   “喂,我不是让你抱我去睡觉……”叶晚意指了指洗衣机的方向,“是叫你去把洗好的衣服晾好。”   沈星河脚步没停,直接把她抱进了卧室床上。   “我一会儿去晾。”   “内衣内裤我分开手洗了,挂在那个架子上……”叶晚意叮嘱道。   看她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沈星河拿了条干毛巾递给她:“看来还需要买一个吹风机。”   “嗯。”叶晚意接过毛巾,看他这会儿头发已经干了,果然短发就是方便,平时也用不到吹风机这种东西,所以家里也没备着。   沈星河在阳台晾完衣服,怕她渴想喝水不方便,便从冰箱拿了一瓶纯净水放在叶晚意床头:“有事叫我。”   说完,他便回了书房。   叶晚意关了灯躺在床上,枕头软软的,床单和被子的面料很舒服,还有股若有似无的木质松香,跟刚才用的沐浴露似乎是同款,淡淡的很好闻也很清爽。卧室内很暗,她毫无困意,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发呆放空。   卧室门没关,她能看到书房那边亮着的微弱灯光,还有窸窸窣窣翻动纸张和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这声音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让她心乱,还是因为睡在一个陌生房子里的一张陌生的床上不习惯,总之,她很久都没法入睡。   在她最后有意识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是夜里一点,书房的灯依旧亮着。   睡得不踏实的她一整夜都在做梦,各种各样的梦,其中一个还梦到了她和沈星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是初一上学期刚开学两周,新同学间也还没完全熟悉,只听说有一个北京还是天津的外地学生要转学过来。这在当时算是蛮大的新闻了,因为一直以来,只有从Y市往大城市转的,没有从那种考试竞争不激烈的直辖市往Y市转的,毕竟Y市所在省份,是中高考地狱模式,学生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风和日丽的下午,一个帅气且全身是名牌的男生被老师安排了位置,没有任何新同学的怯生感,他一副又拽又冷的表情,配上他的颜值和穿着打扮,在正值流星花园等偶像剧流行的年代,刚一出现在教室,就已经被好多女生在心里封为了新的校草。   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表情疏离,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但最终还是很配合地走上了讲台。女生们有些失望,因为期待的“道明寺”式挑战权威的行为没有发生,大家都以为他那样桀骜的,怎么也得给老师一个下马威。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沈星河。   “这是我的名字。”   语气清冷,没有废话和任何客套。说完便放下粉笔,甩了甩手回到自己座位,和有些装比为了故意引起别人注意的男生不同,他给人感觉就是单纯的不怎么耐烦。   老师也有点惊讶,怎么感觉这小孩怎么有点孤僻,好像不好相处的样子。坐在下面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各种讲小话讨论。   叶晚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冷眼看完这场有点别出心裁的自我介绍,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她的观点是:如果这人有实力和资本,那确实可以傲气一点她没意见,但是如果是一无是处的草包和绣花枕头,那么这幅姿态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和没礼貌了。   然后,在当年唯分数论英雄的学校,沈星河也很快被叶晚意归为了草包那一类,因为他考试成绩极差,从小测验到大考试,永远垫底,均分拉到各科老师想哭。不过草包本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成绩,迟到早退是常事,上课睡觉发呆,回家作业不写,更夸张的是,他上下学连书包都不背,各科老师在多次提醒他无果后,也采取了放养政策,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也就随他了。   如果不是原来班主任摔倒骨折住院,他们新换了一个年轻班主任,搞了个什么一帮一活动,叶晚意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沈星河这样的消极废人说上一句话,或者说,如果不是这个一帮一活动涉及她的学期奖学金评定和2000块最佳互助进步激励奖,就算把她和沈星河分在一组捆绑,她也不会管他死活。   “有空谈谈么?”叶晚意用手指敲了敲沈星河的桌子。此时正值大课间出操,教室里就剩他一个,他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洒在他背上,慵懒惬意的姿势中带着他一贯的消极颓废风格。   沈星河闻声抬头,看见叶晚意逆光站着,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和他说话。他对这个女生有印象,是班上长得最好看也是成绩最好的,平日里一副沉默寡言的高冷样子,和他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没说过话。   “说。”   “班主任刚才私下找我谈话了,说一帮一的活动,把你安排给我帮扶。”   “所以?”沈星河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所以我问你想不想变好,如果想,我可以帮你,因为我需要2000块的期末奖金。”   想不想变好?沈星河听到这话,嘴角一扬,眼底没有笑意,有的全是挑衅:“如果不想呢?”   “如果不想,请你自己去跟班主任讲,你不参与这个活动,或者,不要和我一组。”叶晚意的意思很简单也很直白,她需要这个钱,班主任私下找到她希望她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发挥尖子生的带头作用,帮助老大难后进生,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确认另外一个当事人的态度。如果沈星河想进步,只是笨了一点,那么她可以额外花些时间去帮助他,如果他自己压根就不想上进,那么她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去做根本没有回报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沈星河看见这女生眼神沉静,思维清晰,言语犀利,话语中难掩对他的不屑,他也不恼,只是吊儿郎当地转着笔,眉毛挑起,淡淡开口:“你又想要钱,又想要在老师心中维持优等生的榜样形象,所以这个口就必须我来开?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对你言听计从呢?”   “我没资格,也没兴趣。我只是确认下你还有没有救罢了。”叶晚意耸耸肩,“现在看来,答案和我预想的一样。既然你不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那我就自己去找班主任说换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然而,事与愿违,叶晚意和沈星河最终还是被班主任捆绑在了一起。   …… 第25章 别光说工作了,昨晚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叶晚意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沈星河已经洗漱完,他换了件新的白衬衫,正在打领带,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早。”他主动打了声招呼,然后把刚到货的拐杖放到她旁边。   “早。”叶晚意做了一晚上梦,这会儿头昏昏沉沉,睡眼惺忪的样子和面前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了眼拐杖,不禁感叹,“配送真给力。”   叶晚意从行李箱也挑了一件白衬衫,搭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化了个淡妆,约莫十五分钟就把自己捯饬好了。   两人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餐,然后便驱车前往民政局。今天结婚登记的人不少,叶晚意和沈星河却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对,有两个人相貌登对的因素,毕竟都是不输明星的颜值和气质,还有最重要一点就是,叶晚意拄的那副拐有点吸睛。   “那男的好帅啊……关键这么帅,还对女朋友不离不弃。”   “感觉又相信真爱了。”   “你看看人家老公,好温柔好体贴啊。”   ……   不离不弃这个词都用上了,叶晚意真是哭笑不得,可能人家觉得她有“缺陷”,还能嫁给这么帅的男人,是她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比起其他情侣的嬉笑怒骂和甜甜蜜蜜,沈星河和她更像是过来出差开会的。没有喜糖,没有特色头纱和造型,也没有任何自拍和vlog记录,全程安安静静,按照流程,完成了结婚登记。   拿着红本,看着自己手上戴的戒指,坐在副驾驶的叶晚意扭头看了看认真开车的沈星河,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已婚的仪式感。   因为沈星河只请了半天假,所以这边结束之后他得回单位。   开车把叶晚意送回单位宿舍,临下车,他给了她一张银行卡和一串钥匙:“这里面有一些前几年工作的存款,以后每个月发工资我也会打在上面,家里面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或者你自己想买的,都可以用,然后这是钥匙,还有一把是我不常住的房子,有空我带你去看看,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考虑稍微重新装修下。”   叶晚意看他伸着手,用汇报工作的平和语气,履行着他的丈夫义务,她犹豫着没有立刻去接这张卡和钥匙。   “午饭没办法跟你一起吃,晚饭我尽量,如果你饿了,就先吃,不用管我。”沈星河看她发愣,忽然笑得很开,开玩笑戏谑道,“发什么愣,怎么,这会儿后悔了?”   他定睛看着她:“晚了。”   “没有没有,你这老公当得太到位了,人家自由恋爱个几年的都有可能会因为几万块彩礼闹翻,你这刚领完证还没怎么样就主动上交了财政大权……我适应新角色需要点时间。”叶晚意接过东西,也很坦荡,“用到大额的钱我会跟你讲的,然后等我重新找到工作,也会把工资打进去,这就算是共同资金了。我们双方都有支配权和知情权。”   “OK。”沈星河看她一脸认真,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再纠结,车子调头回了单位。   叶晚意一个人拄着拐杖回去,到他们那一栋电梯口的时候,一个看着比她年龄小几岁的女生主动和她攀谈。   “姐姐,您也住这栋吗?我好像之前没见过您。”女生一头乌黑的长发,顺滑如瀑布,带着一股刚出校门的书生气和稚气,让人天然地就对她没有防备感。   “嗯,我刚搬来不久。”   “您住几楼呀?”女生笑着说,“我住三楼,也是刚分到这里,您也是咱们外交部的吗?”   叶晚意微笑摇摇头:“我不是,我住四楼。”   “好巧啊,姐姐就住我楼上啊,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毕竟是邻居呢。”   叶晚意看这女生这么热心,也没好意思拒绝,便拿出手机和她扫了微信互加。   “我叫宋雪。”   “我叫叶晚意。”   宋雪看叶晚意行动不方便,伸手便帮她拎着包,还一边扶着她上电梯:“姐姐你脚怎么了?”   “谢谢,我没事的,不用扶着。”叶晚意答道,“不小心崴了一下,也没骨折,想好得快一点才买了个拐拄着的。”   虽然叶晚意这么说了,宋雪还是热心地直接把她送到了四楼家门口。   “我脚也不方便,今天就不请你进来坐坐了。”叶晚意再三道谢,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自来熟的,只能说一说客套话,“等我老公下班回来,我跟他讲,改天请你吃饭”。   “嗨,没事儿。”宋雪看了看叶晚意手上那枚钻戒,笑得越发明媚,眼睛跟月牙似的,“这楼上下的住的都是部里的同事和前辈,别客气。”   送走了宋雪,叶晚意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认认真真结合不同的岗位需求,给自己准备了至少2个版本的适配简历,敲键盘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戒指,她把个人信息婚姻状况那一栏,由未婚改为已婚,然后开始在各大招聘网站和软件上筛选意向职位,不过这次的选择不再局限于Y市,北京的一些公司她也投了,主要方向依旧是外贸经理,要求小语种的其他行业岗位类似翻译、编辑这种,叶晚意也没漏掉,都进行了投递。   因为海通那边还挽留她,所以叶晚意起初还抱着一种骑驴找马的心态,比较乐观,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求职软件上是可以实时查看你简历的投递状态的,北京这边公司的HR效率还是比较高的,1小时内就有了响应,有的直接点了拒绝,认为和岗位适配度不符,有的则是已查看简历没有任何下文,投了约莫有10来家,只有一家给她打了电话详细沟通,其他都是直接在简历初筛这第一关就淘汰了叶晚意。   打电话的这家HR声音甜美,语气客套,然而沟通的内容却让叶晚意无法接受。   “叶小姐,我们看到您投递的简历,但是外贸经理这个职位已经招满了,想问下您能否接受外贸专员的岗位吗?”   这种话术叶晚意很清楚,对方觉得你没达到他们的招聘期望,但是又不想错失这个候选人,所以一般就会给你推一个级别低的职位来试探,她也拒绝得很干脆,直接说外贸专员这个岗位不予考虑。   然而这个时候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对方好像对她的回答有些吃惊又有些不满,话里话外就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了。   “叶小姐,是这样的,您这边之前都是三四线城市的经验,客户也没办法带过来还需要重新积累,再加上您的年龄和已婚未育状态,这边还是建议您来面试看看呢,毕竟现在工作不好找的,我们公司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后期待遇和晋升都是可以保障的。”   叶晚意笑了:“不好意思,您这通电话的专业度让我没有任何想去面试的意愿。”   对方被怼得骂了叶晚意一句有病,然后愤怒地挂了电话,并且拉黑了她的简历。   自此,忙活了小半天的叶晚意,算是毫无结果,且心情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她越想越郁闷,便打电话和好友姜凝吐槽了一番,哪知道姜凝上来就来了一句:姐姐,您今天领证还不忘求职呢呀?   叶晚意说起上午领完证就立马去上班的沈星河,姜凝只能感叹,这俩都是狠人。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别说你从小城市想重新杀回北京遭受歧视了,就单单你这刚领完证,已婚未育一条,就足够让你被毙掉了,HR也害怕啊,万一刚把你招进去你就怀孕产假一条龙再加二胎三胎怎么办?你就算写一个丁克声明,还怕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姜凝冷静分析道,“首先,如果是跨行,你的性价比不如应届毕业生,毕竟人家是一张白纸好画饼、易PUA,鸡血一打就是干,你一个工作了几年的职场老油条管理起来难度可大多了。然后,如果你继续干外贸这行,职位和待遇不能比原来低吧,但现在公司里的HR自身素质就参差不齐,妖魔鬼怪也是挺多的,人家宁愿花大价钱去挖竞品大厂的猪八戒求稳,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招你这个从小庙回大城市的孙悟空,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毕竟识人稀才的人少。”   姜凝既是在分析叶晚意的情况,又是在感叹自己:“可能还是我们实力不够强吧,毕竟没有名校光环,在这个遍地985硕士的地方,我们这种普通本科,怎一个难字了得。”   叶晚意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姜凝的话针针见血,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这哪是安慰,简直是在伤口上撒辣椒水。海通那边倒是也能回去,只是……哎,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就着台阶回去了,谁让钱难赚屎难吃呢,面子和尊严值几个钱?”   姜凝太了解叶晚意的个性了,说是那么说,真到那个时候,她就得搬出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言论了。   “别光说工作了,昨晚怎么样?”姜凝开启八卦模式。   “他睡在书房了,工作比较多。我腿也不方便……”叶晚意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是被姜凝这么一问,她越解释,倒像是越掩饰什么似的,“哎呀,我跟他比较复杂,不能算正常夫妻。”   姜凝听了这番雷人的话,一脸黑线:“你们这也太不正常了吧!他不正常你也不正常,实在不行你主动点,不然真是基佬骗婚,你下半辈子幸福就毁了,要正视自己的需求,叶晚意,我知道你可能智商不低,颜值也高,但是就恋爱和感情方面,你绝壁是一个小白。”   “本来也没恋爱,就是直接结婚了而已。”   “行吧。”姜凝想起了自己和薛凯,心情忽然低落起来,“毕竟恋爱几年的也不一定结得成婚。我爸这病,钱用得快不说,还离不了人,我要是不请假,我妈一个人时间长了也顶不住。老请假吧,我这工作也快丢了。哎,心里难受,想找人喝酒,你能陪我喝一顿吗?”   成年人的崩溃都要小心翼翼,得避开父母不能让他们担心,得避开领导不能影响工作,即使是感情再好的朋友,对方结了婚,也得问一问方便不方便,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约出来喝酒聊天,玩到天亮彻夜不归,因为这样会打扰到对方的夫妻生活,甚至会造成不必要的家庭矛盾。   叶晚意深知,和姜凝比起来,自己现在遇到的失业困境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其他都只是擦伤,只是接受现实和消化情绪都需要时间,有个人倾诉,找一种方式发泄,都会好得多,不然真的会憋出内伤。   “能啊。”叶晚意答应道,“肯定陪你。” 第26章 我和我妻子是同学。   沈星河今天去到单位,眼尖的同事们都发现了他手上多出来的戒指,纷纷向他道喜。领导见到他也挺意外,没想到他今天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过来上班,语气中既有爱惜又有些许责怪,意思是工作固然重要,但是也要注意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尤其是新婚小夫妻,别到时候让家属总觉得部里缺少人情味似的,还有,你这工作狂的模式可千万别吓着新来的苗苗。   “谢谢王司提醒,我有分寸的。”沈星河知道领导担心什么,要说这几年,全国离婚率攀升,外交部的离婚率更是部委中最高的,高达70%,主要集中在80、90后的夫妻身上。两地分居、异国他乡等等都是导致婚姻无法维持下去的原因,这一点,沈星河觉得也属于人之常情,只是从前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待各司局同事的家长里短,今天他也算入了围城,作为当局者,他好像也没有那个信心去担保叶晚意不会对这段婚姻有怨言。   今天他们部门有两个新人过来报道,一男一女,男生叫唐礼,女生叫宋雪,这两个参加校招遴选之前都听过外交部的宣讲会,当时宣讲的正是从B大走出去的沈星河,所以这会儿过来,看到熟悉的面孔兼母校的学长,两个新人都有一种分外亲切的感觉。   “欢迎你们加入外交部非洲司。”沈星河微笑着给他们分发了工作证。   唐礼激动极了,他小心翼翼摸着胸前的工作证,看了好几眼,照片上的他笑得灿烂,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此刻的他也是这幅招牌笑容:“谢谢师兄!”   小伙子的稚嫩中有着年轻人独有的活力和朝气,眼睛里都是带着光芒的。   沈星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表达了前辈的期许和鼓励。   宋雪则要含蓄得多,她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语气甜美,眼神看向沈星河:“可以叫师兄吗?还是我们得称呼您一声沈秘?”   “私下叫我星河或者师兄都可以,有些正式场合注意一下就行。”   “好。”   “好。”   两人纷纷点头。   确认好他们的住宿都已安排好,基础的入职培训也已完毕,沈星河也没有再跟他们多说关于工作保密、谨言慎行等基础性的要求,他只是把未来可能面临的困难和机遇告诉这两位新同事,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初心,不负韶华。   “我自己也是学法语出身的,但是可能和你们想象中去浪漫的巴黎有所出入,我们如果出去,都是去相对条件艰苦的非洲国家。”沈星河顿了顿,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继续说,“这一点,你们被分到非洲司,应该有心理准备。”   唐礼点头,眼神坚毅:“是的,尤其在现在一带一路的建设背景下,我们去非洲更是义不容辞!坚决服从安排。”   宋雪抿了抿嘴唇,缓缓开口问道:“是我们一进来就要去吗?”   “看具体的工作安排,这段时间你们还是先在国内总部先熟悉工作。”沈星河解释道,“如果确有特殊情况,不能外派,也可以跟司里申请,只是那样锻炼的机会就少了许多,成长也很慢。”   “明白。”   “你们工作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问我。”沈星河将他们带到各自工位上,嘱咐安顿好,便回了自己办公室继续工作。   刚才还有点紧张和拘束的唐礼,在沈星河走了以后,顿时感觉放松了许多,虽说师兄表现得随和又亲切,但是眉宇间的那种气场还是让他有点放不开,这可能是优秀的人自带的那种无形光环和隔离带吧。他八卦地和宋雪攀谈起来:“你刚才注意师兄手上的钻戒没?上次宣讲会还没有哟。”   宋雪看了咧着嘴一口白牙的傻憨憨,没了刚才的温柔和甜美,面无表情地回道:“你眼睛倒是挺尖的。”   “那可不,早就听说进了外交部,对象就更难找了,我家里让我赶紧在老家相亲找个女朋友或者靠部里自产自销。”唐礼虽然和宋雪是一个学校的,但和她并不熟,但是这会儿两人又成了同事,他自然是觉得距离拉近了许多,所以谈论的话题也私密了些,“对了,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有喜欢的人了。”宋雪懒得搭理唐礼,她觉得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乡巴佬的气质,进一个外交部而已,他搞得就跟光宗耀祖了一样,激动得要命,明明不熟,现在还问这种唐突的问题,他要是对自己有那个意思,宋雪都觉得怪丢人的,不过想归想,面儿上还是得顾着的,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她起身拿杯子去茶水间,故意取笑他,“你相亲可得抓紧了,终身大事耽误不得。”   唐礼叹气,挠了挠头:“我也想啊,可是我哪有师兄那个条件呀。人家那么帅,也是最近才把私人问题解决了呢……不过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女生才能把师兄那样的男神给收了呀?肯定也是很优秀的女神级别吧。”   宋雪一听这话,忍不住停住脚步:“呵,女神这个词现在都被用烂了。”尤其你们这种没什么见识的普信男,宋雪翻了个白眼,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来。   唐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大小姐,悻悻地耸了耸肩,也没反驳,然后便自顾自地哼着小调整理起自己的工位来。   到了晚上差不多七点,沈星河才刚把手中工作告一段落,虽然比正常下班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但是照着他往常的工作节奏,今天算下班早的。   他拎着包在办公室门口打下班卡,唐礼和宋雪见状也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师兄,一起吃饭吗?”宋雪主动提出,“带我们体验下食堂呗,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什么菜好吃。”   唐礼闻言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沈星河。   帅气的男人本来拿着手机准备问叶晚意吃了没,打开对话框,正好她先发来了消息。   【晚上我陪姜凝吃饭,不等你回来吃了,她有点不开心。可能会喝点小酒,报备下~】   一条波浪线加一个可爱微笑表情,沈星河看到这段文字,不禁嘴角上扬,看来上次他指责她崴脚都不告诉他的话她记在了心里,这回出去喝酒知道提前报备了。   适应和进入角色,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好像都需要点时间,不过好在他们都愿意摸索着前进。   【好,你们结束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我晚上和2个新同事一起吃饭。】   沈星河编辑完信息,抬头笑着说:“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食堂吃个晚饭。”   唐礼看师兄春风拂面,对着手机,那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给谁发信息,不由得开玩笑打趣:“师兄,你这样公然虐狗合适吗?我可单着呢,咱们部门包分配吗?”   “那部里定期组织的联谊会你可得积极报名参加。”沈星河拍拍他的肩,“脱单不能依靠组织分配,还得发挥自己的主动能动性。”   宋雪笑着问:“师兄,您和那位也是参加联谊会认识的吗?这算相亲吧。”   “那倒不是。”沈星河否认道,“我和我妻子是同学。”   “同学?也是咱们B大校友吗?”宋雪顺着话题往下问。   唐礼一脸羡慕之色,感叹道:“从校园到婚纱,真浪漫。哎,不像我们,失去了早恋机会,这会儿黄昏恋都赶不上趟。”   “初高中同学。”沈星河回答,说起B大,据他所知,确实是叶晚意曾经的理想学府,只是她高考滑铁卢,发挥不理想,没能如愿,他却阴差阳错地进了。   一顿晚饭,三个人吃得都还算尽兴,唐礼惊叹于伙食的份量充足和味道鲜美,还有低廉的物价,恨不得吃饱了就立马投入工作报效祖国,他全程都在侃侃而谈,宋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眼神却是始终落在沈星河身上,她觉得沈星河堪称完美男人,举手投足间那种贵气和不紧不慢的优雅谈吐,都让她发自内心地仰慕,只是他手指上那枚戒指,真的是太刺眼了。   沈星河吃着饭,认真听着两个小辈的对话,偶尔加入交谈,他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确认有没有叶晚意的消息发过来,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这顿饭吃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她还说她会喝点小酒。   虽然他知道她已经是成年人,平时行事也很有分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会儿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吃饱喝足,沈星河这边的局算是散了,各回各家,宋雪和他一直同路线,直到进了一个单元楼,上了电梯。   “我住3楼。”宋雪按了电梯,望向沈星河。   和刚才三人在一起的轻松活跃氛围不同,宋雪能明显感觉到,两个人的时候,沈星河整个人冷了许多,那种平日里工作时他刻意缩小的疏离感,这会儿呈现一种成倍递增的感觉,且面前这个帅气的男人,似乎丝毫没有要打破尴尬和挑起话题的意思。   他按了四楼,淡淡说道:“我住4楼。”   叮。电梯门在3楼打开。   宋雪缓步出去,她回头跟电梯内的男人挥手道别:“师兄,再见。”   沈星河微微颔首礼貌回应,目光却是没什么温度,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他都没有再向宋雪这个方向投来一个眼神。 第27章 要加油!要过得好!要让渣男……   叶晚意的酒量很一般,姜凝则不同,她喝酒跟喝水似的,别看长得柔弱,真要敞开来喝就连东北的壮汉男同学都喝不过她。   今晚的姜凝一改前几天的素面朝天,化了妖艳的烟熏浓妆不说,还穿了一条清凉性感亮片贴身吊带裙,好身材一览无余,引人侧目。   在还没供暖的北京,叶晚意敬她是条汉子。   姜凝开了个台,叶晚意人还没来的时候,她便点了一桌各式各样的酒,坐在雅座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灌,听着前面台上DJ音乐放得震天响,看着舞池内的男男女女声色犬马。   拄着拐的叶晚意像一个外星人,显得格格不入。   “你现在作为一个已婚良家妇女,来酒吧喝点小酒没问题吧。”姜凝先是取笑叶晚意,然后苦笑着说,“我实在是没有别的人能叫出来了,只能喊你了。”   “你怎么了?”叶晚意一看姜凝今天这幅样子,就知道她不对劲。   “我爸打电话给薛凯说他不治了,让他跟我和好。”姜凝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你猜怎么着?”   叶晚意沉着脸色,静静听着。   “是一个女的接的电话,她说她是薛凯的女朋友,让我们不要再打扰薛凯和她。”姜凝边说边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不是在讲她自己的事儿,“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让叔叔好好治病。早点认清他的真面目,也算及时止损。”叶晚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姜凝,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喝完今晚这顿酒,就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他不值得。”   “他凭什么啊?我姜凝,哪一点对不起他了?”姜凝一边喝一边喊,因为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起初还笑着,后来越讲越激动,笑得比苦还难看,“那女生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我拿起电话就一通卷她,我问她你是瞎了狗眼了是吗,这男人什么东西你看不出来吗?一个底层北漂,妄想着找一北京土著吃绝户一飞登天呢,你还以为你捡到宝遇见真爱了是吗。”   “就是。”叶晚意附和,跟着一起骂,“渣男!”   “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啊?”姜凝一边骂薛凯,一边又骂自己,“你说我为什么混这么差啊,我在北京漂了五年,还以为自己是一个独立女性、都市丽人,看电影吃火锅逛夜店,偶尔出国旅个游买点名牌,住在自己租的小房子里,我享受着这个城市的繁华,我以为这就是生活的诗和远方。”   “可是呢,房子不是我的,是要给房租的,人家说不租给我我就得搬出去。公司可以没有我,我却不能没有那份工资,你说我买的这些化妆品、粉底几百一盒,口红几百一支,衣服几千块一件,关键时刻能当饭吃吗,能救命吗?”姜凝越说越激动,她拿手直接往自己脸颊上打,指着自己,仿佛要把那些化妆品的价值展示给叶晚意看。   叶晚意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拦住姜凝的手不让她继续往自己脸上怼:“谁又不是这样呢?你看我不也混成这样,要钱没钱,要工作没工作。”   “可是我爸说不治了的时候。”姜凝提到父亲,声音一下子哽咽起来,“我脑海里竟然真的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就不治了吧,让我爸最后开开心心的走,这样他生活得有质量,我和我妈也能留下点钱,不至于死在医院里,花了一两百万,最后还人财两空。你说我这样,不也是畜生吗?我跟薛凯有什么区别?”   人性是复杂的,更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所以叶晚意没办法给出姜凝任何答案和评判。治疗不治疗,花钱不花钱,都不是绝对的对与错,比如叶晚意的爷爷,子女不问,每天大笔的医药费花着,你说他们孝顺吗?爷爷开心吗?未必。   叶晚意骨子里其实是很脆弱的那种人,比如现在看着姜凝哭,她的眼泪也止不住流,即使她平日里表现得很坚强,但是很多时候,她的内心都不够强大,她处理不了这些问题。   她喜欢狗,却从来不养,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们的死亡和离开。父亲的离开已经过了二十年,即使她有时候依旧能笑着和母亲回忆起父亲的点点滴滴,但是有时候一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就能让她久久不能释怀,午夜梦回哭湿透整个枕头。   对于母亲,叶晚意更是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生病的是母亲,亦或者她将要面对母亲的死亡,她会是什么样。这场必修的课程,她不敢面对,她能想到的只是现在拼命赚钱,争取早一点出人头地,好让母亲脸上有光。母亲担心她孤独终老,她便听从相亲的安排,以风一般的速度确定了一个男朋友。然而又因为自己对和沈星河这段婚姻的不确定性,她害怕婚变引得母亲担心,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跟母亲坦白他们已经领了证。   叶晚意原来以为结婚对于她这种进入亲密关系有障碍的人来说是最难的一个目标,没想到竟然先完成了,但是她一直自信满满的工作和事业方面,却搞得一塌糊涂。   她也想骂自己没用。   ……   叶晚意和姜凝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骂,最后的情景就是,哭哭笑笑,骂骂停停,喝得最多的姜凝跟没喝一样,没喝多少的叶晚意已经开始醉了,她的动作和反应明显开始变得迟钝了,但是脑子还是相对清醒的。   叶晚意抓着姜凝的手腕不松手,舌头已经有点打转:“我送你回家,你一个人……不……不安全。”   “你才比较危险好嘛……我送你回家。”姜凝稳定了下情绪,起身准备扶叶晚意出去,但是平时还好,这会儿她多了一个拐,然后又怕扶着她弄到她受伤的脚腕,喝醉了叶晚意还偏偏很固执,不肯松开她的手不说,一点也不配合,根本没办法使上力气,“哎,你这个酒量哟……”   千杯不醉的烦恼就在于,你想一醉解千愁,可是你朋友的酒量不允许。然而朋友即使酒量再差,知道你不开心,也会舍命陪君子,陪你一醉方休,比如叶晚意。   “要不给你老公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弄了半天,还是动弹不得,姜凝拿叶晚意没办法,决定求助。然而给沈星河打电话她也有点发憷,不说那人一种人狠话不多、深藏不露的样子,她这趁人家新婚就把人家老婆约出来夜店喝酒还喝醉了,实在是不像话,弄不好会被他归为狐朋狗友需要远离绝交的那一类。   叶晚意听见老公这两个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之前沈星河确实说要接她来着的。   “那就给他打一个。”她拨通那个没有存姓名的号码,不出三秒,那边便接了起来。   “可以……来接我们一下吗?”太吵了,叶晚意压根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她只能对着电话喊,“我好像喝多了!一点点!”她强调了一点点这个程度,事实上,她头脑真的很清醒,只是酒精暂时让身体的机能变得迟缓了而已。   “他知道我们在哪吗?”姜凝看叶晚意目光迟钝,大声提醒道,“发个定位给他。”   叶晚意乖乖照做,然后这才发现,沈星河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语音,还有未接来电,她刚才一个都没听见,放包里也没感觉到震动。   沈星河起初还没有多担心,毕竟叶晚意提前和他报备了行程,又是和相熟的朋友一起出去,所以他想着不会有大问题,成年人嘛,约个饭喝个酒再正常不过。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打了语音和电话都没接通,这才着急起来。   他握着手机,拧着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有些定不下来,他对北京的治安向来很有信心,但是脑海中还是不自主地会联想到各种不好的社会新闻,他有些懊恼,应该多问一句地址的,或者至少要有她那位好友的联系方式的。   客厅的垃圾桶里有一张她卷成一团扔掉的简历,就在他拾起来展开来细看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响了。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沈星河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你在哪里,定位地址。”那边背景声音极其嘈杂,沈星河听着那头已经有点打结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能不能去接她,他蹙着眉,耐心地询问。不过对方好像根本没听见,而是自顾自地跟他解释着,她只喝多了……一点点?   “晚意……”他唤她名字,正准备继续追问地址,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挂了。他拿着手机,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又生气又想笑:这叫只喝多了一点点?   不过好在,随后定位便从微信发了过来。沈星河顾不得跟她多说,嘱咐她待在原地不要乱跑,便拿起车钥匙火速出了门。   定位地点的那个酒吧沈星河也熟悉,因为边泽以前倒是常在那边撺局,20分钟左右的路程,他今天到那儿,只用了10分钟。   找到叶晚意她们的时候,他就看见她半躺在沙发上蜷缩在那边,两只手紧紧抓着姜凝的胳膊,跟抱着救命稻草似的不松手。   姜凝看到他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可能是他脸色不好,显得比平时要严肃。   “她这个……”姜凝虽然也是一身酒气,但是面色正常得很,她撇了撇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陪我喝的……她……”   沈星河点头会意,伸手去抱叶晚意,并且很有涵养地表示为了安全起见,待会一并先送姜凝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没事的。”姜凝挠挠头,本来就有些抱歉,这会儿沈星河还说要送她,她更是有点汗颜,“我没醉,清醒得很。”   叶晚意感觉到自己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很温暖又很踏实的怀抱,她抬头看了一眼沈星河,酒精作祟,加上昏暗的灯光,他俊朗的轮廓好像有些重影,她更是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疲惫感和沉重感袭来,她一下子卸了劲,靠在他胸口,眼皮太沉太重了,她好累啊。   模糊中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好像被抱上了车,又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他和姜凝的交谈,好像是在互相留联系方式,然后简单道别。   叶晚意睁开眼睛,摇下玻璃车窗,趴在上门,冲着下车的姜凝傻笑挥手,似醉非醉,绯红的脸颊上是无比认真的神情:“你下次不准再喝酒了!会把我喝死的!”   “好。”   “不要不开心!不要喝酒!”   沈星河看着副驾驶的人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个红着脸的小醉鬼在反复叮嘱着另一个红白混喝都一点儿没上脸的人别喝酒。   “好。”姜凝后退着挥手,知道叶晚意今天是真的有点喝多了。   “要加油!要过得好!要让渣男后悔!”   “好。”   …… 第28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汽车快速行驶在长安街上,叶晚意开着车窗,深秋的冷风直直往里灌,她迎着风给自己热热的脸降温,觉得格外舒服。   “把外套盖在身上。”沈星河随手从后座捞了一件他放在那的黑色风衣,递给叶晚意,“不然就把车窗开小点,风太大了。”   叶晚意伸手接过衣服,却装作没听见,一项也没有照做。   沈星河从中控台直接关了她那边的车窗,她撇撇嘴,前倾的身体倚回座椅靠背上,然后开始慢慢摆弄着他的风衣,两只手伸进袖子里,反着套上。   车窗这才又重新摇下一段距离,开了一道缝。   小区停车场是露天的,离单元楼步行还有一段距离,沈星河像包粽子似的用风衣把叶晚意裹紧,抱下了车。   “拐。”叶晚意在他怀里,小声提醒他还没拿被忘在后备箱的拐。   “拿不了了。”   “……”   不知道是他的体温比较暖,还是因为被裹得太严实,叶晚意里面虽穿得单薄,却没感觉到一丝冷风。   到了家,沈星河轻轻把她放在沙发上,正欲起身,却发现怀里的人两只纤细的胳膊还挂在他的脖子上,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到家了。”他语气轻柔。   叶晚意依旧不放手,她定睛看着他,纤细浓密的睫毛下黑眸沉沉,眼角还有风干的泪痕,喝了酒的她一改往日的冷静自持,她此刻眼里有柔弱,亦有挑衅和试探,大有我就这样不松开,看看你要怎么办的意思。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无聊,她以为他会有些不耐烦和嫌弃,至少会表露些不悦,毕竟他上班很忙很辛苦,下班这么晚还要出去接她,折腾这么晚谁也不会乐意。然而意外的是,他没有,相反,他表现了超出寻常的耐心和体贴。   “我先去给你冲一杯蜂蜜水。很快回来,听话。”沈星河像哄小孩子一样。   叶晚意闻言,乖乖听话松了手,然后便看他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功夫,端出了一杯温度适中的蜂蜜水。   她捧着水杯小口慢慢喝着,他拨开她额头的碎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脸还是有些烫,酒气还没散。   “我以前没发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叶晚意抬眼看他。   “是么?也分人的。”沈星河挑眉轻笑,未置可否,单膝半跪在沙发旁的他和叶晚意视线保持相平,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我的意思是,特别像被调、教过。”叶晚意看看蜂蜜水,半开玩笑,“这一条龙服务,点赞。”   “调、教?”沈星河噙着笑,缓缓开口,“不好意思,没有交过女朋友,都是无师自通来着的。”   叶晚意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笑着夸奖:“那很优秀了。”   “你呢。”他反问。   “什么?”她没理解他的问题。   “调、教过别人吗?”他用着她刚才的词,半开玩笑追问,“我这服务还有哪里需要改进吗?”   “不好意思,经验匮乏,好像做不了对比呢。”她学着他的口吻回答,随后微微嘟嘴,眉心拧着,把蜂蜜水推到他跟前,“喝不完了。”   “喝完了胃才能舒服。”他补了一句,“浪费可耻。”   叶晚意一直不喜欢甜味的东西,这蜂蜜水喝了大半,胃里舒服没舒服倒是没感觉,嘴里可真的是腻得慌,奈何不能辜负了对方的一片苦心,还有,这浪费可耻的帽子一下子扣得也不小。   沈星河看她一脸不情愿,在她做完心理建设,准备继续拿杯子仰头灌下去的时候,他先一步伸了手。   “有这么难喝么,你这表情好像我在逼你喝毒药一样。”   “蜂蜜水解酒有科学依据么……”她小声嘀咕着抗议。   叶晚意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滚动的喉结,硬朗的下颌,嘴唇贴着她刚才喝的地方……举起杯子仰头就喝,似乎全然不介意。   许是感受到她炙热的注视,又或者是对于她那句对蜂蜜水的质疑不满,沈星河目光一转,忽然又朝她靠近了一步。   两人几乎是面贴面的距离。   酒精好像有一种放大感官的能力,叶晚意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气息和心跳,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脸更热更烫了。   冰凉的唇覆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涓涓细流的蜂蜜水,叶晚意睁大双眼,显得很是木讷,紧闭的唇随着对方的慢慢侵入微微张开,和刚才的甜腻不同,从他口中度过来的味道,多了一丝甘甜清冽。   叶晚意没什么经验,鼻尖的空气稀薄,呼吸渐渐急促,她两手撑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但沈星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无声的抗拒,他没有继续欺身向前,轻轻把手中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他别开脸,没有看向叶晚意,刚刚眸中的热烈情愫也随着她的抽离和退后渐渐散去,他正打算起身去厨房清洗杯子,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我……”叶晚意其实并非不愿意,事实上,刚才那种近距离的触碰,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好似打开了一个开关,一下子清空了大脑所有的信息,只剩彼此身体最原始的温度、气息和想靠近的欲望,何况,领了证,有些事情,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她耳朵根通红,声音很小,低着头,伸手拽了下沈星河的袖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你现在是清醒的么?”沈星河再次确认,声音有些嘶哑。   “你的蜂蜜水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解酒效果。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晚意轻轻点头,眉毛微微扬起,眼里泛着些许挑逗意味,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动作生涩得很,但是那表情,想把握主动权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沈星河轻笑:“蜂蜜水的效果,可不止解酒。”   温柔的耳鬓厮磨,他耐心十足且体贴细致,温柔的手掌不疾不徐地细细探索着,他低垂着眼眸,一处处,极具耐心地落吻,似乎他掠过的地方都还带着蜂蜜的香甜。   叶晚意起初还有点紧张和僵硬,但是架不住面前这个男人太会撩拨了,他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磨着你,一步步攻城略地,时不时看看你的反应来判断他的寻找是否正确,当他的薄唇定位到她的脖子时,她就知道她完了。   那好像是她的死穴。   温热的气息和又痒又舒服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后仰,手抵在他前面想要推开,但是感觉力气已经被抽空,整个人都是酥软无力的。   她说不出话,但是小腹和腿间的温热黏腻感,是前所未有的。   沈星河感受到她细微变化的表情,似乎是为了求证,他嘴角勾起,带着得逞的笑意,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问:“是脖子吗?”   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回答,因为已经得到了验证。   更让叶晚意又羞又恼防线崩塌的是,沈星河竟然还……   叶晚意呼吸已经有些急促,脸也是通红:“你……怎么能?”话音刚落,叶晚意自己都被惊到了,她的音调已经不似平时那样平和,呢喃和嗔怪中全是撒娇的意味。   “怎么不能?”此刻,一向克制自持的沈星河终于知道什么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微微喘息的声音和有些迷离的眼神简直让他欲罢不能,纤细雪白的天鹅颈,就算是现在要他的命,也认了。   “别碰我脖子了。受不了……”叶晚意微微颤栗,且整个人都像被解锁打开了一般,她本能地后仰,身体支撑不住地时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反抱着男人的脖子……   许是因为她的求饶,脖子暂时被放过了。沈星河缓缓下移,女人起伏的呼吸让他甘愿匍匐。   然而,就在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回来思绪的时候,男人带着坏笑,再一次卷土重来,她禁不住低吟出声。   “网上有人说,女人总是口是心非,不要有时候就是要。”沈星河轻声笑道,“我要认真确认下你的真实意思,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喜欢这里还是那里。”   “你很会很懂的样子嘛。”叶晚意心想,这样不行,被动得要命不说,还处处被这个男人调笑,于是乎,她决定反客为主,反身将沈星河抵在沙发上。   她跨坐在他的腿上,环抱着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虽然气息有些不稳,但眼神狡黠,“我要反击了。”   沈星河剑眉微挑,饶有兴致地看着胜负欲被激起来的叶晚意,明明害羞又单纯,还偏摆出一副要挠他诱惑他的样子,真的是又纯又欲的天花板了。   “小心脚。”低头看了一眼她还肿着的脚踝,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投降也晚了。”叶晚意照着他刚从的样子,有样学样。   ……   叶晚意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走不进一段亲密关系,想起肖俊要牵手拥抱和接吻被她拒绝的瞬间,她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矜持和古板了。直到今天,她才真的体会到那句话的正确性:身体是诚实的。   亦或者说,在对待夫妻生活的态度这方面,她和沈星河还算契合。比如他会考虑她的感受,他会尊重她的意愿,还有就是,他们都认同,性生活既是满足自身欲望,又是一个互相取悦的过程。   好像,迈入婚姻的第一步,比想象中容易得多,接纳另一个人,也没那么困难,叶晚意不确定,是否因为对方是沈星河,才让一切变得这么自然,如果换成别人,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然而,婚姻从来就不只有两个人的鱼水之欢,还有数不尽的柴米油盐,比如最简单的,异地和工作的问题。然而这一刻,她想忘掉这些,想那么多干嘛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古人诚不欺我。 第29章 让你家里再多安排点相亲,你……   清早,沈星河在洗手间刚洗漱完,就看见从厨房出来的叶晚意,蓝格纹的围裙买回来几乎没用几次,她现在围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温婉感。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就简单吃点稀饭和煎蛋吧。”叶晚意端上了热气腾腾的两小碗粥,还有两个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   沈星河看了看她的脚,好像没昨天肿了。其实他的习惯是三餐都在食堂解决,正常家里是不开火的,所以食材肯定是没什么,鸡蛋都不记得是哪天买的了:“那抽空我们去超市逛一逛,买点食材回来。”   叶晚意点头说好,随后利用早饭的空档时间,跟沈星河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海通说Y市有总监的空缺,我在考虑,要不要争取这个机会。”   “你想听听我的意见?”来龙去脉其实沈星河已经大致了解,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听叶晚意讲完了全程。   “嗯。”叶晚意其实问的不仅仅是工作,关于她领完证就回Y市,她觉得有必要跟沈星河说一下,即使他们婚前就讲好互不干涉对方生活,但是她还是想知道他的态度和想法。   “Y市总监这个位置,你之前就在竞争,一直悬而未决,这回借着被裁员来了一趟总部,回去反而升了职,难免引人猜测,且不说你的能力和这个职位是否匹配,就算胜任,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有多大你应该能预料到,不然你也不会迟疑。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你带领的整个部门都被裁,肯定是有人想借机挤走你,你铩羽而归,开展工作的难度应该不会小。总部给你这个解决方案,一则怕事情闹大影响不好,二则可进可退,进一步扶你上位,如果你背后有资源和力量可以调动,那就是两全其美,退一步也可以借分公司之手逼退你,例如设置完不成的任务和KPI,到时候是你自己不堪重负走人,和公司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晚意苦笑着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沈星河直击要害,把她的顾虑全部说了出来,然而,之前拼命争取的职位就摆在眼前,要说轻易就放弃,未免有点可惜,她开口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有一份工作是容易的呢。何况,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在北京找工作也没那么容易。权衡利弊来看,回Y市是最优选。”   “如果还在这一行干,确实没必要自降身份去降维求职,但是如果你打算换一行,尝试接触新的领域,就需要秉持一种彻底的空杯心态,从零做起。”沈星河放下筷子,凝眸看着叶晚意,“我的建议是,要么去月薪几万的总监岗位闷头拼杀,要么就先接受月薪四五千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内耗少一些的事情。我猜,你也并非一定要干外贸这一行,只是觉得陡然放弃之前的经验和资历,沉没成本有些大。”   叶晚意沉默着,她确实没有多喜欢这份工作,只是干熟练了,干上手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更重要的是,对于她来说,试错成本太高了,她不能像徐蔚蓝那样,想念书就可以一直念,想开店就立马有家人支持资金,她要先谋生、先养家,然后才能考虑自己喜欢什么。   一会儿工夫,沈星河便吃完了粥和鸡蛋,他觉得吃完胃里都透着股热乎劲。   “当然了,你也可以骑驴找马,慢慢来嘛。”沈星河替她做出决定,并开导她,“回去先坐上总监的位置感受感受,然后新工作再慢慢找。反正,你要是在北京,食宿不花钱,不用租房,生活成本降低了,这样后顾之忧少一点。”   “还是遵从内心,做一个不要后悔的决定吧,放心,有我在,饿不着你的。”沈星河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起身拎着公文包出了门,“辛苦你洗下碗,我先去上班了。对了,我有个常年单身的发小知道我领完证,心里特别不平衡,嚷嚷着要我请他吃饭,你看看你有没有要请的同学或者朋友,晚上一起叫来吃顿饭,也算走过这个形式和流程了。地点我晚点发你,你告诉我你那边几个人就行了。”   “好。估计就一个,你昨晚见过的,姜凝。”   “嗯。”   ……   边泽起初真以为沈星河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平时交个女朋友恩爱怎么秀都行,但是说到结婚,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买戒指、试婚纱、送车送房都是不能作数的小意思,实打实的小红本才是正式认可。   看到沈星河发来的结婚证照片,边泽顿时就有点坐不住:“你来真的?”   “我什么时候来过假的。”沈星河回。   “你家里人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边泽感叹:“绝了。不愧是你,要说狠人,还得是你沈星河,别看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做起事起来真是不留余地,结婚这么大事儿,跟家里人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就不怕他们事后不同意,处处刁难你家那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解决主要矛盾,把证领了,取得法律认可,获得单位承认。其他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再说了,我爸妈现在也不在国内。抽空去一趟天津看看老爷子倒是真的。”   边泽诉苦:“你都结婚了,我以后还拿谁当挡箭牌?”家里面催他的时候,他都是把沈星河搬出来,意思是沈星河虚长他一岁都还单身没着落,他着什么急。现在好了,这人跨过恋爱期,直接进入了婚姻坟墓。   沈星河笑道:“让你家里再多安排点相亲,你加把劲,别黄那么快,怪丢人的。”   边泽冷哼:“今天晚上不把你灌得趴着出去我跟你姓。”   沈星河忽然想到叶晚意那个很会喝酒的朋友,顿时觉得晚上会很有意思:“好啊,看最后谁出洋相。”   “今晚几个人?要不要哥们帮你撺一大的局?热闹热闹。”   “一共就四个,今天就别叫那么多人了。你订一个味道不错普通吃饭的地儿就行。”   边泽不乐意了:“好不容易薅你一顿,你这未免也太抠门了,什么叫普通吃饭的地儿?还要求味道不错?你咋不说去你们单位食堂刷你饭卡呢?”   “食堂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呢。”沈星河道,“毕竟我是拿固定工资的人,跟你边总比不了,现在也算有家有室的,消费更是不能像从前一样大手大脚。”   “滚,少哭穷。”边泽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回道,“还有,知道你结婚了,咱能别秀了么。”   “我没有秀,只不过你反应过度而已。”   “真够有你的,我要是讨着媳妇儿了必须昭告天下,满汉全席啥贵安排啥,流水席在长安街摆他个三天三夜。”边泽的观点是,喜欢一个人,就要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这个世界最贵的,都给她,没有物质谈什么狗屁爱情,肯为你花多少钱,就有多少爱。   “长安街?怕是席没吃上,就得进局子了。”沈星河嘲讽道。   边泽这人就是这样,嘴欠人也欠,看起来玩世不恭不怎么靠谱,但是真要办起事来,还是滴水不漏的,最终晚饭地点选了一处开在老胡同里的老北京铜锅涮羊肉,价格公道,人也不多,但是味道特别纯正地道,食材也很考究,跟那种靠营销的网红店和专门宰外地客、用冷冻肉的火锅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就是难约了点,不过这对边泽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第30章 日子要过,只是和你没什么关……   姜凝父亲的心脏手术今早做完了,还算顺利,接下来是肝上的问题,总之,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儿,住院开销大,钱花的跟流水似的。   说到请吃饭,姜凝挺不好意思的,晚上在一起去饭店的路上,她开口说:“晚意,之前一直说等你结婚要给你包一份大红包,现在……”   叶晚意知道她最近日子难压力也大,就是她真给了份子钱都不会收的。   “这不也没正式办酒嘛。”叶晚意宽慰她,“今儿真不用给份子,星河说就是简单吃个饭,他好像也只叫了一个玩得好的朋友。还有,你老家的房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别卖,卖了回去住哪呢,租房费用也不小,况且现在房价那么高,老房子卖不上去价,等手里钱宽裕了再想重新买也挺难的。我手里有些存款,你可以先拿去用,缓过来再慢慢还我也行,反正我也不急着用钱。”   “哎,再说吧。现在肝病上的专家也很难挂到号……”姜凝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振作起来,“好了好了,人可以倒霉,但是不能有霉相。今天主要还是庆祝你结婚,你要给我狠狠幸福!说说你呗,初为人妻的感觉怎么样?”   叶晚意笑笑:“这个我还真回答不上来。本身就是闪婚来着的,一切都在适应中。”   “不过你们家那位不管是相貌、气质这些软件,还是工作、经济条件这些硬件,都堪称宇宙无敌优质男啊。”姜凝回忆起昨晚他来接醉酒的叶晚意的场景,不禁感叹,“而且感觉脾气很好的样子,看你的眼神也巨温柔巨深情。”   脾气很好?叶晚意皱了皱眉,可能男生长大了会变成熟吧,要知道学生时代的沈星河脾气真算不上好,她曾经很多次骂过他有大少爷脾气,并且高考出分那回,和自己吵得面红耳赤的,也是他。   高考失利是叶晚意不怎么想回忆且之后很少主动提及的一件事。查分电话叶晚意一共打了三次,从第一次打之前的忐忑,到后来听到分数那一刻的难以置信,到第二次第三次的反复确认,分数都还是那个分,语数外没有任何一门发挥好,三门总分只比本一线高了二十几分,所以选修的那两门史政双A+显得毫无用处。   后来家里的电话叶晚意都没去接,无非就是问分数的,还有徐龙那边报喜的,听说徐蔚蓝在天津考得很不错,内地一些重本院校都能上,只不过她想感受下不同的文化背景,所以申请去了香港。   十二年磨一剑,当时的叶晚意突然觉得天道酬勤四个字就是个笑话。最后一次模拟考后叶晚意给自己定了三个不同梯度的目标学校,结果出分后她连最后一档那个学校都够不上,只能上一个普通本科。其实她也不是非要上名校,只是年少的她觉得幸福都是靠对比出来的,她想考得比徐蔚蓝好一点来证明自己是优秀的,来证明叶母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辛苦苦供她读书是值得的……   一句对母亲的对不起,叶晚意最终没有说出来,但是母亲却处处照顾她的情绪,一直安慰她尽力就好,结果不重要。   叶晚意虽然心里很难受,但是面上却没有显出来有多么哀戚,听说有的人考差了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有的直接绝食好几天以示伤心,她都没有,她就是和往常一样吃饭睡觉看书,老师和同学都为她可惜,说这分数不应该是她的水平,宽慰她可能是因为卷子难度不适配啊、考运不好啊、发挥失常啊等等。她都沉默着不想辩解,她把所有问题归因于:实力。这就是实力的真实反映,没有什么借口,即使之前再好,那都不是高考,那些模拟考期中期末考的成绩在高考面前都没有意义。   返校拿毕业证书那天,沈星河在学校旁边的路口等着叶晚意。最后一次模拟考后,沈星河被父母安排回户口原籍考试,这些天在□□上问她志愿填的什么学校,她都没有回复。所以他跟父母谎称要来看望外婆,买了火车票从北京赶来了Y市。   之前也有过很多次沈星河在偏僻的路口等叶晚意,或是在学校附近一起去早点,或是在她家附近一起去上学,不过他们总会在人多的时候就默契地自动分开。   叶晚意想:这大概预示着他们最终的结局吧,带着懵懂情愫心照不宣地结伴,却又会因为现实的种种顾虑分道扬镳。   “怎么不回我的消息?”穿着白T的少年,逆着光,眼神清澈,轻声开口询问。   叶晚意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抬手挡了挡,继续往前走,没有停住脚步:“没有什么想说的。听说你考的不错,祝贺你。”   沈星河皱了皱眉,拦住她的去路,他从别的同学那儿打听到她的分数,知道她因为考的不好心情很差,但是她这幅拒绝沟通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绝,说话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让他心急又焦躁,他安慰道:“一次考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是说想学小语种吗,即使分数不够B大,也还有其他学校可以选择的。或者说我们可以考虑一起去留学,费用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可以让我爷爷先借给你。”沈星河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其实他想了很多种解决方案,在他看来,高考结束,意味着他们的成人礼礼成,一些隐秘和懵懂的情愫也可以慢慢迎接成熟。   叶晚意轻笑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所以……你是在跟我表白吗?一起留学?”她觉得这个提议像是一个冷笑话。   沈星河停顿了几秒,就在他想要承认的时候,却被叶晚意打断。   “我不喜欢你。还有,你不觉得在这个年纪谈什么爱不爱在一起很奢侈么?至少对于我来讲是这样的。我也没有资格像你一样,说什么这就是一次考试而已,我的人生,已经划上了失败的一笔。”   我不喜欢你。   冷若冰霜的五个字,瞬间浇灭了沈星河内心那一束为她燃起的火焰。他以为,陪他一起下馆子的叶晚意、假期偷偷帮他补课的叶晚意、在他摆烂颓废毫无斗志时大骂他的叶晚意,是喜欢他的。原来都是他误解了。   “所以失败了一次人生就毁灭了吗?日子不过了吗?”他看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恢复了往日的怼人模式,“要当个自暴自弃一蹶不振的懦夫吗?你叶晚意就这么脆弱吗?”   叶晚意双手紧攥着拳头:“日子要过,只是和你没什么关系而已。”   “等你心情平复了我们再谈。”沈星河觉得她只是情绪一时无处宣泄。   “不用了。”叶晚意平静地说道,“你转学过来只不过是体验生活,从你回原籍考试,就注定了我们不是同类人。所以,到此为止吧,祝你前程似锦。”   “所以你他妈就因为我回北京考了高考就要和我划清界限?这什么鬼逻辑?你是觉得不公平吗?”沈星河连连逼问,都得不到回答,最后演变为歇斯底里地吼,“你如果介意你就说啊,我可以不回北京。喂!你凭什么随便给我下定义?什么狗屁前程似锦,别装了叶晚意!你想骂就直接骂,别拐弯抹角地假祝福。”   叶晚意沉默着继续往家的方向走,沈星河没有继续追上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她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是他一脚踹飞路旁的垃圾桶,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的声音,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次不愉快的分别之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联系,也没有见面。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叶晚意无数次回想到当时的画面,终究承认:当时的自己那样对沈星河恶语相向真的对他很不公平。她那时不敢对徐龙发火摔脸指责他替徐蔚蓝办蓝印户口、让他那资质一般的女儿摇身一变变成两头讨巧的高考移民,轻而易举拿了进入高等学府的门票,因为彼时她还需要徐龙的生活费救济,所以她把自己十几年来积压的愤愤不平,所有的自卑、敏感和阴暗都向着沈星河发泄了。   她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想惩罚别人还是想禁锢自己,总之,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未觉得有任何痛快,有的只是更为难解的郁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那样一种人,就是他们会用无数次的拒绝和推远,来求证对方是否会在下一次继续坚定地选择自己。叶晚意觉得这种病态的人是不配拥有别人义无反顾的爱和温暖的,所以注定没有结局的事情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未曾想,再见面,竟然会这么快闪婚,当然,他们也都默契地避开当年的一些不愉快话题,毕竟人都是会成长的,有些话是不必讲的,这是属于成年人的自觉。同样,成年人选择婚姻,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而爱,恰恰是可以被忽略的、最不重要的要素。   “他确实变了很多,现在好像更温和更沉稳。”思绪回到现在,叶晚意答,“至于你说眼神深情……”   叶晚意还想起来以前有女生给他写情书表白,信里好像有那么一段,原句记不太清了,但是大概意思是:你的眼里似有星辰,你不经意间看我一眼,迷人又柔情的眼神就让我从此沦陷,不知道你是否也对我……   事后沈星河面无表情地和那个女生解释说,他因为轻度近视,看人就是那个样子,请不要有什么误解。   “他好像有时候看一杯水、一块木头也是那个眼神。”   “我不信他这种优质男没感情会轻易踏入婚姻坟墓。”姜凝无语,随即切入带颜色话题,“所以验货了嘛?不是基佬骗婚吧?”   “不是基佬啦……” 第31章 一定要这么客套吗?   沈星河下班本来打算开车回宿舍接叶晚意一道去吃饭的地儿,但是她说她在医院陪姜凝,路上堵不用麻烦,她们到时候一起打车去,遂作罢。   边泽第一个到的,沈星河随后,点完锅底和配菜,两人闲聊。   “你们集团有没有适合外语水平优秀、本科又有新闻传播学背景的一些岗位?”沈星河问。   “我又不是HR。”边泽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头都没抬,“不过,没有也可以有。”   沈星河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求职和招聘也是一种信息获取,我只是想看看你这边有没有适配的一些机会,如果正常渠道应聘成功,她找到了工作,你收获一枚人才,也算两全其美。她,能力不差的。”   边泽越琢磨这话越觉得扯:“又想像上次那样做好事不留名?”   “只是不想托关系走后门而已。”   边泽怼:“你现在不就在干这事儿?再说,我内推过去,就算关照不要特殊对待,也难保别人不会有想法。”   “所以这不是在跟你磋商细节?”   又想要关心护着怕她吃苦受累,又想要顾全对方的各种自尊心和讲究“职场”逼真体验,边泽在感叹沈星河用心良苦的同时,不禁更加觉得爱情真是一个害人不浅的东西,上一次沈星河显得脑子不太正常的时候好像还是高中那会,诸如经常会在深夜给睡得正香的自己打电话问一些弱智问题。   “得得得,你要求太复杂了,我回头让秘书白砚联系你,他办这种事比我在行。”边泽不耐烦,“你们那弯弯绕绕的,我可来不了,怪费劲的。”   ……   叶晚意和姜凝赶到的时候,看见沈星河正在料理台慢条斯理地调着酱料。   “在几号桌?”室内的暖气很足,在外面冻的够呛的叶晚意这会儿白皙的脸上红扑扑的,她搓着手问沈星河。   “8号。”   叶晚意脚受伤,被姜凝扶着慢慢往8号桌走,远远看过去,有一个男人已经坐在那边,光是背影就很帅气显眼。   等来到跟前,看到正脸,正是前几天她在海通总部闹的时候遇到的中远集团总经理,叶晚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扬起,不禁感叹世界真小。   “真巧啊,边总。”叶晚意打招呼道。   姜凝听好友称呼这个男人为边总,不由得觉得奇怪,不过也是跟着点头示意,一起叫了声边总。   “嗨,叫名字就好,边泽。”边泽一身休闲装,笑容灿烂,说话间透着的那股真诚和少年气一般人还真学不来,特别接地气,又有亲和感,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和放松感,“我和星河是发小。”   “我是叶晚意,这是我好朋友,姜凝。”   “您好。”姜凝大方和边泽握了个手。   叶晚意这边刚介绍完,沈星河拿了两碟调好的火锅酱料回来,一碟放在叶晚意跟前,看了眼她的脚,嘱咐:“你就坐在里面别走动了吧,帮你调好了。”   “哇。”姜凝瞥了一眼碟子,发现给叶晚意的那个还特地没放香菜,起哄道,“单身狗表示羡慕呀。”   边泽也发出啧啧感叹声,心想他这发小算是栽了,看这小心翼翼且故作镇定的“舔狗”行径,不忍直视啊……   “行了行了,来这家吃羊肉必须还得调一个蘸酱。”边泽在吃这一方面绝对考究,“店里的秘制麻酱加上韭菜末,就着这个吃刚涮出来的羊肉,就一个字,绝。”   “加韭菜末?”姜凝表示这还挺稀奇的,她反正是没听过。   “那可不,提味儿的。这儿的羊肉都是现切的。”边泽随即拿起一个装着切好的羊肉盘子,倾斜得几乎垂直,肉都没掉下来,还要用筷子拨弄着下锅,“越是新鲜越是这样,要是冷冻的,里面会有水分,盘子一竖起来,肉就滑下来了。”   “吊龙、胸口朥、羊油还有羊杂,都不错。”边泽调了中档文火,“涮羊肉可不是火越大越好,文火最合适,火大了血水反而会被封在肉里。来来来,女士优先。”说着,他把涮好的一筷子夹给了姜凝。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啦。”姜凝尝了一下,果然肉质鲜美,一点儿膻味都没有,还特别嫩,配上酱味道更绝,加上有边泽的介绍,气氛更是足得不得了,起初还有点拘谨的她也放开了许多,开始聊了起来,“这要是来台机器,简直可以拍舌尖上的中国,之前还真不知道这儿有一家这么宝藏的店。”   叶晚意安安静静地吃着美食,沈星河偶尔插两句话题,这俩看着另外两活宝一唱一和天南地北地海聊,不由得感叹自来熟和有社交牛逼症的人在一起真的会产生化学反应。   边泽活跃完气氛,开始倒酒:“今儿主要还是敬两位新人,祝你们俩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姜凝去了一趟厕所,没成想竟然碰见了薛凯。回来脸色就不是特别好看,这会看边泽闹酒,也跟着倒满了酒起哄:“我也敬你们一个,祝你们永浴爱河,永结同心!”。   叶晚意想着今儿确实日子特殊,又都是朋友,拒绝好像不太好,刚想拿起酒杯,手就被沈星河按下了。   他换了一杯温豆浆给她。   “她喝不了白酒。”沈星河就知道边泽这小子憋着坏在这等他呢,敬叶晚意是假,想灌他是真。   “护妻模式这就开启了?”边泽给沈星河杯子倒满,挑了挑眉,“那也行,不过你可得一个人喝两个人的份。”   “刚结婚就管这么严。”姜凝附和,“这酒得罚。”   沈星河也不墨迹,直接爽快地干了这一杯。   “能不能喝呀你?”叶晚意悄悄拽了拽沈星河的衣角,她不清楚他的酒量,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别喝这么猛。”   “还有你,昨晚刚喝的今天别喝那么多。”叶晚意在桌底下轻轻踢了姜凝一脚。   沈星河笑笑,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什么问题,随后看着那两位,伸手指了下他们的杯子,意思是:我喝过了,该你们了。   边泽干了半杯,姜凝本就馋酒,这会儿心情不好,直接也是干了一杯。   “哎?”边泽这下要对姜凝刮目相看了,这妹子可以的啊,“这是什么路数?他喝一杯,按理咱俩都应该只喝一半呀。”   “不能这么欺负人家老公,我怎么说也是站在我姐妹这边的。”姜凝又把酒满上,郑重其事地敬沈星河,“晚意呢,性格有时候要强,其实骨子里还是很脆弱的,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对她,体谅她的那些小情绪。”   “好。”沈星河点头应承。   “但是呢,你要是欺负她,我可不是吃素的。其他我就不多说了,都在酒里。”姜凝说完,又端起酒杯一口闷,她把酒杯倒着甩了甩,看向边泽,“边总,您就别灌小两口了,先喝过我这关再说吧。”   一会的功夫,连干两杯。   边泽有点被这架势震到,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沈星河这蔫坏的家伙算计了:“嚯,这酒量,带劲。”   “你啊,差不多得了,自己那点量没数嘛,非得灌他灌你的干嘛?”沈星河不紧不慢地幸灾乐祸,“这下骑虎难下了吧。”   姜凝的手机弹出来一条微信,是薛凯发的。   [少喝点酒。]   她冷笑,不禁觉得这男人真恶心,分都分了,无缝对接了下家,这时候倒还一副假惺惺关心你的模样。   边泽跟姜凝不熟,以为她这表情是在嘲讽自己不行,这能忍?   “今天必须得跟姜小姐较量下。”   姜凝挑眉:“边总,您能行吗?要不我一杯您半杯这样比吧,不然我怕您出不了这门。”   “你要这么说我可来劲了哈。”   ……   饭局的最后演变为边泽和姜凝两人拼酒,很明显,边泽不是姜凝的对手,尽管他倒酒已经对不准酒杯了,但是嘴上还是不服输的。   “叫他别喝了吧。”叶晚意有点担心,对沈星河说,“他真喝不过姜凝。”   “你这时候越叫越上头。”沈星河心里有数,“没事,他吃过一次亏下次就知道怂了。”   叶晚意觉得今天的姜凝也有些奇怪,往常她要是看对方酒量不怎么样,也就适可而止了,今天就跟玩命似的自己喝个没完。   然而等到停车场准备走的时候,看到了薛凯,叶晚意才了然。   沈星河还在结账,边泽醉醺醺的嚷嚷着要先出来透气,叶晚意脚不方便,所以这会儿是姜凝扶着边泽往车那边走。虽说是扶着,但是身高一米八几的边泽这会儿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大半个重量压在姜凝身上,他还嘀嘀咕咕凑着姜凝耳朵不知道在讲什么,所以两人显得姿势很亲昵。   “你爸病着,你还在外面和男人喝酒?”薛凯今儿陪客户过来吃饭,看见姜凝一直和一个男人喝酒,本来还有些内疚的他,无名火一下子蹿了上来。这会儿送走客户,他在门口等姜凝,又看见这一幕,顿时觉得姜凝指责他无缝对接的话像个笑话,   “滚,我不想看见你。”姜凝不想多说,转头问边泽,“车在哪呢?我先扶你坐车里,外面太冷了。”   边泽昏昏沉沉,眼皮都抬不动,摸了半天,把口袋里车钥匙递给她。   姜凝按了下开锁键,不远处停着的一辆保时捷车灯亮了。   饶是对车没什么研究的姜凝,也知道这车价值不菲,反正不是她和薛凯这种阶层消费得起的。她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因为她知道薛凯自尊心强,这时候看见自己身边有更有钱更帅的男人,心里肯定不爽。   因为不爽,所以他就要站在制高点来指责你,以此来抚慰他那可悲的自尊心。   “这男的是谁?”   “男朋友咯。”姜凝说个谎脸都不红。   “姜凝,你没必要这样找个男友来气我的。”薛凯阴沉着脸,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想从他们身上找出破绽。   “你有完没完啊,别他妈影响我和男朋友亲热去下一站好嘛。有多远滚多远!”说着,姜凝直接吻了边泽,她万分庆幸此时的边泽已经醉的没什么意识了,不然她这种行为,真的可以立马社死了…   “不要脸。”薛凯终究是扛不住这种画面的冲击,脸色铁青地骂了一句走了。   沈星河结完账出来找叶晚意,他们站在不远处,目睹了全程。   “这……怎么办?”叶晚意看他俩上了车,不知道这时候还要不要过去。   沈星河没成想饭吃完还有这么个小插曲,他给白砚打了个电话,发了地址让他来接老板,然后给自己叫了代驾。   “为了避免尴尬,还是装没看见吧,你给姜凝发个消息说我们直接先走了,边泽的秘书一会儿过来。”他说。   “好。”叶晚意乖乖照做。   在路上,回想刚才的情形,叶晚意又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沈星河问。   “你这卖队友卖得挺狠的。”叶晚意越想越好笑,“他被灌断片了还被……还被非礼了哎,好歹是你朋友,你也不多问几句。”   “卖他属于正常操作,我俩打小就这样。也没人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喝呀。”沈星河笑,“而且他一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不用担心,说不定他还想天天被非礼呢。”   “……”叶晚意晕死,不过还是替姜凝解释道,“姜凝那个前男友挺渣的,知道她父亲病了之后怕花钱多就立马分手找了下家,找了一北京本地女孩。”   “他们本来都已经要结婚了。”叶晚意补了一句,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现实面前,爱情就是这么不堪一击。这几天姜凝在医院里照顾她爸,人也瘦了好多。”   沈星河看她愁眉苦脸一副哀戚的样子,没想到她会这么感性。   “她爸什么病?现在是钱的问题棘手还是别的什么?”沈星河虽然不喜欢管闲事,但是还是多问了几句。   “都有吧,外地人过来没有医保,所以费用很贵。心脏已经开过刀了,肝上有肿瘤,现在想转院挂专家号挂不上。”   “现在在哪个医院?”   “301。”   “想转协和?”   “嗯。”叶晚意奇怪,“你怎么知道?”   “从外地过来看病基本都是这个样子,确实不太容易。”   “是啊。”叶晚意平时是个很少会求人办事或者帮忙的人,当然她也要承认,她这样的,也的确没有什么人脉和资源可以去利用,但是这回朋友的家人生病,毕竟是关系到人命的事情,所以她想开口帮姜凝问一问有没有认识的医院里面的朋友,哪怕有一点机会也是好的。   就在她还在斟酌怎么开口的时候,沈星河倒是先表了态。   “明天我帮忙问问吧。”他话说得很保守,“不一定能帮上。”   叶晚意有点意外,他好像能看出自己在想什么似的,不过还是很感激:“谢谢,麻烦你了。”   “一定要这么客套吗?”沈星河带着些许酒意,语气不算太好,他真的不喜欢这种和他保持距离的疏离感,但是终究还是克制住情绪,耐心解释自己的意思,“我们并不是什么协议假夫妻,而是真的婚姻伙伴。”   叶晚意沉默着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沈星河刚从国外回来,虽然近期没有外派的安排,但是一去就是几年的驻外是避免不了的,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牵挂,但是从遇见叶晚意之后,他才真的体会到有些前辈说的那些话,比如忠孝难两全,比如已许国再难许卿。他只想在能够在她身边的时候,用她可以接受的方式,去尽可能地照顾她、爱护她。   但是为什么,她偏偏,一点也不想依赖他。 第32章 又不专心。   沈星河喝了酒,开不了车,本来已经叫了代驾,但是等了半天都没来,叶晚意有点不耐烦,加上她伤的是左脚,不影响开车,所以最后决定取消了订单。   叶晚意大一就考到了驾照,不过自己的车子是最近才买的,所以驾龄并不长,车技自然也很一般。这个一般就体现在,在大路上开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停车的时候就费劲了,尤其是车位位置将将好,前后方位置都不太宽敞的情况下,就显得极为笨拙。   且沈星河的沃尔沃操控和叶晚意的大众有些许差别,车身又大了不少,这对本就是新手的司机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方向盘来来回回打,折腾了几次,车子都入不了库,不是车尾要碰到旁边车,就是车头要擦上柱子。   叶晚意眉头紧皱,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微微汗湿,整个人明显有些急躁。   坐在副驾驶的沈星河则一副稳如老狗的样子,平心静气,一点儿也不急,甚至在叶晚意倒了几遍都不成功的情况下,他还调整了座椅靠背的角度,整个人半躺着,闭目养神,那架势仿佛在说:我先睡会,你好了叫我。   叶晚意倒一点距离,打开车门下车查看有没有碰到,再上车,发现还是不行,最后脑子一片浆糊,方向盘打了几圈都忘了。   “沈星河。”刹车一踩,挂上P档,叶晚意有些气闷地喊旁边的男人。   男人闭着眼的缓缓睁开,嘴角难掩笑意,明知故问:“怎么了?”   “停不进去。”   沈星河打开车窗,探出去看了看距离,点头遗憾表示:“确实有点难。”   叶晚意觉着正常男人这时候怎么也会表个态帮忙的吧,沈星河这幅事不关己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是什么鬼?像极了学生时代的他,作弄人得逞的那副幼稚鬼模样!   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呢,所以只能卑微求助。   “要不,你帮忙停一下……”叶晚意声音温温吞吞,试探性地问。   “我喝了酒。”沈星河觉得这求人帮忙的语气还是有些不到位,连声老公都不带叫一下的。   “这是自家车库,也不是城市公共道路,应该没事吧。”   “你再试试。”   “我怕刮了你的车。”   沈星河托着腮,看向叶晚意,淡定表示,“没事,刮了有保险,不用心疼。”   ……   五分钟后,再一次倒车入库失败。   叶晚意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   沈星河知道,这是她发火的边缘,怒气值已经积攒到一定程度了,他再不出马会有些危险。   “我来吧。”   两人交换座位。   沈星河单手扶着方向盘,往后看了看,油门一带,往前去了一点后,倒档方向盘打圈,耍帅和炫技的意味很明显。   车子稳稳入库,左右边距几乎相等,他带着调笑的口吻说道:“你就是把你的车我的车分得太清,所以车子才不听你的话。”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回到家后,一身酒气的沈星河选择先去洗澡,走到卫生间门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吹风机买回来了,在玄关柜子上,还没拆。”   “好。”   叶晚意看到有个超市的购物袋放在那,打开一看,吹风机,干发帽,还有……好多盒计生用品。   这也买太多了吧……叶晚意的脸腾地一下就变红了。   那天晚上,一番折腾之后,她又累又痛,最后还是沈星河抱着她去洗的澡。她起初还有些扭捏,后来实在觉得身子像散了架,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任由对方帮着擦洗了。   只不过后来被抱进被窝睡觉,脑子放空完毕开始恢复理智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问身边人。   “你……是不是没戴那个?”叶晚意说,“我不想怀孕。”   虽说已经结了婚,但叶晚意觉得,孩子真的不能随便要,一定要双方都考虑清楚才行,况且,他们这婚本就结得草率了些。   刚才情绪一下子上来,意乱情迷的时候两人都没考虑太多,且沈星河说之前家里没有备这个的习惯。   “抱歉,是我的问题,没考虑到你不想要小孩。”沈星河沉声说道。   “难道你想要?”叶晚意有些惊讶于他的表达。   过了好久,沈星河才缓缓回答:“没有特别想要和不想要,我自己是觉得顺其自然就好,而且我们也不是负担不起。你不想要那就先不要,不过你不要去买那种药吃,很伤身体,这次应该不会中招,我心里有数。”   “万一呢……”   “等到万一的时候再处理。”   ……   所以……此时此刻,看着购物袋里东西的叶晚意想,他响应的态度和解决问题的速度果然都很一级。   沈星河洗完澡,叶晚意紧接着去了卫生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后,发现沈星河今天没去书房加班,而是拿着本书,半躺在卧室的床上看。   “吹风机好用么?”他看见她洗好出来后,问。   叶晚意点头,缓缓走向床边,她发现他一个人独占一张床,还把被子压住了。她拿起一个被角,准备往自己这边拽,奈何那边岿然不动,她根本拽不动,刚想问他要干嘛,是几个意思。   男人放下书,眼神似火:“那试试和吹风机一起买的东西好用不好用。”   “……”叶晚意指着书,“你刚是在正经看书吗?”   “刚刚确实是。”沈星河答,“看到你出来就没办法专心看书了。”   “嘴可真贫。呵,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叶晚意想说,网络段子看来是真的!只要这个男人还能呼吸,就不可能不好色,再帅的男人也是一样,原以为沈星河是禁欲系的,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哪个样?”沈星河借力把被子一拉,拽着另一头的叶晚意重心不稳,顺势就跌入他的怀中。   他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传来:“馋你的身子不假,但是证明我自己也很重要。”   “什么意思?”叶晚意不解。   “你的那个闺蜜,整天微信给你发的都是什么内容?我觉得我有必要用实力来证明。”   “……”叶晚意脑子光速运转,心想不好,姜凝之前可是发了不少虎狼之词……而且,好多都是针对沈星河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骗婚,疯狂要她验货的……还有问她第一次感觉怎么样,对方前戏足不足,给力不给力之类的……难道刚刚又发了?   说话间,沈星河嘴角勾起,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黑发,吻落下来,攻势直接往她最敏感的地方——后颈和锁骨发起。   “你竟然偷看我手机!?”叶晚意怒问,气息已经被那厮亲得有些不稳,自己问完都觉得像是在娇嗔。   该死的沈星河,已经知道哪里是她的死穴了!她根本招架不住,以前上学的时候还能跟他斗个势均力敌,现在出了校门,发现各方面都会被这个人腹黑碾压,尤其是……在这方面。   “我可没有偷看,你的手机一直响,消息不解锁都能在预览看见。”   “光明正大地看是吧。”她扭头问道。话音还未落,嘴已经被他堵上。   “并且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了。”沈星河声线已有些嘶哑,“你说,我该怎么办,毕竟你支支吾吾不正面回答人家,误解已经产生了。”   “!!!???”   ……   一进一退间,叶晚意的眼神和意识都逐渐迷离,透过这个男人英俊的脸,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少年时代就闪闪放光的人。   也是这样抱着,她因为腹痛难忍在体育课上晕倒,是那个平时都和她保持距离的男生,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抱着她往医务室跑。一路上,周遭的感官都不太清晰,刺眼的日光从一颗颗梧桐树的叶子间隙打在她的脸上,因为少年的快速奔跑,光线忽明忽暗,到最后,她只记得少年紧皱的眉头。   整个学生时代,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距离那么近,同窗6年,从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彼此交心、无话不谈。   而现在,他们牵手、亲吻,做着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和感受,却不会和对方谈起,也许不是不想谈,而是不知道怎么谈,因为彼此的生活工作圈差别太大,这些年的经历和阅历也大相径庭。   叶晚意想,这就是古人说的至亲至疏夫妻吧。   “又不专心。在想什么?”沈星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有意惩罚,他一改温柔,将背对着自己的女人扳过来,直视着她略带红晕的脸,掌心相扣,他将她的双手推举过头顶,攻势一下子变得颇具进攻性。   “过几天我要回Y市了。”毕竟之前跟妈妈说来北京是出差的,就算在这边找工作,有些事情也需要回去处理下。   ……   “早点回来。”沉默了许久,沈星河开口说道。   叶晚意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是接着自己刚才说要回Y市的话说的。   “好。”   “你先睡吧,我去阳台抽根烟。”   “好,你也早点睡……”   “嗯。” 第33章 不客气,老婆。   边泽酒醒了之后差不多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头就跟被重击了一样,沉得要命。他酒量一般,但是被灌成这样的次数真不算多,因为一般情况下,他不想喝,就没人敢劝酒。   谁让昨天晚上高兴,又一时兴起了呢。遇上个这么能喝的女人,他也是没想到。   但是彻底断片之前,他好像还有一些记忆。   自己特么好像被强吻了。   先打了个电话给白砚,简单问了下昨晚情况,然后边泽决定找始作俑者沈星河问个说法。   那边接起电话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随后恢复如常,一本正经地装无辜不说,语气还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那种:“你这气冲冲不服气的样子质问我倒像是我占了你便宜似的。我把人家微信推你,你自己去掰扯去,报警还是打官司,随你。我可没那闲工夫管你,一堆事儿呢。”   “你请我吃的饭,你是我发小,我喝醉酒意识不清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看护义务?老子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没了!”   “初吻?”沈星河皱了皱眉,讥讽道,“你怎么不说你未成年?”   “反正,这事儿没完。”   “我也没让你完啊。微信不是推你了,怎么,还让我给你出头?叫声爸爸来听听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大爷。”   “不过晚意说人家姜凝也就拿你当个道具,气一气渣男前男友而已。你倒也不必这么在意,人家应该对你没什么兴趣。男人嘛,大气点。”   “道具?”边泽觉得这说辞更侮辱人,占他便宜不说,合着自己还是个没存在感的工具人?活这么多年,这种亏还真没吃过。   “姜凝爸爸现在在301住着院,身体情况不是很好,要不你找她兴师问罪的时候顺便替人家找找关系,转个协和,再挂个专家号?”沈星河提议。   “我是什么大善人吗?什么人都得帮一把啊。平白无故地去当菩萨可不是我的风格。你怎么不叫我去支援非洲拯救世界?”   “那算了。”沈星河摊手,“也不是非要你帮忙,只是见不得你这么闲而已,毕竟我已经在办公室上了2小时的班,而你还躺在床上没起床。”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把这事办了。”   “别别别。”沈星河拒绝,“我就随口那么一提,晚意交待给我办的事儿,我还是自己来吧。你啊……说老实话,办事我不太放心,粗糙得很。”   “???”边泽一脸黑人问号,“哪回帮你办的事儿不漂亮?”   “小学五年级,咱俩放学偷偷去网吧这事儿你第二天就被班主任知道了吧。还有……”   “得,打住打住。八百年前的事儿你怎么还提呀。”边泽不等沈星河说完,立马打断,“我这人吧,确实嘴不严,憋不住事儿,但是帮人安排个床位,找个专家还是小菜一碟好吗。行了行了,这事儿你甭管了,上你的班去,公职人员,上班别摸鱼,好好为人民服务。挂了哈。”   这边沈星河结束通话,便立马投入了工作,他叫来唐礼和宋雪,安排关于接下来外交部在B大考报考及选录宣讲会的事情。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宣讲会在不同高校举行,部里也会安排不同的司对接相应事宜。恰巧沈星河、唐礼、宋雪三人都是B大毕业,所以领导便把这个任务下派给他们,这样也便于沈星河可以带着两个新人更好地适应工作,而且,回母校参与宣讲,某种程度上,也会增加新人对这份职业的荣誉感。   “我邮件发送了前几年我做的方案和流程给你们,你们可以进行参考。”沈星河言简意赅,分工也很明确,“宋雪负责对接媒体口,常规媒体两家,正常是总台和麒麟传媒,其他媒体如果有意向也可以放进来,B大本校也有宣传工作,照片和文字采访可以,但是不能有视频流出这点注意下。”   “好的,师兄。”   “唐礼负责对接B大校领导和相关工作人员,做好后勤保障,还有就是给王司准备的演讲稿,写好给我过一下。”   “好的,老大。”   “那就各自做事吧,有问题随时找我。”   ……   中午沈星河不回家,所以叶晚意肯定是要出去和姜凝约饭的,毕竟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的,结果刚准备去医院,姜凝语音就发过来了,且情绪很是激动。   “晚意!真是太谢谢你了!”然后还配了个“大佬,俺给你磕一个”的表情包。   叶晚意一脸懵逼,回了个:行这么大礼是为什么?   姜凝一个电话甩过来:“不是你老公朋友帮的忙吗?我爸今天转到协和了,还挂到了肝胆科这方面专家组的组长号,之前连个主治医师的普通专家号都排不上,结果那个边总的秘书找到我,一个小时不到就安排好了!”   “额……那就好。”叶晚意有些意外,毕竟昨天晚上沈星河还只是说帮着问一问,不确定一定能帮到,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快就办成了。现在想来,是他话说得过于保守了。不过姜凝父亲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她心里也是高兴的,这样至少姜凝一家还有一线希望,同时,她也不忘鼓励好友,“挺住,进了协和,好多疑难杂症都能治好的,让叔叔也一起加油。”   “嗯嗯,等你过来吃饭,咱们见面再聊。”   坐在出租车上,叶晚意拿起手机,打开沈星河的对话框,打了很多字,又删除。   删删改改,斟酌许久,发了一行字:姜凝爸爸的事情,谢谢你。   刚发出去2秒,叶晚意又觉得这样过于客套,于是乎立马撤回重新编辑,又加了两个字发出去:姜凝爸爸的事情,谢谢你,老公。   老公……   叶晚意皱眉盯着手机,默读了一遍消息,忽然又觉得这个称呼太腻歪了……从她嘴里念出来更是有一种异常的古怪感,很不习惯。还是改成星河吧……嗯,星河,叶晚意觉得这样称呼正常点。   然而,就在她准备再次撤回的时候,那边消息已经回复了过来。   【不客气,老婆。】   叶晚意想象不出他回复的表情,是例行公事般和自己的那句老公简单对仗呢,还是真的如此亲昵宠溺地叫自己老婆?   不过光是简单想象一下,叶晚意的脸和耳朵就有些红得发烫,嘴角还有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上扬弧度。以至于,见到姜凝的时候,被问到用的是哪个牌子的腮红,让气色这么透亮又红润。 第34章 大家都是成年人。……   “果然阴阳调和, 吸取天地之精华,有男人的滋润,女人才会更美更年轻。”姜凝因为父亲转院的事情处理好了, 所以这会儿心情很不错,知道叶晚意为一个称呼纠结半天, 不禁打趣, 还不忘批评她过于迂腐死板,“你啊, 就是自我意识过剩,非要一是一二是二,什么事都要求个对错因果,男女之间, 哪儿那么多道理?他让你开心,你也让他快乐, 这不就够了吗。琢磨那么多干嘛?一个称呼而已。”   叶晚意点点头,并没有反驳, 因为自己有时候确实是那种比较拧巴, 心思又重的人,不像姜凝那样洒脱肆意。   “你在这方面还是嫩了点。”姜凝继续传授经验,“男人啊,你就不能太把他们当回事, 他一声老婆就弄得你心思不定,你岂不是要被他吃定?你就得若即若离,像猫一样, 该主动主动,不想理他就离他远远的,这样他的心才会被你挠得扑通乱跳、甘愿臣服。”   叶晚意皱了皱眉, 不是特别认同,因为她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彼此的情绪上都有一个安全的缓冲距离,干嘛非要谁吃定谁呢,不过倒是需要提醒下姜凝,以后发消息得注意措辞,她可不想再在沈星河面前社死。   “你下回微信可千万别给我发这些,还有那些虎狼之词了……他看到的时候,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难为情死了。”   “什么?他偷看你手机?看了我们聊天记录?”姜凝大惊。   “也不算偷看啦。”叶晚意解释道。   “不算?那不就是看了。”   “……”   “其实也不用这么扭扭捏捏,大家都是成年人。”姜凝凑近叶晚意的耳朵,“那方面把他睡得死心塌地也是一种本事。嗅觉、视觉、听觉、触觉,全方位发起桃□□惑,他爽你才会更爽,你敢说你自己开了荤不是□□?除非他技术太差……话说,你不会还穿着以前在大学宿舍的那种卡通睡裙吧。”   “……”叶晚意的脸不可控制地又变红了。   姜凝咂咂嘴,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说话间,恨铁不成钢的她掏出手机,给叶晚意转发了自己的珍藏睡衣链接合集,纯欲、性感、可爱,各种风格应有尽有:“回头我买了送你几件,保证绝美不踩雷,还能一周不重样。你说你,老天给你这么好的身材、皮肤和五官,杀器你得用啊,不然不是暴殄天物浪费了嘛。”   “姜凝同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叶晚意想着之前也没怎么进行过这种话题呀,不过,好像自己也有点想听想学……这难道就是潘多拉的盒子?   “哎哟,大学的时候你忙着学习、打工,宿舍夜聊你也不参与,而且你还是单身狗一个,我们那些有男朋友的在你面前都很克制的好嘛,既怕伤了你,又怕带坏你。现在你都是□□了,还有啥不能聊的。”   “好吧。”   提起大学,姜凝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渣男前男友薛凯,她叹了口气:“他肯定也给你发电子请帖了吧。”   叶晚意点头:“我压根都没回复,反正也不会去。”   按常理来说,如果大学同学微信给你发电子结婚请柬,就算去不了婚宴,也总会祝福两句,回复些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这样的客套话,然而薛凯这无缝衔接的速度,和他对姜凝做的种种,让叶晚意无法保持基本的礼貌,她也不愿意去违心祝福。   远离、回避、无视,这是叶晚意对于不顺眼的人的一贯态度。   “他这是在试探。”姜凝则不同,她表示,“我会去参加他婚礼的。”   “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我太了解他是什么人了,如果我看起来一脸落魄一副被他伤害的样子,那么他一定会假惺惺关怀,说着一些什么身不由己的屁话,但是昨天我撒谎骗他交了新男友,又是看起来到处压他一头的富二代,他自然自尊心过不去。”姜凝冷笑,“所以才会给我们发请帖,因为依照我的性格,一定会带男朋友去示威,如果找借口避而不去,那么他心里就会更加确定,我昨晚只不过是为了面子在他面前强撑而已。”   “你一个人去也不能代表什么吧……男友也借不来啊。”叶晚意想,昨晚薛凯可是见了边泽的面的。   “我一个人也能撑起场子。”   “这样互相较劲有意义么?”叶晚意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还喜欢他吗?”   “不知道。”姜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分了手,婚没结成,她真的就伤心欲绝了吗?她真的非薛凯不可吗?也许不甘心多一点吧,放不下的是自己从大学到现在的青春时光,过不去这个坎更多是因为自己是被甩的一方。   叶晚意不再追问,感情的事儿,很多时候都是一笔糊涂账,外人不明白,当事人可能更不清楚。   “昨天那个边总……”姜凝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哎,怪不好意思的。希望他和你老公别多想,我真的是正经人……”   “醉成那样,估计都不记得了吧。”叶晚意宽慰姜凝,“我跟星河说了你的事情,他理解的。”   “那就好。不然真以为我那么随便,我怕你老公不让你跟我玩。别回头以为你圈子里的人多乱似的。”   “怎么会?他不是那种人。”叶晚意笑笑。   “你工作的事儿有眉目了吗?”姜凝问。   “还没有,不过准备干回本专业,不做外贸了,明天我回K市收拾东西,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应该就和你一样要开始北漂了。”   “咱俩可不是一样的北漂。你现在可是有靠山啦。”姜凝自己这么多天来求爷爷告奶奶都办不成的事儿,偏偏有的人一句话,一个小时不到就能搞定。不得不承认,沈星河的能量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   “总还是要靠自己的。我不想依附别人,靠山山会倒,只有靠自己才是最长久最安全的。”   姜凝知道叶晚意素来傲气,但是有时候这样的个性并不讨喜,因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靠你来我往之间的互动建立维护的,职场的拼杀和媒体这个行业更是充满了人情世故,不是靠能力就行的,或者说,资源和人脉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有时候不是依附,是帮助、信赖和依靠。”姜凝想纠正好友的偏执。   “依赖惯了……如果没有人可以依赖,会不习惯,会不适应。”   姜凝默然,转而说到工作上的事儿:“我从原单位离职了,其实自己不走也会被开的,而且我也不想和薛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下一步怎么打算?”叶晚意问。   “朋友介绍我去了麒麟传媒。”   “麒麟传媒?”叶晚意连连点头,“可以的,这应该是除总台以外,大家最想去的传媒巨头公司了。听说他们家内推应聘都是要排队的那种,而且几乎不怎么进行社招。”   “嗯,不过我去的是体育类,你懂的,饿也饿不死,但是也很难有什么大水花。kpi能不能完成还得看分的具体项目热不热门。”   “先干着,机会肯定有的。”   姜凝接着说:“其实还有个内推机会,你看看要不要去试试?招法语主播的,你有专八,形象气质又好,说不定能行。”   叶晚意抿了抿嘴唇,其实倒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自己之前的工作经历和这个行业以及这些岗位毫无关系,简历适配度这块实在太低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都可能不要,何况是这个号称面向全球华人及世界的传媒大集团呢。   考虑片刻,叶晚意还是决定要去争取下:“那你把内推邮箱地址给我,我发一份简历过去看看。”   “好。”   ****   【书房电脑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晚些时候,叶晚意回到宿舍,给沈星河发了条信息。   这回到北京没带笔记本电脑,内推机会不等人,叶晚意想尽快做一份适配麒麟传媒的简历发出去。虽然在这住了几天,但是书房叶晚意进得很少,考虑到沈星河工作性质特殊,怕有需要保密的文件,所以在用电脑之前,她还是很谨慎地先征求对方的许可。   过了约莫十分钟,对方发来了一串开机密码,叶晚意这才进了书房。冷色系的书柜和电脑桌,整体布置和物品的摆放整齐又简约,瞥了一眼架子上的书,有好几种语言的不说,最吸引叶晚意的,还是那些国际形势与政治,历史与军事的一些珍藏书籍,好多书的版本,都是网上书店买不到的。   这让喜欢看杂书的叶晚意非常眼馋。上学那会儿,从言情武侠小说到读者青年文摘,还有各种杂文传记、报纸杂志,叶晚意几乎每天写完作业都会花一两个小时看闲书,偶尔也会把从书店租来的书带去学校,课间看、活动课看,甚至有些时候上副课也偷摸放在抽屉里看,因为成绩好,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   工作以后,不知道是互联网速度发展太快,纸媒式微,还是996社畜的业余生活时间太少,总之,叶晚意很久不看书了。   从前刚毕业出社会那会儿,叶晚意用一张网上下载的简历模板,随便填一填海投都能接到不少电话,现在有了几年经验,再转行反倒是高不成低不就处处受掣肘和限制,不过,精心为每一个具体岗位准备适配的简历至少要比不准备成功率高得多。   自己毕业院校优势不大,为了避免一下子就被卡掉,叶晚意还特意准备了中法的双语版简历,希望能吸引一下眼球。   毕业之后,工作上一直英语用的比较多,所以法语荒废了很久,叶晚意此刻有些懊恼,如果自己一直保持对语言的训练,胜算会更大一些吧。   沈星河下班到家的时候,就听见叶晚意从书房传来的声音,她声音洪亮,在做法语的自我介绍,还预设了一些问题在自问自答。   他放下公文包,换上拖鞋,悄声来到书房。里面的人背对着门,手上拿着一张纸演说着,因为过于投入,乃至于他都双手环抱倚着墙注视了她许久,她都未发现。   “祝你好运。”待叶晚意结束,正准备转身的时候,沈星河低沉清俊的声音响起,用非常纯正的法语发音温柔地对她说了一声祝福。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叶晚意吓了一跳。   “有一会了,你太专心了,所以才没发现。”沈星河笑了笑,瞥了一眼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问道,“要去麒麟传媒?”   “嗯。”叶晚意点头,“好不容易有的内推机会,去试试。我估计主播这个岗位有点悬,到时候面试再当面看看能不能争取其他的,编辑文案什么的,都行,先干起来。”   沈星河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不用担心,我相信应该会有人慧眼识珠的。”   “不知道呀。”叶晚意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需要帮你提前模拟演练一下吗?”沈星河兴致不错的样子,主动提出可以做工具人,毕竟他的法语水平一流,且在机关内部身居要职,有些地方还是能指点两句的。   “好。”   他作为考官,模拟着面试场景,全程用法语进行。和刚才的温柔神色不同,此刻的沈星河严肃认真了许多,颇具审视的姿态和一种精英阶层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都让叶晚意的面试体验极为逼真。   一开始的问题还算比较常规,无非就是谈一谈你自己的优劣势和转行的原因之类的,后面的问题则尖锐现实了许多。   “对于家庭和工作的平衡,叶小姐能谈谈自己的看法吗?还有就是您的资料上显示已婚,请问近期是否有生育打算?如果主播这个岗位不能录用您,您是否能接受其他安排?”   叶晚意酝酿了几秒,沉声回答:“近几年内都没有生育打算,作为一个转行的新人,我怀揣着学习的空杯心态来争取这个机会,所以我不介意尝试其他岗位。至于工作与家庭的平衡……”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合法丈夫就在面前,叶晚意一定会把后面的话说得很漂亮,但是沈星河就在面前,她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不知道他听她讲完那套不符合大多数男人“贤妻”标准的理论后,会作何感想。   沈星河见她停顿那么久,也没继续追问,反倒笑了起来,像是能看穿她所想似的:“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面对资本家,倒是不用那么耿直。法语略微生疏了些,所以你有点紧张,不过整体还算不错的,语音语调、流畅度都有,只是有些遣词用句不够地道。”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呢?我的意思是,不考虑迎合雇主,就是单纯的……”叶晚意反问他,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能显得自己的试探性不那么强。   她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或者说,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从心底也想要一个顾家的“贤内助”,而非工作上的女强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可能他挑错了人,她不是他要的合适妻子人选。   “算了。当我没说。”不知道怎么问,叶晚意索性不问了。   “我不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沈星河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屏幕面前,一边细细看着她准备的简历,依旧就着她刚才说的话回答道,“很遗憾,现在的社会环境确实没有给到女性一个很良性公平的职场竞争平台。其实在大多数女性走出家庭和男性一样工作赚钱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把更多的目光聚焦在如何让男性回归家庭承担起相应责任,而不是一味地去问女性怎么平衡家庭和工作,这个方向是不对的。但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只是眼下还很难罢了。改变不了大环境和别人,我自己只能做好我该做的,承担自己作为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这是我的态度。”   “可是夫妻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漂亮话总是容易说的。”   沈星河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确实,君子论迹不论心,看一个人的行动才是最实在的。有些事情,做再多预设都没有用,还不如顺其自然,你说呢?”   “嗯……”   “简历上有几句我帮你改动了下,标了粗,你看下是不是更合适一点。”沈星河修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上。   叶晚意走近弯腰凑过去,认真查看,顿时觉得这样润色了之后表达高级了许多,不由得发自内心佩服:“改完一下子感觉就不一样了!好厉害!”   沈星河挑眉听着叶晚意的夸奖,很是受用:“能被你认可,不容易呢。”   “这话说的,好像我这人特小气,吝啬夸奖一样。”   唯一一把椅子被沈星河坐着,叶晚意只能站在书桌旁弯着腰弓着身子。她对着屏幕,认真调整着简历格式,做最后版本核查。   “你这样不累吗?”沈星河盯着她看。   “嗯?”叶晚意没有转头,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正被怎样一道目光关注着。   未等她话音落下,沈星河长臂一揽,右手搭在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微微发力,便让她整个人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饶是再亲密,这样属于热恋中情侣的暧昧姿势还是让叶晚意有些不适应,不过确实有地方坐比刚才那样站着舒服了许多。   沈星河兴致盎然地监工不说,还煞有介事地帮叶晚意整理起长发来,他用手轻轻拢起她一低头弄键盘就散落着、遮挡着视线的碎发,把玩了一会儿,竟然百无聊赖地帮她编起了麻花辫。   不过各项全能的沈星河在这方面是完全的新手,编了又散,散了又编,所以在叶晚意看来,他完全就是在捣乱。   “喂……”叶晚意转头看他,眉眼娇怒,“你几岁啦,还弄我头发。”   沈星河不但没有收手,反而还一本正经地严肃起来:“认真改,别图快,阴阳性、标点符号什么的,都看看。待会我要检查的。”   叶晚意觉得好笑:“你这是下了班没事干特地给我开小灶补课吗?”   “风水轮流转嘛。我也可以做一做小老师。”沈星河笑,“不过,我肯定比你温柔有耐心得多。”   面对沈星河的控诉,叶晚意只能说,谁怪当初的他太过分呢,让人想不发火都难。   作为外交官的子女,沈星河的语言天赋自不用说,从小就有耳濡目染的环境,且在首都,教育资源一流,幼儿园就可以享受外语教学。按理说,英语成绩是不会太差的。   叶晚意小学是在Y市的乡下学校就近上的,那时候还没有免学杂费,一学期几百块的费用对彼时陡生变故的叶家,也是个不小的负担,所以比起城区学校一年级就接触英语,叶晚意是从小学三年级才开始学的。不过她很喜欢英语这门学科,语感和发音都不错,即使没有学所谓的音标和自然拼读,她也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用中文在英文单词下面用谐音死记硬背读音。   生词、难词,她读几遍,自然而然就会了。让别的同学叫苦不迭最头疼的背诵课文,她也从不抱怨,反而欣然接受,因为她熟读几遍就能轻松流利地过关,并且她很享受自己说着另一种语言的感觉。   伴随着转学生沈星河的到来,以及新班主任将他作为叶晚意的“优生带差生”学习帮扶对象后,不愉快的经历就这样开始了。   烂泥。富二代。   这是叶晚意和沈星河第一次交流后对他的印象。有的差生只是愚钝一些,粗心一些,没有什么学习技巧,上课稍微开下小差,下课再不认真巩固,便会跟不上,进度一步落步步落,考试必然考不好,然后心态如果不及时调整便容易自暴自弃,从而形成恶性循环。还有的差生是因为生性贪玩,家里父母没什么时间过问,对学习压根没兴趣,也没什么目标,这时候如果再沉迷游戏,成绩自然会一落千丈。叶晚意觉得这两种都还有救,至少用一些技巧和方法把他们从倒数的位置往上拽一拽是很容易的。   显然,沈星河不属于这两种。所以她不愿意帮他,更不想因为选择他而令自己失去拿2000元进步奖的机会。所以,叶晚意去找了班主任。   “林老师,我不想和沈星河一组,麻烦您帮我换一个人。”叶晚意言简意赅,神情严肃,小小的年级,虽然小脸蛋还很稚嫩,但是语气中仍透露着态度的强硬。   “能告诉老师是什么原因吗?”   “我觉得这种活动应该遵循自愿原则,双方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硬性绑定。”   初来乍到接手工作的林老师先是愣了一下,因为学生对老师天然地就带着一点敬畏感,所以一般是不会对老师的决定和安排有什么异议的,即使有,也会找家长来说,很少有这样敢自己到办公室找老师理论的。   “那你想选谁呢?”林老师问。   “除了他,都可以。”   林老师一脸困惑:“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呢?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呀?沈星河同学刚才外地转过来,肯定会有许多不适应的情况,南北方习俗差异也多,难免有些小摩擦的。作为班干部,千万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孤立排挤他,更不能带头形成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风气呀。”   叶晚意沉默着,不回答。   “而且其他同学都一对一对安排好了,老师把他们拆了人家也会有意见的对不对?现在就剩沈星河落单了,而且人家是愿意跟着你学的。”林老师推了推眼镜,“也许你们同桌一段时间,就会建立很深厚的友谊的。”   叶晚意皱着眉头,依旧不松口答应,心想林老师说沈星河愿意学?骗鬼吧。   林老师没想到这个学生的思想工作这么难做,十几岁的小姑娘,倔得要命。   气氛一时间僵持着,而叶晚意大有站在这里,不等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就不走的气势。   林老师摘下眼镜,抓了抓头,叹了一口气:“晚意啊。你知道林老师从乡镇小学申请调到Y中用了多长时间吗?”   叶晚意摇头,她不解为什么老师会说起这个。   “七年!整整七年。”林老师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显得有些激动,“真的太难了,一年一年考试评优申请,一年一年被拒被刷……今年是我来Y中第一年,也是第一次做班主任,说老实话,沈星河的成绩真的太拖咱们班后腿了。老师也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如果老师第一年工作就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会被Y中退回去……”   叶晚意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现在看林老师调过来不容易,说得一副几乎要痛哭流涕的样子,终究还是改变了心意。   “那就不换人了吧。”叶晚意说了一声老师再见,便出了办公室。   隔天,林老师便调换了座位,叶晚意和沈星河正式成为同桌。   这事儿在班上还是引起了不少轰动的,第一,叶晚意成绩好模样好,是好多男生的暗恋或者有好感的对象,第二,沈星河作为转校生,又是从北京来的,浑身的派头都透着股非富即贵的气质,加上样貌也是不俗,自然成为了女生们关注好奇的对象。   所以,大家都在观察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想看看这俩人坐在一起,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一点点戏剧性或者具有八卦价值的事情都没有在这俩人身上发生,上课不讲话,下课少交流,既没有争吵也没有火速成为盟友,青春期男女生直接那点儿你来我往的事儿全没有,这两个人真的就一直在认真践行一帮一的互助宗旨,全程在互相学习一起进步的框架内行动,毫无逾矩,就是这帮助效果嘛……有点出乎意料。   沈星河的成绩更差了,名次在全校里排更靠后了,直接夺得倒数第一。   考试前一天,叶晚意特地把书上的重点和一些必考的知识点告诉沈星河,并且跟他说:“也不用压力太大,这些稍微看一看,就能拿到不少基础分,每次考试进步一点,总不难吧。”   沈星河当时没说话,还是像往常一样,作业不写,上课睡觉,至于叶晚意划的重点,更是选择性无视,看都没看。   叶晚意本来也没对他抱有多大希望,想着反正配合不配合是他的事儿,她已经尽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义务。但是分数和名次出来,几乎跌破了底线,这不禁令叶晚意费解:怎么能差到这个样子?   如果说从其他卷子还没看出什么名堂的话,当叶晚意在办公室看见沈星河的英语卷子时,才瞬间明白:这小子摆明了跟她对着干。   0分。每一题都精准且完美地闪避了正确选项。   平时的英语测验都是选择题,就算是完全不懂英语,也是有可能蒙对的,但是他没交白卷,却一个都不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题目他都会,他在控分。他就是想用零蛋来跟叶晚意示威。   但是这只是一种猜测,叶晚意不敢完全肯定。   “有本事下次考一个38分给我看看。”叶晚意作为英语课代表,发卷子的时候把卷子故意往他脚下一扔,淡淡说道,“那样我就服你,也不会给你再划什么重点了。”   沈星河也不恼,弯腰拾起卷子,只是冷笑了一声。   果然,一周后的周测英语,显目的红色数字,38分,出现在了沈星河的卷子上。   放学时,他像是恶作剧得逞,笑得洋洋得意,把卷子递给叶晚意,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要的38分。   叶晚意拿到卷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星河。   “你有病吧。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这就是你抵抗考试,拒绝学习的方式?觉得自己很新潮很酷?”   一直以来平静高冷的叶晚意头一次这样大声对他讲话,沈星河挑了挑眉毛,满不在意,反而觉得有意思:“哟,生气了?不是你让我考的38分吗?怎么,赌输了觉得没面子?女生,果然玩不起也输不起。”   “你觉得很好玩吗?明明有能力,却把考试当儿戏,你耽误了我的时间精力和2000块奖金,你拖了全班的后腿让班级拿不到先进集体,你影响了林老师的工作让他有可能被调离Y中。”   沈星河先是皱了皱眉,随即把卷子揉成一团往窗外一扔,冷冷说:“搞半天,原来还是为了那2000块啊。喏,你下楼帮我把卷子捡上来,两千块,我私人可以给你。这样你也不用装腔作势地搞什么一帮一了。”   叶晚意冷笑:“你给我两千?你的钱是你自己的吗?还不是伸手问父母要来的。一身名牌有什么用呢,我看你骨子里连乞丐都不如,吃着穿着用着父母的,还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其实就是个废物点心,估计这就是你转学的原因吧,到哪哪儿都不欢迎你。”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沈星河,一向不喜欢与人有口舌之争的他拳头紧握:“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学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考个好大学能赚钱?不,你现在一帮一不也是为了钱,我只是投胎投得比你好了那么一点点,出生在罗马罢了。说的跟你多清高一样。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满口大道理说教别人的人。”   叶晚意觉得面前这个人冥顽不灵,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我并不认为你投胎投得比我好。虽然我父亲意外去世,妈妈下岗,但是我依然可以在这里读书,我在为我自己的未来学习努力,我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是为了让辛苦养育我的母亲可以为我感到骄傲和欣慰,我是她活着的希望。我是穿不起你这样的名牌,没有你那么好的家庭条件,但是我的爸爸妈妈把我教育得很优秀。”   “而你呢?”叶晚意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垃圾都不如。我为你的父母感到悲哀。他们都活着,你明明还有机会让他们为你骄傲,你却不珍惜。”   叶晚意走了之后,教室里就剩沈星河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边,就跟行尸走肉一样。   废物、垃圾。   这些词并不陌生,从小学逃课打架上网开始,到成绩一落千丈,再到自己破罐子破摔的浑球混子样,爷爷没少发火骂这些话。打也打过,戒尺打断几根都不怎么奏效之后,爷爷便越来越少动怒了。   长这么大,一直到上初一,沈星河见父母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他们是别人眼里最优秀的外交官,但是却不是沈星河心中的合格父母。   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爷爷的警务员去开,在大院儿里和别的孩子打了架受了伤,最后对方的家长也只会对自己的孩子说一句:他也没个爸妈在身边管着,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一开始成绩变差的时候,父母打电话回家的频率还会高一些,后来,渐渐又恢复如初。不知道是太忙,还是觉得这个儿子废了没什么希望。   在外交部子弟小学上了几年,因为频频被找家长,后来索性被爷爷接到天津,直接办了转学。结果在天津那也不让人省心,把爷爷气得差点住院之后,沈星河初中便被送回到外婆这里,也就是Y市。   应了叶晚意那句话,确实是哪哪儿都不欢迎他。   沈星河原以为两千块就能买一个清静,没想到反倒被叶晚意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他之前虽看出来叶晚意家庭不是多富裕,但是当那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震动的。   教室窗户外面是一片草丛,沈星河摸着黑在那里找到了自己刚刚扔出来的英语卷子。他展开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卷子,上面沾满了草渍和泥印……   第二天清早,叶晚意来到教室,刚准备把书包放到抽屉里的时候,发现里面好像有东西。她抽出来一看,正是沈星河扔掉的那张卷子。   错的地方全部用黑笔订正好了,字迹工整清秀,右下角写着一句话。   【如果下次周测我英语考到100分,我们重新开始一帮一吧。】   叶晚意昨晚气得不行,本来准备今天来就跟老师说换位子的事情,结果看到这行字,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星河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叶晚意,她笑容甜美,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柔和又温婉。   像往常一样,他双手插袋走进教室,只不过今天不是空手,开学这么多天,这是沈星河肩膀上头一次背起了书包。   叶晚意敛去笑容:“你也就英语好一点,其他科目教材版本不同,还是要花点时间的。”   “嗯。”   “两千块,我一定要拿到。”   “得奖标准是什么?”   “看哪一组后进生提高的名次最多,以期末考试排名为准。”   “那你得加把劲了。”沈星河说。   “难道不是你得加把劲?”叶晚意觉得这人真会倒打一耙。   “你之前也没怎么认真教,心里没点数嘛。”   叶晚意气结:“你不认真学我认真教干嘛?”   “所以现在不是在达成共识和互信,然后全力以赴嘛。”   “……”   自那以后的一帮一,叶晚意和沈星河两个人真可谓是火力全开,一个任务给得多,标准定得严,另一个学习专注度也提升了不少。当然,叶晚意不算那种很有耐心的人,经常被沈星河的低级错误气得大骂,时不时还会甩脸子撂挑子,不过沈星河脸皮厚,被骂了也不怎么恼,反而乐呵呵地反过来哄她。   当然,这都是私下,平时在班上,两人还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周测、月考,沈星河的进步堪称神速,名次一回比一回好,起初还有好多同学以为这家伙是作弊才考那么高的,后来当他总分排名跻身全校前十,单科排名甚至有第一的时候,谣言便自然而然消失了。   期末考试,一帮一结束,叶晚意如愿以偿获得了两千元奖金,她拿出一半来分给沈星河,却被拒绝。   “我发挥有时候不太稳定,这一千块我不要,暑假你再帮我补一补吧。”   叶晚意犹豫了一会,后来竟然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好。” 第35章 睡衣   叶晚意回Y市, 先去公司办了离职手续,她在总部闹了一出,要到裁员赔偿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分公司, 这让不少部门的工作都难做了许多。领导视她为隐形,招呼都没打, 其他同事也低头闷声做事不敢多言, 她默默做好工作交接,收拾好私人物品, 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她打拼了几年的平台。   同事同事,只是一起共事的人而已,离开了公司,很大概率以后就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回家之前, 叶晚意特意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放进包里,然后一本正经地上交户口本, 和叶母讲了这星期的出差见闻。   “妈,公司决定调我去北京, 我仔细考虑了下, 那边发展比较好。”离职的事情叶晚意怕让母亲担心,决定先瞒着,至于闪婚的事情,同样, 她想等时机成熟再摊牌。   “你自己考虑好就行。当初你回Y市我就不同意,读了那么多书,肯定在大城市派上的用场更多, 你学的专业在这小地方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我现在身体挺好的,真的不用担心我。”叶母看女儿突然改变主意要去北京,不由得猜测她做这个决定是不是和新交的男朋友有关, 于是八卦兮兮地问,“那个谁是不是在北京啊?你们处得怎么样?”   “还行,正常发展中。等我觉得可以的时候,就带他回来让你见一见。”   “好呀,那我可就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叶母脸上笑开了花,心想女儿总算有处对象的意思了。   大包小包收拾了好多,叶母这个也让带着,那个也让拿着,生怕把什么东西忘了到时候不方便。   叶晚意哭笑不得:“妈……北京那又不是买不到,你这都快把家搬过去了。再说了,我自己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刚上大学或者刚出国那会儿,我自己能搞定,你坐一边歇着去吧,我自己收拾就行。”   儿行千里母担忧,叶母一直就是喜欢操心的人。   “你去北京有宿舍吗?还是要租房子住啊?要不要我陪你过去一趟,两个人,东西也能拿多一些,到那我还能帮你把屋子归置归置。”   “不用啦,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叶晚意其实去哪个城市都无所谓,只是放心不下母亲,她腰不好,晚上也容易失眠,“我不在家,你不准背着我偷偷去找临时工的事情做,退休金又不是没有,你和吴阿姨她们打打太极拳就挺好的,其他的事情,想都别想。”   叶母小声嘀咕:“退休金一个月一千多能干嘛呀。再说了,那些活不累的,有的厂里招兼职保洁,早上去两小时就弄好了,也不用坐班,在家睡觉不是也把时间白白睡过去了嘛。一个月一千八百块钱好歹也能贴补贴补。还有那种把手工拿回来做的,计件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活动筋骨了。”   “不行。不准。”叶晚意态度坚决,“你到了退休的年龄就该歇着享福,我又不是不能挣钱,你这么辛苦干嘛?腰疼的时候忘记了?那些活儿真的就是压榨劳动力,眼睛看废了不说,还落一身病。”   叶母叹了口气:“哎,这不是我们家情况特殊嘛。妈想多给你攒点嫁妆钱,这样以后结婚,在婆家那边就有底气了。妈没什么本事,给你也买不起房子,都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辛苦赚钱,我在家歇着心里也不踏实啊。”   叶晚意就知道是这个原因。   “底气是自己给的,这些问题真的不用你操心,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想想,要是你病了,我还怎么安心工作呀。总之,不许出去做事,我会突击视频查岗的。你就听我的话安心在家享受退休生活,真要出去干活才是给我添麻烦惹我生气,我性子急你也不是不知道。”   “好啦好啦,听你的就是。”叶母拗不过女儿,只能答应,“还有,你去北京……最好不要和人家住一起。虽然说现在年轻人思想开放,但是女孩子家,没结婚就和人家住一起,总是容易吃亏的,万一……万一男孩子最后不负责,受伤的全是你自己。”   “好啦好啦。”叶晚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但是也不能完全算撒谎,“我是不可能婚前同居的,我保证。”   “工作的时候记得好好吃饭,别老点外卖,不卫生。”   “嗯。”   “别老顾着好看,就穿得少,你现在年轻,等老了就知道老寒腿的厉害了。”   “嗯。”   ……   这次“搬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松许多,因为到达目的地后,是有人来接的。回想起大学出国交换的那一次,叶晚意一个人带着2个28寸的行李箱,外加一个双肩包一个手提包,到巴黎的第一天,就在路上被人翻了包,东西差点被偷不说,约好的房屋中介又临时加价,叶晚意顶着30度的高温拿着那么多行李一个人找了一天房子,最后几乎要晕倒。   本来没想着让沈星河来接,奈何他早早地就问她要了发车车次,车还没到站,他便发来信息说已经到了出站口。   叶晚意忽然觉得,这个婚结的也不错。   “你都带了些什么北京买不到的东西……”沈星河大包小包地帮叶晚意把东西塞进后备箱,后备箱满了之后塞不下又往后座驾驶座放,不由得发出感叹,要知道,他去哪里都是轻装上阵的。   叶晚意也有点尴尬:“这已经是我丢下很多东西之后的最简单装备了,我妈就那样,非不放心,让我带着。”   沈星河发动车子,点点头:“挺好的,这种待遇我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我都是一个公文包一个20寸行李箱标配。”   叶晚意能听出他微微自嘲的口吻中带着些许失落,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心疼的感觉。她想对他说,也许下次等你出差的时候,我可以帮你一起收拾行李,给你带上一些国外没有的贴心小物件或者小零食。   不过,终究还是觉得有些肉麻和突兀,没有说出口。   到了家,大包小包全部搬进来,沈星河的后背已经湿透,他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解开领带,松了松衬衣领口,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安静喝水,气息也渐渐平稳。   叶晚意打开所有的箱子和包,东西拿出来铺满了一地,她跪坐着一件一件地收拾着往柜子里放。   “感觉地方小了些,你说呢。”家里多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东西绝对是指数级增长,沈星河提议,“要不我们搬去大的那套房子住。”   “不用吧,我觉得挺好的,住那么大空空旷旷的,小两居挺温馨的。再说了,这里不是你上班最方便嘛,还有好吃不贵的食堂。”   “好吧。”   正说这话,叶晚意手机响了,是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她拿起手机一看,顿时慌了,是叶母发起的!   叶晚意慌忙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又转头盯着沈星河。   “干嘛?”沈星河一脸疑惑,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因为他看她慌里慌张,转了一圈视频都没接,最后又盯着自己看,眼神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你……你能不能先躲起来?”叶晚意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事发突然,也只好这么说。   “?”沈星河一个挑眉,明显不接受这种不合理要求,“这可是我家。”   “我妈打来的。”叶晚意拿着手机,给沈星河看。   这边她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沈星河则一副稳如老狗的模样,他笑着点点头,语气漫不经心:“我知道啊。所以呢?”   “我还……我还没跟他说我们的事情。”叶晚意说完,又改口,“不是,是我还没完全说清楚我们的事情,只说在相处,是恋爱阶段。”   沈星河有意逗她:“那不是正好,让我跟丈母娘先远程认识一下,见个面。”   “哎呀!”叶晚意有些急了,她知道沈星河有意刁难,不禁一个拳头软绵绵往他胸口一砸,砸完还不忘说软话,“求你了!你先躲起来,我待会再跟你解释好不好嘛。”   “待会你完了,叶——晚——意。”沈星河郑重其事叫她全名以此表示事态的严重性,嘴角却是带着笑意,不得不说,撒娇这一招他还是很受用的,那一粉拳都快把他心砸化了,不过,该威胁还是要威胁的,立场气势不能丢。   “好好好,待会咱们再说。”   就这样,一米八几的沈星河被硬塞到了逼仄的衣柜里,双腿蜷缩着,还屈着身子,砰地一声,衣柜门被关上,里面瞬间漆黑一片。沈星河哭笑不得,心想这事儿特么要是被边泽那小子知道了,那不得被他笑疯?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叶晚意调整好表情,接起视频,一脸淡定:“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啊?到地方了吗?也不给我发个信息。”   “到了到了,准备收拾完给你打过去的。”   “哦哦哦,你在租的房子里啦?你拿手机转一圈我看看环境怎么样?”   叶晚意就知道老妈会有这个要求,所以提前把沈星河塞在衣柜里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环境挺好的,什么都有。”叶晚意把卫生间、厨房、卧室什么的都给视频那头的人一一看过。   叶母点点头,屋子亮亮堂堂的,里面家具也不错,她表示很满意,就是不知道这价钱……   “这么好的房子是不是很贵啊?多少钱一个月?”   叶晚意怕说贵了,叶母又舍不得钱,偷偷出去打零工,所以开始扯谎:“不贵的,房东是我一个朋友,给的友情价,一个月才两千。”   “那你得好好谢谢人家,这么好的房子,又是在北京,只收你两千,这人情可不小,逢年过节的,给人家送一送咱们这儿的土特产。”   “嗯嗯,我知道的。”   叶母絮絮叨叨还准备聊的时候,叶晚意怕沈星河在衣柜里受不了,赶紧结束对话:“妈,我这儿还有一堆东西没弄好呢,等晚点,我都收拾好了,再给你打回去吧。”   “好吧好吧,那你先忙。”   视频挂断,叶晚意立马过来开衣柜。门一打开,就对上了沈星河如炬的一双眼睛。   “出来吧……”叶晚意自知理亏,现在全然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她扶着他胳膊,往外拉。   “叶晚意。”沈星河出来后,伸展了胳膊和腿,倚在衣柜门上,双手环抱,死盯着她,并且叫她的全名,周身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哎,在呢。”叶晚意陪着笑脸答应,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态度良好,一定能息事宁人。   “你准备怎么好好谢谢我这个房东呢?”沈星河反手将她壁咚在衣柜门上,双臂箍着她,慢慢逼近,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在里面可是把刚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叶晚意抿了抿嘴唇,低垂着眼,解释道:“我妈这个人比较保守,所以闪婚的事情我没告诉她。不过我说了我们在交往阶段。”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呢?”   “时机合适的时候。”叶晚意跟他玩起了太极,并且她脑子一动,抬眼和他对视,开始倒打一耙,“你也没告诉你家那边吧。大哥别说二哥。”   沈星河笑:“你把一个堂堂外交官藏在衣柜里你还有理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再说了,我家那边我没打算瞒着,只不过时机没到而已,我不像某人,谎话张口就来,脸都不带红的。”   “那你说嘛,你要怎么惩罚我,听凭你处置好了。”叶晚意索性也不道歉了,反正她也不怕他。   沈星河眯着双眼,看她完全就是一副耍无赖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   就在叶晚意面临“判决”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沈星河只得先去开门,她一弯腰,逃出了他两臂的势力范围。   听门口声音应该是快递到了,沈星河送走快递员关上大门后竟然没再进卧室,而是拿起小刀在客厅拆起了快递。   “你买的什么呀?”叶晚意问。   沈星河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拆着,缓缓回答:“额……好像是你的快递,我只是习惯性地在拆而已。”   “我的快递?”叶晚意奇怪,心想她好像没有买东西寄到这里啊,怎么会有快递。   快递……   快递???   天哪!   叶晚意忽然就想起来之前姜凝说要给她寄快递!她不会真的寄了吧?妈呀!   “别动!”叶晚意站在卧室门边大喊,想要制止沈星河的拆箱行为,然而声音未落,已经晚了,因为她看见沈星河已经用异常诡异的眼神看向自己,并且他修长的手指挑起了盒子里的一些布料。   叶晚意用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也不知道姜凝会给自己寄什么款,总之,她之前夸下海口,说什么各种风格一应俱全,保证一周七天绝不重样。   “你为什么不问我一下就拆我的快递啊……”叶晚意有些哀怨地嘀咕。   “我以为是我的,没注意。”沈星河噙着笑,“结完婚,住在一起,很难有秘密的。”   “刚才某人不是说听凭处置?”沈星河忽然就心情大好,全然已经忘了刚才躲在衣柜里的腰酸背痛,“这些睡衣你穿给我看看。”   “不要。”叶晚意板着脸,一口拒绝,还找借口,“这儿地上满满的,哪哪都是东西,都没处落脚,怎么试嘛。”   “那去书房试。”   “书房……”叶晚意惊了。   极限撕扯推拉了一波,叶晚意妥协。她抱着衣服来到书房,沈星河跟在后面。   “你,背过身去,我换的时候不准偷看。”   “ok,ok.”沈星河摊手,转了身,心想女孩子真是,他又不是没看过。   第一套是青花瓷的改良旗袍款,下摆很短,只能刚好遮住臀部,开叉却很高,一直开到了大腿根部。   最精巧的设计要数这一排的斜扣,刺绣的复古做工,从领口到下摆,都是用扣子把对襟的旗袍接上,然而亮点就在于,偏偏扣子可以扣上,两边的布料却不是纹丝合缝的。紧缺的布料缝隙处,正好可以透出白皙的皮肤,尤其是在最玲珑的曲线处,呼之欲出又半掩琵琶,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想要轻触抚摸。   叶晚意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着,慵懒中却带着致命的温婉,她赤着脚,低头看了看脚趾,有些不知所措。   “换好了。”她看向沈星河,不知道自己好看不好看,以及对方是否喜欢这个风格。   沈星河喉咙有些发紧,他喝了口水,缓缓道:“下一套。”   “哦。”叶晚意乖乖照做。   第二套是希腊女神款,纯白清透的布料,拖地的裙子长度让人按捺不住想窥探的心思,那斜肩抹胸的设计,衬托出完美的曲线,就像是中世纪从油画中走出的刚刚采集完圣火的雅典女神,草编花环头饰又平添了绿色的盎然生气,好似唤起了春天的万物复苏。   叶晚意转了一圈,学着欧洲宫廷剧的公主那样行了个礼,问:“好看吗……”   沈星河不说话,指着下一套。   叶晚意皱了皱眉,心里觉得纳闷,怎么是这种反应?难道都不是他喜欢的风格吗?   心中有些憋闷,叶晚意试起了第三套,再不满意她不试了!   第三套真的是完完全全在叶晚意的审美上,敦煌飞天款,暗红色和墨绿色搭配的色系,上身是细带挂脖的超短红色肚兜,纹着飞鸟和祥云的金色图案,而且只能将将好能遮住一点点,下身是红绿相间的丝绸缎带,侧身的肌肤都是露着的。   沈星河实在扛不住她再试接下来的几套了,忍到现在,几乎都简直要了他的命。他放下手中的水,一个纵身上前,便把她打横抱起。他走路带风,叶晚意飘飘的衣带也随之舞动,宛如下凡的飞仙。   什么叫温香软玉在怀,千军万马不换。   “你抱我去哪?”叶晚意抱着他的脖子问。   “你不是问好看不好看?”沈星河把她抱着坐到卫生间洗手台上,对着那一面大镜子让她自己看,他站在她身后,环抱着她的细腰,凑近她已经变得粉红的耳朵低语,“你自己是多勾人的妖精心里没点数吗,小东西。”   叶晚意看着镜子里动情吻着自己后颈的男人,不由得也被带动了起来,   肚兜后面只有一根细细的红丝线绑着,沈星河腾不开手,索性用嘴角将它解开。滑落的瞬间,叶晚意后背忽地感到一丝凉意,雪白光洁的肌肤,因为呼吸的起伏,后背的蝴蝶骨若隐若现。不过很快,温热的胸膛就驱走了寒冷。   “这儿还有镜子呢……”叶晚意小声提醒。她从未试过在这样的时刻看自己的表情。   “镜子不好吗?”沈星河引导着她看向镜中。   粉扑的脸蛋,旖旎的气息,还有那动情的神色。   “说,我还是你的房东吗?”沈星河旧事重提,不放过叶晚意。   叶晚意抿着嘴唇,极力克制住自己发出声音。   “嗯?”意识到对方在软抵抗,沈星河发起进一步攻势拷问,“我是你的什么人?”   叶晚意嘴唇微张,眼神几乎是迷离的,呜呜咽咽地唤着沈星河:“老公……”   一遍又一遍,唤着他。   总之,行李当天根本没有收拾完,遍地狼藉,衣服什么的弄了一地。事情是从叶晚意妈妈的那通视频开始的,又因为先前和姜凝的聊天记录和今天寄来的东西,反正叶晚意和沈星河这笔账就开始掰扯不清楚了,他各种要求和控诉,运用自己的谈判优势,大有要叶晚意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意味。   “你那个闺蜜确实有点东西,能捱到今天才把你带坏真不容易。”   叶晚意反对:“带坏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不准说她。”   “好好好,是我是我。”沈星河笑着背下这口黑锅,“那我夸一夸她,这闺蜜能处,有东西她是真寄。”   “……”叶晚意锤沈星河,“你也不准夸她。”   “……”   “你看过我的手机,是不是代表我也能随时查你的手机?”   “当然,解锁密码6个0,你甚至可以录入你的脸部识别。我提倡,婚姻里面没有秘密。”   叶晚意着实没想到,沈星河竟然能这么不设防:“你是不是有两个手机,还是说你有两套系统?”   沈星河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你吧。”   “那你这么爽快?当真不怕我查?听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成功从自己的男朋友手机里走出来。”   “我问心无愧的,不过我要求遵循公平对等原则。”   “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也可以随时看你的手机咯。”   叶晚意想了想,出轨她是不可能的,只是鉴于……闺蜜间的聊天记录似乎更危险,她还是拒绝了这一要求,反而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算了算了,我相信你的。”   “真的?”沈星河不想戳穿她的小九九。   ……   就在叶晚意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沈星河忽然轻声对她说。   “我相信你有你不愿意公开的理由,我可以理解。”他顿了顿,“我只是希望,以后如果你受到我父母和家人这方面压力的时候,不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再大的事情,我希望都能有一个我们两个人自己来处理沟通的机会。”   沈星河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其实他想说的是,他可以慢慢等,慢慢去让她卸下枷锁和盔甲,只是他真的不愿意再面对一次她单方面的死刑宣布,就像高中毕业那次一样,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   “嗯。”叶晚意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沈星河。   他叹了口气,以为她睡着了,只是在本能地答应他。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背对着的人却不知怎么,忽然湿了眼眶。   叶晚意想,正如她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母亲去完美解释这段云泥之别的婚姻一定能走向幸福,他也一定能料到两个人任性随意的结婚选择会在他的家族那边面临多大的压力。   他已经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了。其实她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他那样家庭的父母长辈,一定不会觉得她这样的人,会是儿媳妇的好人选。   ……   麒麟大厦。   简历发到内推邮箱之后,面试的通知来得很快,这天一早,叶晚意精心化了淡妆,穿一身正装来到指定地点面试。   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那一层的等候会议室坐满了人,可以看到,来面试的人不少,并且个个看着都不差。不过,通过他们之间的交谈,叶晚意大致得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基本来自那几所比较有名气的学校,彼此之间校友居多。   叶晚意坐在角落,腰挺得笔直,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的顺序。从面试的那个演播室里面出来的候选人神色各异,有的神采奕奕自信满满,有的则眉头紧皱,面露难色。还有的人出来的时候脸憋得通红,都快哭了,着实给后面的人造成了不少的心理压力。   “什么情况呀……”   “是不是面试官特别凶啊……这气氛,有点吓人啊。”   “这岗位谁不想上啊,不说之后分配到哪个节目,单单一个麒麟传媒出身的女主播头衔,以后还愁什么啊。”   “也是。选上是不正常的,被刷掉才是常态。”   ……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叶晚意!”   被叫到名字,叶晚意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进了面试室。面试官三个人,一男两女,看上去应该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级,不过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干练的意味。   叶晚意直接用法语问了好,两个女士好像并不通晓这门语言,其中一个用中文回应了她。那位男士倒是意外地抬起来看了他一眼,不过没说话。   “叶小姐,这是你抽到的稿子,麻烦你做一段三分钟的播出。”   “好。”   没有给准备时间,叶晚意直接拿着稿子坐在播音台上开始,没有提示器,叶晚意为了避免一直低头看稿,段落停顿时她都抬起头面向镜头露出了标准微笑。   两位女士在低头交流着,那位男士则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试播环节结束,另一位女士笑着开口:“叶小姐,接下来是即兴采访环节,您的采访对象是我们许老师,没有限制,说什么都可以,但是必须使用法语。”   许老师,正是旁边的那位男士。   叶晚意微微点头,开启了法语的即兴访谈,她先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以示自己的采访身份,因为不了解对方的身份,所以她只能用提问的方式,请他给镜头前的观众们也做一个自我介绍。   这位许老师一开口就能听出语言功底很深厚,几乎达到了母语水平,他说自己是社会时事新闻版块的负责人。   “那想请问下您挑选和录用人的标准是什么呢?”   其实在这种面试的环节,太过于主动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很有可能给人留下一个浮躁且自以为是的印象,但是叶晚意深知这个主播岗希望渺茫,所以她想用这仅此一面的机会,能博得一些面试官的注意,看看是否还能有其他位置的希望。   许老师顿了顿,没有回答,反问:“那请你先谈谈如果你作为社会时事新闻板块媒体人,你自己的观点和感受吧。”   “从个人,首先是完成项目和领导的考核指标,呈现出让人印象深刻的文稿和新闻,从团队,我希望这个团队能有一个凝聚和支撑媒体人的魂,往大了说,我有自己的情怀和信念,我希望能够写出、做出能引起大家共鸣的东西,真实、纯粹,甚至能推动和改变一些东西。”   男士轻笑了一声,看不出表情里蕴含的意味,只是说:“面试结束了。”   “好的,谢谢三位面试官。”   待叶晚意出去,里面三位讨论了起来。   “许老师,您怎么看?”   “我的看法重要吗?”   “这话说的,虽然这简历按常理来说进不了我们的人才库,但是现场发挥,整体形象和综合实力还是很不错的嘛。”   “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老师?许老师!您别走呀……”   男人走后,两个女士直摇头,其中一个忍不住抱怨:“都是一帮祖宗,让我们这做人事的可真难做啊。”   “哎……没办法啊,谁让麒麟这里水深,各方菩萨神仙又多呢。”   ……   等电梯正准备离开的叶晚意,没想到她出来没多久,面试官许老师也跟着出来了。   他也在等电梯。看着就要到这一层的电梯红色数字,叶晚意鼓起勇气开口。   “许老师,我想冒昧地问下您,您看刚才的表现,我有机会到麒麟工作吗?”   本来低头看手机的男人,抬头,一双犀利的黑眸审视着叶晚意:“你觉得正常情况下我应该告诉你结果吗?”   “……”叶晚意语塞,确实是有些不合规矩。   “不过我这人不属于正常人。”男人笑着说,“主播这个岗位早就已经内定好人选了,今天这么多人,除了内定的那一个,都是陪跑。”   饶是见惯了这些操作,但是能把这话这么明白地告诉候选人,叶晚意表示,这个许老师,是她遇到过的第一个。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男人长腿一迈,走进了电梯。   叶晚意紧随其后,她再次开口:“那么其他机会呢?我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下吗?比如去您所管的部门,实习生也可以。”   “哈哈。”男人粲然一笑,“实习生可没有你这么大年纪的。”   这人说话真的太直了……一点情面都不留,句句扎人心啊。叶晚意想说,她也才二十七八啊……不过实习生,大家的确喜欢用二十三四岁的。   “我带的部门,他们私下都称为死亡部门,活多事儿杂,要求还不低,另外就是,在我的部门如果想走,只有离职一条路,不存在调岗这一说。”他把丑话说在前面,似乎是想劝退,“大多数人来我这儿熬不过去实习期的。”   话说完,电梯已经到了他要去的楼层,他抬腿要出去。   “没关系,只要能学到东西,并且有上升的平台和空间,我不怕吃苦。”叶晚意拦住他的脚步,恳求道,“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想进麒麟。”   男人皱了皱眉,停下脚步,表情玩味:“如果刚才的主播岗位内定人选就是你,你还会想进我的部门吗?”   叶晚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过依旧表态:“这个问题虽然不成立,但是我还是想诚实地回答您,我只是想踏入这个行业,麒麟是这个行业的龙头,我现在没有任何资格去选择,不管去哪个岗位,我都会尽全力去做,然后用行动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跟我过来吧。”   “哈?”   “填个入职表。”   叶晚意喜出望外,小跑着跟他出了电梯:“谢谢您!”   “可别先谢谢我,一个月之内不离职你再跟我说这话。”   “好。”就冲这话,叶晚意想着,她死撑也会撑过一个月的,不过进来是进来了,现实问题还是要问一嘴,“那个……工资和福利待遇呢?”   “第一个任务,B大有个外交部宣讲会,回头你先跟这个吧,出完现场回来写篇稿子,中英法三版,发线上平台,要求点击率不低于同期水平。通过这个任务咱们再谈。”   “收到。”   “角落那个男孩儿,小周,你去找他报道,实习期他就是你的带教师傅。”   “好的,谢谢许老师!”   男人听到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他出声纠正道:“别跟那些人事的人学着叫人老师长老师短的,许淮远,叫我老许就行了。”   “好嘞。”   填完表格,叶晚意第一时间就给姜凝发了个消息,说她成功进了麒麟,只不过是实习生身份。那厮兴奋地要命,满腔热血地回复道:“起点低进步空间才大,咱们一起并肩作战,争取成为麒麟扛把子!”   “好!”   【你现在忙吗?】叶晚意还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星河,但是又怕他在忙。   【不忙,你说。】   叶晚意一个电话立马就拨了过去:“我被麒麟录用了!”   “恭喜你。”沈星河笑道,“以后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见我们叶主播了?”   “不是主播啦……我哪儿有那个本事。人家说都内定好了。”叶晚意说,“是实习生。我死皮赖脸求了人家半天。”   电话那头半天没声音,叶晚意还以为信号不好。   “喂,你听得见吗?怎么不说话了。”   “哦,刚才有个同事说话。”沈星河解释。   “第一个任务就是去你们外交部的B大宣讲会采访。”叶晚意想着,先跟沈星河说一声,到时候说不定工作推进能顺利些。   “这个正好是我负责的。”   “真的吗?这么巧。”叶晚意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那……那……”   “又想要私下补课?”沈星河笑问,“媒体端口我安排下属负责了,你正常对接就行。”   “嗯嗯,那你先忙吧,挂了哈,我也要去做事了。”   “嗯,好的。晚上回家见。”   挂了电话的沈星河,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联系一下许淮远,因为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淮远哥,什么情况?”   “就知道你要给我打电话。”   “是有更优秀的人选还是什么?”   许淮远摇头:“不是,虽然简历不漂亮,院校也一般,但是论综合实力她很强,完全能够胜任那个岗位。只是让她历练一下,也许能挖掘出更多的东西,如果你真的是为她好,那就听我的建议,暂时先不要让她去主播那个岗。”   “好,是我欠考虑了。”沈星河点头,“谢谢淮远哥,回头有时间咱们聚一聚。”   “好嘞。” 第36章 吵架……   正常情况下, 入职一个公司第一天就是领工牌、开系统权限和基础入职培训这些杂事,不会立马就让你火急火燎地投入工作,一来你不会, 二来也没人能放下手里的活儿手把手教你。   作为一个已经在职场摸爬滚打有些年头的老鸟,叶晚意深知, 和自己的带教师傅搞好关系极为重要, 因为这个人即使没那么大能耐和权限助你一臂之力,但是让你在7天磨合期内格格不入到处碰壁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小周这个男生的面向, 看着就一脸人畜无害的书生模样,刚毕业没多久,比自己还小几岁,斯斯文文戴着眼镜, 穿着运动款的卫衣,叶晚意觉得,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怎么就让我做带教师傅了啊……为啥是我啊?这儿有那么多厉害的前辈呢。”小周接到许淮远这个指令的时候, 哭笑不得, 他对叶晚意说,“我也就比你早进来3个月哎。我还一堆不懂的没上手呢。”   “早3个月也算是前辈了,小周师傅请多多指教。”叶晚意笑容甜美,姿态谦卑, “我之前虽然专业是这个,但是毕业之后都没有从事这一行。”   “指教不敢当啦,你反正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来问我。比如食堂饭卡在哪充, 系统怎么用之类的。我们这个部门吧,大家都挺忙的,有时候不是给你摆脸色, 就是时间紧任务重总加班还总被骂,所以显得冷漠了些……其实大家心都挺好的。”小周说。   “好嘞。”叶晚意开门见山,“老许说我第一个任务是去外交部的B大宣讲会采访,回来写一篇稿子,要求点击率不低于同期,小周师傅,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一下之前的数据,和平台情况。还有就是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发布的,有没有流程介绍。”   “哦,那个啊,我一会儿发你,本来B大那个应该是我做的,但是我还有几篇稿子欠着,这下你来了也能分担一些。”说着,小周还拿出手机,推了个联系人给叶晚意,“这是外交部那边的对接人,你加她一下全权跟进吧。”   “嗯嗯,谢谢小周师傅。”   “太客气啦。”   叶晚意点了添加,竟然不需要验证直接就跳出了对话框。上一条信息还是对方发过来的名字:宋雪。她不禁感叹,世界真是有些小,上次还在外交部宿舍碰见过这个女生,就住他们楼下。没想到现在对接人就是她。   中午在麒麟食堂,叶晚意和姜凝顺利进行会师,两人一边干饭一边交流情报,当然叶晚意主要闷头吃饭,叭叭叭地一直讲不停的是姜凝。就好像大学的时候一样,姜凝总是知道各种小道消息,从期末考试范围到最新情侣八卦……   “你也没比我早来几天吧,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八卦和一手消息?我们部门那边安静如鸡啊,根本没人说这些。”叶晚意不解。   “我以前可是干娱乐圈板块的,娱记你以为没两把刷子能混得下去啊。再说了,到一个地方,熟悉环境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工作也不急在这一时,要是什么事儿都不闻不问的,哪天踩了雷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姜凝甩了甩头发,“不过姑奶奶现在是体育版块新人了,而且被分到了热门项目。”   “什么项目?”   “足球。”   叶晚意差点笑得把饭喷出去:“足球?热门是热门,姑且不说你专业知识怎么样,就咱们国内足球这个行情……似乎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姜凝咳咳两声,严肃起来纠正道:“这你就不懂了,有人愿意骂总比没人关注强,真要是被分到冰球那种才要去哭呢。足球哪一次比赛不上热搜?球员吃个饭泡个吧也能写他个几篇通稿了好嘛,还不愁没人看没人评论。”   也是,黑红也是红。如果没人关注,点击率可怎么办呢。叶晚意不禁有些担心,她要写的这篇稿子要话题度没话题度,受众群体还少,关键是也不准用视频和音频,纯文字的采编稿这年头还有多少人看啊。   “听说那个法语频道的主播岗位水很深,你选不上,也正常。”姜凝宽慰好友。   “嗯,听说内定好了。”   “你都知道啦?”   “我就知道一点点,还是面完试许淮远跟我讲的。”   “你们部门许淮远,在麒麟可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脾气古怪,六亲不认,大小栏目节目频道的生杀大权都捏在他手里。”   “确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内定人选就是他推的。”姜凝放低音量,“听麒麟的老人说他之前干的事儿,都是把广告事业部塞进来的各种关系户折磨到受不了自己走人,这回竟然屈尊降贵为一个新人开了金口呢。更离奇的是,人事那边说,一直跟他不对付的广告事业部负责人,竟然没出来唱反调,反而还坚决要求人事就用那个新人。两波对立势力意见空前一致,你说这是何方神圣大小姐才有的面子?”   叶晚意对那个人是谁不感兴趣,倒是奇怪,为什么这两个部门就水火不容了,她问:“这两个部门负责人之间有过节?”   “不是啦,我们上学那会儿大家不都被教育媒体人都该有新闻理想、初心与担当嘛。”姜凝表示,“自古以来,文人嘛,都有点清高的那个劲。但是现在行情不同了,广告商是金主爸爸,没有他们投钱,你节目创意再好,也没钱做啊。广告事业部的人出去当孙子陪酒辛辛苦苦拉赞助投资广告,自然觉得他们自己是养活别的部门的爸爸,高人一等。但是传统部门这边不待见他们啊,他们觉得那群人不懂新闻不懂媒体,只会吃喝玩乐骗客户,所以互相看不顺眼,摩擦不断。这些年他们广告事业负责人一直向大老板提出改制,要让许淮远那边的人也背点广告指标,让他们体会下工作的不容易。”   叶晚意皱了皱眉:“这不合适吧,记者去拉广告?各司其职不是挺好的嘛。”   “其实好多新公司就是这么要求的,整体行业不好,当然就要改革。只不过麒麟还没改。现在这社会,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正常不正常,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真要是和KPI挂钩,该出去拉广告还是得拉呀。实习生最惨了,哪缺人往哪安排,有时候别的部门也能使唤你,真要是定一个拉广告的转正考核,可就惨了。”   “老许那种人……”叶晚意摇头,“不像是能拉到广告的人,本来就是各人性格不同嘛,他就长着一副铁面无私宁死不屈的脸。而且有的人天生就不擅长干这事儿,比如我。我感觉改制不靠谱。”   “反正许淮远也不是吃素的,他也没少给广告事业部添乱。节目如果特别烂,人家金主爸爸的广告达不到投放效果预期,也是会翻脸的,一翻脸倒霉的还不是广告事业部。所以这俩部门总撕,但是彼此又干不掉对方。”   “这属实属于互相拿捏,极限掰扯了。”   “所以就更加让人好奇,这回这个天降紫微星到底是谁啊,能得到两拨势力垂青。”   “到时候,看谁选上不就知道了。有时候,关系户实力也不差的,只是人家有人保驾护航,实力加关系,等于上了双重保险。”叶晚意看着自己工牌上的照片和实习生三个字,不禁有些怅惘,感慨地问,“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想做的节目啊。”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咱俩先挺过实习期。”   “嗯。你之前有行业经验,问题不大,我这……哎,不好说。”   “安啦安啦。”   “可能在Y市待久了,安逸惯了,再到北京来闯,总觉得心里没底。”   ……   吃完饭,叶晚意买了杯咖啡,带回去孝敬她的小周师傅,点击率的事情她还需要再跟他好好探讨探讨,另外就是,她需要快速熟悉部门其他的人。   “像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报告的价值吗?据我所知,这种也就是外交部去高校宣讲,想让更多的学子报考他们部门而已,根本没什么宣传点和爆点啊,普通人也不会怎么关注,点击率怎么上去?”叶晚意拿着咖啡,虚心请教小周。   小周听叶晚意一口一个小周师傅的叫自己,又是买咖啡给自己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关键性格这么好不说,长得还那么好看,这会儿她拿着本子过来问了好几个问题,一边问有时候还一边记录,靠得有些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衣服香味,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口干舌燥,所以都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点击率的,文章写好了没什么大错就行。”小周喝着咖啡,压了压,耐心解释道,“麒麟有一些栏目发的东西就是没什么人看的,但是又不得不发,就是一个宣传口径。你想啊,和咱们一起去的还有总台呢,官方活动嘛,总是要去一下的,到时候稿子出来一宣发,这事儿就结束了。B大自己的宣传部也不过就是转载一下我们的实时新闻稿到他们官网上。”   “这样啊……”   “而且他们会给你列好采访问题框架,你可千万别想着求新求异,会被骂死的。就规规矩矩地完成工作就好了。”小周撇了撇嘴,联想到自己的血泪教训,“反正我是吃过这个亏的,所以提醒你一下。”   “嗯,多谢提醒。”   “你把最基础的事儿做好,千万别出错,到时候得到老许首肯,你就能参与新闻资源分配,那可就是各自凭真本事博版面了。这一点,咱们部门还是很公正的。每周选素材,和每天上新闻之前的点评组会,那可是刀刀见血的。”   “好!”   “那个……”小周有点支支吾吾。   叶晚意以为他还有话交代,一脸认真地听着。   “你有男朋友了吗?”小周脸有些红。   叶晚意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光秃秃的,她竟然忘记戴戒指了。   “我结婚了。”叶晚意笑容可人,不带任何杂质,也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她大大方方解释道,“没有男朋友,有老公。”   小周有点意外,不过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掩饰尴尬:“啊?我还以为是单身的小姐姐呢。还想着要是你单身,我也单身,咱俩可以试着处一处呢。”   “不是啦。已经是已婚妇女一枚了。”   “姐夫是干嘛的呀?”小周迅速切换称呼,记者刨根问底的习惯也出来了。   “外交官。”叶晚意发现自己说出口,竟然有一丝骄傲的感觉。   “哇,好厉害啊!那你这回采访更不用担心了,有啥问题找姐夫嘛,毕竟都是他们内部同事,好说话。”   叶晚意笑笑回应,没再搭话。   回到工位,叶晚意又细细端详起自己的手指来,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样的误会,她决定以后都把戒指戴上,之前回Y市摘下之后她竟然忘了这一茬。   不知怎么,从戒指,她又联想到了沈星河。之前断联的8年里,她好像很少会想起这个人,就像是用橡皮擦把学生时代抹去了一样,她选择性遗忘了,然后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都能保持高度的专注并且拼进全力,闲暇时光也依旧是想着怎么实现一个接一个的目标。   但是最近,伴随着彼此身份的转变,或者说,身体的关系那样亲密之后,叶晚意惊奇地发现,她在空闲时间,经常会想起他。想他在干什么,想他会不会也会在休息的时候想起她,就是单纯的想毫无私欲和杂念的那种,想他如果被问到有关妻子的话题,会如何作答。   叶晚意摇摇头,调整思绪。她想,她不能这样,这不是一个好苗头,因为好奇和纠结就代表着被动,代表着沦陷,而她,在任何一段关系中她都想做有选择的主动一方。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已经躺在坟墓里的人竟然对从未曾有过的爱情燃起了一丝幻想,这肯定是疯了。   叶晚意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开始投入工作。   说明自己是麒麟传媒最新对接人之后,宋雪那边回复得也很快。她把之前给小周的问题清单转给了叶晚意,还发了一个活动流程和采访注意事项。   叶晚意收完这些文件,她忽然觉得,似乎不用去现场也能写出稿子,果真如小周所说,毫无发挥空间,纯当打好基本功给领导展示自己的吃苦耐劳和听话态度了。   “姐姐好巧啊。”   下班回家,叶晚意竟然在电梯口遇见了宋雪,她很热情地主动打招呼。和沈星河平日里上班时的黑白灰色系不同,宋雪的穿着打扮十分明艳,长发飘飘,明眸皓齿,神态中总是透着股青春的年轻气息,像一朵艳丽的玫瑰,花瓣上还有着清晨的露珠。   “你好呀。”叶晚意回以微笑,“没想到工作上咱们还能有交集。”   “对呀。而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和师兄结婚的人竟然是姐姐你,上回扶你去四楼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原来那就是师兄的宿舍。”宋雪低头看着她的脚,“姐姐你腿好了吗?”   “好了。谢谢你关心。”叶晚意按下电梯按钮。   “师兄也是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嘴巴严得要命,平时问他关于你的事情他都不说,只说是同学。”   “是吗?”叶晚意不知道怎么回,有一搭没一搭地就着话敷衍着。   “而且这婚结的也太快了吧……”宋雪捂着嘴,凑近悄悄问,“姐姐你是不是……”她指了指肚子。   叶晚意摇头,听这话感觉有些不舒服。   “那咱们B大见,到时候活动结束一起去吃食堂,好久没吃,还有点想念那一口呢。你也好久没吃了吧?”   叶晚意踏进电梯,按了一个3一个4,坦然纠正她的误会:“我不是B大毕业的。”   “哈?师兄说是同学,我以为跟我们一样呢。不好意思啊,那到时候我们请你吃,我们部门清一色的B大校友,一定给你们媒体招待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好,谢谢。”   电梯到三楼,宋雪和叶晚意道别。   等到电梯门阖上,叶晚意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许久没有想起的失败经历,高考滑铁卢的那根刺又涌上了心头。   不过,又怎么能怨得了别人呢?怪只怪自己太无能。   不愿意提起和自己差一大截的妻子不是人之常情嘛,在家里千好万好,在外面却都有各自的社会身份和地位,天差地别。   沈星河下班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本来约好六点半去超市采购东西来着的,他晚了半小时。   “走吧,我们现在去超市。”他站在门口,没有换鞋。   “我今天有点累了,不想去了。”叶晚意在沙发上看电视,目不斜视,没有看他,“回头在网上买吧,那样更省事。”   “好吧。”沈星河这才在玄关换了拖鞋进来,“你不是说喜欢看超市排列整齐的货架,觉得能治愈强迫症?”   “不想动。”   沈星河也没强求,想着大概是上班第一天,比较累。   “你吃晚饭了么?”他轻声询问。   “吃过了。”   “我下碗面,你要不要再来一点?”   “不用了。”   气氛有些不对,说不出的低气压,沈星河自己解决晚饭的时候,叶晚意先去洗了澡。洗完出来,她面无表情,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向了卧室,盖了被子准备睡觉。   凭借沈星河对她多年的了解,以及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在生闷气。但是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他毫无头绪和线索。   以前上学的时候,沈星河就惹过叶晚意一次,他也不是故意的,所以觉得没必要道歉,没想到她竟然能一个月不和他说话,每天若无其事地上课学习,把他当隐形人,冷战的本领简直是杜鲁门传人,关键是当你拉下脸去求和的时候,她竟然一点儿台阶都不给你,理由是那句困扰万千男人的烦恼:你错哪儿了。   她不像有的女生,只求一个态度,无脑哄一哄敷衍一下就行,再不济买点礼物花点钱,她的问题如果不解决,就永远是问题,心结打不开,就永远是心结。   如果不知道错在哪就盲目认错,那就是罪加一等,错上加错。   即使知道错在哪,她还要把你推得远远的,然后看你会不会一次次地再去找她。   年少轻狂的沈星河和她斗气,两个刺猬一样的人,温暖过彼此也伤害过彼此,八年没有联系的日子,是他们年少意气的结果,谁也不愿意做先低头的那个。   不过现在的沈星河已经是一个快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他在职场如鱼得水,早已学会如何处理各种棘手问题。Happy wife,happy life.他现在有充足的耐心、恒心和信心,去解决妻子的问题。脸皮这种事情,在家里的时候,偶尔不要也无伤大雅。他甚至觉得之前和叶晚意提议结婚的自己是天才,因为有了这张结婚证,按照叶晚意的行事风格,她就不会忽然不告而别或者贸然提出离婚。这是属于成年人的自觉。   叶晚意躺在床上,灯也没开,眼睛虽然闭着却毫无睡意,她听见沈星河洗碗洗锅的碗碟声,再然后他去了浴室洗澡,水声也让她心绪不宁。   翻来覆去,她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她凭什么生气,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去惩罚沈星河,他做错了什么呢?就好像高考那一次,他本身就是北京人,回来考试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她有什么资格跟他发火,嚷嚷着所谓公平?   然而她也不能控制自己。她忍不住想,他会发现自己在生气吗?可是发现了又怎么样,他一定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然后厌烦吧。   就在她各种念头在头脑里打架的时候,被子突然一动,床垫往里一陷,同款的沐浴露香味慢慢在空气中弥漫。   她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他抚着自己的腰,轻轻摩挲。后颈越来越痒,叶晚意的身体竟然已经不由自主地进行了回应。   他的信号很明显。这是夫妻之间的义务。   她忽然觉得更委屈了,原来,所谓的妻子,也不过是他工作之余用来……用来解决□□的人,只不过那一张纸赋予了这个人以合法身份。   她往床边挪了挪,想逃离他的气息,因为她抵挡不了他的挑逗。   沈星河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并且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黑暗中,两人都不说话,大有在较劲的意味。   叶晚意半个身子都快到了床边,她再挪,就要从床上掉下去了。只是黑暗中她没发现,有一只手已经提前护在了边缘。   无路可退,叶晚意索性转过身,用手抵着沈星河,负气说道:“我要睡觉。你离我远一点。”   “不行。”沈星河不仅拒绝,还毫不费力地就揽着她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一靠。   “你这是要干嘛?”叶晚意怒了,“我不愿意!”   奈何她刚想起身,便被男人箍着了,他翻身压在她身上,悬殊的力量差距,他一只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动弹不得。   “我们谈谈。”   “你这是谈话的方式吗?”叶晚意冷声质问他。   “那你又是什么处理问题的方法?冷战?单方面宣布我死刑?”他眼神如炬,语气严肃,说话间,两人的鼻尖贴着,气息混在一起。   “我说我要睡觉,不可以吗?”叶晚意嘴硬,不承认自己在闹脾气。   “不可以。”   “你!”叶晚意无语,“你不讲理!”   “你先不讲理的。”打嘴仗,沈星河也不是吃素的。   “我什么时候不讲理了?”   “那为什么拒绝谈话?”   “有你这样用暴力手段逼迫人在谈判桌上和谈的吗?外交礼仪白学了?”   “好。”沈星河依然没有放开她,反而把她两臂推举过头顶,握得更紧。他对着她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那我们换这种友好的方式。”   “什么嘛!?”叶晚意没想到他会亲自己。   她话没说完,那边便把她的嘴给堵上了,又亲了一口。   “沈星河!”叶晚意气息有些乱,依旧不忘发出警告,“我要生气了!”   “那就生气啊。有火就发出来,憋着算什么本事。”沈星河表示,“什么时候愿意好好沟通,什么时候我不亲你。你看着办。”   “你要不要脸?你是无赖吗?”   “不要脸。”沈星河回嘴,“无赖?禽兽?你还有什么词汇,洗耳恭听。”   眼看着他下一步就要往脖子那里发起攻势,叶晚意赶紧认怂,因为他和她都知道,那里是她的敏感带,他一碰,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嘴巴再硬,都会败给自己的本能。   叶晚意彻底输了,她破功了,这样不要脸的沈星河简直无敌,她玩不过他。   “谈谈谈……我们谈话解决,你先松开让我缓一缓。”   “这下老实了?”沈星河手臂一伸,打开顶灯开关,卧室瞬间明亮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叶晚意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皱着眉头,在考虑措辞,她不想显得自己太小气或者过于无理取闹。   “有什么说什么,别打太极绕弯子。沟通的第一要义是诚实。”沈星河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直接否了她的想法。   “我不知道怎么说。”叶晚意叹气,她说不出口。这个是实话,并不是托词。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没有人是完美的,好的一面,坏的一面,阳光的,阴暗的,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活人。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而是要过日子的啊,你不开心你也不说,那你觉得我就能高兴了?我装作看不见每天正常上下班?你觉得可能吗?”沈星河极具耐心地在和她讲道理,引导她说出心里的话。   叶晚意低着头:“我遇见你同事了……”   “宋雪?”沈星河仅凭同事这两个字,迅速就猜出了正确信息,因为她对接媒体工作,且住的近。   “嗯。”   “她怎么?”   “不是她的问题。”叶晚意解释,“是我小肚鸡肠,你们都是B大校友,名校毕业,我一个普通一本,受了刺激。”   “嗯。”沈星河点头,“继续。”   “没了。”剩下的叶晚意不愿意说,这简直跟把人扒了公开处刑一样。   “骗鬼呢?”沈星河笃定问题关键还没讲出来,威胁道,“不老实我可严刑逼供了。”   严刑逼供……回想起刚才他所说的友好交谈方式,叶晚意已经不能直视这个词了。   “聊天的时候,她无意中说你在单位不怎么愿意提自己老婆,然后只说是同学,她误以为我也是B大毕业。”叶晚意把枕头朝沈星河一扔,“我说完了,可以睡觉了吧!”   “所以你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觉得我是嫌你丢人才避而不谈,甚至还有意无意模糊你的毕业院校?”沈星河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是是是!我就是这么一个自己没本事还小心眼的人。”叶晚意索性破罐子破摔,“你现在认清我了?看透我了?”   “嗯。我算是看透你了。”沈星河盯着她看,并且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叶晚意不敢和他对视,她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失望和厌恶。谈话结束了,她只想逃离。   沈星河欺身过去,不准她走。   “叶晚意,你不仅喜欢妄自菲薄,还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胆小鬼和懦夫。敏感又多疑,还拒绝沟通。”沈星河停顿片刻,将她包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像在轻柔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猫,“还喜欢逞强。”   “我看透你了,你又真的了解我吗?”沈星河叹息,“我说过,有什么问题,要跟我讲,我以人格发誓,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假话。你的问题,你所困惑的、顾虑的、不确定的,可以反反复复找我亲自确认,我不会厌烦,而不是用别人那些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的话来惩罚自己。”   叶晚意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   “宋雪怎么说的我不管,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从来都不是唯学历论的人,更不会因为一个人外在的毕业院校、家庭环境等等因素去轻看一个人。”   叶晚意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知道是自己错了:“对不起。”   “自己要看得起自己。”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知道你的高考输在哪里吗?”   “不知道。”   “输在心态。你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努力,为什么中考的你可以考到全市前十,因为那时候你已经提前被Y中录取,考试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最终结果,考得好考得不好都不会有影响,所以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情况下,你发挥出了自己正常的水平。高考则不同,你太想考好了,你要证明自己,你想通过这一考扬眉吐气……杂念太多,心态不稳,运气也不佳,所以你败北了,并且输得很惨,这一击,甚至让你好几年都爬不起来,也许现在,依旧是你心里的一根刺,稍稍一碰,伤口的疤就会被掀开,里面的肉还是烂的。”   “别说了好吗?我不想听。”叶晚意感觉自己弄湿了他的睡衣领子,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忽然发现这眼泪怎么擦来擦去还是有。   “当你变得足够优秀的时候,就没有人在意你失败的过去了。”沈星河把她身子板正,“路上有坎儿,摔了,疼了,哭完还是要往前走的,而不是永远记着那个绊倒你的坎,它存在的意义,只能拦着那些不敢往终点走的人。”   叶晚意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有泪痕。   沈星河终究是舍不得,心疼地为她拨弄好额前凌乱的碎发,冰凉的薄唇,从眼角到脸颊,温柔地用数不清的吻替她擦拭着泪水。   “我真的行吗?”叶晚意真的很害怕拼尽全力后,得到的结果依然是失败,没错,她就是心态不好,她是输不起的人。   “你行的。”沈星河拍拍她的背,“不哭了,好吗?”   叶晚意点点头。二十七岁,这是她第一次在沈星河面前哭,好像也没什么丢脸的。好像也可以不那么坚强,好像也可以发一发小脾气。   “我是不是很幼稚,情商很低。”叶晚意觉得和他比起来,自己在人际交往和亲密关系这一块,简直是不及格。   “跟我比起来,确实有点。”沈星河笑着开玩笑。   叶晚意一记拳头招呼过去:“我这样说是想让你说不是。”   “好好好,不是。”沈星河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他知道,她在慢慢卸下防备,一点一点信任他。   情绪稳定过后。   “所以,现在可以睡觉了吗?”叶晚意问。   “你指的是哪种睡觉?”   “睡觉还分哪种?”叶晚意明知故问。   “当然。”   “……”叶晚意拿起被子,幽幽地看着他,“沈星河,你刚才可是欺负我来着的。”   “那叫友好沟通。”   “那……我是不是得对你进行友好回应呢?”叶晚意猛地掀起被子,往沈星河头上一蒙着,捂着他不让他动弹。   “哈哈哈哈。”叶晚意看他被自己扑倒蒙在被子里,弄了半天人也出不来,笑得不行。   “叶晚意……我发现你真的是……又菜又爱玩。”沈星河刚才故意逗她才没从被子里出来,哪知道她那么猖狂,大有“谋杀亲夫”的意思。   “喂喂喂!打住打住!停火!”一个不留神,沈星河立马反客为主进行反扑,他还挠叶晚意的痒痒肉,弄得她连连求饶,“我怕痒!”   “求饶得有个求饶的样子,你说是不是。”沈星河才不听她的,先挑衅的可是她。   叶晚意实在是扛不住了,只能投降,抛出丧权辱国条约:“睡衣!”   “嗯?”   “睡衣不是还有几套吗……我们去试……求你了,别挠我痒痒肉。”   “成交。”沈星河停手,然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叶晚意,你好像还欠我一笔债。”   “什么?”   “高考结束那一回,你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这旧账翻得是不是有点久远……”   “就说是不是你,骂没骂吧。”   “嗯,怎么?”叶晚意理直气壮,大有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气势。   “是不是得弥补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怎么弥补?”叶晚意狐疑,她觉得沈星河在憋着坏水。   “先欠着吧,等我以后想到再说。”   “你过分了吧?”   ……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出门去上班。沈星河开车把她送到地铁口,她下车,朝他挥挥手。   “路上慢一点。下午宣讲会见。”   “嗯。”他目送她下地铁口,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发动车子驶离。   叶晚意坐上地铁,她摸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觉得心里暖暖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觉得自己运气好过,但是这一回,她想,是不是老天开始眷顾她这个命苦的孩子了呢?   从未觉得这样有力量。那是她失去了很久的,可以战胜失败的勇气。   【妈,等过段时间工作稳定下来,我带他回去见您。有一些事情,我会当面跟您解释清楚。】叶晚意编辑完微信消息,想着,也许是时候该向妈妈坦白了。因为,她不想再把这枚戒指摘下来,藏着掖着,她想一直光明正大地戴着,收获家人的祝福。   只是,叶晚意没想到的是,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把她和沈星河的这层关系告诉了妈妈,但是,告诉的信息却是完全错误的,那人知道沈星河已婚这点不假,但是,却不知道他的领证对象是叶晚意,导致全家人都以为叶晚意是插入人家婚姻关系的小三,还被渣男傻乎乎地骗到了北京。 第37章 暖   宣讲会下午2点开始, 在麒麟的食堂吃过午饭,叶晚意一个人拿着录音笔、笔记本等最基本的设备打车去B大,她今天早上出门特意化了淡妆, 发尾卷了些弧度,穿了一身杏色经典款早春风衣, 里面内搭蝴蝶结领口的白衬衫和修身9分黑西裤, 脖子里挂着记者证,脚踩着高跟, 她昂首挺胸地走进这座令无数人,也包括她自己,十分向往的高等院校,步履间带着沉着与自信。   B大外语学院、学生会、宣传部及dang委联合主办这次活动, 地点定在了学校最大的礼堂,座位可容纳两千多人, 许多国内外的重量级嘉宾都曾在这里举行演讲,使用这座礼堂, 是校方给予承办活动的最高等礼遇。   两辆红旗H7低调驶入B大, 停在礼堂西门,看车型和车牌,大致能猜到,这应该是外交部公务出行的专用车。   沈星河和王司长坐第一辆车, 第二辆车是唐礼和宋雪。四人下车,与校领导简单握手寒暄后,在学生会干事的带领下, 走特别通道进入了礼堂内部。   遥遥望去,叶晚意一眼就从簇拥的人群中看到了沈星河的背影,他着一身黑色西装, 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叶晚意出示记者证,按秩序排队进入礼堂,媒体区被安排在礼堂第一排的最右侧区域。活动在B大热度很高,还未到开始时间,礼堂便已经座无虚席,叶晚意转过身往后面望过去,黑压压的一批,过道和后面都占满了人,有的手上还抱着书,可能刚下课就赶过来了。   年轻又富有朝气的学生脸上个个洋溢着笑容,眼中有好奇、有期待,还有对未来的希望。   “本场活动禁止用手机等设备进行动态拍摄,相关图片也不建议发至社交网络,还请同学们进行配合哈。”开始前,主持人进行了一个不成文的友情提示。   这是一场为外交部遴选及鼓励B大学子报考国考中的外交部岗位而进行的宣讲会,主持人隆重介绍之后,伴随着热烈的掌声,此次参与活动的四位外交部嘉宾入场就坐在主席台上。   非洲司司长王彦,非洲司二等秘书沈星河,职员唐礼、职员宋雪。   主持人介绍了四位的履历,并且提到后三位均是毕业于B大的学长学姐。   舞台正中央的幻灯片先播放了时长10分钟的新中国外交简史,又用一个短视频介绍了外交部的日常工作和职能划分,王司长发表致辞,真诚感谢B大自建校以来向外交部输送的优秀人才,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B大人报考外交部。   王司长虽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但是声音洪亮,话语铿锵,说话间那股老僧入定的气势和幽默风趣的风格令现场时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自由提问环节,可能是因为王司德高望重让人莫名敬畏胆怯,而唐礼和宋雪资历尚浅,略显稚嫩,所以到最后被学生问得最多的是沈星河,后来几乎成了他的专场问答会,他手上的话筒根本递不出去。   “太帅了,真的,而且还不是那种肤浅没有灵魂的皮相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修养与气质,温柔和儒雅,能不能给我一个提问的机会啊……”   后面学生感慨的声音传到了叶晚意的耳朵里,不得不承认,工作状态下的沈星河,那种魅力,真的很难让人不多看他几眼。   话筒递给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他向沈星河抛出了一个比较实际也有些尖锐的问题:“作为B大毕业生,毕业之后的选择有很多,您觉得从个人角度而言,外交部会是一个好选择吗?网传新人进去,如果没有什么背景,会被派到艰苦的国家,顾不到家庭离婚率高不说,甚至工作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在北京买得起房。您能谈一谈,实际的福利待遇,外交部到底适不适合我们这样出身寒门想靠读书改变命运的穷学生?”   台下窃窃私语,主持人的表情有些僵硬。   沈星河笑容和煦,回答的时候十分真诚且有耐心:“感谢这位同学的提问。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不是没背景的人就会被派去艰苦的国家,而是所有人都要服从命令,根据组织安排去派驻地。我父母都是外交官,进入外交部六年,我外派2次,去的都是非洲国家,虽然我不认为那里艰苦,但是组织会根据地区情况给予不同程度的补贴。事情总是需要人去做的,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和任务去完成,你觉得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总会有人为了国家舍弃父母、子女、财富与自由。外交部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不是陷阱更不是跳板,这份工作仅仅是一个选择,一个带着情怀与初心的选择。所以,这位同学,不要把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寄托在别人的三言两语上,只有你自己的本心,才能做出最中肯的评判,到底值不值得。”   没有任何的官话和套话,一番话,全是肺腑之言和对年轻后辈的提醒与分享,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叶晚意知道,他走到今天,绝不是靠什么背景,哪怕父母均是外交官,爷爷是退休老干部,他也从未在单位行使过任何特权与便利,他有他的气节和追求。   “终于轮到我提问了……”一个女生兴奋地拿起传到她手上的话筒,一脸娇羞,旁边还时不时有同学轻轻推她。   沈星河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十分认真地看着那位女生,仔细聆听问题。   “就是……你有女朋友了吗!?”女生鼓足勇气,在姐妹的怂恿下,大声问出了现场大部分女生都想问的问题。   现场的气氛严肃又活泼,沈星河粲然一笑,下面起哄声一片,都想知道这样极品的男人,到底有没有主,他年轻有为,事业有成,未来无限可期,谁能不动心呢。   沈星河笑着转头看了一眼王司,眼里有些无奈,这个场合不应该问这些私人问题的,和校方的沟通唐礼那边还是存在一些问题,王司没说话,像一个慈爱的长者看着沈星河,轻轻点了点头,那表情似乎是在示意他但说无妨,刚才那问题太尖锐现在活跃下气氛也无伤大雅。   年轻人就是这样敢想敢说敢问的,青春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学生更是充满了热情与活力。   沈星河伸出左手,掌心朝内,掌背朝外,无名指上一枚钻戒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我已婚。”他笑着回答。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目光转向媒体区域的方向,叶晚意静静坐在那里,同样也看着这个优秀的男人,回以微笑。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互动,虽然很短暂,但是却牵动了叶晚意的心,她的心跳如小鹿乱撞一般加快,谁能不为他出色的谈吐和气质折服,谁能抵挡他那一双深情的眼眸。   叶晚意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戒指一展示,那句已婚一出,台下一阵哀嚎,毕竟已婚,大家都没戏了,已经不是男女朋友层面的事情了。   “小唐还是单身。大家有问题也可以找他探讨。”沈星河开玩笑,指了指唐礼,随后将话筒递给他。   ……   叶晚意将现场的细节和提问一一记载到笔记本上,录音笔录了些,但是有些不适合报道。旁边总台的记者朋友看她脸生,散会时,和她闲聊没几句便先走了。   活动结束,人散场得差不多后,她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走是留。他应该在忙,这种时候不太适合去找他,于是,叶晚意准备给他发条信息说一声之后,就先走。   信息编辑到一半,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已经来到身边。   “一起吃饭吗?”沈星河问,他身后还站着一众人,王司,唐礼,宋雪,还有学校里的一些人……   叶晚意吓了一跳,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沈星河,那表情似乎是在说,你现在怎么能来找我。   “这是我妻子,叶晚意。”他转身,笑着对身后的一众人介绍她的身份,坦坦荡荡。   “工作结束了,现在是晚饭时间,属于私人活动。”王司上前,露出亲切的笑容,缓缓说道,“小叶,跟我们一起吧。吃完你们小俩口正好一起回去,何必分开走呢。”   “好。”叶晚意点头。   “这就是嫂子呀……哇。”唐礼笑嘻嘻地看着叶晚意打招呼,“师兄果然有福啊。”   “你们好。”   宋雪点了点头,回道:“你好。”   于是,一群人,有说有笑,呜呜泱泱去了学校的食堂包间。   沈星河和叶晚意走在人群的后面,他看着有些愣神的叶晚意,牵起她的手问:“怎么今天呆呆的?”话说出口,语气显得宠溺极了,像带着小孩出门一样。   “哪有呆呆的?”叶晚意反驳。   他摸了摸她的头,看她穿得单薄,不禁把她的肩膀拥得更近:“穿这么少,看来是冻傻的。”   “我才不冷。”叶晚意仰头看他,“暖着呢。”   “真的?”   “嗯。”心里特别暖。 第38章 让我有个准备……   虽说是第一次和沈星河他们单位的人一起吃饭, 但是气氛却十分轻松活跃,大家都很照顾她,尤其是王司, 亲切和蔼,看到叶晚意有些拘谨不说话, 还主动提一些她能搭上话的话题说, 一点儿也不拿她当外人。   从B大的趣闻轶事,到最新的国际形势, 以及家长里短,谁没对象,谁家小孩成绩不好……大家伙说的也不过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叶晚意听着,忽然有些感慨。曾经她所羡慕和向往的外交官职业, 光鲜亮丽的背后却是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很多难以言说的烦恼和苦涩。父母的养老的问题, 夫妻的异地问题,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也免不了俗。   唐礼侃侃而谈, 聊开了之后甚至嚷嚷着要组织分配对象, 宋雪则安静许多,她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和吃相,时不时附和两句,如果和你不小心对上眼神, 便莞尔一笑。   女人之间的磁场是很奇怪的,叶晚意有一种直觉,宋雪不喜欢自己, 她的眼里虽然含笑,但是却有一种叶晚意说不上来的东西。   饭局结束,叶晚意蹭了一回红旗专车, 和沈星河、王司坐在一辆车里。   趁着沈星河还站着同宋雪唐礼两个人道别,王司在车内单独和叶晚意聊了起来。   “小叶啊,星河其实这段时间属于回国休假状态的,但是司里事情多,他也就主动都担着了。”话语间,王司充满了对沈星河工作和为人的认可,他无意多管下属的私人生活,但是依旧想表个态,以一个领导、长辈的身份,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圆圆满满地过日子,“生活上,他要是有什么顾不到的,还请你多担待些。他这人,从来不会把自己个人的难处说出来,天大的事儿都喜欢自己扛。”   “我知道的,谢谢王司。”   “小叶有随任的意愿和打算吗?记者其实还好,不像我那个时候,老婆只能在使馆里打打杂。”   叶晚意压根没想过这个事儿,关于随任,她也就知道个大概,无非就是拖家带口一起去外派。王司问这么直接,她有点懵,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么回答。   “王司……”沈星河刚上车,就听见随任两个字,他皱着眉,替她解围道,“您怎么还问起随任的事儿了,她肯定还是待在国内好的。时代不同了。”   “随便问问嘛,你看你还急了。”王司叹息,转而说道,“也是,现在肯定还是待在国内好。”   ……   到家后,叶晚意去书房,准备连夜把稿子赶出来,沈星河洗完澡则躺在一边的床上,悠哉悠哉地拿了本书翻着看。   “准备弄到几点?”沈星河看她那架势,大有写不完就不睡觉的架势。   “快好了。”叶晚意说,“刚上班,勤快点肯定没坏处。初印象很重要,我们领导出了名的怪咖。”   怪咖……   沈星河笑了下,也没多说什么。   叶晚意关于宣讲会的稿子准备了两篇,中规中矩的报导一篇,又从揭开外交官神秘面纱这层角度,另辟蹊径,讲了讲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外交官和他们真实状态的一些误区,完稿之后,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才邮件发送给小周,并且抄送给了许淮远,表示除了常规报道之外,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得到一些指正和建议。   发出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然而许淮远竟然在半小时之后,回复了邮件。   可。   就一个单字。   叶晚意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是得到了认可。理论上,领导交代下来的工作,你只要顺利完成,不出什么错便可,但是这种人是最容易被遗忘的,如果你想用最快的速度获得机会和晋升,以及资源的倾斜,那么你就需要做出超预期的事情,因为在领导那里,你把事情做好是应该的,事情做得漂亮又能展现出自己的企图心,勤奋加天赋,谦虚加努力,没有人不喜欢用这样的人。   钻进被窝的时候,沈星河还没睡。   叶晚意不知是稿子写得太兴奋还是怎么,竟然也毫无睡意,她轻轻戳了戳他。   “随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问这个?”   “好奇。”   “通俗来讲就是,我去哪儿,你可以跟着我去哪,给你一份最低工资保障生活,在使馆里干一干最基础的差事,诸如打印、扫地、做饭等。”   “有编制吗?”   “没有,属于临时工。不过你可以参加每年的内部考试,去竞争一些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   叶晚意继续问道:“那随任的多么?”   “以前多,尤其是六七十年代那会儿,国内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跟着出去虽然条件没好到哪儿去,但是至少饿不着。但是那时候只允许配偶一个人随任,如果老人帮不上忙,孩子留在国内没人照顾就是个大问题。后来经济好了,政策也改了,未满十八岁的子女也可以拿着外交护照一起随任,并且在当地上学。但是基本没有人带孩子出去,因为你隔个几年就换一个国家,孩子总是转学,有的还是不同语言的国家,学习一点儿连贯性都没有。”   “那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呢?”   “很少。一来是,双方能结婚,肯定都是比较优秀的人,有多少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父母、朋友、事业和工作,完全为另外一个人服务呢?况且,现在的人,已经不需要附庸别人来生活,尤其是女性。二来,即便随任了,那种枯燥、陌生又充满着不确定的异国他乡生活,很容易让一个人对当初的决定产生怀疑,再回国重新开始事业,你已经和别人有着几年的断档。”   叶晚意沉默了一会儿,人都是习惯性趋利避害的,她想,随任不随任这个问题如果抛到自己面前,又会作何选择呢?   “离婚率真的很高吗……你们单位?”   沈星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自己身边的例子:“我父母都是外交官,他们离婚了,边泽母亲也是外交体系的,在他小学的时候离婚,王司……目前是二婚。”   叶晚意有些惊到了,他们单位这是婚姻绞碎机吗……   “为什么会这样啊?”   “有很多种因素吧,比如,几年见不到一次面,你需要另外一半的时候他都不能出现在你身边,孩子夜里发烧只有你一个人照顾,陪床的时候上个厕所都要找护士说一声才敢去,这时候如果有其他人对你嘘寒问暖,知冷知热,很容易就会冲击原先的那段感情,你会想,我为什么非那个人不可,我又为什么一定要过那种生活。再比如,你牺牲了很多,付出了大半辈子,作为家属,你除了婚姻,没有任何其他社会价值,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一事无成,但是你的配偶,却一步步往上走,随着职级越来越高,你们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办公室里新来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她们年轻、活泼、有朝气,正常的工作交往间都难掩对上位者的崇拜,又有多少男人在这个时候记得糟糠之妻不可弃?”   “你觉得你会离婚吗?”叶晚意问。   “我不想离婚。”沈星河如实回答,他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会,不想是主观态度,至于会不会这样的客观结果,没有人敢保证。   “在我小的时候,我父母离婚,当时的我就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而现在,也许是阅历的增长,或者说看待事情的心态更成熟了,我早就已经释然了,我甚至可以理解他们当初的决定。”   叶晚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可能是沈星河分析这个问题的时候语调过于冷静了,也可能是他的话语中传达出来的悲观,让她不禁也陷入了惆怅。海誓山盟可能真的敌不过柴米油盐,所以这也如他当初所说,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这段婚姻里可能会有爱吧,也可能没有,但是他会承担一个丈夫的责任。从领证到现在,他做得一直都很优秀,这是由他的人品决定的。他的好,是给妻子的。   “希望我们不会离婚吧。”叶晚意故作轻松地回了一句,“如果……如果之后你喜欢上别人,或者是有离婚的想法,麻烦提前告诉我一下,让我有个准备。”   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许久,沈星河的声音响起。   “好。”   “你下次外派……是什么时候?”   “在等升职的任命,不出意外,几个月后吧。”   叶晚意还有许多话想问,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   第二天一早,由于昨天夜里失眠,醒了好几次,叶晚意起床的时候眼睛都有些水肿,沈星河早已出门,她紧赶慢赶,在快要迟到之前,收拾好东西出门上班。然而,就在路上的时候,接到了姨妈的电话。   “晚意,你要是放假,抽空回来一趟吧。”   “怎么了?”她听姨妈语气不太对。   “你妈昨天血压一下子高起来,昏倒了。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就打电话跟你说一声,她还不让我告诉你。”   “什么?”叶晚意声音都变了,“我妈现在怎么样,在哪?在医院吗?”   “医生说,今天再观察一天,血压稳定的话,就能出院了,就是以后得注意些,不能情绪太激动。”   “我现在就请假,马上就订票回去。” 第39章 丈母娘   刚上班就请假, 影响肯定不好,但是叶晚意顾不得那么多,她订了最快一班回Y市的高铁车次, 在路上,她用邮件写明了请假原因, 发给许淮远、小周, 并且抄送了人事,希望领导能批假, 并且允许其后补手续。真要不同意也没办法,大不了就是被开掉。   沈星河是关机状态,昨晚好像听他提了一嘴,说今天有一个重要会议, 这时候估计在忙,不能看手机。   【我请假回Y市了, 我妈高血压住院,跟你说一声。】   发完信息, 叶晚意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 她抚着额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到北京这几天,自己一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打,唯一联系的那次, 就是刚到的时候,妈妈主动发起的视频通话,后来前天晚上给妈妈发信息, 她没回,自己竟然也没打电话过去追问下,只想着可能是太晚了她睡着了。   自己真是太疏忽了, 好在问题不大,但是叶晚意却非常难受,因为她不敢想象,如果姨妈告诉自己的是一个坏消息,自己会怎么样。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了那个结果。   别的独生子女去大城市闯荡,是因为人家父母双全,老两口在家互相照应着。叶晚意忽然就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自私,她真的应该去北京吗?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出了高铁站,叶晚意打车直奔医院。   叶母穿着病号服,看到女儿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十分意外,随后便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姐姐:“不是让你别告诉丫头的嘛。”   叶晚意的姨妈削好水果,一脸无奈:“瞒着也不是事儿啊。”   “怎么会晕倒?医生怎么说的,有没有做详细检查?降压药有认真吃吗?”叶晚意急切地问。   “你吃饭了没啊?”叶母把苹果递给叶晚意,看了看钟,下午一点多,心想以她女儿这性格,路上肯定一点儿东西没吃,她说道,“妈没什么大事儿。你把水果吃了,然后去医院食堂买点饭。”   叶晚意看着脸色有些憔悴的母亲,第一时间就是关心自己吃没吃饭,她顿时感觉心头一股酸涩,内疚的情绪往上翻涌,她眼睛发酸,为了忍住这一阵心绪波动,喉咙紧得生生地疼。   “我吃过了。”叶晚意拿起削了皮的苹果,再用小刀把它切成小块,用牙签戳上给母亲,她又气又急,按捺住情绪说,“你啊……什么时候能多想一想自己,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不要总是操心别人。”   “你也不是别人啊。”叶母反驳道,“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啊。”   “我好好的,要你操什么心啊。你吃好喝好开开心心享受退休生活,对我就是最大的好,你看你住院了,我不是还得请假赶过来。”叶晚意叹气,“道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年纪越大脾气越倔呢。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降压药?”   叶母没回答,而是看着女儿,反问道:“你发信息说有事要当面跟我解释。是什么事……”   “没……没什么大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是你把身体养好,医生不是说还要再观察一天?以后不要遇着什么事就着急,这么大年纪了,街坊邻居攀比什么的别理他们话茬儿,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叶晚意把戴戒指的手往后背了背,尽量避开母亲和姨妈的视线。   姨妈一听这话,急了:“丫头啊,你就别瞒着我们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家小区里那一片儿都传开了,你让你妈怎么能不急啊。有线电厂宿舍区都住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吐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什么意思?”叶晚意不解。   “你那个叔叔,突然跟你妈说要给你安排工作,说女孩子家,再怎么样,不能出卖自己,自甘堕落,不能让你为了钱败坏门风……他女儿说你现在在交往的那个男生,人家已经结婚了,是有妇之夫!你……你被骗了。”   “啊?”   “傻孩子,这里都是你最亲的人,出了天大的事儿,我们都能帮你一起商量着解决。你还小,走弯路咱不怕,及时醒悟过来就好。”   叶母没说话,她看着女儿,只想听叶晚意怎么说,别人怎么乱说,她都不相信,因为那些很可能是不怀好意,经过添油加醋的谣言,别人只想着看人笑话,把这当做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只相信女儿亲口说出来的话,她坚信,她从小到大教育出来的女儿,一直都是优秀善良正直的,绝对不可能做介入别人婚姻的小三,即使事实是,也一定是受了坏男人的欺骗,女儿肯定不知情。那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即使再没用再没钱,也一定不会让那个男人好过,她要让他为自己伤害别人的行为付出代价!   叶晚意一听徐蔚蓝和徐龙这父女俩,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她解释道:“我是有事情瞒着你们,但是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我结婚了……上周刚领的证,和我领证的是沈星河,没错,就是传已婚的那个男人。”   叶母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什么?”姨妈觉得侄女大概是疯了,“你怎么可能结婚了?我们都不知道啊……”   “闪婚的,在北京。结婚证也已经领了。”叶晚意伸出手,动了动手指,坦白,“这是婚戒。”   叶母看女儿那个样子,应该不是说谎。   “你昏了头吗?你怎么能把婚姻当儿戏呢!你这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叶母气得直拍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么?女儿婚都结了,我还被蒙在鼓里?你知不知道,嫁错了人,一辈子可能都翻不了身,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姨妈看叶母情绪激动,赶紧劝着:“你别动气,小心血压又高了。晚意会不会被男的骗了呀,现在新闻里好多这种,名字是假的,工作是假的,经历是假的,结婚证也可能是假的!就是为了骗女人!”   叶晚意叹气,无奈解释道:“他们单位领导我见过,外交部宿舍我就住在里面,结婚证我们去民政局领的,还能有什么假的啊……再说了,他能骗我什么啊……我一穷二白的,除了这点姿色。再说了,他想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用得着骗我吗。”   姨妈愣住了。   叶母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那你说他为什么单单选择和你结婚?”   叶晚意不吱声,显然她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总不能把两人正好都需要应付家长然后又是旧同学,碰巧一拍即合的这套理论说给妈妈听。   “看对眼了呗。”   “你糊涂啊!结婚是能这么草率的事儿吗?”叶母痛心疾首,恨不得上去就打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双方父母没见,不知根不知底,我连他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就敢这么稀里糊涂嫁给他?以后在婆家怎么抬得起头?还为了他跑去北京,去那么远,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娘家人怎么去给你出气?你竟然还为了他骗我说出差,把户口本偷走?工作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找就是,你什么都骗我,还要我这个妈干嘛呢。”   叶晚意自知理亏,所以这时候也是站着不说话,任凭母亲骂。   “那他好歹也要跟你一起回来一趟啊。”姨妈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这样像什么话?”   “他工作比较忙。”   叶母又气又急,把苹果往地下一扔,躺下把被子一盖,背对着女儿,厉声道:“你回北京吧,我也不用你管。”   叶晚意看母亲赌气,心中也犯难,现在要沈星河立刻出现在这里也不现实啊,何况出现了,要他怎么做呢……当初和他早就说好,结婚是两个人的决定,各人处理各家的事儿,不要牵扯太多。现在要他来演这个“好女婿”,还得让在盛怒之下的老太太消气且满意,这要求,叶晚意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走到母亲身边,轻声先安抚道:“等他不那么忙的时候,我再叫他回来。他工作比较特殊,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不能改期不能缺席的,等结束了我让他和您视频行不行……”   叶母根本不理叶晚意。   叶晚意让姨妈先回去,这边有她照应着。找医生简单沟通了下情况,医生说平日多注意血压监测,降压药物正常服用就行,没什么问题可以办出院回家,叶晚意听了这话,心才算放了下来。   她不知道徐蔚蓝从哪听来的瞎话和闲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叶晚意一条消息直接发给徐蔚蓝的爸爸徐龙。   “叔叔,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找我,不要打扰我妈。这个家,现在我做主,我和我妈最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以后请你们收起假惺惺且带着优越感的施舍,也无需教我怎么做事做人。如果大家还愿意维持所谓的亲戚关系,就请在各自的边界里,不要越界。”   “你任性也要有个度,你爸要是在,看到你做别人小三,会是什么反应?你妈妈管不了你,我好歹也算个大家长。”   叶晚意本来想回,你还敢提我爸?后来终究因为对方是长辈,且她不愿意去提过去的事情而忍住了,她转而发了一张自己的结婚证照片过去,事实真相不言自明,谣言也不攻自破。   对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沈星河电话开机后,看到早上的留言,立马联系了叶晚意,问她情况怎么样。   “上午的会议要求关机,所以没能及时看到。”他解释。   “嗯,没事,我就跟你说一声,我估计到这周末结束都会待在家里。”   今天周四。   “需要我回去一趟吗?”   叶晚意摇头,把乌龙事件一五一十和沈星河讲完后,她嘱咐道:“你还是别回来了,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说吧,我妈现在在气头上,连我都不怎么愿意搭理。你回来也是挨骂的,何必呢。”   “这么严重?”沈星河皱了皱眉,转而说道,“不过我们确实考虑欠妥,长辈生气也正常。”   “嗯,我先不跟你说了,到量血压的时间了。待会还要收拾东西办出院手续。”   “好。”   ……   叶晚意扶着叶母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然而,她们谁都没想到,沈星河竟然出现在了小区门口。   “你……你怎么回来了?”叶晚意看到他人的时候都惊了。   “我想了下,还是得来一趟。”沈星河答,“所以下午挂完电话我就请了假,买了高铁票。”   叶母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一米八几的个子,瘦瘦高高的,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件长款厚风衣,乍一看,倒是一副一表人才的样子。   “妈……”叶晚意把人带到跟前,“他就是沈星河。”   沈星河也跟着叫了一声妈。   叶母和叶晚意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声妈叫得这么自然,一点儿也不扭捏。   然而就算叫得这么亲,叶母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她瞥了他一眼,没答应,反而脚一抬,兀自回家了,把叶晚意和沈星河两个人晾在了这儿。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叶晚意看着沈星河,心想大概他这辈子都不会被人这么甩脸子吧。   “要不,你先去你外婆那边吧,我回去再做一做我妈的工作。”叶晚意有些为难,连连打招呼,“我妈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她主要是生气我瞒着她把婚结了,不是冲你。”   “没关系。”沈星河拉着叶晚意往前走。   叶晚意看方向不对,问他:“你要干嘛?”   “当然是跟你回家。”   “啊?”   沈星河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时候再不去负荆请罪,怕是要罪加一等。”   “我……我会尽量帮你说话的。”叶晚意叹气,“前提是,我俩都能进得去家门。”   “走吧,你带路。以前上学那会儿,都是在离这儿老远的地方和你接头,今天算是第一次认门了。”   “对哦,你好像都不知道我家住几楼几栋。”   “走得太急,什么东西都没买,两手空空上门的女婿,我怕是第一个吧。”   叶晚意苦笑,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和情况呢。 第40章 质问   这个小区里面比沈星河想象得还要破一点, 或者说,这压根不能被称为小区,没有物业管理, 门口没有门禁道闸,内部没有汽车停车位, 到处是违章建筑让本就不宽敞的公共区域变得更为拥挤杂乱, 几处空地还被人自圈篱笆种起了菜。   楼道老旧发黄的墙面上到处印着小广告,每层的灯还是坏的。   “你小心脚下。”叶晚意打开手机的电筒照着, 怕他看不清摔着。   “嗯,怎么不修一下灯?”他问。   “线路老化,修了也总坏,而且不是自己家里的灯, 这公共区域,大家管着管着也都懒得管随他去了。”   到了三楼, 叶晚意拿钥匙开门。   “还好没反锁 ……”她小声嘀咕。   “那代表我们还有希望,情况总体还是乐观的。”沈星河表情温和, 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   “我发现你现在脾气好得过分了……”叶晚意感叹。   “工作这么多年, 也练出来了,现在的确很少情绪化。再说了,这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愿意用心, 我相信都能迎刃而解。”   “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进门后,叶母待在房间看电视,听见门口动静, 她也没出来。   “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吧。”   叶晚意安排沈星河坐在沙发上,经过叶母房间的时候,她对里面的人说:“妈……人家好歹也坐了四个多小时的高铁, 还要再打半个小时的车到这儿,晚饭到现在都没吃,你别这样。生气你冲我,别冲他啊,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我的决定,他之前要上门,我没同意。”   叶母闻言,走了出来,她对叶晚意说:“家里没有面条了,你去小超市买点,我正好有话要跟他单独说。”   “妈……”叶晚意不肯走,“有什么话,就在这讲出来嘛。”   “怎么,我还能吃了他?”   “……”   “晚意,你去吧。”沈星河沉声开口,他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不用担心。   叶晚意在厨房找了一圈,发现真的是一点儿吃的都没有,无奈,她只得拿了包出去采购,临走还不忘忧心忡忡地叮嘱沈星河:“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嗯。”   门一关,叶母出了房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茶几。   沈星河听她咳了两声,主动起身:“妈,我帮您倒杯热水吧。”   叶母皱眉,示意他坐下:“不用叫这么亲,也不用献殷勤,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咱们这门亲我认不认还另说呢。”   “真的跟您说声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您生气也是应该的。”沈星河站着,很真诚地先道歉,随后还是坚持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端回来,“您能愿意跟我坐在这儿谈话,而不是把我打出去,已经很克制很讲理了。”   叶母拿起茶杯,利用喝水的功夫,默默打量着沈星河,倒是和有些浮躁轻狂的年轻人不同,什么都不说,一个劲地先道歉,倒是让人不太好再发火。   “你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可谈?”叶母厉声道,“任凭你再有钱有势,工作再好,家里再有背景,你这么不声不响和晚意领了证,连我们家门都不认识,你这不是傲慢是什么?你这不是无理是什么?现在放低姿态来我们家,我就一定要对你笑脸相迎?”   沈星河低垂着眼眉,一言不发,自知当时确实在这方面疏忽了,所以这会儿,只能听凭指责。   “现在什么打算?这婚怎么办?”叶母问。   “婚已经结了,我能理解您的愤怒、焦虑和担忧。”沈星河抬头,对上叶母的目光,坦然道,“我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用实际行动来打消您的这些不安。”   “我和晚意做了6年的中学同学,我不谈对她多了解,但她的性格我是清楚的。我和她不久前在校友会上再见,她当时有一个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但是相处并不愉快。我并不是一定要说自己有多优秀,但是我可以保证的是,比起那些人,我作为晚意的另一半,肯定比他们都要做得好。晚意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您真的觉得,她如果对我这个人毫无了解,会选择和我领证吗?或者说,她不是会为了所谓的钱、权、势,就委屈自己心的人,即使暂时由于催婚原因退让,也顶多就是松□□往一下罢了,而且她能忍耐的时间根本不会长,她和肖俊交往一个星期不到就分了手,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清楚。”   叶母没想到沈星河会这么说,这一点,她不得不认同,自己女儿的性格看似一直很理性,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但是脾气上来,也是宁折不弯的,人际关系不圆滑,从心性上来讲,不是一个讨巧讨喜的人,在社会上容易吃亏,加上从小单亲,对她很难不产生影响,即使做母亲的给她再多的爱,也很难代替父爱,缺少安全感在亲密关系里带来问题是必然的。   从读书到工作,她没有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她甚至有不婚的打算,所以得知她领了结婚证,叶母既震惊又有些松了口气,但是随后而来的这些现实问题,作为母亲的,又不得不过问。   “然后呢?你能对她怎么好?你的工作,是需要外派的吧,一去去个几年,回来几个月再出去,让晚意就在国内待着独守空房?”叶母冷声道,“她现在年纪小,不觉得有什么,等她再成熟些,就会明白一个女人守着一个没有男人的家有多难,如果再有了孩子,离我这么远,我怎么照应她?你家里人应该跟我一样,也被瞒着吧。他们看好你们这段离谱又草率的婚姻吗?他们会怎么看待我的女儿?你夹在中间,又要怎么办?”   “工作的事情,我跟晚意沟通过。外派这一点,至少短时间内我的职业发展是避免不了的。”沈星河薄唇微抿,淡然道,“但是我会尽量在其他方面去弥补,不管是从个人的品格、能力还是我拥有的能量,我都有信心让她过得更开心更顺心。您说的那些问题,换一个女婿,未必就不会存在,我不会在您面前做很多不切实际的口头保证,我只承诺我做得到的事情。海誓山盟再动听,最后也是要回归到柴米油盐上的。哪段婚姻在开始的时候不是冲着白头到老去的,最后怎么样,都是当事人自己去经历的,我也不敢说能做到哪一步,但是至少我不会回避问题,我愿意去经营、守护。”   叶母盯着沈星河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像是要把他话里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看出来似的:“你对婚姻……其实是持着悲观态度的。”   “只能说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吧。”沈星河继续说道,“之前我带晚意见过我外婆,老太太很喜欢她,至于我爸妈那边,已经和他们说了这个事情,他们也是外交官,不是说回来就立马能回来的,等他们回国,我会处理好,您放心,我知道我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不会让晚意受委屈。”   叶母叹了口气,这样一个会说话又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孩子让她没办法再指责,然而说的再好听,也只是说而已,她的担心也不会因为他三两句话就打消。她只求晚意爸爸在天有灵,保佑女儿能真的遇见幸福,而不是遇人不淑。   “之前给过晚意一张我的工资卡,她从来没刷过。在Y市重新买一套房子我也跟她提过,但是她都说不用,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重新置办一套,不然我们回来,住在这儿也很挤,您说呢?我们不在Y市的时候,还要麻烦您帮着照看下房子,或者您直接就住里面,帮我们打扫打扫卫生,开一开窗户透透风。”沈星河解释道,“钱虽然很俗,但是至少是一个保障,我现在也没法跟您证明我对晚意的感情。至于其他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就好,不用再找晚意传话什么的,您就把我当儿子看吧,妈。”   沈星河拿出手机,留了自己号码,还加了叶母微信。   叶母没明确表态,但是同意了好友,她留下一句话回了房间:你最好说到做到,你们外交部不经常在新闻上说嘛,听其言观其行。   沈星河着实没想到丈母娘还能用新闻发言人的这句话来怼他……但是,好像这一关勉强先过去了?说老实话,他的手心竟然有些微微出汗,饶是平时在各种大型场合游刃有余的他,面对丈母娘,还是很紧张的……   叶晚意从超市买了点吃的,又买了毛巾、牙刷等一些生活必需品回来,因为沈星河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这么赶回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她一进门,发现还是她刚才出门时候的场景和画面,叶母在里屋,沈星河在客厅,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她放下东西,招手把沈星河叫来自己房间,关上门。   “什么情况?她跟你说什么了?”叶晚意说完,又指了指她的一米五宽小床,“今天要在这里挤一挤了,待会还得去她房间柜子里拿被子……我们南方冬天没有暖气的,一床被子会冻死。”   沈星河做了个深呼吸,表情显得有点可怜:“你先帮我煮面吧……我真的饿得不行了。”   “哦哦,好。” 第41章 挤挤睡……   叶晚意十分钟就下好了一碗鸡蛋面, 她端来给他,说:“简单了点,凑合先吃吧。”   “嗯。”沈星河拿起筷子, 闷头吃面。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叶晚意好奇。   “没什么。反正不管说什么都立正站好,保持挨喷的姿势就行。”   “……”   “明天我们去买房吧, 带着妈一起。”沈星河漫不经心地把这件事情告诉叶晚意, “她默许了。”   “买什么?”叶晚意觉得脑子轰地一下,要被这个消息震碎,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沈星河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明天我们去买菜一样稀松平常。   “房。”他复述了一遍。   “所以你就是用这个搞定了我妈?”叶晚意觉得这种思路也只有他想得出来了。   “离搞定还远呢……”沈星河斟酌了下用词,“只能说缓和了敌对关系。”   “有钱果然任性……”叶晚意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 反正她折腾了这么久,也买不起, 她忽然好奇,“话说……你到底有多少钱?身价多少?你不是拿固定工资的吗?你这样豪无人性让我很惶恐啊。”   “我给你的卡你没有看吗?”沈星河淡定回答, “不过买房还是要动到一些家底的, 工资不太够。中远集团的楼盘质量还可以,我明天找边泽问一问,参谋一下,省得被他们的销售人员坑。”   吃完饭, 叶晚意教沈星河怎么用她家的老式热水器,怕他冷还帮他拿了取暖器放在卫生间里,她嘱咐道:“不能洗太久, 热水会不够……一箱水要是用完需要再烧一会儿才能热。”   “好。”   趁着他洗澡,叶晚意蹑手蹑脚去母亲房间拿被子。叶母已经上了床躺着,听见动静也没吱声, 算是默许。   等叶晚意七七八八洗完收拾好,回到自己房间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那张床有多小。   加上沈星河腿长手长,跟小床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这……”她放下被子,皱眉道,“要不我睡地下吧。”   “你想冻死?这也没有地暖。”沈星河往床边挪了挪,拍了拍他旁边空出的位置,“挤一挤吧。”   叶晚意正常是没有睡觉要关房门的习惯的,因为她不太喜欢密闭空间,但是考虑到叶母如果上厕所的话,会经过她房间,能对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所以,她上床之前,轻轻把门阖上了。   “你要干嘛?”沈星河一脸警觉,“竟然关门?我可不想忽然被人推门进来,尤其那人还是岳母大人,我会被吓废的。”   叶晚意一脸黑线,意识到他才是想歪的那个人:“我就是单纯关一下门……”   “这房子隔音肯定不太行。”沈星河一本正经地分析,“而且你吧……声音还不小。”   “沈星河,你想死吗?”叶晚意听他的浑话,耳根都红了,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   在被窝里,她隔着被子给了他一拳,警告他,“这可是我家,你再嚣张,我让你出去睡沙发。”   沈星河乖乖闭嘴。   然而又过了一会,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   “你能不能别再乱动了……”   叶晚意也很无奈,床本来就小,还放了两个被窝,本来以为会冷,哪知道她竟然也觉得燥热得很,难道多一个人,热量会增多?要知道,从前她在家里,晚上睡觉如果不冲一个热水袋,根本睡不着,睡到天亮脚都是冰凉的。   这人就跟火炉一样。   她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总翻身,搞得沈星河也睡不着。   “我觉得不需要两个被窝,好热,而且我快掉下去了。”沈星河一脸哀怨地控诉,他哪受过这种罪,倒不是多艰苦,实在是……有违人性。   “不行……”叶晚意拒绝,“一个被窝很危险。”   沈星河先是觉得无语,转而又笑出了声,他手从被窝中伸出去,揽过她的腰,随后贴近她软软可爱的耳朵,语气撩拨:“你是怀疑我的自控能力,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他手掌的热度从腰间传来,因为贴的太近,他说话的时候自己耳朵连带着脖子都发痒,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没来由地腿就更想扭动。   沈星河见她脸颊绯红,也生起了嬉弄撩拨的兴致。   叶晚意自认为从前自己在这方面真的毫无想法,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物极必反,事实已经验证,谁才是自控能力差的那一个。   “我们换一种方式,好不好?”沈星河修长的手指撩开她的睡裙。   “什么?”叶晚意感觉认知再一次被突破,然而她既想拒绝,又想尝试这样的刺激。   动静自然是不敢太大,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克制和隐隐担心,才让人更加欲罢不能。叶晚意拼命咬着嘴唇……   “买房的事情是不是刻不容缓,得立马就办了?”沈星河护着她的身子,不让她掉下去,这地方真的是太挤了。   “嗯……呜……”叶晚意也不记得后来他说什么了,因为她压根就没有精力再去关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   第二天一早,叶晚意醒来的时候,旁边早已经没了身影。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房间里还很暗,外面天还没完全亮,她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多。   这么早,他人呢。   打开房门,发现叶母已经坐在餐桌上吃起了早饭。豆浆、油条、烧饼、包子一应俱全……叶晚意很清楚,这绝对不可能是母亲买的,她压根没有吃外面早饭的习惯。   “他人呢?”   叶母指了指开着的大门。   叶晚意发现他正站在外面,还有个师傅在修楼道的灯。   下楼路过准备去买菜的邻居卢阿姨,看见这幅场景,顿时开启了八卦雷达:“哟,这是谁啊,给咱们修路灯做好事呀。”   “从上到下都修一下,这样减少晚上的安全隐患。”沈星河脸不红心不跳地答,“我是这家的女婿。”   外面说的话,里面都听得清清楚楚,叶晚意站在门边,也跟卢姨打了声招呼。   “哟,真是一表人才。”卢姨以前和叶母都是有线电厂的职工,下岗之后一直住在宿舍区里,算是这儿的老人,而且嘴巴是出了名的大,她知道的事儿,第二天大家伙肯定全都知道了,她关心地问,“小伙子做什么工作的呀?晚意,你这丫头藏得可够深的,阿姨还当你没谈恋爱单着呢。”   “刚领的证,他在外交部工作。”叶晚意答。   “外交部啊?那可是好单位。”卢姨拎着菜篮子,继续往下走,“所以说,那帮人整天净瞎说,咱晚意年轻又漂亮,上过大学出过国,指定能找个好人家。”   叶晚意笑笑,没说话。   有线电厂宿舍区不像现在有的小区,里面住户谁也不认识谁,可能住了几年,对门都没见过面。这种当初国营单位自己分给职工的宿舍楼,住的都是认识十几年的老职工,但凡稍微有点钱和本事的,都离开这儿搬去了更高档的小区。   剩下的这一波,事儿多嘴儿杂,面子上倒是笑容满面一派和谐的,背地里则是张家长李家短,看不得别人好。   这些年,孤儿寡母的,叶晚意其实受够了这里,却没有能力脱离这里。Y市乡镇最普通的商品房单价已经超过了一万,地段稍微好点的都是一万五六起步,超过两万的也有。   中远集团开发的盘,更是一房难求,价格贵的高档盘不说,基本楼盘都是预售一开,就抢售一空。因为这家是大公司大品牌,质量和工期都有保证,口碑也不错,在现行房地产行情略微低迷的情况下,依旧有大量人捂着他们家的房不愿意脱手套现。   吃完早饭,沈星河开着叶晚意的那辆白色小车,载着叶母和叶晚意两人出发去看房。   “别墅太大,而且配套不一定成熟,独栋或者联排的,都不太适合人少的家庭的住,高层我向来都不太喜欢,十年一过电梯维护老化什么的,隐患太多。我们看一看总高五六层,大平层的那种户型,面积160平左右的就可以了,房间和功能区域都够。”沈星河握着方向盘,询问两人的意见,“你们看呢?或者你们喜欢什么样的?”   叶母知道这个女婿来历不一般,昨晚谈完话之后,今天早上能主动去买早点修路灯,看得出来,他是个干事儿的人,不是光靠一张嘴忽悠的。但是说到买房,能这么毫无顾忌,说去就真去,还是有点让叶母心里五味杂陈的,家庭差距太大了……他现在可能是喜欢晚意,但是如果将来出现变化,又叫晚意这样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怎么接受得了。   “看看再说吧,买房不是买衣服,肯定要慎重点,多对比下的。”叶晚意说道。   “嗯。”叶母也是这个意思。   先到了中远旗下最新的一个定位中档层次的盘,未曾想,还没进去,在门口就遇上了开发商的活动,还碰上了老熟人:徐蔚蓝,以及和她那位应该算是相亲对象的李公子,中远Y市分公司总经理的小儿子。上次家宴,叶晚意、沈星河和他们都见过。   徐蔚蓝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她笑盈盈上前,和叶母打招呼:“大伯母,好久不见呀。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叶母回答道。   叶晚意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徐蔚蓝,没想到你对我还挺关心的,竟然怕我被渣男骗。只是下次,麻烦你管管自己吧,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妈,我自己会说。”   “看来是误会一场了。”徐蔚蓝一副无辜的样子,“这不是有人保密工作做太好了嘛,不然谁看到他戴的戒指都会误会的。谁能想到,他会和……你……结婚呢?”她把你字咬得很重,夹枪带棒地嘲讽叶晚意不配。   叶母拽了拽叶晚意的衣服袖子,示意她不要在这和徐蔚蓝阴阳怪气地互怼浪费时间,这孩子从小就被父母惯坏了,说话做事都没什么礼貌,没必要和她打嘴仗。   沈星河一行继续往里走,徐蔚蓝则走到李公子身边,语气娇嗔:“我们家亲戚想买你们楼盘,你不招呼下?给点内部折扣什么的嘛。”   “你都亲自开口了,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一下喽……”李公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地笑,“真是没想到,你那个什么妹妹,竟然这么快就和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就那小子,结婚了。”   “遇见一个条件稍微好点的,还不赶紧使尽浑身解数钓到手。”徐蔚蓝耸耸肩,“毕竟,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体制内,听上去好听嘛。要说有钱,我看,还不如肖俊呢。”   “走吧,去看看。” 第42章 买房   一个穿着套装, 打扮明艳又火辣的销售接待了叶晚意一行三人。   “您这边是想买婚房吧?今天正好公司有活动,当场付定金订房总价能立减五万,还可以抽奖呢。”销售把人迎到茶水间, 就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营销攻势,“咱们中远的这个盘虽然是新开的, 但是房源已经不多了, 好房子大家都抢,今天也就放出来50套, 您这边三位有没有什么喜好,可以说出来,我帮您推荐。”   徐蔚蓝和李公子走了过来。销售人员叫了声李总好,只见男人点了点头, 说道:“这是我朋友的亲戚,多照顾照顾, 能给的优惠尽量就都给了。还有那些个犄角旮旯的偏户、不好的楼层,就别推了, 给人家最好的房子挑。”   “好的, 李总。”销售迅速锁定这三个人当中看起来最像拍板人的沈星河,问,“先生您准备了多少预算呢?打算贷款还是全款?面积有什么要求?”   “全款。三室两厅两卫那种就可以了。”沈星河看了看沙盘,又认真翻阅了销售给的楼盘介绍图册。   全款客户?销售觉得自己一开始还是有些低估了面前这三人的实力。   徐蔚蓝听到沈星河说这话, 心里不由得也起了些波澜。要说在Y市能买得起房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是能拿出两百多万现金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说出全款买的,真不算多,至少徐蔚蓝自己现在还没能达到这种奢侈程度, 她顶多就是买些奢侈品包包,几万块的东西不怎么心疼罢了。   所以她忍不住多看了沈星河几眼,学生时代的他在Y中确实算是风云人物,凭着出色的成绩和俊朗的外形,让很多女生趋之若鹜。然而出了社会,真正看的还是硬实力,所谓学历、外貌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过,他竟然能真的和叶晚意把证领了,这一点,让她没来由地不舒服。   “我们公司开发的楼盘分不同系列,不同系列对应的客户群体不同,每个系列的装修也分S、A、B、C级别,我建议您看一下这个四季系列,一梯两户,飞机户型,南北通透,里面用的所有装修材料都是环保低碳的,这个对新婚夫妇尤其重要,毕竟咱结婚了肯定得要小孩不是?”销售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李公子,继续说道,“这个楼层就剩这一套了,808,数字也吉利,精装修拎包入住总价280万多,今天您要是定下来就付款的话,可以立减现金十万元的,李总也站在这儿,可以给特批。如果您没有和他这层关系,是不可能买到这么好的房子,且享受这个优惠的。”   叶母不吱声,光是这个价格就吓到她了,哪里还有什么意见,叶晚意在买房这方面经验不足,被销售天花乱坠一通说,好似这房子就这么一套,错过了要遗憾终生似的。   她只能看向沈星河。   “沙盘上那边的可以介绍下吗?我看您推荐的楼层还是高了些。”   销售看他指的地方,又看了看李公子,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那边暂时是不卖的……S级通常会开发商自留,这级别总共也就两栋楼,每栋5层,一层一户,大平层精装修……而且价格还没定呢……”   “贵一点没关系的。”沈星河说道,“其他的,我看了下,都有些不满意。”   “这……”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销售口干舌燥介绍了一堆,沈星河都一一指出自己哪里不满意,他主动表示心怡的这一套,偏偏是不开售的。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想买房,至少从销售角度来看,这客户怕是今天定金都付不成。   基本上每个开发商都会在一些楼盘里预留几套高质量的房子,这些房子要么是内部高管自留款,要么是用来做人情卖给一些关系好的合作伙伴。   “要不再看看其他的吧,你要是非它不可,大概在Y市就买不到房了。”徐蔚蓝开口,“你喜欢的这个,我爸都买不到呢。”   她转而又对叶母说:“大伯母,要不您让女婿再看看便宜些的,一百多万也能买着不错的房子,再怎么样,都比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好多了不是吗?”   “要不我们换个楼盘看,也不是非要买这里。”叶晚意低声对沈星河说,“有的人在这儿实在是闹心。”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陪妈在这儿坐一会儿。”说完,沈星河便拿起手机往外走。   叶晚意点点头,大概猜到他要给边泽打。叶母觉得没必要赶鸭子上架,买房这事儿又不是非要今天定下来,现在搞这一出,倒像是今天不定下不来台似的。她拽了拽叶晚意的衣服,表示想先走。   叶晚意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等他回来。”   销售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刚才的服务态度,徐蔚蓝就坐在叶母她们旁边一侧的沙发上,大有等沈星河回来的意思,她倒要看看,这家伙去打了个什么电话,有多大能耐。   李公子今天本来就是来活动现场点个卯,这会儿没什么正事,倒也乐得看这个热闹,要说给个减十万八万现金的折扣,对他来说倒是不在话下,也就点个头的事儿,只是这几套S级的房子,他还真没权限。徐龙跟自己老爸提了几次,都没得到个准话。   此时的边泽正因为家里安排的相亲心烦,刚开周例会听下面一堆垃圾报告直接发了一通火。这会儿一看发小来的电话,再一看时间,周五上午十点,心想,这种工作时间正常是不会接到沈星河来电的吧。   “喂。”边泽接起电话。   “你这接电话的语气仿佛我欠了你钱。”   “你欠我的何止是钱?”   沈星河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决定不跟他闲扯,转而说正事:“我现在在Y市,看中了你们中远集团的一套房。但是你们销售说不卖?”   “不卖?”边泽翻了个白眼,“现在房子那么难卖还捂着呢?”   “估计是内部自留的。”   “自留个屁,搬不上台面的潜规则还真当金科玉律了。我让白砚联系你。”   “谢了。”   “谢个屁啊,要不是你们组织上有纪律,送你一套也行啊。”   “你就给个正常折扣吧。”   “行吧。你说你这,婚结完,立马就回去张罗着帮媳妇买房,二十四孝老公啊。”边泽叹气,“我搞不懂,你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躺在爱情的坟墓里,你不觉得憋闷吗?”   “不觉得。”   边泽无语:“咱俩再这样就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你忽然这么感伤,我有点不习惯,要不你来Y市玩一玩,散散心,我可以当免费向导。”   “免了吧,你秀得还不够吗,还要把我骗过去杀?”边泽忽然想起来叶晚意那个朋友,多嘴问了一句,“话说……上次帮你老婆办的那个事儿,她朋友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你要什么表示?”   “也不是要表示,就是正常情况下,接受帮助的人是不是得说一声谢谢。”   “额……”沈星河想了想,回答道,“她好像在微信上跟我说了谢谢。”   “得,好事儿都是您的功劳,脏活累活都是我干是吧。”   沈星河皱眉:“你不也就动一动嘴皮子,脏活累活好像是白砚干得最多吧。”   “他拿的是高级总裁秘书的工资,不是他干谁干……”   “你上次兴师问罪得怎么样?问出个所以然了吗?”沈星河笑着问。   边泽本来想着等对方主动道谢的时候再提这一茬,上次他加完好友一句话没说就把联系人推给了白砚,这会儿经沈星河一提醒,他忽然心血来潮,打开微信界面,找到那个头像,思考了几秒,发了一句: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   结果真是让边泽大为来火。   红色感叹号!   姜将江酱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人呢?”沈星河见那边半天没回话。   “等你们回北京,我请客,庆祝你们喜提新房,乔迁新居。”   “OK.”   “把那个谁叫上。”边泽牙齿都要咬碎了,奇耻大辱啊这是!居然有女人主动删除他的微信???要知道,分了手的那些个女朋友可都是能和他做好朋友的。   “谁?”沈星河明知故问。   “还有谁啊!总不能让我一个单身狗看你们出双入对的吧。”   “行吧,不过这回你就别喝酒了,怪丢人了。”   “你再这样,那折扣我可按百分之二百给。”   “万恶的资本家。反复无常,就是你的嘴脸。”   “百分之三百!”   沈星河笑:“不跟你贫了,先挂了哈。”   “嗯。”   沈星河挂了电话,回去找叶晚意。   “就要这一套,总价该多少就多少,我待会刷卡。”沈星河坐下,气定神闲地对着那个销售说,“待会会有人叫你办手续的。”   这话说完,销售傻了眼,徐蔚蓝惊了,李公子则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心想装比还能装这么大? 第43章 认可   秘书白砚做事的风格向来叫一个滴水不漏, 利落漂亮,效率超群。他内网查了中远集团Y市分公司总经理李涛的私人电话,直接用总裁内线拨了过去, 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并且再三强调, 沈先生和边总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 是从小玩到大的手足情谊,希望他们不要怠慢, 且要展现出中远集团一贯顾客至上的宗旨。折扣和手续方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沈先生是公务人员,不能有任何的失误和违规操作,面得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说李涛上次接到秘书白砚的电话, 还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那么这次交代得这么详细, 他再不明白里面的利害关系,这个总经理怕是白做了。别说是人家来买房了, 这种能接触到公司核心层的关系, 他就算送几套房都求不来。   本来在休息的他,挂了电话,马不停蹄地就叫司机开车往现场赶,还带上了自己的总秘和销售总监。   李公子等了个十几分钟, 就有些不耐烦了,他跟徐蔚蓝说自己还有事,准备先走, 哪只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己老子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爸?你怎么来了?”   李涛一看,自己小儿子在这, 也顾不上跟他多解释,只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公子纳闷,这是多重要的事儿,能让他爸这么兴师动众地过来?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转头跟上前去。   李涛一边走,一边心里暗自懊悔,上次徐龙办家宴那次,他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姓沈的呢!   “沈先生,您好您好!”李涛人还没到跟前,手已经伸了出来,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沈星河起身,礼貌和他回握:“您好,给您添麻烦了,我对房产不熟悉,所以找了朋友帮忙。”   “怎么会麻烦呢,您说的哪里话?”李涛招呼销售总监过来,“这是咱们销售总监,买房可是大事,看房、选房,□□,一个环节都不能大意,今天我正好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趁热打铁,一起去样板间里看一看?然后中午再吃个便饭?您不急着回北京吧?”   “这个事情办完应该就要回去了。”沈星河答,“午饭就不麻烦您了,我想上午把这个事情定下来,然后中午我们陪着老人回去吃饭,有什么手续,我下午再来后补。”   “哦哦,这样也行,也行。”   销售小姐打工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她都快傻了,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干些什么,或者说,干什么才是对的?销售总监都来干她干的活了,她要怎么办?而且,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总经理,平时哪有机会啊,视察都没来过几趟。   徐蔚蓝站在一边,脸色可谓是异常的精彩纷呈,她忽然就意识到,叶晚意可能捡到了宝,沈星河的能量,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得多。   “李叔叔,这是我大伯母,这是我妹妹,然后这一位,这可是我妹夫呢。”徐蔚蓝开口道。   李涛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说话的这个女孩,有点面熟,想了一会,意识到是徐龙家的闺女,最近好像和自己的小儿子走得很近。   “蔚蓝啊,你说你也真是,家里人过来买房,怎么也不和叔叔说一声?”李涛含笑看着徐蔚蓝,“那个臭小子也是,一点儿不知道轻重。”   李公子站在后面,这下算是服了,看来某些人不是装比,是真的牛比。   “上次我爸还说要买这些房呢。”徐蔚蓝用撒娇的口吻,借着这个场合忽然提这个事儿,“您估计忙,没顾得上。”   “你看我这记性,没事儿,叔叔这回肯定记得,回头我给你爸打电话,买房有什么难的,带上钱带上人,来我们中远还怕买不着心怡的房?叔叔给你们员工折扣!”   “那就谢谢李叔叔了。”   叶晚意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能说徐蔚蓝脸皮厚势利眼这点真是随了她爸爸,上一秒可以对你冷嘲热讽,这一秒却又能为自己的利益若无其事地和你攀上关系。   沈星河看破不点破,没有当面和徐蔚蓝过不去,给她留足了体面,因为他觉得,在这些小事情上,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投入自己那么多情绪。   在李涛的带领下和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招待中,看房买房的效率和体验都得到了大大地提升,没有任何套路。   叶母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只是挽着女儿的手跟着人群走,她也不出钱,所以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倒是沈星河,时不时询问她的意见,从装修风格到房间朝向,处处考虑她的喜好和便利。   “你们住,你们喜欢就好了。”   沈星河语气诚恳,一点儿不像说客套话的样子:“晚意的工作现在在北京发展会好一些,所以她和我肯定在那边住得多,您在Y市原来住的地方没有电梯,小区环境也不好,更没有物业,这边配套好一些,会有私人管家,您肯定得住过来的。再说了,就当帮我们忙了,房子要是长时间没人住,就没人气了,什么东西都容易坏。”   叶母说老实话,还是挺感动的。其实她一直不想女儿嫁给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身边高嫁的例子不是没有,外表看似风光,其实内里的心酸和委屈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她只求女儿能遇到那个真心对她好,一辈子爱护她的男人就好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喜乐。   自己女儿的性格自己再了解不过,叶晚意是个能吃得了所有的苦,却受不了一丁点委屈的孩子。   沈星河这个年轻人,就她观察来看,有资本、有手段,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很会照顾其他人的感受,并且,从买房这一整个事情来讲,他做到了知行合一,没有耍心眼也没有讲大话。毕竟,有很多有钱人,抠门和算计起来,叶母不是没见识过,比如徐龙一家。不过现在想来,徐龙一家和沈星河还是比不了的。   这属于婚后财产,出资方是沈星河一人,但是房本上写的却是叶晚意一个人的名字,且沈星河还特别办理了居住权登记,加上了叶母的名字。   杂七杂八办完,刚好到了中午的饭点,十二点。   婉拒了李涛几次三番的盛情邀请,沈星河开着叶晚意那辆白色大众,载着老婆和岳母回家。   李涛看着汽车绝尘而去的画面,不禁皱起眉头泛起了难:请吃饭,不给面子。要说没架子吧,他找了集团边总来施压,要说有架子吧,开个二十万的小破车竟然丝毫不嫌弃。   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样的人,不好相与,交道难打。只能从侧面入手。   “蔚蓝啊,咱们仨吃个午饭吧。”李涛看向徐蔚蓝,“什么时候把你爸妈叫上,咱们两家人一起聚一聚,再聊聊你们年轻人的人生大事?”   “好啊,李叔叔。”徐蔚蓝欣然应允。   李公子站在一旁,只能感叹,今天真他妈地魔幻,出门没看黄历撞见大神了吧。   这边,开着车的沈星河询问后座:“中午吃点什么?咱们回去做还是去外面餐厅?”   叶晚意还没说话,叶母率先开了口。   “开到菜场那边,晚意下车去买点熟菜吧,你喜欢吃的,平时在外地也吃不着,家里还有新鲜的蔬菜,回去简单炒一下快得很。”   “好的。”叶晚意笑着答应,母亲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不禁感叹,沈星河这个好感度,刷得真快,不过也是,各方面技能点满,再加上氪金,能不快吗?可是如果换成是她,要靠什么在他家人面前刷好感呢。   沈星河靠边停好车,叶晚意下车去买熟食。   车里面就剩叶母和沈星河。   “妈,您有什么话就说吧。”他知道,叶母支开叶晚意,肯定有话要讲。   “你的心意和诚意我看见了。”叶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周末你们就回北京吧,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我就心安了。晚意这个孩子,个性要强容易吃亏,心思其实很细,但她有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你是男孩子,多担待她一点,平时多让着她一点吧。她……自从她爸爸走了以后,一直过得很苦,除了生活条件上这种物质的苦,更多是她给自己心里加的码,上的锁,我其实不想让她变得多成功多有钱,背负太多东西,我只想让她开开心心的。”说着说着,她深吸一口,调整情绪,避免自己的哽咽。   “您放心吧,妈。”沈星河从后视镜看向老人,郑重说道,“您一个人的时候照顾好自己身体,我,会照顾好她的。”   “嗯。”   “我下午联系搬家公司,回头再在新房里面装一个监控,这样我们也放心些。等天气再暖和些,您去北京玩一玩吧。那时候我还在国内,可以和晚意领着您去转一转。”   “好……”   叶晚意买了夫妻肺片、麻辣大肠和盐水鹅,她拎着熟食,笑盈盈地上了车,还不忘揶揄沈星河:“带你见识一下美食,尤其是这个大肠,请你不要歧视它好嘛,真的好吃到爆。”   “妈……”沈星河皱着眉头看向叶母求救,“这个我真吃不了。”   关于叶晚意喜欢给沈星河安利美食这件事,从上学的时候就乐此不疲,主要是看着对方越抗拒她就越来劲。大肠这个东西,沈星河本能地就不觉得它好吃,所以一直拒绝。   叶母表示爱莫能助:“大肠这东西,她一开始也死活不吃,后来有一次偶然吃过之后,就变成爱好者了。所以你……要不试一试?”   “……”沈星河觉着,自己还需要深耕丈母娘这条线,切实维护好互利共赢的双边关系,这样在关键时刻,才能有人站出来支持自己。 第44章 搬家   叶家有了个年轻有为的女婿。   从前几天谣传叶晚意傍大款, 给老头子当小三,有线电厂宿舍区的舆论风向一下子都变了。之前传的事儿,说来说去都是听说, 根本没影儿的事儿,现在则不同, 沈星河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这儿, 气质不俗还举止有礼,小伙子见了谁都客客气气打招呼, 且叶家正在搬家,据说这女婿一掷千金,买了Y市最高档的一处楼盘,只为博丈母娘欢心。   一时间, 羡慕、关注、祝福和暗暗的嫉妒都有,只是再也没了诋毁……   人人见了叶母, 都要当着她的面夸她有了个好女婿。她都笑着说,还行, 这孩子确实不错。   叶晚意看老妈改了口, 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了下来。不过沈星河问她婚礼想怎么办,喜欢什么样的时候,她还是坚持拒绝了。她说:婚礼就是为别人办的,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花钱花时间,还浪费精力。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她没有爸爸可以牵着她的手走向他了。她也不想看见婚礼上母亲流泪的样子。   沈星河侧眸看了她许久, 也没再继续追问。他在想,应该没有一个女生不会向往一个梦幻又美好的婚礼吧,穿着自己喜欢的婚纱, 走向和自己牵手一生的人。麻烦、□□,都是内心抗拒的一些理由,也许真实原因就是,你并没有多爱那个人,你对他没有太多的期待和要求,所以觉得没有必要,去兴师动众地将他介绍给所有人。   搬家的时候,叶母叫来沈星河,嘱咐道:“先把晚意的东西搬走吧,我的等一等,到时候我两边都住一住,不然,这个老房子,人一走,就会坏了。”   沈星河还打算劝说的时候,却被叶母一席话改变了想法。   “这个有线电厂宿舍区,我住了三十多年了,你要说它多好,未必,闲言碎语、幸灾乐祸看笑话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你要说这里多坏呢,其实也没有。住在这儿,起码还有那么多熟人,下楼买个菜的能说上些话,晚上没事了也能和几个人去打打太极,家里水管子坏了邻居能帮着弄的也会弄,真要是彻底从这里搬走,那里一个人我也不认识,装修得再豪华再舒适,面对一个陌生的私人管家,又怎么样呢。你的孝心我心领了,那边的新房子我也会偶尔去住一两晚,帮忙拾掇拾掇。东西,还是先搬晚意的吧。”   “好。”沈星河表示理解,所以不再勉强,选择照做。   叶晚意的房间不大,但是却堆满了东西,柜子里塞得满满的,其实有些都十几年二十几年了,根本用不到也用不起来了,但是她看看这个也舍不得扔,看看那个也舍不得扔。   “我可能就是有这种病。”叶晚意苦笑,“舍不得扔旧东西。”   “那就不扔。”沈星河笑,“谁说搬家一定要扔东西的。”   他搓了搓手,表示很兴奋地进行这项工作:“少女闺房,谁不想一探究竟呢?”   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教材、笔记本、练习册,还有她看的各种闲书,有的已经发黄都快烂了。   “金庸的小说,你最喜欢哪一本?”他翻看着其中一本,不经意间问起叶晚意。   “神雕侠侣。不仅是书,95版的电视剧我也会经常翻出来看。”叶晚意想起那时候的狂热,笑道,“虽然可能肤浅了些,但是没有女生会抵挡了杨过那样的男主角吧,专一又深情,谁不想拥有杨龙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呢?”   “我以为你都在好好学习,没想到竟然早就偷偷看起了情啊爱的武侠小说。”沈星河也的确没猜到,她会喜欢神雕,他以为她会欣赏郭靖这种老实憨厚,说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角色。毕竟,她上学那会儿,真的是又红又专,辩论会和他争起来,呈现的觉悟比他这种大院子弟要高多了。   “那你呢?你喜欢哪一本?”叶晚意反问。   “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不怎么爱看书。”   “好吧。”叶晚意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其实她还是挺想透过这些,了解一下他的爱情观是什么样,比如喜欢赵敏古灵精怪那样的,还是周芷若那样青梅竹马柔弱可人的,他更愿意做令狐冲还是张无忌,亦或者是杨过。   沈星河盘点完这些书,又发现了柜子最下面一层里面的贺卡,他随便拿起一个打开看,不禁笑出了声:“叶晚意,你这竟然还留着别人的表白贺卡?”   “哪有?”叶晚意头伸过去看了一眼,“这不就是正常的元旦贺卡?”   “你再仔细看看。”沈星河指着这张贺卡右下角的不起眼角落,叶晚意这才注意到上面的几个字母。   Te amo.   西班牙语的我爱你。   “够高级的哈,当时就知道用外语和你表白了。”   叶晚意吐了吐舌头,实话实话:“当时的我真的没看见。那时候不都流行火星文,还有各种翻译软件down下来的悲伤文学嘛。我收的贺卡太多了,哪会注意看。”   “扔了。”沈星河把这张贺卡丢进垃圾桶。   “喂,你刚才还说搬家不扔东西的。”   “这个得扔掉,危害青少年健康。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情啊爱的像什么话。”沈星河说得一本正经。   “你收的情书之类的不是更多,还有巧克力什么的。”叶晚意小声嘀咕,表达不满。   “你这个措辞就不严谨了,我可从来没收过,只是别人送达而已。”沈星河撇了撇嘴,“不像你,还珍藏那么多年。”   “什么珍藏啊……这就是懒得扔。”叶晚意拼命解释,敢情这是洗不清了?   “话说你今天百无禁忌翻我的房间,回头我也要请求享受同等权利,去翻你的房间。”叶晚意说道。   “随意。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叶晚意这下无话可说。   只见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出一个淡粉色硬壳的笔记本,上面画的是百变小樱,然后这个笔记本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合上的封口处有一把不锈钢的小锁。   叶晚意瞬间反应过来,那是她上初中看情深深雨蒙蒙跟风依萍女士写的日记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沈星河意识到叶晚意要扑过来抢的时候,他长臂一竖,凭借着身高优势,让叶晚意只能望着他干瞪眼。   “这属于侵犯个人隐私了,沈先生,我郑重警告你,不,我敦促你把这个放下。”   “可是我没说要看啊。”沈星河扬着笔记本,一脸无辜,看到叶晚意着急的样子,他忽然觉得,翻别人东西那可太有意思了,刺激又有趣!   “那你这幅表情,很难让我相信啊,你把东西还我。”叶晚意垫着脚,使劲往上够。   “你这有锁的。”沈星河偏不给她,看她急了安抚道,“我又没钥匙。”   叶晚意这才意识到,他拿到也没办法,遮羞布总算是保住了,虽然她也记不太清自己当初写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沈星河绝对不可以看!   “日记这东西,是真不能写,只要写了,就一定会有暴露的危险。这是铁律。”叶晚意好奇地问,“你写过没?不是以前语文老师要求的那种周记,就是自己想写的一些日常感悟什么的。”   沈星河认真思考了下,那个好像不能算是日记,但是一封一封的遗书好像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日记?   其实对于外交官来讲,说安全也安全,说危险也危险,他们倒是不需要像军人和作战部队一样,每次出任务之前都要写好遗书,但是有些时候,机密文件却比他们的命要重要。曾经有段子说,如果在飞机遇到气流时,你发现有一个人不是握紧座椅扶手而是立马双手抱紧手中的公文包,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外交官,并且很可能是中国外交官。   55年克什米尔公主号爆炸,99年驻南联盟使馆被炸,02年驻吉尔吉斯斯坦使馆工作人员被jiang独分子杀害……这些都是叫得上名字的殉国,还有许许多多,因外交战线连轴转积劳成疾猝死在工作岗位的,即使他们每逢任期都会有一次非常严格的体检,当然,也不排除一些暗中的,被伪装成意外的死亡。   在一次同众多在京同事随同外交部部长去机场迎接,因病意外去世的驻Y国大使遗体回国的简短而庄重的仪式后,沈星河便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把自己的一些所见所想和想说的话,通过邮件发送给一个自己从来不用的邮箱地址。他想着,如果生命突然停在某一刻,至少留下些什么。   收信地址沈星河只告诉了边泽一个人。   对方在当时得知他的想法后,只留了一句话:你特么有病吧,这么晦气的东西发给我?老子这辈子都不会想点开看好嘛!   叶晚意看他在愣神,推了推他胳膊:“问你话呢?你写没写过日记。”   “没有。”沈星河答,“我怎么可能写那种东西,被别人看到跟被扒光有什么区别?”   “好吧。”叶晚意再次警告沈星河,“反正你不准看我的,钥匙丢了,你也不许□□。”   “肯定不用暴力。”沈星河举起三根手指承诺。   “姑且信你。把它放进那边那个箱子里,回头搬过去。”   “嗯。”   叶晚意其实本来也没觉得自己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稀奇值得一看的东西,奈何沈星河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时不时一惊一乍像发现新大陆的,比如这会儿又看见了叶晚意的童年相册。   从刚出生不久被抱在手上的婴儿时期,到傻乎乎地穿着老虎头棉袄坐在红色小三轮上骑车的学龄前时期,再到一张她幼儿园剪了个寸头穿裙子的照片。沈星河一边看一边笑,还拿手机相机拍……   “那么丑……你能不能别拍了,尊重一下我好嘛。”   他越看越忍不住,指着一张穿无袖向日葵花纹连衣裙的照片问:“这张这么像男孩子,竟然还穿裙子?去女厕所会不会被打啊?”   叶晚意一脸黑线地解释其中缘由:“我那会夏天头上老长痱子,我爸为了骗我剪头发,拿一箱赤豆冰棍引诱我,结果我上当了,但是头发已经被剪短了,我妈下班回来一直骂我爸,我当时一边吃冰棍一边哭,后来我妈骗我说头发短没事,穿上裙子还是漂亮的女孩子。”   “哈哈……太逗了。”沈星河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叶晚意阻止不了他,只能时不时地挥他几拳,两人在房间,一边闹,一边笑,收拾了好半天,叶母从门口经过,也不催他们,倒是觉得这俩人难得有这么放松幼稚的时候。   其实,每天上班、下班,回家能有一个人这样说说笑笑,也挺好的。叶晚意忽然就生出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她私心想,沈星河如果不去外派该多好呢,就这么一直待在国内,想见就能见到,再远也不过几小时的高铁路程。 第45章 回京   将家里的事情妥善安排好, 叶晚意陪沈星河又去看了一趟他外婆,两人周六便坐上了回北京的高铁。   徐龙后来张罗着要一起吃个饭,被叶母婉拒, 说孩子们工作忙,已经订了票回北京了, 然而其实那时候压根还没买票。叶晚意临走前单独嘱咐了母亲, 让她和徐龙一家保持距离,一来是原本就相处得不怎么愉快, 二来也是怕给沈星河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叶母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让叶晚意放心,在北京那边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公司那边许淮远批了假, 只不过要求叶晚意下周开始去法语频道报道,具体做什么听安排, 但是小周私下透露说,应该是从最基本的文案编辑做起, 其他打杂的事儿也会兼着干一干, 属于板砖类型,哪里缺哪里放。   因为两天晚上挤在小床上,叶晚意睡眠不是很好,这会儿坐在高铁上, 没多久眼皮就感觉很重,困得不行。要说以前一个人出远门,在路上叶晚意的精神都会保持高度集中, 从来不会打瞌睡,但是现在,似乎多了一个人, 自然而然就会处于放松状态,不用担心坐过了站,上厕所也不用把小包背在身上。   “你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沈星河帮她把座椅调整了下,还向乘务员要了一条毯子。   订票的时候知道沈星河订一等座,叶晚意还说他太浪费,现在能整个人躺下睡,才知道多香,至少她的颈椎不用受罪了。   沈星河则戴着耳机,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推送,时不时看一下身旁人的睡颜,再替她把毯子盖好防止她着凉。   看样子她睡得并不踏实,可能是因为周遭的声音有些大,眉头一直微微蹙着。沈星河悄声拍了拍前座公放看视频的女生,他面带微笑,指了指耳机,再示意对方看自己正在睡觉的妻子,礼貌且客气地麻烦她是否能声音稍微小一些。   那女生先是被长得这么帅的男人吸引住了,再回头看了看他旁边浅眠的女人,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插上了耳机。人总是喜欢看帅哥美女的,这女生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后座的人,这会儿发现了两个颜值气质超群、一点儿也不输明星的素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她甚至想发信息告诉好友,自己在高铁上遇见了两个好好看的人啊。从反光的车玻璃上看,又拿了手机相机,做出自拍的姿势偷偷看后面,最后,干脆起身上厕所,用经过的几秒钟,假装不经意地瞄几眼。   这一瞄,就被甜到了,顿时觉得自己看的甜宠电视剧拍的太不走心了,好磕的还得是真人啊。女人肤色白皙,虽然闭着眼,但从轮廓依然可以辨别出是个美人,她娇小的红唇好似染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男人侧身坐着,身体是偏向女人的,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眉心,舒展她微皱的眉头,动作中含着无声却极致的温柔。   ……   “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北京南站。The next stop is 北京南 railway station.”   沈星河叫醒身边人,叶晚意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列车播报。   “这么快就到了吗?”她笑,“果然睡觉的时间过得快,眼睛一闭一睁,五个小时过去了,平时坐这趟车真的是各种熬时间。”   “边泽说请我们吃饭,恭喜我们乔迁,正好周末,他已经在出站口等我们了。”   “为什么我感觉他总是一副很有时间的样子?毕竟是那么大集团的总裁啊。”   沈星河帮叶晚意拿着包,将毯子叠好放在座位上,起身笑着说:“很有时间?你想说他很闲就直说嘛。”   叶晚意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好奇委婉问一下,哪知道沈星河说话这么直接。   “你该不会以为集团总裁就应该日理万机,天天加班吧,那不是白养了一批职业经理人?做到那个位置上,本来就是对一些战略性的东西拍板,然后控制好大方向不偏离,解决一些其他部门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才是掌舵人,再说了,他虽然时常表现出一种低智且幼稚的状态,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金融学硕士,也读了Q大的MBA课程。遇上事儿的时候,你就知道他多厉害了。”   “好吧,现在想来,高层和底层的苦,果然是不一样的。”叶晚意自嘲。   “底层这个词不合适,高层对应的是基层。”沈星河纠正她。   边泽还是老样子,看见沈星河总是要损他两句,不过见了叶晚意就客气多了。   “房子的事儿谢谢你了。”叶晚意道谢。   “小事一桩。你老这么谢谢,多生分啊,再说了,也不是白送,这不是他真金白银花钱买的嘛。”他手一挥,示意叶晚意他们上车。   叶晚意注意到,他今天开的车,好像和上次那辆保时捷不一样,这是又换了一辆车。有钱人的世界,换车大概和换衣服差不多吧,今天心情好开这辆,明天天气不好开那辆。   “主播工作感觉如何,是不是过几天能从法语频道看见你了?”边泽开着车,忽然想起这一茬,开口问叶晚意。   “主播?”叶晚意答,“那个岗位内定了,我现在是实习生。”   “啊?”边泽十分震惊,刚要继续说,就被沈星河打断了。   “这么安排也挺好的。从基层做起,才能学到更多东西。”   边泽皱着眉头,看了沈星河好几眼,撇了撇嘴没说话。   “不过你们中远集团真的很厉害了,广告投放到那么多个语种的频道上,我以前以为你们只在国内有业务。”叶晚意说。   “海外基建项目我们很早就参与了,只不过换了个名字,大股东还是我们,在全世界各地的中远正式员工加起来应该有差不多十几万,外包还不算在内的。”边泽解释道,“每年春节高层还会去不同国家进行员工慰问的。有一回我要去他在的那个国家,结果签证硬是给我卡好久才下来,差点赶不及,你们这个效率哦,不是我说,真不行。”   “你怎么不说是你材料有问题呢。”   边泽吐了吐舌头:“反正你有理。对了,晚意你那个朋友呢,叫上她一起?”   叶晚意正准备打电话约姜凝,忽然想到今天周六,薛凯上次电子请柬上好像说的就是今天。   “她今天估计不太行,她晚上要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叶晚意解释道,“其实她前男友也是我同学,之前微信还给我发了请柬,但是我没理。”   “怎么不理呢?好歹同窗一场,人家发了请柬哎。”边泽来了兴致。   “他和姜凝都快结婚了,后来因为她爸爸生病觉得治疗是个拖累就立马分手了,而且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人重新结婚,我们怀疑他……可能之前就有些不干净。”   “哦,这样啊,那照你这么说,这男的做人是不怎么地道。”边泽点点头,转而说道,“不过人家发了请柬,你就算不去份子钱最好也随一下吧。人嘛,就这回事,何况咱们还是人情社会,礼仪之邦。”   沈星河闭目养神,也不插话,就这么听着边泽在这儿胡扯忽悠。   “份子钱?”叶晚意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考虑到以后也不跟薛凯来往了,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边泽说起来,她觉得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那给多少合适呢?”   “那你得看你们平常习惯了,还有就是周围人出多少。”   叶晚意思考了一会,给薛凯转了账:“那我就转他800块钱吧,结婚,也不能给单数,8比较吉利,姜凝上次说她就准备带这么多钱去。”   钱转完,叶晚意放下手机。   哪知道边泽露出惊讶的表情:“800块?你们随这么多份子钱???”   “多……吗?”叶晚意摸不着头脑,现在这可是低配啊,而且边泽这么有钱一老板,在她们面前说800块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   “肯定多啊。”边泽分析道,“你出了800块,你人还不去吃饭,你闺蜜800块,她一个人去吃饭,要说现在五星级酒店打折的豪华VIP自助餐券也不过大几百块吧,那可随你们吃,龙虾鲍鱼海参什么的都有,你这800,难道不贵吗,而且不是血亏吗?血本无归啊。”   “……”叶晚意这么一对比,是有些心疼,如果真是自己关系好的同学也就罢了,“那怎么办……我要不让他把钱退回来,他还没收款……”   “那肯定不行啊,多丢人啊,你说你老公怎么也是个外交官,老婆竟然转了份子钱还让别人退?”   叶晚意无语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要怎样。   “依我看啊,不如你去吃饭,我和星河陪着你一起去,这样我们三个人吃饭,800块,人均两百多,还行,不算亏。”边泽给出建议。   “可是……”叶晚意总觉得怪怪的,要说这种场合,夫妻俩一起去吃酒还凑合,再带个朋友好像不太合适吧,哪有客带客的道理呢。   沈星河看不下去了,他看叶晚意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再看边泽这幅不要脸的嘴脸,开口道:“说起来要请我们吃饭,结果你怎么还蹭起饭来了呢?”   “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一分钱掰扯两分花,这是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   叶晚意斟酌了半天,试探地问:“其实吧……姜凝还缺一个假男友,上次不是我们喝酒那回正好碰上了薛凯嘛,这回你要是能去吃饭,和姜凝再稍微逢场作戏一下,她应该会比较解气,就是不知道你这边会不会介意。毕竟……你们应该觉得这事儿挺扯挺幼稚的吧,但是女生嘛……总是喜欢争这一口气的。”   “不介意!”边泽笑着说,“这不比什么剧本杀、打牌唱K有意思啊。”   “真的吗?”   “那必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人别的不说,还是挺乐于助人的,上学那会还拿过学雷锋好榜样的奖状。”   沈星河啧啧嘴摇了摇头,没当场拆穿他,但是真是没眼看了,这人脸皮比城墙厚。   “那我跟姜凝说一声。”   “嗯。婚礼几点开始呀?”   “18点58分。”   “那我开车回去换身衣服,运动服不行,我得换上我性感的黑衬衫。”   “……”   “……”   叶晚意和沈星河都沉默了。   “那我需要换吗?”叶晚意问沈星河,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穿着是否合适。   “不用的,你一不是去砸场子,二不是去走秀台,犯不着。”沈星河答,“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骚包的。”   “你晚上没什么事吧?确定要陪我们一起去吗?”叶晚意怕沈星河有别的工作上安排,毕竟他也是请了假的。   “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沈星河看了眼边泽,淡淡道,“我去,至少场面可控些。” 第46章 婚礼   姜凝在接到叶晚意电话, 得知边总要去吃薛凯的婚礼喜酒并且可以再次充当一下她男友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感叹这是什么人间大善人!也太给力了吧。不过上次为了避免误会, 以及怕对方觉得自己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脑子一热好像把他微信删了!   “那个……你那边讲话方便吗?”   叶晚意不知道为什么姜凝会这么问, 看了下车里面, 另外两个人是沈星河和边泽,叶晚意答了一句方便。   “你把边总的微信号界面截图给我呗……”   “额……好吧。”   虽然是拿着听筒讲话, 但是叶晚意觉得,那头的声音,这边车里似乎都能听见。   不一会儿,边泽的手机提示音响了几下。   他拿起手机, 瞥了一眼,表情玩味。   【敬爱的边总!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莅临我前男友饭局, 拯救小女子脸面于水火之中,大恩大德不言谢, 都在酒里!!!】   这是把之前删他那事儿当不存在是吧, 以为他没发现?   叶晚意他们一行三人到酒店是六点。沈星河白衬衫,领口敞着没系领带,下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裤,衬得腿更为修长, 进了大堂有暖气,他把黑色风衣脱了挎在手臂上,整个人清俊又随和, 叶晚意穿了件淡粉色大衣,里面是白色的贴身高领羊绒裙,曲线玲珑, 却又异常温婉可人。两人并肩走着,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惹得经过的人频频侧目。   边泽穿了一件黑色衬衣,外搭一套高定烟灰色西装,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走路带风,举手投足无一不透着他身价不凡的矜贵气质,和他平时穿运动服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感觉。   要说没见到姜凝之前,叶晚意还在想,他穿得比新郎还帅,会不会有点太喧宾夺主了啊,然而,姜凝一来,叶晚意头脑中只闪现一句话,那就是,这俩人在某些方面简直绝配。   姜凝穿了一件全黑色绒面短款抹胸小礼服,脖子里配了条光泽莹润的珍珠项链,手拿香奈儿手包,栗色公主盘发加亮片蝴蝶结发饰,妖冶明艳又不失青春,该露的地方全都露出来了,走红毯的明星也不过如此。   “天哪……”叶晚意上前,把她转了一圈,惊叹,“你往这一站,别人的眼睛还能移开吗?”   姜凝挺了挺腰板,手娇羞地掩在胸口,挡住那呼之欲出勾人魂魄的傲人双峰,可这一双笔直雪白的腿,也是一大杀人利器啊。   饶是见惯美女的边泽,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上次吃饭,姜凝穿得普通,也没化妆,她五官清秀,虽不是能让人一眼沦陷的浓颜系长相,但是这身材,绝对是够顶了,要料有料,尤其是穿上这套衣服,完全放大了优点。   边泽双手插袋,走到她身边,把右手手臂撑开,示意她挽上,语气含笑:“姜小姐今天真是光彩照人,明艳夺目。”   “谢谢边总。”姜凝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挽上。   “今晚我们不是情侣身份?”边泽提醒她,“边总这个称呼是不是不合适?”   “你刚才叫我姜小姐的。”姜凝说,“我们俩名字都是两个字,也没有昵称啊……阿凝阿泽太土了吧,这是什么乡土文学?凝凝?泽泽?也不行,会吐的……”   边泽顿了顿,说道:“还是叫全名吧。”   “好嘞。”   叶晚意挽着沈星河走在后面,两人闲聊。   “姜凝今天好美啊,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啊,薛凯肯定后悔死。”   “后悔不至于,大概率是不甘心。”沈星河理性分析了下,“他既然提出了分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一点,男人比女人现实得多。”   “那……理想和现实你选哪一个?”叶晚意忽然问。   “对于我来讲,理想和现实并不冲突。”   “……”叶晚意不满意这个完美答案,又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贤惠家世好的做老婆,姜凝那样的做女朋友?”   沈星河皱眉,问:“姜凝是哪样的?”   “当然是身材好性格辣啊。”   “你只是没像她那样穿而已。”沈星河的声音轻飘飘从头顶传来,他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我觉得你更胜一筹……不要妄自菲薄,我可是很有发言权的,毕竟只有我看过。”   “喂……”叶晚意脸红得不行,根本禁不住他逗。   ……   酒店订的四季青,虽说达不到多么奢华的级别,但是至少比当初薛凯和姜凝商量着定下的档次要高得多。宴会厅门口放着新郎薛凯和新娘金雨薇的婚纱照,旁边搭了一处迎宾台,新郎新娘站在那边迎接宾客,也有不少人在那边和新人合影。   薛凯看到姜凝和叶晚意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的,他本来笃定姜凝那天晚上骗他,今天怕露怯,肯定是会缺席的,哪知道她竟然来了,还挽着那个男人的臂弯,甚至穿得……穿得这么……   新娘金雨薇没见过姜凝和叶晚意,但是这一行四人确实太瞩目了,让人不得不注意,她问身边的人:“这是?”   “我的两个大学同学。”薛凯脸色如常,看着他们往这边走。   姜凝和叶晚意将红包放入指定处,过来和新人合影。   “新婚快乐呀。”姜凝笑语盈盈地同新人打招呼。   “谢谢。”金雨薇笑着回应,但是心里却不是很舒服,都知道,来参加婚礼打扮要得体,不能抢了新娘的风头,这女人穿成这样,怕是让别人都看她了吧。   “我们通过电话的。”姜凝提醒道。   “嗯?”金雨薇不明所以。   “其实前男友的婚礼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薛凯给我发了请柬,一再盛情邀请,我没办法,只能来了。”说着,姜凝挽了挽头发,“真心祝愿你们俩,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哈。”   金雨薇这才意识到,原来姜凝就是薛凯的那个前女友,怪不得刚才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薛凯抿着嘴,不说话,金雨薇脸色有点垮,但还是保持着笑容。   “还是谢谢你们,不然我也遇不见我现在的男朋友。咱们一起合个影吧。”姜凝招呼叶晚意他们一起过来,在新郎新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咔嚓按下了相机自拍键。   入场入座到同学那一桌,姜凝把刚才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和现男友参加前男友婚礼,这就是爱情。   这是姜凝第一次不修图,直接发朋友圈。哼,谁丑谁尴尬,她今天可是精心心机全妆,而且在他们四人的颜值吊打下,新郎新娘显得尤为逊色。   大学同学基本都知道姜凝和薛凯什么关系,所以有些人还以为姜凝不来,哪知道这位姐姐不但来了,还带来了看起来更年轻有为的权贵男友,颜值和气质吊打了薛凯几条街。加上刚才那条朋友圈,大家纷纷点了赞之后,说话间也都不藏着掖着,甚至胆大的还开起了玩笑。   和叶晚意这边大家就是浅浅地打了个招呼,也没太深问她的情况和老公做什么,只知道最近她结婚了。   “我的人缘一直很一般。”叶晚意低头和沈星河窃窃私语,“不过他们这样,倒是让我挺自在的,我不喜欢应付这样的场合和谈话。”   “可能不是人缘一般,是你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大家不敢跟你攀谈太多,甚至开玩笑。”室内温度热,沈星河替她脱下大衣,“不过无所谓,我们就是来吃个饭,安安静静的挺好的,何必要推杯换盏地应酬呢。这些事儿,让擅长的人去做就是了。”   叶晚意点点头,心里很开心,从前这种场合,叔叔徐龙每次都要指责她不懂事,说她不会敬酒、不会说话,情商太低,以后进了社会压根不会混吃不开,让她一度很讨厌吃酒这件事,但是沈星河坐在旁边,她就莫名地安心,因为他不会逼她去做什么,不会要求她一定要哪样,他的骨子里是随性和桀骜的,他也看不惯酒桌文化。   “姜凝,几年不见,现在更漂亮了呀。你和薛凯什么时候散的,我们本来还以为你们要结婚呢,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金雨薇。”有个男生挑起话题,“你男朋友做什么的,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边泽暗笑,心想老子等着呢,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见姜凝还没开口,他便掏出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出去,语气沉稳:“中远集团,边泽,幸会。”   沈星河喝了口桌上的茶,有些憋不住笑,心想,边泽这个小子,怕是有年头没有这么毫无顾忌地装比了。   “中远集团啊。”那人接过名片,一看,“总……总经理?”   其他同学也凑了过来,许是因为这个公司的规模和这个级别有些太高了,倒是让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只能尬笑,并向姜凝投去羡慕的眼光。   “幸会幸会。”大家纷纷和边泽打招呼。   又有女生说道:“其实还是姜凝好看啊,新娘很一般哎。”   姜凝此刻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没错,她没有输,是薛凯配不上自己,而不是自己被他甩掉。   宴会厅屏幕上播放着新郎新娘的动态视频,一幅幅画面,从相识相知相处再到求婚,让人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婚庆公司,因为他们不管怎么样,都能弄出这么一套感天动地的美丽爱情邂逅故事,让不知情的观礼人为之鼓掌感动。   “不亏是干媒体出身的,这剪辑、策划和文案的功夫,不服不行啊。”姜凝开了桌上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叶晚意看完视频,觉得有些讽刺,转头对沈星河说:“所以你看,婚礼真的没什么意思,都是假的,给别人看的。”   沈星河未置可否,没发表意见。   边泽则好奇地问姜凝:“我们来探讨下,他为什么不选你。或者说,你觉得你输在哪了?”   姜凝立马纠正他的措辞:“我没输,ok?你应该恭喜我没有踏入万劫不复的火坑。”   边泽点头,鼓了鼓掌:“也对,这种男的,确实是很短视。”   “要说输,大概就是人家父母康健,且是北京土著吧。”姜凝答。   “这可坐着俩北京老爷们呢,土著这词儿够难听的。”   “好吧,那我形容下我自己,要说输,大概输在我是外地乡巴佬吧。”   “……”   “那个金雨薇,爸爸是我们之前那个网站的总编,薛凯在里面还算混得不错,这下有老丈人保驾护航,不怕事业不更上一层楼了。”姜凝喝了一口酒,表情有些落寞,“不像我,老爸刚转完院,一个月正常的医疗护理费就大几万。”   边泽点点头,若有所思:“果然,爱情在金钱和名利面前,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千篇一律的证婚词,结婚进行曲一响,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仪式结束,为了继续搞热场子,便进入了老一套的游戏互动环节。价格不算高的婚庆公司就一定会搞这一套。   主持人问:“有没有人愿意主动上台玩游戏啊?”   这边主持人话音刚落,姜凝便第一个冲了上去。   叶晚意在座位上都傻了:“她……她也太猛了吧,我以为刚才合影那一出之后今天就算结束了呢。”   边泽笑,热闹看得贼开心:“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天对于新人来说,应该不会是一场完美的结婚体验,谁叫那个新郎犯贱,非要请自己前女友来呢,这叫自陷风险。哈,这下傻了吧。我看姜凝克制得很,还在规则范围内玩游戏呢,这要是在那些个烂俗电视剧上,不得来一个主角大闹婚礼现场啊。”   “不至于,不至于,好歹是成年人,肯定不会玩那么过。”   “有点意思哈。”边泽推了推沈星河。   他双手环抱,看着台上:“确实不像往常去的婚礼现场那么枯燥。”   在姜凝冲上舞台的那一刻,新郎新娘表情就有些不好了,奈何主持人并不清楚他们什么关系,相反,一个穿着如此吸睛的靓女上来,主持人展现得异常兴奋。   “来,这位美女,先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你是哪边亲友,和新郎新娘什么关系呀?”   姜凝接过话筒,看了薛凯一眼,眼里满是狡黠和笑意,她对着台下的人,大声说:“我是新郎的前女友,姜凝。”   主持人愣了一下,但是好在经验丰富,不至于接不过来:“好,看来我们新郎处理关系的本事很大啊,前女友都来捧场。”   底下哄笑一片,除了新人的家里人,其他人乐得看这个热闹。   “不过咱们这个游戏啊,一个人玩不了,得两个人,我们带找三对情侣来PK,这位前女友,你看现场有没有男士愿意和你搭档凑一对啊,要是没有的话,你可就参加不了了。”这位主持人抖了个机灵,想用条件把她卡下去,让她玩不了。   姜凝心想,真不要脸,刚才怎么不说有这个要求,正当她要下去的时候。   边泽过来了。   姜凝的眼里充满了震惊,她没想到边总竟然会愿意上来玩这个游戏,他也太给力吧,论队友,她就没见过这么靠谱的!   主持人见又有一位靓仔走上台,把话筒递过去让他自我介绍。   边泽开心得不行,笑容满面地学着刚才姜凝的口吻:“我是新郎的前女友的……现男友,边泽。”   哇靠……底下都要炸开了。这效果,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主持人觉得今天大概是中了彩票,干了十几年的司仪了,今儿这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薛凯和金雨薇站在一边,脸都要绿了,合着这俩人玩游戏是假,砸场子是真。   “所以,现在游戏可以玩了吗?”边泽问。   “可以……可以。”主持人继续游戏环节,“还有两个位置,有没有情侣自告奋勇上台参与游戏的,请上台!”   沈星河问叶晚意:“我们要不也上去参与一下?”   “哈?我从来没在这种公告场合玩过游戏哎……还是别了吧。”   “我们上去,他们赢的几率大一点,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压死另外一对,要是我们稳操胜券,也可以放水他们。”   叶晚意想了想,拉着沈星河起身:“走!今天过来本来就是为了给姜凝撑场子的。管他呢。”   姜凝和边泽看见叶晚意他们上来,顿时乐开了花,心想,这不等于游戏还没玩,就赢了吗,全是自己人。   另外一对情侣也牵着手上了台。   游戏没什么复杂的,无非就是那些脑筋急转弯、或者一分钟俯卧撑个数。另一对情侣明显在俯卧撑个数这块落了下风,那个男的瘦瘦干干的,平时一看就不怎么锻炼,相反,沈星河和边泽这边做得毫不费力,边泽甚至还是单手。   这俩个颜值高身材好的男人,直接点燃了现场,哪里还有人注意新郎新娘啊。   金雨薇皱着眉,示意主持人快点结束游戏。   “好!停!”主持人接到信号,说道,“现在场上呢,这两组略有优势,不相伯仲啊。我们游戏的奖品是一千块红包和玩偶娃娃,最后这一轮,就是看,哪一对,抱着接吻坚持的时间长!”   “哇!”底下尖叫声,口哨声一片。   姜凝这下有些慌,毕竟自己这对是假的,其他的可是如假包换的真情侣和真夫妻。   叶晚意也觉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太难为情了。她拽了拽沈星河的衣服,凑近他的耳朵:“我不喜欢那么多人看着。我们不玩了好不好?”   “好。”沈星河知道她素来害羞,自然是答应,不过他有另外的要求,“那我也有胜负欲的,这么弱弱地下去,你是不是回到家得给我补上呢?”   “好……”叶晚意脸红答应。   “我们弃权。”沈星河和主持人说了一声,便牵着叶晚意下去了。   姜凝看他们走了,也想要走。但是又觉得真他妈不服,都玩到这一步了,到手的一千块竟然要飞了。   “还有没有弃权的?再弃权一对可就不用比了哦。”主持人问。   “想赢么?”边泽咬着姜凝的耳朵,低声问。   姜凝几乎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忽然就失了神,她支支吾吾地问:“想啊。你……行不行啊?”   其实她说的行不行,是想问他是否同意和许可,而不是能不能赢的那个行不行,然而边泽已经会错了意。   “你竟然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计时开始。   边泽抄起手弯腰将姜凝抱起,她裙子穿得短,怕她走光,他整个人背对着台下,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他的身子遮住了她胸前和腿下大部分春光。   “手抱紧我。”他提醒道。   姜凝乖乖照做,两条玉臂环抱着他的脖子,贴紧他的胸膛。   男人清冽的气息袭来,薄而微凉的嘴唇,高挺的鼻尖,台上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柔和的光晕让姜凝忍不住闭上双眼,去享受这众目睽睽的放肆,一切的喧嚣和目光渐渐被姜凝的感官排除,这一刻,她忘情地只能感受这一片小天地。   太久没有这样温热的拥抱,太久没有这样可靠的胸膛,太久没有这样激烈的吻……去他娘的薛凯,你有你的新娘子,我也有我的美男子。   姜凝热烈地回应起来。   台下的气氛更热烈了,台上新人的脸色则更难看了。这哪里还是他们俩的婚礼?   边泽把姜凝放下来的时候,她脚步还有些虚浮,整个人都有些腿软站不稳。边泽扶着她,笑道:“今晚我们俩净赚200块哦。”   姜凝笑着比了个胜利手势。她捧着玩偶,和边泽下了台,回到酒席入座。   “可以啊,你俩。”叶晚意给姜凝使了个眼色。   姜凝反过来怪叶晚意:“你们俩怎么回事,真夫妻竟然弃权,害得我们骑虎难下,逼上梁山。”   沈星河淡淡开口:“你们不是很享受嘛……”   “哪有,这叫游戏精神。”   边泽来了句:“这下咱俩扯平了。”   “啥?”姜凝没反应过来。   “我酒量是比你差点,但是也不至于断片什么都不记得好嘛。”   “……”   ……   婚礼结束,边泽开车,先把叶晚意和沈星河送到了外交部宿舍门口,紧接着送姜凝。   叶晚意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问沈星河:“边泽靠得住吗……他们会不会……我怎么感觉我的朋友有些危险?”   今晚这气氛确实有些太热烈太暧昧了,很难让人不对这俩产生什么想法。   沈星河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拥着她往回走:“你可担心得真多,感情的事情,哪是外人说得清的。一个会撩,一个会钓,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危险不危险的,猎人和猎物,谁分得清呢,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是猎人,别人是猎物。”   “你是不是大学还偷偷修了哲学系?”   “哲学系?弗洛伊德有句名言你知不知道?”   “什么?”   “今晚教你。”   …… 第47章 纪律   周一上班, 许淮远开完晨会,在部门门口遇见叶晚意。   “家里的事儿解决了么?”他问。   “嗯,现在没事了。”叶晚意答, “感谢领导的关心。”   “那就保持充沛的工作状态,好好干吧。”   “好。”   叶晚意起先对这个“充沛”还没有太大的概念, 然而一天下来, 这个工作强度着实让她重新定义了“充实”两个字。2篇新闻稿的校对、翻译勘误,网站留言的后台审核、收集, 还有临时被叫出去现场出一个采编……总之就是,哪里忽然感觉人手不够,便会有人叫叶晚意:哎,那个实习生, 你过来把这个弄一下。   中午在外面买了个汉堡套餐对付了下,这会儿回到麒麟大厦, 就已经是下午五点。   小周看她忙得脚不沾地,给了一块薄荷糖给她, 安慰道:“习惯就好了, 一开始都会有点焦头烂额六神无主的感觉。咱们这个小语种部门,其实真的属于闲的闲死,忙得忙死,观众群体受众小, 活儿就这么多,老人待久了自然喜欢把那些耗时间又麻烦的碎事儿给实习生干。”   叶晚意苦笑,嘴里的薄荷糖让她晕沉的脑袋获得了短暂的清凉快感:“理解, 到哪都是这样的。谢谢你的糖。”   “加油,我先下班啦。”   “嗯,拜拜。”   叶晚意和小周打完招呼, 继续埋头,忙着把采编的东西整理好,结果忽然收到Eric发的邮件,告诉她早上校对的新闻稿重做,数据用文字呈现,不要自创表格。   她皱了皱眉头,本来准备立马照着要求修改,想了想不服气,决定去Eric办公室问个明白。   Eric是所有内容上线之前把最后一道关的人,叶晚意没有第一时间按要求改稿,反而还来敲他的门来理论的时候,他很惊讶。   “为什么要重做呢?”叶晚意心平气和地问。   Eric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下这个女人,不得不说,好看是好看,本来还以为证件照是P的呢,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正,不过好看在这里并不顶用,他喝了口咖啡:“我有必要跟你解释吗?模板给了你,你不依葫芦画瓢,还反过来问我?如果每个人被毙掉的内容都需要我一一解释,恐怕我就不用下班了。”   “我知道有模板,但是现在疫情感染新增数据全国已经超过了千例,且各省市都有,不是单个点的爆发,我们文字版每次把境外境内、确诊无症状全都一骨碌写上去,文字数字超过了800字,在手机端版面甚至有几十行,阅读观感差不说,而且给人一种很不清晰的感觉。我整理了表格,分开省市、确诊无症状,用柱状图和颜色对比……”   Eric打断她:“你做的这个改动是清晰了,但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不行。你快回去改吧,如果你还想早点下班的话。”   “总要有个理由吧……”叶晚意不服气,她音量微微升高,表情很是坚持。   Eric无语,放下咖啡:“你还没会走,就想着要跑,工作不是这个干法。实习生麻烦先学学规矩好嘛。卫健委和疾控中心给的数据最原始也最准确,是不会出错的,表格和柱状图是不是意味着你要人工对数据进行加工一下,你敢保证不出错?是,你今天明天可以保证不出错,后天大后天呢?你用了这个模板,别人用不用?现在这么多媒体都沿用这个格式,就你聪明?而且,粘贴原文是最保险且最不会有歧义的,你的所谓表格、柱状图和颜色、粗细,会不会产生一些误解。你别忘了,新闻媒体,用错一个标点都是要被打板子的。”   “因为大家都一样,所以我们不能改,因为怕出错,所以不优化?”叶晚意觉得这个理由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这个不是你我需要讨论的问题,我现在就问你,稿子还能不能改好,几点给我?”Eric看了看手表。   叶晚意深吸一口,决定还是先忍下来,稿子在他这里过不了已经是定论,再费口舌也没有意义,反而还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她回答道:“六点前。”   “OK.”   回去噼里啪啦,猛敲键盘,复制粘贴可太容易了,叶晚意十五分钟便把稿子发出,然后打了卡下班,不过她把自己做的无水印长图数据保存在了手机上,并且发在了自己私人的社交媒体上,虽然没有粉丝,但是她自己觉得,这才是一个像样的、值得发布的东西,中英法,三种语言分享,自娱自乐,也算是无声抵抗。   在门口遇上同样准备下班的姜凝,两人一起坐地铁,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   “我发现有的男编导就是SB吧,今天发火了半天说收视率不达标,广告商不高兴,然后你猜他怎么着?不是改进节目内容,而是让出境的主持人小姐姐换上更短的裙子?”姜凝气得不行,“这他妈迎合的嘴脸真难看。”   叶晚意皱了皱眉,足球频道,确实男观众多。   “我跟他理论了几句,他就说我思想迂腐,问我大清亡了没有,还说我自己穿得也不是多良家妇女。”   “无语,这根本不是裙子长短的问题,而是他不可以为了所谓收视率换上那条裙子。穿什么,是我们自己的权利。”   “对头。”姜凝觉得好友一下子就说中了要点,果然,三观一致才能好好交流。   “对了,你昨晚几点到的家,后来给你发微信怎么也没回呢。”叶晚意问,正说着,手机收到了沈星河的微信,问她下班没,要不要接。   姜凝顿了顿,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不回去就睡了嘛,没看手机。”   “哦。”叶晚意回沈星河,不用来接了,已经和姜凝坐上了地铁,那边又说他正好和边泽在一起,要不要一起吃饭。   “星河问要不要一起吃饭,边泽和他在一块呢。”   姜凝一口回绝:“不了不了,我晚上要去医院看下我爸。”   “额……好吧。”叶晚意没强求,发信息告诉沈星河说姜凝有事,不去。   没想到对面过了一分钟,也回了一条:边泽说他公司也有事,不吃。   好像哪里怪怪的……   出了地铁站,沈星河的车停在不远处,虽然这里步行到宿舍只要十分钟,不过他基本上有空都会过来接一下她。   一上车,他看她情绪不高,耷拉着个头,往副驾驶一躺,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   叶晚意叹了口气,把白天公司的事儿和沈星河说了,她是真的想不通:“你说为什么想把事情干好这么难?反而是按部就班不动脑子的人,上班开开心心的。我有时候也很讨厌自己这种性格,糊弄着弄完不就行了吗,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完,还把自己整理的那张图给沈星河看:“你看,我这个是不是观感好很多?你再登录麒麟app看看平时发的那段长文字,这不是很鲜明的对比嘛。”   “我也觉得你那个版本看起来比较舒服。”   “对嘛!”叶晚意得到沈星河的认同,底气更足了,她坐直身子,大骂Eric有眼无珠,墨守成规。不过骂了几句,又颓了起来。   “还是上学的时候简单,分数名次代表一切,标准答案就那一个。进入社会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要会说话,会处关系,会看颜色,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沈星河浅浅一笑,没有搭腔。   “我以为你会给我讲讲大道理什么的。”叶晚意没想到他就是很直接地说他喜欢自己做的这个版本,其实如果他真的像别人那样教训她不懂职场文化,学生思维严重,她反而会生气。道理她真的懂,只是那种偏爱,她从前却一直没有拥有过。   “大道理我相信你自己懂的,我只是想说,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或者读者,我喜欢你那个版本。”沈星河的话语坚定而又富有力量,温柔的嗓音让叶晚意本来焦躁不安的心平静释然了许多。   他接着说:“职场有职场的生态环境,你想在里面混下去,就要学会适应。同样,你们这一行,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只会混圈子这一套,也很容易被反噬,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是吗?”   这样的表达,让叶晚意心里更容易接受了些,也由衷佩服他的境界和修为。   “嗯。”叶晚意拿出手机,“我还要去我的外网社交账号发一下,哼。”   “这是准备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不敢说,不过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我也不是不能单干,只是还需要多学一些技能。”   “加油。”   回家吃晚饭洗完澡,叶晚意忽然就发现自己的国内国外的账号都多出了一个粉丝,还收获了赞。   “啊?你关注我啦?”叶晚意发现这个粉丝不是别人,正是沈星河。   “怎么,不可以吗?我看你的粉丝数是0。”沈星河回答。   合着这算同情粉?   “不是啦,你们可以随随便便关注别人吗?按道理,你们的社交账号应该有严格的纪律吧。”   “纪律是有不少,只是没有哪条纪律说不准关注自己老婆。”沈星河笑着说,“而且我也不是新闻发言人,没有什么人知道,或者关注我的。不过你最好不要犯什么原则性错误,要不然,我可是要被连坐的。”   “怎么会嘛……”叶晚意笑得眼睛似月牙,看着沈星河点的这颗红色爱心,白天的不愉快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第48章 你爱他吗……   改稿的事情, 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实习工作上手了两周之后,叶晚意也不是傻子, 有些不该她做的,做完费劲还落不着好的事情, 她则该推就推。   年终总结, 许淮远把几个口碑和收视率都不如人意的节目砍掉后,公开在麒麟发起了八个类别指定专题的节目策划征集, 凡是有意者,都可以带着自己的创意和策划参与,策划案一轮为麒麟内部员工公投,二轮到高层那边投, 最终再结合广告商的投入意愿,决定最终能投入制作的新节目。   一时之间, 麒麟内部各个都摩拳擦掌,大家的参与积极性非常高。   叶晚意每天各种查资料, 忙得不亦乐乎, 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   “我发现你这精力太旺盛了,连着多少天了,跟打鸡血似的。”姜凝在食堂,看着好友叶晚意扒拉了几口饭, 便放下筷子,去改那个已经优化了一遍又一遍的策划案,她表示, 不愧是学霸,这种精益求精,不甘平庸的进取精神, 不是她等凡人之辈学得来的,食堂这么好吃的金汤酸菜鱼,竟然有人不感兴趣。   “还好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一点儿也不累。”   姜凝点了杯奶茶,午休时间还有半小时结束,她手机刷累了,这会儿靠在座椅上发呆,看见叶晚意手上的钻戒,忽然心血来潮,问:“话说,你结完婚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行。”叶晚意也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但是至少没有想象中的恐怖,虽然个人生活习惯上会有些小差异,但是都能克服,比如她怕冷,沈星河怕热,在空调温度和盖被子上总是有分歧,但是慢慢磨合也能达到彼此都适应的那个温度,吃完晚饭会一起去散个步,偶尔还逛一逛夜市,吃点烧烤炸鸡之类的垃圾食品。晚风习习,牵着手并肩走在河岸边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的时候,真的会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还行是什么意思嘛……”   “比单身的时候多了一点点依赖感,或者说,从前那种感觉是孤独,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而已。”   “你爱他吗?”   叶晚意思考片刻,不知道该做肯定还是否定回答,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爱的定义是什么:“你指的爱,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爱,怎么样才算不爱呢?”   “也是,以前我觉得我爱薛凯,薛凯也爱我,现在才发现,那好像不是爱。”姜凝说,“不是旧爱忘不了,而是新欢不够好。忘掉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爱上一个新的人。”   “……”叶晚意暂时还体会不了这么洒脱的方式。   “那你觉得和沈星河这种,和我们基本上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会有压力吗?”姜凝又问。   叶晚意知道她的意思,说起这个,不禁叹了口气:“他说再过几天他爸爸妈妈会回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虽然他说让我放心,不用太在意,但是……哎,古话怎么说来着的,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   “你还丑啊?那我们还活不活了?”   “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嘛。”叶晚意继续说道,“而且我叔叔最近一直在找我,要我帮他托关系见中远集团的领导,我真的是,拒绝的话我都说尽了,他就跟听不懂一样。”   “不理他们就对了,当初但凡对你们母女俩好点,你也不用受那么多罪。现在见你嫁得好了,就又想着来巴结,然后利用你的关系,脸可真大,吃相忒难看。”姜凝知道叶晚意家里的那些个陈年旧事,对这种势利小人也是嗤之以鼻,“不过你也注意点,别说得太绝,这种小人,达不成目的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他说随他说去吧,反正那些个亲戚我也不想处。”   提到中远集团的领导,姜凝自然而然浮现出了边泽的样子。   “你觉得边泽怎么样?”她问。   叶晚意一头雾水,如实回答:“挺仗义的。”   “关键长得帅,还很有钱,不是一般有钱的那种。”姜凝说着,随即又忽然懊悔地用手捂住了脸,内心哀怨无比,她是脑子有病吗,竟然又把他微信给删了,关键是,再想偷偷加回去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关闭了搜索微信号添加这种方式。   “确实。”   “他最近在干嘛?”   “哈?我怎么知道……”叶晚意答,“我和他正常没有交流的,顶多就是星河忙的时候,他会让边泽捎带着照顾我一下。那天晚上下大雨我打不着车,星河又在办公室走不开,最后就是边泽的秘书来接我的。”   “这样啊……”   “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叶晚意切中要害。   “这么明显?”   “你脸上都写着了。”   “靠。”姜凝调整了下表情,“有意思谈不上,只不过谁不想嫁入豪门做阔太呢,少奋斗几辈子呢。”   叶晚意若有所思:“也许等你真成了阔太,物质的东西都拥有的时候,你就会渴望精神上的专一和珍爱。”   “切……我才没那么贪。”   “不过,听星河说边泽好像是不婚主义。”   姜凝一副丝毫不惊讶的样子,淡定表示:“看得出来。这种不婚而又能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绝对是高手。”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姜凝不打算瞒着姐妹,索性一股脑全坦白了,“睡出来的。”   “什么?”叶晚意一脸震惊,不禁喝了口汤压压惊。   “就那天婚礼结束晚上,他送我回去的,然后我们……你懂吧,气氛使然,半推半就。”   “我不太懂……”叶晚意虽然自己这方面保守,绝对不会接受one night stand,但是成年人有需求似乎也正常,况且都单身又认识,也不违法什么的,所有又改口,“大致也能懂。”   “你懂不了的,你这辈子大概会被沈星河吃死,有了他,你接受不了第二个男人。”姜凝将喝完的奶茶扔进垃圾桶,说道,“或者说,你很幸运,一下子就选了他。”   “……”叶晚意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沈星河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爱她这样的话,他一直关心她、照顾她、迁就她、让着她倒是不假。幸运吗?好像从婚姻的角度上,有这样一个标准的丈夫,已经是幸运至极,但是这样的幸运其实早已经摆在桌子上谈好,明码标价的,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她不能也不应该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有任何的抱怨和不满。   “我有点害怕见他的父母。真的……就是从心底里那种恐惧。”叶晚意道出自己的担忧,“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要表现成什么样才是最合适的。”   “喜欢你,你哪样都好,不喜欢你,你哪样都不顺眼。这种事儿,说白了,看老公情商的,你就顺其自然吧。”   “哎……”叶晚意叹气。   午休时间结束,各回各的部门上班。姜凝没跟叶晚意说的是,其实那一晚,她要付主要责任。   当天婚礼结束,送完叶晚意他们,姜凝一个人坐在边泽的车上。   宴会现场的闹腾和喧嚣,和此时漆黑又寂静的夜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盏盏路灯在车窗外飞速后移,姜凝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好像她在前男友的婚礼上赢了,但是实际上,她输得也很惨。   “家住哪里?”边泽问。   “我不想回家,我妈在家,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鬼样子。”   “那……去酒吧再喝点?”   “我又喝不醉。”   “……”边泽开着车,绕了二环好几圈,姜凝也不说话,最后竟然啪嗒啪嗒地兀自掉眼泪。最后老这么开着也不是个办法,加上好歹是叶晚意的朋友,他有义务保证人家今晚的安全和健康吧,心理健康也算,所以,边泽把车开回了自己的别墅,停在了地库里。   “别哭啦,妆花了多难看。刚才不是还开开心心的吗?”他把车停好,开始了安慰模式。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姜凝哭得更凶了,她还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就是不明白,我比那个金雨薇差在哪儿了,凭什么他就能一转脸娶人家,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的青春就活该喂了狗吗。”   “那可不就喂了狗。”边泽皱着眉,给她递纸巾,“你还能反咬狗一口?来,擦擦脸,都成花猫了。”   “哪有,我这都是防水的!”   “好好好,防水,那不哭了呗。”边泽好脾气地哄着。   “你把我带哪里来了?”姜凝看了看外面陌生的环境,问道。   “我家车库。我就不请你上去了,你冷静一会,心情平复了我再送你回家。”   边泽左手扶着方向盘,侧身看着她,车子拉了手刹,但是没有熄火,俨然一副耐心等待她调整心情的样子。   车库的灯是感应的,进来有一会儿功夫之后,光线变暗,姜凝看见他的轮廓半隐在昏暗的光线中,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着,露出结实好看的喉结。她忽然就有了邪念。   “你有女朋友么?”姜凝问。   男人眼神微微眯起,嘴角扬起,回得直接:“怎么?要做我女朋友?”   “不是,只是想确认你现在是不是单身。”   “是单身。”边泽回答。   姜凝扭过身子,跪在副驾驶上,上身微微前倾,她轻轻抓住他的右手,问:“你要感受一下我现在心跳有多快吗?”   细长白皙的脖子上那条珍珠项链,在夜色中闪着光泽,裙子本来就又紧又短,这会儿她跪在座椅上,让人看了更是喉咙发紧。   边泽没有拒绝。   姜凝索性就捏着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掌就这么贴在自己胸前,感受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大概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样的柔软触感,姜凝从副驾驶到驾驶座,后来又和边泽上了楼……   ……   第二天一早,姜凝趁着身边人没醒,便悄悄穿好衣服叫了车走,在出租车上,她再次删了边泽微信,心虚……是真的心虚,所以删除之前把婚礼上赢的1000块还转账给了他,希望以后别再有瓜葛,昨晚是她鬼迷心窍。其实她真的不是随便的人,说起来,薛凯算第一个,边泽才是她睡过的第二个男人……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忽然放松了这条防线。   然而奇怪的是,自那以后,姜凝对薛凯那种不甘和愤怒感全然消失了,甚至晚上还会做春梦……而梦境中的对象,脸不再模糊,反而身体和面容的每一处都极为清晰,清晰到那种触感、质感逼真到令人发指。   她忽然就觉得,不应该骂薛凯见异思迁,无缝对接,因为她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49章 远方的你……   许淮远主导的这次征集活动, 在首轮比拼上公平性是非常强的,参赛者匿名、投票的所有员工也全部不记名,每人限有效票数, 且部门高管不得干涉普通员工投票自由,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明示、暗示, 并设立举报监督邮箱, 如果查证有干扰评选公正的行为,会对该部门领导进行降绩效甚至撤职处理, 且将该部分绩效转化为举报奖金发放给举报者,并保护其隐私。   这是许淮远第三年搞这个活动,流程已经相当成熟,据传在首年办这个栏目征集活动时, 麒麟的各路菩萨和神仙都想插一脚分一杯羹,毕竟, 一档栏目从起步到上架,再到成为常驻的叫座又叫好的王牌, 中间的利益链条多诱人大家都知道, 并且,当时许淮远刚上任,众人都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各方错综的关系他又怎么平衡。   谁知道,许淮远的行事风格,就像一把磨得极快的剪刀, 乱成一团的毛线团,他干脆一咔嚓全剪了。先是公开在全公司大群点草某部门拉票恶□□件,指名道姓骂得叫一个难听, 那文章写得,让人看了很难不共情,又把不让实习生参加比赛的某著名靠关系远近亲疏论资排辈的部门拉出来鞭尸,将其部门大小一串领导一撸到底,让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瞬间感受到了一丝希望的气息。   最后许淮远凭借一份接地气的公开信,让这个活动真正被大家重视且认真对待,或者说,他的一系列操作,让心中有那团火的人,愿意为自己的梦想,去迈出这一步,而不是计较着下班时间做这些无用功,还不是为那些有关系的人陪跑?   公开信的名字也很刚,叫做《请不要给观众喂屎》,彼时麒麟在娱乐专题上,创意全部靠复刻,效果全部靠求广告商爸爸多给预算,然后请各种热度高的明星来站台维持,人文社科这个版块更是每况愈下,发人深省的社会题材点到即止不敢深挖,不疼不痒的鸡毛蒜皮倒是翻来覆去买热搜炒冷饭,到后面,更是连新闻的本都忘了,实地采访不当回事,全靠坐在办公室对其他同行的成品进行面目全非的剪辑和吸人眼球无底线的二次加工博眼球。   如果大家都默认自己是这样的水平,默认自己混在这样的媒体队伍里,那么,请你放下手中的笔,还不如去拿刷子扫厕所,观众吃屎,我们铲(产)屎。   这是许淮远信中的原话。   听闻这些关于他的江湖传说后,叶晚意打心眼里对他又多了几分敬意。她这次策划的栏目名称为《远方的你》,栏目宗旨是探索、观察、感受每一个离开家乡在外漂泊奋斗的中国人的生活场景,叙事角度不需要多宏大,切入点可小可大,在改革开放全球化的时代浪潮下,展示中国人的生活态度,构建华人圈的心灵家园,关注每一个鲜活的个体背后的故事。   十分钟的Demo短片,叶晚意用一个在北京南站里中式快餐厅吃饭的老人切入。老人约莫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旧开裂的旧款黑色皮夹克,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脚边放着两个大蛇皮袋,看样子是刚下火车,从带的行李来看,这趟旅行并不是短途。   画面切入他点的餐,一份白米饭,一双一次性筷子,还有一包自带的榨菜。他小心翼翼把榨菜包撕开一个小口子,一点点从里面把榨菜往外挤,看似线条粗犷的大汉这个动作却极为细心,可能既怕漏出榨菜汁弄脏桌面,又怕挤多了浪费吧。   老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周围的人也行色匆匆,店里的工作人员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人,因为,在北京,这样年纪、这样打扮的农民工,每天有太多出现在这个车站了,有刚到这个地方挣钱的,有兜里揣着票子回老家的。   老人就着榨菜,吃了一半的白米饭,他的脸上,在接起一个电话后,脸上出现了笑容。   “刚到南站,在吃饭呢。”   “当然吃得好呀,在快餐店里咧,点了份……点了份烤肉拌饭。”老人看了看离他不远处的那一桌上的菜,笑着对电话那头说,“你们吃得什么呀?”   “红烧肉呀。那要多吃几块啊,爷爷要继续赶车去工地找你爸爸啦,不跟你多说了,你在家乖乖的哦。”   ……   是从什么时候,你从骗父母没钱吃饭想多要点零花钱,到还完车贷房贷兜里所剩无几还骗父母说钱多多的够用,不用你们贴补。   小时候看不懂那篇妈妈喜欢吃鱼头不喜欢吃鱼肚的满分作文,长大了才懂他们一直用这样善意却漏洞百出的谎言来为你省出一根棒棒糖的钱,省出一套房的首付。   叶晚意没有去过多解读那个父亲的镜头,反而是用了一段子女视角的反向旁白娓娓道来。短片的最后,有一个邻桌的中年男人找到快餐店店主,付了30块烤肉套餐的钱,希望店主可以把这份餐送到那位老人手上,并告诉他这是搞活动送的,不要说是其他人付钱买的。   “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在老家的父亲,如果知道他吃得这么不好,我会……我会……很难受。”中年男人有些哽咽,“我忽然想他了,想给他打个电话。”   短片最后十秒,放了一张老人手捧烤肉饭咧开笑容的照片,咔嚓,胶片定格。   店家说:这是本店新品口味的烤肉饭,只要愿意帮我们拍一张宣传照,就可以免费试吃套餐。   老人笑着答应了。   短片结束。叶晚意没有用犀利的言辞去点破、评判一些社会问题的对与错,她没有问老人为什么年过花甲却不退休,她也没有问老人的子女在北京多久了,多久没回家……   没有刻意煽情。   没有指点江山。   如果看过这个Demo的人,忽然记起来给不在身边的父母打一个电话,那么远方的你,远方的他,都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吧,就像那个老人一样。   人文社科类,叶晚意的作品,人气很高,在一周的投票期以第一毫无悬念地杀出第一轮,并且获得了第一轮的两千块奖金。工资还没发,叶晚意先获得了这笔意外之财,很是开心,她先是给叶母转去了一千块,说自己在公司内部的活动中获奖了,让她拿这个钱去买之前舍不得买的腰部按摩椅。   剩下这一千,叶晚意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沈星河的生日快到了,这算是婚后两人第一次经历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叶晚意想给他一个惊喜。   生活嘛,总是要有些仪式感的。   和姜凝商量了半天,叶晚意最终买了一条正红色领带回家准备送他作礼物。他什么都不缺,太便宜的没诚意,太贵的也太浪费,送一条领带再好不过了,因为他穿正装比较多,领带肯定是要打的。这样,以后她不在身边,他系上这条领带,说不定能想到她,叶晚意私心里这样想。   她特地关照沈星河今天下班要准时回家,不过好像没得到回复。   叶晚意没在意,想着可能这会儿在忙,待会忙完看见会回。她自己早早下了班,去了超市买了菜准备亲自做一桌家常菜为他庆生。   忙好了一桌菜,再一看手机,已经七点了,按道理已经下班了呀。难道在加班?那怎么没有回信息呢?   叶晚意有些担心,但是又怕他是临时有事。看着摆在桌子上精心用缎带装饰好的领带盒和一桌弄好的菜,她有些不安。   电话打过去,关机……   又等了半小时,叶晚意决定下楼去敲门,看看宋雪回来没,他们是一个部门的,有什么事,她应该知道,如果她家也没人,就证明在单位临时有急事。   叶晚意解开围裙,坐了电梯下楼,她来到三楼,轻声敲门。   约莫几秒钟,门就开了,宋雪见是叶晚意,没什么表情,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淡。   “有什么事吗?”宋雪倚在门口问,并没有要请叶晚意进去的意思。   “我想问问沈星河下班了吗?我联系不上他,手机关机,消息也没回。我有点着急,所以就来问你了。”   “他应该暂时不能回家。”宋雪回。   “好吧……”叶晚意想着,果然是临时有事,她还担心是路上出事,这下听到宋雪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谢谢你了。”   “今晚能不能回来,也不一定的。”宋雪补了一句。   “什么意思?”叶晚意不明所以,觉得有些反常。   “其他的我不能跟你说。”   “好……”   叶晚意和宋雪道别,上楼回家,电梯门刚打开,她便见到一个五十多岁,穿着黑色长裙,一头精致盘发,戴着紫色丝巾的女人站在她家门口。   那人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也朝这边望来。   饶是经过岁月洗礼,头发有些花白,但脸上的皮肤和法令纹所沉淀的阅历,和那人眼神里饱含诗书的气质、浑身的气场,却非常人能比的。   叶晚意生出一种直觉,却不敢肯定,她希望自己的直觉不要那么准。   “请问您是?”叶晚意问。   “我是沈星河的妈妈。”   叶晚意预设过无数次婆媳相见的场景,但是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突然,她比原先说的日期早到了一天,沈星河竟然也有事不在家,只有她一个人面对。   这些突发状况,让叶晚意的脚步有些发软。 第50章 举报   “我是叶晚意。”叶晚意在对方那略带审视和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中, 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做了自我介绍,并照着沈星河有样学样, 甭管熟不熟,叫了一声妈。   意料之中, 对方没有应。   拿着钥匙, 开了门,叶晚意把人请了进去。   “您吃了么?星河单位估计有事, 还没回来,要不咱们先吃,我帮您盛饭。”叶晚意抿着嘴唇,试探性地问。   沈母环视了一周, 看见桌上摆了一桌子菜,她摆摆手, 示意不用:“我吃过了。”   她上一次来这儿还是三年前。   “聊聊吧。”沈母放下包,缓缓坐下, 语气平和。   “好。”叶晚意也乖乖就坐。   该来的总会来的, 看起来对方是个直性子的人,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也挺好的。   “结婚的事情,我做不了儿子的主, 也不会干涉他的决定。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总归是有私心,想让自己儿子的生活能过得好一些、幸福美满一些的。”   叶晚意静静听着她的下文。   “说实话, 我对你喜欢不起来,从星河告诉我他跟你结婚的消息,到今天, 他因为被你家人举报接受调查,而赶不上这顿在他生日晚上的热乎饭。”   “什么?”叶晚意脑袋轰地一下,反反复复确认这句话里的信息。举报?接受调查?   “星河在哪里?他会有事情吗?我的家人举报?”信息量太大,叶晚意明显有些慌了,没了刚才的淡定模样。   “倒也不用过分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有关部门也不是吃素的,这种没什么真凭实据通篇猜测臆想的恶意举报,影响不了星河什么,只是,程序上的调查和约谈总是要走的。”   叶晚意如坐针毡,手攥得紧紧的,她没经历过这些,做不到像沈母这样云淡风轻,只是想起刚才沈星河电话不通,信息不回,让她莫名心慌。   “聊聊你们的事儿吧,你和他结婚,图什么,钱还是感情?”   “不图钱。”叶晚意如实回答。   “你说不图钱……”沈母重复着叶晚意的话,“但是却没有回答图什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也不是单纯图感情?”   叶晚意不知道怎么说,可能这个问题本身就不算友好。   “做什么工作的?”   “媒体。”   “在哪家媒体,做到什么职位了?”   “麒麟传媒。”叶晚意顿了顿,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发紧,“目前还是实习生。”   “事业和家庭你准备怎么选呢?”   “……”   “我也是Y市人,我很清楚,从一个小城市通过读书的方式走出来,来大城市立足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男女平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愿望,不过,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想问,你愿意为了星河放弃你自己的生活吗?他的事业蒸蒸日上,而你能确保和原生家庭割裂,避免那些小城市吸人血的亲戚来打扰骚扰他吗?你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地步的清者自清?不求你对他能有多大的助力,没有阻力能做到吗?”   叶晚意被这一系列问题问得几乎要窒息,她身子坐得笔直,语气倔强:“为什么一定要我放弃呢?这难道是一个二选一非选不可的命题么。我可以尽我所能,去……去平衡。而且,他也没有像您这样要求过我。”   “所以他现在才回不了家,在办公室被请喝茶呢。”   “对不起,如果是我家那边的问题,我会去处理好。”   “怎么处理?影响已经造成了。”   “……”   “他外派的时候你和守活寡没什么区别。打算要孩子吗?”   “暂时没打算要。”   沈母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准备离开。叶晚意也立马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我想问问您……今天来,是想让我们离婚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她看叶母已经开了门,忽然开口问道。   “我的意思,他也不会听。只是今天来见了你,我更加确定,选择和你结婚,我的儿子吃苦受罪是少不了的。”   叶晚意僵在原地,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仿佛重重撞击在了她的心上。她用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拿出手机,咬着牙拨通了徐龙的电话,除了他,她想不到还有别人。他之前三番五次找来要求自己牵线搭桥,都被回绝得死死的,叶晚意万万没想到,他能手段脏到这种地步。   电话接通,那头声音愉悦得很。   “我的好侄女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今儿有点反常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徐龙一副关心的口吻,“出了什么事儿么,有什么可以跟叔叔说,能帮的一定帮。”   “徐龙,你别装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这是叶晚意第一次直呼其名,没有叫他一声叔叔。   “你这孩子,一遇到事儿,就不好好说话。”徐龙缓缓开口,“血缘上,我和你爸是亲兄弟,当初车祸确实是我驾驶操作不当,意外谁都不想的,给你和你妈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但是平心而论,这些年我对你们的弥补不少吧,从你的学费、生活费,再到大学供你出国。”   “你指的是那五万块吗?”叶晚意冷笑,“你女儿去香港一年花费几十万,你给我五万。”   “你总是这样对比就没意思了,你不能和蔚蓝比,她是我亲生的,你是吗?再说了,原本这五万块我也可以不给的。”徐龙沉下脸来,“你爸要是被一个陌生人撞死,当年一条人命顶天也就是赔个十几万结束,我因为是家里人,赔了钱不说,还照顾帮衬着你们这么多年,你和你妈却总是一副不领情的样子。现在你嫁得好了,无非就是让你帮着我递几句话而已,也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儿,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这就是你举报的理由?或者说,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受你威胁?”叶晚意冷声说道。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儿你那个妈也教不了你。现在嫁得好是风光,但是有钱人家嘛,日子好过不好过另说,你就能保证男人一辈子不变心?帮衬娘家人,自己多攒点私房钱才是正道。”徐龙继续说道,“这次举报是不疼不痒,可是你也不想以后都悬着一颗心过日子吧。懂得适时帮人,你就多一个朋友,否则,多一个敌人,天天在暗处,一双眼睛盯着你,你说你难受吗?”   半威胁半利诱。   叶晚意从前只是觉得徐龙一家有些势利罢了,现在想来,是她太天真了,或者说,能从一个手艺不怎么样一穷二白的小木匠变成拥有几千万家产的装饰公司老板,这条路上就不可能走得多干净,只是从前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罢了。   “你考虑看看给我答复吧。”徐龙见叶晚意没回答,索性给她时间思考。   挂断电话后,叶晚意保持那个姿势,一直坐在餐桌旁,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墙上的时钟,期间沈星河妈妈的话,和徐龙的声音不停在脑海中回荡。   沈星河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开门就看见这幅场景,叶晚意一个人愣神坐在那边,脸色很是苍白。   “我回来了。”他放下包,换上拖鞋,沉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耽误了。”   叶晚意抬眸看他,和往常下班的时候一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只是今天的脸色中,多了一丝难掩的疲惫。   “哇,今天做这么多菜。”沈星河看到桌上还有一个小盒子,忍不住问,“看来还给我准备了礼物,这应该算你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吧?”   叶晚意以为他回来会发火,会质问她家里人什么情况,结果都没有,他表现得一切正常,因为他以为自己还不知道他因为举报的事情被查,甚至他也不知道他妈妈已经来过了。   这个生日,糟透了,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叶晚意忽然不敢看他那双清俊的黑眸,她低着头,回想结婚以来的种种,一直是他在帮她解围,他在处理各种问题,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不仅做不了,还添了一堆乱。   他哪怕回来一声不吭地进屋不理她,她心里都会好受些,可是现在,内疚、不安……让她几乎无法面对他。   “怎么了?”沈星河看她不对劲。   “你不是说夫妻之间没有秘密吗?”叶晚意声音有些哑,眼眶有些湿漉漉的,“为什么想要瞒着我?”   沈星河沉默了。   “我先去把菜热一热吧。”叶晚意说着,起身把菜盘往厨房端,背对着沈星河的时候,她用袖子擦了擦脸,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争气地起雾。   “我来帮你。”   下午的时候,王司突然面色严肃地找他去办公室,沈星河就知道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结果就是单位内部纪委的同事来问话,气氛不算紧张,因为一直以来,财产申报和其他方面沈星河做得都很到位,加上家里面父母都是外交官出身,爷爷还是退休老干部,觉悟和警惕性方面,他不会真犯举报信上那种低级错误。   在外交部,纯贪污什么的还真是少数,真正严重的是和境外势力勾结,出卖组织重要信息和情报以谋取个人利益,也就是俗称的通敌叛国。   纪委的同事来简单聊个天走个流程,王司则是责备他,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家庭关系,结束的时候再三叮嘱他,年轻人,在这方面,是万万不能大意的,否则会影响自己的仕途,千万不能让自己后院失了火。 第51章 红色领带……   菜热好, 两人端回去吃,桌上只有轻轻的碗筷声,一时无言, 各怀心思,可能都在斟酌用词, 所以气氛反倒有些尴尬。   叶晚意想了想, 拿出领带,先打破了沉默:“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质感和颜色我看都很衬你,就买下了。”   “谢谢。”沈星河欣然接受。   “徐龙的事情对不起,我跟你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沈星河听这话音不对, 皱了皱眉,抬眼问她:“你怎么保证?准备做什么?”   “断绝来往, 他跟我的通话记录我录音了,我会当面去警告他, 如果他再不听, 那我就报警说他敲诈勒索、威胁恐吓,再说了,不是很会举报别人么,他以为, 他的公司就没有问题?”叶晚意语气严肃,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   “然后呢,狗急了还跳墙呢。斗个你死我活, 不死不休?”沈星河放下筷子,继续问道,“今天你面对的是徐龙, 明天还有李龙、张龙怎么办?一个无关痛痒的举报而已,你的反应太应激了,纠缠得太深太过,最后反而容易陷入泥潭,做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我不想拖累你,难道就这么看着不管?”叶晚意不解。   “他如果再找你,你把我的电话给他就好了,让他来找我。”   “……”   “遇到事儿,自己情绪这关过不了,决策多半也是容易出问题的。”   叶晚意哑然失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需要沈星河来教自己怎么为人处世,可能他是在给自己做心理铺垫吧,以他现在的职位和家庭背景,今后怕是遇到的外部诱惑、干扰会更多,而作为妻子的她,恰恰是最容易被突破的口。   “你妈晚上来过了。”叶晚意淡淡说道。   沈星河微怔:“提前回来了?”   “嗯。”   “她跟你说什么了?”沈星河猜到,估计是没什么好话,接着说道,“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她那个人就那样。”   “没事的。”叶晚意扯出一个微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嘛,我做得到的,把她当比上帝还尊贵的客户就完事了。”   玩笑并不好笑,沈星河闻言眸中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明天我爸回来,周末估计要一起去天津看下爷爷。”他问,“你还去吗?”   他用了还这个字。   “当然去,不去太不礼貌了,而且你不是也去了Y市看我妈了么。”叶晚意没有过分解读,只是认真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提前教教我,能不踩雷就不踩嘛。”   “看来你从前对客户的态度还挺上心的。”沈星河挑眉,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不过这客户是不是得分级别,核心客户的需求怎么说也该放在第一位吧。”   “什么意思?”   “我今天这个生日,体验感极差。”沈星河摇摇头,叹气,“还不如不过。”   “……”叶晚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弥补,这生日确实过得不怎么样。   洗完澡,沈星河穿着睡衣,一个人在书房看书。叶晚意收拾完卫生,发现领带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她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不喜欢?还是忘记拿走了?   或者说他在发脾气?   有情绪其实也正常,毕竟今天发生了太多糟心的事情。   从前上学的时候,沈星河经常会因为别人不经意间说的某句话、某个字眼,甚至是一个语气,一个表情动作,就生闷气,这一点上,叶晚意承认,和自己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可能是自己刚才表现得太过不在意了,所以他不高兴了?   从小都是小孩子,不高兴自然想要别人来哄,不如意便开启冷战,想要靠这种方式试探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和份量。   不过现在都是大人了,正如沈星河之前所说,夫妻之间,要学会沟通。   对,沟通。叶晚意思来想去,决定拿着领带去书房找他,生闷气什么的,怕是对身体不好。   “你还不睡吗?在看什么呀……”她倚在门边,开始找话题。   沈星河头都没抬:“《毛选》,你有空也可以看看,常看常新。”   “领带,给你放哪?”叶晚意伸手把东西拿到他眼前,用动作提醒他刚才忘在餐桌上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书,沉声问:“你会系吗?”   “不会……”叶晚意长这么大,几乎接触不到这东西,何谈会系,不过她问,“和系红领巾一样吗?如果一样,大概是会的。”   “那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叶晚意先在网上搜索了下教程,然后便现学现卖,拿沈星河当起了模特。   起先,沈星河坐在椅子上,叶晚意站在他身前,微微弯着腰,竖起他的衬衫领,顺着步骤一点一点把领带绕来绕去。一开始还算顺利,但是最后领结打出来,接口处皱皱巴巴,一点也不平滑。   她拧着眉,凝神研究着里面的奥妙,却没注意到,自己的额头几乎快贴到了沈星河的嘴唇。   他能清楚地看见她黑羽般根根分明的眼睫和一双温柔带水的眼眸。   “可能是反手、镜像的问题,我拆了重新系。”叶晚意又来到沈星河背后,一双纤细的手从后面将领带放平整,她弯着腰,长发落在沈星河的肩膀,还时不时蹭到他的耳朵,弄得他心痒难耐。   拆了系,系了拆,领带始终打得不好看,别别扭扭的样子。   “叶晚意。一条领带就想打发我?你还不会系。”沈星河挑眉揶揄她,语气戏谑,“比起来,我可是花了一套房的钱,这投资回报率,啧啧,血亏。”   被他这么一说,叶晚意更急了,脸上涨得通红不说,弄了半天最后一次系得还没第一次好看。   “那……这好歹还是拿我新发的奖金买的,虽然不算贵……你要是说房子那样的,我可真送不起。”   “跟礼物的价钱没关系。明显是送礼物的人诚意不足。”   “诚意不足?”叶晚意气结,她精心挑选了那么久不说,还早下班做了一桌子菜等他,“你还要怎么样?”   沈星河一把扯开这条快把他脖子勒断气的红色领带,他起身把叶晚意抵在门板上。   “你……”   叶晚意话音未落,眼睛便被红色的领带蒙上,眼前漆黑一片,只能感受到他的手轻轻滑过耳侧,在自己后脑打了个结。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从在书房厮摩,到被打横抱进卧室。   所有复杂的情感和不明的情绪堆砌着,在黑夜中,缱绻汹涌,溃不成军。   “王司今天还找我谈了去多尼亚的事,问我的意愿。”沈星河低头,越吻越深,看着蒙着眼动情到抱自己如同抱着根救命浮木的叶晚意,他轻轻覆在她耳边,还是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明知一定会到来的期限,被突然宣布,即使做了再多的心里预设,也无法消除那一瞬间的失落,就好像花开的时候,那场景再美,也终会花落。   叶晚意没有问沈星河的意愿是什么,因为这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答案。   “什么时候去?”她抱紧他,平复微微的喘息。   黑发如瀑,肤白似雪,还有那系在双眸上艳丽的正红色领带,视觉的冲击空前,感官的震撼无敌。   “半个月后。”他答。   ……   无眠的黑夜,无尽的索求。叶晚意明明是来沟通的,却被无声地反沟通了一把。   他说:死物只有被赋予鲜活的共同记忆,才称得上一件值得纪念的礼物。   他还说:红色系的领带,怎么都不会出错,他可以常常佩带。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遍遍无声地匍匐,想要多留下一些印记和痕迹,在他身上,在这领带上,也想在他心里。   甚至,她扯下蒙在眼睛上的它,反过来绑在了他的手腕上。   果然,只有床上最快乐,最无虑。   ……   其实沈星河也没想到,王司会找他谈去多尼亚的事情,按道理,二级秘书升一级秘书的任命很快下来,但是却拖了许久,多尼亚地处北非,局势敏感,论资排辈,也轮不上他这样年轻一辈的上,但是王司却私下找他,先探了点消息,也算了解他的思想状况。   “多尼亚两任大使,都是任期没满就回了国,你是知道的。吕大使身体状况急剧下降,难堪重负,不能维持工作,还有乔子山,因工作不力,被组织问责。这次考虑你,是经过多方研究,慎重决定的。你身体素质过硬,大学还去部队当过一年兵,算是历练过,加上出身外交世家,根正苗红,有着坚定的理想信念,不会像某些人,轻易就被外部一些因素诱惑迷惑……虽然年龄小了些,但是在之前的工作中都展现了十分良好的素养和才能。”王司语重心长地问他,“所以这次如果你有意愿去,是按临时参赞的级别,并且代理行使公使职权。”   “我愿意服从一切安排。”沈星河回答道。   “好。” 第52章 客户饭局……   叶晚意《远方的你》进入第二轮公司高管评选环节, 评选会的前一天早晨,一上班,小周便说要带给她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问她要先听哪个。   “坏的吧。”叶晚意回答。   “坏消息就是你今天要代表我们去参加广告事业部的月度总结例会。”   “这算……什么坏消息么?”叶晚意不解, 不就是去开个会。   小周摇摇手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每个月,广告事业部都会把金主爸爸们的意见反馈到各个项目部、栏目组, 包括撤掉的原因复盘啊,给我们的改进建议啊等等。”   “这种会,竟然派我一个实习生去?”   “这不是老许不待见他们嘛,而且这个会搞那么多名头, 说白了就是喷我们的,恭喜你成为本月幸运观众。”   叶晚意没什么所谓, 去挨喷而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   “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老许特别喜欢你的创意和构思, 准备在大佬会上力挺你到底。实习生能挺过初选, 你还是头一个呢。”小周激动地说道,因为叶晚意这事儿,也给他特别长脸。   叶晚意莞尔一笑,拿着笔记本和笔去了会议室, 到那刚坐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姗姗来迟。   得,难兄难弟。   姜凝一眼就看到了叶晚意, 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她立马来了精神,呲溜一下弓着腰坐到叶晚意旁边的位置。   这俩人坐在会议室靠后的角落,位置偏僻, 像极了大学时候去上不想上的大课,最后一排的座位永远火爆。   “你也被推过来挨骂的?”   “不然呢。”叶晚意环顾了下四周,“我看基本上各项目来的都是入职不久的新人。”   “服了,有本事冲许淮远嚷嚷啊,怼我们这些小虾米算什么本事。”   “受的气,总要找一个出处,不然会憋坏。”   “我一定会被点名骂。”姜凝撇了撇嘴。   “为什么?”   “S级广告商突然撤了足球频道的赞助……”   “哪个S级广告商?”   姜凝生无可恋地答:“中远集团。”   “额……”叶晚意心想,这也太巧了吧,又是中远,“要不你私下问问边泽看看呢,虽然他管不到这些边边角角的小事儿,但是内部消息肯定很准确的,也不需要他帮忙做什么,就问问原因呗。”   “问了也白问,再说了,这种事,也不归咱们管。”   “突然撤也很奇怪,一般来讲,都是到期不续吧。”   姜凝耸耸肩道:“也有可能是最近男足比赛踢得太臭,金主爸爸闹心。”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广告事业部来了好几个人,和许淮远同级别的徐总肯定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但是副总Cecilia则是带了一众麾下大将莅临主持会议,那一脸不屑的表情,恨不得把来参会的人生吞活剥才算解气。   撕逼还是要讲究体面的,体面就体面在ppt要做得漂亮,从各个栏目的收视率、点击率、回复率,到移动端自媒体平台播放率、点赞数,广告事业部用各种报表数据来阐述了问题,而这问题,直接指向许淮远负责的各个栏目和频道。   姜凝无聊得偷偷刷起了手机,叶晚意听得也有些不耐烦,毕竟这会上说来说去,都是干涉节目制作的自由度,总不能为了各种顾忌广告商的感受,就无限制地去植入吧,难道让观众从广告里看那么一会儿节目?节目时长半小时,掐头去尾略去中间广告节目时长还剩一半……还有社科类的新闻报道,本来就该秉持着实事求是的原则,难不成一涉及栏目广告商,负面新闻就装哑巴不报了?再说了,你麒麟不报别家媒体能一块装傻?典型的掩耳盗铃,跪舔还跪舔出荣誉感来了。   “这里我要特别说一下足球频道。”Cecilia把文件往桌上一拍,“中远集团一直以来是我们的S级大客户,海内外的各个频道,都是我们最大的一级赞助商,前几天突然就告知我们要从足球频道撤出,我想问问,你们这个频道作何感想,作何反应?”   底下鸦雀无声。   姜凝装聋作哑,想当自己是隐形人,奈何Cecilia不依不饶。   “足球频道参会的人呢?在哪里,示意我一下。”   姜凝不情不愿地举起手来。   “说说吧,我看你一直看手机,是不是许总有什么指示,可以给我们大家分享分享。”Cecilia语气不善,夹枪带棒地问姜凝。   “我个人觉得,复盘广告商为什么撤赞助,好像不是我们该做的事儿,您要真是说我们节目哪块做得不专业,文案不好啊,还是视频拍摄难看什么的,我还能说两句整改方案,至于为什么撤,不得问中远集团么?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以上仅代表个人观点,和许总无关。”   姜凝话一说完,Cecilia的脸色更难看了,叶晚意看见前面有人转过头来,先是暗暗竖起大拇指,紧接着又小声提醒她们:Cecilia说什么,听着就完了,千万别怼,也别杠,不然可能小鞋穿到脚肿。   “你这说法倒是新鲜,你怎么不反思下,为什么中远单单就撤了你们频道,没撤其他的呢?”Cecilia厉声道,“如果下季度没有赞助商愿意投你们,可别怪我让徐总在大会上直接让你们频道大换血。”   姜凝冷笑,这还威胁上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怕谁啊,要是他们那个徐总真能压他们一头还不早就下手了,犯得着在这打嘴仗?   叶晚意拽拽姜凝衣袖,示意她差不多得了,嘴上要是占了便宜私底下怕是要吃亏。   哪知道Cecilia立马调转火势,转向叶晚意。   “总有些人,刚进公司,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借着一些所谓才华和创意就能眼睛长在头顶上了,明天评选会上才见真章,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光抱着许淮远的大腿舞文弄墨是不够的,真金白银那关能过,才是可以被群众喜爱的好节目,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无病呻吟。”   叶晚意皱皱眉头,她算是躺着也中枪?这副总也不知道怎么当的,这种会上居然克制不住,点名道姓地还带上了许淮远。   ……   两个多小时的会,全是没有营养的指责、甩锅,难怪把参会的人称为月度“幸运观众”。   散会之后,叶晚意和姜凝在洗手间吐槽。   “真是拿个鸡毛当令箭,好像全天下,就她们广告事业部最难做,我们天天在办公室玩儿一样。”姜凝洗完手,在镜子前面补妆,“还阴阳怪气暗讽你,《远方的你》是大家匿名选出来的,压根都不知道作者是谁,怎么,合着高管评选会都实名了,他们就又用有色眼镜看人准备作妖了?我呸。真要让他们那个徐总骑在许淮远头上,麒麟不是迟早要完?”   “尽人事,听天命。做好自己呗,我们也管不了别人怎么样。”姜凝说道,“本来就应该各司其职,我们只管负责做好内容,赞助是锦上添花、互惠互利,不是服务与被服务的甲乙双方隶属关系。”   话音刚落,在里面隔间的Cecilia推门出来,她看了看这两个人脖子上挂的工牌。   “实习生叶晚意是吧?”她瞥了瞥这个长得算好看的,不紧不慢说道,“今天晚上有个和客户的饭局,你来参加一下吧,让你见识下我们平常都是怎么对待甲方的。”   叶晚意拒绝:“虽然您是副总,但是好像对我们没有垂直管理的权力。”   “实习生是招来干嘛的?不就是缺人的时候能顶上去吗?你如果不能服从安排,让你们许淮远亲自打电话给我。”说完,Cecilia头一昂,走了。   “靠,她针对你!”姜凝不服气,“走,去找许淮远。这客户饭局谁爱去谁去,当我们媒体人是陪酒的么?”   如果说平时别的部门指派个什么工作,叶晚意是不会推辞或者说去麻烦领导的,但是这次是下班时间的工作安排,又是略带潜在风险的所谓客户饭局,叶晚意本能地就抗拒,所以这会儿便任由姜凝牵着,一起去了许淮远的办公室。   于是,十分钟后,许淮远便看见这两个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叶晚意他是认识的,另一个嘛,倒是看着面生。   “许老师,广告事业部那边安排我晚上和他们一起去一个客户饭局,我觉得这不是我职责范围内该做的事儿,所以过来找您。”叶晚意开门见山,“Cecilia说我如果不去,需要您亲自打电话跟她请假。”   “什么客户饭局?”许淮远问。   “我也不太清楚。”   “那去呗。”许淮远云淡风轻地回了句。   叶晚意惊了,他竟然同意?   就在姜凝准备火力全开,拉着姐妹怒怼上司的时候,许淮远又开口了。   “带个隐形拍摄设备,该吃饭吃饭,规规矩矩的就啥也不干。如果有什么值得报道的东西,就拍下素材,咱回来正好做一期抨击职场酒局文化的节目……你俩一起去,有个照应。”许淮远一本正经,“麒麟播不了回头就卖给对家。”   “您下回说话能别大喘气吗……”姜凝差点就准备掀桌子了,“吓我一跳。”   麒麟不让播就卖给对家……这方法亏他想得出来。   叶晚意这回是真的对许淮远有点佩服。   “你俩有记者经验吗?东西会使么?”许淮远问。   “那必须会,我以前娱记出身。”姜凝拍胸脯保证。   “我也没问题。”   “Ok,正愁明天评选会没话题聊呢。板一板他们的不正之风。”   ……   沈星河因为晚上叶晚意说公司有安排,会晚点回去,便约了边泽吃饭,正好他要外派了,肯定得告诉这小子一声。   边泽挑了个公司附近的地儿。   “你说你可真苦,这才结婚几天啊?这就又要被派出去了?”边泽和沈星河并肩走着,其实还挺舍不得了,“这下好了,又没人陪我喝酒扯皮了。”   沈星河笑:“你可拉倒吧,莺莺燕燕一堆陪你的可排着队呢,差我这一个嘛。”   “废话,跟咱们穿一条裤子的革命友谊能一样嘛。”   “周末要不要一起回天津,你也看看你家老爷子。”沈星河问,“我们这周回去,还有我爸妈。”   “再说吧,去了又要被催婚。你是解脱了,顶多催生而已。”   “……”   提到莺莺燕燕,边泽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妈的唯一一个睡完,倒给他钱的女人。   一千块!   这是寒碜谁呢?敢情他这脸蛋、身材和炉火纯青的技艺只值这么点?这绝对是人格侮辱。   “我不在国内的时候,晚意那边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些。”沈星河难得严肃起来,没跟边泽开玩笑。   奈何这货有点心不在焉。   “跟你说话呢。”沈星河提醒他。   边泽指了指大厅那头的转角,示意沈星河往那边看:“说曹操曹操到,你看那两人背影,是不是很眼熟。”   沈星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叶晚意和姜凝。 第53章 客户饭局(2)……   因为Cecilia只点名让叶晚意去, 没叫姜凝,所以两人商量好,叶晚意跟着Cecilia他们去饭局, 为了安全起见,姜凝在外面大堂的等候区待着, 隔十五分钟, 叶晚意会发一条消息给姜凝说下简要情况,如果到了时间没收到信息, 就证明有状况,需要她在外面及时支援。   一切见机行事,随机应变。情况不对的话,立马就报警。   隐形拍摄设备放在了造型别致的小型手包里, 固定得很牢,放在桌子上, 基本没有人会注意。   今天约的是坤鹏地产的人,中远集团撤了赞助, Cecilia除了正常维护之外, 还不忘开拓同类型的新客户,坤鹏虽然各方面指标弱了点,跟中远这个级别不能比,但是苍蝇肉也是肉, 有总比没有强。   业界传闻这家负责推广的负责人出了名的好色,所以Cecilia亲自带队来会会他,顺便治一治许淮远那边的叶晚意, 挫一挫他们部门的锐气,给点颜色和教训给他们看看。   对方一个人,Cecilia这边连叶晚意三个人, 两女一男配置,在小雅间里,点的是正儿八经的中餐,套餐几千多,配的白酒是茅台。   Cecilia下班特意换了一身衣服,换掉了灰色成套西装,上身穿了件深V咖色紧身线衫,下身一步裙配黑丝,7厘米的漆皮黑色高跟。白天盘起来的头发散了下来,发尾大波浪卷配上这一身,只能说性感得有些过了度,虽然四十多岁,脸上粉涂得再厚再白,也难掩眼角的皱纹和法令纹,但是就这身材的丰腴程度和那种韵味,还是能勾起不少人的心的。   叶晚意穿得简简单单,白色针织线衫和淡蓝色牛仔裤配运动鞋,长发飘飘,未施粉黛,说起来,倒是有点清纯大学生的意味。她没有特别重要和正式场合需要出席的时候,上班穿着只追求一个随意舒适,下班更不会特意去换。   跟着Cecilia干了好几年的小王看到叶晚意禁不住两眼放光,眼前一亮,他低声跟老大说:“C姐,这个妹够正啊,当什么实习记者岂不是埋没了,来我们广告事业部多好。”   说完,还不忘再拍两句马屁:“环肥燕瘦,今天您这安排算是到位了,管他什么样的男人,还能拿不下?高,实在是高啊。”   涉世未深的清纯学生款,和丰腴诱人的性感□□款,要什么有什么,还怕对方不签合同不投赞助?   叶晚意自然是没听到这一番对话,她入座后立马把包放在最佳位置,镜头能拍下全貌,还能全部收音。雅间光线比较暗,Cecilia和小王亲密交谈着,时不时露出笑容,叶晚意正襟危坐,神情严肃,说实在的,这种氛围,已经让她产生了心理上的不适感,倒也不是没听说这类饭局,只是当自己身临其境,且旁边的人对此好像稀松平常甚至连穿着都去特意讨好的时候,叶晚意只感觉到悲哀。   坤鹏地产推广部负责人刘正彦姗姗来迟,三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极好,个子不是很高,娃娃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乍一看有一股书生气,但是细看,那双眼睛却藏着精明,甚至是一丝狡猾和奸诈,经过的时候,那股呛鼻子的香水味差点没当场把叶晚意送走。   不自觉的皱眉,不是叶晚意想以貌取人,而是这面向,让她有点发憷和嫌弃,感觉像犯罪片里的变态。   “刘总好,久仰大名啊。”Cecilia见人来,直接起身迎了上去,小王紧随其后,叶晚意站了起来,脚步没动,轻轻微笑算是欢迎。   刘正彦打量这三人,镜片下的一双眼睛从上到下扫了Cecilia一遍,看她那呼之欲出的事业线和包臀裙束着的曲线,最后落到一边坐着的叶晚意身上,不露声色地入座。   “刚下班,还没吃饭,你们这款待太客气了,还请在这么高档的地方,怎么好意思。”   “哪里的话,这都是家常菜,就怕您吃不惯,您看看菜单,有想吃的再添。”小王笑道,殷勤地给他先倒水再倒酒,“我们就怕点菜点不好。”   “既然是家常菜,咱们就都随意些?”刘正彦说道。   “好呢,刘总您真平易近人。”Cecilia声音都是发嗲的,恨不得把对面这人叫得骨头发酥。   “我呢,刚提拔上来,从基层干上来的,不摆架子的。”刘正彦笑着说。   “刘总一表人才,又是业务骨干,我们麒麟也喜欢跟这样的领导打交道。这不坤鹏地产势头这么猛,今天也是想跟你聊聊双赢的事儿,我们麒麟的栏目众多,您只要是把想推的新楼盘广告,往我们这儿投放,效果一定不会差。”Cecilia说着,便让小王递了两份合同给刘正彦。   刘正彦把合同放在一边,看都没看一眼:“怎么刚下班吃饭就又谈工作呢?酒席还没开呢。”   “那咱们先吃饭,先吃饭。”小王附和道。   叶晚意拿起筷子,挑着离自己身边最近的碟里的东西吃,她闷着头,一言不发。   “这位小姐是?”刘正彦其实一进来便注意到她,不得不说,虽然穿得不怎么样,但是这五官,脸盘子生得是真好,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坐那不动,低眉垂眼的,还有几分冰山美人的意味。   Cecilia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麒麟实习生,小叶。来,小叶,给刘总敬一杯酒。”   叶晚意没去跟前敬,而是直接站了起来,举起杯子,隔着桌子遥祝:“敬刘总,我不太能喝,就以茶代酒了,祝刘总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这话说的,还有这一系列没情商的操作,差点没把刘正彦逗笑,心想今儿这个Cecilia是带了根嫩苗出来呀。   “既然不能喝,咱也不勉强,是吧。”刘正彦抿了一口,放下杯子默默吃菜。   气氛一时之间冷了下来。   小王傻了,这正妹是不懂规矩?他眼神示意Cecilia,问她是几个意思,这什么情况,这是帮忙来的还是泼冷水扫兴的?可不兴这么玩的。   Cecilia瞪了叶晚意好几眼,叶晚意都装没看见。   眼看着刘正彦脸上笑容敛去了,Cecilia只得端起酒杯,走过去赔罪。   “刘总,小孩儿不懂事。我替她敬您,您赏个脸行么?”Cecilia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扶在刘正彦肩上来回摩挲。她有意地将身体贴近,似有若无地用腿去撩拨。   刘正彦看女人这搔首弄姿的模样,满意地重新拿起酒杯,和她轻轻碰杯:“Cecilia的光,当然要赏。就是这么喝,有点没劲呢。”   “那就喝一个交杯酒,不知道刘总的夫人知道了会不会介意呢。”Cecilia主动提出,神情妩媚。   “只要你老公不介意就行。”刘正彦回答道,摘下眼镜,色眯眯地笑。   小王在一旁,见怪不怪似的。   叶晚意看了看时间,给姜凝发信息:世风日下!自甘堕落!   姜凝在外面,虽然不清楚情况,但也大致明白,Cecilia穿成那样,难免要靠牺牲色相拿单子搞客户。   叶晚意原以为这种酒桌文化会伴随着上位者或者利益掌控方的霸凌,现在想来,是那么多像Cecilia和小王这样的人惯着的,他们不仅仅惯着,还会带着身边的人一起走进万劫不复的泥潭,今天但凡是一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刚出校门的学生,极有可能迫于各种压力和胆怯,不敢拒绝他们一步步无理的要求。   他们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一搭一唱,无形中施加压力给你,让你服从。   交杯酒比想象得还要过分,根本不是电视上那种手腕相交……   俨然已经被这群人玩出花儿来了,这还是当着别人的面儿,不敢想象,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们会疯狂成什么样。   Cecilia跨坐在刘正彦腿上,两人面对面,姿势露骨。她右手绕过他脑后,他也如此,为了能喝到杯子里的酒,可想而知距离得贴多近。   本就穿着深V的Cecilia,那团肉都快挤到了刘正彦脸上,男人则是一副享受得要命的样子,喝完酒,还舔了一口。   “哎哟,您讨厌。”Cecilia把领口整理了下,不知道是舌头,还是酒把衣服布料都弄湿了一块,“交杯酒喝完了,合同刘总得看一眼吧。”   “看,看,看。你都开口了,我能不看嘛。”   小王把合同递上去。刘正彦就这么抱着Cecilia,逐页翻过,手上揩油的动作一个都没少,都快探进裙底了。   叶晚意看不下去了,她皱着眉,脸上已然是薄怒:“Cecilia!这就是你说的客户饭局吗?你们广告事业部平时都是这样工作的?你身为部门二把手,就带的这个头?”其实她可以选择沉默和闭嘴,毕竟拍得越多,料才更猛,效果才会更吸睛。但是她真的觉得不堪入目!   小王像看怪物一样看叶晚意,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疯了吧。   Cecilia转头用眼色制止她,一开始只当她是情商低,没成想眼力见这么差,还是个愣头青。   刘正彦盯着叶晚意,感觉这女人就像是一束纯洁的百合,生气动怒,薄唇微张的样子倒是更有几分韵味,他禁不住生出一个念头,百合花那么美,那么让人不忍亵渎和沾染,如果把花瓣揉碎了,捏在手里,该多有意思。   他往Cecilia的臀部一打,示意她站起来。   “合同能签,只不过你得让小叶像你刚才那样和我喝一杯酒。”刘正彦起身整理下衣服,“我去个卫生间,你们看着办。”   雅间里就有卫生间,刘正彦这么做,摆明了是给Cecilia施压,今天事儿能不能成,就看你对这个下属的掌控度了,他的话反正已经给到这了。   刘正彦离席后,Cecilia走到叶晚意跟前。   “能办到么?客户开口了,喝了酒立马签。”   “不能。”叶晚意一口拒绝,“你不觉得很可笑么?现在麒麟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要靠这种方式来拉赞助,还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开始就带的坏风气呢。”   “嘴巴倒是挺厉害的。”Cecilia双手环抱,“就你清高,就你了不起。你知道我们部门KPI是多少吗,你知道我们的工资构成么,你知道我们的淘汰竞争压力多大吗?大家出来都是为了养家糊口的,今儿在这,没别人,也不是要你怎么样,无非逢场作戏喝杯酒,你要是照做了,回头提成分你一半,有这个数。”   叶晚意不为所动,只觉得她来做这个说客更为讽刺。   小王在一旁帮腔:“放心,我们嘴很严的,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也就是碰一下,贴一下,真要是真刀真枪的,饭局散了我们另外会安排人,也不用你牺牲那么大。”Cecilia继续说道,“你就当帮姐一个忙,回头我让人事给你提前转正。”   “就这样吧,我要先走了,劝你们别再用这种手段了,出了事儿对大家都不好,麒麟的口碑也会烂掉。”叶晚意起身准备离开,“如果我的节目赞助是靠这种方式拉来的,对不起,这节目我宁可不做。”   Cecilia一把把她按着重新坐下:“你说你,怎么不听劝呢,你平时背多少钱的包我看看,这幅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真是让我不适。”   Cecilia说着,便拿起了桌上的包,叶晚意心想不好,连忙去夺。   啪嗒一声,Cecilia觉得不对劲,里面好像有个东西在闪。   “给我。”   “按住她。”Cecilia吩咐小王,然后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了隐蔽拍摄的机器。   “叶晚意!你想干什么?敢摆我们一道?”小王惊呆了,手下力道更重,别着叶晚意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你们想干什么?”叶晚意反问。   刘正彦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这幅场景,不禁面色难看起来:“今天的饭就吃到这儿吧。”   “刘总,没事儿,您坐着,让您见笑了。”Cecilia细长的眼神微微眯起,“今天就清理下门户给您看,她不是喜欢拍吗。”   “姐,我带小白丸了。”小王从包里拿了个透明袋子出来,“一颗下肚,那效果,啧啧,可就有看头了。”   “你们疯了吗?这是在犯法。”叶晚意没想到他们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也有可能是摄像机惹怒了他们。   “淡定淡定。不是什么毒品,无非就是让你的欲望释放得更热烈,解禁束缚罢了。”   “你们现在停手,还不至于造成严重后果。”叶晚意冷静说道,“姜凝就在外面,我跟她说了,她一会儿就带警察进来。你们……还要继续吗?”   话音未落,姜凝就带人冲了进来,只是来人不是警察,而是沈星河和边泽。   沈星河一眼就看见叶晚意被一个男人按着动不了,他拧着眉,伸手就是一拳,这一拳太猛,小王躲避不及,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在了地上。   “他们伤着你了吗?”沈星河担忧地看着叶晚意,柔声问。   “没有。”叶晚意摇摇头,“你们怎么来了?”   沈星河把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背:“我不敢想象,今天如果我不在……”   “真没事,姜凝她在外面呢,我们留了一手。”   边泽双手插袋,一脸不屑地看着那三人:“都别动,等警察来。”   “这就没劲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来吃个饭。”刘正彦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别跟我废话,轮不着你跟我说。”边泽不耐烦,“反正都拍下来了,把狡辩的话留着跟警察叔叔说。”   Cecilia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小王躺在地下疼得嘶嘶的。   过了一会,警察过来,和叶晚意做了口头笔录,把拍摄设备和另外三人都先带回了局里面。沈星河和来人打了个招呼,说叶晚意惊吓过度需要休息,今晚就先不跟着去了,如果有案情调查的需要,可以再联系他们,他们明天再过去。   “我们先回家了,你送姜凝回去吧。”沈星河带着叶晚意往外走,脸色不是很好。   边泽很久没看他脸黑成那样了,这会儿还是少惹为妙,他点点头:“你们先走吧。”   “嗯。”   姜凝也没想到今晚还能发生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刚才在外面,遇到这俩人,一问情况,她刚交代完说有隐蔽拍摄任务,沈星河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了,那反应叫一个快,不过不得不佩服这俩男人的敏锐度,她还是差一点火候……   “姜小姐,一千块是什么意思?”沈星河他们走后,边泽插着袋,问面前这个女人。   “额……”姜凝挠挠头,对方这么直接问这个问题让她有些尴尬,这要怎么解释,难不成说不想跟他有瓜葛?   “就是婚礼上你赢的嘛。”姜凝老脸皮厚地回答。   “赢是我们俩一起赢的,那不是应该分我一半,500嘛,你这1000容易让我产生误会。”   “什么误会?”姜凝明知故问。   “你说呢,睡完之后给一笔钱,这是什么行为?”边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种行为刚才可是要被警察叔叔一起带走的呢。”   姜凝知道他在讽刺,小声嘀咕道:“要带走也是两个一起带走,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这1000代表我们在那天结下的深刻情谊。”姜凝立马改口。   “什么情谊?One night stand?”边泽火大,“你怎么不给现金啊,还特么转账,给现金我还能把这十张钞票裱起来供着。”   “供着……干嘛?”   “时刻提醒我,姜小姐是个多牛逼的人。”   “……”   “一通神操作,还删除了我的微信,两次!”   “误删……误删……”姜凝解释道,“可是后来我也加不上你了啊。”   “怎么,你想加就加?”   “是是是。”姜凝撇了撇嘴,决定不跟他斗嘴,“那您现在是送我回去,还是怎么着?要不我自己打车?”   “不至于,我怎么说也是有风度的人。”   “有风度那你撤什么广告?针对性是不是太强了。”   “哟,敢情你知道啊。”   “我特么又不是傻子……做那么明显……”   “你要是求我一下,倒是可以不撤。”   “嚯,看不出来边总这么任性,把生意当儿戏呢?”   “一个广告而已,我难道没有决定权吗?”边泽挑眉,“再给你一次机会求我,毕竟,把广告拉回去,你说你在麒麟是不是好混多了?”   “这是传说中的走后门吗?”姜凝发现边泽这人有点意思。   “我这个级别,算大门。”   “你是我见过最接地气又别具一格的霸总……”   ……   车上,沈星河皱着眉,刚才看她被人控制在那,他的心一下子就跟被人捏住了一样。   “你吃了没?”叶晚意问,她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气压这么低。   “没有。”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沈星河一个刹车,忽然把车靠边,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平时基本上都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少有这幅模样。   “叶晚意,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他厉声问她。   “知道……不过我们有预案。”   “预案?什么狗屁预案,真要遇到人家用强,你们有什么办法?别说一个姜凝了,五个又有什么用?”   叶晚意也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她自知理亏,也不辩驳:“我以后注意。”   “对危险要有起码的预判,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说你这样,我能放心吗?”沈星河没好气地说,“以后再给你安排这样危险的工作,直接就冲你们领导说,你做不了。”   “媒体,记者这一行,难免会遇到些突发状况的,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叶晚意叹气,“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领导还以为我是去体验生活呢。再说了,你去非洲不危险吗?我不也没跟你说什么嘛,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你也要相信我。”   “我跟你是两回事。”   “怎么就两回事了,你这是双标。”   沈星河顿了顿,正色道:“我是在跟你说认真的,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为了博版面去做这些危险的采访工作,没有必要。”   “好吧。”叶晚意是觉得沈星河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她也没继续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论,“这么晚了,你还没吃东西呢,想吃什么?”   “不想吃。”沈星河声音依旧闷闷的。   “可是我饿了……刚才也没吃到什么,精神都绷着呢,哪里还顾得上吃。”   沈星河这才松了口:“你想吃什么?”   “烧烤怎么样?你带我去吃一吃正宗的北京烧烤呗,脏摊儿那种。”叶晚意忽然来了兴致,“话说,我带你玩过Y市了,你还没带我好好玩一下首都呢。”   “那这周先带你玩天津,下周逛北京怎么样?”   “真的吗?”叶晚意满是欣喜地看着他。   “我当向导保证比你专业、比你服务周到。”   “切,还没当呢,就自夸上了?”   “实力不允许我低调。” 第54章 烧烤   关于烧烤, 叶晚意就随口那么一提,哪知道沈星河真带她过来了。开车开了一会儿,反正路已经不是叶晚意认识的那种, 车停在路口大树底下,两人又顺着小路走了一段, 来到一个胡同里。   道上黑漆漆的, 远远看过去就一个路灯有些光亮,能看见三三俩俩的行人影子, 这种小巷子叶晚意平时晚上一个人肯定不敢走,但是这会儿沈星河牵着她,莫名觉得安全感十足,晚风徐徐, 两人并肩,倒是把一条偏僻的小路, 走出了一种喧嚣城市中幽静净土的感觉。   等快要走到光线最亮处的时候,叶晚意才发现这儿竟然有这么多人排队。   空气中已经有了浓郁的烧烤味儿, 油滋滋的肉香和刺激味蕾的孜然辣椒调料, 舌尖已经抑制不住在分泌口水了。   “这种地方,应该很好吃吧。”叶晚意兴奋极了,两眼都在放光,毕竟这样藏在巷子里的店, 正儿八经全靠口碑吸引人的,味道不行根本经营不下去。   “我也好多年没来这儿吃了,今天过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在开。”沈星河先去队首那边点了单,然后拿了个红色塑料牌,和叶晚意一起在队伍末尾等。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你上一次什么时候来的?”   “大学的时候吧, 被边泽叫来的。”沈星河看风有些大,和叶晚意换了个位置,他挡在风口,淡淡说道,“不过这家店,我们小学的时候就开了,以前放学经常过来吃,夜里两三点老板也在的,他们就住在这屋子里,晚上五六点出摊儿,正好是放学的点儿。”   前面排队的几个女生刚才听沈星河点单就看了他好几眼,这会儿更是频频回头,他走在哪儿都扎眼,这会儿更不用说了,别人过来要么穿着睡衣出来吃夜宵,要么就是压马路饿了过来点两串解馋,穿着都很随意,沈星河衬衫西装标配,还把呢子长大衣披在了叶晚意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视剧呢。   “你估计命里桃花就好,所以走到哪都有人惦记。”叶晚意揶揄他。   沈星河无奈笑了笑,把她揽在怀里:“你这是在点我?”   “我可没有。”叶晚意否认。   “出去外派基本就是苦行僧的生活了,这几天是不是得尽量满足我?”   “哪天没有满足你……”叶晚意听他讲浑话,锤了他一拳,“我是说,你得坚守住初心,别干出破坏我们友好婚姻同盟的事儿。”其实她十分相信他的人品,只是不知怎么,这些话还是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忍不住想要说出来,她不能理直气壮地去撒娇要求他什么,因为他们的婚姻本就不是建立在非对方不可的浓浓爱意上,与其说是让他坚守初心,更多的其实是表达自己隐隐的不安和忧虑。几年的时间,有太多的未知数了,她可以保证自己在这段期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不能确定对方……会不会有些别的想法。也许会厌倦,也许会有更新鲜的感觉出现,也许,有别的职业考虑……   “好,答应你,那就预祝我们的婚姻同盟关系如钢铁一般牢不可破。”他的话里带有几分玩笑的意味,就着叶晚意抛出的字眼,给了所谓的承诺。   “十串羊肉串好了,先来拿!”店家在叫他们。   “我去吧。”叶晚意主动请缨。   不锈钢托盘,上面放着滋滋冒油洒满调料的串儿,拿了两张纸叠在一起包着铁签子,但是油还是渗了出来,弄得叶晚意手上腻腻的。   “都我来拿吧,你就别沾了,待会手上弄油了没水洗也擦不干净。”叶晚意嘱咐道,“你还要开车呢。回头弄得方向盘上都是烧烤味,不好清理。”   “所以我是看着你吃?”沈星河挑眉看她。   “怎么会,我拿着你来吃就好了,我一串你一串怎么样?”叶晚意伸出手,认真道,“我待会手可以哪也不碰。”   “你可以直白一点把这样描述成我喂你……不知道你是真洁癖还是套路深哟。”沈星河配合地张了嘴,咬了一块,许久没尝的味道,肉质鲜美、外焦里嫩,倒是和记忆中的美味分毫不差。   叶晚意看他吃得香,喂完他之后自己也尝了下,肉一入口,她便连连点头:“难怪生意那么好。”   老板的串儿一茬接一茬地烤好,叶晚意和沈星河就这么站在路边,端着个不锈钢托盘慢慢吃着,好不惬意。因为叶晚意不让沈星河用手拿,所以都是她仰着头拿签子喂他,她披着他的呢大衣,他双手插袋,时不时帮她整理散落挡着视线的头发,身高差加上高颜值,动作又极其亲昵,惹得排队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其实外交部里离婚率高,和出轨关系都不大的。”沈星河忽然开口。   “嗯?”叶晚意眉毛一扬,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提这个,她拿餐巾纸替他把嘴角的油污擦干净,“怎么说?”   “边泽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妈妈是外交体系内的,两人学生时代相识结的婚,后来边泽爸爸生意稍微有了起色,权衡再三,离的婚,因为作为外交部工作人员的配偶,在商业板块有诸多限制,那个时候管得很严,尤其是涉及到外资投资之类的,为了防止内外勾结,是明令禁止的。”   沈星河接着说道:“后来边泽还开玩笑,说2001年,全中国都在庆祝中国顺利加入WTO,只有他,小学二年级,面对父母因为这个喜讯而离婚的事实。”   “没想到会这么……”叶晚意没法去评价,“之前还不知道会有这些限制。”   “当然了,边泽只是自嘲,不过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和全球的商贸关系加强,边泽父亲的野心和蓝图肯定不会止于国内,更不要说处处受掣肘,据说他们离婚谈了许多次,边泽妈妈也不愿意辞职,最后就……离婚了。如果不离婚,大概你应该看不到现在这样规模的中远集团。”   “我这个职业……有影响吗?”叶晚意忽然问。   “没有。”   “还好我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叶晚意暗暗庆幸,转而又问,“那……你父母为什么离婚呢?”   沈星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不知道。他们离婚这么多年,也没有另外组建家庭,说起来还都是同事,偶尔见面倒也是和和气气。据我爸有一次喝醉酒跟我说,他从前一直让着我妈,有一段时间,他工作上很憋屈,感觉很窝囊,心情不是很好,就没像以前一样迁就我妈的情绪,加上聚少离多,几年见一次面,孩子嘛,既不讨喜也不懂事,就跟练了个废号似的,最后就闹到了离婚这一步。”   “你妈妈是Y市人,那个年代从小地方考到外交部,应该是很优秀的。”叶晚意想起那天和沈母见面的场景,其实她那些话,刺耳是刺耳,却也无可厚非,毕竟她也说了,她只是站在一个过来人的母亲角度上,想让她儿子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些。   “她如果不是Y市人,我也不会转学被送到Y市外婆那边。”沈星河其实还是相信有缘分这个东西存在的,冥冥之中,他和Y市这个城市有缘分,所以他在那,也遇见了叶晚意。好在,他浑浑噩噩的青春有一个觉醒期,最终没有走上弯路,而叶晚意,恰恰好,不早不晚地出现,成为那个指路的路标。   “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还真的挺浑的。当时只顾自己的感受,全然不能理解父母的一些处境和难处。”沈星河感慨道,“那段时间恰好是国家韬光养晦的时期,在国际上外交政策比较谨慎,发言人说话也不像现在这么强硬。大使馆被炸,银河号事件,81192撞机一系列事件,都给他们的心里蒙上难以排解的苦楚和委屈,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回到家又怎会有好心情呢。”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其实叶晚意和沈星河都还很小,只是后来从书本上,或是看一些旧的新闻报纸和视频了解到这些真实发生的事件,都让人忍不住泪目的时候,再回想当时亲身经历这些的在各个岗位上的人,尤其是沈星河父母这些人,他们那种心中的愤懑不平和不屈不甘不言而喻。   “好在现在国家实力变强了,你们出去的各方面条件也好些了,安全也更有保障。”叶晚意深吸一口气,表情坚定,“加油,我会做好你坚强的后盾。”   “现在没什么后盾工作需要你做,你照顾好自己倒是真的。”沈星河摸了摸她的头,“把手擦一擦,吃完我们回家吧。”   “好。”   出发前,沈星河站在车外边接了几个电话,叶晚意则安安静静坐在车里面等。看他表情挺严肃的,等他上了车,她忍不住问他。   “是谁的电话呀?”   “边泽的,还有派出所那边。”沈星河发动车子,说道,“那个白色小药丸,成分检测出来了,算不上危害多大,所以律师那边说还没涉及到刑事责任。”   “哦。”叶晚意又问,“那Cecilia他们怎么处理?”   “违反了相关的治安管理条例,我们这边不同意谅解,也不需要赔偿,顶格处罚,也就拘个10天吧。”沈星河难得语气这么冷峻,“边泽会联系媒体,坤鹏地产那边的负面新闻明天就会爆出来,中远应该会趁机收割一波他们。至于麒麟嘛……”   “也曝光麒麟?”叶晚意皱了皱眉,要是这样的话,估计她回去有些难交代,毕竟属于内部员工自爆,对公司的形象影响不是一丁半点,按道理,要知会许淮远一声才好。   “我相信你们公司自会有安排的,边泽那边主要目标还是坤鹏地产。”   “嗯。”叶晚意以为沈星河是顾忌自己在麒麟上班,所以没有狠狠追究,后来才发现,在有些事情的处理手段上,她还是太嫩了。 第55章 道歉   晚上的时候叶晚意给许淮远发了封邮件, 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讲得很清楚,那边收到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叶晚意想, 既然报备过了,第二天应该不至于惹出多大的麻烦。   谁知道第二天上班, 麒麟就炸开了锅。   广告事业部副总Cecilia和职员小王被公安拘留的消息不胫而走, 公司私底下全在议论,昨天跟着一起去饭局的叶晚意却好好地准时来上班了, 好久没出现这么劲爆的八卦,大家一时之间全在猜测编小故事,打赌谁的猜测才是真相,根本无心工作。   姜凝那边安然无恙, 因为拉回了中远集团的广告,还被表扬了一番, 在风口浪尖上的只有叶晚意一个人,原因主要有三点:第一, 昨天她也去了饭局, 第二,她的实习生身份,第三,她的《远方的你》今天正好要上高管评选会一拼高下。   小周一见到叶晚意, 立马激动地把她拉到自己电脑屏幕前,兴奋地告诉她:“你看你看,虽然视频打了码, 也剪辑过,但是熟悉的人,都能凭身形认出来, 视频里的人就是Cecilia和小王嘛!你说的话也超刚哎!为你点赞!他们真的太恶心了,为了业绩,不择手段,亏她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老公和孩子看了会怎么想嘛。以前网上都是骂金融圈乱,现在好了,我们这个行业也被带上了。”   叶晚意仔细看了下这篇被推上热搜的自媒体视频,标题是坤鹏地产私下酒局有多乱,请问你敢对这样的潜规则说不嘛。   几个tag一打,加上劲爆略带香艳的视频,看热闹的也好,发表不满的也罢,这种东西出来,就是热搜标配,各方人马都会在评论底下各抒己见,撕逼吵架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叶晚意看了下,视频为了保护她的隐私,把她的镜头都剪掉了,最后那段她质问Cecilia的声音是保留的,但是做了特殊处理。饶是这样,一大片力挺她出淤泥而不染的评论中也有个别特别刺眼难听的,诸如:能去这种饭局,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吧,我就是好奇,东西是谁拍的呢?怕不是倒打一耙装圣母白莲花吧。   不过比起骂Cecilia、小王和刘正彦的,叶晚意收获的基本算清一色的好评了。   “昨晚到底啥情况啊?”小周八卦兮兮地问。   叶晚意放下包,如实回答:“就是视频上那样,然后……警察来了。”   “你报的警?你拍的视频?”小周刨根问底。   “其实拍摄,是得到了许老师授权的……报警也是逼不得已。他们要使用暴力手段,就报警了……”   小周惊呆了,但是转而又替叶晚意担心起来:“情感上我非常支持你,他们的作风确实有问题,但是理智上,我还是劝你小心为妙。要知道广告事业部的徐总一下子痛失两名爱将,加上脸皮都丢到姥姥家了……所以,今天的评选会,加油!”   “谢谢你的鼓励。”叶晚意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然面对暴风雨。   从新闻和道德的角度上来看,叶晚意属于正义的一方,然而对于一个公司内部来讲,犯了事儿的Cecilia和小王被开除自不必说,但是“惹”出事儿的叶晚意,也不怎么讨喜。再怎么样,Cecilia和小王争取的是公司利益,尽管手段不光彩,然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实习生,却站在道德制高点,把事情闹大,大众的猎奇心态是满足了,公众对社会的不满也得到了宣泄,但是公司利益,怎么都是受损的。   以后和麒麟的人打交道,是不是都得防一手呢,谁知道上不得台面的潜规则和私下达成的共识第二天会不会被po到网上呢。   高管评选会是非公开的,第一轮选出来的候选人,每个人有20分钟再展现一下自己的节目创意,会议室里都是各部门总监级别以上的大佬坐在那儿当评委,候选人一个一个进,且不可以旁听别人的演示环节。   许淮远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叶晚意有些紧张,倒是在她面前多停留了几秒。   “平常心对待就可以了,该怎么说怎么说,别紧张,被问到问题说你自己心中所想就行,不用违心去附和别人。”他说完,拍了拍她的肩。   叶晚意点点头,作为第一号候选人也跟着进去了。   长方形会议桌的两边,许淮远坐在一边的首位,另一边,应该就是广告事业部的徐总了,如果是许淮远给人的感觉是古时候那种刚正不阿的忠臣,那么徐总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痴肥贪污的奸佞。   叶晚意承认自己这个评价有些主观了,但是没办法,第一感觉就是这样。   十分钟演示,叶晚意淡定自若,另辟蹊径讲述了她关于《远方的你》的创作理念和立意期许,其实近些年来,传统的一些栏目一直被娱乐圈的综艺挤压空间,倒不是说娱乐圈那些综艺不好,而是盲目跟风、抄袭炮制的节目太多,占据了大量资源和观众视野,资本也更加倾向投入这些不会出错的项目,久而久之,注重口碑,酒香巷深的内容会越来越少人做……   叶晚意想说的是,小众、素人的一些纪录片也好,系列节目也罢,不是没有市场,而是制作的人已经不愿意去做这些回报期比较长的好内容了,我们不能去怪观众没有审美没有品位。   而是大家都很浮躁,心静不下来。在这种时候,如果麒麟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长期来看,一定是符合公司长远利益的。   许淮远频频点头,用赞许的眼光看向叶晚意,因为她说的,比较符合他的想法。   到了十分钟问答环节,许淮远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要问,相反,广告事业部的徐总则表现得没有太多的善意。   “我们要不先聊一聊昨晚的事情?请问你对于Cecilia事件有什么看法?”   “徐总,今天是评选会,请不要讨论无关的议题。”许淮远率先开了口。   正常情况下,高层是很少当面撕逼的,但是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么魔幻,徐总肯定忍不了,而许淮远的态度也很明确,那就是护短到底。这俩人在公司水火不容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这会儿评选会是一个擂台,Cecilia事件是一个导火索,至于炮灰是谁嘛……答案不言而喻。   “那么很简单,《远方的你》我给0分,因为从广告事业部的角度来看,这节目毫无商业价值,赞助的事情,我们没法拉。”   这个0分确实有点秀……公报私仇都已经不掩饰了,直接明牌。   “徐总,关于您问昨晚的事情,我的回答是,这是我的权利。作为一名员工,参加正常的客户饭局自然是工作职责所在,但是您应该也看到了,视频上,饭局的尺度已经超过了常人能忍受的范围,同样,我没有义务为一份工作牺牲自己的尊严甚至是身体。同样,也希望您能秉持对事不对人的态度,给予《远方的你》一个公平公正的评价,不然,恐怕您今后也难以服众。”叶晚意腰板挺得笔直,一席话不卑不亢。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不过似乎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Cecilia和小王的职业生涯被你毁了,广告事业部的半年度KPI完不成,大家的节目都会受影响,到时候绩效奖金什么的,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年轻人,还是不要这么气盛,刚从象牙塔出来,怕是不知道社会的运作规则和规矩。”徐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投票吧,评选会评选会,大家用票数说话。”   许淮远笑了,以他的个性嘴上自然也是不会饶人,反正大家都不要脸撕破了玩了,面子上的场面话也无需在讲:“刚刚让你好好打分你偏要给一个0分,虽然广告事业部的专业素养向来很差,但是也不至于看完这样的东西,打0分吧。现在倒好,你拿绩效奖金威胁谁呢?合着麒麟就是靠你们部门养活的?干脆节目都别做了,你们直接放广告好了,还做什么内容?”   “那我倒要看看没我们,你们还怎么玩得转。”徐总冷笑,“这实习生够厉害的啊,当初为了一个主播岗位,向来爱惜羽毛的许总可是为了人家能走后门亲自跟人事打招呼,现在怎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别以为谁都跟你们部门一样,眼斜的人看什么都不正。”   “那许总你倒是说说有没有这回事呢?”   叶晚意愣在那边,压根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什么走后门,什么主播?那个不是内定了别人了吗?   徐总看向叶晚意,继续开口:“也不是不能让你过,听闻你背后能量不容小觑,和中远集团总裁也有很深的关系,要不,你受累帮我们解决点指标?这样我完全能给你满分。”   叶晚意沉默着,不知道要作何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很能说么?”徐总笑着看向她,一副我懂的眼神,“小姑娘家家的,也别瞧不起人家Cecilia,都是靠关系出来混的,可能你们年轻人用的词汇更高级些,诸如你们会把它美化为爱情,其实干的是一样的事儿,是吧?”   “请你不要乱说,我已婚。”叶晚意感觉血气往上涌,她伸出手指,露出上面的戒指。   许淮远面色更冷了,想不到姓徐的招数这么脏,这是铁了心要往叶晚意身上泼脏水,漂亮的女人,但凡做出一点儿成绩,只要被人编排是靠男人,几乎等于一辈子翻不了身,努力和付出就跟隐形了一样,别人压根看不见。   上次主播这个岗位,广告事业部也出来保了叶晚意,姓徐的自然是知道些什么,或是受了什么人的交代和嘱咐,这会儿更是想借这个机会一箭双雕,让叶晚意帮他完成Cecilia没完成的指标。   “已婚不是更有趣么?”徐总说得更起劲了。   许淮远直接把手上的笔往桌子上一摔:“Cecilia的那条新闻到现在为止,可是没把麒麟两个字爆出去,我今儿话放这儿了,谁再比比歪歪,我立马把麒麟广告事业部推上热搜,给坤鹏地产救救火。到时候闹到上面,麒麟股价暴跌,徐总觉得,你还能接着干吗?我是无所谓,得罪人不好干大不了不干了走人,你呢?舍得这么多年在麒麟的积累?”   “你!”徐总气结,没想到许淮远还留着这么一手,而且还不怕殃及他自己!   “你掂量掂量吧。”许淮远随后叫叶晚意先出去,评选会继续,让下一个候选人进来。   叶晚意恍恍惚惚地出了会议室,回到自己部门。   小周立马围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有戏吗?你被刁难了吗?”   叶晚意摇摇头,神情低落:“不知道。”   小周看她表情不好,便没再继续追问,安慰她道:“重在参与嘛,结果不重要啦。”   其实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等了几个小时,上午的评选会总算结束了,叶晚意等了许淮远半天,终于见到他回了办公室。   许淮远看见她来也不意外。   “有话想问?”他放下笔记本,扯了扯领带,“让我先喝口水行么?对喷了一上午。”   “好,许老师您先喝水,我去倒。”叶晚意快步去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水给他。   “你想问什么?”他笑,“问我是不是因为私人关系才这么挺你?”   叶晚意点点头。   “我是星河的学长,大学在社团认识的,关系还不错。”许淮远喝了口水,嗓子才算好受些,“我这个人是很反感走后门那一套的,但是星河主动开口呢,确实少见,在我的印象中,基本没有过。”   “你的简历,那天面试的表现,还有这些天来写出来的稿子,我都有认真去评估,这回《远方的你》更是让我眼前一亮,虽然不能说多完美,还有些小问题,但是里面有可贵的东西。”许淮远继续说道,“本来星河是想要把你安排在法语主播这个岗位的,那个岗嘛,清闲舒服些,里子面子都有。是我跟他说让你从基层实习生做起的,他也同意了。”   “所以法语主播内定的是我?”叶晚意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星河为了保险,应该也找了他那个发小,给广告事业部施了压,所以那时候内定人选大家都没异议。”   “这……”叶晚意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拍摄的事呢,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的人这么疯狂,违法的事情也敢做,给你带来危险和困扰,我要跟你说声抱歉。”许淮远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这一点,昨天星河喷了我半天,你看看这聊天记录,从上到下,好几页,咄咄逼人的,恨不得把我骂死,之前几年都发不了几句话。”   “……”叶晚意抿了抿嘴唇,“他没告诉我认识你……”   “这不是怕你有心理负担嘛。”许淮远拍拍她的肩,“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你看你,就是太缺乏自信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要产生怀疑呢,如果你是水货,就算是沈星河他人站在这儿,我也照骂不误。努力把节目做好,才是正道,星河只是为你提供了一个机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那今天评选会,我的最终得分是多少呢?”叶晚意问。   “放下吧,等名单公示吧,会有你的。”   “好,谢谢许老师。”   “嗯,出去干活吧。”   ……   晚上下班,沈星河照样开着车在地铁口等叶晚意。她开门上车,把在地铁口买的糖炒栗子递给沈星河。   “闻,香不香?”叶晚意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像是拿了什么宝贝似的,其实就是几块钱的板栗。   沈星河被她的快乐感染,表情也放松了下来,本来还有些担心她会发脾气,因为许淮远发来了信息,说一切顺利,就是保密工作做不下去了。   “这栗子不会有毒吧?”他问她。   “怎么会?”叶晚意自己拿了一个放进嘴里,香甜软糯,好吃极了,“看,没毒吧,你怎么回事,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好心给你买栗子吃。”   “淮远哥都告诉我了,我以为你要来兴师问罪。”沈星河说得坦荡,“找他的时候我也考虑了很久,会有一点私心,但是主要还是怕你因为实力之外的因素被刷掉,所以……”   实力之外的因素。   叶晚意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拿出一颗栗子喂到他嘴边:“其实刚知道的时候有些生气,不过很快想通了,这个世界,从出了校门之外,就不是单纯比分数了。”   她摇摇头,又改口:“没出校门的时候,比的也不仅仅是分数。只不过80分和70分放在一起谁上谁下不好说,但是80分和98分放在一起,一定是98分的那个赢,而我,要努力做拿98分的那个人。”   “现在觉悟挺高啊。”沈星河夸她。   “现在?”叶晚意抠起了字眼,“你意思是我以前觉悟不高咯。”   沈星河耸耸肩,觉得话题应该到此止步,不然某人可能说着说着又要和他辩论一番,最后辩论不赢就甩脸子走人。   叶晚意似乎从他的表情看穿了他的想法,她低垂着眼眉,抿了抿嘴唇,忽然开口:“其实我以前确实很过分……我指的是,高考那一次……”   这是两人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   “回家再说吧。”沈星河看向身边的人。   “嗯。”叶晚意拿着栗子,乖乖点头。   进门之后,她弯腰换拖鞋,一个不留神,差点踉跄绊倒,好在沈星河就在她旁边,立马扶住她让她稳住重心。   她吐了吐舌头,有些尴尬:“今天我好像不太灵光的样子。”   “你呀……”沈星河偏着头,也不忍心数落她,“要注意安全,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换个鞋还能把自己绊住。”   “还不是有只手拿着栗子……没站稳嘛。”   叶晚意放下好吃的,抬眸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星河:“本来还想跟你道歉来着的,现在……觉得倒也不用了,你这家伙,有时候其实特别会说人。”   沈星河哭笑不得:“我说你什么了?我不就是让你别摔着么。”   叶晚意不说话。   “你要道歉什么?”他问。   叶晚意就着刚才在车上没说完的话题:“就是高考那一次,你成绩出来回来找我,我冲你发脾气说的那些话……其实,我知道那些话不对,也很伤人,但是当时我……”   她咬了咬嘴唇:“事后其实我很后悔……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时我好好和你说话,没有那样发脾气,我们后来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大学也保持着联系,会不会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会不会……”   沈星河站在那边,静静看着低头认错的叶晚意,忽然只觉得心疼,其实他也曾经气到发疯,想着凭什么自己要受那些指责,然而现在,时过境迁,他早就不在意了,这个道歉,不是必须的,但是当面前这个人说出后悔两个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两个人的傲气和一时意气之争,让他们错过了整整八年时光。   如果他当时低个头,或者继续缠着她,在她低估的时候选择陪着她鼓励她支持她,哪怕她一直把他推远,只要他够坚定,她一定能够敞开心扉。也许他们会一起度过美好的大学时光,一起去留学,一起考入外交部……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而我,只是拿不公平当借口,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罢了。”   沈星河把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好了,道歉我接受,不说这个了。”沈星河知道她一提这些,就会难受,他轻轻拍她的背,“从前都过去了,重要的是当下,是以后。”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还弄湿了他的衬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晚意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脆弱了,从前很少流眼泪的她,现在很容易情绪波动,然后竟然忍不住这溢出的泪水。   沈星河用手轻轻抹去她脸颊上挂的泪,柔声说道:“都成小花猫了。”   “哎呀。”叶晚意被说得不好意思,推开他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   “竟然推我。”沈星河拉住她不让她走。   “干嘛,我要去洗脸。”   “我帮你。”他眉毛一扬。   “哈?不要,我又不是不会洗脸。”   “那干脆一起洗个澡。”   “不行,那样今晚什么都干不了,回头还要收拾去天津的行李呢。”   “那个不急。”   “那也不行。”   叶晚意看他跟着自己,知道他没安好心,有意和他捉弄,便立马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上反锁,然后从门后洋洋得意地说:“有本事你自己进来咯。”   “你别忘了,这里以前可是我的地盘。”沈星河说着,便去鞋柜那边找了钥匙。   他拿着钥匙,在卫生间门口晃出声音,给里面的人听。   “有钥匙你也不准进来!”叶晚意斗不过就开始耍赖。   “你说的哦,我不进去。”   叶晚意这才意识到,自己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拿。外面没了动静,叶晚意想着他可能先去了书房,她偷偷把锁打开,然后咯吱一声,开了一条门缝查看情况。   哪知道沈星河一双手立马伸了过来,他推开门,以压倒性的力量差距进了卫生间。   “啊……”   叶晚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抵在了门上。   “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好像不太行哦。”他勾着嘴角。   “我要去拿换洗衣服……”   “待会再拿。”他欺身吻了上来。   “待会洗了澡怎么拿嘛……”   “待会我教你怎么拿。”   “唔……”叶晚意还行反驳,但是嘴巴已经被堵上。   从洗手台都淋浴间,一地旖旎,氤氲的水汽让人迷了双眼。   …… 第56章 回津   周六一早, 叶晚意和沈星河便坐上了京津城际动车。俩人就带了一个行李箱,放了些贴身衣物和随身用品,从打包收拾到路上拎着提着, 全部由沈星河一个人负责,这是昨晚他折腾叶晚意好半天且后来在她准备收拾的时候频繁捣乱的下场和代价。   天蒙蒙亮, 半小时的车程, 叶晚意靠在沈星河怀里还没睡着,只眯了一会儿就被到站广播叫醒。   “真快……半小时就到了。”叶晚意感叹。   “确实, 从前坐绿皮火车要一个多小时,开车也差不多这个时间。”   叶晚意对天津这个城市并不熟悉,了解仅限于书本和一些新闻,非常浅显。从前在北京上大学倒是也没跟同学周末过来这边玩过。   “爷爷的司机已经在出站口等我们了。”沈星河一手牵着她, 一手推着行李箱。   “还有专门的司机啊……”叶晚意心里有些发憷,上次光是见沈星河妈妈一个人气氛就够尴尬的, 这回可是要再多面对两个人,而且看这架势……阶层这种东西, 平时网上对此高谈阔论的人多了去了, 但是当你真实面对每一个细节所体现出来的差距的时候,你更多时候是哑口无言的。   沈星河似是看出她的担忧,柔声道:“我爷爷很随和,我爸也是, 既然你都见过我妈了,证明地狱级难度都过去了,这次就当来天津度假旅游, 过个小周末就行,向导在这儿呢,不用怕。”   叶晚意听沈星河这么形容, 不禁乐出了声。   她放下心来,心情舒畅地看向车窗外,一个霓虹灯牌材质的四字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煎饼果子哎。”叶晚意像发现了新大陆,“这不是天津特色早点嘛。”   沈星河看向她指的方向,示意司机靠边停车。   “早上你说起太早吃不下东西,这会儿正好买一个当早饭吧。”   “好。”   叶晚意下车去排队,沈星河突然来了个电话,便没陪着她一起。   这是叶晚意第一次见有人手上拿着生鸡蛋去买早点。   “加果子,辣酱,俩鸡蛋。”一个中年阿姨带着方言音调跟摊主说道。   果子就是油条,这个叶晚意是知道的,只是轮到她的时候,摊主问果子还是馃箅儿,她有点懵。   这个果……碧儿是什么?发音好像是这个,但是叶晚意是南方人,儿化音一向不太行,所以她便没有再大声复述一遍。   “姐姐……您受累快点儿的,后面那么多人还等着呢。”后面有人催叶晚意。   “那就果子吧。”   “好嘞。”   拎着新鲜热乎的早点回到车上,叶晚意的表情有一丝郁闷。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沈星河问。   叶晚意吃了一口煎饼果子,味道倒是不错,绿豆面的香气,还有软软的油条,只是……   “刚才有人叫我姐姐。”虽说快三十岁了,被叫个姐姐、阿姨什么的是常事。   “但是……叫我姐姐那个人是个六十多岁老大爷!”叶晚意都无语了。   沈星河闻言,笑得不行,他说:“是叫你……结界吧?”   姐姐,结界?差不多了。   叶晚意点头,虽说她对年龄不是特别在意,但是……一个老大爷管你叫姐姐,还是挺幻灭的。   “在这儿都这么叫,姐姐算是尊称。”沈星河解释道,“十八岁往上的女性,统称姐姐。”   “……”   “那果碧儿是什么?”   沈星河被问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馃箅儿。”他笑着纠正她的发音,“就是那个薄脆。”   “好吧。天津话真有意思,你还会说什么?”叶晚意好奇地问。   “哪有Y市方言厉害,刚转学去那边我都听不懂你们说什么,说起来跟韩语似的。”   “怎么会像韩语……”叶晚意笑着说,“不过确实,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寝室和我妈打电话,舍友说就跟自动加密一样,一句也听不懂。”   “我现在可是能听懂的。”沈星河拿纸巾擦掉她嘴角沾上的酱,神色和缓,动作温柔,“所以别想着用方言说我坏话。”   叶晚意吐了吐舌头,心想他真记仇,上学那会她被他气得不行,就会面带微笑地拿方言骂他,起初他听不懂,后来其他同学悄悄告诉他之后,他方言水平不知怎么的就突飞猛进,然后叶晚意这招就不太好使了。   “你的语言天赋,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叶晚意竖起大拇指夸他。   “还行吧,精通两三种,其他的都只是皮毛。”   叶晚意给了他一个眼神:还能更凡尔赛些嘛。   车子驶入一个高级疗养院。   沈星河带着叶晚意走进一个带院子的小洋楼,只见一个穿白色太极衫的老人正在院子里练太极剑。   “爷爷。”   老人转脸,看清来人,脸上立马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爷爷好。”叶晚意也跟着沈星河一样,毕恭毕敬地叫人。   “这就是我孙媳妇吗?”   沈星河点头。   老人走近之后,立马就拿剑鞘往沈星河身上招呼:“你小子是怎么办事的?不声不响把人家娶了,婚礼不办,家长不见?”   “爷爷,您别怪他。”叶晚意有些急了,立马出声阻拦,这木质的剑鞘虽然不重,但是看老人往沈星河身上打,那力道着实也不小,她怕把沈星河打伤了,“我们……我们想等有时间再补办这些的,我家人在Y市,他上周刚去过,两家人见面可以再商量时间。”   老人这才停了手。   沈星河听见有人求情,心里美滋滋地,他整理了下衣服,一副委屈模样:“爷爷,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动手啊,说出去我这脸往哪搁?”   “那你就别做惹我生气的事儿!”   “人都给您带回来了,您不高兴?”   老人瞪了他一眼:“高兴谈不上,也就比隔壁老边头脸上有光些,回头什么时候让我四世同堂抱上重孙子才叫高兴。”   “……”   “……”   沈星河沉默,叶晚意不敢说话,只能任凭老人催生加数落。   “你去厨房帮忙,别搁这儿碍眼,中午你爸妈也要回来吃饭的。”老人开口,“我跟小叶说说话。”   叶晚意有些意外,老人竟然知道她名字,看来沈星河肯定提前报备过,不过这会儿她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她也想去厨房帮忙,别留她一个人跟爷爷聊天啊……   沈星河也没办法,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去吧,放心,我爷爷也就揍我多点儿,对其他人客气着呢。”   “……”   叶晚意跟着老人进屋,进了他的书房。   “坐吧,孩子。”老人语气和善。   叶晚意正襟危坐,等待着老人的谈话询问。   “别那么紧张,爷爷又不会吃了你。”老人缓缓开口,“听说他妈妈见过你了?”   “嗯。”叶晚意点头。   “淑莹那个人呢,心好,嘴坏,脾气还倔,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说起来也算是缘分,你们都是Y市人。”老人叹了口气,“星河这个孩子我了解,既然和你结婚还把你带回家,肯定是认准了你。只是他这个工作啊,难免需要你多体谅些,他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爷爷说,爷爷啊,虽然一把年纪了精力也跟不上,但是照拂你们这些晚辈绝对是义不容辞的。”   “谢谢爷爷。”   “星河这些年性子改了许多,从前那叫一个浑啊,木棍都叫我打断好几根。”爷爷感慨道,“这孩子也是受了不少苦的,只是从来不说,我们一家人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小叶你呢,也别拘束,把这儿当自己家,进了这个门,就是一家人。”   “好。”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原则性的问题我绝不饶他,只是爷爷还是想跟你说一句,既然选择了星河,他这份职业你就得多理解多包容,有什么事儿,别冲动,多换位思考,爷爷希望你们俩好好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您放心,爷爷。”   “好孩子。”老人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递给叶晚意,“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从前星河奶奶戴,她走了就给了淑莹,后来你知道的,星河他爸他妈闹离婚,淑莹就把镯子退给我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这……太贵重了。”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那成色,虽然叶晚意一点儿不懂玉器,但是也知道这不是寻常的首饰。   “拿着,戴上。这是给孙媳妇的。”   老人坚持,叶晚意拗不过,只好戴上,并把盒子收好。翠绿剔透的玉镯,肤白纤细的手腕,般配极了。   “谢谢爷爷。”   “可不准还给我!”   “好……”   叶晚意从书房退出来,去厨房找沈星河,这厮正帮着阿姨洗菜。   她伸出手,撸起袖子:“看。”   “可以啊,你这波不亏。”沈星河开玩笑道,“我来天津挨顿打还要帮忙做事儿,你聊完就获赠翡翠镯子一个,啧啧……这待遇,天差地别。”   “爷爷说你小时候太调皮太浑,让我好生管教你。”叶晚意亮出镯子,眉飞色舞,“这是信物。”   “你现在都学会假传圣旨了?”   “是真的!”叶晚意去挠他的痒痒肉,奈何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怕痒,不像她,被他一弄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腿发软站不住。   “别玩了,快过来帮忙。不然……”沈星河露出警告的眼神。   “马上帮忙!” 第57章 回津(2)……   沈星河的父母在临近饭点的时候, 一前一后到达。   “爸,妈。”叶晚意乖巧地叫人,然后帮阿姨把做好的饭菜往餐桌上端。   沈母注意到她手上戴的那枚镯子, 看了好几眼,半晌才微微点头, 应了一声, 然后帮忙搭把手摆起了碗筷。   “晚意,你好。”沈父笑容满面地和新儿媳打了招呼, 他语调温和,面色和善,虽然鬓角已经全白,但是气质卓群, 中气十足,可以想见, 年轻时黑发的容颜一定也是惹人注目的。   一家人入座就餐,席间聊得最多的还是工作。   “这回派你去了多尼亚?”沈父问。   “嗯。”   “这个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也是代表了组织对你的肯定和信任, 一定要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沈父说道。   “安全第一,遇事要沉着冷静,多请示不是坏事。还有就是,团结好内部关系, 任期结束,不出意外,应该就能直接升参赞。”沈母说完, 看了眼叶晚意,还是忍不住规劝,“孩子的事情你们要考虑考虑了, 不能只顾着工作。”   “妈。”沈星河皱眉打断她,“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安排好。”   叶晚意闷着头吃饭,选择不吱声。   沈父出来解围:“他们都还年轻,再过几年要孩子,那时候我们正好退下来,也能帮着带一带。”   “你们啊,年轻的时候一个个嚷嚷着要自我、要追求意义、要人生价值,怎么临到你们做父母的时候,比我还不开明呢?孩子的事情你们别插手,越插手越搞不好,随他们去。”爷爷开口,“理好自己的事儿倒是真的。”   老人意有所指,沈父沈母倒是装作听不明白,沉默着夹菜。   “都是几年回来一次的人,这回能碰到一起吃个饭不容易。”老人举起酒杯,“今天,是俩孩子新婚之后头一次上门,虽说仪式什么的都没办,这个肯定得怪你们的宝贝儿子考虑不周,但是呢,以后晚意就是咱家的一份子了,来,为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干杯。”   “爷爷,还是以茶代酒吧。”星河劝道,然后硬是把老人手中的酒换成了茶。   “你这小子!”   ……   一顿饭,整体吃得倒还算轻松愉快,沈父那边很会照顾人的感受,看叶晚意比较局促,会时不时抛一些她能接得上的话题让她参与进来,沈母话不多,却也没有出言刁难。   对于叶晚意在麒麟工作,沈父微微颔首表示了肯定,说媒体这一行也很辛苦,想做好更是不容易,并说从前他倒是喜欢看麒麟卫视的一些节目,只是近年来,制作水平大不如前,在一些大是大非的引导方向上,时常也有迷惑操作,所以渐渐不怎么关注了。   叶晚意聊了一些自己对节目的看法和感受,桌上的人听得都很认真,后来越讲越兴奋,叶晚意更是眉飞色舞地介绍了她自己的《远方的你》,她说:中国那么大,中国人那么多,每一个在你面前可以轻松见面的人,很可能是别人日夜牵挂着不能相见的远方的他,他们或为了求学、或为了生活、或为了理想、或为了信念……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令人动容的故事,他们给我们以启发、以寄托、以表达。   “晚意加油,期待你能做出不一样的东西。”沈父鼓励道。   叶晚意使劲点点头,心中也暗暗下了决心。沈父是一个极其温柔、细心会照顾别人感受,且愿意倾听的人,这一点上,叶晚意觉得沈星河身上有他父亲的影子,内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母听她提到这个节目,也表现出了兴趣,转而对沈星河说,“让她把样片发进群里给我们看看。”   他们有一个家人群,今天一起吃饭的人,除了叶晚意,都在里面,虽然这个群基本属于半年不会有人冒泡讲话的死群,也就逢年过节发个简短祝福,亦或者是飞机落地报个平安什么的,但是毕竟是家人群。   沈星河是了解自己母亲个性的,她这么说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眉眼扬起了笑意,麻利地把叶晚意拉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还有这个群。”他有些抱歉地看着叶晚意。   叶晚意粲然一笑:“没事,我现在发。”   “我看看。”老人叫阿姨去拿了他的老花镜,戴上之后,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沈父和沈母也坐到他旁边,三个人盯着这一个手机看。   沈星河坐在座位上,看着这幅画面,心底竟莫名升腾起一种久违的暖意,似乎,太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饭了。即使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但是他却已经开始了期盼和憧憬,这是之前历次出国都没有过的情绪。   “这些节目就该多播!你说你们,哪怕看了之后记得给我来个电话,都证明这样的节目有意义!”老人想起这些常年不在身边的子女,平时忙得就跟查无此人一样,一边看一边骂。   “也不会一直走煽情路线的,搞笑的,有趣的,稀奇的,这些风格都会有。”叶晚意解释了下,也算给动怒的老人打打岔。   剩下几个人,都一一保证,以后常给家里来电话,老人才罢休。   “也别电话了,咱们就群里偶尔唠唠嘛,有时差也没事,反正聊天记录都能看见。”老人要求,“隔壁老边头可是经常跟我炫耀他们群里抢红包呢,我们这儿红包发了过24小时还自动给我退回来。”   “……”   沈星河心想,老一代现在还攀比起这个了。   “我下午和晚意去拜访下边爷爷,也好久没见他了。”他说。   “哈哈,好!快去快去!”老人开心得不得了,跟个斗气的小孩赢了死对头似的,手舞足蹈的。   饭后,爷爷和沈父下棋,沈母在院子里浇花,沈星河则带着叶晚意去了隔壁。   边爷爷为人热情,看见小辈特地来看他欢喜得要命,又是让人拿吃的又是让人拿喝的,临了又硬是给了好多茶叶什么的让带回北京。   “边爷爷好热情啊,边泽感觉就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出了门,叶晚意发出感慨。   “这会儿关起门估计打电话骂人了。”   “骂人?”叶晚意不解。   “等着吧,不出十分钟,边泽的电话就要打到我这儿,然后说不定晚上他就来陪我们夜游海河了。”   “……”   果然,一会儿工夫,沈星河的电话就响了。   他按下接通,把手机和自己的耳朵隔开一定安全距离。   那边的分贝十分大,大到不用公放,叶晚意都能听清他说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已婚!你了不起!”   “我也有我的压力,再说,确实好久不见你爷爷了,去看看怎么了。”沈星河辩解道。   “好你个祸水东引,你这是用不正当手段转移内部矛盾!我这才清闲几天,这下好了,相亲又要相个没完。”   “深表同情,但是……爱莫能助。”沈星河说这话的表情太欠了,让叶晚意都觉得边泽好惨。   “等着,晚上约架,我订完票了。”   “不约,我要和晚意坐船夜游海河。”   “游你妹啊……”   “要不一起?下回再见估摸着要几年后了。船票钱我出就是了。”   “赶紧去你的多尼亚,老子不想看见你。”   “那挂了。”   “哎?等等,船票是吧,给我买2张。”   “2张?”   “VIP座位。”边泽强调。   于是乎,晚上便有了四人坐观光船夜游海河的行程,只是,边泽带的这个人,叶晚意和沈星河还都认识。   在观光船出发点集合,晚上风有些大,叶晚意靠在沈星河怀里,远远看见一对人影。待他们慢慢走近,面容渐渐清晰。   “姜凝?”叶晚意十分震惊,“你怎么会来?”   “额……就是做了个小交易,而且我不是也没来过天津嘛,说有免费的夜游船票,就来玩玩。”姜凝拢了拢头发,一副我就是个普通游客的表情。   “行了行了,别大惊小怪的,我们这四人组也不是第一次出来玩了。”边总摆摆手,“快上船,冻死了快。”   叶晚意和沈星河走在前面,她拽了拽他的袖口:“你不觉得他们俩……好像有些不对劲吗?”   “确实有些不寻常。”   “边泽看着挺花心的……”叶晚意有些担心自己的朋友。   “倒也不会脚踏几条船。”沈星河淡淡说道,算是为发小正名,“不过……他的专心通常也很难长时间持续。”   “……”   当然,沈星河如果知道边泽带的人是姜凝,他肯定不会同意这俩人过来,因为眨眼间的功夫,自己的位置便被姜凝抢走,她和叶晚意坐在一起又是在甲板上拍照,又是在窗边凹造型……   而他,只能和边泽一起坐在另一排看海河夜景。   “所以为什么变成了俩大老爷们坐一起?”边泽皱着眉,痛斥沈星河的安排不妥当。   “这不是应该问你?”   “我为什么来天津不是也得问你?”边泽反唇相讥,“你带着叶晚意出双入对地去见我爷爷,分明就是杀人诛心。”   “你也可以考虑学学我,把人带回去见一见,哪怕先当个挡箭牌嘛,感情可以慢慢发展,这样也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沈星河随口就给边泽出了个馊主意。   边泽摸摸下巴,最终摇头:“学不了,你太狠了。我不能想象我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是什么样子。还有,我和姜凝没什么,你这出去几年,跟托孤似的让我照顾你老婆,我这不得找个电灯泡,不然人家说闲话可不好。”   没什么?   沈星河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第58章 出发……   和朋友一起游玩, 最能看出彼此间性格的差异。比如叶晚意和沈星河,这俩人属于佛系随缘型,观光游轮坐着, 看着窗外海河的夜景,沿途经过的一座座风格各异的桥梁和河岸边不同类型的租界建筑, 偶尔交流几句, 哪怕是依偎着发呆不说话,这种在船上晃晃悠悠的肆意闲适, 也让二人觉得很舒服。   姜凝和边泽则显然不是这一类。边泽觉得和沈星河坐在一起太无趣,加上他在天津有主场优势,便自愿充当起了免费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各停泊景点的来源和历史故事。姜凝听得津津有味, 各种拍照,还各个停靠点都要下船玩一下。   永乐桥上有个巨大的水上摩天轮, 直径110米,被称为天津之眼。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姜凝两眼都在放光, “听说这比伦敦之眼还要大。”   “你们去玩吧, 我在船上等你们。”叶晚意回答道,“我有点恐高。”   “摩天轮转得很慢的,坐在舱里一点都不恐怖。”姜凝觉得来都来了,不坐一下有些遗憾。   “听说, 不是正缘的情侣坐完这个必分手。”边泽在旁吹风,怂恿沈星河试一下,“不打算检验一下你们的真爱无敌?”   “我不信这个, 无非商家噱头罢了。”沈星河表现得没有太大兴趣,“你们去吧。”   姜凝想坐,然而叶晚意不陪她, 她觉得和边泽两个人坐这个有点不妥,于是皱眉小声反驳道:“我和他不是情侣,一起坐不合适吧?”   边泽翻了个白眼:“别扭扭捏捏了行不,出来玩尽兴点,不是情侣坐了才没心理负担好嘛。”   “……”   事实上常规票70块一个人,按队伍顺序一波6个人坐一个舱,而情侣单舱浪漫套票240元,可以享受包厢专座。   “所以你为什么买情侣套票?”姜凝问。   “因为套票价格贵。”边泽坦然回答,“贵的肯定体验感要好些,我只买贵的。”   “……”姜凝对于他这种用240块都能说出一番装比凡尔赛言论的行径表示不齿,但是转而又意识到,他的身价,似乎不是在装,而是陈述事实。   ……   呱噪的两人吵吵闹闹去坐了摩天轮,船舱内陷入一阵安静。   “如果我不恐高就好了,倒是想去试一试。”叶晚意昂着头,看向用霓虹灯装点着巨型摩天轮,黑眸中倒映着好看的灯光。   沈星河侧眸看向她,不确定她说的意思是想尝试那种高空观景的感觉,还是想验证那个噱头的所谓灵验度。   “恐惧的东西,主动避开挺好的,没有必要去尝试和体会。”沈星河说。   叶晚意点点头。   周末的天津之行很愉快,让叶晚意感受到久违地放松,其实她不是一个很喜欢旅游的人,或者说,她没那个时间和金钱去进行这样的消费,也没有相伴左右可以依偎着看风景的那个伙伴。   现在好像有了,但是那个人很快就要离开,就像这个短途旅行一样,幸福却短暂,成年人逃脱不了的现实就是:周一要上班。   ……   如许淮远所说,周一的时候,叶晚意《远方的你》果然成功进入了评选会的入选公示名单,并且这档节目在内容和创意上得到了总编许淮远的力挺,在广告商方面又获得了中远集团的长期冠名赞助,可谓一时之间成了麒麟年度的最重头项目,叶晚意也成了大家口中的天降紫微星。   虽然私底下有些议论,但是首期节目就冲上热搜,获得好评无数的耀眼成绩,也让这部分声音渐渐消散,当然,负面的声音只是被盖过去,没人嫉妒和眼红是不可能的。因为,叶晚意身上具备了太多可以讨论或者引人遐想的话题,首先,美女天然自带热度,其次,有这样脸蛋和身材,却是已婚,且丈夫比较低调从未露面,再者,许淮远为了她公开和广告事业部叫板,在这样几乎闹翻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获得重磅级广告商的青睐。   茶余饭后,谁不愿意多聊几句呢。   只是,叶晚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待人接物,获得这样的力捧和成绩在麒麟内部一点儿也不骄傲跋扈,她和善,却也不任人拿捏,你恶意攻击她便会立马反击。在某些事情上,她坚持却也能广听建议,只要是对节目提出的意见,她照单全收,哪怕用词犀利有些刺耳,她也不生气,同样,该加的班,该吃的苦,她一点儿也没少,甚至比其他人更拼,一边干一边学,缺人的时候摄影和剪辑的活儿她照样愿意顶。   离沈星河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叶晚意让自己忙起来,一来为了提前适应工作强度,二来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过这注意力……下班看见他立马失效。   刚领证那会儿还算讲究些相敬如宾、止乎于礼,现在随着时间推移,两人则在某些事方面越来越疯狂,连续几个晚上,叶晚意都被弄得眼睛湿漉漉,呜咽声像个小兽,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情绪,尽管自己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地有种上瘾的快感,但是还会事后不讲理地在被子里冲沈星河发脾气锤他咬他。   “怎么现在这么爱哭,你眼泪汪汪的,我都舍不得了。”沈星河虽然看见这样的叶晚意,更加难以遏制自己的冲动想要让她哭得更厉害些,但是看见泪珠子滚下来,终究还是舍不得。   “我看你很舍得,嘴上说不舍得罢了。”她背过身子,有些赌气的意味。   “我很舍得什么?”他问。   舍得走。   舍得一走走个几年。   “睡觉睡觉。”叶晚意不想继续交谈,因为这样好像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你的意思是我很舍得睡觉?”他不依不饶,要问个究竟。   “滚。”   “再说一句试试?”沈星河一点儿也不恼,嘴角勾着笑。   叶晚意倒是怂了:“不说。”   ……   这天下班叶晚意先去了超市,回来正好赶上沈星河收拾箱子。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风油精、花露水、防晒霜,还有防蚊贴和包装没拆的新蚊帐:“把这些带上吧。我上网查资料说非洲那边蚊虫多,紫外线强,多尼亚好像也不怎么发达,不知道有没有这些东西卖。”   沈星河顿了顿,接过东西放进箱子里,应了一声:“好。”   “明天几点走?”叶晚意问。   “早上8点多的飞机。”   “那……”正说着,门铃响了。   叶晚意转身去开门,敲门的是楼下邻居宋雪,她端了一盘洗好的水果上来。   “姐姐好。”她笑着和叶晚意打招呼,“我妈妈晚上过来带了好多水果,我一个人吃不完,明天就要走,放冰箱里也会坏,所以送上来,你们帮着吃点。”   “谢谢。”叶晚意看她有意思要进来坐坐,便弯腰从鞋柜给她拿了双拖鞋。   沈星河闻声出来,接过水果,站在门口礼貌道了声谢谢。   “师兄在收拾行李吗?”宋雪瞧见放在客厅地下的行李箱,问道,“我都不知道带什么。”   她走近往里看了一眼,疑惑地问:“不是说,使馆什么都有嘛,你怎么还带蚊帐呀,很占地方的。”   叶晚意怔了怔,看了下箱子空间确实不大,放这个进去的确有些挤。她想了想,要不还是拿出来,正准备去的时候,沈星河开了口。   “没关系,有些东西带着自己用得惯些。”   宋雪撇了撇嘴:“第一次外派,我都不知道带什么……说实话,心里还有些忐忑。”   “新人都会有这样的情况,你可以和唐礼沟通沟通,你们一起进来的。”沈星河神色有些寡淡,“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没有了,我先回去啦。”   “嗯。”   宋雪走后,叶晚意抿了抿嘴唇,说:“如果那边有,就不用费劲那么远带过去了。”   “没关系。”   “明天要我去机场送你么?要的话我可以请个假。”   “看你自己吧,其实没什么好送的。”沈星河答,“正常情况下,单位这种公务出行,很少有家属来送。”   “好……”   ……   第二天清早,沈星河一行人乘坐国航CA1717次航班,从首都机场出发,经停法兰克福机场转机,最终目的地为多尼亚首都帕拉机场,飞行时间20小时35分钟。   外交部非洲司派沈星河出任中国驻多尼亚使馆商务参赞,授予公使衔,宋雪、唐礼随员出行。   叶晚意没有去机场,而是正常坐地铁上班,到工位后,刚拿出手机,便跳出了一条沈星河在微信家人群里发的消息。   【十五分钟后起飞。】   她垂眸认真打字。   【一路平安,到了告诉我们一声@沈星河】   放下手机,叶晚意做了个深呼吸,开始投入工作。过了没多久,手机连续震了好几下。   她看了一眼,露出浅浅的笑容。   爷爷、沈父、沈母都复制了她刚才的那一条消息。   【收到】沈星河难得还在后面加上了一个可爱笑脸。 第59章 问心无愧……   叶晚意用app关注了这架航班号, 可以实时查看它的飞行动态和起降情况,并且她在手机的世界时钟功能上添加了多尼亚首都帕拉的时间,和北京时间有5个小时的时差。   除此之外, 她好像没有什么别的渠道和办法再去了解这个国家了,网上关于这个国家的词条解释不多, 有的新闻链接点开发布时间甚至是几年前的, 中国驻多尼亚共和国使馆的网页也很简洁,十几分钟时间就可以把所有内容都浏览一遍, 最新的一条便是沈星河上任履新的消息。   从前上学那会儿,叶晚意的文科就很强,语文外语和政史地,没有一门是差的, 主要是兴趣使然,又喜欢看杂书, 然而即使这样,提起非洲, 她脑海里能闪现和调拨出来的信息并不多, 除了几个稍微出名些的国家地名和充满血泪的被殖民史,其他的人文、风俗、旅游等,了解真不算多。   她打算最近恶补下这方面的知识盲区。开始做节目以来,叶晚意最大的感受就是, 人一定要保持输入,不能停止学习,不需要带着很急迫能变现的功利性, 而是一定要有新鲜事物来刺激你的大脑,否则就会陷入思维僵化。   “晚意,许老师叫你去会议室开会。”小周给她带了杯咖啡, “喝吧,今天第二杯有券。”   “谢啦。”叶晚意接过咖啡笑着道谢,把刚刚浏览的页面关掉,拿着笔记本和笔起身去会议室。   《远方的你》播出了三期,每一期时长45分钟,在同时段节目中收视率排第一,且自媒体端的观看点击次数也很可观,在没有买营销的情况下,热搜还上了两回。对于一个新节目来说,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容易,但是,随着起点的拔高,后期节目的制作压力也随之而来,怎么样维持热度,避免让节目高开低走,是这次会议的议题。   叶晚意的策划方案只设计了6期节目,算是先做个第一季试水,效果好就有第二季、第三季,反响差或者没什么水花的话,播完第一季就会被砍。   现在各行各业都以结果为导向,媒体行业更是如此。   “对于第二季,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许淮远坐在会议桌主位,双手环抱,看着大家伙。   相比第一季,这一季财务那边批下来的预算增加了,资金这块有了保障,人员安排方面,许淮远调了一些其他项目的闲散人员过来供叶晚意使用调配,所谓闲散,就是自己原先的项目因为成绩不好被砍掉,这会儿没有项目需要专门跟进的一批人。   叶晚意想,许淮远召开这次会议的本意,是想汇集各项目的精英在这儿,大家头脑风暴也好,思维碰撞也罢,可以从不同角度给予《远方的你》建议或意见,集思广益之下,必然会产生一些好的想法。   然而,论资格,在座的人,都要比叶晚意老。本身的学历甩她几条街,从业的经验以及既往的成绩,更是一步步积累走过来的,现在叶晚意是《远方的你》指定的项目牵头人,空降部队,这成绩里到底有多少水分,大家心里难免不会有想法。   会议室异常安静,有人闷头拿笔在纸上乱画,有人默默滑动着手机屏幕查看消息,就是没有人发言。   许淮远皱着眉,右手敲在桌上的频率已经显示出他的不满,一时间,室内气压十分低。   叶晚意想了想,这时候她也没必要缩在后面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吧,哪怕这个想法还不算成熟。   “第一季我们的切入角度比较细致,6期选取了不同的6个城市拍摄,从城市风貌和景色上是有新鲜感的,情感方面有亲情、友情、爱情和对青春的怀念、故乡的思念等,角度也算多元,如果第二季还是这种风格,观众难免会有审美疲劳,我也不建议情绪上反复去消耗那几个点。”   许淮远点头,示意叶晚意继续往下说。   “麒麟本就是面向全世界华人的媒体,所以我建议第二季可以把视野放宽到五大洲,即亚洲、欧洲、北美洲、南美洲、非洲,我们分别去选取题材,契合远方的你这个立意,哪怕这个远方再远,都会有人牵挂着你。新鲜感、话题度都有,且这个范围下面有很多发挥的空间,反响好,在一个洲可以多挑选几个国家深入选材,当然了,反响不好,也就是5期节目就结束的事情。从第一季的美丽中国出发,到着眼五大洲来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我相信,这个节目也是符合官方一直在宣传的主流价值观的。”   叶晚意说完,底下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随后,参会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对完眼神后,又陷入刚才死一般的沉寂。   “如果按这样的思路运行,我建议分6个小组,一个留守总部负责整体审核运营,另外5个则需要出差,去不同地方在当地拍摄录制。”叶晚意顿了顿,说道,“其实每组也不需要太多人,3-4个就行了。”   其实她底气也不是很足,毕竟这样一来,盘子铺得太大了,把控起来不容易,而且预算……可能不是超一点儿的问题。也许她的构思还可以,但是在执行的细节上,她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方面了。   “大家对晚意刚才说的怎么看?”许淮远问。   底下还是不吱声,许淮远把笔往桌上一摔,直接发火了,他面色冷峻:“我叫你们过来开会不是当哑巴的,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如果你现在有想法不说,不要等我安排好你的工作后再过来跟我叽叽歪歪讲这不行那不成的。”   “我们不敢有什么意见,只是这出差出得也太远了,各地不是都有麒麟派驻的记者嘛,何必让国内大老远过去呢,预算高不说,我们都是有家有室的……”   那人没说完,旁边的人也开口了:“而且忙到最后,吃那么多苦,说白了功劳跟我们也没太大关系。”   “步子还是别跨太大了吧,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中国这么大,还不够拍嘛,非要去海外干什么,这年头爱国情怀正热,要树立文化自信,别总是崇洋媚外。”   “真要被分去欧洲北美也罢了,权当公费旅游了,再不济南美,景色也还算壮观,谁愿意去非洲啊……又脏又乱,还不安全,那边的同事也不多吧,谁来保障后勤?”   ……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越说越起劲,全是不赞成的。   叶晚意一双黑眸看向许淮远,想听听他的意思。   许淮远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很清楚手底下这些人的怨气从何而来。   他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也就是说,节目的创意上,你们是赞同的,且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现在面临的无非就是一些现实困难对吧,诸如资金、预期效果、出差目的地条件,可能还有奖金分配等等?”   大家点头。   “先散会吧,大家回去忙,叶晚意留下。”许淮远放话,“相关安排会再次开会讨论的。”   大家纷纷站起来往会议室门口走,经过叶晚意的时候还有人窃窃私语,音量不大,不过却是她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分贝。   “听许总这话音,怕是要捧她到底呢。”   “爱怎么捧怎么捧,反正我不可能出差,更不可能去非洲,为他人做嫁衣我图啥,那点儿艰苦地区补贴够干嘛的?”   ……   等人走光,叶晚意来到许淮远旁边,静静站着,等待他的指示。   “第二季的策划方案做成项目书了么?做好尽快发我一份。”   “我现在发您邮箱。”叶晚意拿出手机,直接在手机端完成了操作。   这速度倒是让许淮远有些意外:“提前就做好了?”   “嗯,趁着休息的功夫,有灵感就带着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他们呢,都是麒麟的老人,有些情绪也能理解,说是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其实都是出过差的,艰苦地区也去过,无非现在资格老了,没有甜头就怕吃苦,我回头单独做一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许淮远给叶晚意吃下定心丸,让她放心。   叶晚意抿着嘴唇,道出事实:“他们不服我。”   “不服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我刚来不也一堆人不服,现在你再看看呢。”   “服气不是靠领导的命令就能换来的。”叶晚意看过许淮远的履历,上面的哪一项拿出来都是他可以如此桀骜的底气,而她不是,《远方的你》创意是不错,成绩也不凡,但是如今把她捧这么高,别人觉得德不配位也是能理解的。   “如果没有人愿意去非洲,我可以去。”叶晚意郑重其事地跟许淮远表态,“牵头人牵头人,总要起个带头作用,断然没有功劳我拿,辛苦让别人先吃的道理。”   许淮远抬眼看她,初看柔柔弱弱的南方美女模样,相处久了发现性子倒是出人意料的倔。   “你不能去。”   “为什么?”   “综合考虑,你不太合适。”   “综合考虑的是哪些方面呢?”叶晚意本来不想问,但是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把话讲明:“您给的支持已经超乎正常范围了,我不希望,因为沈星河,得到特殊照顾和区别对待。这样下去,我在麒麟待不了,到处都是闲言碎语。”   “你怕闲言碎语?难道你去了非洲就不会有这些了?嫉妒永远存在,这个世界也没有绝对公平,你证明不了。”   “我不是要证明,我也不怕别人说什么,我只是求一个自己的问心无愧。”   许淮远叹了口气,示意她回去,最终给的回复还是:“我不同意。你留在总部把节目大方向把持好,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叶晚意知道现在这会儿跟许淮远估计讲不通,所以也没再多纠缠,拿着自己的东西便出了会议室。 第60章 如果这层婚姻关系……   中午在食堂吃饭。   姜凝看叶晚意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友情提醒她:“你这蛋包饭外面的蛋皮都快被你勺子戳烂了……”   “烂的好吃。”   “……”姜凝理解不了这种癖好,只是感叹,“你老公这才刚走还没下飞机呢, 你就这幅望断秋水的模样,以后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哦。”   “也不全是因为他。”叶晚意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酸甜的饭粒入口, 不像往常可口,反倒有种过于酸涩的味道, “还有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姜凝不解,“你现在可是麒麟的大红人,高层青睐提拔的紫微星,《远方的你》这么成功, 还有哪里不顺心?”   “第二季工作难推进,有些人不服, 涉及到出差更是怨声载道没人愿意去,我和许淮远主动请缨去非洲, 他拒绝了。”   姜凝闻言, 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这么快就想去找你老公了?”   “……”叶晚意承认,这么想去那个地方看看有沈星河在那边的一定因素,不过嘴上还是坚决否认,“是为了工作……工作。”   “靠, 为了工作谁愿意去非洲啊?你就算给我2万一个月我也得掂量掂量。”姜凝觉得没必要牺牲那么大,“他们私底下愿意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说白了,还不是眼红,真有你这种机会放在眼前, 你猜他们还会不会正义凛然地放弃,再说了,节目做得好是事实啊,我要有你这种才华,那不得在麒麟横着走?”   “我这种机会……”叶晚意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不说我了,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叶晚意问。   “治疗中,医生没说放弃,我们就有希望,只不过一天花的钱有点多,住院费和药费杂七杂八加在一起一天要两三千,后面要是需要手术或者化疗的话……会更多。”姜凝垂着眸子,“我现在下班都在搞短视频,以前就是随心情发一发,现在想弄个副业,看看能不能变现。”   “麒麟不是不许员工利用私人社交软件接私活么?”叶晚意有些担心,“你这样会不会有问题?”   “不火,公司也不会管你,真要是火了赚钱,大不了我就不在麒麟干呗。”姜凝看得很开,“现阶段,赚到钱才是真理,管不了那么多。”   “你要是手头紧,就跟我说,别自己硬抗,要说之前还真的借不了你太多,现在……”叶晚意顿了顿,“怎么说呢,沈星河给我的那张卡我没用过,但是要是你爸治病急用钱,我跟他说一声,他肯定没意见的。”   “他那张卡里多少钱?”姜凝没想到,沈星河居然这么上道,婚后主动上交财政大权?   “一百多万。”   “淦!”姜凝惊呼,“我要是像你这样,还工作个屁啊。”   “……”   “你这老公,绝了,一开始还以为骗婚,现在想来,除了他外派的日子你晚上难熬一些,其他时候不要太爽啊,有颜又有钱,还二十四孝,最重要能放弃一整片森林选择吊死在你这棵大树上。”   “……”   下午的时候,叶晚意又去找了一趟许淮远,她态度很明确,依旧坚持要去非洲。   “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想靠这种方式去镀金博一个名声,对于可能面临的困难,我心里有准备。”她眼神坚定,面容沉静。   许淮远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他是真没想到叶晚意这个人这么倔,还不肯听劝,她软磨硬泡半天,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你跟星河商量好了么?别回头我这边同意,他又来找我。”许淮远问。   “不会的,等他飞机落地,我就跟他说。”叶晚意补充道,“他被派去多尼亚了,我去那边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还能找他帮忙。”   许淮远挑了挑眉,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他再三强调:“那你和他商量好,让他发个消息给我。”   “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晚意意识到,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不能再只考虑自己的意愿,已婚的身份,让她的第一紧急联系人从妈妈改成了丈夫,甚至出差这种事情,领导竟然也需要征求沈星河的同意。   当然,她并不是反感这种变化,只是有些不习惯。不过,依照她对沈星河的了解,他是不会干涉自己工作上的决定的,估计最多就是让她注意安全罢了。这一点,她觉得他们应该是有默契和共识的,互不干涉对方的事业,这是结婚之前就说好的。   下班的时候顺道就在食堂吃了晚饭,前段时间沈星河在,叶晚意不管再晚,都会回去吃,有时候空了就两人一起做几个菜,忙了就煮碗面对付,然后各自去忙工作。   从地铁站走到家,腿有些酸,叶晚意拿钥匙开门,屋里黑漆漆一片,她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看见他那双浅蓝色男式拖鞋规规矩矩地放在鞋垫上,叶晚意想了想,怕落灰,还是把它放进了鞋柜。   打扫了一遍卫生,又窝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新闻台、娱乐卫视,看了几个频道发现没什么意思之后,叶晚意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挑了本书看。   看了几页,纸上的文字都入不了脑子。   心,静不下来。   叶晚意叹了口气,看了时间才晚上九点,虽然睡觉有些早,但是她还是去了卧室,被子一盖强行熄灯,逼迫自己入眠。   枕头和被子上都有他惯用的那款沐浴露的香气,叶晚意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她翻了好几次身,一点睡意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姜凝说的晚上难捱?   她把被子蒙住头,心想,自己怕不是疯了,他连飞机还没下,自己就这幅模样了?从重逢到结婚相处,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叶晚意觉得,沈星河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有些过大了,好像超出了她的安全阈值。   迷迷糊糊,整个夜里睡了醒,醒了又睡,手机有消息震动的时候,叶晚意还以为天亮了,没想到才夜里3点。   【到达法兰克福,转机休息中。】   是沈星河刚刚在家人群里发的。   叶晚意从床上爬了起来,没开灯,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机屏幕,她抱腿坐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在她的脸上,肤色白得吓人,黑眸如墨。   她点开他的头像,打了一个语音过去。   很快被接起,他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怎么还醒着?”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柔,但是此刻,一定微微拧着眉,“刚才还在想,要不要等到了目的地再发,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啦,就是碰巧醒了。”   “嗯,那你再睡会吧,现在才3点,不要看手机了。”   叶晚意没回话,她抿着嘴唇,在考虑要怎么措辞。   “有事?”他察觉到她的沉默,忽然问道。   “嗯。”叶晚意开口,“我申请了去非洲出差。”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叶晚意讲了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就是同事们对她有些意见,她想着不如自己打头阵,这样也能堵上那些人的嘴,然后就是许淮远那边要看沈星河这边的意思。   “你在听么?”叶晚意讲了半天,也没听那头说话。   “我不同意。”沈星河声音低沉,这个回答出乎意料的生硬,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   “为什么?”叶晚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她又问,语气明显变冲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和我商量还是通知我?”   叶晚意不说话。   “有人的地方一定有矛盾,你要学会斗争,学会团结,既要斗争也要团结,这是你在任何一个行业里都要学习的东西,而不是什么事都自己冲在前面,以为展现自己的个人能力就能服众了?”   这是沈星河第一次以这种口吻对叶晚意说话,没有往日的包容,有的却是犀利的指教。   “你有没有思考过许淮远为什么不同意你去?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还是其他人和你一起?非洲那么大,你们的路线是什么,行程安排、当地接洽、拍摄计划这些你考虑好了吗?平台和资源在那里你应该想的是怎么样去利用,而不是为了那些流言蜚语去做一些看似伟大实则没有意义的自我感动式证明。来一趟非洲回去大家就都能认可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用着你给的平台和资源,就要按照你偏好和认可的路线去做咯。”叶晚意从来没被他这样指责过,一时之间只觉得胸口堵着,满腔的委屈往上涌,眼睛禁不住发酸,嗓子眼忍得生生地疼。   “什么叫我给的?”沈星河叹息,“就事论事而已,何必钻这个牛角尖呢。”   “难道不是吗?从进麒麟的机会,到你打点好关系内定主播岗位,许淮远的支持,中远的广告,是,我要感谢你。但是你现在凭什么不同意我去非洲,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吗?”   沈星河听到机场广播,决定让她冷静一会:“我先登机了,等我到多尼亚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叶晚意努力平复自己的音调,不想从声音泄露自己的情绪,她在他挂断之前说道:“如果这层婚姻关系让我失去了自主决定的权利,不如我们考虑……商量下解除关系的事情。”   电话被她先挂断,叶晚意摸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第61章 不能离婚,这是基……   唐礼第一次坐国际航班, 当然,他在国内的时候飞机就坐得不多,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不过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是让他莫名的兴奋。   比如, 他们手持的是外交护照, 免于海关检查,一路绿灯走外交通道, 在机场还有专门的休息室。虽然他飞机坐得难受,胃口不太好,吃不下这些好吃的,但是这份职业带给他的荣誉感已经在心底蔓延, 突然觉得,去非洲不是什么受苦受难, 而是祖国给了你一个历练的机会。   宋雪到了法兰克福机场,直奔免税店, 买了些包包、珠宝, 不为别的,就是太闲了没事干购物找点乐子。   沈星河接完语音电话回来,脸色一片阴沉。   “师兄,你是不是也晕机?”唐礼看他脸色不好, 关心地问。   “我没事,你呢,我看你刚才还吐了。”   “我也还行。”   “嗯, 待会登机之前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了,落地那边机场会有红毯,多尼亚会准备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我们要注意仪容仪表。”   “啊?好的。”唐礼低头看看自己,样子确实有些衰,反观师兄,不禁有些佩服,因为他好像任何时候都是仪表不凡,一丝不苟的样子,只不过这会儿表情冷峻了些,没有了往日温和儒雅春风满面的感觉。   ……   到达多尼亚首都帕拉,一下飞机,就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热浪,这个国家大部分地区都属于亚热带气候,白天较热,不下雨的情况下温度25℃-30℃左右,早晚则比较凉,有时候会降到7℃左右,一年四季分明,有明显的雨季和旱季。   多尼亚外交部派了同级别官员迎接,红毯铺地,两边有仪仗队奏乐和花童献花,沈星河和多方官员行碰肘礼,进行了亲切友好的简短交流,然后便乘坐中国驻多尼亚大使馆派来的专车,在警车护送下,与唐礼、宋雪一道前往大使馆下榻。   在车上,沈星河发了一条【平安到达】的信息在群里,叶晚意没回。   异地最大的麻烦就在于这里,如果吵了架,没法当面解决,文字消息不知道对方的语气,语音电话不知道对方的表情,对方要是冷处理,不回消息不接电话的话,相当于单方面切断了交流渠道。   到了使馆,沈星河把行李拿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并不急着整理,看了眼北京时间,决定先找许淮远沟通一下详细的来龙去脉再找叶晚意。   其实他自己也是压着火的,昨天叶晚意那句话把他气得不轻,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还是得让着她一些,不然真崩了,更难哄,他不想再像高考那次一样。   叶晚意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化了妆,主要是眼睛有些肿,哭过的痕迹太明显了,不化一下根本遮不住。沈星河报平安的消息她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当时没回,现在过了这么久,她又觉得不回太刻意了不太妥,争执归争执,回复归回复,至于昨天脱口而出的离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觉得自己很被动,因为情绪被另外一个人牵动的感觉太不可控了,她不习惯这样。   【收到】   她删删改改,最终在群里回了这2个字。   放下手机,叶晚意去找许淮远,刚才小周过来带话,说许老师让她去一趟。   “签证的材料你准备下,然后先去把一些重要疫苗打了。”许淮远给了她一沓文件,里面是一些注意事项和麒麟在非洲那边分设机构的基本情况和人员名单通讯录,他的态度,较昨天有了不少转变,从不同意到已经开始安排分配工作。   叶晚意站在那没动,她手上攥着文件,似乎有话要问。   “星河早上跟我说了,他没意见。”许淮远猜到她估计想问这个,然后又补充道,“我们麒麟派驻在非洲的同事不多,有的是按区域分的,几个国家就派了一个人负责,有情况会两边跑。这次你先去和他们会合,等你把拍摄的后勤工作和行程计划落实安排好,我再从国内派一个组过去。”   “好。”   叶晚意深呼一口气,决定先推进工作,至于和沈星河之间的问题,不如先放一放各自冷静下,她也无意去揣测他态度变化的理由和心理。   大学学法语专业的,毕业之后很多男同学都会选择外派,类似签一个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的卖身合同,每年有一个月回国探亲假,薪资这块倒还算诱人,比国内高得多,去个几年,老婆本就赚回来了。女同学吃不了那个苦,也担心安全,出去的不多,要么在国内做一些翻译文书工作,要么转行,家里有条件的去法国读研深造的也有一些,不过数量不多。   有人开玩笑说,学法语之前,一个个想的都是浪漫的埃菲尔铁塔,学法语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最终宿命是非洲。   去那边的签证一般不会对你的财产和收入有过多要求,除了体检证明和依据卫生条例必须要打的黄热疫苗,其他都是推荐性的预防接种疫苗,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大多数都是要打的,还有一些诸如霍乱预防之类的口服药。   打完之后,疫苗中心会当场给你一个接种证明,也就是俗称的小黄本,上面有详细的接种时间记录等等,有这个才能入境。   最近不是留学和旅游高峰期,所以叶晚意上午在网上预约,下午就能接种。因为疫苗中心开放的时间都是上班时间,叶晚意中途从麒麟请了半天假去,然后只能把白天没完成工作留到下班之后补上。   医生嘱咐她打完疫苗要注意休息,不要熬夜,饮食稍微清淡些,出现一些发热、头晕、手臂疼痛的情况也是正常的,如果有严重的不舒服,那可能就需要到医院再去问询观察下。   下班到家之后已经是七点,忙完手上的事情,叶晚意打开冰箱,除了宋雪那天送的水果里面没什么能吃的了,这几天忘了买。   刚打完那些疫苗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下过了几个小时,肌肉酸痛连带着半边身子都软弱无力,头也昏昏沉沉的,嘴巴干得要命,一直喝水也不能解渴。   不良反应来得太猛,叶晚意强撑着不适感点了外卖,然后便先去床上躺着了,临睡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沈星河的头像,思忖再三,最终还是锁了屏躺下。   睡也睡不着,只是眼睛闭着,就这么躺着,能稍微舒服一些,肚子有点饿,叶晚意想着,等待会电话响,外卖应该就到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叶晚意伸手去拿,睁开眼一看,才发现不是外卖电话,而是沈星河的视频通话请求。   叶晚意坐起来,强打起精神,先是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接起视频。   接通之后,沈星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那边还是白天,看样子是在办公室,一身西装,领带系着,表情淡淡的。   叶晚意没说话,就这么拿着手机,等对面先开口。   “我还以为你要先挂断个几次才接。”他揶揄道。   “怎么会,又不是小孩子了。”叶晚意垂着眸子,有气无力地回道。   “在哪?”沈星河皱了皱眉,看她这边光线很暗。   “在家。”叶晚意伸手摸了下开关,灯打开之后,她后面正是卧室的那张床。   “这么早就睡了么?”沈星河问。   “嗯。”叶晚意点头。   叶晚意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她本来肤色就白,这会儿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沈星河看她反常,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想了想,走之前还好好的,一点儿感冒症状都没有,现在这样,唯一的可能就是疫苗不良反应。   “打过疫苗了?”他问。   “嗯。”叶晚意本来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后来转念一想,他和许淮远那么熟,怕是连自己被安排了什么工作都一清二楚。   “书房书柜第三层有一个医药箱,里面有温度计,你去量一□□温,如果超过39℃就要去医院,低烧的话,可能要自己抗一下。”他嘱咐道。   “好。”   “吃晚饭了没有?”   “点了外卖,还没到。”   ……   许是这样一问一答的对话太过于机械,气氛有些尴尬,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关于昨天讨论的问题……”依旧是沈星河率先开启话题。   叶晚意头疼欲裂,拧着眉听他的下文,其实她有点怕在吵完架之后再重新复盘问题,因为稍有不慎,问题得不到解决,就会引发更深层次的矛盾,继而就会演变为升级的冲突,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以为大家会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但是他显然不想让事情就这么过去,即使他在原先的态度上做了巨大让步。   “昨天是我冲动了,我忘了你说你不可以离婚的,这对你影响很大。”叶晚意抢先开口,“现在问题解决了,我们……维持现状。”   “问题好像没有解决。”沈星河语速很慢,一双黑眸盯着叶晚意,目光认真诚恳,神色是温柔的,“你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叶晚意扬起眉,和他对视,“那你说要怎么解决?”   “不能离婚,这是基调,不能变。”沈星河顿了顿,继续说道,“问题是什么,分歧在哪里,各自的想法又是怎样,还有就是,下次,不要随便把离婚搬出来说,昨天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可以适当反思一下。”   “你这是要搞个辩论会么?”叶晚意问。   “也不是不可以。”   叶晚意叹了口气,算是服了他这种较真的方式,认真到让你无法拒绝,但又觉得好像无赖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强势。   “今天我累了,改天辩论行么。”叶晚意怕他觉得自己是在敷衍,还鬼使神差补了一句,“真的……”   “嗯,辩论……不急,等你过来当面再谈,你先休息。”沈星河点头,“等你好些我会详细跟你说一下来非洲之前的注意事项。”   “……”叶晚意发现,他说这话的口气,仿佛他是她的领导。但是,经验这块,他肯定有绝对的话语权,毕竟他在那边待过好几年,“那就先谢谢了。”   视频挂断。   叶晚意看了一下外卖订单,心想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送到,点进去之后,她抿着嘴唇,默默关闭了页面。   她订单下完,忘记付款了。   哎。   叶晚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烦得要命,好像得了病一样。   如果是以前,昨晚她那样放了狠话,得到的回应必然也不会如此平静,如果今天沈星河冷静地跟自己来谈离婚,叶晚意想,她倒也不是不可接受,尽管会有些难过,但是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不能让自己沉浸在太顺遂的道路上,因为这样,一旦发生变故,你就会摔得很惨。   正如她小时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父亲会突然去世。她以为生活原本的样子就是美好的,父母恩爱,下了课可以无忧无虑地看动画片,寒暑假可以四处旅游,看到喜欢的裙子,父亲会毫不犹豫地帮她买。   后来上了小学一年级,父亲车祸,她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变得那么难,会有交不起的学费,会因为申请低保被同学笑,会因为想让母亲多笑一些,再也不敢在学业上大意。原来向别人伸手要钱会那么卑微,低到了尘埃里,即使那些人是结束你美好生活的刽子手,你也必须表现出一副原谅的姿态,否则就是不懂事。   人要做最坏的打算,做所有人都离开你,只剩你自己的预设。   昨天的气话有冲动的成分,也有下意识的试探,叶晚意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是她又是暗暗开心的。   她像一个人格分裂的人,在对沈星河出着不公平的考题,甚至都没有告诉他这可能是一场考试,而她在心里却会偷偷给他打分,如果他对了,她就偷偷在对他的感情上加分,如果他错了,她可能会立马判出一个不及格的成绩,为这段……闪婚宣告结束。   她很清楚,他没有义务去救赎她,维持一段稳定的婚姻,对他很重要。从理性角度来看,叶晚意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妻子的选择,她不能做他后方的贤内助,给不了他处处温柔体贴的情绪价值,不愿意为他传宗接代,她是自私的。   她其实想挑一个彼此放松的情况下,装作闲聊的样子问他:你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你会永远爱一个人吗?如果……你遇到了那个人,你还会不会坚持,你这段和我的婚姻是不能离婚的,因为会影响职业生涯。   她不知道他的答案,但是她想好了自己的反应,那就是,保持优雅体面,不要让自己显得太狼狈和太在乎。   ……   叶晚意后来没继续点外卖,因为嫌麻烦,外交部宿舍不像别的小区,快递员那边不能送上门,在门口被门卫拦着之后她还得下去一趟,她实在是不想动,而且饿的劲儿已经过了,这会儿只想瘫在床上,指望这种休克疗法能让自己的身体早一点适应今天打的疫苗。   所以门铃响的时候叶晚意觉得很奇怪,这么晚了,谁会敲门来找,况且沈星河也不在家。   打开门一看,是边泽和姜凝。   “你们……怎么来了?”她问。   “天哪,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姜凝惊呼,还没等叶晚意反应过来,便一下子冲了进来,“你看你脸色差的。”   边泽双手插袋,随后进来,自来熟地从鞋柜里翻出了拖鞋换上。   叶晚意:“……”   “不是说你点了外卖?在哪呢。”边泽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能吃的东西。   “订单取消了……”叶晚意坐在沙发上,声音有些哑,整个就一病号模样。   “家里没有食材吗?”姜凝打开冰箱,问叶晚意,“你想吃什么?现成的还是家里做的?我们去买。”   “随便,简单点就行。”叶晚意压根没什么胃口,“沈星河让你们来的?”   “你说你,自己抗什么啊,发烧了也不给我打电话。”姜凝不满,自己好朋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向自己求助,反而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   姜凝下班之后在搞自己的直播,边泽打来电话她就直接挂断了。   【?】对方随后从微信发来一个问号,显然对这种挂断行为不满。   没成想她回了个【不约】。   对方沉默了几秒之后,回了个Excuse me的黑人表情,然后淡淡道:别怪我没告诉你,你闺蜜快病死在家里了。   【?】这下换姜凝发问号了,但是边泽选择已读不回。   姜凝不得已中断了直播,给边泽打电话问叶晚意的情况。   那厮接起电话不紧不慢地说:我受人之托,得去外交部宿舍一趟,你看着办。   姜凝无语了,什么叫看着办,叶晚意要是病了她能不去嘛。   于是乎,便有了两人一道出现在叶晚意家门口的画面。   “你去买点吃的回来吧,我也饿了。”边泽把车钥匙递给姜凝。   姜凝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挑起眉毛,压住自己的火问他:“你不是说我们一起来照顾晚意的吗?现在合着是让我连你一起伺候了?”   “家里总要留一个人,防止特殊情况。”   “那就不能我留下,你去买吗?”   “我不会买做饭的食材。”   “……”   ……   叶晚意懒得理这两个活宝,说了声请他们自便,就自己回了卧室。 第62章 你用得惯的东西。……   边泽接到沈星河电话的时候, 正在家打游戏,输了几场,不是很爽。   那厮开了金口让他赶去外交部宿舍看一下, 他肯定不会拒绝,只是这嘴上嘛, 肯定是要损两句的。   “你说你, 欠我的拿什么还?这个点,你就不怕我正忙着快活?”说着, 边泽已经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门。“合着你结个婚,还得我跟着操心?”   那头罕见地没有怼边泽,反而是说了叶晚意申请去非洲的事情。   “吵架了?”边泽一听对面那副不温不火的调调,就知道有情况。   沈星河沉默了几秒, 算是默认。   “不就是去个非洲,你跟她较劲干嘛?去就去呗, 你不是也在那边,万一人家是想你不好意思说找的个借口说工作需要呢?”   “……”   边泽又说:“再说了, 你凭什么不让人家去呢, 别这么大男子主义行不行。”   “我不放心。”   “那你就申请让她随任,那边你熟悉些,总比她自己去要好得多吧。”   “我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争那些所谓的名和利,让她吃这些苦。她对这边没有什么了解的, 太理想化。”   “你这想法可不对,什么叫所谓的名和利,有钱不赚王八蛋, 你不能劝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淡泊名利,更不能在一个胖子面前疯狂说当一个瘦子多苦恼。我们已经不需要通过什么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因为这些我们都经历过了, 但是你不能要求一个新手村选手直接躺平拿着你给的全套橙色装备吧,那样会剥夺她的游戏体验感。”边泽认真地给自己的发小传授经验,“女人嘛,都是得顺着惯着的嘛,当然了,叶晚意我不了解,但是她给我的第一感觉,看着文文静静的,骨子里是很骄傲性格很强的那一种,外强中干?怎么说,反正肯定挺难搞的啦。所以……你不让她去,肯定跟你急啊,人家又不是你养的宠物。”   沈星河倒是听进去了边泽的话,不过他反问:“你这经验丰富,倒是不见脱个单呢。也算奇闻了。”   “滚,再说我现在调头回家了。”   “她的外交护照和其他手续我已经发邮件回去申请了,你到时候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刚到这边,事情很多,又有时差,有时候也赶不上找她。”   “我特么晚上不要睡觉的吗?”边泽怒问,“真以为我没女人的吗?”   “有了你倒是带给我看看,眼见为实。”沈星河笑说,“等你哪回过来非洲分公司慰问员工的时候,我会给予你顶级企业家的特别优待的。”   “滚,你那破地儿我才懒得去。挂了。”   开车在路上的边泽,忽然就想起了姜凝这个女人。他发现这货是真的没良心,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开始是她主动钓你,现在好了,似乎又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开始躲着了,边泽耿耿于怀上次的1000块,因为这让他有一种不知道是谁睡谁的感觉!   电话先是被挂,然后对方又回了个不约,边泽差点没被气笑了,合着他找她就只有……约这一个目的?   这是看不起谁。   还有,什么叫“约”?这是给他们的关系定了个什么性质???   边泽忍住自己的不爽,和姜凝经过友好沟通,两人最终一起去了外交部宿舍。   ……   这会儿姜凝看叶晚意身体不舒服,她拿边泽这大爷也没办法,出去买东西就买吧。   “你这车太好了,我不会开,蹭了我怕赔不起。”姜凝把车钥匙还他,兀自出去,打车去了趟超市。   边泽耸耸肩,一副你不会开可不是我不借给你的欠扁表情。叶晚意让他自便,他也就真自便,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在厨房翻出茶叶,泡了壶茶,然后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茶,顺便等姜凝回来弄吃的。   【外卖没点到,但是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老婆饿着。】   【低烧属于打完疫苗之后的不良反应,已经问过私人医生,只能多休息多喝水,回头我叫人替她请个假。】   边泽给沈星河连发了两条消息汇报情况,他不禁感叹自己的执行力真强,发小交代的事儿他办这么漂亮也不比白秘书差嘛。   看了眼时间,姜凝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才回来。   他开门,便看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一手拎着个大购物袋,里面看上去是些蔬菜和肉,另外一手拎着一个粥铺的无纺布外卖盒。   “愣着干嘛呀!”姜凝心想,这人是没看见她提了多重的东西吗?!   边泽闻言把门开得更大些,然后靠边站,让出一条道给姜凝走。   姜凝惊了,他难道不会帮着拎一个重的放到桌上吗?竟然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也是服气。她瞪了他几眼,自己咬着牙把东西放在餐厅桌上。   “晚意,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姜凝进卧室去叫人。   边泽打开购物袋,看见里面有西红柿、鸡蛋、青椒和猪肉等等,又看了粥铺的外卖盒,皮蛋瘦肉粥,小米粥,红豆粥……   “你说你,外交部小区里不是有小食堂嘛,那儿小炒米饭什么的都有,你买一堆生的干嘛……”边泽吐槽。   “你特么刚才怎么不说?我又对这里不熟。”姜凝怼他。   叶晚意这会儿感觉头重脚轻,坐下拿了那碗红豆粥便喝了起来。   “我喝完这个就好,其他的吃不下。”她说。   “啊?本来还想炒两个菜的,西红柿鸡蛋,青椒肉丝,也不能只喝粥,营养不够。”姜凝看向叶晚意,“你这怎么突然病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嘛。”   “真吃不下。”叶晚意指了指茶几上的小黄本,“打完疫苗就这样了,估计睡一觉会好点吧。”   姜凝拿起小黄本一看,吓了一跳:“你真的要去非洲啊?这……黄热、霍乱、疟疾、流脑、伤寒……要是我,知道要打这么多针,立马就打退堂鼓。”   “不知道去多久,所以才都打的,如果是短途旅行,不用打那么多。”叶晚意解释道。粥下了肚,她胃里暖和多了。   “再量一□□温,看看退烧没。”姜凝拿了额温枪,一测,还是38度多。   “喝完粥已经比刚才舒服多了。今晚真是谢谢你们了,还大老远跑过来。”叶晚意看了下他俩,顿了顿说,“那……我先回去睡了,你们……自便?”   “嗯嗯,你快去躺着吧。我们吃完收拾干净了就走。”   “好。”   叶晚意进了卧室,门一关,现在外面就剩姜凝和边泽两个人。   姜凝坐下,挑了小米粥,准备喝。   “我不喝皮蛋瘦肉粥……”边泽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姜凝顿了顿,把手上的小米粥和他的皮蛋瘦肉粥换过来:“那你喝这个吧。”   “光喝这个也不饱啊。”   姜凝把勺子往粥碗上一放,皱了皱眉:“我是来照顾晚意的,不是来伺候你的ok?喝就喝,不喝拉倒。哪儿那么多事儿?”   “你这么没耐心,我看不太适合照顾人。”   “放屁,你适合?”   “我哪里不适合?细心又体贴,幽默又多金。”   “快喝粥,喝完滚蛋。”姜凝懒得理他,“你那是相亲的标准,不是照顾人的标准。”   “说话这么冲干嘛呢?又是放屁又是滚蛋的,咱说话文明一点文雅一点成么?”边泽打开小米粥的盒子,挖了一勺进嘴,嘟嘟囔囔说道,“你在床上可不是这样的。”   “喂!”姜凝立马伸手要捂住边泽的嘴,她偏头看了看叶晚意的卧室,房门紧紧关着,不知道里面听没听见。   看姜凝这幅慌张跟做了贼的模样,边泽更来劲了:“怎么,还不让说了?那天在我家,还有在天津,晚上可是温柔又可人来着的,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你要不要脸?”姜凝做了个一剑封喉的动作。   “不要。”边泽一副有恃无恐你奈我何的表情。   “你要干嘛?”   “你想要干嘛?”   姜凝咬咬牙,忍住火气,她压低声音:“把粥喝了,有什么等我们出去再说。”   “OK.”边泽乖乖闭嘴,配合地喝光了小米粥。   一顿风卷残云,姜凝把外卖盒收好,然后又把垃圾袋清了出来,准备一会儿下楼的时候顺道扔了。   “明天请个假。”边泽开口。   “嗯,我已经跟她部门的人说了。”   “你也请一个。”   “啊?”姜凝瞥他一眼,“我请什么假?不上班哪来的钱,你以为都像你啊,不愁吃穿的。”   “你一天工资多少?1000块应该挣不到吧。”边泽从钱包拿出一沓现金,“你明天不请假,谁照顾叶晚意啊,总不能让我一大早来敲门给她做早饭吧。不说我会不会做,邻居看了也不合适吧。”   姜凝琢磨了下,心想是这么回事,她接过那一叠钞票,数了数,正好十张,这数目……好像和她上次转给他的一样。   “行吧。”姜凝把钱放进钱包。   “垃圾袋你拎着。”她指了指,示意边泽干活,“你也别闲着,沈星河托你办事,总不能都是我干活,功劳你领吧。咱俩也得分分工。”   从叶晚意那边出来,边泽提出来送姜凝一程。   上了车。   他问:“去哪?”   姜凝黑眸微动,他是知道她家住哪的,现在问她去哪……   “你说去哪?”她反问。   “你说去哪就去哪咯。”车里没开灯,借着远处微弱的路灯,他陷在黑暗中,一双眸子却似火闪烁着。   姜凝看他看得有些失神,坐在副驾驶的她抿了抿嘴唇,往后退了退,和他拉开距离。   “边泽,我的边总,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她挑眉看他。   “你说呢?”边泽欺身过去,扶着她的下巴,反问,“难道你不喜欢我?”   骨节分明的手触摸到她的脸,姜凝心里微动,不过还是用手抵住了他。   “不喜欢。”   “你确定?”边泽眸色变冷,仿佛是最后一遍问她。   “去你家。”姜凝避开他的眼光,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身体还是喜欢你的。”   一股热气吹得他耳朵也热了起来,心里更是痒痒的。   边泽低头吻了吻这个撩拨他的女人,随后一脚油门,带人去了他的别墅。   他不想纠结所谓的喜欢不喜欢,眼下只要两个人你情我愿,能带给对方快乐就可以。   从地下车库一路上了电梯,两人难解难分,缱绻缠绵,这是姜凝第二次过来这边。第一次是参加薛凯婚礼的那晚。   比上次更加热烈、疯狂,遍地都是他们的痕迹。   上次在天津,游玩海河之后他们去酒店住的也是一间房。那次之后,姜凝就冷着边泽,但是烈女怕缠郎,虽然她不算烈,但是边泽缠人这方面也是一绝。   至于其他方面……   姜凝不得不说,她感觉遇到了对手,这是从前薛凯从未给过她的体验。   “明早……还要去晚意那边呢……”姜凝微微喘息,实在是怕自己今晚遭不住,她出声提醒。   “没事,明早一起去。我叫你起床。”边泽今天就没打算放过她。   后半夜,姜凝被抱去洗澡。   “这里没有我用得惯的东西。”她抱怨,全是男士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边泽笑道:“那回头你把你用得惯的东西搬来好了。”   姜凝静静看着他,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重新买一套新的也行。”边泽改了口,“刷我的卡,不用心疼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静默了几秒钟。   刹那间姜凝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理智、情感在她的心里博弈,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东西搬过来,刷他的卡,意味着他们的关系较之前有了升级……   但是似乎不是男女朋友那一种。   薛凯婚礼的那天,她承认自己就是想放纵一下,眼前这个人,帅气又多金,是大海捞针都难遇到的青年才俊,自然是她想攻略的对象,她想证明下自己的魅力。然而第二天她就后悔了,想装作不认识,把那件事掀过去翻篇。   然而他显然不是这个想法,他不想和她终结关系。   他先是撤了足球频道的广告逼她找他,然后又主动来撩拨。   姜凝不傻,一个男人没那么闲,几次三番找你。   “这算什么?”姜凝问他。   “不算什么,只是想让你住得惯一些。”边泽答非所问,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故意听不懂。   “卡里有多少钱呢?我都可以用吗?”   “当然。”边泽嘴角勾起微笑,不是他想装这个逼,而是的的确确有这个实力,只见他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意味,“卡里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一张你怎么刷也刷不爆的卡。”   姜凝笑了。本来整个身子没在浴缸水里的她,起身用纤细的双臂环上他的脖子。   边泽勾起她的腰,笑意更深了。   ……   第二天一早八点。   叶晚意还没起,便听见门铃响。   睡了一觉,她的头没那么疼了,但是身体还是感觉没什么劲。她下床来开门,一打开,门口赫然站着姜凝和边泽。   “你们……怎么又来了?”叶晚意怔住。   “给你做早饭啊。这不是得照顾你嘛,你好点没?”姜凝笑着说。   “好点了。”叶晚意侧身让他们进来,“你们约好一起来的吗?”   “对!约好的……”姜凝抢先回答。   边泽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什么叫约好的,本来就在一起。   “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就是打了个疫苗,也不是什么大病……”叶晚意觉得老这么麻烦他俩挺不好意思的。   “不麻烦。”边泽开口,“谁让我就沈星河这一个发小呢,他还有别的事儿嘱咐我办呢。”   “什么?”   “外交护照和随任手续。”   “那是什么?”叶晚意不解,“我不需要那个吧,我是因私出境,而且也不是随任,我有我的工作。”   “这你就天真了吧,手续归手续,实际是实际,你作为外交官配偶,是可以享受一些便利的。”边泽解释道。   叶晚意一脸懵。   “要不先弄早饭,吃完咱们再细聊?反正今天也请假了。”边泽随后对姜凝说,“你先去厨房弄呗。”   “她也请假了?”叶晚意觉得这也太夸张了,自己请假还能理解,怎么能让姜凝也跟着一起不上班。   “姜凝,你之前不是说刚入职还没有年假吗?请事假是要扣钱的。”叶晚意出声提醒。   姜凝已经进了厨房。   边泽挥了挥手,跟叶晚意说:“嗨,不就请一天假嘛,姜凝现在可不缺钱,做直播做得可成功了。”   “是吗?”叶晚意将信将疑,她最近根本没时间刷短视频,所以也没有关注姜凝账号的情况。   “骗你干嘛。” 第63章 多尼亚,我来了。……   叶晚意对于外交护照和配偶随任的了解仅限于百度百科。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边泽科普了下详细情况。   “外交护照呢, 外交官子女和配偶都是可以申请的,你可以不使用,但是不能没有, 探亲或者因公出国手持外交护照会很方便,在签证办理的效率上要高得多, 机场也有特别通道, 而且不影响你私人护照的使用,两者不冲突的。”边泽一边吃着姜凝摊的鸡蛋饼, 一边回忆道,“我们小时候都是人手一本的,只不过超过18岁就没这待遇了。”   “你为什么会有?”姜凝疑惑地问。   “我小时候住外交大院儿啊,上的也是外交子弟学校。”   “看不出来……”姜凝摇摇头, “气质上差好多。”   边泽微微眯起双眼,警告这个又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女人。   “当然了, 探亲不能超过2个月,费用是自理的。”边泽虽然对麒麟传媒了解不多, 但是这种民营单位, 又是轻资产人员密集型的媒体公司,肯定不会像中远集团或者其他搞基建的国企对员工负责,他吐槽道,“其实吧, 从你们公司能同意先派你一个女生去非洲,就能看出这是一家多么不靠谱不负责的企业。”   “……”   “……”   叶晚意和姜凝聚精会神地听着边泽的吐槽,虽然他有时候给人一种似笑非笑, 不知道是在讲正事还是开玩笑的感觉,但是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倒是挺让人信服的,毕竟有信息差的存在, 且他有中远集团总裁这个身份的加持。   “中远如果有员工外派到这种地区,哪怕是最低级别,月度的基本工资加补贴都是可以达到4000美金的,还会随着入职年限和岗位职级有上浮,外加项目奖金。每个地区都有分公司,且会在安全系数高的富人区建宿舍区,里面篮球场、游泳池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菜地、养猪养鸡场,吃的也是中国厨师烧的地道中餐,外加雇佣安保团队,为的就是保障员工的基本安全和生活质量。”边泽顿了顿,继续说道,“除非是夫妻,一男一女派过去,不然肯定会是两男两女组合,要么就是没有女生,怎么会让你一个女生单独去?这跟歧视没关系,纯粹是为了保护女生。而且中远那边有人照应着,你们麒麟呢?合着让你去开疆拓土先把大本营搞起来?”   姜凝这么一听,确实觉得不妥:“靠,麒麟真不靠谱啊!如果给最基层员工就一个月4000美金,加上你说的那个条件,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啊,不过,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去过没?”   “暂时还没有去那边实地慰问过。”   “你是不是夹带私货在我们跟前吹你自己公司啊?”姜凝弱弱地问。   “中远还需要我吹?”   叶晚意皱着眉,没说话,吃苦她不怕,安全问题确实是她比较担心的。但是负面的消息哪儿都有,有些东西,传着传着就跟被妖魔化了一样,只有亲身经历,眼见才为实。早几年,那些发生战乱的国家,论危险程度比这个大多了,也有许多被称为战地玫瑰的女记者深入第一线。   “所以说,这就是你要申请随任的原因,和正常随任不一样,你不需要国家给你发钱和安排职位,他们人事那边最高兴办这种了,既节省了开支,又能让你们团聚,岂不是两全其美?”边泽告诉叶晚意,“不办这个手续,你连大使馆都不让待,闲杂人等不能入内逗留的,更别说住在那了。有这个,至少比一个普通人过去要好得多,各方面来讲,都更有利于你开展工作嘛。”   “可是……我不是只去多尼亚这一个国家啊。”   “去到那边再灵活安排嘛,那就不是我管的事儿了,我只负责替你把在国内必须办的手续办了,不然等你到了那边再想弄,会很麻烦。”边泽说着,给了个电话给叶晚意,“等你烧退了,去外交部这个部门就可以了,星河已经提过申请了,有些东西还要你本人再去填一下。”   叶晚意点点头,想了想,这样也好。   “谢了。”她说。   “谢我干嘛?跟我有半毛钱关系……要谢的人在非洲呢,回头你过去当面谢他。”边泽皱了皱眉,禁不住吐槽,“你大概是不知道沈星河一天要找我多少次,关照这个嘱咐那个的,我就纳了闷了,你俩不能直接沟通么?”   “……”叶晚意有些抱歉,只能打招呼说,“我们……下次注意。”   “要带什么必须的生活用品,那边有什么东西买不到必须从国内带的,这些不用我再帮你们传话了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问他。”叶晚意连忙表态。   ……   叶晚意完全恢复是在三天后,所有的不适症状消失,在此期间,姜凝无数次劝她别去吃那个苦头,实在是不值当,边泽虽然没有说得那么明白,但是他说的一个小伙子打完各种疫苗后低烧了一个多月才好的例子,着实让叶晚意捏了一把汗。   她的体质虽然属于易过敏的那种,但是这次还算给力,只折磨了她三天。   沈星河会每天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打一个视频来,通常就是二三十分钟,无非就是聊聊吃了些什么,今天工作忙不忙,再叮嘱她买些什么东西备着,最后互道晚安挂断。   没什么甜言蜜语,更没有泪眼汪汪地互诉想念,就是很平常的问候。叶晚意不知道其他热恋中的情侣和新婚夫妻是怎么样视频的,但是这样的方式倒是让她觉得挺安心踏实的,她想,如果不是她要去非洲,大概他们这几年,都会以这样的方式,保持一定联系吧。如果他真的说一句什么我爱你,好想你,大概她会当场石化,不知道怎么给回馈和反应吧。   转化插头、电热水壶、卫生巾……   内衣内裤、长裤长袜长裙,还有几套正装,外加几双不同类型的比较合脚的鞋子……   叶晚意整理箱子就用了好几天,东西买回来放进去再拿出来,来来回回各种筛选,最后完成了自己的行李打包,两个30寸箱子外加一个登机双肩包,比她大学时候去法国交换带的东西要多了一倍,这还是在沈星河的指导下完成的,他作为一名“老非洲”,在她问他需不需要带这个或者那个的时候,他的回答是:如果你能装得下,建议你都带上。   叶晚意最后收拾东西都快收拾得抓狂了,她特别好奇地问他:怎么你走的时候好像没那么麻烦?   沈星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说道:男女还是有差异性的,而且我是国家公职人员,有后勤部保障,你的随任手续还没完全批下来,所以为了自己舒服点,还是多带一些行李。   叶晚意撇了撇嘴,没再多问,她知道,他从心底里,还是反对她去的。   疫苗生效需要十天,叶晚意利用这段时间,回了趟Y市,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是要告诉母亲一声的,为了怕她担心,叶晚意搬出沈星河当挡箭牌,再次撒谎。她说因为刚结婚,两人异地加异国,感觉很不习惯,他需要人照顾,她一个人也觉得孤单,所以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和组织申请了配偶随任。   叶母不太清楚随任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知道新婚夫妻长时间分居肯定是不好的,虽然去那么远她很担心,但是做子女的,该有自己的生活,况且,女婿才是那个陪女儿走完一生的人,所以……她没有反对,只是叮嘱叶晚意要照顾好自己和沈星河,时常记得给家里报平安就行。   叶母没住到新买的房子里,叶晚意想给她请一个保姆也是被一口拒绝。   “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也不是钱多得用不完,请什么保姆,家里多个不认识的人我还不习惯呢。”叶母这样说道。   叶晚意知道母亲的个性,她说不要,肯定强求不了,最后软磨硬泡下她才同意在一直住的老房子里装了个监控。   临走前,叶晚意又去找了姨妈,给她留了十万块钱。   “你这孩子,这样是做什么?”姨妈一开始是不要这钱的,“我们家虽然不富裕,负担又重,但是也不能要你这个钱啊。”   叶晚意执意让姨妈收下,说:“我们以前最苦难的时候,都是姨妈你这边帮得多,虽然不是钱上给我们多少,但是有什么事都是您这边第一时间站出来的,我妈身体不太好,我又要出国,所以……就麻烦你经常去我家转一转,看几眼,这样我也放心些。我们现在生活好些了,互帮互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姨妈推辞了几次,最终收下。   按理说,徐龙一家在Y市,又是亲戚,她出国这事儿肯定要去知会一声的,但是叶晚意想了想,还是算了,有能力脱离某些人的时候,还是果断斩断联系好。   上次举报事件后,沈星河说他会处理,叶晚意便没有去多过问,但是徐龙后来果然没再来骚扰威胁,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是这样挺好的,因为如此畸形的亲戚关系,压根没有维系的必要。   家里的事儿交代完,公司那边许淮远还是老话,他这次原则上不反对叶晚意去非洲,但是也绝对不是支持的。《远方的你》相关工作不能落下,所有的重要节点依旧由她把关,相关事宜在线上项目群随时沟通。关于出差这块,没有备用金,所以费用需要员工先垫付,然后再凭借相关凭证走报销流程。   叶晚意没订到国航的飞机,阿联酋航空三四万一张的机票让她望而却步,她最终选定了性价比相对比较高的埃塞俄比亚航空。   没让姜凝和边泽来送,叶晚意一个人打车,带着2个30寸的行李箱,背着鼓鼓的双肩包来到了首都机场。因为先用私人护照递上去办的签证下来了,所以后来外交护照下来之后她也没重新再去申请,加上拿外交护照探亲出国还要先政审和参加一些思想培训,她觉得时间耽搁太久了,斟酌之后,和沈星河商量了下他没反对,便用私人护照订了机票出发。   出发前叶晚意把航班信息发给沈星河,那边收到之后说等她到达会派使馆的司机来接,他自己那天那个时间段正好有商务会面,不能亲自过去机场。   【没关系,你忙你的。】   叶晚意打完这行字,办完托运,拿着登机牌去值机。   多尼亚,我来了。   她看着北京的这片天空,心里想着,不知道那边会是什么样子。 第64章 海关……   埃航的非洲线基本是大飞机, 座椅之间的空隙和过道空间都还挺宽敞的,只是这一上飞机,这股浓烈的……扑鼻而来的……   不, 准确来说是呛鼻的香水味让叶晚意有些轻微的不适。站在舱门口的空姐露出了标准微笑,黑色皮肤的美人笑起来显得牙齿特别白, 叶晚意朝里走, 看见过道还有一个亚裔空姐在往空中喷空气清新芳香剂。   还喷?   叶晚意皱了皱眉,屏住呼吸往自己座位上走。   “女士, 欢迎您乘坐埃塞俄比亚航空。”这个空姐说的是中文。   叶晚意朝她笑了笑,无声回应她的问好。   到了座位,叶晚意把双肩包放到头顶上的行李架上。她口鼻并用呼吸了几口,还是有些难受, 她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经快被熏得失灵了,从前坐其他航班,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喷清新剂的……   观察了下,乘坐这架飞机的九成都是去非洲务工或者出差的, 中国人和黑人兄弟各占了一半, 旅游团不多,但是好像也有几个人数不多的小团。   中国人里面男性居多,看穿着打扮,基本能猜出职业类型, 西装笔挺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大概率是中国驻非洲一些公司的工程师或者项目经理;汗衫胶底鞋,穿着朴素的,皮肤黝黑, 手上老茧很厚的,是典型的民工,这些多半是去一些土建项目工地干活的, 以前叶晚意经常在新闻上看见有专门做这种出国务工的劳务派遣公司。刚才托运的时候,叶晚意就见到了经典的蛇皮袋和各种脸盆、棉被……   叶晚意皮肤白皙,五官清丽,在里面,还是挺惹眼的。   “女士,我们今天有活动,4000元可以帮您从经济舱升级到商务舱哦。”那个向她问好的空姐走过来,笑容甜美地向她建议。   “额……不用了,谢谢。”叶晚意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空姐微微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微妙,凑过来低声说:“11个小时才能下来转机透气,待会经济舱可能味道有些不好闻哦。”   叶晚意想了想,加4000块有点超过机票报销额度了,而且她出门一直都是坐经济舱,所以最终还是婉拒了。有一点她倒是觉得挺疑惑的,这空姐怎么好像没找别人说升舱的事儿,就找了她呢。   “A17号在哪里啊?”一个粗犷的男声在过道响起,还略带方言口音,“哪儿标着数字啊?我怎么找不到。”   “先生这边。”空姐伸出手臂,侧身指引说话的人来到叶晚意旁边。   一排10个座位,双过道,两侧各三个座位,中间是四个。叶晚意坐在最左侧靠过道的位置,那人要找的就是叶晚意这排,靠窗的位置。   “这里啊。”那人四五十岁的年纪,上身是洗得有些褪色,领口发白的灰色老头衫,下身黑色长裤,看见叶晚意是中国人莫名亲切,他笑着扬了扬手上的登机牌,“女娃儿,让一让,我坐里面。”   “叔,这数字不就在这上面写着嘛,是你眼睛不好使。”   跟在这人后面的是一个略微年轻些三十多岁的男人,体型微胖,听话音,俩人是认识的。   叶晚意起身,让他们进去坐下。   两人估计都是第一次坐飞机,因为叶晚意闭目养神的时候,听他们光是安全带怎么系就你一句我一句研究了好半天。   “这电视咋看啊?”   “额……”   两人看叶晚意长相清冷,美得让人不好意思多看,加上从上飞机到现在一句话没说,都是闭着眼睛在休息,所以他们也不好意思主动和她搭话。   电视有多种操作语言可选,原始界面是英文。   叶晚意睁开眼睛,替旁边的人打开开关,又帮他选了中文,她声音柔美,眉眼温和:“这样调成中文,按照指示就可以看自己想看的了,电影什么的都有。”   “谢谢啊。”年轻的胖小伙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和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他照着叶晚意刚才的操作,帮坐在旁边的叔把电视也弄好。   “你一个人吗?”许是叶晚意刚才的一番主动帮助,让胖小伙觉得这个美女也不是完全的冰冷、难以接近,他胆子大了起来,主动攀谈道,“去非洲干嘛的呀?旅游?”   叶晚意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聊太多,这种国际航班更是要注意个人安全,不要透露自己太多的个人信息,刚才帮忙纯粹属于举手之劳。   她表情淡淡的,重新恢复刚才闭目养神的姿势:“我去找我丈夫,到了他会来机场接我。”   男人耸耸肩,看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再多问,其实他早就看见她手上无名指的钻戒了,没有搭讪的意思,只是好奇想问问情况罢了,不过一个女的,还长得那么好看,孤身出门在外的,警惕性高一些是好事。   飞机飞行了约一个小时的时候,叶晚意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空姐会让她加钱升舱,也理解了为什么这架飞机要喷这么多香水和清新剂……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体味和鞋子脱掉的汗脚味……航程过长,大家坐久了不舒服,自然会换上航空公司的一次性拖鞋,大多数是民工和黑人兄弟这种糙汉,这味道不言而喻。   但是这气味……混合着浓香,的确是有些太过猛了。   叶晚意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正好刚上空姐第一次送餐时间。   主食她选了黑椒牛柳米饭套餐,饮料选了白开水,前菜有一盘水果沙拉,和一盘西式的三文鱼熏鱼扇贝。沙拉她吃了一些,后者她吃不惯,属于一口没动的状态。   旁边的两人一个要了鸡胸肉意大利面套餐,另一个挑了中式炒面套餐,吃得很香,风卷残云一般把所有东西都清了盘。   连小盒子装的沙拉酱都吃干净了。   这让叶晚意有些尴尬,她在想,她剩这么多是不是有点浪费粮食?平时倒没有这种负罪感,而是这会儿那两人吃完了,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看,让她有些更不好意思了。   但是三文鱼熏鱼扇贝她是真不能吃,一口都吃不了。   “那个……你是不是不想吃那盘啊?”男人小心翼翼地问她。   “额……我不太能吃,海鲜过敏。”叶晚意答道。   “要不,你给我们吃?”男人摸了摸后脑手,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还没吃饱。”   “好。”叶晚意点了点头,把自己这盘递到他们的小桌板上,怕他们介意,还特别解释道,“我一口都没有吃,也没碰,是干净的。”   “没事儿,吃过的我们也不嫌,你不吃浪费了,机票不少钱呢。”   男人的叔叔闻言也开了口:“就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后来几次到了餐食时间,叶晚意也就主动把自己不吃的那份给他们,他们特别高兴,一直道谢,搞得叶晚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就是他们,换别人,她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做的。   简单交谈之后,叶晚意得知,他们都是从中国西北部特别穷的县里出国打工的,每年固定的时间,都有人去他们镇上开一个窗口,想出去赚钱的都能带着身份证去那报名,每人交2000块人头介绍费,然后自然会有人把他们带去办护照啊还有一系列出国的手续,出去一年,可以赚15万,就算把劳务公司的管理费扣掉,都比在家里种田强,也比去镇上打工好,在国内一年顶多挣个十万八万的。   年纪大的叫贵叔,年纪轻的人家都叫他小胖。这一波,来了有将近五十多个人。   他们的护照除了出境过关和入境检查的时候,在自己手上拿着,其他时候,都是被一个工头收在一起的。   “他收着就收着呗,给我们自己万一弄丢了不是很麻烦?”   在叶晚意表示护照这种东西,别人是没有资格收走的时候,他们这样回答道。   叶晚意默了默,没再多说,这种管理方式以前新闻里报道过,基本是黑心老板的多,一来怕工人们乱跑,二来是为了压榨他们,这样即使克扣工资,提供的居住、工作的环境条件差得要命,他们也没有了自己回国的机会。   ……   在经历了二十个小时的飞行之后,飞机成功降落多尼亚首都帕拉机场。机上的人按次序下飞机,先过了检疫办理完入境,然后再到行李到达处拿托运行李。   拿完行李过海关是最后一步。   叶晚意正排队准备出关,发现后面队伍吵了起来。   “凭什么让我们交这个钱?这钱要交也是应该公司替我们交啊。”   “就是,你给我们一人一张美金夹在护照里,这钱是给那鬼子警察的?给了就给了,还从我们工资里扣?这叫什么事儿,我从来没听说海关要收钱的。”   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刚才坐在叶晚意旁边的贵叔和小胖。   戴着金项链的工头皱着眉,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入乡随俗,这叫规矩懂不懂?换成人民币也就200块钱,看你们那个穷酸样,出来是挣大钱的!在乎这点小钱算什么出息?”   贵叔和小胖被这么一吼,不如刚才那么激动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其他工友交头接耳,看表情,也不太想掏这个钱。   金项链工头指了指旁边的导游团:“你看人家,哪个不是护照里夹着钱过海关!你们有本事就不交这个钱,回头被海关扣住关了小黑屋别求我捞你们!”   叶晚意皱了皱眉,海关没有收小费的权力,护照里夹美金也不是什么所谓入乡随俗。   贵叔一听可能被关起来,没了声音。小胖气得脸通红,但是一时之间也不敢反驳。   “要不给了就给了吧,200块钱也不多。”有人低声说。   “就是,在国外别惹麻烦,人生地不熟的。”又有人拽了拽小胖。   “听工头的,给了吧,也不是我们一个人,都要给的。”   ……   站在叶晚意前面一个脖子里挂相机的小伙子听见后面的声音,大概是听不下去了,他扭头冲后面吵成一团的队伍扯着嗓子喊:“这钱就没有给的道理,都是你们惯的!看人家其他国家的人交这个钱了吗?怎么到了咱中国人这儿,还交成风俗了?你们有没有种!”   说完,他举起自己的护照,在空中甩了甩,示意他们,他里面没夹钱。   金项链工头啐了一口,心想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还是怎么的,这帮新工人难带就算了,居然还遇见一个不认识的傻逼愣头青。他下次再也不带这种一个地方出来的民工了,没脑子还容易抱团。   “你看他待会过不过得去。”工头恶狠狠地警告工人们。   小胖忽然看见了喊话小伙子后面站着的叶晚意,不知道怎么,他想问问她,因为他觉得她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她说出来的话,让人莫名有一种信服感。   “你……”小胖走过来,还没开口。   叶晚意把自己的护照拿出来,从前到后快速翻了一遍给他看,然后冲他摇摇头。   “任何国家的海关都没有理由要求中国公民给小费,我们要坚决抵制这种行为。”她目光坚定,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刚毅。   挂相机的小伙子听到后面的女生这样子讲,投来赞赏的目光,顿时觉得底气更足了。   小胖愣住了,他没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娃,比他们这些老爷们更有骨气。   “听见没?我们不能交!200块不是钱吗?出来挣的是苦钱,不是为了孝敬鬼子警察的。”小胖转头,对着工友们喊。   金项链工头脸都要气绿了:“别嚷嚷了,你们先看看前面那两个人能不能过得去!”然后他便找了个行李箱,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等着看好戏。   多尼亚的海关检查只有2个口,设施什么的很简单,或者可以说,是简陋。前面过关的人过安检什么的,后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栏杆围得比较随意,也没有玻璃。   脖子挂相机的小伙子和叶晚意一波进去,后面的人都垫着脚看着他们的情况。   海关小哥穿着制服,仪容仪表还算规整,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他指了指小伙子的脖子,示意他把相机拿下来过安检,检查护照的时候,他来回翻了翻,然后示意小伙子把钱包掏出来。   这小伙子估计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他钱包掏出来,打开是空的,然后他不屑地说了句no money。   海关小哥冷笑一声,把他护照往旁边一丢,说他可能携带违禁物品,要进一步检查。   小伙子撇了撇嘴:检查就检查。   他走到一边,被另外一个人检查翻包。   轮到叶晚意。   翻了一遍护照,依旧是空空如也,海关小哥表情明显不好了,一个也就罢了,后面的也没小费,这意味着今天的额外收入少了一大笔。   “来多尼亚干嘛的?”海关小哥用蹩脚的英文说,“我怀疑你有移民倾向。”   相机小伙在旁边听见差点没笑出声,用中文骂了句:“移民倾向?脑子有病才他妈往非洲移民吧。”   “探亲,我丈夫在多尼亚。”叶晚意用英文答。   “可是你的签证不是探亲签证。”海关小哥坏笑,随后把她护照往地下一扔,“你去后面重新排队,待会回答问题的时候好好想想。”   叶晚意弯腰,把护照拾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金项链工头在后面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吧,你们看看这俩煞笔,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下你们知道要怎么办了吧?”   另外一个旅游团的领队看前面这么慢,不由得也急了:“前面的干嘛呀,200块钱交不起是吗,别耽误我们大家过关啊,我们叫了车在机场外面等的,迟了要多给钱的。”   排在叶晚意后面的一个中年人,递了护照上去,海关小哥毫不避讳地将里面的美金抽出来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然后挥了挥手,章一盖,放人:“你可以走了。”   这过关的速度,和被为难的叶晚意及相机小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机小哥这边被查了半天,也没有个违禁品,他用英语问:“请问你们还要查多久?今天是不是不交钱走不了?”   海关小哥拿着他的相机,看他气焰嚣张,嗓门还大,冷不丁推了他一把:“你这相机有问题,里面有违禁物品,拆了给我们看看。”   “你放屁!想弄坏老子相机?”相机小伙怒了,“还他么推我?现在都这么猖狂了是吗?我偏不信这个邪,今天就跟你们死磕到底了。”   另外两个海关工作人员立马上前把相机小伙制住,他们锁着他两条胳膊,把他按在墙上让他动弹不得,像对待犯人一样粗鲁地对待他,执法动作带有严重的侮辱性。   叶晚意站在一边,悄悄拿起自己的手机,掩着自己的手,点开录像按钮,她垂着胳膊,把手机的镜头往海关这边转。   正常海关处这边是不能使用设备录制视频的,但是多尼亚这边查得不严,也没人发现她在偷拍。   “下一个。”海关小哥继续叫号。   无一例外,给小费的拿着手续分分钟过关,不给小费的被用各种无厘头的理由刁难留难。   队伍到了小胖和贵叔这波民工。   小胖一手拿着护照,一手攥着美金。他纠结地看向叶晚意,叶晚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给这个钱。   海关小哥放着护照没查,先去拿了小胖手上的护照,小胖攥得紧紧的,没松手。   “你要重新排队吗?”海关小哥警告小胖。   小胖抿着嘴,往叶晚意那边看。海关小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被忘在一边的这个中国女人。   “你为什么还不去重新排队,在这里干什么?”海关小哥走近叶晚意,忽然发现她手上拿着手机,镜头正好对着自己这边,他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把手机给我。”   话音未落,他直接伸手去抢。   叶晚意眼疾手快,赶紧把手机护在胸口,死死抓住,她用法语,高声威吓斥责对方:“你正在侵犯中国公民的合法权益,我们会寻求大使馆帮助!如果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小心丢了饭碗!”   法语是非洲大部分国家的官方语言之一。   然后叶晚意又用中文,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会法语?”海关小哥顿了顿,眯着眼盯着叶晚意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琢磨她话里的份量。   “你们还是不是中国男人!让一个女人出头,我们怂着?咱们今天就在这要个说法,凭什么让我们交小费,喊他们领导出来!不然我们就去找大使馆。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就是心不齐,他们才欺负我们!”相机小哥听完叶晚意刚才那番话,情绪更激动了,他高声冲民工们喊道,“我们人多,不用怕!”   金项链工头笑了,他站了起来,往队伍前面走,冲相机小哥冷笑几声:“你他妈是战狼看多了吧,在这儿跟谁喊爱国情怀呢,你看看大使馆理你不理你,年轻人啊,还是太天真,没吃过苦头,空有一腔热血。”   说完,他拿着护照,递了一张美金给海关小哥,然后冲小胖和贵叔说:“我先出去了,你们看着办,大巴不等人。人家一个相机好几万块,耗得起时间和金钱,可以讲情怀,你们呢?出来打工的还不缩着头保命?”   今天在这儿的五十多个民工都和贵叔和小胖是同乡,他们习惯听他俩的,现下这个情况,他们也犯了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小胖一咬牙:“不给!不让我们出关,我们就找中国大使馆!”   海关小哥怒了,直接喊了更多的同事过来:“把他们全部关起来!”   “还有王法吗!?”相机小哥喊。   “怎么办啊,他们好像要把我们抓起来?”   “不能动手吧,动手打人好像要判刑。”   海关工作人员个个手上有电棍,又带着警犬,叶晚意感觉情况不妙,立马给沈星河发微信语音。   【海关这边……】   刚说完四个字,手机便被一把抢过去。   ……   最终,叶晚意、相机小哥、小胖、贵叔还有那帮民工全部被关了小黑屋,当然了,中途也个别“听话”的,在海关抓人的时候,主动交了美金保平安,在最后关头顺利过了关。   金项链工头看着稀稀拉拉七八个人上了大巴车,气得直骂娘:“真有你们的,出来第一天就给我惹事是吧!”   ……   大使馆司机袁师傅在机场停车场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叶晚意,打了沈星河参赞给他的联系电话,也没人接。   但是这趟飞机早就落地了呀……难不成自己打车去了使馆?按道理不会这样的啊……   袁师傅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接到人,于是只能开着车回了使馆。   到了门口,恰好看到从另一辆车下来的沈星河,他应该是刚结束商务会晤。   袁师傅摇开车窗,面露难色:“沈处,人没接到,不知道什么情况。”   沈星河刚刚在车上听完叶晚意发来的那条说了一半、硬生生被掐断的语音,之后再联系就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他紧紧皱着眉,握着手机,打开车门,长腿一迈,迅速上了袁师傅的车,表情冷峻,声音低沉:“去多尼亚海关总署。”   “好的,沈处。” 第65章 小黑屋……   大使馆是一个国家在建交国派驻的常设外交机关, 首要职责是促进和维护两国政治关系,其次是在经济、文化等多方面促进两国良好交流,同样, 使馆还兼具领事职能,领事工作中除了常规的为本国公民颁发、延期护照, 向外国公民颁发签证外, 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维护本国公民的合法权益, 包括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   但是,驻外使馆是没有权力干涉其他国家执法权司法权等内政问题的。   当地时间下午六点半,早已经是使馆的下班时间。   在食堂吃饭的唐礼接到沈星河的电话之后,立马放下碗筷, 直奔宿舍区找宋雪。   他急切地敲门。   “怎么了?”宋雪慢悠悠地开门,一看是他, 不禁皱起了眉头。   “师兄让我们立刻给多尼亚外交部发紧急电报,敦促他们协助我们了解中国公民在海关被扣留的情况, 你收拾下, 快到办公室来起草文件,听师兄话音,事情挺急的。发完之后我们立刻去海关边境保卫局和师兄会和,一起处理。”   “几个人被扣了?”宋雪不情不愿地穿外套。   “不清楚, 但是嫂子在里面。”   宋雪轻哼了一声:“天天有那么多人因为签证不合格,带超额现金等等这些无知的理由非法入境被扣,如果每次都要这么大阵仗去捞人, 我们干脆别下班别休息别睡觉了,24小时待命都捞不过来好嘛。”   “哎呀,你快点啦。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唐礼不好意思跟她一个女的多说什么, 但是她这工作态度实在是令人恼火,从过来这边开始,抱怨就没停过,从起居环境到工作上的事儿,好像就没一件事情能让她看得惯似的。   有特殊情况,一般使馆会先联系所在国外交部,从中斡旋让其对相关部门施压。沈星河作为高级别外交官员,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直接会见当地政府官员。   多尼亚海关总署。   沈星河在高级VIP接待室的椅子上坐着,他正等着已经下了班的海关总长过来。值晚班的工作人员端了一杯热茶给这位长相英俊的中国高级外交官,只见他清冷的黑眸目光带着迫人的气势,挺拔的背脊如高山一样笔直。   “谢谢。”   礼节性地道了谢之后,他并没有再碰那个茶杯一下。   此时的海关总长正在家和妻子吃着烛光晚餐庆祝结婚周年纪念,秘书突然打来急电,说有中国大使临时造访,在海关总署办公室等他,看表情,不是很愉快,应该是为了海关那边入境的时候扣留中国公民的事儿。   “亲爱的,我得去处理些工作。”总长接完电话便穿起了外套。   “什么天大的事儿啊?非得你现在亲自过去一趟?交给下属不行吗?今天可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妻子抱怨道。   “哎……”总长叹了口气,没有透露太多,只是说,“晚上回来陪你。”   回总署的路上,总长立马就打电话给了海关关长,一接通,情况还没问,便大骂了他一通:“你还管不管得好你的人?有些事也得有个度,别以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中国的大使都来我办公室了!”   海关关长先是一脸懵,随后立马意识到可能是手下人又闯祸了,他在电话那头弯着腰连连道歉:“抱歉长官,我现在立马去小黑屋,看看是什么情况。”   “你最好不要让我太难堪,我要是下不来台,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是是是,总长您放心。”关长拍胸脯保证。   ……   所谓的小黑屋,其实就是海关对于入境手续有问题的人,或者当地移民局怀疑入境人有问题的时候,再度进行审查的地方,在这里被关着的人,最终会有两个结果,一是遣返回国,二是经核查手续没问题放行。   叶晚意电视电影里看过,也听同学分享过类似不愉快的经历,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大多数叫得上名字的国家的小黑屋已经是类似于办事大厅那样的模式,不黑也不小,有一个个窗口,工作人员会挨个从电脑上查询你的信息,然后询问调查。   但是多尼亚的小黑屋,就如叶晚意乘坐的那架气味独特的埃航飞机一样,着实刷新了她的认知,打破了她的底线。   一个二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间塞了几十个人,没座位,只能站着,没窗户看不见外面什么样,只有一盏忽闪忽闪不太线路灵光的日光灯。   且男女没有分开。   手机护照什么的随身物品都被收走了,叶晚意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非洲之行颇有些不顺。好在小胖和贵叔和她关在一个屋子里,即使不认识其他民工,她心里也没太害怕,而且,她发了信息给沈星河,她相信他只要看到,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处理。   “现在是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有人问。   “对啊,叽里呱啦的,我们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除了工头,也没人知道我们被关在这里啊,他会去找大使救我们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先是不知所措,随后渐渐有了抱怨的声音。   “早知道就不跟他们横了啊,为了200块钱,现在被关在这,值当嘛?”   “就是!万一他们不给我们吃的,再动手,我们不是净吃哑巴亏?”   “对啊,这地儿也没法睡觉啊……”   ……   “我刚才已经向大使馆发了求助信息,大家不用过分担心。”叶晚意看大家很焦虑,出声安抚道,“刚才的工作人员说,待会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出去接受单独审查。大家不用慌,只要我们的护照没有过期,签证是有效的,他们是没有理由一直关着我们的。审查,问什么答什么,实事求是,不要随便签署你看不懂的文件,如果一直让你签,你们就要求找翻译或者说等中国大使馆的人来了再说。”   听完这话,大家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坐了二十个小时的飞机本来就累得要命,这会儿跟打完仗似的,有的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见一个人坐,慢慢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席地而坐。   叶晚意虽然腰酸得厉害,但是这地上真的太脏了,没有瓷砖没有地板,水泥的地面很久不清理,全是污垢和脏泥,还有不明的像是吐的痰风干了的痕迹。   白色的墙上更不用说,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白色。   坐不了,也不能靠着墙。   叶晚意强撑着,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站着,她一手叉着腰借力,另外一只手按着酸疼僵硬的肌肉,以此来环节脊椎的不适。   “WAN YI YE!”忽然,一个工作人员把门打开,指着叶晚意,叫了一遍她的名字,示意她出来。   小胖立马也站了一起,他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去没事吗?万一……”   “没事的,我会法语也会英文,知道在这个场合怎么保护自己。”叶晚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小胖看着她的背影,还是隐隐不放心,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被关在这里,就跟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样。   审讯室。   叶晚意安静坐着,表情是从容不迫的。   与她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对面的除了刚才那个熟脸的海关小哥,还有个陌生面孔。   “女士,是这样的,经过我们的查询,您的信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这个手机,需要您配合我们解锁一下。”面生的人说话十分客气,和刚才那一波把他们关起来的工作人员俨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试着引导,“我们不会没收您的手机,解锁完,稍等几分钟,签一个字,您就可以马上离开。”   叶晚意没说话。   被拍到的海关小哥急了:“嘿!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解锁手机,然后你就可以离开。”   “我觉得现在不是手机的问题,你们需要对把这么多中国公民无故扣留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叶晚意缓缓开口,说着一口流利且通畅的法语,且带着一股追究到底的气势,“而且,你们无权要求我解锁手机,这属于个人隐私。”   叶晚意知道,他们无非是想删除她刚才拍摄的视频,毕竟那是实打实的铁证。   面生的海关工作人员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着嘴低声说道:“女士你最好还是配合我们,不然……我们也很难保证你这个手机不会出现什么损伤或者故障,毕竟,你也不想你的财产有损失对吗?”   叶晚意皱了皱眉,直视那人的目光,毫无畏惧:“我的手机有视频云备份功能,即使它变成一块废铁,里面的东西不会丢。而且,我在被关到这里之前,给我的丈夫发了微信,这足以证明那时候我的手机是完好的,如果手机出现人为损伤,我一定追究到底,且绝不接受任何协商。相信,通过刚才短暂的接触,你们对我已经有了初步的印象。我们可以走着瞧,试试看。”   “即使你们的大使来了,他也无法干涉我们多尼亚海关的工作,我们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那人发出最后的威胁和警告,“解锁,立马可以出去,不然,等待你的会是漫长的程序,那小黑屋里可没有供你这么漂亮的女士洗澡睡觉的地方,而且还有那么多男人和你睡在一起,你确定要吃这个苦头?”   “那就审查好了。”叶晚意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海关小哥拿着叶晚意的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忽然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表情似有惊喜。   叶晚意听到了他们说的词:人脸识别!   此刻的她心中懊悔万分,以前根本没发现这个功能这么鸡肋!她居然为了省事,一直开启着。   海关小哥那只黑得发亮的手臂已经向她伸了过来,另外一个人也起身,他们准备按着她,强行用人脸识别解锁手机。   叶晚意闭着眼睛,使劲摇头,两只黑乎乎的手按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她的两只手臂被反过来钳住,整个身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他们扳着她的脸。   “睁眼!”一声厉呵。   “我是中国驻多尼亚大使沈星河的合法妻子!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在对我做什么吗?”叶晚意高喊,想用这个身份勒令他们停止。   与此同时,走在外面走廊被海关总署疯狂打太极敷衍着的沈星河听到了叶晚意的声音,如果说刚才的他还没有和这个官员透露被扣留人员中有他妻子的情况,那么现在,他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他的愤怒。   他的用词和语气不再克制:“如果您继续跟我扯什么鬼流程和尊重你们所谓的海关执法自主权,我会让你们多尼亚海关总署为错误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因为……刚才说话的人不仅是一个中国公民,而且还是我的新婚妻子。” 第66章 不怕。……   多尼亚海关扣了中国大使的妻子……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海关总署总长, 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也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这要是往大了说,甚至会影响两国关系的。   总长不敢再多废话, 脚步加快,立即带着沈星河去了审讯室。   门被推开, 头顶一排的灯啪地一声全部被打开, 阴森的审讯室瞬间光明无比。   “晚意,到我这边来。”   低沉、好听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   沈星河说的是中文, 没有用法语,他遥遥站在那边,身形高大无比,先是给了那两个海关工作人员一个冰冷无比的眼神, 然后一双黑眸落在了叶晚意身上,眼底是隐忍到极致的关切。   即使听不懂这个中国男人说了什么, 但是碍于他的气势,和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态, 两个海关工作人员松了手, 不敢再有动作。   叶晚意知道沈星河一定会来,一定会出现救她,所以她从被关进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害怕和恐惧过, 即使被那样粗鲁对待,她有的也只是震惊和愤怒。然而当这个和她仅仅分别了几天的男人,一身西装, 胸前别着鲜红的党徽和国徽以大使身份出现的时候,她承认,她所有的底气都是源自于他。如果换一个地方,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委屈、难过、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一瞬间都涌上了心头,叶晚意的眼眶禁不住泛了红。   “晚意,到我这边来。”   他轻轻叫她的名字,让她到他身边去。   叶晚意伸手朝海关小哥要她的手机,那人犹豫了几秒,为难地看向自己的头等上司,总长上前一把拿过手机,恶狠狠骂了下属一句蠢货,随后一张笑出了褶子的脸朝着叶晚意,双手把手机奉上,连说三声抱歉,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拿过手机,叶晚意走到沈星河身边,他牵着她的手,把她护在身边,带她出了审讯室。他的手掌温热干燥,而叶晚意的手心早已经被渗出汗水濡湿。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是他握她手的力道已经让她安心无比。   “还有五十多个民工,被关在小黑屋里。因为我们拒绝给小费,他们就各种刁难,甚至扣留。”叶晚意告诉沈星河,“我手机里有视频,可以作为证据。”   “好,我来处理。”   VIP接待室,沈星河低声问她是否还有哪里受了伤,叶晚意摇头,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杯热水,沈星河接过茶杯,扶着她微微颤抖的手让她拿稳:“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处理好事情过来找你。”   叶晚意以为他要去别的地方,抬起头正欲开口。   “我不走,就在旁边的会议室。”他怕她害怕又补了一句,毕竟经历了刚才那一遭,惊魂未定,不想一个人待着再正常不过。   “手机给你……”叶晚意顿了顿,“开机密码是……结婚那天日期。”   沈星河接过手机,眼里没有太多波澜:“好。”   会议室。   唐礼和宋雪赶到后,和沈星河一同参与这场同多尼亚海关的交涉会议。   海关总长先是对沈星河妻子叶晚意遭受的事情表示了同情,并且表态,一定会严厉批评涉世海关,至于那五十个民工,总长放话,会即刻释放。   “大使先生,请接受我个人诚挚的歉意,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或者您和您的太太是否能赏光到我的私人别墅来,咱们共进晚餐,一起解除这些误会,中国人不是非常友善喜欢交朋友嘛。我向您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   “总长先生,这个手机里的视频我想需要播放给您看一下。”沈星河打开手机,开了公放,“可能不是误会。”   2分钟不到的视频,拍得非常清楚。   基层海关人员违规向中国公民索要小费,遭到抗议后发生暴力冲突,事实一清二楚,容不得任何狡辩。   总长默了默,转而说道:“但是那五十多个中国人携带的行李中,确实是有违规物品的,比如一些不明食物,还有超额的现金,另外,抽取护照中的美金,是在提醒他们入境携带超额美金需要申报,可能由于语言不通,加上彼此之间肢体语言比较激烈,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星河拧着眉。   唐礼一边做着会议记录,一边感叹这些官员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依旧把谎说得正儿八经,丝毫不脸红。   “现在天色不早了,大家伙一定没有吃晚饭,我们海关会派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并且发放工作餐标准的盒饭给他们先填饱肚子,您看呢?”总长试图让步来息事宁人。   “好,先这样处理。”沈星河点头应允,“麻烦您安排一下。”   总长笑着拨了工作内线,把事情吩咐下去,想着这个乌龙就此可以告一段落。   然而沈星河显然不是这个态度。   “但是,对于这种严重伤害到两国人民情感的事情,我方认为是不能姑息的。”沈星河表情严肃,“第一,必须严肃处理涉事海关工作人员,给我们一个交代,第二,海关总署需要发声明向遭受这次被索小费的中国公民道歉,第三,保证不再发生同类事件。”   “这……”海关总长皱着眉,觉得这三个要求有些难以接受,因为这无异于自扇巴掌。   做记录的唐礼和参会的宋雪不禁也看了沈星河好几眼,这态度属实较之以往强硬了些,他们刚过来没几天,一切还在适应期和熟悉期,关系要是闹得太僵,大家都不好看。   沈星河笑着起身:“总长先生,今天时间确实不早了,那么多同胞还需要安置,至于我方的诉求,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明天我们会将实际情况发电报给多尼亚外交部进行严正交涉,如果依旧得不到合理回应,我方会考虑提级处理此事。我个人不希望事态扩大化,中国人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   说完,他带着宋雪、唐礼离开了会议室。   “师兄,你刚才是不是有点过了……”宋雪说道,“是,晚意姐被扣,你肯定很担心,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是我们作为外交人员,是不是要保持克制呢?毕竟……你那样的要求……”   “可是他们确实很过分啊。”唐礼回想起那个视频,气就不打一出来,“凭什么欺负我们国家的人?手底下人不规矩,不但不严肃处分,反而还和稀泥想糊弄过去,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还跟我们国人要小费怎么办?”   “难道做到那三点要求,就能保证他们不怀恨在心,故技重施?说不定打击报复得更厉害呢。我们总不能派个人在入境处盯着吧。”宋雪瞥了一眼唐礼,“再说了,就算我们使馆很重视,跟他们说遇到这种情况就第一时间来找我们,但是有些国人就是怕麻烦啊,他们想着交这个钱比找我们省事多了,你根本杜绝不了这种奴性呢。”   他们争辩了半天,没个结论,最后等着沈星河的定夺。   “你们两个待会负责把那些被扣留的同胞安置妥当,确保海关派的车把他们送到他们要去的目的地,行李有没有落下,到的地方有没有人接应,是否还有需要使馆帮忙的地方等等。”沈星河没有直接回应他们俩的争执,而是安排了工作,并且再三强调:“注意你们的一言一行,因为你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们自己,你们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是国家的形象。我不希望看到因为你们无心的话语或者动作,让这些出门在外的同胞寒了心,也许人家嘴上不说,但是背后老百姓会讲,这些拿着他们交的税,领着国家财政发的钱的工作人员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啊,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态度还恶劣。一传十,十传百,华人华侨圈就这么大,你们觉得对我们是什么影响?”   唐礼使劲点头。宋雪则抿着嘴唇,脸色不好看。   沈星河甚至直接点她,语气严厉:“我不管你平时在家是多娇生惯养,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选择来多尼亚,请你端正自己的态度,不然,请你自己打申请回国。于私,作为师兄,你不会不懂的我都可以教你,你是一个女同志,大家生活上处处照顾着你是应该的,但是于公,如果你的工作态度和素养让我觉得你不适合现在的职位,那么作为你的上级,我可以让你立马回去。”   宋雪参加工作以来,还没有被沈星河用这么直白的话批评过,这会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根本挂不住,眼泪已经开始往外涌。   “他们都是最基层的民工,坐了那么长时间飞机,又被关,肯定又饿又累,身上难免味道会重,唐礼,你把他们送到地方之后,要关注下那边的劳工条件,看看他们今天能不能洗上一个热水澡,你作为使馆人员,可以跟他们工头直接交涉,你在那边,工头这个面子肯定要给你。”   “哦哦,好的。”唐礼没想到还需要关注这些事,他以为把人送到位就行了。   “工作做细致些,用心去做,多为他们考虑些。”沈星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你和宋雪一起,完事你回来跟我汇报下大致情况。”   “好的。”   “至于你们担心的,我们介入到底有没有用,能不能杜绝海关收小费的问题,做了才知道,不做只会让这种现象越来越猖狂。”沈星河思索了下,淡淡说道,“回头需要在官网上发一则通知,提醒赴多尼亚的同胞坚决抵制索要小费的行为,同时,这种事情,只要发现一起,我们就立马快速响应去解决一起,这样,不仅多尼亚海关知道我们的态度,国人也会明白,大使馆是他们坚强的后盾和底气,他们才会愿意去抵制这种不法侵犯。如果我们只是说说而已,遇到事情推诿、敷衍、糊弄,那么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批评他们花钱买平安呢?其实事情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困难那么繁琐,顶多处理几个典型,后面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唐礼简直要被师兄帅到了,该刚的时候一点儿不怂,事后又能思维缜密、面面俱到的把事情全部考虑周全。   “那师兄,我们先去了,事情办完我去找你汇报。”   “嗯,多晚都可以,你到时候来我房间一下。”   “好嘞。”   ……   沈星河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去接待室找叶晚意。只见她捧着水杯,弯腰静静坐着,表情不是很自然。   他看见她脖子上刚才被按住掐住的红痕,伸出手轻轻抚摸。   “疼么?”他知道她皮肤敏感 丽嘉 ,平时磕了碰了都会淤青一块很久才消。那痕迹不重,但是因着她肤色雪白,依旧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抬起头,轻轻一笑:“不疼,就是腰和脊椎有点受不了了。”   “我们回使馆。”沈星河扶着她,揽着她的肩,将她大半个身体的支撑受力点放在自己这儿,好让她舒服些。   “那些人呢?”叶晚意不忘那些民工,小胖、贵叔还有相机哥。   “放心,都会妥善安排好。”   “那就好。”   “饿了没有?”他问。   “嗯……”   “想吃什么?”   叶晚意被他扶上车,靠在他身上,一股沉重的疲倦感席卷而来,顷刻间眼皮似有千斤重。   “没有想吃的。”   “你这是饿过了劲儿。”   “我想先洗个澡,我现在身上一定很臭……”叶晚意说着,就要坐起来,离沈星河远一点,她皱着眉,“除了臭,还有飞机上那股劣质的香味……”   沈星河笑她,都这会儿了,还在意自己身上香不香臭不臭的,他把她重新揽进怀里,摸了摸她柔软顺滑的长发,轻声问:“今天害怕吗?”   “不怕。因为这里是多尼亚,我知道你会救我的。”   “不是多尼亚你可能要被关在里面四五天,那样你身上的味道我可能真的会有点受不了。”他揶揄她。   “切……”   “现在……后悔来非洲了吗?”沈星河问。   叶晚意摇摇头:“不后悔,你不是在这嘛。”   她语气带了几分玩笑口吻,但是沈星河心中却微微一动。 第67章 我有点想你……   中国驻多尼亚大使馆选址并不在首都帕拉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而是在首都郊区。   天色已晚,汽车一路飞驰,透过车窗并未看到像北京那样灯火通明、高楼林立的现代化繁华都市景像, 相反,这里的房屋楼层很低, 多是平房, 三四层就算高的了,随着车子越开越远, 道路也从宽宽的柏油马路变成了黄土路。而且,多尼亚的公路不像中国的国道或者一些快速路那样是用栏杆围挡封闭的,这种黄土路甚至没有人行道和行车道的区分,它就是处于一种完全开放无界限的状态, 所以晚上的时候,车速不能太快, 因为很有可能会遇见横穿马路的野生动物。   车开了约莫二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 就是使领馆门口高高耸立的旗杆, 在灯光的照耀下,即使在夜色中,你依旧能辨识出飘扬的五星红旗那抹鲜艳的红色。   汽车从正门驶入,直接开往宿舍区。   到了之后, 开车的袁师傅立马下车帮沈星河和叶晚意开门,然后去后备箱搬行李。   “袁师傅,您回去休息吧, 行李我们自己拿。”沈星河开口,“时间也不早了,累了一天。”   “沈处您和夫人先进去吧, 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情。”袁师傅说着,手上已经推着两个箱子往里面走。   “真的不用。”沈星河执意让他先回去休息,“现在已经是非工作时间了,您赶紧下班回去洗个澡,今天辛苦了。”   说着,沈星河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跟在一边的叶晚意紧跟着上前,她礼貌跟袁师傅道了一声谢谢,然后说:“您叫我晚意就好,或者小叶也行。”   夫人……她听着怪怪的,有些不习惯。   袁师傅看这两人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之前沈星河刚到的时候,同事们都在传,来了一个史上最年轻的商务参赞,还是顶着公使衔的,来头肯定不小,现在接触了几天,反正别人什么感受他不知道,但是从他车接车送以来,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一点架子都没有,面向带着股正气,笑容和善,这些东西靠装是装不出来的。今天接人出了点小插曲,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现在看这夫人一脸和和气气的温婉样子,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行,那沈处您二位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再叫我。”   “好嘞,谢谢袁师傅。”沈星河再次道谢。   “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工作。”   两个30寸的箱子都是沈星河在推,双肩包也是他背着,叶晚意跟在一边。   “你把双肩包给我,或者分一个箱子给我。”她说。   “你那个腰和脖子还能撑得住么。”沈星河大步流星地走着,一副并不费力的样子,“走吧。”   “我以为你们环境很艰苦,没想到……这里跟度假的乡村小别墅似的。”叶晚意感叹道。   使领馆住宿区相对集中,又有独立的空间,一栋栋挨着的小楼中间绿化做得非常好。许是因为沈星河的级别比较高,他住的地方是单独的小二层,书房、卧室、卫生间、小活动室、餐厅等一应俱全。   “你以为的艰苦是什么样?风餐露宿,屋不避雨?缺水缺电还是什么?”沈星河拎着两个行李箱上楼,叶晚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倒也没到这个程度。只是和我的预期,确实有很大差别。”   “使领馆代表的是国家形象,从选址到馆舍建设,外交部再三强调,一定要建成一个可以体现中国发展水平和国际形象的标志性建筑,加上众所周知,非洲大部分地区治安形势不好,卫生条件差,所以,中央在这方面给了很多驻非工作人员保障和关心。”   放下行李,沈星河带叶晚意去食堂。   “先简单吃点东西,再回来洗澡收拾吧。”   “好。”   叶晚意看他竟然从一楼的车库中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她惊讶无比:“食堂很远吗?”   “这么晚了,走过去还是需要点时间的,白天你没什么事的话,自己走着逛一逛倒是可以。”沈星河长腿一跨,拍了拍后座,示意叶晚意上车。   “使馆这么大吗……还能逛一逛?”叶晚意斜坐在后座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晚上气温不高不低,伴着凉风,坐在自行车后面,别有一番惬意,沿途是绿色的树木,还有一簇簇不知名的红色小花,像一个大大的花草公园。   沈星河踏着自行车,声音缓缓从风中传来:“中国驻多尼亚使馆占地面积有20000平方米,建筑面积6600平方米。”沈星河向她介绍,“是在2008年建成的,算是非洲条件比较好的使领馆之一了。”   “天哪……这么大?可不就是跟公园一样嘛。”   “这个区域是白人区,当初购地协议能谈下来,也是因着中多两国的特殊友好关系。”沈星河说道,“今天的使馆又漂亮又大,也是我们国家强大了,一步步艰难走过来,一代代人努力的结果。二三十年前和这些国家建交的时候,当初那些漂洋过海,只身一人拎着一个公文包,到这样的地区,从选址、到建馆一人包办所有的老一辈外交官们,才是最值得敬佩的。有的时候,就在那么一个许多国人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岛国,一待就是十几年……所以,今天,你说驻外辛苦吗?也辛苦。但是和从前比,已经不知道幸福多少了。”   叶晚意点点头,这是国力提升给的底气,也是骄傲。   “我办公室有一些老一辈外交官的回忆录和传记,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拿回来给你看一看。”   “好。”   “使馆现在有10个工作组,我刚来,工作会比较忙,顾不到你太多。你先在这里住下来,熟悉下环境,工作的事情我看急也急不来,这里人的生活工作模式都跟国内不一样,你只有先适应,才能更好地开展推进工作。”   “嗯。”叶晚意认真听着他的安排,“我是因为办了随任,才可以住在这里的吗?”   “嗯,非工作人员和家属是不可以逗留的。而且你和常驻的家属不一样,后期你可能需要出去工作,所以我和王司特别申请了,也得到了批准。”   “谢谢……麻烦你了。”叶晚意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谢谢他,因为她的到来确实为他增添了许多原本不必要的工作量。   “谢谢就免了,照顾好你自己倒是真的。希望你在离开这里的时候也能觉得不虚此行吧。”   到了食堂,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这么晚了,是不是食堂不开了?”叶晚意问。   “当然,总不能让这些老师傅24小时待命吧。”说着,沈星河拿出了一把钥匙,“里面有个小厨房,专门给临时加班赶不上趟的同事准备的,自己在里面简单做一点对付下,填饱肚子就行了。”   “这样啊。”叶晚意笑道,“还挺有意思的,这里好像比国内的一些体制内单位有生活气息一些。”   “嗯,使领馆也是一个大家庭,美好和谐的生活需要大家互相体谅嘛。”   “那你算这个大家庭的大家长吗?”   “大家长不敢当,但是团结这里面的每个人,也是我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沈星河在小厨房看了一圈,拿了两个鸡蛋和一根香肠,问叶晚意:“炒饭可以吗?这个做起来比较快。”   “可以。”   “好,因为我也没吃晚饭,这会儿真的饿了。”沈星河说着,系上围裙,利索地打鸡蛋,切香肠。   叶晚意坐在那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听见他说他也没吃晚饭的时候,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他不仅仅是那个犹如盖世英雄一样出现,拯救她和其他人于危难之中的外交官,这个职业被赋予了使命,有着光鲜亮丽的名声,被许许多多人羡慕和崇拜,但是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会饿、会累……   一个被曾经的叶晚意定义为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如今却成长为一个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的外交官,对外,他沉着冷静,对内,他亲和有礼。甚至在厨房自己做饭,都显得那么熟练,毕竟学生时代的他,连葱苗跟蒜叶都分不清。   这些年,他经历了怎样的锤炼,才蜕变成长成如今的模样,她想听他讲讲那些故事。   也是在此刻,她才明白,这些年,她和他的差距,已经从当初物质条件上的云泥之别变成了精神上的天差地别,他在成长,他在追梦,他在坚守,她在固步自封,她在退缩,她在放弃。   ……   吃完饭,叶晚意坐着沈星河的自行车回宿舍区。   洗完澡,躺在床上,换上睡衣,浑身清清爽爽,整个后背和脊椎都得到了放松。清冽的薄荷清香袭来,她扭头,看见同样洗完澡的他拿了一个小铁皮盒子过来,他半跪在床边。   “这是什么?”她问。   “擦皮肤的,当地一种植物中提取制作的,能起到一定的舒缓作用。”沈星河看她脖子里的红印虽然浅了一些,但是依旧和她雪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叶晚意拿起手机,用相机自拍模式照了照,皱着眉头抱怨道:“是不是很难看啊……那些人手劲真大!”   “涂了也许会消得快一点。”说着,他用手指从盒子里取了一点,在她受伤的皮肤处轻轻涂抹,“是你皮肤太敏感了。”   薄荷的清凉,手指的温热,轻轻的摩挲。   这并不久违却异常想念的亲近。   叶晚意忽然握住他的手,平躺着的她侧过身来。他仍要继续,她却偏偏不让。   “听话,别乱动,还没抹完。”他半跪在床边,微微皱了眉。   这个角度,叶晚意能清晰看见他灿如星辰的黑眸和根根分明的睫毛。   她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抬起腰,对着那柔软的唇轻轻一吻。   甜甜的,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叶晚意想,这是思念的味道么,为什么连她一向讨厌的烟草味都能让人回味和迷恋?   沈星河被叶晚意吻了个措手不及,这个吻没有带着往日缠绵时的□□,相反,就是这样一个……轻如薄翼的吻,却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你来非洲竟然抽烟了。”她嗔怪他。   就在他正要解释初来乍到工作压力确实不小需要适量的尼古丁缓解的时候,叶晚意却没有要继续质问下去的意思。   她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要和我当面辩论吗?”   “嗯?”   “上次跟你说要来非洲,你不同意,我一气之下提了离婚,你说要和我当面掰扯掰扯的。”   “不应该掰扯吗?”他反问她,“难道你这么冲动还有理?”   “我想过来,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我有点想你。”叶晚意忽然起身,将他抱住,小小一只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声音极小却带着一股致命的柔情。   他们之间,从来没说过什么爱不爱,想不想。   我想你,虽然她说她只是有点……   但是对于沈星河来讲,有这句话就够了。他不应该用自己的理性判断来责备她这个来非洲的感性决定,他以为她只是为了工作上闯出一番天地,才要吃这个苦来渡劫“镀金”。   良久,沈星河才开口:“你赢了。不需要什么辩论了。”   …… 第68章 她违反了使馆内部……   这一夜叶晚意睡得不算踏实, 迷迷糊糊的,中途醒了好几次,又像在做梦又像醒着。温度、湿度都会刺激一个人的感官, 从而影响到睡眠质量。   室内的装修设计和布置倒是和在北京的时候没多大差别,没什么异域风情, 中规中矩, 唯一比较大的区别,就是那顶她塞在沈星河行李箱的白色蚊帐, 被支在了这张大床上,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白色的纱幔,这里蚊虫多, 睡觉的时候,驱蚊水和蚊帐是必备的。   昨晚叶晚意是先睡的, 后来隐约听见有人来敲门,身边的男人便起来, 披上外套去了外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躺回床上,她身边有了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后,才继续安然入睡。   等早上叶晚意醒来起床的时候,沈星河早已经不在屋内, 去了办公室办公,她都不知道他几点走的。   【你可以骑我的自行车去食堂吃早饭,不高兴出去的话屋里有牛奶和面包。】   叶晚意正准备下床, 在帐子的拉链口看到了他留的纸条,龙凤凤舞的笔迹,一行字下面还有一幅简笔地图, 笔触和上面的笔迹完全是两种风格,为了照顾叶晚意稀碎的方向感和道路敏感度,沈星河在选定一个参照物后,全部用左右转,往前往后来代替东南西北,把宿舍区到食堂的路画得明明白白。   他是怎么知道,即使自己昨天晚上坐着他的自行车走过一遍的路,第二天依旧不记得的?叶晚意看这简笔地图的笔触画得着实可爱,忍不住发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路痴,还是笑他的灵魂画功。   把纸条收好,叶晚意带着愉快的心情起床。   她吃了几片面包喝了一杯牛奶垫了垫肚子,然后把屋子里简单打扫了下,将衣服鞋子什么的从两个行李箱拿出来归置好,又把放在双肩包里的小型摄像机组装好。   电池充满,她准备拿出去试一试,看看机器是不是能正常工作。虽说是小型,但是重量大概有十公斤,斜背在身上还是挺重的。   叶晚意发信息给母亲和姜凝报了平安,又和许淮远发邮件讲了下在海关遇到的突发状况,她觉得如果最终能够圆满解决,获得多尼亚的道歉,整个事件可以作为一个新闻素材进行报道,既可以展现我国驻外使馆人员工作上的认真负责,又能侧面体现出国家实力增强,可以为海外同胞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和帮助,从而激发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这样一宣传,以后中国公民在境外出关的时候,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会有更多人勇于站出来维权。   许淮远再三叮嘱她要注意自身安全,新闻素材倒是不错,只是真要报道,还要做好沟通,叶晚意懂她的意思,时事新闻有一定敏感性,涉及重要部门和相关国家,都要提前对接通好气,得到批准和同意,才能播。   叶晚意准备等沈星河不忙的时候,问一问事情的进展,再看看能不能获得使馆的同意,让麒麟播一则相关的新闻报道。   她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阔腿长裤,上身米白色吊带,烟灰色长袖外套开衫,为了遮住受伤的脖子,她戴上了沈星河送她的那条爱马仕方巾,花色虽然浮夸,但是配这一身素色打扮,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黑发如瀑,肤白似雪,艳丽又超凡脱俗,方巾反倒成了点睛之笔。   骑着自行车,暖风迎面而来,沿路灌木丛的叶子又肥又大,在大好阳光的沐浴下,叶子表面锃亮,像是抹了一层油,在绿色的点缀下,被簇拥着的正红色的花儿开得好极了,这让叶晚意不禁想起了曾经在厦门看见的三角梅,不过三角梅是玫红色的,这个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却是比红玫瑰还要鲜艳几分的大红色。她用手机识图功能上网搜了搜,才知道这种花是非洲凤仙,不仅有红色一种,还有很多种好看的颜色,四季都能开花。   她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开了机器,把这条被花草环绕着的路拍了一遍,蓝天白云,绿草红花,怎么拍都好看,随便一个角度都是最佳构图。这种一尘不染,蓝到极致的天空,叶晚意真的很久看不见了,北京的天总是透着一层灰白,偶尔天气好,朋友圈都能翻出一票晒蓝天白云的。   这里的白云仿佛一伸手都能碰到似的,让人看了心情会情不自禁地变舒畅。   一个上午,叶晚意骑着车,绕着那么大的使馆内部四处转了转,拍拍逛逛,玩得不亦乐乎,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安保组那边的重点关照对象。   驻外使馆的安全通常由当地国负责,但是在形势不太稳定或者经济不发达的地方,使馆通常会配备自己的安保力量,一般是由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组成,人数不多,一个安保组也就6个人,并且会配备武器,这些驻外武官平时充当着“保安”的角色,但是在紧急情况下,肩负着保护使馆所有工作人员的重要责任。   叶晚意利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在使馆个位置的监控摄像头前都露了脸,而且她还拿着小型摄像机。   阿涛第一时间就像组长报告了情况,说使馆内出现了一个生面孔,性别女,年龄20-30岁,容貌姣好,形迹可疑,还拿着设备到处拍摄。   组长宋治看了一眼,用人脸识别系统一查,笑着跟阿涛说:“这应该是昨晚刚到的沈处长夫人。这不还没来得及跟我们介绍嘛。”   “啊?”阿涛一脸懵,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是间谍呢……”   毕竟,长得好看,又年轻,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面容,是他们情报课程学习中的一个典型间谍形象……   “间谍不至于。”宋治拍了拍阿涛的肩,“安全简报你正常做,发给宋秘书的时候顺嘴提一句,让沈处长回头跟夫人说一声,注意下就行了,最好不要随便在使馆拍摄。”   “好的,组长。”   阿涛在中午去食堂之前,拿着上午的简报,去找了一趟宋雪,平时安保组的简报都是发到她这边的,异常情况或者一些紧急的事情,她会立刻通知沈星河,正常情况下,都是下属之间先对接,阿涛这个级别,自然不会直接找沈星河。   “麻烦你跟沈处说一声。”阿涛说道,“他夫人昨晚刚来,可能有些规定不知道。”   “什么叫规定不知道?难道随任之前没参加过培训吗?”宋雪冷哼一声,“参赞夫人了不起吗?就能搞特殊了?沈处不是一贯要严格要求的作风吗?”   阿涛愣在原地,心想这是啥情况,平时他给这宋秘书送简报,她眼睛都懒得抬,今天倒是认真看了半天,还上纲上线了起来,可是安保组的意思是知会一声以后注意就行了,怎么她还较上真了?   “可是……”   阿涛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雪打断。   “行了,你回去吧,情况我知道了。”   “好吧……”阿涛想,他跟一个别的部门的女同志,也不好说太多,他回自己部门,准备把这个宋雪秘书的反应跟组长宋治汇报下,奈何回去已经到了饭点,宋组长不在工位,估计去了食堂吃饭。   阿涛也赶去食堂,顺便吃饭,没成想,往日安静祥和的食堂,就这样上演了一出热闹的大戏。他感叹,电视剧里说得果然没错,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事儿多,更别说漂亮的女人之间了,一个小事都能搞这么大阵仗。要说还是他们这些糙汉简单,高兴了一起喝酒,闹矛盾了就打一架,打完还能一起喝酒。   叶晚意先到了食堂,她坐在食堂的一个空位上,给沈星河发消息:等你下班过来一起吃午饭~   彼时沈星河正处理好上午的工作,看完信息拿着手机准备往食堂走,宋雪拿着文件说来汇报下今天的安保组简报。   “去食堂吧,边吃边说。”沈星河看了下手表,想着每天的安保简报无非就那些东西,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所以没必要在办公室拖班汇报,去食堂吃饭的功夫,几句话就说完了。   “也行。”   “叫唐礼一起,他每天都忘记饭点。”沈星河说道。   “好。”   于是乎,一行三人便去了食堂。   叶晚意老远看见出现在门口的沈星河,冲他笑着挥了挥手。沈星河长腿一迈,正欲过去,却见一旁的宋雪走得比她还快,那走路带风的架势,压根不像是去吃饭的。   “她怎么气冲冲的感觉?”唐礼皱了皱眉,有些担心,“难不成昨晚的气还没消?还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啊……师兄,她是不是怪我跟你打小报告?”   “你把如实汇报工作叫做打小报告?”沈星河反问了他一句。   唐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乖乖闭嘴。宋雪从来非洲以来,确实就一直负能量爆棚,不仅是在生活上,这种情绪还反应在了她的工作中。唐礼和她共事最多,自然要把一些情况及时告诉沈星河。   叶晚意挥完手,就见宋雪先来到了自己跟前。其实她不喜欢这个叫宋雪的女孩子,因为对方这种若有似乎的敌意太明显了,敏感如她,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只是毕竟宋雪和沈星河是同事,叶晚意肯定要给她三分薄面,正如宋雪初见自己的时候,也保持着基本的礼节性尊重,因为自己的身份是沈星河的合法妻子。   啪地一声,宋雪把一沓文件重重拍在叶晚意跟前的桌子上。   这一个不小的动静,惹得周围吃饭的同事都不禁抬头看了过来。   沈星河皱了皱眉,和唐礼一起上前。   这场面倒是挺有趣的,领导在后面站着没发话呢,宋雪作为一个文职秘书,倒是急赤白脸地发起了彪,关键她冲着发飙的对象,还是领导的夫人。   驻外使馆从来不欠缺男女这方面的新鲜新闻和各种八卦,毕竟都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几年,还不能随意出去使馆到外面乱转,憋久了肯定难受,和配偶之间吵架的有,随任家属之间暗地里较劲的也有,离婚了的在外面和同事日久生情的也不少……虽然没到使馆“甄嬛传”那个地步,但是鸡毛蒜皮的事儿也不少。   沈处的新婚夫人一到,沈处身边的宋秘书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这可就有意思了。大家伙一边闷头吃饭,一边竖着耳朵,余光都往这边瞄着。   “这是?”叶晚意一头雾水,她翻开面前的文件看了看,全是打印下来的她的照片……应该是监控拍到的画面,正好是她早上的路线和踪迹。   “晚意姐,于私,我们之前就认识,倒也能称得上是朋友,按道理我比你小,是不能这么冲你说话的,但是你看看,你早上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使馆内部禁止拍摄吗?这里到处是机密,姑且不说你拍来拍去用意是什么?万一泄露了什么,给国家造成损失,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叶晚意心中一惊,这一点,她是确实不知道。她抿了抿嘴唇,想开口,话却如鲠在喉,错了就是错了,没得辩,不知道不代表你的错就不是错。   “于公,你是参赞夫人,你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沈处身处要职和高位,一向公私分明,对待我们这些下属的,更是严格要求,眼里面一点沙子都容不得。”宋雪一双眼睛,落在站在一旁的沈星河身上,她昂着头,高声问,“那么,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呢,沈处?她违反了使馆内部规定。”   这于公于私一番话,哪里是冲叶晚意说的,唐礼撇了撇嘴,这是还在为了昨天师兄批评她的那些话暗暗较着劲呢。   “宋雪……”唐礼打算劝劝她,好歹是自己领导,平时再怎么跋扈,也不能公然在这种场合叫板啊,还想不想混了?   宋雪看都不看唐礼一眼,她就盯着沈星河,她倒要看看,她的师兄怎么处理。   与此同时,叶晚意也看向他,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理解,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失误,让他难做。 第69章 你和她比不了,哪……   沈星河拿起那些监控照片, 认真查看,随后他轻声问叶晚意:“你拍了些什么?”   叶晚意把带在身边的小型摄像机拿出来,打开递给沈星河, 解释道:“就是拍了一些风景,花花草草之类的, 早上充好电, 想试一试机器来着的。”   她脸色凝重,声调有些发颤, 心中暗暗自责。   “这机器应该是不联网的吧?”沈星河摆弄着这个小型摄像机,找到了SD插口,“东西拍到的都会在储存卡上对吗?”   叶晚意点头:“是的。”   宋雪不知道沈星河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已经嗅到了他话里话外要偏袒叶晚意的味道。   沈星河环视了一下四周, 看到了坐在远处的安保组长宋治。   “宋组长,麻烦您来一下。”沈星河朗声叫宋治, 他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这事儿不宜私下沟通, 当面公开就地处理是最稳妥的。   宋治看了一眼阿涛, 硬着头皮过去了,他跟这个新来的沈处长不太熟,毕竟对方才到任没几天,但是这事儿吧, 虽然是宋雪挑起来的,但是和安保组关系也挺大的。   现在弄成这样,场面不太好看。宋治小跑着过去, 不知道这个沈处长会作何处理。   “怎么了,沈处?”   “是这样的,我妻子昨晚刚到这里, 这回随任手续走得急,找王司特批没有让她参加相关培训,所以早上才犯了错误,违反了馆里的安全规定。”沈星河将事情原委一一解释清楚。   “嗨,多大点事儿,本来我也是让阿涛跟宋秘书打声招呼让以后注意下的,你看现在闹得。”宋治军人出身,国防大学情报学毕业,做了这么多年使馆工作,要不要紧,他一眼就能瞧出来,真要是家属成了间谍,高官和境外势力勾结,他们也不是不敢往上捅,可现在,这叫什么个事儿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宋秘书对沈处有非分之想,想借机给沈处夫人一个下马威罢了。偏偏还要扯着他安保组……   “要不散了,咱们继续该吃饭的吃饭?”宋治试图打圆场,希望给一个台阶,大家就都顺着下了,也别让领导为难。   “散了的意思是以后只要违规,沈处帮着说一声打个招呼就没事了?”宋雪不依不饶。   叶晚意看她各种逼沈星河,自己也有些急了,她站起来,对着宋雪说:“有什么处罚,我都接受,错在我,跟他没关系,是我相关培训学习没到位。”   “跟他没关系?”宋雪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星河敛了敛神色,用眼神警告宋雪适可而止。   “宋组长,这个储存卡你拿着,看看把里面的内容能不能通过食堂的这个大电视播出来,我们在座的所有人一起看看到底拍了什么,内容上是否涉及敏感和机密。好在机器不联网,晚意的路线应该是直接过来食堂的,理论上不存在回去宿舍备份到其他设备的问题,她的行踪麻烦你回去再从监控室核实,最后,不管拍摄内容的性质如何,都请你把它删除,因为,使馆未经允许,禁止擅自拍摄,这是硬性规定。”   沈星河逻辑清晰,链条分析准确,一环一扣的细节都考虑到位了,这么一来,大大方方的,也不藏着掖着,谁还能有话说?   “好嘞,我这就去放出来。”宋治暗道这个年轻领导果然不一般,手腕什么的还是有的,他赶紧把SD卡放进食堂的大电视对应的接口卡槽里。   围观的人纷纷看向大屏幕。   视频里是他们熟悉的使馆,却也不熟悉,因为每天的必经之路竟然被拍得那么好看?看惯了的蓝天白云,绿草红花,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然而通过这样的视频拍出来,竟然意外地给人一种森林仙境的感觉。   色彩、角度、运镜不输一些一流导演的影视大片。   “你也太会拍了吧。”唐礼小声称赞起了叶晚意,并且低调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叶晚意皱着眉,要是平时得到这种夸奖,她会很开心的,但是现在,真的没有心情。   视频播完,宋治小跑着过来说:“沈处,我们都看啦,真没问题。”   “既然宋组长判定视频内容没问题,我就放心了。储存卡先给你,回头记得拿去删掉内容,然后再还给晚意。”   “好的。”   拍摄内容对使馆没有危害性,但是违反规定的行为还是要指出来批评的。   沈星河郑重其事地和宋治说道:“以后发现类似情况,不管是谁,都要像今天一样一视同仁地写进你们的简报里。”   “收到。”   “宋秘书在这个问题上较真,是好事。这件事情,违反规定是事实,我作为从事外交工作多年的人员,熟悉馆内各项制度,理应对我的妻子起到及时提醒的义务,我没有做到,问题在我,这是我的疏忽和大意,为此,我向大家道歉。”沈星河言辞诚恳。   “哎呀,沈处,这就言重了。”   “多大点事儿哦。”   “大家伙吃饭,散了散了吧。”   ……   一看沈星河这么高级别的官,说道歉就道歉,一点儿也不含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觉着不至于。别说这事儿小得跟芝麻似的,就算真犯了些大错,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沈星河这样的人跟国内打个报告就能过去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基层小虾米坐在这里听他亲口道歉?   “我会安排馆内随任家属相关制度和规定的学习培训,这件事,就让宋雪宋秘书来负责,我相信,我的妻子一定可以通过考核,确保以后不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也欢迎大家继续监督我的工作,方方面面,都可以。”   沈星河说完,和大家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吃饭。   一场闹剧,就这样被他完美地收场。   宋雪像是一个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心里的这口气憋着,根本吃不下饭。   “师兄。”她委屈地叫了沈星河一声,经过这一番折腾,她不但没有给叶晚意造成任何影响,反而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当初追随着他过来非洲,是想着可以和他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成想,生活条件的艰苦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现在更是多了一个碍眼的人。   “待会吃完饭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讲。”沈星河阴沉着脸,嘱咐宋雪,随后坐下,准备和叶晚意一起吃饭。   “我不要,有话你就在这里说了吧。”她丧着一张脸,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失态吗?还嫌给部门丢的脸不够?”沈星河压着怒火,厉声问她。   宋雪啪嗒啪嗒,眼泪直掉,她饭也不吃了,听完沈星河的指责直接跑着出了食堂。   沈星河叹了口气。   叶晚意看他蹙着眉,一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他回握她的手:“没事,不是你的问题。”   “你把要注意什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请示后才能做,都告诉我吧,或者你忙没时间的话,我可以自己看培训书。”叶晚意不太相信宋雪,怕她在培训里面使绊子让自己再往坑里跳。   “不用这么紧张,限制是有一些,没那么夸张。”他安抚她道。   饭后,沈星河径直去了办公室,叶晚意则独自回了宿舍区。   没成想,宋雪压根没在办公室等沈星河谈话,而是在他的宿舍区站着,正好堵到了叶晚意。   “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办公室的么?”叶晚意看她哭得狼狈,情绪很不稳定。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师兄处处护着你。”宋雪擦干泪痕,把所有的怨气都往叶晚意身上撒,她冷眼看着这个稍微有些姿色的女人,“你说你,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叶晚意没好气地反问。   “凭什么和师兄结婚,你用的什么办法勾引他的?”宋雪嗤之以鼻,“你一个三流学校毕业的,家境普通,工作普通,你应该是怕他一个人在外面爱上别的女人,才屁颠屁颠从国内跟过来随任的吧。”   “我和他为什么结婚,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请你自重,不要说一些降低你自己身份的话。”叶晚意不想跟她继续交谈下去。   “降低身份?”宋雪冷哼,“和你这种底层爬上来的女人说话已经使我自降身份了。”   “宋雪!”从办公室赶过来的沈星河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他对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你自己给你父亲打电话说明情况吧,非洲司、多尼亚使馆不欢迎你,请你立刻打申请回国。”   “我哪一点比她差,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从在B大开始,我就一直追着你,毕业之后考到外交部,你在非洲司,我也去非洲司,你去多尼亚,好,我也去多尼亚。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宋雪不甘心地问,至于回国,走就走,她本来也受不了这儿的环境。   “你和她比不了,哪里都比不了。”沈星河冷着脸回答道,随后便不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牵着叶晚意的手上了宿舍楼。 第70章 采访   回到房间, 叶晚意小心翼翼地将小型摄像机拆卸好,装回包里,没有储存卡, 摆在外面也是占地方。   “刚才宋雪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沈星河站在她身侧, 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个人默默收着东西,怕她不开心, 禁不住开口解释,“我之前不知道她有这层意思,如果知道,我是不会同意她过来多尼亚的。”   应该没有人在听完那些充满着偏见、傲慢的贬低言论之后, 还能心无波澜若无其事吧。叶晚意不是圣人,心里有些难过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她不想表现出来。她承认,宋雪说的一部分是事实。她的确学历、家境、工作都普通, 可能在大多数人眼里, 都不是沈星河这样天之骄子的良配,和他结婚更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现在,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她叶晚意就是沈星河堂堂正正的合法妻子, 只要在这个位置一天,她都会朝着那个让自己慢慢足以和他相配的方向努力,不仅为他, 也为自己。   “我相信你的人品,其实不用跟我解释的。”叶晚意尽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勉强,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以你受欢迎的程度,要是个个都要跟我报备解释一遍,怕是最后会多得我连名字都记不清呢。”   “……”   “她回去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叶晚意颇有些担心的问,“听你们的口气,她父亲应该不是一般人……”   “再怎么不一般,外交部都有外交部的规矩,这里容不得公子哥,也留不下小公主。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顶多就是被王司批评两句没耐心带新人罢了,愚钝些、娇纵些,都能慢慢教,但是这种除了工作还要夹带私人感情的,我教不了,也忍不了。”沈星河表情疏淡,略带几分惋惜,“有的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最基本做人的道理都没有学会。”   叶晚意莞尔一笑,昔日的“公子哥”如今已经成了教训小公主的大领导了。   “你笑什么。”说着,他低头帮她解开方巾,查看她受伤的地方,“今天淡了些,看来那个舒缓膏还挺好用。来,再涂一点。早上看你还睡得香,就没叫你起来。”   轻薄的方巾被他轻轻一抽,刚才被围得严严实实的脖子忽然觉得凉飕飕的,就在他修长的手指要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叶晚意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铁皮盒,兀自跑到镜子面前:“我自己涂。”   沈星河保持刚才被“抢”的姿势,空着的一只手悬在空中,不明所以:“我帮你涂得不好吗?”   “你涂得我太痒了,不舒服。”说实话,那温热的手指轻轻在脖颈摩挲着的时候,叶晚意控制不住自己,会想入非非,会春心荡漾……   沈星河闻言,嘴角勾起,上前站在她身后,玩味地问她:“是不舒服还是舒服?你最好重新确认下,注意你的措辞。”   “不舒服。”叶晚意嘴硬。   昨晚浅浅吻了一下后,沈星河便让叶晚意先睡觉了,事实上,他是忍得很辛苦的,但是知道她坐了那么久飞机,又受了惊吓,加上怕她刚来这边水土不服,所以舍不得再折腾她,没想到这个没良心的竟然倒打一耙,还怪他涂舒缓膏涂得不舒服?   “你确定不要我帮忙?”沈星河不知道是故意夸大其词吓她还是骗她,“这儿的蚊虫可比国内的毒多了,回头你要是被咬了,成片成片的过敏,后背之类的地方自己够不着,可别求着我帮你涂。”   叶晚意一脸惊恐,但是立马镇定下来:“不是有蚊帐么,而且我防护做得很好,都是穿长袖长裤的。”   “到时候别哭着求我就行了。”沈星河看了看时间,决定先回办公室,再跟她斗嘴胡闹要错过下午上班时间了,“我先走了,你自便。”   “等等。”叶晚意想起了正事,“海关那边怎么说,会道歉吗?”   “问题不大,多尼亚外交部给他们施了压,涉事海关工作人员作开除处理,海关总署那边会发致歉函,确保以后不再发生此类事件。不过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去拜访一下海关的总长先生。他们既然退了步,我们私下也要做好缓和,留有余地,毕竟大家以后还是要打交道的。”   “那……”经过了上午的事情,叶晚意都有些心理阴影了,这儿的禁忌有些多。   “嗯?”   “可以把这次事情做成一则时事新闻来报道吗?由麒麟来报道?”叶晚意小心翼翼地问,随后立马补了一句,“不行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沈星河沉思片刻,点头应允:“可以。使馆这边的出镜工作人员就定唐礼吧,正好让他锻炼锻炼,相关宣传工作你对接他就行,报道的主要方向还是提醒中国公民要坚决抵制这种索要小费的恶性行为,引导他们在海外遇到危险和紧急状况,第一时间拨打领事馆求助电话。”   “好。”叶晚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能拿到报道权,她既意外,又惊喜,“你都不用再走什么申请程序吗?”   沈星河笑:“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决定的,如果各种小事都要打回国去问,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再者说了,这则新闻播出来也不会有太大热度的,第三世界的声音向来微弱,和欧洲、北美、东南亚相比,非洲不是国人喜爱的热门旅游地,多尼亚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又有多少人会关注呢?你要是觉得有新闻价值,想做就去做好了,这点支持我还是可以给你的。”   “这样有正能量的新闻,怎么没人看,你也太悲观了……”叶晚意不认同他的意见,“你这既是对国内媒体水平的不信任,又是对观众价值取向的偏见。宣传工作,不是动动嘴皮子和笔杆子的简单差事,用心去做,也是能得到好回馈的,而且,我觉得驻非使馆的工作同样值得被公众看见和了解。”   沈星河刚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叶晚意竟认真了起来,他微微点头,鼓励她:“那就看你的了,加油。”   ……   说干就干,叶晚意下午就找到了唐礼,他接到沈星河的工作安排之后,对这个采访也很重视,毕竟是代表使馆出境的,这个露脸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身上那股充沛的工作热情和一脸的骄傲自豪感,不禁让叶晚意也受到了情绪的感染。   唐礼先是问叶晚意他要说些什么,叶晚意从安保组那边拿回储存卡,正在用三脚架把机器架好,便回了一句自由发挥。   “大家好,我是中国驻多尼亚使馆随员唐礼,额……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可以站在镜头面前和各位观众交谈,那个……针对这次海关……额……”   平时侃侃而谈的唐礼面对镜头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眼神时不时地往下飘,说话也有点磕磕巴巴。   “等等,等等,这样说不行。”他主动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先把机器关了。”   叶晚意笑道:“没事,开着给你找找镜头感,回头我会剪辑的。”   “我还是先写个逐字稿吧,即兴发挥我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我不像师兄那么厉害,他什么场合都是一副稳如泰山、出口成章的样子,我这……得有稿子,不然结结巴巴的,太丢人了。”   “自我介绍那段可以省略,到时候你出镜的时候,你个人信息的横条会打在下面,类似中国驻多尼亚使馆工作人员——唐礼,这样。”叶晚意提醒他,“把镜头当做一个人,你平时和人怎么说话就怎么对镜头说,这样效果会自然些,待会我就站在机器后面,你也可以看着我说,那样眼神就不会飘忽不定了。”   “好的,谢谢晚意姐。我再练几遍。”   “加油。”   唐礼平时憨憨的,但是进入工作状态之后极其认真,他先是写了逐字稿,然后通读几遍,又修改了几处,他对着墙练了好几遍达到脱稿状态后,示意叶晚意开机器。   录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好,吐词清晰,表情自然,一身西装的他盖住了脸上的稚气,一番话说得,充满了亲和力和安全感。   叶晚意和他一起回看录好的片段,看完之后叶晚意像中午那样,也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不愧是国家挑选出的人才,进步神速呀。”   “嗨,我属于勤奋型,笨鸟就要先飞,就要比别人多练嘛。不像师兄,天赋异禀型,还比常人要努力,你说气人不气人。”   “是挺气人的。”叶晚意笑道。   “那可不,怎么赶也赶不上啊。”   “小胖和贵叔他们在哪,离这里远吗?”叶晚意看时间还早,说道,“我还需要一点他们的镜头,想去采访一下他们,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配合。”   “不远,我叫车和你一起过去吧。”唐礼主动提议。   “不耽误你工作吗?”   “不耽误,我的工作不就是配合你宣传嘛,再说了,昨晚是我送他们到工厂的,熟门熟路。”   “那就麻烦你啦。”   于是乎,唐礼带着叶晚意一起用车出门,司机是安保组的阿涛,他们两人坐在后座,副驾驶放着一把枪,这荷枪实弹的出行方式,让叶晚意既有些新鲜,也有些意外。   “这里……是不是很不安全?”她问唐礼。   “也不是不安全,只是出了白人区,会稍微乱一些,容易遇见拦车抢劫的,虽然咱们是外国使馆牌照,和民用车牌不一样,但是保不齐遇到些没文化的歹徒呢。”唐礼解释道。   “那其他华人华侨出去要怎么保证安全呢?”   “听说是雇当地司机和安保团队。”唐礼也是听其他一直在多尼亚的同事说的,“我们刚来,还在熟悉当地情况。”   “你昨晚回来得挺晚的吧。”   “嗯,师兄嘱咐了,要看看他们的劳工环境怎么样,有没有地方洗热水澡,我都一一确认完才走的。”   正闲聊着,车子驶入一个规模还算比较大的工厂,不过大门紧锁着。按理说,今天不是休息日,不应该不开门呀。   唐礼和叶晚意下车,问看门的保安,保安不是中国人,是当地的。   “请问昨天晚上过来的几十个中国人在哪,麻烦开下门,我们要找一下他们的负责人。”唐礼用法语问。   “中国人?”保安小哥连连摇手,“这里没有中国人。”   “啊?怎么会没有,他们昨晚不是在这住下的吗?”唐礼有点懵,这什么情况。   “没有没有。”小哥还是那句话,甚至还用英语连说了几个no。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叶晚意问唐礼,因为她看那黑人小哥也不像撒谎的样子。   “不可能呀……明明在这住下的,那工头还带我看了他们的洗澡间,然后我才走的。”   “你留他们的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唐礼回答道,“我们一般都是让他们有事打使馆电话,所以就没想着要联系方式。”   “这……”   两人只能打道回府。 第71章 吃了不长肉……   到了使馆门口, 正好看见拎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的宋雪,她戴着墨镜,见到叶晚意和唐礼一句招呼没打, 便坐上了车。   唐礼原以为,同事一场, 道个别说声再见是最基本的, 没成想他挥了挥手,那边却没有一点要搭理的意思, 直接选择视而不见。   他叹了口气,哀怨地说道:“本来人手就不多,这下又走了一个……我的睡觉时间又要往后推迟了。”   “国内会再派人过来吗?”叶晚意问。   “会吧,但是应该没有那么快。”   “如果有一些不是很重要也不涉及保密的工作, 可以交给我的。”叶晚意主动开口,“我听说, 随任的家属也是需要干活的,复印文件, 整理档案, 做做后勤什么的。”   “但是你不是没拿工资么?”唐礼之前经手过她的随任手续,“正常那些拿钱的家属才需要做这些的,而且你本身有自己的事情要干的吧。”   “没关系的,有的话你就交代我就行了, 整天闷在宿舍区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我压根没灵感,也不知道选什么内容做节目。”叶晚意笑着说, “不过我也不是天赋型选手,就怕给你们帮忙不成反添乱。”   “怎么会。”唐礼点点头,一脸感激地看向叶晚意, “你法语那么好,都可以考咱们外交部针对随任家属的内部招聘考试了。不过你帮忙的事情,我还得问一下师兄那边,他同意才行。”   叶晚意无奈点点头,她现在顶着这个外交官夫人的头衔,真的是做什么事,都得征得他的同意。不过谨慎些也好,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和无知给他带来困扰。   “那些工人怎么办?感觉事情有些蹊跷。”叶晚意担心地问,并把在飞机上,那些人的护照就是被工头集中收起来管理的情况告诉唐礼,“我们能不能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他们在哪?”   唐礼想了想,说道:“我们这边暂时没有他们的信息,我需要联系一下多尼亚海关出入境那边,还有就是国内给他们派发签证的多尼亚驻华使馆。”   “似乎有些麻烦。”   “嗯,麻烦是麻烦,但是顺藤摸瓜也能找得到,那么多人,突然不见了,我也觉得怪怪的。”唐礼始终记得参加入职培训的时候,师兄跟他说,我们在外面,就是那些中国人的大家长,他们不分男女老少,在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本能地就会把你当做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所以,我们不能怕麻烦,不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管一些,关心多了不会有事,但是你如果麻痹大意,推诿敷衍,视而不见,那么很可能对身在异乡的那一个个渺小的个体,就是百分之百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甚至是灭顶之灾。   “辛苦你了。”叶晚意不是没有经历过一些办事部门个别工作人员的冷漠和敷衍,那态度,仿佛他们不是人民公仆,而是颐指气使的大老爷,所以遇见唐礼这样真诚热心为他人着想的人,她觉得分外可贵。   “我辛苦啥呀,我一点儿都不辛苦,我做的都是最基础的事儿。”唐礼说到辛苦,秒变沈星河的迷弟,立马切换成两眼冒星星的崇拜模式,“师兄才辛苦。多尼亚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军方、部落、政府、还有反政府的民间武装,虽然整体对华相对友好,不是敌对关系,但是各方势力我们都要去结交打交道,他不可能像我们这样整天坐办公室的。有太多的场合需要他去出席了,当地的媒体记者、法律人士、企业家……我们需要结交一些这样的朋友,同时,还有华人华侨协会、商会、中资企业,基建的一些大项目有时候也没那么容易拿下来,都要有人去牵头洽谈才能促成。”   叶晚意从前对这个职业无从了解,但是今天光是听唐礼说,就能想见其中的复杂程度和压力之大,也难怪,沈星河过来竟然开始抽烟了……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是不抽烟,只是结婚后在她面前,从来不碰而已。   唐礼凑着叶晚意的耳朵,用手捂着悄悄说:“更别说,这其中还有人捣乱了,不是所有人都乐于看见中国和多尼亚在各方面的合作越来越密切的,比如某地区派他们所谓的“外交人员”过来走动,想利用钞票买来和多尼亚的“建交”关系来恶心我们,就算不成,被有心媒体借题发挥,趁机造势,也会让我们面子上难看,还有就是在一些国际敏感问题的投票上,虽然多尼亚这一票无足轻重,但是如果在这一票上出了问题,统计回去,就是我们驻多尼亚使馆工作人员的失职,这是我们身为外交人员,自己无法容忍和接受的。”   叶晚意凝着神,默然听着。   “我都是有机会就跟在后面看着学着。”唐礼耸耸肩,摊手,“大场子肯定还是师兄才能镇得住的。我呢,师兄说还需要多历练,要知道,我轮岗的时候,没少被国内同胞骂……”   “骂?”叶晚意不解,“为什么要骂你?”   说着,两人正好走到对外公开的办事大厅和窗口那儿。只听见一个尖锐的中年女声在那儿大喊大叫,还有个大爷在一旁附和。   “你们大使馆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我们被欺负了你们也不管,就会往外推!我语言不通怎么去找警察?”   “就是,别忘了你们的工资可是我们交税发的,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群众的?信不信我们投诉你们!”   ……   唐礼扶了扶额,告诉叶晚意:“这种就是最容易被骂的时候之一。”   他上前让坐在窗口被骂的同事先去忙其他事情,示意这边的情况他来处理。   “大爷大妈,怎么啦?您二位先坐下来喝杯水。”   叶晚意在一旁,闻言立马就去饮水机那边用两个一次性纸杯接了水过来递给这对中老年夫妻。   唐礼嘴角一弯,用眼神跟叶晚意说了声谢谢。   老俩口刚才那一通说,早就口干舌燥了。这下有了温水喝,情绪稍微缓和了些,但是看唐礼好像比刚才的接待人员要上道一些,于是喝完水润完喉咙,又把冗长的故事和唐礼讲了一遍。   半个小时,差不多把他们从国内出发到这里一路上的见闻和感受都讲了……   叶晚意听完,概括总结起来很简单:老俩口跟团出来玩,和旅游团走丢了,落单之后遇上抢劫,钱包证件什么的全没了,手机倒是还在,但是他们记不住导游号码,也没存在通讯簿里。路上遇到了个好心的同胞,帮他们叫了个车来使馆,不然还在街上抓瞎乱走呢。   “这是什么破地儿,景色倒是挺美的,但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抢劫,太不安全了吧!”大爷拍桌子,“咱现在中国强大了,他们还敢抢我们,简直是不把我们国家放在眼里,要我说,这事儿你们必须严肃处理,这贼必须抓到。”   “还不是你,听那旅游团的销售瞎吹,说什么非洲是没被破坏的最后一块净土,这里多美多好看,要我说,就不该来这儿旅游!”大妈忽然调转攻势,把火气撒向了大爷。   “二位消消火,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互相怪也没用啊。”唐礼劝道。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啊?刚才那人让我们去找警察局。我就不懂了,你们是负责什么的?有事都去找警察,还要使馆干嘛?合着电影上演的都是假的?”大妈一说,情绪又上来了。   “是这样的,您二位焦急的心情我们是能理解的,但是这个被抢劫的情况,我们是真没办法……”唐礼表情有些委屈,“我们是使馆,在人家地盘上,得尊重人家的法律法规,我们没有执法权,就是我们自己东西丢了被偷了被抢了,也得去找当地警察报案。”   大妈皱眉,听这话虽然不满意,但是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相关的证件您这边填表,我们可以按照流程给你们补办临时身份证明,至于怎么找旅游团会和……你们来这儿几天了?记得住什么酒店吗?或者有没有酒店物品带在身边?”唐礼问。   大爷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次性牙刷:“这个是酒店多给的,我放在包里的。”   唐礼看着牙刷盒上的logo,笑道:“那就好办了。”   “就是说我们的东西找不回来了?”大妈问。   “也不能说找不回来,只能说报完案之后,有一个进度……”唐礼说的委婉,“属于我们职权范围内的事情,肯定会帮您办,但是超出这个范围,我们只能起问询和催促的作用。”   “……”大爷咂咂嘴,不是很满意。   “那总得有人陪着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俩不懂外语。”   唐礼环顾了下四周,看大家在各自的岗位,都各有各的事情和安排。按理说,这种情况,使馆打一个电话给警察局,把情况说一下,他们过去就算语言不通,用肢体语言也能搞定,报完案,警方也会将他们送到指定酒店。   如果每个打领事保护热线或者上门来求助的人,他们都事无巨细地这样一个帮法,就是再添几倍多的人手,也忙不过来。   事情分轻重缓急,使馆更多的还是关注那些严重威胁到中国公民人身及财产安全和其他一些十分紧急的情况。   “我陪他们去吧。”叶晚意自告奋勇,主动请缨。   “我也一起去吧,走。”唐礼不放心,看了看时间,心想他那些活晚上回来熬夜也能干。   ……   这一下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叶晚意和唐礼再回使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两人忙得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食堂师傅肯定下班了,我回去吃泡面了,你呢?”唐礼说道,“你要不要来一桶,我囤了不同口味的,好多箱,要不你也吃这个对付对付?”   好多箱……   “你是不是总吃泡面?”叶晚意问。   “也不是总……”唐礼如实回答,“就是这泡面吧,又快又方便。”   “是又快又方便,但是没什么营养,总吃肯定不行。”叶晚意皱了皱眉,还不忘提醒他,“虽然你已经过了长个子的年龄,但是出门在外的,营养跟不上,免疫力下降,很容易生病的。”   唐礼挠挠头:“你怎么跟师兄说一样的话啊……”   “小厨房的钥匙你有吧?”叶晚意问,“我去看看里面有什么,随便做一点。”   “啊?那怎么好意思……还要你给我做东西吃……不了不了。”唐礼连连摇手,他还是去吃泡面比较自在,怎么说这也是大使夫人、处长夫人……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叶晚意说。   唐礼扭扭捏捏的,在原地犹豫,没想到沈星河突然出现,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背。   “走吧,我也没吃晚饭呢。”沈星河伸出手掌,上门放的正是小厨房的钥匙。   “师兄你怎么也没吃?”唐礼一脸惊讶,“你今天原定的行程又被那些喜欢迟到的人延误了吗?”   “嗯,结束得晚了些。听说你们俩今天做好事了?我看有窗口的同事在群里说你们帮她解了围?”   “嗨,举手之劳嘛。”唐礼被夸得,脸上笑容掩都掩不住。   “我是属于顺便长长见识,学习下在这儿的生存技能。”叶晚意自然也十分谦虚。   “怎么说也是给使馆树立了正面形象,那晚上就换我做东西给你们吃吧。”   “啊?”唐礼这下更受宠若惊了,“那我吃了会不长肉的。”   “为什么会不长肉?”沈星河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叶晚意知道,这是说吃他做的饭,折煞人的意思,她家乡话也总用这种表达。   不过她并不急着解释,相反,她说笑道:“大概是说你做的难吃不消化吧。”   “嗯?”沈星河佯装生气,“你确定?”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唐礼拼命解释。   ……   沈星河、叶晚意、唐礼三人并肩走着,虽然肚子都空空的很饿,但是心里却都是被填得满满的。 第72章 我害怕。……   唐礼其实一开始还挺怕沈星河的, 觉得他有时候不说话表情严肃独自思考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股冷气,让人不敢接近,后来慢慢接触下来, 才发现他本人真的很好,私下里一点架子没有, 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师弟, 毫无保留地在教一些东西。当然了,严厉是严厉些, 对下属也是高标准高要求,如果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大概率他也不可能把宋雪骂走了,毕竟传闻……宋雪有一个不一般的父亲。   发言的时候温文儒雅, 他光是站着,芝兰玉树的姿态却又能让人感觉到亲近随和, 然而在一些场合,需要强硬磋商表态的时候, 他也是横眉冷对, 毫不含糊,话语铿锵有力。他是怎么做到在什么场合散发什么气质的,这一点让唐礼佩服不已。   不过,这会儿看着他围着围裙一边忙碌着, 一边低头和打下手帮忙的叶晚意说笑的时候,唐礼似乎才明白,也许最真诚最自然最放松状态的师兄, 只有在某些人在身边的时候才会出现,此刻,他的笑容纯粹又甜蜜, 开怀又肆意,没有紧绷着神经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将要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是否无可指摘,也没有时刻注意自己的仪表仪态,礼节性微笑戒备应付着各种不怀好意的唇枪舌剑,生怕哪一个细节引发外交争议。   在叶晚意来了之后,唐礼还发现,师兄的笑容比之前多了!   一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面汤淡淡的,也没放味精,但是味道好像的确比重盐重辣的泡面好一些……面条软乎乎,不像开水泡的方便面那么硬,新鲜的西红柿用油煸炒出了红油和番茄汁,嫩绿的小葱也透着香气,刚出锅的热气熏得唐礼眼睛都有些湿了。   记得那时候上大学,远在家乡务农的父母过来学校宿舍看他,看到囤在柜子里的泡面,也是像叶晚意那样数落他,然后会说,这东西又贵又没营养,还不如在家里自己煮面条再给你窝一个鸡蛋好咧。   “有这么难吃么?”沈星河看他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先是打趣,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想家了?”   不管顶着什么样的身份和头衔,干着怎样一份被其他人羡慕的、看似光鲜亮丽的工作,唐礼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大男孩。这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之前甚至没有坐过国际航班。   唐礼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我……我只是在想……”他咽下嘴里这口面条,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对象啊……”   沈星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和叶晚意一起笑了起来。   “你看看,你过来多尼亚,还刺激到他了。”沈星河摊手,朝叶晚意说道,似在怪她,“他之前可从来没说过要找对象的话。”   这可难倒了叶晚意,对象这事儿……她可真的帮不上忙。   “哪有,我之前就说过,你让我自己解决来着的。”唐礼还委屈上了。   沈星河一脸无奈:“这事儿总不能我帮你解决吧。要不我帮你去翻译司征个婚?”   “别别别……”唐礼难为情起来,他摸不准沈星河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但是帮下属征婚这事儿,保不齐他这师兄还真的能干得出来。   ……   总之,一顿晚饭,唐礼吃得又哭又笑。   叶晚意和沈星河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半。沈星河还有一些文件要看,所以叶晚意先去了卫生间洗澡。   “啊!!!”一声尖叫从浴室传来。   叶晚意惊恐的叫声,吓得沈星河立马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叶晚意浑身湿透,头上沾满了洗发水的泡沫还没有冲洗,她用大毛巾紧紧裹着自己,整个人缩在角落,恐怕只有一个脚尖着地,用手指着对角线方向。   沈星河顺着那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个体积不算小、长相不太友善的昆虫。   这在非洲很常见,就算使馆建得再好,设施再完备,也不能完全杜绝这种生物的出现,环境干净整洁的地方,虫子会少一些,但是湿度温度气候是一样的,而且,虫子不认门也不识字,并不知道使馆重地,闲“虫”免进。   怕虫子,是叶晚意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上学那会儿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冰山美人,在看到蠕动性或者多毛的、面目可憎的虫子之后,便会立马人设崩盘,吓得花容失色是轻的,上课的时候她能跳到桌子上不敢下地。   “有虫子……”叶晚意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像沈星河发出求救信号,“你把它弄走好不好……”   沈星河去客厅,找了几张比较厚,有点硬度的废纸,回浴室三下五除二灭掉了这只可怜的生物。   “不要扔在家里……求你扔出去。”叶晚意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多,但是如果扔在室内的垃圾桶,她真的会抓狂,因为有些虫死得不干净,会重新爬出来,更严重的,虫卵留下来……她都不敢往下想,现在她浑身汗毛竖着,整个头皮都是发麻的。   这虫子真的太大了……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好。”沈星河照做,准备下楼把手上的东西扔到外面,并且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尸体和现场清理干净。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见浴室的水声。他过去一看,叶晚意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不冷吗?”沈星河皱眉,“你这样会受凉冻着的。”   浑身湿透了,热水还不开着冲身子。   他替她打开花洒,一摸她的手臂,果然凉得很,并且她整个人还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得。   “为什么家里会有虫子啊……”她哀怨地问道,“会不会还有啊?”   “没有了,你先洗澡。”   “嗯。”叶晚意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然而刚准备把裹在身上的浴巾解开,她又看见地下一个黑影。   “啊!!!虫子!!!”她大喊,整个人跳起来,抱住沈星河,确切地说,她脚离地了,是挂在他身上的。   沈星河稳住她的身子,低头看了一眼,缓缓开口:“是梳子的影子……不是虫。”   叶晚意睁开眼,又细看了下,才发现是自己眼瘸看错了,她讪讪地从他身上下来。   “这么大了,还怕成这样。”沈星河笑她,“和当年一个样。”   “这……虫子太恐怖了,是我没见过的物种,一时之间,没有心理准备……”叶晚意撇了撇嘴,给自己辩解,“你去忙吧,我很快洗完。”   “不怕了?”沈星河站在原地没动,眉毛一挑,表情玩味地看她,似乎已经看出来她在强装镇定。   “不怕了。”叶晚意定了定神,疯狂给自己心理暗示,“现在有心理准备了,不怕了。而且,不会那么倒霉,一晚上出现几个的。”   “那我走了?”沈星河再次询问。   “你走吧。”   沈星河点点头,正欲抬腿走人,哪知道他忽然抬手往叶晚意身后一指:“你后面好像有一只。”   “啊!!!”叶晚意愣了一秒,都没敢回头看,便立马又跳起来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沈星河。   “你不是说不怕了么?”男人的声音从头顶幽幽地传来,似乎还带了几分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叶晚意回头看了看,墙面的白色瓷砖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哪来的什么鬼虫子。   “沈!星!河!”她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   沈星河收到她连名带姓的警告,举起手,作投降状,还不忘给自己找理由:“我这是帮你做一下脱敏实验,你不是说你不怕的么,我要是走了,你抱谁呢。”   “……”   “你继续洗澡吧,我就在这里。”   “你看着我,我怎么洗嘛。”叶晚意皱眉。   “我又不是没看过……”沈星河搞不懂她的脑回路,问道,“难道要我帮你洗?”   “……”   “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一起,省得我还要等那么久。”   “喂!”   叶晚意今天本来挺好的心情忽然被这虫子风波弄得down到极点,闭着眼睛沈星河帮她冲头上泡沫的时候,她依旧不忘提醒他,声音极小且听起来楚楚可怜:你帮我看着点,有没有虫子……有的话要跟我说……   沈星河:好好好。   叶晚意:有虫子吗?   沈星河:没有。   沈星河只能不停回答她,问一遍,答一遍。   今天算是破了两个人一起洗澡的最快时间记录,也是最省水的,平时都是费水。   叶晚意洗完,头发都没吹,穿上睡裙一溜烟就跑进了蚊帐里,她把被子严严实实地从头捂到脚,除了一张小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   “叶晚意,你干脆把脸再捂上。”沈星河颇为无奈地看着裹成木乃伊的她。   “那……那你帮我把丝巾拿过来,我把脸盖上。”她甚至在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沈星河开口,“那样我夜里醒来可能会被你吓死。”   他都这么说了,叶晚意只好作罢。   然而被子盖着似乎也不管用,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叶晚意只要眼睛一闭上,脑海里便能浮现刚才那个虫子的样子,然后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说,被子捂得太紧,她又觉得无比闷热,且总感觉痒痒的,好像有东西在身上爬似的,但是手一摸,又什么都没有。   煎熬了半天,睡意全无,还弄得自己心里烦躁无比。   她翻来覆去,旁边的人自然也睡不着。   “要不你去别的房间睡吧……”叶晚意怕自己一直这样,吵得沈星河休息不了。   “蚊帐只有一个,你让我去别的房间喂蚊子嘛。”沈星河幽幽地说,“你这一招是不是对我太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不是说了,非洲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这才是刚刚开始,你想完全适应这里,还需要克服许多。”沈星河叹了口气,这也是他之前从来没向她提过随任要求的原因,一是怕这里的物理环境她适应不了,二是人文环境和国内也同样相差巨大,在使馆内,他还能护着她,出去会遇见什么事,他预估不了,也不敢多想,第三,就是他不想让她为自己牺牲掉自己原本的生活、包括朋友、家人、事业……也许当下这个阶段,她愿意为了他在这里,牺牲自我全身心地围着他转,但是他很害怕她以后有一天会后悔,他不敢承受,她抱怨他的时刻,因为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他做不到让时间倒流。   叶晚意不说话,背过身子不理他。   “怎么?还不高兴了?”他勾住她的腰,往自己这里一带,让她重新靠着自己。   “我会克服的,只是需要时间。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她咬着嘴唇说道,只是怕虫子这种事,真的不是努力就能立马改变的事情。   “我又没有怪你。”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娇弱一些又怎么了,谁规定你一定要像鲁智深那样的。”   “鲁智深什么鬼……”叶晚意小声嘀咕,“娇弱的不是被你骂回国了嘛。”   沈星河意识到她说的是宋雪,失笑道:“她不是因为娇弱才回的国。而且,她是她,你是你。”   “什么叫她是她,我是我。”叶晚意转身,对上他的一双黑眸,忽然很期待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个从来没问出口的问题。   “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继续追问。   “哪里都不一样。”他认真回,“你是我老婆,她显然不是。”   叶晚意贴近他,两人鼻尖相碰,能清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她其实想问,除了老婆这个身份,有没有其他不一样……或者,这个老婆可以是别人吗?是不是只能是叶晚意,且永远只能是叶晚意……   沈星河,你爱我吗?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会是比现在对老婆更好的那种爱吗?   然而,这句话叶晚意终究是没敢问出口,她怕这个问题问出来,得不到对方的回答,或者说,答案不是她想听的,那样,他们的关系会变得尴尬。   细细密密的吻,在多尼亚,这是叶晚意第二次主动吻他,比起上次的蜻蜓点水、薄如蝉翼,这一次更为热烈。   “我害怕。”她覆在他耳边说。   “我知道。不要想着恶心的虫子了。”沈星河温柔地回吻她,每一个角落,日日夜夜的思念和难以克制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释放,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你想一想我。不要想其他的,就不会害怕了。”他说。   “嗯……”   ……   缱绻迷离间,有一滴泪悄无声息地缓缓从叶晚意眸中流出。   她想说,比起虫子这些,她更害怕的是……先陷进去的自己,管理不好自己的心,让这段为了稳定的婚姻失了衡,怎么办。   ……   第二天一早,叶晚意醒来的时候,沈星河已不再身边。   他又留了一张纸条。   【今天我会请保洁阿姨再好好做一次宿舍区的大扫除,柜子里和边边角角都可以放上无毒的驱蚊芳香剂,门缝处和窗户的缝隙晚些时候我再从后勤处拿密封条回来弄严实一些。】   叶晚意深吸一口气,将纸条放好,元气满满地起床。   她吃完早饭,按照和许淮远的约定时间,参加了《远方的你》例行复盘会,第一季的收视率节节升高,与此同时,也在提醒着她,第二季的内容构想要加快进度了,公司里的同事在得知她主动请缨,孤身一人去了非洲之后,负责其他版块的人都一改之前的敷衍态度,十分尽心地推进他们所负责的内容进度。   “你一个人在那边安顿下来,可以试着联系下麒麟在多尼亚的同事,碰个面,聊一聊,有老人带着你,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瞎摸索好。”许淮远如是嘱咐道。   “好的。”叶晚意点头,“那批过来打工的民工可以是一个切入点,出国的人群,不是只有行业精英,高知艺术家,除去那些非富即贵、出人头地的人,我觉得关注这些为了谋生,敢于漂洋过海来打工的人,同样值得大家的关注,他们背后的故事,支撑他们在这里的信念等等,都可以挖掘。”   许淮远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何止是那些民工呢,还有援非的医生、专家、维和军人……非洲的故事,又怎么是一期节目能讲得完的呢。”   叶晚意还是第一次看许淮远用这么怅惘又悲悯的神情说话,他平时都是很理性地从各个角度对他们提出的想法进行专业性的点评,或许会有对立意的深刻探讨,但是绝不会这么感性。   “不过那些民工失踪了……我正在和使馆的工作人员一起跟进这件事。”叶晚意说。   “嗯,注意自身安全,有问题及时跟我沟通。《远方的你》第一季顺利播完,麒麟会有庆功宴,到时候希望你带着第二季的方案,回来参加。”   叶晚意笑笑:“庆功宴不庆功宴的,参不参加我都无所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想拍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做一些我喜欢的内容,有人喜欢更好,如果没有人想看,我自己一个人挺开心的。”   许淮远闻言,似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他自嘲道:“谁不是呢,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个麒麟总编有什么劲,还不如从前自在,一个背包,一台机器,就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地跑。”   叶晚意不知道说些什么,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吧,一个阶段跟一个阶段的追求不同,有多少人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没钱的时候想挣钱,挣了钱想要更多钱,可是当你不缺钱的时候,你又会问自己,什么是意义和价值。然而,意义和价值真的是只有实现财富自由之后才能去追求的吗?未必。   “好了,会就开到这吧。”许淮远关了视频,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要去思考思考人生了。”   中午的时候,叶晚意在食堂吃饭,唐礼火急火燎地过来找她,说是有小胖和贵叔他们的消息了。   “我去了一趟海关拿到了这批人的个人信息,又去了多尼亚当地最大的通讯运营商,查到了金项链工头的电话,小胖和贵叔他们应该电话一到这里就不能用了,且他们没办卡。”唐礼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给工头打电话了,他说之前带我去的地方是宿舍,正常那些工人都在工地现场工作。”   “那他们睡觉休息在哪?”   “工头说晚上回那个地方休息。”唐礼答。   叶晚意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唐礼看她表情,响指一打:“看吧,咱俩想一块去了,你也怀疑对不对?我觉得工头在骗我。”   叶晚意点点头。   “所以我问了工头,工人们正常几点下班回宿舍。”   “几点?”   “他说六点。”   “这么早?”叶晚意看那工头一副奸商的样子,就不可能这么早让工人们下班。   “我们今晚再杀过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好!”   到了时间,唐礼和叶晚意叫上阿涛,坐着他驾驶的车,带着枪,全副武装去了那个工厂查看。   果不其然,和他们预料得一样,工厂依旧大门紧闭,里面黑乎乎的,哪里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喂,工头,我是大使馆的唐礼,我现在和同事就在你们宿舍门口呢,怎么里面没人呀?”唐礼给金项链工头打电话。   “额……今天加会班。”工头解释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需要找那天被扣下来的民工做个简单的采访。”   “额……采访啊,约个时间我带他们其中一个代表去找你们呗,不用麻烦你们亲自过来一趟。这么晚了,你们也别在那儿等了,今天是个急活儿,大家说不准得通宵呢。”   “你们工地在哪啊?”   “我们工地远着呢。”工头不停绕弯子,就是不肯告诉他们具体地点。   唐礼没办法,只能先应承下来,约个时间。   “那就明天早上九点。你带人过来,咱们使馆见。”   “好嘞,明儿见。” 第73章 你归我,可以吗……   晚上的时候, 叶晚意和沈星河说到这个蹊跷的事儿,他的意见也是如此,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等明早,那个工头带人过来, 再当面搞清楚。   趁着白天他们不在的时候, 保洁阿姨把宿舍的各个房间都彻底打扫了一遍,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叶晚意用手指摸了摸,一尘不染也就这个程度了。   “保洁阿姨会不会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叶晚意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自己打扫就行,不需要麻烦他们在正常工作安排之外再过来。”   “我难得开口叫她们帮忙一次, 她们应该不会介意的。”沈星河脱下西装,顺手悬挂在衣架上, 敞开衬衣领口,往沙发上一躺, 他轻轻揉着太阳穴, 闭目养神,脑海里回顾着白天一整天的工作,不忘慵懒调侃道,“从前只当这里是个睡觉的地方, 你一过来,倒是有点家的感觉了。”   叶晚意拿挂烫机,帮他熨西装, 笑道:“不愧是外交官,真会说话。我不过就是弄了几盆花放在窗台上,这就家的感觉了?对了, 就这个能不能摘花,我可是特别问过安保组宋组长,他说不违规符合规定我才弄的。”   “你倒是学得挺快,知道勤汇报请指示了。”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叶晚意觉得这些颜色各异的花挺赏心悦目的,放在屋里让人看着心情会变好,之前在北京气候不适合,花儿难养活,加上整天上班忙得要命,倒是没那个时间捣鼓这些。   熨的时候,叶晚意小心翼翼地将他西装左边领子上的徽章取下来,这是一个双旗徽章,一面是五星红旗,一面是党旗,合金材质,制作精巧。   她捧在手里看了很久,这种东西对她有天然的吸引力,从小时候的卡片、邮票、香烟盒,到大学时候的徽章、出去旅游买的纪念冰箱贴,她喜欢收集这些。   “怎么?”沈星河许久听不到挂烫机工作的声音,一睁开眼,就看见她盯着他的徽章看。   “这个是不是你们外交部发的?”她问。   “当然。外面买不到这个,有严格的尺寸和佩戴场合要求。”   叶晚意叹了口气,就算能买到一模一样的“义乌”货,和组织发的,终究是意义不同的。她拿着徽章去镜子前面,摆在自己胸前的位置,比划了几下。   沈星河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她身后,将她的手从右边挪到左边。   “徽章一般佩戴在左边。”沈星河柔声提醒道,“还有,女士通常胸针戴得多一些。”   叶晚意刚才没想到这一茬,就随便这么摆弄着,她猜测道:“是因为中国古代一直以左为尊才戴在左边的吗?”   沈星河闻言轻轻皱眉,随后舒展,他把叶晚意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边胸口位置:“不能说你那个观点错,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即徽章佩戴在左边,是因为那里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意味着你很珍重。”   叶晚意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恍然大悟。   “穿衬衣、西装,或是中山装、夹克衫等等,不同衣服,具体位置都会略有区别,但是无论男女,都是戴在左边。”沈星河缓缓说道,“你可以搜一搜外交礼仪的课程,里面穿着那一节会讲得很详细,除此以外,握手、微笑、就坐等等,都有要求,两国交往的时候,作为外交人员,哪怕是佩戴的领带颜色不同,都会传递、释放着不同的讯号,我们不仅要掌握这些,还需要知晓其他国家、地区、民族乃至宗教的一些基本禁忌和风俗。毕竟,外交无小事,我们是代表国家形象出现和发声的。”   “就算学了那些课程,我也用不到的。”叶晚意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道。   “还是会用到的。”沈星河纠正她,“早点学了免得到时候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总是不太好的。”   “用得到?”   “做到一定级别之后,有些场合,最好是携夫人一起出席的,比如一些非正式的会晤晚宴,私人宴请等等。”沈星河笑道,眉毛一扬,“你说用不到,是不是对我太没信心了?我难道就一个处长止步于此了?”   “那得是什么级别……”叶晚意有些不敢想象,不过她立马放弃了刚才摆烂的心态,虽然不一定用得到,但是多学点东西,肯定没坏处的。   “那时候会有专门的部门负责你的穿着的。不过礼仪,肯定要学一些的。”沈星河忽然想起白天收到那封华人华侨商会的拜会邀请函,说道,“其实现在就有些场合我如果带着你去,效果会更好些,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罢了。”   “什么场合?”她问。   “你得先回答愿不愿意。”他说。   叶晚意想了想,郑重回答:“愿意。不过……要等我把礼仪课程学完,我不想出丑,更不能丢脸。”   沈星河被她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他取笑她:“你怎么偶像包袱这么重。”   叶晚意瞪他:“这不叫偶像包袱,这叫上进心和自尊心。再说我,我不去了。”   “好好好,不说了。”   “所以是什么场合?”   “很多场合。”   “……”叶晚意又问,“那什么时候开始?”   “后天就有一场,华人华侨商会的拜会宴请。”沈星河看叶晚意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他安抚她,“我上任不久,他们想见个面认识一下很正常,就简单吃顿饭,不用想太多。”   “这样啊……”叶晚意点头。   沈星河看她站在那儿,握着徽章,迟迟不松手,笑着问:“这么喜欢这个?”   “有一点喜欢,可是这是你的。”叶晚意撇了撇嘴唇,低垂着眼眉,“我也不能戴。”   他走到衣柜那边,拉开抽屉:“这里还有很多别的。”   叶晚意走过去一看,眼睛顿时跟放了光一样,一抽屉,摆放着各式各样,还有不同形状的徽章,她露出羡慕无比的眼神,拿起一个又一个别致的徽章,仔细端详。   “那是中国和S国建交20周年的纪念徽章。”   “那是冬奥会的纪念徽章,限量版。”   “那是K国发的友好徽章,总共只有3枚,我拿了其中一个。”   ……   沈星河如数家珍地给叶晚意一一介绍。   “党旗和国旗的两面旗徽章平时戴得最多,倒是不只有一个。”沈星河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连黑色小盒子一起递给叶晚意,“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送你收藏吧。”   “这是可以给我的吗?”叶晚意双手接过,如获珍宝,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你不是党员,只是不能戴,没说不能收藏嘛。”   叶晚意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拿着小盒子在镜子面前开心得不行,就差心里美得要原地转圈了。   “至于吗?”沈星河看她这么开心,嘴角也勾起了弯弯的弧度,一双眸子盯着她,根本舍不得离开。   “至于。”   他笑道:“制作成本几块钱,就能把你哄这么高兴,看来下次不用考虑那些贵的礼物了,当初送你钻戒也没见你多开心。”   叶晚意傻笑,听他这颇有些郁闷的口气,直接上去抱住他,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吻。   “收钻戒也开心啊,那么多钱呢。”   沈星河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和温度,他抬眼看她,目光灼灼:“最近你主动得过分啊,小财迷。”   “不可以吗?”叶晚意仰起头,用手托住他的下巴,眼神勾人,撩拨意味明显,“你不喜欢?还有,为什么我的方巾会出现在你的衣柜里?你不是说放在你外婆那里了?”   沈星河不知道她从哪里翻出的这条浅米色方巾。这是校庆那天晚饭,他替她挡了一大碗热汤,她拿来浸冷水帮他敷后背降温的,后来他鬼使神差地不想还给她。   一念之差,后来又放在行李箱里带来了多尼亚。   “这是哪来的?”沈星河故意装不知道,反问。   “不是我在问你么?”叶晚意拿方巾勾住沈星河的脖子,渐渐和他贴近。   “不是赔了你一条么。”沈星河偏头,单手将她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方巾拿开,用手指挑着,在空中把玩。   “你的意思是赔完了,手上这条就归你了?”   “不然呢?”沈星河欺身将她抵在全身镜上,两个手臂箍着她,“哪有两条都归你的道理?算盘倒是打得精。”   叶晚意白净雪白的肌肤,脸颊像是浮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她羽毛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嘴唇似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她不回答,就这么直勾勾看着说话的沈星河。   他终究是敌不过这样热烈、诚挚又富有温度的柔情和目光。其实就是一条方巾而已,他知道她意不在此。   “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归你。”   何止这一条方巾,何止这一枚徽章……   他轻轻将她打横抱起。   “只要你归我,可以吗?”他柔声问。   ……   缱绻,不知滋味。   叶晚意满眼只有他,白色的纱帘和帷幔像是纯洁的云朵一般,随她的心情一起飘摇起舞。 第74章 不要总是让我说第……   第二天早上九点, 叶晚意和唐礼如约在使馆门口等着金项链工头带人过来。九点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工头腋下夹着一个黑包,脖子里还是那条闪闪发光的链子, 带了个面生的男子,姗姗来迟出现在使馆。   不是小胖, 也不是贵叔, 可能是那天的几十个民工之一,叶晚意也不能完全肯定。   “唐大使, 你好你好。”工头叼着烟,见到唐礼,客气地要和他握手。   唐礼被这称呼雷到了,他干咳两声, 礼貌说道:“叫我唐礼就好,还有, 这里不能抽烟哈。”   “行吧。”工头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用脚尖把火撵灭, 然后一抬头, 才看清旁边叶晚意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工头记得她,那天在机场就有她煽风点火的份。   “我是记者,需要采访。”叶晚意看了一眼那个面生的男人,转而问工头, “小胖和贵叔他们在哪,怎么没过来?”   “他们啊,干活呢, 出来半天不得扣钱嘛。”说着,工头把旁边的男人往前一推,“喏, 你们不是要采访嘛,需要怎么说,说什么,让他来。”   “一上午三小时够了吧。”他看了看表。   叶晚意点点头:“嗯。”   选了一处后面有国旗的地方,叶晚意支开三脚架,架好机器。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边调试设备,一边和这个男人闲聊,“家是哪儿的?”   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骨瘦如柴,皮肤黑黑的,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回答叶晚意问题的时候,总是要转头去看金项链工头的脸色,似乎那边不点头,他就不敢说话似的。   “我叫阿才,广西的。”   “你应该和小胖、贵叔是一个地方的人吧。”叶晚意又问,“他们人呢。”   阿才看了一眼工头,老实回答:“在工地。”   “工地在哪?”   “不……不知道。”阿才被瞪了一眼,改口道,“我不认路,不知道。”   叶晚意眉头皱着紧紧的。   金项链工头有点不高兴了:“我说你这是警察查户口还是记者采访问问题啊?”   唐礼也察觉不对劲,对着工头说:“今天工人回不回宿舍?我们得见他们一面才放心。”   “什么叫放心?我们还能害了他们不成。”   “那老见不着他们人算怎么回事?”   “人不是给你们带来了吗?”工头指着阿才,“难道你还要我把他们五十个人全领过来?不是我说,你们大使馆现在工作这么闲的吗?没其他事干了?老盯着我们打工的干嘛啊。”   “就是你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才更让人怀疑。”叶晚意沉着脸,“在飞机上,你收走他们的护照,现在躲躲闪闪,我们去了两次宿舍都没见到他们人,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完全就是在非法用工。”   工头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他指着叶晚意的鼻子:“我这是看在大使馆的面子才来的,你们说要配合采访,好,我们来了,现在是要干嘛?你有证据吗就说我非法用工?老子还不伺候了,你采访鬼去吧。阿才,我们走!”   “不准走!”叶晚意拦着他,厉声道,“今天必须在这儿把事情交代清楚。”   “你算老几啊,就让我交代,我是拿着合法签证、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又不是罪犯,凭什么跟你交代?”说完,金项链工头就要推开叶晚意。   唐礼眼疾手快,上去抓住他的手,才没让叶晚意被他推到:“说话就好好说,动手算怎么回事!”   “怎么?还不让人走了?怕是你们大使馆还没这个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   阿才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只能跟着工头一起往外走。   “李致富。”沈星河从办公室赶过来,冷冷叫工头的名字,“使馆是没有限制你人身自由的权力,但是,我们有资格过问每一个中国公民的情况,你最好配合。”   工头没见过沈星河,一直以来,接触的都是唐礼,那天倒是还有个长得高高瘦瘦挺好看的姑娘,只不过今天没看见。   他看说话这人气势凌厉,虽然挺年轻的,但是这不怒自威的样子,估计级别要更高一些。   “我不是配合了么,阿才我也带过来了,你们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问一堆。”工头吐槽道。   “什么叫该问,什么叫不该问。”沈星河冷着脸,反问他,声音不大,其中份量,不言自明。   工头不说话,场面一时之间僵着。唐礼和叶晚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人要是死活不说,总不能把他抓起来,他果真要走,他们是不能拦着的。   “李致富,今年45岁,2012年第一次入境多尼亚,因为签证问题被抓进移民局两次,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走运作,拿到了合法留在多尼亚的手续。从事劳务派遣工作,公司嘛,规模不大,靠从国内拉人过来打工赚人头费和管理费。”沈星河轻飘飘就揭了他的老底。   唐礼惊了,心想师兄是怎么查到这些的,他找了半天人,不过也只是拿到一些最基础的个人信息。   工头这下不敢太嚣张了,他摸不清沈星河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他是什么路数。   “他是谁……”工头问唐礼。   “这是我们沈处长。”唐礼用标准微笑介绍,“你可以叫他沈大使。”   “……”   沈星河敛了敛神色,用只有当场几个人能听清的音调,冷声对工头说道:“你可以不配合我们的工作,同样,我也可以让你在多尼亚待不下去。要不要试试看?”   工头瞪大眼睛,心想尼玛这是大使能说出来的话?但是一时之间也不好发作,毕竟这是他的地盘,遇到事儿,他帮不帮你另说,但是在多尼亚随便搞你两下子,让你难受可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唐礼屏住呼吸,也被师兄这句话震到了,虽然……书上和课程里都没有这么教过……但是看到工头想骂又不敢骂的吃瘪样子,真的好爽啊!对待流氓,就不能用君子的办法。   就在工头琢磨着要怎么应对的时候,一旁的阿才见沈星河说话这么厉害,终于忍不住了。他一下子跪下,拽着沈星河的西装布料:“求你救救我们!”   “阿才!”工头恶狠狠地叫他名字,想上前把他拖走。   唐礼见状,立马叫来安保组,把工头李志富控制住。   沈星河弯腰,把阿才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语调沉稳有力:“你先起来,有事情慢慢说,不要怕。”   阿才这才大胆开口:“他骗我们!本来说好来这边工资给500块钱一天的,管理费扣百分之二十,食宿全包,结果……结果他给我们吃的东西怕是连猪都不吃!十几个人住一间宿舍,不给天天洗澡,一天只给6个小时睡觉,其他时间全要干活!不听话,想要回国,他就派人打我们,还要撕了我们的护照,让我们永远回不去!”   “你放屁!”工头大骂,“出来打工哪有不辛苦的,合着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你?”   “我们不是吃不了苦,只是那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阿才说。   “那你们那天晚上去的地方呢?”唐礼问,“本来不是住在那儿的么?”   “那天要不是你们大使馆派人陪着我们一起从海关离开,可能他就一下子把我们拉去工地了,他怕你们大使馆的人到那看不下去,才把我们先拉去那个条件好的工厂的,给你们看了淋浴间、食堂、睡觉的地方,你们觉得都安排妥当了。结果你们前脚一走,他立马让我们收拾东西上大巴,带我们去了那个鬼工地。”   唐礼服了,还能有这种操作,合着他那天看到的都是假的啊……   沈星河皱着眉,走到工头面前,他被安涛按住,动弹不得。   “你觉得现在这事儿,我们大使馆管不管得了呢?”他厉声问李志富。   “……”工头耷拉着脑袋,心想今天真是栽在这儿了。   阿才索性一股脑全说了:“他昨天接到使馆电话,说要采访,不敢回绝你们,他就找到我,让我跟他来,还嘱咐我不要乱说话,不然……不然就在回去的时候,把我从车上扔出去,让我死在外面。”   “放心,到了这儿,你就不会有事。”沈星河先是安慰阿才,随后让阿涛押着工头开他自己的车在前面带路,他们坐另一辆车跟在后面,为了安全起见,又叫了一名安保组的人荷枪实弹跟着。   叶晚意和沈星河坐在后座,唐礼坐副驾驶。   “师兄……你那天说劳工环境差,我还觉得是不是你多虑了,现在真是……细思恐极。”唐礼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就晚一点再走了。”   “有人居心不想让你看见真实现状,你待多晚走都是徒劳。”   叶晚意拿着机器,扭头问沈星河:“这些可以拍吗……我怕拍出来太……没人敢来多尼亚了。”   “先拍着吧。到时候怎么播,再探讨商量看看。”沈星河缓缓开口,“有些现实的东西,拍得越真实越残酷,才会令人警醒,这样才不会有那么多人上当,妄想着到国外来挣高薪。同样,非洲这里有堪比天堂的美景,也有犹如地狱的陷阱,需要辩证地客观地看待。”   叶晚意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们的车跟着前面那辆车,行驶了约莫半小时,才到目的地。   下了车,叶晚意被眼前的景像震惊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脏、乱、差的地方,简直像个垃圾场,坑洼不平的泥土路面,还有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   “小心脚下。”沈星河牵着她,怕她在这种路上走不稳,他低声叮嘱她,“可以拿湿巾捂着鼻子。”   “嗯。”叶晚意乖乖照做,还替他拿了一张,“你也捂着。”   顺便也给了唐礼一张。   工头带路,跟着他后面,他们来到一间大的、用塑料板和废旧薄铁板搭的厂房,还有一部分直接是用废旧集装箱改造的。   里面的地面、空中接着乱七八糟的电线,头顶上的电扇呼啦啦吹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然后一群上身打着赤膊、下身只穿了条平角内裤的男人们在干活,杂物堆了一地,他们似乎在干着分类的工作。   “贵叔!小胖!”阿才大喊,“大使来就我们啦!”   干活的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放下手里面的东西,一起聚集走到了外面。   叶晚意看这些人穿得实在是有点……她偏了偏头。沈星河则不动神色地站到了她前面,把她护在身后,用身子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   小胖身上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他看见唐礼、叶晚意,还有两个拿枪的人押着工头,那股子委屈的情绪像是突然得到了释放似的。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热泪要往外面涌。   “你们的情况使馆已经大致了解,现在过来,就是帮大家解决问题和难处的。”沈星河安慰他们,“大家不要害怕。”   小胖用胳膊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我们……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工头幽幽开口:“我又不是不发他们工资……谁想回国,走就是了,我不拦着,护照在那个柜子里。”   唐礼闻言,上前去拿,他打开抽屉,几沓护照用皮筋捆着放在那儿,数了数,数目应该不差。   贵叔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怪自己:“要不是我,这帮娃儿也不会来这儿。现在好了,钱没挣到,还倒贴进去那么多。”   “有想回国的吗?”沈星河开口问道。   几十个工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是没人回答他。   “难道你们要留在这儿?”唐礼不解,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现在大使馆的人就在这儿,不需要再忌惮害怕什么,且按常理说,大多数人肯定不会想再留在这里。   小胖低着头,说出了他们难以启齿的难处:“我们没钱……”   “实在不行,使馆可以走审批流程帮你们垫付回国的机票,到时候让你们家人还给我们就是了。”唐礼说。   “我们家里也没钱……”   “……”唐礼沉默了,这让他没法处理。   小胖开口道:“我们根本没脸回去。来之前交了人头费,给了机票钱,万把块扔进去了,就是想苦一年赚点钱回家的,现在钱没赚到,就这么回去……还要家里贴机票钱,不如死了算了。”   叶晚意闻言,眉头紧紧皱着。   工头听这话,没了刚才的怂样,语气恢复嚣张:“看吧,早就跟你们说了,他们就是抱怨环境差,真让他们走,你看看,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吧。管理方式上嘛,我是需要改进,以后注意就是了,绝对不打人,这总行了吧。所以,可以让这俩带枪的哥们把我先放开了么?”   “你们这样待在这里肯定不行的,这里卫生条件太差了,吃得不好营养差免疫力会低,万一再染上病,到时候就不是钱的事儿了。”唐礼掏心掏肺地劝他们,“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   “我们打了疫苗……”   唐礼晕死:“你们肯定只打了黄热一种,疟疾啊痢疾啊霍乱啊这些的你们打了吗?而且不是打了就能百分百有用的啊!这里这么脏,蚊虫一叮,谁知道是什么毒?”   工人们低着头,不说话。   “联系车,找地方,让他们先洗澡。”沈星河冷声对工头说。   李志富头昂得高高的,撇了撇嘴:“我可没钱,你们使馆不是能耐嘛,有本事你们出钱养活几十口人吃喝拉撒呗。嘴皮子动一动谁不会?”   “你!”唐礼气结,恨不得打这人几拳才痛快呢,使馆的经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随便乱用。这人就是吃准了他们不方便管,才这么嚣张。   沈星河微微眯起双眼,表情似乎有些失了耐心,露出极其危险的神情,他警告李志富:“不要总是让我说第二遍。”   阿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手中的枪动了动,调整了下姿势。   “你想干嘛?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李志富惊慌无比。   沈星河沉默站着,就这么无声和李志富对视。   三秒钟。   李志富败下阵来,他不敢再看沈星河的眼睛。   “哎呀哎呀,怕了你们了!”李志富败下阵来,“真他妈是遇见煞星阎王爷了。还去那天的工厂。”   “你倒是松手啊!”李志富冲阿涛嚷嚷,“不松手我怎么打电话叫大巴啊。”   阿涛瞪了他一眼,稍微给了他点活动空间,但是也仅限一个胳膊。   ……   坐在使馆的轿车上,他们跟着前面的那辆大巴去那天那个条件比较好的工厂。   “不能帮一下他们吗?”叶晚意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帮。   唐礼叹气:“救急不救穷,使馆也有使馆的规定。除非是遇到战争、自然灾害这种大规模组织撤侨或者是其他一些特殊情况,经批准才能不计代价动用一切资源和力量去帮同胞回国。平时他们东西被偷了,垫付个打车费住宿费什么的还行,这种……这么多人的机票钱不说,关键他们想挣钱回去……实在是帮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帮。”   “哎。”   “师兄,你有办法吗?”唐礼转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沈星河,虽然情况很棘手,但是他依旧期待,万能师兄这次能不能继续保持“不败神话”。   “如果是你,你怎么办呢?”沈星河似乎在给唐礼出考题。   “我……”唐礼挠头,“我把工资先借给他们……”   这孩子是真的很热心肠了,叶晚意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可是你工资有多少呢?不够怎么办。”   “你呢?”沈星河又问了叶晚意一遍同样的问题。   叶晚意认真答道:“他们现在其实就是面子上下不来,觉得对不起国内的家人,但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我会想办法联系他们再国内的家人,先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毕竟,没有人忍心看到自己的家人在国外受这种苦,还死撑着不回来。”   沈星河闻言,未置可否,似乎对两个答案都不太满意。   “那到底要怎么样嘛,你倒是说呀,别让我俩干着急了。”唐礼问。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帮他们找到新工作就可以了。”沈星河缓缓开口,“刚才你们也看到了,现在让他们回去,多半是不愿意的。”   “新工作怎么找?你要说一个两个还能帮着安排下……这可是五十个人啊。”   “这就是我一直跟你强调的,要团结各方势力,在不同地方都要结交自己的朋友,华人华侨圈、中资公司等等的关系,全部要维系好,只有这样,才能遇到问题的时候,多一条解决的路。我们使馆平时照顾他们,自然也有需要他们帮忙回馈的时候,这叫资源置换、互惠互利。”   唐礼恍然大悟,忍不住给师兄竖起大拇指,但是问题来了:“我们刚来没多久,哪来的朋友和关系……就算人家要给我们大使馆面子,但是五十个人,也不是说安排就能安排的,工资怎么谈,还有宿舍什么的……华人华侨协会邀请我们,不是也得等到明天嘛。”   “这儿最大的,搞基建的,建筑工人数量最多的中字头公司是哪家?”沈星河问。   唐礼想了想,回答:“中远集团。”   沈星河笑了笑,拿出自己的手机:“所以可能需要动用一下我的私人关系。”   叶晚意在一旁,听到中远集团立马秒懂他要找谁了,但是她看了一眼时间,这时候国内时间已经不早了,快晚上11点了。   “这时候打合适吗?”   “不合适也没办法,紧急情况。”说着,沈星河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喂。”一个熟悉的女声接起电话。   沈星河愣了一秒,叶晚意瞳孔地震,这不是姜凝的声音???她怎么接了边泽的手机电话???   那头估计也呆住了,立马挂断。   嘟嘟嘟……掐断的忙音。   “啥情况?”这里只有唐礼一个人不明白情况,他看那两人表情都不太对,“你们怎么都这幅样子?”   不一会儿,边泽给沈星河回过来电话。   沈星河接起,本来是想跟他客客气气提帮忙的事儿的,这会儿他嘴角微微扬起,反将一军。   “你小子可以的啊,瞒着我们都开始金屋藏娇了?”   边泽干咳两声:“你可拉倒吧,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挂了,忙着呢。”   “忙什么呢?”   “你有劲没劲?”   沈星河逗他几句,开始说正题:“这边多尼亚有五十个中国工人,需要安排工作,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下中远集团海外部,让他们接收一下,挺急的。”   “我急你大爷啊。”边泽直接开喷,“晚上十一点,我是你私人秘书???有没有搞错啊……”   车里面空间小,电话那头说什么都能听见,唐礼哪里见过有人敢这种语气跟师兄说话,这会儿他大气都不敢出。   叶晚意倒是习惯了,她知道,边泽就是口嗨,嘴上不喷一下是不可能的,最后这忙,能帮肯定也一定会帮,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最终都要帮,干嘛还要喷这一下呢?还有……他和姜凝是什么情况?   “都是被骗过来的农民工,今晚估计要露宿街头了。”   边泽叹气:“我真是服了你沈大善人了。帮你OK,平时记得也多给咱中远集团多尼亚分公司行点方便知道不?”   “成交。”   “说话算话啊,我要是听他们抱怨你们大使馆不干活,我可是会飞过去找你理论的。”   “Africa欢迎你。”   “呸,挂了哈。”   电话挂断。   唐礼像做梦一样,心想师兄这一通电话就能解决掉50个工人在多尼亚的就业问题?   叶晚意则纠结他没问清楚边泽和姜凝的事儿:“你怎么不问问刚才接电话的为什么是姜凝?”   “你觉得还有必要问?”沈星河对他再了解不过,“什么人能替他接电话?除了秘书白砚。”   叶晚意:“……”   ……   到了工厂,等工人们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   在一个比较敞亮的地方,沈星河坐着和他们开了一个小会。   “我理解大家想赚钱的心情,但是国外不是安全净土,更不是遍地黄金,所以,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避免被打着高薪的幌子骗进这样的劳务派遣公司。”   工人们点头。   “使馆给大家联系了中远集团,他们工地比较多,缺建筑工人,但是,对于没有技术的工人,工资是不可能给到500元每天的,小工基础工资大概是350元左右,但是好在一切正规,交五险一金,食宿条件比较好,且有通畅的晋升渠道,只要你愿意干愿意学,工资是可以慢慢涨上去的。”沈星河开口,“待会他们的项目经理会过来,如果愿意去那边,大家就跟他走,如果有想回国的就私下找唐礼办,不用觉得一个人单独回国不好意思,每个人都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做出最顺应内心想法的决定,这个时候,盲目从众不可取。”   沈星河一番话,处处都替他们考虑到位了。   工人们没想到大使馆能这么帮他们,纷纷道谢,有的还要给沈星河下跪,吓得唐礼赶紧上去扶。   叶晚意在一边,默默拍下了这些画面。   事情就这样得到了圆满解决,只是工头李志富,他们只能对他做出简单警告,不能拿他怎么样。   在回去的路上,叶晚意问沈星河是不是他以前外派的时候也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处理起来才能如此逻辑清晰,驾轻就熟。   沈星河点点头,不忘鼓励唐礼,他说:相信经过历练,终有一天,你也可以成长为这样从容不迫、应付自如的外交官。   唐礼收到鼓舞,感觉干劲更足了。 第75章 狗男人……   几番周折, 耗时耗力,最终也只不过做成一则播放总时长为3分08秒的国际时事新闻,还是在麒麟国际频道晚间11点多的时候, 主持人临时进行了一次英文插播,这还是在找了许淮远特批的情况下。   后来叶晚意又连夜将新闻单独剪辑, 加上中文字幕, 和一系列tag,提请麒麟新媒体部那边在相应的社交媒体上再进行转发宣传了一下, 但是几乎都没有什么水花,关注度和讨论度极低。   与此同时,挂在热搜上的是一些娱乐流量明星的生活日常,还有靠复制粘贴剪辑博人眼球的典型标题党炒冷饭新闻。   沈星河看她洗完澡抱着平板, 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脸心情不佳的模样, 走近看了眼屏幕,很快了然她的心思。   “唐礼还挺上镜。”他坐在她身侧, 拿过她手中的平板, 滑动又看了一遍新闻,“这则新闻上倒是看不出稚气了,有点外交官的范儿了。”   “可是根本没有多少人看啊。”叶晚意忙了那么久赶出来的活儿,以为怎么也要上个热搜, 再不济点赞转发量也得过千吧,“明明这件事更值得大家去关注,毕竟你们在其中做出了那么多努力, 我想让更多人知道。”   “我们不是都看到了么。”沈星河宽慰她,“你是没看见唐礼多激动,他说这是他第一次上电视, 平时他跟家里讲自己的工作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回可把他美得不行,他父母拿着这个视频在村里到处说这是他家的儿子呢。”   叶晚意瘫坐在沙发上,依旧闷闷不乐。   “头发不吹干?”沈星河看她发尾还在滴水。   “不想吹了,就这样吧。”叶晚意懒洋洋的不想动,兴致也不高。   沈星河无奈,起身去拿电吹风:“不吹干容易感冒。”   “不会的。”   “你感冒会传染我的。”   “……”叶晚意无言以对,这理由够可以的。   “来,起来,坐好了。”他打开吹风,调了最低档,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黑亮柔顺的长发。   叶晚意没想到的是,沈星河会帮她吹头发。一直习惯自力更生的她,还不习惯有人把她当孩子似的照顾。   “我自己来吧……”她伸手要去拿他手上的吹风机。   他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口吻就跟教训小朋友似的:“别乱动。”   “噢……”叶晚意坐姿不自觉乖巧起来。   “其实我们做的很多事,上了新闻,就是一句话而已。”沈星河一边仔细地帮她吹着头发,一边闲聊开导她,“比如很简单的一个两国会面,双方前期准备工作可能就要三个月,把一些需要磋商的细节提前沟通好,国际司、翻译司等等,多个部门都有很大的工作量,最后落到新闻上,无非就是,两国在某地举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会谈顺利,符合两国人民的利益和期望。”   “……”   “从你的角度,想要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更多人看到,我能理解。”他继续说道,“只要你拍的是你喜欢的,我相信明珠绝不蒙尘,只是需要时间沉淀而已,你要是为了我们的工作鸣不平,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   “除了在蓝厅的外交部发言人和外长需要站在聚光灯下,我们外交部的其他人不需要大家过多的关注,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可以了。”他声音低沉,却温和有力,“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名字被大家知道,无非只有两种情况,却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哪两种情况?”   “外交官,生穿西装,死盖国旗,第一种就是牺牲了成为烈士,你的名字自然会被大家知道。”   叶晚意低垂着眼眸,沉默了许久,问:“第二种呢?”   “第二种,我们所在的派驻国发生了十分紧急的情况,有大量中国公民受灾被困,或天灾或人祸,他们的安危牵动了全国人民的心。我们作为这里的主心骨和支柱,一要确保同胞安危,二要回应国内的关切。”   “那还是希望你们继续低调下去吧。”叶晚意叹了口气,“你们在幕后,代表着和平和稳定。”   “所以呢,新闻我看了,拍得很好,这就可以了,不要唉声叹气的。”说话间,沈星河已经把她的头发吹干,“完活儿,看看,吹得如何,满意吗?”   叶晚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干爽顺滑,头顶也很蓬松。   她笑道:“看不出来啊,技艺纯熟,以前是不是帮别人吹过?”   “别人?你指哪些别人?”沈星河面对她忽然的“倒打一耙”,明知故问。   “你说还有哪些别人?不经常帮人吹头发能吹这么好?你又不是学理发的。老实交代,几个前女友?”叶晚意其实就是没话找话逗他,话问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站不住脚禁不住发笑,一双黑眸弯成了月牙。   “确实是经常帮人吹来着的。”沈星河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不像开玩笑。   “谁?”叶晚意愣住,没想到会得到这么意外的回答,她猛地转身,拽着他把他往沙发上一推,她跪坐在他腿上,欺身逼问,拽着他的领带,醋意大发,“之前竟然骗我没交过女朋友?”   沈星河看她脸上已经有了愠色,自己却没有任何要降温的意思。   她拽他领带,他也不恼,甚至怕她重心不稳还用手托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你不是也有前男友?”他挑眉反问。   叶晚意心想,她哪来的前男友?这怕是他说不清自己的旧账才倒过来反将一军问她想搞乱局面的吧。   “我哪有什么前男友?”   “没有?校庆那天可就见过一个,你这全部推翻有点恐怖啊,说明不止一个。”他笑道。   叶晚意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肖俊。   “那算什么前男友,不算。”她一口否认。   “怎么不算?”他不依不饶。   “相亲认识的,总共就交往了一个星期!这也能算?”叶晚意急了,“你讲不讲理?”   “不讲理。”   “……”叶晚意被他的无赖折服,她脑子一转,立马调转攻势对他,“我和他一个星期连手都没牵过,你呢?你都帮人家吹头发了!这是到了哪一步才需要吹头发?”   “当然是洗完澡才需要吹咯。”沈星河回答得毫无求生欲。   叶晚意倒也不是介意,但是不可能完全不介意,更过分的是,沈星河竟然这样轻飘飘的说出来这些……他和别人的一些感情经历……   是啊,他这么优秀,感情上怎么可能是一张白纸。   即使她现在是他的妻子,她也不能过问和指责什么,但是他怎么可以骗她?明明上次他说从来没交过女朋友的。   也有可能那些人不能被他定义为女朋友。   她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从他腿上下来,兀自跑到床边,钻进帐子,准备睡觉。   沈星河意识到自己可能玩大了。   “生气了?”他跟着过去,小心翼翼地问。   “不生气。”叶晚意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大大方方问,“那她是什么样的人?”   “额……双眼皮,大眼睛,笑起来就跟微笑天使一样,甜到你的心里。”沈星河认真回忆道,“不怎么听话,属于靠外表欺骗人感情的那一种,没心没肺。”   叶晚意背过脸去,不想再听了。   “描述这么清晰,看来你还挺留恋。”她阴阳怪气。   沈星河继续说道:“她还有个很洋气的名字,叫Nancy。”   叶晚意心中冷哼,她单方面宣布,要将这个英文名拉入自己的黑名单里面,以后看见这个名字的人,要绕道离得远远的。   沈星河凑近她,手上动作开始不老实。   “别碰我。”她打掉他的手。   “怎么了嘛?”   “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想听。”   “边泽以前养过一只萨摩耶,名字叫Nancy,我们经常帮她洗澡,洗完澡当然要把狗毛吹干啊,这跟吹头发不是一个原理么?”沈星河说着说着,已经忍不住自己的笑,他发现吃醋的叶晚意太可爱了。   “沈!星!河!”叶晚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被他耍了。   他怎么能这么狗?!   “没想到你连狗的醋都要吃。”他一边揶揄她,一边欺身贴近,手从她的腰缓缓上移。   “我才没有吃醋。”   “你确定?”   “你别动手动脚的。”叶晚意奋起反抗,拿起枕头就要往他脸上捂。   沈星河一个偏头,就闪了过去,他嘴角勾着笑:“现在是你先动手的,我接下来的行为算自卫。”   “沈星河!”   “换一个称呼叫来听听,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他发出最后通牒。   “狗男人!”   沈星河皱了皱眉,顿时感觉到血脉喷张,整个血气在往上涌。他太想欺负她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   关于边泽在北京时间早上6点钟,手机铃声响起这件事,他简直想骂娘。   “谁啊……”怀中半梦半醒的姜凝皱着眉用脚踹了踹他,“快去接好嘛,吵死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叶晚意。   怒火暂时压制住,因为叶晚意正常不会给他打电话,除非有什么急事。   “喂。”边泽直接开了公放。   “边泽,你是不是小时候养过一条狗?”是叶晚意的声音没错,但是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突兀,没有任何前情提要,就这么光秃秃的一句。   “嗯。”边泽如实回答。   “什么品种?叫什么名字?”   “萨摩耶,Nancy。”边泽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但是还是条件反射般地一一回答完毕。   就在他刚想问,这是要干嘛的时候,对方已经挂断。   卧了个槽。   边泽推了旁边的姜凝一把:“我是在做梦吗?叶晚意是疯了吗?”   “你做梦你推我干嘛?”姜凝显然没睡够的样子,压根不想睁眼。   “你没听见她打电话过来?早上六点!问了两个什么鬼问题,然后电话就挂了?!你要说这是沈星河打的电话,我信,这可是你朋友叶晚意!”   “在一起久了大概会被同化吧。”   “……”边泽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瞬间有把这夫妻俩一起拉黑的冲动。 第76章 马到成功……   穿什么衣服参加多尼亚华人华侨协会的宴请晚宴, 让叶晚意犯了难。这是她第一次以沈星河夫人的身份,在这种场合随同他出席,外交礼仪课程看了一些, 但是还是不得章法。   里面穿着这一节讲得十分详细,从早中晚乃至下午茶时间不同的宴请, 到结合会晤性质是正式还是非正式, 以及宴请场合的布置和主题等等,都有大量的科普和示例, 然而正是因为太过全面详实,反倒让叶晚意无从抓手。   一般的请柬上都会注明着装要求,她找沈星河要了请柬,发现里面竟然没提到这个。按理说, 穿能体现特色的民族服装是最不会出错的,但是叶晚意对此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第一, 汉服肯定不合适,第二, 她也很少穿旗袍, 衣柜里更是没有合身的改良旗袍款。   西装套装倒是带了几身,但是女士这样穿似乎显得过于商务。   最后还是沈星河替她做了决定。   “不是那么正式的场合,正是女士们争奇斗艳的舞台,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随便搭一下你也是全场焦点好嘛。”沈星河皱着眉,从衣柜里挑了一条米白色束腰大摆连衣裙和一件银色带闪有点“小香风”那种style的小西装外套出来。   “这么闪?”叶晚意大惊,“能行吗?”   “当然可以。”沈星河对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 “配上尖头黑色高跟皮鞋、黑色丝袜和你那副珍珠耳环。既大方得体显得隆重,表达了你态度上的重视,又不会显老气, 能突出你青春靓丽,温婉可人的气质。”   叶晚意虽然自己没什么概念,但是想着听他的总没错,所以乖乖换上了这一身。等她换好站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看完效果后,叶晚意不得不佩服沈星河审美的毒辣。   真的很好看,她从前从来没用这个小西装外套搭过这条裙子。   与此同时,沈星河身穿黑色西装,特意换了一条银灰色领带,和她这一身恰好呼应。   叶晚意挽着他的臂弯,看向镜中。两个人从整体,到细节都十分般配,她脸上浮现出甜美的笑容,他则侧着身,一脸宠溺凝神看着她。   “各种场合,你去得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穿了。”沈星河笑她刚才的慌乱,还不忘给出建议,“等下次见到翻译司的女同事,你可以跟她们好好探讨探讨。”   “可是我看一些大型新闻发布会上的翻译,穿得都很朴素。”叶晚意说。   “翻译在那种场合是配角,肯定要穿低调些,不然就是喧宾夺主了。”   “好吧。”叶晚意又问,“那么待会我还要注意些什么吗?你们谈事情是不是我就要和其他人在一起聊天,自然地回避下?”   “不用,饭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借着轻松的氛围,随便提一提,而且今天没有外国人,所以就跟正常的酒会一样就好。”   “嗯。”   沈星河握着她的手,安抚她紧张的心情:“今天我们是主角,所以大家都会围着你转随着你的方便和喜好来的。况且,一切有我在,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嗯。”叶晚意点点头。   唐礼见到他俩的时候,连连夸赞神仙颜值:“要我说,就算那些明星夫妻和你俩站在一起,都要黯然失色靠边站的。这气质,绝了啊。”   “拍马屁倒是学得挺快。”沈星河话说得不客气,但是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实事求是还不让了?”唐礼不服。   叶晚意在一旁沉默站着,看他俩斗嘴,笑靥如花。   三人一齐上了车,出发前往宴会地点。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界,只要是一双脚能去的地方,人能踩上的土地,就一定有华人的身影,非洲自然也不例外,早在几十年前,交通还不那么发达,第三世界和外界交流没有那么密切的时候,就有了华人来到这片土地上“淘金”,有人满载而归,衣锦还乡,有人则选择在当地生根落户,很少回国。   近年来,随着华商壮大,以及祖国综合国力的提升,华人华侨协会这样的民间组织和官方联系愈加密切,同时,在各类事件中该组织也愈发凸显了其在外发挥的重要作用。   宴会是传统的中式宴请,在会长林先生的私人别墅里。无论是古色古香的装修,还是国内名厨做的各地菜式,无一不体现着传统和复古的中国风,可能越是在距离祖国很远的地方,才会越注重去外显这样的民族符号和弘扬民族文化吧。   席间叶晚意听人交谈,得知这位林会长二十多年前就来了多尼亚,期间经历和见证了这个地方的各种发展和变化,更是与4任中国大使交情匪浅,沈星河是第五个,级别上最低,只是商务参赞,但是年龄也最轻。   不管怎么样,一个新的大使到任,有关这位大使的一切,都是当地华人华侨最关心的话题。因为,驻外使馆是他们这些漂泊在外的人的强有力后盾,而大使则是另一种特殊意义上的“父母官”,这个官的为人怎么样,水平和能力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有本事为他们解决问题,且发自内心地切身考虑他们的利益,这是他们迫切想知道的。   会长和一众主要成员对沈星河一行人进行了热烈的欢迎和热情的招待,叶晚意作为大使夫人,更是被太太们捧上了天,各种对她外表穿着、内在气质和两人看起来多般配等赞美的话语都快夸得叶晚意找不着北了。   沈星河礼貌和众人寒暄着,态度不卑不亢,不逾矩也绝不冷淡,亲切且有度。林会长知道大使们有纪律要求,不可能收他们的贵重礼物,所以还是依照以往惯例,由他这位书法爱好者,当场即兴写了一幅字,送给沈星河。   林会长写了“马到成功”四个大字,字迹遒劲有力,笔走龙蛇,入木三分,落款盖了他的私印和华人华侨的印章。   唐礼乐呵呵地夸林会长字写得好,站在一旁的叶晚意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一般送别人字画,写什么内容还是挺有讲究的,分寸、语气体现出来的内里含义有时候很微妙。类似“厚德载物”、“宁静致远”这种比较常见,也不会出错,“马到成功”送给年轻的新上任的领导说合适也合适,但是似乎无形中就给了人一种压力。   沈星河看着字画,面上不动声色,良久,露出笑容:“林会长好字,这个墨宝我会好好珍藏的。”   后来酒席过半,酒也喝得酣畅了些,林会长敞开心扉和沈星河诉起了苦,种种难处,光是听起来,就让叶晚意不禁皱眉,同时,也验证了她刚才的猜想没有错,这幅“马到成功”的字是带着他们强烈盼望和期许的。   “您别看我现在好像住的别墅很大,装修豪华,过的日子多像有钱人似的,其实这些都是我们华商在多尼亚一点一滴靠双手自己打拼出来的。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发家史,都是包含着数不尽的血和泪的。我们在这里抓到了机会,获得了果实,可以说,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这片异乡的土地。”   林会长举着酒杯,似乎短短几句话,脑海中就又浮现了一遍他们年轻时打拼的岁月,“您刚到任,按理说不该第一次见面就跟您说这些话,倒这些苦水,但是我们忍不住,这里的电视台和媒体都是白人控制的,他们无视华人做出的种种贡献,永远播着抹黑我们的新闻,当地人文化水平不高,看了这些报道,更是对我们没有太大好感,他们觉得是我们抢了他们的工作机会、抬高了物价,破坏了他们的环境,事实上我们在外面做生意,靠的不过两点,一是诚信,二是勤劳。”   沈星河、唐礼认真听着,表情也越发严肃了起来。   “白人竞争不过我们,时不时就带着当地的人到我们店里找麻烦,我们有时候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也就忍了,但是他们越发猖狂,我就想问问您,大使,如果是M国的公民在这里做生意,他们还敢这样欺负吗?我们的手续从来只有多,没有少!我们该入乡随俗,就绝不标新立异,从来不挑战当地法律法规,但是我们的权益谁来保护呢?是,我们是赚了钱,但是我们想要有应有的尊严和尊重!”林会长,越说越激动。   旁边也有其他成员附和:“他们甚至带着人进我们的店里明抢,说我们这个产品不合格,那个产品没有专利证书,其实全是站不住脚的借口!”   “我们帮他们修铁路、建大桥、盖大楼,我们为他们提供了物美价廉的商品,但是我们获得了什么?华人是被抢得最多的人种,我们迫不得已,只能雇佣更多的安保团队来保障安全,我们的店和公司也是被查得频率最高的,他们永远都想趁机在我们头上捞一笔,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正经做生意就要交高昂保护费?”   ……   叶晚意之前在网上看过类似的言论,歧视链条在哪儿都是存在的,且在经济越不发达、受教育程度越低的地方,民众更是非常轻易地就能被舆论引导,从而疯狂仇视某个群体,在国内,地域黑屡见不鲜,在国外,则会演变为华人被针对,严重的一些地方,甚至会被有心人组织,发生“排华”事件。   诚然,多尼亚也有着那么多对华友善的人民,但是却不能否认,林会长他们所说的情况可能真的存在,且不在少数。   他们的情绪需要排解,也需要发泄。   “林会长和在座的各位,大家加一下我的私人微信吧。”沈星河拿出手机,缓缓开口,“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第一时间联系我,不管多晚,只要我看到,就一定会回复跟进处理。唐礼稍后会跟大家了解一些更为具体的情况,我们刚到这儿,希望大家给我们一些时间。”   林会长和一众人闻言,有些吃惊,内心的震动绝不算小,因为他们刚才诉的这番苦,但凡他们遇到有一点儿官方背景的人,他们都会说一遍,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其实倒也不是真为能解决什么,就是不说心里憋着难受,说了想着万一能解决呢。他们不傻,知道这个情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谁一声令下就能立马解决的,大使也没有这样的能量。   他们并没有对这位年轻的大使抱有超出寻常的期待,只是他的话语和行为却给了他们截然不同的反馈。   沈星河没有说官话,没有说场面话,他就是这样直接、简单地要和他们留联系方式,还是私人微信,不是大使馆的座机电话,不是秘书的手机电话,而是他自己的。   他完全可以随便敷衍两句然后走人,但是他没有。   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年逾花甲的林会长却认为,有些事情,似乎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在改变了。   沈星河看到一群比他大几轮的人,满腹委屈和苦水地和他说这些,他的面色也是异常凝重。   他说:“只要中国驻多尼亚使馆在这里一天,只要我这个中国大使任职一天,中国公民就一定和M国公民是平等的,这一点,我们看行动,看结果。”   在场的许多人眼里都泛起了泪光,他们有时候,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坚决的态度,哪怕结果不理想。   唐礼看着师兄,目光也变得坚定无比,他知道师兄这句承诺说出口,份量有多重,也知道,面临的困难有多大。   叶晚意静静看着身旁这个人的侧脸,是她熟悉的五官轮廓,但是与往日里和她嬉闹、逗趣的丈夫不同,此刻的他,是一名身负重任的外交官,他目光坚毅,犹如星辰般发光闪耀。   别人给你多大的赞美,就意味着你要承受多大的责任。   外交官这个职业,从来都不简单也不容易。 第77章 你……想我回去还……   我们看行动, 看结果。   雷霆万钧,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可是想要真正兑现承诺, 谈何容易。每一小步那不起眼的进展,都是靠日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 和无数个深夜还在书房通宵达旦的身影换来的。   也是和他在使馆宿舍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 叶晚意才知道,沈星河到底有多大的工作量, 需要他管的事情太多了,肩上担的责任也太大了。小到普通中国公民的领事保护案件,中到维护各类群体的友好关系,大到对整个多尼亚经济、政治、文化、科技、教育方面的情况收集汇报, 以及会同政策司一起制定、修改、完善中方对多尼亚的相关政策,他写在报告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将对未来的两国关系发展, 有着深远的影响,怠慢不得, 大意不得。   “烟还是少抽一点, 对身体不好。”她从前对烟味一直是零容忍的态度,但是看他有时候一脸倦色需要抽烟提神的时候,她也不忍心多劝。不过每次只要她开口,他都会即刻把烟灭掉, 转而去泡杯绿茶或者咖啡喝。   这天晚上,叶晚意泡了一杯百香果花茶给沈星河。   “给你尝尝新品。”她一脸得意,似乎对自己的独创秘方很有信心, “甜而不腻,酸涩中又有回甘呢。”   沈星河微微抿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即使他并不喜欢甜口的东西,但是这齿颊留香的清甜却似乎真的能够起到舒缓疲劳的效果。   “最近你工作不忙么?”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但是这几天她的反常他是看在眼里的。   先是和他一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熬大夜就跟打鸡血似的,对着电脑,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眉飞色舞,他猜测她是在做《远方的你》下一季方案。   后是手舞足蹈地告诉他《远方的你》第一季在麒麟传媒内部获了奖拿了大额奖金,还把做好的第二季非洲之行详细的行程规划给他看,让他得空给她参谋参谋提一提意见和建议。   再然后,就没了声音……   她开始投入更多的时间捣鼓花花草草,还会下厨房研究食谱弄些新奇的菜色,这百香果花茶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她用更多的时间关注了他的衣食住行,在他很累的时候还会贴心帮他按摩两下揉一揉肩膀,但是沈星河却不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有多发自内心的开心,即使她乐乐呵呵地忙东问西,和他嬉笑如常,但是他还是能观察出她闲下来时眉梢眼角中透出的一种隐隐的郁闷。   所以,他想问问她怎么了,趁今天他不算忙。   “第二季的节目可能做不成了。”叶晚意叹了口气,如实回答,“许淮远……辞职了。”   上次视频会议,许淮远怅惘地表示要思考思考人生,叶晚意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调侃下罢了,没成想一语成谶,他竟然真的辞职了。   就在叶晚意开开心心因为《远方的你》第一季拿到奖的时候,他告诉了她这个令无数人震惊和意外的消息。   “其实我对麒麟没什么留恋的,几年来,在这个位置上和人交恶不少,但是怎么说,不谈多骄傲自豪吧,至少庆幸自己能够一直能坚持初心和本性,没让一些节目被广告部那边搞烂。唯一抱歉和遗憾的,就是你的第二季可能要面临夭折了,你的方案我看了,很好,但是我可能等不到它制作问世就要离职,而且也担心我走以后,没人在总部坐镇来力挺你确保节目质量。”许淮远这样跟叶晚意说,“我有不得不立刻辞职的理由和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怎么会这么急、这么突然?”叶晚意问。   许淮远沉声回答:“私人原因。”   他这么说,叶晚意也就没有再多问。不管怎么样,她感谢许淮远,如果不是他的支持,恐怕她的第一季不会这么顺利,毕竟,在这样一家大型媒体内部,力排众议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做这样一档效果未知的节目,是需要魄力和手段的,还有就是对她的信任和情分。   这情分里面也许有沈星河的因素,但是叶晚意却依旧把许淮远当做对她有知遇之恩的人,是他,让她知道,自己当初学的新传专业没有废,她可以做出自己喜欢、大众也喜欢,叫好又叫座的东西。   麒麟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许淮远这样年薪近千万,又拿着股权分红,掌握麒麟半壁江山,手里捏着各类节目生杀大权的高管,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辞职了!就算他向来我行我素,但是究竟什么原因,能不顾那么多人的挽留,说走就走?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谣言四起,有人说他被对家高薪挖走,有人说他被国家队收编,还有人说是因为派系斗争……   他的位置空了,更有许多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势力愈加暗流涌动。   叶晚意就像是被放在外面的风筝,忽然断了线,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说私人原因?”沈星河听叶晚意讲完这些,问了一句。   “嗯。具体的可能他不想说,所以我没再问。”   “他有一个女朋友,是中国维和医疗队里的队员,这几年一直在非洲执勤。当初给我们发了婚礼请柬,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取消了。”沈星河想了一会,缓缓开口,凭他对许淮远这个人的了解,说私人原因,除了这个,他还真想不出有其他的。   “你说许淮远辞职可能是因为他要来非洲?”   “只是猜测。”   “他竟然有女朋友……”叶晚意不禁感叹,“大家都以为他孤家寡人一个,我以为他的对象是工作,爱好是让手底下人也跟随着他自动废寝忘食地工作。”   “……”沈星河对这个类似传销头子、接近PUA大佬的评价,哭笑不得,但是想一想,竟也觉得贴切。   “真的,他能让你死心塌地加班,甚至还能让你情不自禁想主动加班。”   沈星河说回正题:“那你怎么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   “想回去还是留在这儿。”他凝神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不知道。”叶晚意抿了抿嘴唇,忽然抬眸看向他,问他的意见,“你……想我回去还是留下?”   沈星河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他的角度出发,当然是希望她能留下陪在自己身边,可是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和要求太过于自私。   “看你自己意愿,不用参考我的想法。”他沉声回答,“我尊重你的决定。”   叶晚意默然,不知道这个话题该如何进行下去。其实她期待他说,想要她留下陪他的,然而,沈星河就是沈星河,理性如他,强大如他,没有那么需要她的陪伴,有则更好,无则也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晚意自己,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也不想离开。   “为了你个人的职业发展,以及这边的生活条件确实不如北京,我建议你再玩一段时间,等新鲜感过了还是回去吧。”沈星河看她表情似有顾虑,又补了一句,“你看你昨天被蚊子咬了,后背过敏红疙瘩起了一片,到现在还没好。你又害怕虫子,等夏天雨季到的时候,你会更难受的。”   叶晚意低垂着眼眸,没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远方的你》第二季我是想做出来的,哪怕没有地方发,实在不行,我就发在我自己的社交账号好了。”   “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得了的,没有麒麟派团队来支持,你光是离开多尼亚,安全就是个大问题。”沈星河单单从可行性上分析,就直接否了她。   “那就先做好多尼亚这一个国家的特辑。”   “没有大平台播,到时候效果达不到预期,和第一季的落差感你能承受吗?”   “能。”   沈星河看她坚持,也没再劝。   总之,叶晚意不想回北京,她能说出一百个她不想走的理由,只是有一个,她说不出口,只能藏在心里。   ……   临睡前,叶晚意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刷手机。忽然感觉床一沉,然后便是一双手轻轻撩起她宽松的睡裙。   “药膏涂一下后背再睡觉,不然夜里又要痒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雪白光洁的后背,可能是皮肤太嫩,所以被咬了一个蚊子包之后,过敏连着起了很多个,像是被毒蚊子咬了几十口似的,白天有事情打岔分神还好,夜深人静睡觉的时候那股抓心挠肺的痒,几乎让叶晚意抓狂。   被咬的第一天晚上直接没睡几分钟,还被她抓破了皮,药膏有的地方够不着涂,况且刚抓完,红了一片,药膏涂上去根本不止痒。   那天沈星河在办公室加班很晚才回来,看到她那副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之后涂药膏这个事儿,都是沈星河来做的。怕她夜里乱抓再把皮弄破,他还找了一副白手套让她睡觉戴上,而且涂完药膏,他会让她侧着身子,他在她背后,拿扇子帮她微微扇着风,凉爽些就没那么痒,也不至于受凉,每次都等她熟睡之后,他手上的动作才会停。   “是不是还很难看?”叶晚意看不到自己背后是什么样子,但是也能想象多面目可憎。   “不难看。”   叶晚意当然知道这是假话,不难看才怪。   “几天了也不见好,真烦。”她抱怨道,“为什么偏偏我就是易敏体质呢,真的很讨厌这种体质。”   沈星河仔细涂抹完每一处,放下药膏,宽慰她:“这种体质有时候还是有好处的。”   “怎么可能?敏感体质能什么好处,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只有我知道,有多好。”他声音懒懒的,透着笑意,说完,柔软的唇覆上了她纤细的天鹅颈。   叶晚意微微颤栗,浑身酥麻,一抹绯红浮上脸颊,顿时秒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   这一晚,叶晚意睡得香甜。只是到了夜里,伸手一摸,却发现身边空空。她批了外套起来想看他去哪里了,发现书房的灯亮着。   “怎么这么晚还在工作?”她睡眼惺忪地问他。   他皱着眉,回答道:“林会长夜里一点给我发了微信,说今天他们几个会员的专卖店晚上十点又被白人带着当地警察和海关查了,直接拖走了一批货,还有人甚至拿着金属大剪刀要去剪掉他们仓库的锁,被员工拦下了,起了点冲突。”   “天哪……”   “他们等到了家,已经很晚了,但是还是组织语言,给我发了那么长的微信。”沈星河面色严肃,“为了让他们放心、安心,我肯定先要及时回复,然后等明天处理。”   他看叶晚意站着,嘱咐道:“你继续睡吧,我很快回卧室。”   “好……你也别弄太晚了。”   “嗯。” 第78章 把精力聚焦在事儿……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沈星河和唐礼就出发去了事发现场,叶晚意拿着拍摄机器, 跟着一起上了车。   林会长和一些主要成员全部在遭受损失最严重的的一家中国超市里面坐着,等着他们过去。   店里面一片狼藉, 被抢空的货架东倒西歪, 收银台的监控电脑屏幕裂成了两半,陶瓷材质的招财猫在混乱中被掀翻在地, 遍地是碎片。   这哪里是正常接受完检查的样子?分明就是再直接不过的抢劫。   女主人四十多岁,身材瘦瘦小小的,脸上还挂着彩,她在昨晚的扭打中一个衣服袖子甚至被撕脱了线, 这会儿看到沈星河过来,本来已经平静下的情绪立马又激动了起来。   “大使, 你一定要帮帮我们!他们太过分了!我老公昨晚被打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她声音嘶哑, 接近破音, 没说几句,眼泪就涌了出来,后来更是泣不成声,坐在地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叶晚意看她哭得歇斯底里, 喉咙也禁不住发紧,像是有个石头堵在心口似的难受。叶晚意扶老板娘从地上起来,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用眼神无声给予她安慰。   她情绪不稳,根本说不清楚,叶晚意只能先把她扶着坐在椅子上, 等心情平复。   林会长把了解到的情况跟沈星河简单讲了一下。前后来了两拨人,先是白人带着警察过来找茬,说货物质量不合格,要把货架上的全部带回去查验,再是当地人,跟在后面哄抢,更有甚者拿着金属大剪刀要把里面大仓库的铁链锁剪掉,老板就是后来在拦住他们进仓库的时候发生冲突受伤的。   大大小小的中国超市昨晚一共有十几家经历了这样的“突击检查”,因为华人在国外开超市基本上都是门面房在外,住宅房在里面的营业格局,所以晚上来人的时候,家里人全部在,看情况不对,动起手来都是一家几口一起抄着家伙上,场面失控下,受伤在所难免。   现在老板躺在医院里治疗,大儿子陪着,老板娘留在店里善后。   “报警了没有?”沈星河蹙着眉问。   “还没有。”林会长说,“我们想等你们过来……”   “唐礼,你先以使馆名义报警,然后和大家统计下损失的财产数目和人员伤亡情况。”沈星河吩咐下去。   “好。”唐礼点头。   “报警没用的,这里的警方内部腐败,压根办不成什么事,好多贼,都是抓了放,放了抓,昨天来抢的当地人,全是无业青年,甚至还有……小孩子。”林会长叹气,“损失点钱就罢了,我们卖奢侈品的名牌专卖店经常被抢,也习惯了,就当花钱免灾,毕竟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谁都怕被报复,十年前,温州商人被劫匪灭门的惨案到现在都是悬在我们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只是这些开超市的同胞,小本经营,全部都是靠这个生活的,他们禁不起这样抢……”   “没有法律保护我们,当地的法律对罪犯的惩罚太轻了!移民局、警察局、税务局都是三天两头地变着法儿排查我们想捞油水,当地的无业青年和妇女,小偷小摸更是没断过。”   “要说我们有问题,那些白人也有啊!他们小动作也不少呢!”   ……   林会长和众人没想到昨天凌晨1点多沈星河还能亲自回复他们的微信,要知道,漂亮话谁都会说,他们原先设想,如果今天早上上班能得到回复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使响应如此迅速,一点儿拖拉和推诿的意思都没有,真可谓是雷厉风行。   这会儿沈星河站在这儿,就跟定海神针一样,让原本一派颓势,心情低落到谷底的华商们看到了希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恨不得把所有棘手、恶劣的情况告诉他,只盼着他能少走弯路把问题解决。   “我在这边可以给大家的保证是:这次被抢走的货物和商品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归还,同时会为大家争取相应赔偿和道歉。”沈星河表情肃穆,语调平和却有力,“只是,斗争要讲究方法,希望大家别急,我们一步一步来,先治标再治本。另外,就是咱们打铁还需自身硬,麻烦林会长这边带着大家再自查自纠,确保自己没有税务、走私等方面的法律风险,不然,我们使馆在外面替大家说话的时候,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林会长闻言,暗自赞叹这个年轻人看问题的毒辣眼光,短短几句话,点出了问题本质所在,东西被抢要回来简单,但是怎么从根上杜绝,才是他们最关切的。同样,华人圈人数众多,干的行业也杂,个别干着“坑蒙拐骗”事儿的害群之马拖累大家名声的事情也时常发生。   他虽是会长,除了出了事情的时候大家第一时间想到他来寻求帮助,其他时候,若是真想带着大家干成什么事儿,怕是也没有多少人真心赞同。中国人,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心不齐的时候,可以为了几毛钱的蝇头小利争一个你死我活,心齐的时候,又可以众志成城,哪怕舍了全部身家,只为争那一口气。   “我相信,只要所有在多的同胞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没有什么是能难倒我们的。”沈星河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仅仅是多尼亚有些动荡混乱的形势,更是华人在舆论场地上的弱势,这些天走访多个部门,我们也一直在寻求破局的方法,等晚些时候,使馆会组织一场面谈会,将我们的一些想法和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告诉大家,届时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和配合,我们一起打赢这场攻坚战。”   “好!”   “加油!”   “我们一定配合!一切行动听沈星河大使的!”   林会长和众人连连点头,大家心服口服,且纷纷做好了“斗争”的准备,对沈星河说的话,可谓是一呼百应。   沈星河安抚好大家的情绪,让林会长带着大家先回去休整,估计昨晚都没怎么睡好,一个个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然后他带着人,陪老板娘去医院看望他老公的伤情。   好在早上他让使馆开了两辆车出来,不然老板娘带着她小儿子、女儿和婆婆,都坐不下。老板娘一家,看作为大使的沈星河表了态,会帮他们讨回公道,这才稍微冷静了些,眼泪也止住了。   车上。   “师兄,多尼亚警方那边给回复了,说是会立马调查清楚。”唐礼坐在副驾驶,和沈星河汇报着情况,“要不要再发一封函给多尼亚外交部提出严正交涉?”   “嗯。”沈星河点头,“措辞可以强硬一些。”   “好的。”唐礼其实不担心那批货物和赔偿,来这里这些天,他也算看明白了,有了事,只要他们作为大使馆愿意出面,各方基本都会给他们这个面子,毕竟是中国大使馆,惹毛了不好办,但是似乎他们永远都是你抽一鞭子,动一步,有错认得快,但是这错还会犯,压根不想改,“可是然后要怎么办呢?我感觉大家对我们寄托了太大的希望了……多尼亚的官员腐败,我们改不了,当地经济差就业差,我们帮不了。华人挣钱多,在世界各地被抢的新闻屡见不鲜,他们现在把我们当救世主一样……”   “我怕……”唐礼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怕最后会让他们失望。今天是救世主,结果如果不满意,怕是也能把我们骂成……”   沈星河看出了唐礼的畏难情绪,纠正他道:“如果什么事都那么容易,还要我们干什么呢。做了怕做不好,不做就能好吗?显然不能。把精力聚焦在事儿上,不要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不瞎。”   “好。”唐礼深吸一口气,立马调整自己的心态。   “这件事背后应该是有人撺掇组织针对华人的吧。”叶晚意冷静分析道,“不然我猜达不到这么大规模。是不是要先把那些人揪出来?”   “这个不是当务之急。”沈星河答道。   “那什么急?”叶晚意问。   “你看华商店铺被抢这件事,在当地有任何新闻吗?”他沉声反问。   唐礼用手机看了下多尼亚国家电台并且快速浏览了各大报刊和网站,的确没有。   叶晚意凭借着职业敏感性,立马知道了问题所在:“我们没有发声的渠道,面对无端抹黑和指责,更没有扭转形象的平台,所以当地人才会对华人印象越来越差,只要稍微一经挑拨,就会出现类似这样的事情。”   沈星河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一些媒体朋友的帮忙。”   “我之前和麒麟常驻非洲的一个记者联系上了,回头我问问他,认不认识当地的一些媒体,可以为我们引荐一下。”叶晚意主动提出要帮忙,转而又说,“国内那边就算了……这种华商被针对的新闻如果传回去,只会引来一些不明情况的人骂你们外交部和使馆软弱无能,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   唐礼听这话,微微皱了下眉,但是这也算事实,虽然有些令他们无奈。   “你试着联系看看,如果没有,只能我们自己去找这方面的人脉。”沈星河看着窗外,有些怅惘,背影却依旧挺拔,“我们不能一直忍气吞声,这件事,要闹大,然后借力打力,造出声势。既要让当地的群众知道做偷盗和抢劫这些事是可耻的、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也要让他们认识中国人是怎样一个友善和平的群体,同时,也要让华人明白,在这里,不能一直崇尚闷声发大财。我们需要推动他们做一些真正落在实处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公益慈善。既然能接受被抢被偷不吱声,为什么不主动把这些钱财散出去传播正能量呢?”   “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唐礼忍不住拍案叫绝,“所以前些天师兄你让我们一直在筹备‘爱心送书包’计划以及向国内申请启动‘大使奖学金’的方案,原来是早有准备!物资物料这块既可以引入华商捐款减少成本,又能让他们积极参与展现正面形象,同时让那些家庭贫困的孩子有书读,这是从根上在帮他们啊!太妙了!”   唐礼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得不行,虽然日常工作中有数不清的繁杂文件要处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也不知道能忙出个什么,但是听了沈星河这一番话,他才理解,他们这份工作真的是有那种改变世界的参与感和荣誉感的!   “本来也是我们要做的分内之事,只是这下要加快进程了。”沈星河说。   到了首都医院,沈星河一行和老板娘一家人来到病房看望受伤的老板。刚进病房,就见老板的大儿子和医生在用英语争吵着。   “怎么了,儿子?”老板娘不明所以,但是看儿子脸都急红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妈!爸一直好好的,但是半小时之前突然昏迷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叽里呱啦说一堆专业术语我也听不明白!”大儿子急得要哭。   老板娘一听这话,更是吓得脸色煞白:“不是只有皮外伤吗?怎么会昏迷?”   沈星河见状,让唐礼去问医生,了解详细情况。他和叶晚意则留在病房,安抚这一家人的情绪。   过了会,唐礼回来,面色有些凝重。   “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打架,外伤导致颅内出血,还有什么组织水肿……总之,就是现在有生命危险,然后他们没有医生有这个技术和水平能做手术……”   老板娘一听这话,直接晕了过去。   “妈!”   一时之间,病房乱作一团。 第79章 是我老公……   非洲的医疗条件整体不算好, 不同地区、国家之间差异也较大,即使大多数国家实行了许多发达国家都难以实现的全民免费医疗政策,依旧改变不了看病难的现实状况。   缺机器设备、缺专家人才、缺药品。   有的在国内很常见的病, 在那儿的穷人得了,都只能听天由命, 不是说治不治得好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准确检查诊断出具体是什么病都成问题,更不要说是这种涉及脑部开刀的高精尖手术。中国超市老板的情况突然恶化, 这一大家子一下就跟天塌了一样。   老板娘醒了之后,便一直跪在沈星河的脚下,抱着他的腿不让他离开一步。   她哭着喊着求他,生怕他离开:“大使你帮帮我们!你们一定有办法的!你们要是走了, 我们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只要能救我老公,再多钱我们都愿意拿出来, 人要是没了,我们要这钱有什么用!他要是有事, 我们一家子可就都没了活路!”   孩子们看妈妈这幅模样, 也跟着哭了起来。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缩在一旁,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默默抹着眼泪。   “您先起来。”沈星河蹲下,想要扶老板娘起来, 但是她怎么都不肯,就这么跪着,拽着他的西装裤腿不松手。   于唐礼和叶晚意而言,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真实、破碎又震撼。   这种冲击力,跟平时看电影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   异国他乡, 碰上了和性命相关的大事儿,他们别无他法,沈星河这样一个在他们看来代表着国家力量和资源的人,就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们哭着喊着、跪着,就像攥着生的希望一样不敢轻易放手,什么体面、什么形象,统统都顾不得了。   “我们不是专业的医生,干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即使想帮你们,也得让我们回去使馆才能开展工作的。”唐礼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上前劝跪着的老板娘先起来,“我们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我们也很着急。”   “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去想办法。”沈星河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怕,给出了承诺,“您放心。”   老板娘迟疑着,依旧不肯放手。   “我留在这陪他们吧。”叶晚意缓缓开口,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沈星河。   他们都懂,这一家人现在的顾虑。即便得到了承诺,可是大使馆的人一走,他们的心就又悬在了空中,因为他们怕关键时刻找不到人,怕承诺兑现不了再见沈星河一面都难。   所以,派一个人留下,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也是能让他们暂时安心的唯一之策。这个人选,毫无疑问,叶晚意最合适。   沈星河思忖片刻,点头首肯,他对老板娘说:“我妻子留在这儿陪你们,晚一点我会再过来,好吗?”   老板娘扭头看了看叶晚意,又望向沈星河,这才放了手。他语气温柔,态度耐心,老板娘闻言泪如雨下,又是说谢谢,又是说对不起的。   “会没事的。”叶晚意扶着她起来坐下。   兵分两路,叶晚意看着沈星河和唐礼匆匆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她也没闲着。一边帮忙照看着老板娘一家,一边用手机联系了麒麟在这边的同事。   之前发过一次邮件,对方隔了好几天才回复,这回叶晚意直接打了电话过去,虽然唐突了些,但是没办法。   【请问是方韦先生吗?我是麒麟传媒的叶晚意,从国内过来的,之前和你通过邮件。不知道你现在人在哪里,方不方便见一面?】   开门见山,那头愣了一会儿。   【你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嗯?】   叶晚意听这个男声似乎也有熟悉感,但是她并不认识这个叫方韦的人啊。   两秒之后,两人都反应了过来。   【相机哥?!】   【机场那个谁?!】   叶晚意笑着感叹:“世界真小啊……”   方韦是自由媒体人,独立新闻记者,只是和麒麟签了个简单的合作协议,在某些情况下,可以作为他们的特别记者帮忙采编出个镜罢了,毕竟派人常驻过来成本太高,不过非洲没什么新闻,而且他也不喜欢受人约束,加上麒麟压根没人联系他,所以他都快忘了这茬了,上次那封邮件也没有细看。   这下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就是那天在机场过关排队在他后面的女生,瞬间觉得距离拉近不少,方韦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   “是啊,那天使馆来海关小黑屋捞人,我跟你没被关在一个房间,后来没见着你还有点担心来着的。”   “我没事,使馆总不可能落我一个人不救吧。”   “也是。”方韦转而回到正题,“你现在在哪?咱俩见面聊呗。”   “我在首都医院。”叶晚意如实回答,“现在还有点走不开……你如果方便的话,能过来一趟吗?”   “没问题,我离那儿不远。”方韦说着,已经拿了外套和车钥匙从家出发往外走,“你怎么了?怎么在医院?”   “一言难尽,见面聊吧。”   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试卷,方韦就到了医院。寒暄几句后,叶晚意把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告诉他,谈及华商店铺被抢的问题,她问他有没有认识的当地媒体朋友,如果有的话,希望能牵个线。   “所以海关收小费的报道是你做的?”   “嗯。”   方韦琢磨了一下叶晚意刚刚话里的信息,又看见病房里的中国超市老板一家,他疑惑地问:“你跟使馆的人很熟?”   叶晚意点头,不能说很熟,可以说是非常熟……   “难怪了,我还想着麒麟怎么会突然有这能耐能拿到这类新闻的独家了。”方韦答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多尼亚国家电视台的朋友,只是他愿不愿意帮忙,我就不敢保证了。”   “有朋友总比没有好,我们可以试一试。”   “大使换了一任又一任,还总有任期没满就各种原因回国的……”方韦皱着眉,语气不太乐观,“没那么容易改变现状的。情况很复杂,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尽自己的一份力吧。”叶晚意知道不容易,更知道沈星河有多难,她做这些,不仅是想帮他分担一些,也是想对得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   ……   沈星河和唐礼再赶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之后,方韦正给叶晚意分享这些年他在非洲的所见所闻,还时不时把相册里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不过叶晚意有些心不在焉,都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这会儿看到沈星河回来了,她眼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叶晚意小跑着上前,走到沈星河身边,无声地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好消息带回来。   沈星河点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看她发丝凌乱,他伸手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整理到耳后。   方韦站在后面,看到这俩人动作亲昵,不由好奇。   “他们是?”方韦指着沈星河和唐礼问。   “哦,忘了跟你介绍,这是中国驻多尼亚的工作人员。”叶晚意随后又把方韦介绍给沈星河他们,“这是我麒麟的同事,方韦,他有认识的当地媒体。”   “你好。”   “你好。”   握完手,沈星河和唐礼顾不上这边,先去找了老板娘。   方韦低声问叶晚意:“那个长得帅的是你男朋友?”   “不是。”   方韦听叶晚意否认,还觉得挺开心,然而下一句话立马就断了他所有念头。   “是我老公。”   “……”方韦感叹:“那这关系真的不是一般的熟了……”   老板娘看到沈星河过来,连忙起身,一脸期待地看他。   “我们联系了在这边的法国合资医院和一些中医,他们都说暂时解决不了这个情况,如果派专机回国的话,使馆的医生又说你老公的身体状况可能承受不了路途的颠簸。”唐礼把他们能想到的办法都说了一遍。   沈星河知道唐礼是想告诉老板娘,他们这一下午有多不容易,但是明显这时候不适宜这样的描述顺序和方式。   “我们联系到中国援非医疗队,他们正好有这方面的手术专家,已经在往这边赶了。路程比较远,大概明天早上到。”沈星河打断了唐礼,直接说结果,“不管怎么样,手术有风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板娘听完这话,大大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听完唐礼讲的,感觉都快没了希望,没想到,使馆答应她的承诺,真的做到了!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说罢,她带着儿子女儿又要给沈星河下跪。   “您真的别这样了,我们受不起。”沈星河连忙阻止她,说道,“有什么问题,我们再一起面对。”   老板娘只能一直不停地说谢谢。   “那我先带我妻子回去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沈星河看了一眼叶晚意,估计她在这还没吃东西。   “好的好的,不耽误您工作。”   出了病房。   沈星河主动邀请方韦:“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好嘞。”方韦也不扭捏,一口答应道。 第80章 让我靠一下,真累……   中午吃饭地点定在使馆食堂。   “时间仓促, 所以就是一些家常便饭。”几个人围成一桌,沈星河主动给大家拿了碗筷餐具,分发到方韦那边的时候, 特别跟他打了声招呼,“下次有机会, 再请你吃大餐。”   “哪里的话, 这可是大使馆食堂。”方韦这人爽气,说话也直, “一般人哪吃得上啊。”   沈星河笑笑,一路上,他都没跟方韦提帮忙的事儿,反而问他是哪里人, 来非洲多久了等等这些闲聊家常的话。   谈及多尼亚的局势和当地华人的一些遭遇,方韦也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贫富差距到哪里都会是冲突的根源, 我们中国人不像西方那些人喜欢恃强凌弱,只是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但是这里的现状不容许啊, 你退让他以为你软弱,你忍耐他以为你没辙,当地人除了一些知识分子,普通人哪里会想那么深刻、长远的问题?仓廪实而知礼节, 温饱和活命都成问题的时候,你想让他们变文明,是很难的事情。经济是根本, 一场零元购能解决几周的伙食费,又要什么脸面呢。”   “我们在当地,又何曾真正地融入他们的群体?其实不只是他们排外, 我们中国人,包括我自己,来这边即使是长期工作和生活居住,难道就没有从内心排斥他们这个贫穷、落后的群体吗?喝桶装饮用水,避免和当地人一起用餐,出门带一大队保安……我们嘴上不说,但是行动上和种种细节,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我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援助给的还少吗?人家领情吗?每次总统一换,签的合作协议就会变成废纸一堆。他们宁可跪着拿钱,也不要站着自力更生,多少人想去殖民区,因为那边生活更富有。”   方韦说得慷慨激昂,用词犀利无比。   叶晚意不完全认同方韦的观点,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媒体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习惯用自我批判的角度去解读生活中各种各样的现象,也许在常人看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是他们会拎出来深度剖析,你说矫情吧,也矫情,但是想想,却又是必须回答、直击灵魂的命题。   “保护自己也没有错吧,总不能你喝了那水吃了那东西会得病还一定要强行逼迫自己肠胃适应吧?”唐礼听这方韦话里话外的意思,总有些站在道德制高点在批判他们工作是无用功似的意思,表情有点不高兴了,“论作秀,我们可比不过某些国家的政客演员们,我们都是做实事的,而且从来不带任何军事、政治战略目标,更不会把这些地方弄成我们的殖民地。”   “作秀的定义是什么?毕竟大部分媒体工作都免不了要作秀的。”方韦和唐礼莫名杠了起来,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观点,“不然你们为什么要联系当地媒体呢?”   唐礼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心里气得都快炸了,他皱着眉,看向沈星河,希望师兄能出来说两句。唐礼本来以为这个人是能帮忙的,没成想,忙还没帮,倒是先各种泼冷水,同样是媒体人,这个方韦太尖锐太愤青了吧,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和叶晚意这样温润如水、平和沉静的记者打交道。   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他们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了!唐礼越想越气,把面前的一杯茶喝了个精光。   叶晚意一双眸子也落在沈星河身上,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要跟方韦辩论一番的意思,赶巧厨房师傅把菜端上来了,他反倒是招呼大家吃起饭来了。   “刚才听你说是江西人,就让师傅弄了些偏辣口的菜,你尝尝看怎么样。”   方韦看了桌上的几个菜,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了沈星河许久。   辣椒炒肉,小炒鸡胗……虽然都不是多名贵的菜,但是全是江西家常菜。在国外的中餐厅多是广东人、浙江人开的,不是粤菜就是江淮那一带的,味道偏甜偏淡,川菜又几乎和火锅杂糅,他已经几年没看见这两道菜了。   在路上侃侃大山,方韦以为沈星河就是随便问问聊聊天,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用心。   刚才跟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的方韦忽然沉默了,他知道沈星河这是在向他示好和展示诚意,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放低这个姿态的。   辣椒炒肉,光是这一道菜,方韦就能就着吃下两大碗米饭。   “太久不吃辣了。都有点受不了了。”方韦吃了一口,味道太正了,他拿了纸巾,擦了擦眼角抑制不住的泪光,自嘲道。   沈星河也尝了一口,点头道:“确实辣。”   叶晚意赶紧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他不太能吃辣,即使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她知道他这时候舌头一定跟着了火一样。   “不过越辣越好吃!”方韦笑着说,“我待会要添米饭的,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哈哈哈。”   “不用客气,米饭免费续。”沈星河接过叶晚意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转而问方韦,似是无意:“你去过卢旺达吗?”   方韦点点头:“去过。”   “感觉那边怎么样?”   方韦咽下嘴里的饭,如实回答:“最大的感受是,那里不像非洲!非洲瑞士、非洲新加坡的称号不是白来的,环境优美、治安良好、高楼林立。”   “2019年卢旺达首都的阅兵式,方阵喊的是中文口号。”沈星河语调平和,并不像唐礼那样想跟方韦争一个高下对错,一定要让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从28年前震惊世界的卢旺达大屠杀,到现如今人间炼狱变天堂,他们学习、借鉴了中国模式,借助了中国力量逆袭崛起,把一手稀巴烂的牌打成了王炸,GDP翻倍,经济腾飞,人民安居乐业。我想,这就是我们援助的初心和本义,历史是由人民创造和推进的,非洲应该先是非洲人的非洲,然后才是世界的非洲,他不是任何一方为了凸显先进、民主和自由来衬托的平台。”   叶晚意对非洲了解不多,但是这段历史她是清楚的,卡/佳梅总统如“天降猛男”一般,是成功将这个国家从泥潭中解救出来的领袖,西方疯狂抹黑中国,声称中国是为了谋求资源,但是到底谁是真心援助,谁是居心叵测,稍微有点是否观念的人都能辨别得出来。   “所以,与其总是进行一些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批判,不如做一些实事去改变点什么更有意义,你说呢?”沈星河笑着问方韦。   方韦年轻气盛,起初看到沈星河和他年龄相仿,却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心里还有些微词,但是这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相处下来,不论是他的为人处世,还是言谈举止,方韦都心服口服。   “上次在海关被扣的事情,还要谢谢你们大使馆。”方韦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那是我们应该做的。”沈星河举起杯子。   “多尼亚国家电视台的台长扎哈,给他调理身体的中医是我介绍的,我和他还算有点交情,所以有什么事,你们讲一声就是了,我全力配合。”方韦拍胸脯保证道,随后开玩笑,“但是有些节目的独家,可得分我哦,好歹我也是个独立媒体人,要挣钱吃饭的。”   在场的人,没想到他这边的人脉这么硬核,闻言都笑了起来。   “一定。”沈星河笑道,眉眼舒展了许多,“那就请你帮我们使馆引荐一下这位朋友了。”   “好!”   ……   当天晚上,多尼亚国家电视台播报了一则首都华人商铺遭到当地群众□□的新闻,虽然淡化了警方的参与,但是舆论的引导方向基本明确:谴责这种行为,希望民众坚决对这种行为进行抵制,不要助纣为虐,影响多尼亚的国际形象和中多两国友好关系。   时任中国驻多尼亚使馆大使沈星河用法语接受采访,在镜头前,他再次阐明中方对此行为的强烈不满,要求多方立即返还商铺货物、给予中国商人经济补偿,敦促多方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给予在多中国公民一个合理的交代,并且,沈星河大使重申中国一贯的和平外交政策,希望两国人民可以共同守护建交多年来的珍贵友谊成果。   林会长打来电话致谢,叶晚意在一旁,都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多激动。   “您说的那些话真是给我们提气!东西还回来了,其他赔偿事宜还在对接中!”   “好,有其他问题随时联系我。”   沈星河挂掉电话,又和唐礼等人简单开了个会,优化完善了接下来的“大使奖学金”和“爱心送书包”方案。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只等明早医疗队的人到,看受伤的中国老板到底怎么个治疗法。   他人从办公室回到宿舍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一进门,他扯了领带,就径直去了卫生间先洗澡。   穿着深蓝色睡衣,一头黑发湿着出来的时候,看到餐桌上摆了一碗颜色甚是好看的杂粮稀粥,他笑容明朗,像是卸掉了所有疲惫。   “给我的?”他虽然问了一句,但是已经拿着勺子往自己嘴里舀了一口。   叶晚意穿着淡蓝色希腊风睡裙,和他莫名成了情侣款,乌黑的长发披着散落在肩膀和胸前,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手搁在桌子上,一双灵动带闪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吃,像是在观赏什么有趣画面似的,兴致盎然。   “做多了一碗,不能浪费。”她说道,“我发现你吃东西好香啊,看你吃饭感觉很治愈。”   沈星河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说一些甜言蜜语好听的么?好不容易回到家有个仙女给我投喂送食,竟然是吃不完的……”   “甜言蜜语?比如?”   “比如,老公,你好辛苦,我精心熬制了给你补身又补心的爱心营养粥。”他语气夸张,捏着嗓子,说了一半,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实在太肉麻了……   他一边吃,一边笑个不停:“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这粥的确像你喝的美容养颜粥,红枣、银耳、枸杞……”   “也不是啊,红枣补气,银耳润肺、枸杞明目,黑米……黑米……”叶晚意顿住了。   “黑米怎么?”沈星河见她不说了,好奇发问。   “补肾。”   沈星河表情立马不对了,“这是拿粥在提点我???”   叶晚意被他“矫揉造作”的样子雷到了:“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演戏天赋……别想太多,就是单纯的杂粮粥。”   一眨眼的功夫,沈星河就把一小碗粥就喝光了,并且继续纠结刚才的问题:“令我很难不多想,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没有啦!”叶晚意赶紧解释,“你中午不是就吃了一点嘛,全是辣的,而且晚上估计你忙,也没吃什么吧。”   “所以是特意为我煮的?”他挑眉问她。   “你就当特意吧。”   “什么叫就当?”他继续问,一双黑眸落在她脸上,目光灼灼,像是非要个答案似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哎呀,不跟你扯了,我要去洗碗了。”叶晚意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纠结这个问题,她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去厨房。   沈星河懒懒靠在椅子靠背上,等她经过,一个伸手,就把她拦腰抱坐在自己腿上。   “你干嘛?”叶晚意惊呼,双手抵着沈星河,睡裙领口本就宽松,这么一折腾,更是有一边滑了肩。   “洗碗急什么。”他有意留难,不让她走,“还没回答问题呢。”   “你怎么白天在外面纵横捭阖,讲究一个刚柔并济,到了晚上变这么幼稚?”叶晚意还偏偏就不如他的意,“不是特意煮的。”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肯定是要夸的。”叶晚意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的。”   “佩服什么?”他双臂环绕着她的细腰,下颚贴在她肩头,低沉清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双手竟将她的发尾卷来卷去,把玩了起来,“夸人要有夸人的样子,好好夸。”   他的气息弄得她脖子痒痒的,她欲挣脱,却被他箍着动不了,就在她还想挣扎的时候,他忽然语气一沉。   “让我靠一下,真累了。”   叶晚意被这句话说得心头一软,这下任由他抱着,也不乱动了。   “方韦那种人,其实挺傲的,也不好相处。你能一顿饭就让他服气,真的很厉害。”她轻轻说道,“我看今天唐礼都被他说得有些生气了。”   “对什么人,用什么办法。”他闭着眼睛,闻着她若有似无的发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用最高效的手段达成想要的结果就好了,没必要生气。外交官,要冷静、耐心、智慧,还要有一双识人的眼睛。”   “那……你能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叶晚意问,“要用什么办法对付呢?”   “你啊……”沈星河似在认真思考。   叶晚意静静听着他的下文。   “恕我技艺不精,识不了你叶大小姐。”   “……”从前上学的时候,但凡她要是哪里不如他的意,他就会叫她叶大小姐来以示嘲讽,“什么嘛,刚才不是还自夸有一双识人的慧眼。”   “识不了,所以拿你并没有什么办法。”他轻笑,语气似玩笑似认真。   叶晚意还在静静等着他的下文,但是许久都不见他继续讲话,等她想要扭头问他的时候,却听到了他均匀有序的呼吸声。   他竟然抱着她趴在她肩膀上在椅子上睡着了。   想起林会长打电话的那个晚上,叶晚意估计他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然后一直高强度工作,直到现在。期间过问多少事,操多少心,她不敢细想。   叶晚意就这样反握着他的手,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过了很久,她轻轻转身,架着他想往床那边移动。   “我扶着你去床上睡,好不好?”她看他要睁眼,轻轻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询问。   “嗯。”微弱的声音传来,意识模糊中他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他竟然没醒过来,沈星河似是对她完全信任,闭着眼睛任由她“摆布”。   一米八几的个子,重量大半压在她身上,还是有些吃力的,好在餐桌离卧室并不远,他也半梦半醒,木头人般机械似的配合。   叶晚意把枕头放好,照顾他躺下,被子盖好,确认蚊帐什么的都没问题后,她准备下床去把碗洗了。   哪知道她刚准备动身下床,沈星河就跟有预感似的,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去洗碗……”   她以为他醒了,没想到眼睛还是闭着的,如墨般好看的眉眼,眉心却微微皱着。   他不松手,叶晚意也没办法,只能在他身侧躺下。毫无睡意的她静静打量起了沈星河的睡颜,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皮肤竟然这么细腻,嘴唇好像也红润得过分……   她伸手,轻轻覆上他的眉心,想要让皱着的地方舒展开来。   俯着身子,她的脸一步步和他贴近,就要和他鼻尖相碰。   羽毛般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唇上。   叶晚意闭着眼睛,心砰砰直跳,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贼,偷偷窥探“美色”,还心虚得生怕他醒来把她抓个正着。   就在她吻上去的那一瞬间,沈星河睁开了眼睛。   他笑了起来:“叶晚意,你干嘛。”   醒了!?   刚才那样扶着走路都没醒,现在她动作这么轻竟然醒了?!   叶晚意吓得一个激灵立马要起身,却被他的手按住腰。   “看来你的粥果然是有深意。”   “……”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叶晚意脸跟红苹果似的通红,她再也不要煮粥给他了,不,是再也不要放黑米。   …… 第81章 不能逞强……   第二天一早, 使馆接到援非医疗队的两个队员,马不停蹄赶往医院。   他们全队本来在几百公里外的村落执行任务,在得到沈星河这边的需求后, 立刻派了副队长和一名队员前来支援。   副队长白晶,脑科专家, 队员李池, 感染科专家。   “辛苦你们了,赶了这么远的路, 也没能多休息一会。”沈星河说。   “份内的事儿,习惯了。”白晶留着一头利落飒爽的短发,看起来英气十足。   “手术室对接得怎么样?”李池问。   沈星河点头:“按照你们说的,怕公立医院的手术室没有相应设备, 达不到手术条件,我们另外联系了一所法资私立医院, 可以根据你们的要求随时进行转院。”   “好的。”聊完正事儿,白晶注意到和沈星河站在一起的叶晚意,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转而问沈星河,语气熟稔,“结婚了?”   “嗯。”沈星河回答。   “恭喜恭喜。”   “什么时候轮到我恭喜你?”沈星河反问。   白晶轻轻一笑,似是无奈, 又有些落寞,没回答。   “许淮远微信问我好几次你在哪,你说我怎么回答?”沈星河把难题抛给白晶, “估计人快要杀到使馆来堵我了。”   “……”白晶无语,“做完手术再说。”   叶晚意、唐礼、李池都从这俩人的对话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八卦讯号, 但是也没人敢问,全部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到了病房,老板娘看到两个中国面孔的医生,就跟见到了救星一样。   白晶细细查看了病历,又让李池看了病人的基本指标,慎重起见,还和国内开了一个视频会诊。   最后一致决定:立刻进行微创手术。   “他有没有什么疾病史?”李池例行问了下家属,想起前两天的事儿,又问了句,“是否是HIV病毒携带者?”   老板娘摇摇头:“没有没有,没有艾滋病的,你们可以查。”   白晶看了李池一眼,和老板娘说道:“就是正常询问,你不用紧张。手术有风险,很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你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我们会尽力。”   老板娘签了相应风险告知书和同意书,白晶和李池才进了手术室,与此同时,医院来了不少当地医生观摩学习,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医院这边让唐礼留守,沈星河和叶晚意先回了使馆。   路上。   “原来那个就是许淮远的未婚妻啊。”叶晚意八卦了起来,“你和她很熟吗?他们之间是什么情况?”   “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   “这叫职业敏感度。”   “你可以当面问许淮远。”沈星河缓缓开口,“我之前外派的时候,他就经常跟我打听白晶的情况,熟悉谈不上,她是援非医疗队的,基本情况我很容易问到,但是私人感情的事儿,谁知道呢。”   “能问你,我干嘛问他……”叶晚意撇了撇嘴,“人家毕竟是我前领导,有时候还是挺怵他的。”   “他可能已经到使馆的办事大厅等着我们了。” 沈星河看了看自己没点开的对话框,有那么多未读消息,基本已经猜到大概。   “……”   果不其然,回了使馆,就有安保组的同事过来通报,说有人等着沈星河。   “带他去我办公室。”沈星河摇下车窗,嘱咐了一句。   黑色轿车驶入,停在了办公楼门口。   “许老师……”叶晚意看到许淮远风尘仆仆的样子,拎着箱子,像是刚从机场过来,主动打了招呼。   “晚意你好。”他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她身后的沈星河,一脸焦急,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在国内一脸傲气的风采,“她现在在哪个医疗队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是要急死我吗?还有你,发那么多条信息好歹回一个啊。”   “我刚见完她,她正在给一个受伤的病人做手术,就在多尼亚首都医院。”沈星河缓缓开口。   一听这话,许淮远立马拎着箱子往外走。   “等等。”沈星河叫住他。   “怎么?”   “前几天和他们医疗队队长联系的时候,队长说白晶在一次给当地艾滋病患者做手术的时候,2层手套被手术刀割破,破了皮留了血。”沈星河把知道的情况告诉许淮远,“然后立马吃了阻断药,好在比较幸运,复检结果显示没有感染。情绪上应该是有较大波动的。”   许淮远脸上表情不明:“谢了,我知道了。”   “不用谢,到时候把欠的喜酒补上就行。”沈星河笑道,“另外,使馆也是可以帮忙举办婚礼,颁发结婚证的。”   许淮远没说话,拎着箱子立马出发去了医院。   等他走了,叶晚意和沈星河闲聊,这才知道非洲的HIV携带数据多恐怖,百分之三十多是公布出来的统计数据,还有很多人,根本不会去检测,得了也不知道,在一些人均寿命35-50岁的地区,饥饿和战乱致死率更高,所以他们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加上当地认为HIV感染属于个人隐私,经常有人在就诊时不告诉医生,所以间接给医疗队增加了许多压力。   “我们的援非医疗队防护一直做得很好,这次应该是疏忽大意导致的意外事件。”沈星河看叶晚意一脸忧愁和担心,宽慰她道,“不过,不管是谁,帮助他人的前提都是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嗯,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沈星河继续忙他的工作,叶晚意得空,则参观起了大使办公室。这也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背后,悬挂着一副万里长城的书画,小红旗装饰在堆满了的文件的桌面上显得格外鲜艳耀眼,一旁的柜子里则放着各种纪念奖杯和文书,还有一小格开放书柜,是他的私人物品。   叶晚意赫然看到了她和他的合照。   照片用精美的相框装着,是他和她那次在Y市博物馆门口拍的,当天两人一时兴起还都发了朋友圈,没想到他竟然洗了出来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她刚想问他,为什么要放这张,但是转念一想,便没有开口。   好像他和她,除了这张生活合照,也没有其他一起的照片了。没有婚纱照,结婚证上的照片也是那天去民政局现拍的,都没有留底。其实这段时间,她给他拍了不少,但是都是他一个人入的镜头。   “爱心送书包的活动,你要一起去吗?”沈星河忽然抬眸问她。   “去!”叶晚意一口答应道。   “会比较辛苦,因为我们计划五天,要把选定的多尼亚十个区其中的20个学校和村子走访完。”   “我可以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拖后腿。”叶晚意开口保证,“而且,你们怎么也得要个宣传员吧。”   沈星河知道这事儿如果不问她的意见,他一个人行动,她回头肯定要跟他生气,但是问完他皱着眉,似乎又有所犹豫,不过看她态度那么积极,他也不忍心拒绝。加上随行的会有医疗队医生,倒是也不用太担心。   “去第一个村子的时候会有医疗队跟着我们一起进行义诊活动,你到时候跟着,如果中途出状况,身体不适应什么的,就要立刻中断行程,自己回使馆知道吗?”沈星河开出了条件,“不能逞强,那边食宿等各方面条件比不了使馆。”   “好。”叶晚意乖巧点头。   “你多带点驱蚊液,尽量穿厚一点的长袖长裤,捂得严实点。”他嘱咐道,“帽子、口罩、墨镜什么的别忘了。”   “这么夸张吗?你们都这么穿?”叶晚意问。   “可是蚊子就喜欢叮你啊。”   叶晚意泪目了,她就跟天然吸蚊灯一样,哪怕睡在旁边的沈星河不盖被子,她捂得严严实实,蚊子都要先来咬她……   “什么时候出发?”   “那边手术要是顺利的话,明天早上。”   “那我先回去宿舍收拾东西?”   “嗯。”   ……   晚些时候,唐礼从医院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手术一切顺利,老板应该度过了危险,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回来径直去了宿舍区,工作上汇报完,唐礼又悄悄和叶晚意在客厅聊起了八卦,毕竟这种事,和师兄是聊不起来的,所以只能和师兄的夫人聊!而叶晚意又对许淮远的事儿比较感兴趣,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描述得绘声绘色,一个听得无比认真。   唐礼一开始不认识许淮远是谁,但是听叶晚意讲他原先在麒麟是高管,工作上跟阎王罗刹似的,他一脸不信。   “那他今天反差真是太大了。”唐礼感叹,“我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   “什么?死缠烂打?”叶晚意想象不出许淮远那样的表情,她扼腕,“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留在医院了!”   “手术做完,白晶医生和李池医生跟家属正聊着基础情况呢,这人拎着个行李箱,穿着一件墨绿色冲锋衣,就找到了我们在的ICU病房。”   “然后呢?”   “然后他要跟白医生单独谈谈,白医生压根不鸟他。”唐礼学着许淮远的样子,说道,“白晶!我跟你讲,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悔婚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想单方面宣告恋情结束?现在我辞职了,没工作,我要加入医疗队。”   “医疗队?”叶晚意惊了,“他也不是学医的啊……”   “对啊!”唐礼拍大腿,“我也很纳闷,然后他说医疗队需要宣传人员,不能没有他这种会拍照和写稿的。”   叶晚意心想,这词儿她熟……她刚才也是这么跟沈星河说的,怎么套路都一样……   “那白晶怎么说?”   “白医生说她工资不高,养活不了他,医疗队也不需要他,让他滚……”唐礼如实回答,“后来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吵得挺激烈的,我把医疗队安排在使馆附近的酒店住下之后,走的时候反正看见许淮远还在白医生房门口。”   “他要是下定决心做个什么事情,基本没有做不成的。”叶晚意回想起在他手底下工作的日子,一个方案如果他想要,真的没人敢拖拉。还有那时候为了她《远方的你》这个节目,在会议上狂喷广告事业部老大的场景,也历历在目……   叶晚意看之前麒麟内部群里各种猜测许淮远辞职究竟去了哪里,原来大家都猜错了!   洗完澡出来的沈星河看这俩还在聊着八卦,不由对唐礼下了逐客令:“还不回去睡觉?”   “哦哦,马上走!”唐礼立马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正要走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白晶医生的电话。   “什么事?”沈星河问接完电话的唐礼。   唐礼看了一眼叶晚意,回答说:“白晶医生说,医疗队的义诊活动,要加一个人。搞宣传的……”   沈星河笑道:“知道了,意料之中。”   叶晚意不禁再次对许淮远肃然起敬,要知道她跟着一起出去,顶着的是大使夫人的头衔,他一个毫不相干、连恋爱身份都被质疑了的人,竟然就这么容易加入了医疗队获批一起去义诊?不愧是他,总结下来得出一条结论,那就是当记者,脸皮太薄是要不得的。   与此同时,许淮远正和白晶在酒店房间继续较劲。   他们有一年没见面了。   “你要去义诊也让你去了,现在可以走了吗?”白晶开门送客,“我要睡觉了。”   “我走哪?”   “我管你走哪。”白晶提着他的箱子就要往外扔,“住酒店还是露宿街头,随你。”   “我要住这儿。”许淮远拦在门口,把门反锁。   白晶皱着眉,双手环抱:“许淮远,你以什么身份住这儿?我男朋友还是老公?论老公,咱俩没领证,论男朋友,我要跟你分手。”   “证可以马上领。”   “你说领就领?”白晶反问。   “那分手总要有个理由吧?”   白晶心里憋着一股气,她看着许淮远,自知这回是自己理亏,但是当时手套破了得知自己有可能感染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许淮远。   她给他发了三个字的消息:分手吧。   翻看聊天记录,他们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从临时决定报名参加援非医疗队,她要求推迟婚礼,他们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不冷不热的样子。   “分不分有什么区别吗?我们这一年来跟分手没什么两样。”白晶冷着脸道。   “我错了,晶晶。”许淮远看她剪了短发,大有要跟他一刀两断的架势,还有那条消息,真的让他慌了神,“我应该支持你的工作,不应该发脾气冷战的。”   白晶扭头,背对着他。   “晶晶。”他上前抱住她,一遍遍认错,“不要生气了好嘛。我辞职了,过来陪你。”   “谁要你辞职了,我可不敢担这个让你牺牲事业的罪名!”白晶承认,看到他出现在医院的那一刻,那种被压抑一整年的思念如洪水般倾泻。   许淮远知道她在说气话,他抱紧她,低头吻着,星星点点。   “许淮远,你就不怕我感染了HIV吗,我前两天做手术割破了手指。”白晶把伤口给他看。   他笑了一下,用嘴唇覆上了伤口,即便沈星河没告诉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   “那就传染给我好了,要死一起死。”   白晶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缱绻缠绵,倾诉着他们这一年来对彼此的想念,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有使用计生用品下的亲密无间。   ……   转天早上九点,医疗队队员和使馆相关工作人员在使馆门口集合,两辆面包车井然有序地停在那儿,大家整装待发。   沈星河作为这次爱心送书包的领队,开始临行前的讲话。   叶晚意和许淮远则架着机器,为大家拍照录像。   “许老师,没想到,咱俩又成为同事了。”叶晚意打趣他。   “你这个构图不太行啊,还有这机器,这样架会不稳的。”许淮远一脸严肃,“基本功不扎实。”   叶晚意:“……” 第82章 所以师兄你这样不……   七座的面包车, 每辆车都有安保组的同事一个负责开车,还有一个拿着武器坐在副驾驶。   沈星河、叶晚意、唐礼一辆车,医疗队和许淮远他们在另一辆。   第一站去的是最远的一个村子, 然后行程规划由远到近,慢慢再往出发点回靠, 计划五天之内要把物资送完。医疗队原先就计划要来多尼亚进行义诊活动, 现在借此机会,正好让白晶和李池先来打个前站。   和民间的一些慈善团体不同, 官方的这类活动从前期准备到活动执行,都有严格的细节把控要求。单单是物资物料这块,叶晚意看了都觉得做得非常用心,爱心书包做成了熊猫式样, 背在身上像是背了一个熊猫崽崽在后面,里面装着各种文具和绘本, 还有一个抱着翠绿色竹子的小熊猫玩偶吊坠,随便拿出来一样, 都是小孩子喜欢的款, 还能体现中国的一些元素。   “太可爱了吧,背着这样的书包去上学,一定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叶晚意感叹,书包拿在手上爱不释手, 但是转而问,“不过,他们有钱上学吗?”   “有些小孩子不是上不起学, 而是没有那种意识,光着脚丫在外面田里玩是一天,坐在学校教室里听课也是一天, 他们不清楚学习的重要性,而很多父母也觉得这个书可读可不读,有口饭吃就行了。所以给一些低龄段的小孩子送爱心书包,就是希望能激发他们对学习的兴趣,对于高年级,我们才设置奖学金和提供相应的留学生通道。”沈星河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几个小时的车程,阳光也越来越热辣,叶晚意坐的那一边正好迎着日光。   “换个座位吧。”沈星河解开西装,动了动身子,让她换到他阴凉的这一面。   “没事,我用帽子能遮住脸。”   “换吧。”沈星河淡淡说了句,“我晒不黑,而且属于那种越晒越白的。”   “……”叶晚意服了这凡尔赛的理由,不过他确实是这种遭女生羡慕嫉妒恨的肤质,从前读书的时候上完体育课,在一众男生打完篮球都是一身汗臭,头发黏糊糊脸上黑红黑红的时候,沈星河“遗世独立”、“鹤立鸡群”的白,就更加耀眼,当时女生私下议论,有人是这样评价他的,她们说帅哥流的哪里是汗,分明是滋养万物充满荷尔蒙的仙露。乍一听,这形容雷是雷了点,但是细想想,其实精髓拿捏得死死的。   虽然生得一副白面书生样子,又是饱受“诟病”的文科男生,但是沈星河却和“文弱”一点儿都不沾边,他的长跑、跳高等等都很强,运动会只要报名必拿奖牌,除了超强的身体素质,艺术细胞也不差,在文娱方面更是一顶一的好手,钢琴等乐器都十分擅长,但是他不热衷于表现,联欢会都是坐在角落安静当观众,这一点,和叶晚意出奇一致,因为她也不喜欢出风头。   沈星河看叶晚意不闭目养神,反而盯着他看,他恶作剧似的,修长的手指一动,压低了叶晚意的帽檐,让她两眼一抹黑,瞬间失去了视线,低沉的声音响起:“今天长途你不晕车?”   “暂时还没有。”叶晚意做了万全准备,把耳垂上贴的晕车贴展示给沈星河看,“今天绝对不可能吐。”   “呕吐袋车上有备着。”他提醒她,“不舒服就提前说,别硬撑。”   “嗯。”叶晚意乖巧点头。   说起晕车,随着年龄的增长,叶晚意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症状那么严重了,她总结下来可能有多种因素影响,一个是坐车坐得多,不停脱敏,技能锻炼上来了,还有一个就是跟开车人的技术以及车内的空气气味有关,如果开得稳,急刹少,她就会感觉好得多。今天安保组的同事当司机,车开得不要太稳。   叶晚意曾经在初中学校组织春游的时候,在大巴上吐了沈星河一身……   在那个晕车药、晕车贴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沈星河告诉叶晚意一个可以治晕车的偏方,那就是捂住眼睛,让大脑尽量保持静止状态,最好营造出一种睡眠环境,不要透过挡风玻璃看前面,更不要透过车窗看外面移动的树木和路灯,视觉感觉不到移动感,就不会晕车。   这会儿眼睛被帽檐遮着,他又脱下西装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想看手机刷一下最新时事热点,也被他把所有电子产品收走了。   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臂,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剥好皮分了一半果肉给唐礼,还有一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自己嘴里送,只把最后一小瓣果肉分给了叶晚意,还外带把所有的橘子皮给了她。   “师兄,你怎么全都自己吃了啊……”唐礼无意中瞥见,表达强烈不满,“太不厚道了吧,难道不是剥好了先喂晚意姐?你还把果皮垃圾扔给她收拾!”   叶晚意其实心里都美开了花,但是面上还是佯装生气的样子,立马附和指责道:“就是!只顾自己吃。”   唐礼喃喃自语,充满了不解:“所以师兄你这样不懂体贴是怎么娶到老婆的?为什么我懂那么多还是单身?”   “你懂得多?”沈星河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扯了扯嘴角,明显不想理后面这个铁憨憨和旁边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叶晚意看唐礼一脸认真和愤愤不平的样子,咯咯直乐。   她吃下这一小瓣橘子,嘴里甜甜的也不酸涩,橘子皮放在鼻子下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混合着他西装外套上清淡提神的冷杉味道,闻起来舒服极了。   今天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晕车。   中午他们把车停在路边,所有人都是吃的自带的自热简餐,为了赶路赶时间,中途也没有在服务区停下休息,因为这边有的服务区实在是太过简陋,除了能加油,其他根本看不出是个服务区……夸张一点的就是在那种非洲特有的猴面包树底下,放了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垃圾桶。   随着沿途设施越来越落后以及道路越来越颠簸难走,可以判断出,他们到的地方条件是越来越差的。   到了目的地学校,已经是下午一点。   医疗队先去了村里,唐礼则跟随沈星河在学校接见校长以及当地政府官员,叶晚意和其他人整理着物资,准备马上要开始的爱心送书包捐赠活动的后勤工作。   行程提前都对接过,加上和多尼亚国家电视台打过招呼,所以这次活动,他们地方台也派了个记者过来。叶晚意会法语,所以物资弄完,就背着机器找到那位记者,想问清楚待会的线路图,以及机位放在哪合适。   记者大哥看到这位中国女士法语说得这么溜,还挺惊讶的,他穿着花衬衫,站在太阳底下,黑得发亮,一口雪白的牙齿格外耀眼,自豪地说:“我可以说中文。”   这下轮到叶晚意震惊了:“哇,你中文发音很好。”   “彼此彼此。”记者大哥谦虚了下。   叶晚意笑了,彼此彼此都会说,看来中文造诣着实不浅。   “请问哪里是最佳机位?”叶晚意问,随后又补了一句,“你是文字图片稿还是视频素材?到时候大家可以共享一下。”   “都拍点吧,弄完我要发给国家电视台。”记者大哥指了指机位给叶晚意看,“你要是拍得好,弄好直接发给我也行呀,省得我费劲了。”   叶晚意刚才说得委婉,没想到这位记者大哥回答得这么直接,这是光明正大要偷懒了,不过也行,她自己拍的、写的东西,她放心些,本来就是想把优质内容搞出来给他们宣传用的。   “好的,没问题。”叶晚意一口答应。只是机器架好,她从显示屏看过去,总觉得有些怪异。   捐赠活动安排在操场上,但是升旗台和操场之间有铁丝网栅栏。   “那是什么?”叶晚意问记者大哥。   “铁丝网啊。”记者大哥习以为常地答道。   “那待会在哪发书包?”   “升旗台。小孩子会一个个上来领的,然后合照。”记者大哥说,“他们流程很熟,不用担心,会微笑、会和你拥抱,还会唱歌、说祝福,有很多素材。”   “但是这个铁丝网……”叶晚意感觉很不好,这样一来,就像是把孩子们关在了笼子里一样。   记者大哥看叶晚意一直纠结这个东西,倒是对她更加另眼相看了,他陈述事实:“有些人过来捐赠,会害怕孩子们乱跑乱闹,所以拦着,可控一些,不然一起围上来,他们会怕……病毒啊什么的,还有就是,你懂的,施舍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保镖、铁丝网都是必备。”   叶晚意正色道:“我们不是这样的,绝对不能这样安排。他们是天真烂漫的孩子,不是来表演作秀的动物。”   病毒不会因为握手和拥抱而传播,歧视和不平等才会增加隔阂和误解。   沈星河之前特意让安保组的同事换了和他们文职人员一样的便装,就是为了消除距离感,增强亲和力。   且不说这样安排违背了中国使馆一行人的初心和本意,要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拍到,再添油加醋剪辑P图什么的被有心人利用,叶晚意不敢想象,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和后果。   眼看着孩子们已经在铁丝网后的操场上排起了队,活动就要开始。   叶晚意急忙去找沈星河。她先是一路小跑到教学楼四层的校长室,结果里面没人,再从走廊往下一看,他们一行人刚才已经从另外一边楼梯下去,准备往操场走、   “星河!”叶晚意在楼上冲着下面大喊,还不停挥手。   被人群簇拥着的沈星河听到熟悉的声音,停止了和身边人的交谈,他顺着方向抬头看去,只见叶晚意拼命冲他摇手。   “等一下!等一下!”   叶晚意喊完,又以最快的速度跑着下楼去找他,四层楼,她扶着栏杆,台阶两阶跨一步。   随行官员和校长听不懂中文,只知道一起过来的中国女士在他们的教学楼上大喊。他们询问沈星河情况,并提醒活动马上开始了,提议可以先去操场。   沈星河微微挑眉,耸了耸肩摊手,并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略带开玩笑的口吻:“稍等,我太太叫我可能有紧急的事情,不等她可能会有一些……trouble。”   他点明叶晚意的身份,又特别用了trouble这个词,在场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虽然非洲有些地方不是一夫一妻制,但是他们对中国的“妻管严”还是有所耳闻的,没想到大使都是这样怕老婆的。   集体等待的尴尬被一句玩笑话成功化解。   叶晚意气喘吁吁地下楼,因为跑得太快,到沈星河面前踩了泥坑边缘一脚踏空差点摔了,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了她。   “怎么了?”他担忧地问。   “操场那边用铁丝网栅栏把学生围在里面,这样安排,你过去捐赠不合适,照片视频根本不能拍。”叶晚意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把事情说给沈星河听。   唐礼震惊,还能有这种操作?   沈星河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他停下脚步,直接和随行的官员和校长讲明,捐赠仪式可能存在问题,需要确认好再开始。   校长一脸疑惑:“有什么问题?”   “我们想和孩子们近距离接触,铁丝网栅栏肯定是不合时宜的。”   一旁的多尼亚地方官员开口解释:“这样便于管理,不然场面混乱,反而不好。您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和珍视的中国友人。”   “我相信校长和老师在这边,一定能维持好秩序,孩子们也会很听话的。如果实在不行,不如我们一起进行一场即兴教学,现场教会孩子们如何遵守秩序,不是更有意义吗?孩子就是一张白纸,我们教什么,纸上就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画面,同样,他们都是国家未来的希望和可以帮助多尼亚变富变强的雄鹰,怎么能用铁丝拴住他们的脚,不让他们自由地展翅高飞呢?”   沈星河的一番话,让现场的多尼亚人都沉默了。犀利却不刺耳,深刻却不带任何歧视,他说的话,他的语气、神态,是充满真诚和善意的。   唐礼都听傻了,这么短时间内能够快速反应过来,既给了校长面子和一个台阶下,又提了现场教学的备用方案,不愧是师兄!唐礼想着,自己怕是八百年也学不来啊!   叶晚意内心是震动的,任谁听了沈星河刚才那番话里的比喻,都会感慨万千吧。捐赠的慈善活动不应该是伪善的,孩子们也不应该成为“作秀”的工具,即使大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也没有权利将他们的错误思想强加给这些孩子。   她佩服他的口才,赞叹他的临场应变能力,更认同他的观点。爱心送书包,要有真爱、有真心。   在沈星河的要求下,安保组同事帮着学校老师一起拆除了临时搭起来的铁丝网栅栏,操场恢复了原样。   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双双明亮的大眼睛,用好奇和略带羞涩的眼光看着他们一行人,队伍中有人皱着小小的眉头,有人则咧开大大的笑容,表情各异。   然而,沈星河拿着熊猫书包一亮相,孩子们立马沸腾了起来。   因为谁都抵挡不了这么可爱的书包。   沈星河先用法语说了一遍,又用了一种叶晚意听不懂的,应该是当地的语言,让孩子们以队伍为单位,依次到升旗台来领书包。   欢呼声不断,孩子们和前后左右的伙伴交谈着,热切激动地等待着,还有先领到的孩子冲着在其他队伍等着的好友炫耀,他们扬起书包挥舞,背着书包在操场上飞奔。   那种喜悦和活力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叶晚意举起相机,定格了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容,也用机器捕捉了沈星河和孩子们的许多镜头。   他蹲下帮女孩子整理头发,他抱着男孩子在肩头玩耍。   机器的显示屏前,叶晚意注意到有一个女孩子,领完一个书包,又悄悄跑到了物料堆放处后面,伸手想从里面再拿一个。   叶晚意上前,还没开口询问,小女孩见到她立刻吓得缩回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叶晚意用法语问她。   “卡莎。”女孩回答。   “为什么想要拿两个?”叶晚意蹲下问她,指着站在远处的沈星河,“一人发一个,你想要更多可以和那个叔叔讲哦,他同意了你才可以过来拿。”   卡莎低着头,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没有要偷……我想给好朋友娜沙拿一个,她病了好多天,一直来不了学校,我想她肯定也会喜欢这个熊猫书包。”   叶晚意没想到小女孩直接用了“偷”这个词,可见心思很敏感。   她摸了摸卡莎的头,笑着说:“阿姨没有说你偷,把头抬起来。娜沙在哪里?我们待会问那个叔叔,可不可以放学和你一起去找娜沙,你亲手把书包送给她,好不好?”   卡莎点头,露出了笑容:“好!” 第83章 疟疾   孩子们领到书包, 高兴地唱着歌,跳着舞,有的还把自己画的画和制作的手工小礼物送给了中国使馆的工作人员。   捐赠活动接近尾声, 叶晚意牵着小女孩卡莎来找沈星河。   卡莎刚才和叶晚意玩了一会儿,和她亲近些, 这会儿到沈星河跟前, 和他不熟,她躲在叶晚意身后, 探出一个头,不敢和他说话。   “卡莎,你自己和叔叔说好不好?”叶晚意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鼓励她,“要勇敢。”   “我想要多一个熊猫书包, 给我的好朋友娜沙,她病了, 没来学校。可以吗?”卡莎小心翼翼地开口, 一边问一边观察沈星河的脸色。   “可以啊。”沈星河微笑着,一口答应她。   “真的吗?太好啦!”卡莎开心极了。   “不知道她的好朋友娜沙是什么病,我想让医疗队的医生去看一看,就是不知道时间和行程安排允许不允许。”叶晚意对沈星河说道, “卡莎说娜沙和她住在一个村子里,离这里不远。”   沈星河思忖片刻,作出决定:“去一趟吧。既然知道了, 就没有不去看一眼的道理。”   “真的吗?太好了!”叶晚意喜出望外,刚才还有些不敢确定,只是想着跟沈星河提一嘴, 试探性地问一问,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你看看你,表情和刚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沈星河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活动结束后,沈星河联系了医疗队,李池提前过来和他们会合,出发前往卡莎所在的村子。   这是小卡莎第一次坐汽车,她紧紧抓着叶晚意的手不松开,缩在座位上不敢动,很是紧张。   叶晚意抱着卡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打开车窗让她吹了吹风,这才放松了些。唐礼更是做起了鬼脸逗小卡莎开心。   卡莎所在的村子,没有水泥砖瓦房,全是一座座草编的圆形茅草屋,简陋且原始。   她领着沈星河一行人来到了好朋友娜沙的家。   “娜沙,快起来,我给你带了好心中国叔叔阿姨送的熊猫书包。”卡莎奔跑着进了屋。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看见这么多异国生面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唐礼上前跟她解释了他们的来意,并表明李池是医生,可以帮娜沙免费诊治看病。   “中国医生?”女人表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求求你们救救娜沙。”   得益于近些年来援非医疗队的功劳,这儿的人,大多知道或者听说过,如果生病后遇上了中国医生,那么就是老天对你的恩赐,因为中国医生不仅有高超的医术能看病,还有免费的药给你,这些都是不要钱的。   “给娜沙吃了些药,不见好。”女人和李池说道。   “吃的什么药?”李池问。   “不知道。家里其他人去医院开的药,剩的一些,都吃了一遍。”   “……”   叶晚意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唐礼闻言也不禁为这个娜沙捏一把汗,这么个治疗法心也太大了。   体温一量,43摄氏度,高热。   “持续多久了?”李池问。   “五六天了。”女人回答。   李池叹气,又仔细查看了下小女孩的体征,得出诊断结果:“应该是疟疾,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打摆子。高热、出汗,还有突发性寒颤,症状基本符合。”   女人听到疟疾两个字,吓得脸色都变了:“我的娜沙……这可怎么办啊?”   在非洲,每年都有数以千万计的人死于疟疾,而低龄儿童又是易感人群,据不完全统计,40%以上的儿童,死亡原因仅仅是因为疟疾。   “她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李池忍不住责备这个女人,“为什么不早点带她去医院看病呢?”   女人一脸绝望:“我们没钱看病,看了也买不起药。”   “按理说要先查血的,但是她的高热必须先退。”李池迅速给娜沙服用了退烧药,然后从医疗箱取出一盒复方双氢青蒿素片,“还好我带了特效药。这边都没得卖的,非洲能买到的奎宁副作用太大了,别说小孩子了,有的成人,病没治好,就先被药干废了。”   女人连忙道谢:“谢谢你医生。”   李池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你们真的得感谢屠呦呦团队,不是她发现了青蒿素,不知道还要多死多少人。”   “能治好吗?”叶晚意担心地问。   “如果是间日疟或者三日疟,服这个药就能好,但是如果是恶性疟,就会比较凶险,要运用针剂。”李池回答道,“病情拖得有些久,不过问题应该不大。看药效下去怎么样,得观察观察。”   “那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怎么办?”唐礼问沈星河,“毕竟都和校方对接好了。”   “那就兵分两路,本来医疗队就要执行义诊任务,可以在这边停留久一些。”沈星河很快给出方案,“我们使馆的原定计划不变,要把书包送完。”   “好。”唐礼点头。   “阿姨下次过来的时候,希望能看见你的好朋友娜沙好起来。”叶晚意依依不舍地和卡莎道别,虽然担心娜沙的情况,但是她还是得同唐礼、沈星河先行离开,因为要继续赶路,这边李池留守,晚些时候他自己和白晶他们会合。   要去的地方还很多,时间紧,任务重,一路上,沈星河一行人几乎没有怎么休息,吃饭也都是自热盒饭对付一下。   但是晚上不住店是不行的,这么多人,又有男有女,在车上睡根本不现实。叶晚意看过一些旅游博主的游记,在非洲的有些国家,比较繁华的城市,还是有许多很不错的豪华度假酒店的,但是这里是多尼亚,是远离首都的偏僻乡下。   使馆经费足,特殊情况下不用考虑住店性价比,但是即使是这样,花了300美金一晚上的房间还是刷新了叶晚意的认知。   太旧太破了。   就这个,都已经是最好的酒店和房间了。一进屋子,鼻子敏锐的她就闻到了一股不是很好的味道,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让人闻着不舒服。   她拎着箱子,站在那不知道怎么是好。   “好在这里有蚊帐……”叶晚意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但是她看着那个发黄老旧的白床单,心里真的毛毛的,不是滋味。   “早就跟你讲了这里食宿条件不能和使馆里比。”   叶晚意皱着眉头提议:“要不我们去车上睡吧,我不想在这里洗澡、睡觉……”   “晚上气温那么低,你不怕冻死?”   “……”叶晚意不说话了,出来本应该做好心理预期的,再说倒显得她是真的娇气和矫情了。   沈星河知道她睡觉本来就择席,还有轻微洁癖,这里的条件确实有些难为她一个女生,但是没办法,只能这么将就。   “我带了睡袋,你用这个。”沈星河说完,又拿出放在行李箱的床单,“然后这个垫在床上,用我们自己的,你就不会觉得不舒服了。”   叶晚意觉得他此刻就跟万能的哆唻A梦一样,能从口袋里拿出各种缓解她焦虑的东西。   “走,一起去洗澡。”沈星河简单把卫生间又清理了一遍,先是拿花洒四处冲了一遍地面,又用一次性薄膜把洗水台全部覆盖上,马桶上也放了一次性马桶垫,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他们自己的拖鞋和睡衣。   “哈?”叶晚意刚才看了会手机,没注意他在干嘛,这会儿听见他叫自己一起去洗澡,表情有些不好看。   “想什么呢。”沈星河用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袋,“单纯洗澡,一起洗,要是发现什么不明生物,我能来得及立马帮你消灭。”   “哦……”叶晚意乖巧点头,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她自己多想了。   “整天的,能不能正经些,别老想着那些少儿不宜的事儿。”沈星河嘲讽她。   “喂!”叶晚意不服,他这是在说他自己呢吧,她抗议道,“你才不正经。”   斗嘴归斗嘴,但是叶晚意必须承认,有些方面,沈星河真的很细心很体贴,尤其是看到卫生间都用薄膜垫了一层的时候。   “谢谢。”她抬眸看着他。   “我毕竟是老非洲了,比你有经验,总归要多照顾些你的感受。”   “感觉我过来,让你多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叹了口气,有些自责。并且瞬间理解了从前,有些外派工作的招聘广告上,点名写着只招男性的条件要求,女生确实有时候要麻烦得多。吃、住、上卫生间都比男的麻烦,要是赶上生理期痛经的话,正事儿更是别想干了。   “不麻烦。”他声音沉沉。   氤氲的水汽和他温柔的动作让叶晚意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帮她冲洗、擦干,动作耐心又温柔,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   挤在双人睡袋里,叶晚意紧紧抱着他,周围都是他的气息。只要有他在,哪怕条件再差,她也会变得安心。   就这么一夜换一个酒店,渐渐的,叶晚意也习惯了,没像之前那么神经紧张。几千个爱心书包送完,四天后,他们准备出发回使馆。   这天早上,叶晚意食欲不佳,只吃了几片面包喝了几口牛奶,一上车,她就好像闻到了汽油味,明明之前都没有的。   这是要晕车的前兆,所以她赶紧在耳朵上贴了晕车贴,又吃了一颗药,想把这股劲压一压。   车上。   “不舒服吗?”行驶了一段路程后,沈星河看她靠在自己身上,蔫蔫的,皱着眉,脸色也不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还好。可能有点晕车……”叶晚意拼命吞咽,但是胃里似在翻江倒海。   “那吃一个橘子?”说着,沈星河扭过身,伸手让唐礼递一个橘子过来。   然而橘子还没拿到手,叶晚意就猛地要起身找呕吐袋。   但是这一阵来得太猛,根本来不及。   “呕……”   叶晚意吐了沈星河一身,她捂着嘴,也没能挡住,手上,身上,全是呕吐物,一片狼藉。   “阿涛,找地方靠边停车。”沈星河皱着眉,沉声嘱咐。   “好的,沈处。”   唐礼见状,赶紧拿纸巾递到前面去:“晚意姐怎么了?你还好吗?怎么吐了呀。”   叶晚意头昏昏沉沉,胸口也似乎堵着,她看着沈星河被她弄脏的西装,抱歉说道:“对不起……又吐了你一身。”   他全然不在意这个,先是拿湿巾帮她把脸和嘴角擦干净,然后低头问:“吐干净了吗?还要不要再吐了?除了想吐,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晚意摇摇头,没什么力气说话:“可能晕车了才吐的,我这会儿有点冷。”   沈星河把座位清理了下,然后脱掉脏了的西装,装进袋子里,把口扎好。车子停在路边,他扶着叶晚意下去透了会气,把垃圾扔掉之后,重新返回车上。   “晕车这么严重吗?”唐礼有些担心地问。   沈星河伸手摸了摸叶晚意的头,发现她额头还有些发烫。   “可能不是晕车。”沈星河心里已经有些急了,但是面上还是镇定的。   他即刻给白晶打了一个视频电话,那边接起来,他把叶晚意的症状详细描述了一遍。   白晶也不能仅凭说的这些症状就下结论,她只是分析了几种可能的情况:“可能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感冒发热,这种好办,吃点药就行了。但是如果高烧不退,或者退烧药药效一过又重新发热的话,就得结合血液检查结果来看了,疟疾等等在这边常见的传染病,都有可能。毕竟抵抗力弱,免疫力低下,再劳累休息不好,都是易感条件。”   “你和李池现在在哪?我是去找你们还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去找你们医疗总队。”沈星河表情严肃,“给我一个最佳方案。”   白晶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去医疗总队那边保险稳妥些,那边医生多,设备好,药品种类也全。”   “好。”   挂断电话,沈星河发给阿涛一个定位地址:“先不回使馆,直接去那边。”   “好的,沈处。”   唐礼看了下路程,开车要十个小时才能到。   “在注意安全的前提下,开快一点,如果你开不动了,就我们俩换。”沈星河又补了一句。   “明白。”   唐礼从来没看过师兄这样的表情和语气,他暗暗为叶晚意祈祷,同时也有些自责,因为他只有普通驾照,驾龄短,车技还不太行,不然可以多一个人和他们轮着开车。   与此同时,叶晚意难受得要命,已经渐渐不知道周围人在说些什么了。头是晕的,浑身肌肉酸痛,整个身子冷得禁不住发抖,但是后背又汗湿了,一阵阵地又会突然觉得热,东西一口都吃不下,她缩着身子,没有一个姿势是舒服的。   “水……”她微弱地发出声音。   “给……”   虽然叶晚意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但是她还是很快辨认出,这个给她水的不是沈星河。   唐礼见她的手悬在空中,微微颤抖,迟迟不接过水,解释道:“师兄在开着车呢。”   叶晚意瞥了一眼,看见驾驶位熟悉的背影,才低头安稳把水喝完。   “就快到医疗站了,你再撑一会儿,晚意姐。”唐礼安慰她道。   “嗯。”叶晚意没力气多说什么,喝完水又重新睡了过去。   ……   等叶晚意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疗站的病床上。   身上的不适感消退了许多,叶晚意睁眼看了看,发现沈星河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睡姿躺在不远处的陪床沙发上,衣服鞋子都穿得好好的,沙发很小,加上他腿太长,整个身子根本抻不开。   忽然进来的唐礼发现叶晚意醒了,高兴极了。   “你醒啦,晚意姐。”唐礼给她倒了杯温水,把病床床头摇起一个高度,让她坐了起来。   “谢谢。”叶晚意接过水杯,慢慢喝了起来。   “你可总算醒了。”唐礼回忆起前几个小时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你是不知道师兄车飙得有多快,我感觉都快起飞了!咱也不敢多问,安全不安全的他心里肯定有数,反正回头超速罚单肯定不少……”   “我是晕车吗?”叶晚意问。   “哪里是晕车啊,你中招啦,得了疟疾,不过治疗及时,好得也快。”   “啊?这就中招了?”叶晚意纳闷,明明一直很注意的,怎么会突然得这个病啊。   “你以为呢,这病在这边很常见的,时常会有人中招,还会反复中招。”唐礼说道,“不过你晕过去了就很吓人了,你是不知道师兄当时那个表情阴沉的啊,我大气都不敢出。”   说话间,沈星河醒了过来。   他看叶晚意脸色好了许多,但是还是有些苍白。   “你啊,医生说你体质太差,缺少锻炼。”沈星河皱着眉,语气差到了极点,“标准的易感人群!”   “……”叶晚意表示,体质这种东西,她也没办法啊。   “以后这种活动,你不能参加了。”沈星河表态。   “不是吧……”叶晚意一脸不服。   “什么时候体能和身体素质过关,什么时候再说。”   “体能和身体素质怎么考核啊?”叶晚意问。   “我说了算。”   “……”   唐礼默默退出了病房,不敢发表意见的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第84章 不哭了好不好……   疟疾这种病曾经是令人闻之变色的不治之症, 但是随着医疗手段和科学技术的突破,已经逐渐成为可控疾病,但是可控归可控, 治疗的早晚对病人的影响差别非常大,所以, 这也是沈星河着急赶往这个援非医疗总队基站的原因。   晚一分钟, 危险就多一分,病人受的痛苦也会成倍增加。   好在治疗及时, 叶晚意现在恢复得也很好。   唐礼走了以后,病房里面就只剩叶晚意和沈星河。   刚才的话题不适宜在这个节点再进行争论,一个病没好,一个觉没睡好, 两人都清楚要是各抒己见来一轮辩论,很有可能造成轻微摩擦, 引起局面失控。   “要不你再睡一会?”叶晚意看他脸色不好,刚才语气也差得很, 估计他是严重睡眠不足, 需要休息,毕竟,忙了五天,又开了这么远的车, 还要照顾她这个病号,论谁都会吃不消。   “不用了。”沈星河叹了口气,坐回到沙发上, 表情阴郁。   在她醒来之前,他已经在心中重新考量了无数遍关于她随任的问题。有一瞬间,他真的想让她立刻回国, 不要再留在这边了,哪怕她坚决反对,他也想专横独/裁一次,替她做了这个决定。   她高热惊厥在车上昏过去的时候,他是真的慌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后来换阿涛来开,他在后座抱着她,看她气若游丝一脸苍白的样子,他整个脑子几近空白。   到了医疗站,他抱着她冲进ICU,那个医疗队总队长见他这幅失了魂的样子,还以为是多严重多凶险的病,一路上联系没断过,又是使馆这边的病人,医疗总队自然高度重视,做了万全的准备。各科室各设备早就为他们一路开好了绿灯,各科医生骨干和大佬也都齐刷刷等在这随时准备进入抢救状态。   然而只是虚惊一场。   “就是普通的疟疾……昏厥是因为发热温度太高,还吃多了晕车药。”医生抽完血,拿着化验单过来找他,弱弱地说了一句。毕竟,在人家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那儿,这程度也就跟普通感冒一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更不用这种阵仗……   “辛苦你们了。”沈星河接过单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来慰问这些医生,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没事没事,就是病人要增强体质,不然这个环境下很容易再中招的。”   “好的,谢谢。”   ……   “娜沙怎么样了?”叶晚意看他沉着脸,又找了个话题。   “自己还没好透,就关心起别人来了?”沈星河先是瞥了她一眼,过了两秒,还是简单回答了下,“李池说娜沙康复了,看到熊猫书包也很开心。”   “你说话为什么突然这么冲啊?”叶晚意不解,她随便问问而已,他倒是夹枪带棒的,好像有火要冲她发似的,“是,我是生病了,感染了,拖了你的后腿,但是也不是我想要这样的,你摆着脸色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你要是忙你先回去使馆好了,不用在这陪着。”   沈星河皱着眉,真是佩服女人的脑回路,现在大声讲话的明明是她,反而说他态度不好,关于“拖后腿”的问题他澄清了无数次说没有这回事,偏偏她又要纠结这一点揪着不放。这下更是要下逐客令让他走?他自问没有一句话提到工作但是她强行就默认他很忙。   “先吃点东西吧。”她还病着,他不想跟她争执。   “没胃口,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叶晚意。”沈星河站在那边,垂眸看着她,似在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叶晚意迎上他的目光,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坐在床上,一双黑眸静静看着他,可能是身体上的不适感会带来情绪上的脆弱,她可以忍受生病的不适,忍受脏乱差的住宿条件,但是竟一点儿都受不了他的冷言冷语,哪怕他稍微一个冰冷的眼神和语气,都会让她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从前上学的时候可以和他冷战很久,如果他先服软来主动找她说话,她内心还会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赢了。   对峙了一小会儿,一个喷嚏打破了沉默,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与此同时,叶晚意的眼泪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止不住地流。   沈星河抽了一张纸巾,过来要帮她擦干净。她接过纸巾,挡了他的手,扭头自己处理不让他碰。   但是纸巾太薄了,擦完鼻涕,根本不够擦眼泪,眼泪越淌越多。   “怎么了嘛。”沈星河在床边坐下,拿手轻轻拭她眼角滴落的滚烫泪珠,语气柔和了许多。   叶晚意低着头,不说话。   “是我不好,刚才冲你凶了些。”沈星河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明明他都没说什么,核心的问题也没深入讨论,怎么眼前的人就委屈成了这样,眼泪掉得他心都要碎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腕,要把她攥在手里的纸巾团扔掉。   “我自己扔,这个脏。”叶晚意要自己下床扔,因为纸巾上面鼻涕眼泪一把,都浸透了。   “我来吧,待会洗手就是。”沈星河看她哭成那样,还不忘注意所谓的卫生,幽幽说了一句,“你往我身上都吐了两回了,我还在乎这个?”   叶晚意:“……”   他扔完东西,拿了一条干净毛巾,用热水过了一遍,拧干回来帮她擦脸。   “哭得跟小花猫一样,唐礼要是进来看见,指不定又要说我什么了。”他拿她真是没办法,一边轻轻拿热毛巾帮她擦脸,一边解释道,“刚才说你,是担心你。”   “有那样担心人的吗……”热气让叶晚意的脸上舒服了许多,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还有,你不吃饭怎么行,胃口不好也忍耐着好歹吃一些。”沈星河替她整理好额前的碎发,一脸无奈,“你现在脾气越发大了,比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学会了必杀技,我已经完全不是你对手了,”   “……”叶晚意问,“什么必杀技?”   “你说呢,谁能抵得住你哭?”沈星河叹气。   “那是打喷嚏的生理反应。”叶晚意嘴硬。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样好像显得是我无理取闹一样。”   沈星河笑,顺着她说道:“不不不,无理取闹的人是我,态度恶劣的人也是我。”   “……”这下叶晚意无话可说了,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所以,可以陪我吃一点东西了吗?我们的叶大小姐,沈夫人?”他跟哄小孩似的逗她。   “那就……吃一点点吧。”   医疗队厨师送来饭菜,趁着吃饭的功夫,氛围也比较轻松,叶晚意和沈星河试探性地又提了参加活动的事儿。   “你们以后的活动,还是要带着我一起的。”叶晚意从电子设备云端把她这些天来拍的视频、照片调出来给沈星河看,试图说服他,“虽然稿子还没写,但是你看看这些素材,拍得真的很好。”   “还带这么自夸的?”   “不信你可以问问专业人士许淮远。”   沈星河低头吃饭,对于活动带不带她,没有立刻否决,反而是提了条件:“我说了,体能和身体素质过关,活动参与要求达标,你可以参加啊,我绝不反对也不拦着,使馆也是有使馆相应规定的,硬性条件不符合,我总不能为你开后门吧。”   “那你这个考核和合格标准是什么?要求和规定又是什么?”   “标准和要求根据活动种类、性质的不同而不同,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比如呢?”叶晚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比如,如果是慰问性质的文娱类活动,走访各处辛苦工作的医疗队什么的,你是不是得会点乐器?会点舞蹈?再比如,像爱心送书包这样任务多行程紧又要四处奔走的活动,你至少100米短跑、3000米长跑、肺活量什么的成绩要行吧?”沈星河说得一本正经,还不忘劝她,“其实在使馆宿舍区待着也挺好,没必要受这些罪。”   叶晚意将信将疑,因为沈星河说的这些,全是她的短板,乐器不会,舞蹈不行,五线谱都不认识,体能中跑步这一项更是她的噩梦,肺活量还天生就小。   “你……这说的真的假的?我不太信有这样的规定。”叶晚意觉得这些要求“针对性”太强了。   沈星河耸耸肩,学着她刚才的语气:“不信你可以问问使馆专业人士唐礼。”   叶晚意不信邪,立马给唐礼打了电话,让他过来。   唐礼还以为有什么事,急匆匆过来,听叶晚意复述了一遍沈星河说的话,他有些为难。   “我觉得你这个人正直又善良,肯定不会说谎,所以和你求证一下,有没有这回事。”叶晚意一双眼睛盯着他看,期待着他的回答。   坐在床边的沈星河面无表情,他双手环抱,一句话不说,阴恻恻也瞧着唐礼。   唐礼刚才从这病房走,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掉。   他咽了咽喉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挺直腰板,声音洪亮:“晚意姐,是有这些规定的,详细内容都有记载在我们外交部的相应手册上,但是出于保密要求,不能给你看,只有内部工作人员才知道。”   叶晚意看了看唐礼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不像说谎,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也只能作罢。   “行吧……”叶晚意叹气,“那我只能严格要求自己,多锻炼才行了。”   沈星河一本正经点点头:“就是,还能骗你不成。打铁还需自身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唐礼屏住呼吸,发觉自己脸不红,心也不跳,他看着师兄,忽然觉得自己跟在师兄后面,又成长了一些,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第85章 小音痴……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叶晚意挂了一瓶点滴,服了几颗药,很快痊愈, 只在医疗基站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和沈星河回了使馆。   中国使馆爱心送书包的慈善活动, 在多尼亚国家电视台的黄金档新闻节目上被重点宣传, 在多尼亚各区的华人也纷纷响应,在民间举办了义卖、免费午餐等多种让多尼亚人民受惠的活动, 且每一场活动都得到了媒体的大力支持和宣传。沈星河作为大使,不断接受当地主流媒体的采访,频频出镜向多尼亚公众传达来自中国的友好声音,展示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的国际形象和实力担当。   与此同时, 沈星河走访多尼亚政府各个部门,结交各界人士, 还时常和华人华侨协会和在多尼亚中资企业总商会负责人见面,不停从中协调、疏导, 让大家的工作开展起来更顺利, 生活起来更融洽。   对华人的刻板形象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但是点滴小事和真正惠民的实事却可以慢慢消融误解的寒冰。   叶晚意生完病就给自己制定了严密的锻炼计划,一开始劲头还很足,奈何体质和体能这种事, 根本不是活到二十大几岁靠几天集训就能逆天改命的,沈星河似乎早就对她的运动实力有所预估,所以看她早前各种立flag、喊口号的时候, 都是一副意味深长、了然于心的表情,虽没有唱衰,但是明显不怎么看好。   唐礼则不同, 他非常支持叶晚意,不光为她鼓气打劲,还用下班时间监督指导她的一些拉伸,防止运动不当导致受伤,然而时间过去那么久,叶晚意的3000米长跑还是达不了标,且看不到任何提高的希望,跑完2000米,到最后1000的时候就像是要了她的命,速度怎么都提不上来,还面临跑不动要慢慢走才能完成公里数的局面。   渐渐的,唐礼叹气,咂嘴,摇头,皱眉,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仿佛无声地对叶晚意说晚意姐你怎么能这么废物?那神态像极了沈星河,精髓拿捏得死死的,让叶晚意深受打击,自尊心严重受损。   索性摆烂,活动不活动的随缘吧,她也不强求参加了,锻炼她也不锻炼了。   她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干!   叶晚意三天两头就去找驻扎在援非医疗队的许淮远,这厮比她也好不了哪里去,在医疗队,因为许淮远不懂医学,除了打扫、送饭等打杂的活儿其他根本帮不上忙,还被各种嫌弃碍手碍脚。干宣传吧,他拿着相机都快把每个医疗队员拍烦了,用他的话说,素材都可以帮每一个队员出本个人写真了。队员们甚至还对镜头产生了生理性反感,白晶怼起他来也是一点儿不客气。   于是乎,叶晚意和许淮远一拍即合,重新启动了《远方的你》第二季拍摄,只不过脱离了麒麟平台,为了避免版权纠纷以及蹭第一季的热度嫌疑,两人把范围缩小,全部取景定在非洲多尼亚,改名为《魅力多尼亚——黑色土地上的红心》,小本制作,不为赚钱,也不为出名,就是两个人闲着没事拍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图一个乐呵,顺便打发时间。   发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因为没有推广和营销,所以点击观看量并不高,但是每天都有十几个观众在下面留言,跟朋友似的一起交流、点赞、分享,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回去使馆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这天沈星河都下班吃完饭洗完澡了,叶晚意才刚刚到家。   “吃了么?”沈星河窝在沙发上看书,看她回来,开口问。   “吃了。”叶晚意放下包,脱了外套挂起来,“我们医疗队的伙食还是可以的,厨房师傅的技艺和使馆食堂的比,不相上下呢。”   “明天元旦,使馆放假。”沈星河放下书,抬眸看她,陈述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叶晚意偏头,一脸疑惑,不知道他突然讲这个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啊,你们使馆本来就是当地假期和中国的法定假期都可以休嘛。”   沈星河皱了皱眉,觉得她口中的这个“你们”格外不顺耳,最近确实忙得不行,有点顾不上她,但是这突然就变成了“你们”使馆、“我们”医疗队……让他觉得再不联络下感情不行了,她都快把家搬到许淮远那儿去了。   “元旦有什么安排?”沈星河主动提议,“我可以陪你一起。”   “不用了吧,你不懂剪辑,也不会排版,帮不上忙。”叶晚意实话实说,不忘冲沈星河做了个鬼脸,还从包里抽出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炫耀道,“而且援非医疗队有元旦晚会,我被邀请了,肯定是要去看的,作为他们的宣传队编外人士,许淮远拉我做外援要出一个节目呢,不然他五音不全也拿不出个节目怪丢人的。”   “……”沈星河看出来了,这是在“反制”他呢。   叶晚意说完,便拿着睡衣美滋滋地进了浴室洗澡。   沈星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嘴角微微抽搐,快被气笑了,这援非医疗队的晚会策划人是不是脑子有坑?给叶晚意发邀请函,竟然不知道连带着她的家属一起请?更何况,他还是堂堂中国驻多尼亚使馆的大使。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邀请函上没有他的名字。   可笑至极!   沈星河拿出手机,联系人翻到唐礼的名字,拨了出去。那头唐礼想着这段时间都快忙废了,明天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已经早早进入了放假模式,水果、零食就位,游戏已经开始,正要大杀四方好好放松一下的时候,师兄电话来了。   哎,估计又有急活了。   他忍痛挂机,接起了电话。   “喂,师兄。”   “唐礼,你有没有发觉我们使馆在精神文明生活和文娱团建上,非常贫瘠?简直是荒漠。”   唐礼一头雾水:“贫瘠?荒漠?”这用词是不是太重了点。   “比如元旦没有组织文娱晚会。”沈星河点明。   “可是上次不是开会讨论说,春节和元旦日子离得近,就不要浪费人力物力办两次吗?而且春节的联欢晚会更重要,要全力去保障,因为是和当地华人华侨协会、和中资企业总商会联合举办的,要通过晚会捐款捐物来支援多尼亚旱灾的。”   沈星河顿了顿,又说:“但是我们元旦也不能闲着。听说援非医疗队那边有晚会,你去对接看看,我们作为使馆,肯定要对这些辛苦支援的医护人员进行慰问表示的。”   “哦……”唐礼想说,春晚的时候不是特别安排了这一环节?现在好像没有必要去吧,啥也没准备呢。   沈星河似是听出了唐礼的迟疑,淡淡道,“春晚的筹备要和各个单位进行沟通和统筹,这次也是想让你有一个提前锻炼、预演的机会,这样出现什么问题就可以引以为戒,及时改正。而且我们平时遇见的突发状况很多,越是时间紧急,越是对你能力的考验,要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好的!师兄!”唐礼果断关了游戏,“我马上就去联系,保证不让你失望。”   唐礼在沈星河的教导下,这段时间成长很快,认真工作起来效率极高,这不,叶晚意洗个澡的功夫,他就搞到了邀请函。   【慰问方案我晚点发给你,物资物料仓库有,明早我带人去清点。】唐礼还不忘加上奋斗的表情。   沈星河看到信息,满意地给唐礼发了个竖起大拇指的点赞表情。   叶晚意洗完澡出来,看他坐在沙发上,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手机屏幕,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她好奇:“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么?”   沈星河敛了敛神色:“你明天什么节目?先表演给我看看。”   “唱歌。”叶晚意不理他的要求,“表演当然是要在台上表演。”   “你好像没在台上表演过节目吧,我怕你紧张,发挥不好。”沈星河好整以暇地看她,“所以给你提前练练胆。”   叶晚意轻哼一声:“反正就是大家伙聚在一起娱乐的,又不是多正式,唱不好也没关系,气氛到了就行。”   “那不行。”沈星河笑道,“你是大使夫人,代表着我呢。唱崩了我在台下面子上不好看。”   “你也去?”叶晚意把邀请函拿给沈星河看,提醒道,“人家没请你哦。这里写的是叶晚意女士,可没让夫妇一起去。”   沈星河就知道她在这儿等着自己呢,他还偏偏就生了暗暗和她较劲的玩心,想拿捏他?还太嫩了点。   他把手机里的电子邀请函转发给叶晚意,摊手:“援非医疗队早就给使馆发了,只是我忘了,刚才唐礼提醒,我才想起来。”   “……”   “所以唱什么歌?”沈星河挑眉,表情玩味,铁了心要逗她,“要不要老公帮你认认谱子?小音痴。”   “不识谱也会唱好嘛!用不着你教。”叶晚意知道他故意取笑她不认识五线谱,作势扬起拳头要锤他。   “女人啊,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沈星河摇摇头,表示遗憾,“我这种级别,可是别人花大价钱都请不来的老师,你竟然免费都不要。”   有人不光和叶晚意斗嘴,还动手动脚,不知不觉,就从沙发“扭打”到了床上。   就在叶晚意的防守要全线崩塌的时候,沈星河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这才给了她稍稍喘息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是边泽。   “干嘛?”没好气地接起电话,“不看看时间现在几点?”   “靠,你说这话心亏不亏?”   “有事说事。”   “我要去非洲找你们玩几天。”边泽说道,“给我安排安排。”   沈星河顿了两秒,淡淡开口:“玩?非洲可不是度假的好地方。而且,你觉得我很闲?”   边泽立马开喷:“我发现你这人,真不会说话,还外交官呢,怎么通过国家考试的?”   “跟你好好说话,还真不太会。”沈星河从床上起身,去倒水,“快春节了不在家待着好好过年往我这跑什么?”   “今年的年终集团慰问就定在非洲了,我看多尼亚就不错。”边泽一本正经说道,“工人们那么辛苦,集团又在那边拿下了那么多意义不凡、影响深远的项目合作,我这总裁不得深入基层去一线和工人们打成一片?”   漂亮话一套一套的,沈星河一个字都不信:“也行,华人华侨春晚大联欢会上你作为中远集团总裁多捐点钱,我可以考虑代表使馆给你特别接待,好歹那么高级别的领导,钱上绝对不能小气丢了面儿。”   “这个好说。”   “你真要来?”沈星河问。   “骗你干嘛,行了,就这样吧,我买机票了。”   “……”   事出反常必有妖。   “边泽要来?”叶晚意问。   “嗯。”   这边叶晚意话音刚落,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姜凝。   “喂。”   “晚意,你在非洲怎么样?”   “还行。”   “那我去找你玩两天吧,想找人说说话。”   “啊?”叶晚意惊得眼睛瞪得浑圆,因为没想到姜凝会想来非洲玩,要知道,她那时候要过来姜凝就一脸嫌弃极力反对,说她是没事找事,花钱找罪受,“你疫苗打了没?这儿条件不太好的。”   “打了,我待会登机了,一会儿把航班信息发你。”   “……”   挂完电话,叶晚意一脸懵逼。   “他俩什么情况?一起来的吗?”   沈星河看了眼姜凝发来的航班信息,分析道:“显然不是一起,边泽不可能坐经济舱。”   “……” 第86章 意犹未尽……   驻外使馆的慰问活动, 发什么东西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让被慰问的人真切地感受到关怀、重视,以及别人对他们工作的认可。   本来元旦晚会就是一时兴起, 让忙碌的队员们有一个放松休闲的机会,这下得知使馆的人要来, 大家反而有些拘束, 这也是当初只邀请了叶晚意一个人的原因。   “是不是得唱一些主旋律的歌曲?情啊爱的靡靡之音会不会显得我们觉悟不高?”   “无厘头小品要不要改掉?好像没什么营养。”   ……   上午排练的时候,就有人各种担忧。   不过随着沈星河的到来, 大家的疑虑很快就被打消。   使馆其他人休息,总共就来了沈星河和唐礼两个人,外加叶晚意一个。比起平常,今天的沈星河穿得明显没有那么正式, 他没戴领带,白衬衣领口微微敞着, 上身穿了件银灰色西装,下身没有穿深色西裤, 反而配了一条浅卡其色休闲裤, 本就是衣架子的他,这么穿说他马上要去拍时尚杂志的封面也是有人信的。敛去了平日里的成熟稳重,老成干练,今天要显得青春活力得多。   刚到门口, 这批医疗队的所有成员就在门口排好了队,毕恭毕敬迎接沈星河的到来。白晶作为副队长,和队长站在正中间, 许淮远则在一边,准备拍照。后面挂着醒目的红色横幅:欢迎中国驻多尼亚使馆沈星河大使一行莅临医疗站指导,医疗队全体成员感谢领导的关怀与慰问!   这阵仗……   叶晚意平时过来玩可不是这样的。   “我今天是以叶晚意家属的身份过来的。”沈星河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 随后让唐礼给大家发慰问物品,“春节的时候还会发放一批礼物给大家。今天这些就是我们过来做客,不能空手来,所以带了点平常这里买不到的小零食。”   此话一出,大家听着倒是觉得挺新鲜的,和上次抱着叶晚意冲进来那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进的风格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今天的沈星河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的很,简直是如沐春风的存在。   而且人长得帅吧,天生就有优势,有时候一个微笑就能让人“沦陷”。外交部在所有的部门里面,可以说是颜值和门面担当,谁又能拒绝一个不输明星颜值的年轻领导来慰问呢,这不比听地中海大肚腩标配的中老年男人讲话爽多了?   “干脆面,辣条!!!”   “还有螺蛳粉!”   “竟然还有用冰块冷藏保存着的冰淇淋,是不是太奢侈了!?”   “这个牌子的火锅底料,哭了……你们知道中国超市卖的那些真的比国内的味道差远了好嘛!”   ……   原以为发的慰问品无非就是常规的毛巾、洗发水什么的生活用品,没想到沈星河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零食。女医生和护士们被这些零食哄得眉开眼笑,而向来淡定的男同胞们在看到某品牌游戏机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瞬间一个个眼睛就跟放光似的,仿佛已经想好了要玩什么游戏。   这是什么神仙大使!他也太懂人心了吧!不要说女同志们羡慕叶晚意有这样一个老公了,现在男同胞们都恨不得给他跪下,从来没有一次的慰问用品,能这么贴心!送到人心坎里了!   起初唐礼还有顾虑,觉得这些东西会显得不郑重不严肃,但是看到大家现在的反应,他才知道师兄是对的。这一切还要归功于沈星河给他分享的一段经历。那时候沈星河初入外交部,职位还是文职秘书,作为某次活动的慰问团筹备负责人,他没有按照往常惯例去准备东西,而是直接先从网络上对接联系到远在一线的同志们,问了一下他们最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有一个说炸酱的医生最让沈星河印象深刻。他说来非洲三个月了,比想象中的环境要稍微好一些,毕竟当初是做了这边条件无比艰苦的心理准备过来的,但是非洲是没有“酱”这种东西的,调料也少得可怜,为了安全考虑,自己也不敢单独出门,被圈地圈在那儿那么久的他只想吃一碗炸酱面,就这一个小小的愿望,别无他求。   许淮远把自己分到的一盒冰淇淋给白晶,她脸上高兴,嘴上依旧没忘了怪他:“你说你,从国内来居然什么都没带。”   “……”许淮远憋屈,“你也没跟我说要带什么啊,走那么急,全想着你跟我分手还带毛线东西?再说了,有的也带不来,物资这块,谁能跟使馆比……”   然而叶晚意来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虽然她不喜欢吃零食,也不爱打游戏。   “拉拢人心这块,算是给你玩明白了。”叶晚意感叹,“我经常来医疗队,许淮远天天驻扎在这儿,都比不了你来一次受欢迎……”   “这叫真心换真心。”沈星河纠正她。   “那我怎么没有这些?”叶晚意话锋一转,佯装生气,似有不满,“合着你的真心都去换别人的真心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东西。”沈星河哭笑不得,但是却用格外认真的语气问她,“那你的真心要用什么才能换到?”   叶晚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移开目光,说了句我还要去找许淮远聊点节目的事儿就走了,避开了这个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或者说,这个答案说出来会有些过于理想主义,反而显得搞笑,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她的真心,想要用永远不变的真心来换,用永远不会离开的安全感来换。   沈星河也没继续跟过去追问,话题戛然而止,他留在原地,和医疗队的人交谈聊天。   医疗队的元旦晚会布置得简单却不失氛围,几十平的会议室,桌子撤走,用椅子围成了一个圆形,中间就是舞台。气球、彩带、拉花,简陋的音响、话筒和电脑,还有投影屏幕上的四个大字欢庆元旦,让沈星河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从前学生时代在Y市,学校里的元旦晚会也是这样办的,没有豪华设备,没有led大屏和巨型舞台,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班同学围在一起,唱着流行歌曲,享受日复一日被书山卷海压得抬不起头枯燥生活中的一丝放松和快乐。   演小品的人可能自己包袱没抖完,就先笑场了,唱的歌,哪怕是走调的,大家也会跟着一起合唱……   沈星河坐在台下,好看的侧脸轮廓隐在灰暗的光线中,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内心有着前所未有的平和。他握着叶晚意的手,身边的她,每一次捧腹大笑和情绪微动,他都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轮到叶晚意上场了,她起身去候场,站起来的时候,沈星河轻轻拍了拍的手,微微颔首,似在用眼神给她打气,让她不要紧张。   叶晚意翩然一笑,她对自己的歌声还是挺有自信的。她选的曲目是《祝福》,粤语老歌,虽然粤语不是叶晚意的家乡方言,但是大学时候加入了粤语社,基本的咬字发音都没什么问题。   她站在舞台中央,已做好准备,她点头示意电脑面前的人放伴奏了。   然而音乐响起,却不是熟悉的调子。因为她没参加排练,只报了个歌曲名字,结果现在放伴奏的人放的是张学友的《祝福》,而她要唱的却是叶倩文的《祝福》。   台下的人见她迟迟不唱,纷纷问是什么情况。   叶晚意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急忙走到电脑跟前,跟那人说放错了版本。然而网速偏偏这时候不给力,页面转啊转啊就是不出来。   大家都在等她,后面还有别的节目,叶晚意有些着急,她想着,要不就清唱算了。她重新走到正中间,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一群人,个个盯着她看,本来有伴奏一点儿也不紧张的她,瞬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心跳也是莫名加速。   不管了,闭眼唱吧。   “徘徊丛林淋着雨,   染湿风中的发端……”   叶晚意刚起了个头,只唱了一句,便有琴声缓缓入耳,伴着她的歌声,合着她的声调音准。   “哇!”底下像是疯了一般,爆发出雷鸣的掌声和惊呼,还有人吹口哨,唐礼起了个头,大家更是拍手一起齐刷刷地打拍子。   叶晚意睁开眼,这才发现,刚才坐在下面的沈星河早已经不在座位,而是借用了现场的电子琴,为她伴奏。   医疗队没有钢琴,身形高大的他坐在略显单薄的电子琴前,却依旧难掩矜贵和脱俗的气质。没有谱子,他信手捏来,这首现在已不算流行的歌曲,他也似乎十分熟悉,全程就着叶晚意的节奏来。   他专注而深情,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黑白琴键,美妙动听的琴声便从指缝倾泻,仿佛涓涓溪流,淌过叶晚意的心间。   一曲唱毕,下面观众起哄再来一首,叶晚意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跑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西装袖口。   他知道她的意思,起身拥着她的肩,一起行了个谢幕礼,然后缓缓走回原座位。   意犹未尽啊!   坐在他们身后的唐礼一副狗粮没吃满CP磕废了的表情,还沉浸在刚才的歌声和琴声中,他竟不知道师兄还有这么厉害的才艺!弹琴的样子他看了都想“嫁”!!!   ……   晚会结束,唐礼回了使馆,沈星河开车和叶晚意去机场接姜凝。   飞机还未落地,在停车场等着的时候,沈星河问坐在副驾驶的叶晚意:“今天是不是得好好感谢一下我?”   叶晚意知道他是指他替她伴奏解围的事情,不过她好奇:“你竟然知道《祝福》,这首歌很老的。”   沈星河勾了勾嘴角,一副得意的表情:“你知道的,我自然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不是没有可能知道。老歌嘛,我也爱听。”   毕竟,曾经那一首他不会弹的《北京的金山上》,是他唯一的“失手”和“失策”。   叶晚意眼角弯弯如月牙,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凑近。   一个香吻。   “今天这个感谢似乎来得有些太容易了点。”沈星河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依照他对叶晚意的了解,她怎么也得跟他你来我往斗嘴来个几回才会乖乖听话“就范”的。   叶晚意看了看时间,用略带抱歉的眼神对沈星河说:“今晚还要麻烦你把我们送到酒店。”   “你们?”沈星河很快捕捉到叶晚意话里的信号。   “姜凝一个人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女生,她一个人住酒店我不放心。”   “所以你要陪她一起住酒店?”沈星河挑眉,表情已经不似刚才愉悦。   “嗯……毕竟她不能住使馆。”   “……”   沈星河本来对姜凝和边泽两人的事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无意去八卦打探,毕竟感情的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是他此刻无比想搞清楚他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要前后脚分开来非洲,因为……姜凝什么时候走,以及她是不是一个人住,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私人生活。 第87章 坏消息……   姜凝拎了个小箱子, 行李带得不多,一看就是匆匆出行没什么准备。沈星河把人送到多尼亚首都条件最好的酒店入住,和叶晚意嘱咐了几句便独自开车离开回使馆。   “你老公想刀人的眼神我看出来了。”进了房间, 姜凝把箱子放下,跟解脱了的似的, 呈一个大字往床上一躺。   “哪有?怎么可能……”   “他肯定不想我来。”   叶晚意解释道, “他还说要帮我们请安保人员呢,这样白天出去或者去哪里玩都会安全点。”   “这么夸张?”姜凝一路上感觉还行啊, 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酒店里的陈设也不输国内一些快捷酒店,治安方面等等看着倒像是一个现代化国家,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原始部落。   “老实交代, 和边泽怎么了?”叶晚意先不跟她闲扯,直接切入正题。   姜凝就知道叶晚意要问, 她也没打算瞒着,索性一股脑实话实说:“还能怎么, 就是结束了PY关系呗。”   “额……”叶晚意顿了顿, 她看姜凝说得云淡风轻,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本来就是露水情缘。”姜凝像是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散了是常态,不散才不正常, 难不成指望天长地久么?他根本给不了我婚姻。”   “你提的分手?”   “嗯。”姜凝点头,苦笑着自嘲,“我提的又怎么样, 听起来是挺帅的,我一个一穷二白啥也不是的女人竟然甩了中远集团的少东家,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就这么被我阴差阳错地轻而易举占了一段时间, 然后我还不识好歹,发了疯似地要跟他提结婚,做着PY转正的白日梦。”   “其实这段关系主动权完全在他手里。”姜凝丧着一张脸,叹气道,“你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一副随和乐天派的样子,其实内在很强势,核心问题从来说一不二,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一个能管理这么大家族企业的人,怎么可能简单呢。”叶晚意劝好友,“结婚有时候不是两个人的事,还有双方父母、家庭等等因素需要考虑,你逼他太急,对于不婚主义者,可能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吧,我看他不太想分,这不是跟着你紧接着就坐下一班飞机过来了。”   姜凝不知道边泽也要过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先是暗自高兴了一会儿,但是转而又陷入无尽的低落中。   “晚意,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你不会是羡慕我结婚了吧……”   “对啊,难道不值得羡慕吗?你家沈星河给了你实实在在的承诺和保障。”姜凝看向叶晚意,“而且你看你,结完婚整个人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说容光焕发、面色红润这些外在的,就单单是眉眼间的气质,比从前柔和温婉不知道多少倍,你以前的目光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哪怕是很熟的朋友偶尔都会觉得你过于冰冷让人难以接近。现在眼里全是暖意,这是被呵护被宠爱着的女人才会有的变化,你敢说你不幸福不开心?”   姜凝说话向来直接,这一番话说得叶晚意禁不住都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然而她不太能感受出自己外在的变化,虽然觉得姜凝的形容过于夸张,但是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他确实对我很好。”叶晚意承认。   “论地位悬殊、论家族复杂,他边泽遇到的问题,难道沈星河就不需要面对了吗?”姜凝算是看透了,“说白了,不婚主义都是借口,就是一个逃避的完美借口罢了。男人,要是足够爱你,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只有他想不想而已。”   叶晚意闻言,沉默了许久,开口:“沈星河更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这是他的职业需要,可能我在合适的人选中,是他最喜欢的,又或者说在他喜欢的人当中,恰好是最合适的。”   姜凝不说话了。   “人总是贪心的,就像你当初说的,你说谁不想做豪门阔太,可以少奋斗几辈子,可是当你有了用不完的钱,你就会想要更多。”叶晚意不太会劝人,在感情上,更是没有多少心得和经验,论通透,姜凝应该是看得更开,更现实主义的那种人,“你上了心,才会想用这种方法逼他吧,其实你没有特别想结婚,就是想要一个感情上平等的地位,要一个对方与你对等的投入。”   姜凝抿着嘴唇,矢口否认自己对边泽上了心,她反驳道:“我就是想结婚,我爸身体不好,就算做完手术,也是有一天活一天,我想让他看我成家,这样他好安心。”   “你这么说好像对边泽也不太公平……”   “喂喂喂,你站哪边的?怎么净帮他说话呢。”   “当然是站你这边。”叶晚意不跟她辩刚才的问题,问道,“你爸身体怎么说?他知道你来多尼亚吗?”   姜凝撇了撇嘴:“自然是不知道,我骗他说和边泽出国度蜜月准备旅游结婚的……不能住公寓,我又没地方去,就来找你了。”   “蜜月?”叶晚意惊了,“你这谎撒的进度也是不一般。”   “这不是之前带边泽去医院看过我爸妈了吗,当时说他是我男朋友,我爸高兴得不得了,气色也好了很多,但是你知道的,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好多谎来圆,到催结婚的时候,边泽不乐意了。和他崩了之后为了瞒着我爸妈,我就找你来了。”   “……”   “我把边泽给我的卡全部当他面剪碎扔到马桶里了,算是一刀两断。”姜凝给叶晚意看自己的直播账号,“来做一个多尼亚七日游旅游直播,人气肯定不低,一边散心还能一边赚钱。”   “这边还真没太多人关注……”叶晚意提醒她,“而且和你之前画风差太大了吧,会损失部分老粉的吧。”   “机票钱总能挣回来的吧!”   “希望如此。”   “回头我跟你老公打声招呼,这七天你归我了。”姜凝拿了一份她从网上下载的多尼亚七日游攻略给叶晚意看,“咱们去这些景点打卡!”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在的这些天,我都和你睡一起……”   “哇靠,难怪他在机场接到我的时候,毫不掩饰他想刀我的眼神!”   ……   两人大学毕业之后,很少有这种像从前在宿舍里那样彻夜聊天的机会,这会儿就跟开了话匣子似的,什么荤的素的乱七八糟话题都聊,越聊越兴奋,谈及前上司许淮远的八卦,姜凝更是激动得要命,直呼这个瓜够猛!最后叶晚意眼皮实在睁不开了,姜凝才放过她让她睡觉。   沈星河第二天一早,和唐礼去接了边泽的机。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带了秘书白砚,还有几个工作人员,看样子似乎真的是把集团的春节“慰问”工作放在第一位的。   中远集团在非洲分公司众多,光是在多尼亚,就有2个厂区,员工达到300多人,这次慰问,边泽过来,算是破天荒头一次来这么高级别的领导,之前顶多就是一个国际部总监或者区域负责人,这回却是集团准继承人、现任的一把手,下边的人自然严阵以待,不敢怠慢。   接机红毯、鲜花自然不会少,沈星河这边代表使馆,也是给了他贵宾级企业主的礼遇,毕竟,还指着他多捐款多投资呢。   唐礼和中远厂区代表聊了一些项目进度的事儿,涉及慰问、捐款和春晚的具体工作边泽让白砚去对接,他来无非就是起到一个振奋人心、加油打气的“吉祥物”作用。   “感觉这边还不错,之前总有汇报说局势乱、不安全。”边泽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和沈星河闲聊。   “还没到大选,总统换届的时候你再看看。”沈星河沉吟道,“乱成一锅粥。”   “听新闻说还可能要打仗,真的假的?”   “小冲突和摩擦一直没断过,大规模的战争,应该不至于。”   “怎么没见你老婆?”聊了些有的没的,边泽终于开口问道,“我远道而来,她是不是该请我吃个饭?”   “使馆食堂,中远食堂,要吃哪个?”   “……”   “姜凝那边什么情况,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她回国?”沈星河开门见山,一点儿弯也不绕。   “那你得问她啊,关我什么事。”边泽翻了个白眼,一副与我何干,无所谓的模样,“我来,就是单纯进行集团春节慰问的,以前去的都是其他地方,这回不是想着顺道来看看你才选的多尼亚嘛。”   “我谢谢你。”   “不客气,咱俩谁跟谁。”边泽一本正经说道,“我行程很紧的,既然来了非洲,除了多尼亚,其他国家我也得节前顺道去一趟吧,没那么多闲工夫。”   “行吧,那就祝你一帆风顺、工作顺利。”   “不是,你好歹叫你老婆出来一起吃个饭啊。”   “她来不了。”沈星河一口否决。   “为什么?”   “她和姜凝、许淮远开启了多尼亚七日游之旅,忙着呢。”   “……”边泽没好气地说道,“忙也得吃饭!我来了不迎接一下像话吗?”   “我全权代表她还不行么。”沈星河淡淡说道,“你说你大老远地过来,为什么非要找我老婆吃饭呢?”   “妈的,老子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姜凝见上面说上话行了吧!”边泽无语,“你这情商,还做什么外交官?非得让人把话说这么明白不然听不懂弦外之音是吧。”   沈星河笑:“死鸭子嘴硬,早说不就完事儿了,求人帮忙讲究一个态度坦诚。”   “你这么欠,叶晚意能忍得了你我也是想不通。”   “我们至少不吵架。”沈星河风轻云淡道,“你嘴甜好像也不怎么管用。”   “……”   边泽懒得跟沈星河废话,直接给叶晚意打电话。   “怎么不在服务区啊……”边泽听着语音提示,纳闷道,“什么鬼?”   沈星河皱了皱眉,拿自己电话又播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他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换了个号码给许淮远打,依然打不通,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讯号。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边泽看沈星河表情严肃,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不清楚。但是联系不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现在怎么办?”   “先去使馆。”   “好。”   两小时后,两则坏消息接踵而至,这可以说,是沈星河外交生涯以来,面临的最大一次挑战。   第一则坏消息:多尼亚首都附近出现人肉炸弹袭击,传闻有一辆车被炸,围观群众称有中国公民受伤。   第二则坏消息:中远集团在多尼亚首都的第二厂区遭到不明武装分子袭击,整个厂区100多名工人失联,疑似遭到胁持,根据现有信息尚且无法确认现场情况。 第88章 你冷静一点,这里……   一般情况下, 当所驻国发生突发事件的时候,使领馆需要第一时间核实消息,包括但不仅限于通过当地官方渠道了解, 从而确认事件中是否有中国公民的伤亡情况以及提供尽可能多的救助。   联系不上叶晚意他们,沈星河心里自然是着急的, 但是他必须保持冷静, 因为有大量事情需要他坐镇处理,慌乱是大忌。   “经警方核实, 今天一天多尼亚首都出现多起自杀式人肉炸弹袭击,伤亡情况不明,还在统计中,主干道路已经戒严, 爆炸现场全部被封锁。警方说如有涉及中国公民的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听说首都医院现在伤者爆满,管理也很乱, 我让阿涛开车过去亲自查看了。”唐礼把问到的情况汇报给沈星河听,“袭击原因不明, 尚且没有组织宣布对袭击事件负责。”   “继续跟进。”沈星河沉声道, “立刻发布紧急公告,提醒在多尼亚的中国公民注意人身安全,同时开通24小时领事保护紧急联络热线。”   “收到。”唐礼有些担心地看着师兄,事发突然, 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即使沈星河表现得再镇定。已经让阿涛去医院了,但是一时半会还没传回来消息, 唐礼开口:“晚意姐……还没有消息。”   “我相信他们只是暂时没办法和我们联络,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中远集团的那100多个人, 情况要更棘手些。”沈星河眉宇间含着一丝忧色,但是表情却是坚毅的,“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乱。”   “嗯。”唐礼郑重点头。   与此同时,边泽的秘书白砚也带来了最新消息。   “厂区内部监控显示全部被破坏,外围的却是完好的。从上午八点之后,就联系不上里面的任何人。”白砚皱着眉,“信息部的负责人也在里面,所以我们暂时没办法从云端调取监控破坏之前的画面。”   边泽感觉事情太过诡异,一个厂子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个联系不上?   “我带人过去看看。”他觉得靠猜是没用的,只有自己过去看,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沈星河叫住他:“主干道戒严了,你过不去。而且事情有蹊跷,你贸然过去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我们已经通知了警方,让他们过去查看,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第一时间是多久?他们几点派人过去的?什么时候能给答复?这里警察是什么效率你心里没数吗?”边泽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少有的动了怒,“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外面戒严,你使馆难道弄不到通行证吗?”   “你冷静一点,这里不是国内。”沈星河冷声劝边泽,“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需要知道第二厂区的详细信息,包括失联原因,是不是真的遭到劫持,还有内部建造平面图,里面100多人,具体数字究竟是多少,名单花名册等等。情况我已经汇报北京了,只有我们掌握的信息越具体越准确,才能给出最稳妥的解决方案请示批准。”   边泽知道这时候,使馆的力量也是有限的,他们不是万能,只是这小破国家真的太操蛋了,炸弹袭击到现在连个伤亡情况都统计不清楚,医院里还能乱成一团。各路口监控数量少得可怜,才导致现在这么被动,连第二厂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还有姜凝她们……生死未卜。   压了压心里的火,边泽冷静下来,吩咐白砚:“你去安抚好第一厂区的员工,告诉他们万事有我在,让他们不要惊慌,不要胡乱猜测,工作正常开展,出行注意安全。还有,消息暂时封锁,情况明朗之前任何负面都不能传回国内。”   中远集团的体量之大,这样的情况如果被无良媒体和对家利用,会对股价造成不小的冲击。   白砚点头:“明白。”   **   早晨的时候,姜凝、叶晚意梳妆打扮好,以一种精神非常饱满的状态,在酒店门口等许淮远过来。   他开着一辆越野车,戴着墨镜,应昨晚两位女士的邀请,作为司机和安保,今天带她们先在首都几个景点转一转,白晶在医疗队忙得很,加上他也是第一次来多尼亚这个国家,所以一拍即合,三人成了团。   “许老师,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还是为爱痴狂的那种。”在车里,姜凝开起了他的玩笑,“你这爱情故事需要保密么?不然我真的想在麒麟那帮人里面兜售,他们猜破头也猜不出来的,保证大赚一笔。”   “怎么个兜售法?以劲爆新闻的方式,和盘托出单一次付费查看,还是做成为爱走天涯的系列爱情软文,用流量转化变现、打造情感博主IP?”许淮远一本正经说,“要不你做个方案给我,我再考虑看看要不要给你授权?”   “……”姜凝感觉那种被KPI支配的恐惧又上来了,“别了别了,这钱看来我是挣不了了。”   “叶晚意过来我是理解的,毕竟星河在这边,所以你又是为哪般?”许淮远反问姜凝。   姜凝干笑几声,打了个哈哈混过去,心想真不该不知死活开他的玩笑。都是干媒体的,他许淮远也是千年的狐狸,嗅觉敏锐得很。   叶晚意笑道:“你们啊,真是几句话不离老本行。”   到达第一站,中心广场。这里人流量不小,还有一座殖民时代西方人留下来的小教堂远近闻名。与其说是广场,不如说这儿更像一个开放公园,道路不是封闭的,以中心的教堂为原点,道路往四面八方发散,沿路有长椅供人休息、还有摆摊买东西的小商贩。   天空澄澈,湛蓝如洗,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芬芳,阳光晒在脸上,是说不出的朝气和惬意。   许淮远把车停在路边,他倚靠在车门上:“我抽根烟。”   叶晚意和姜凝则在他旁边不远处拿着手机各种摆pose照相。   “晚意你看,那边有个小男孩在卖花。”姜凝看到距离他们十几米远,有个捧着一枝一枝分装那种玫瑰花似乎想叫卖的小孩,十分感兴趣。   “钱包在车上。”叶晚意看这孩子光着脚,身上衣服鼓鼓的也不太合身,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好像在寻找着什么,顿时生了恻隐之心,“要不我们去把他手上的花全买了?”   “好啊。”   许淮远一根烟抽完,正好拿着钱包过来,开玩笑道:“我去吧,哪儿有让女士自己买花的道理。正好我要给白晶带一朵。”   “哇……”姜凝随即打开了录像,一副期待的表情,“我们会把你拍帅一点的。”   许淮远往人群中走,他用英语问小男孩,他的花卖多少钱一枝。   小男孩听不懂英语,看到有人主动过来,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他忽然抓住许淮远的手。   许淮远觉得奇怪,刚想转头叫个人过来做翻译,就发现这小男孩衣服里面好像绑着个东西,还有个红色信号灯似的小东西在闪烁着。   叶晚意估计这边可能会遇到点语言障碍,因为许淮远二外学的是西班牙语,压根不懂法语,所以她主动往这边走,看看他是不是需要帮忙。   哪知道刚走了两步,便见许淮远突然往她这边冲了过来。   “是炸弹!别过来!快跑!”他声嘶力竭喊着,几近破音。   从接收到信息,到大脑反应过来,叶晚意几乎是本能地抬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反方向跑。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思考。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面的许淮远赶了上来,一把扑倒了还在前面奔跑的叶晚意。   砂石、泥土和各种不明碎片砸在他们身上……黑色的浓烟,遍地的血迹残骸,伴随尖叫声和哭泣声,人群四处奔跑逃窜,现场一片混乱。   叶晚意忍着膝盖和手掌的疼痛,爬起来查看许淮远的情况。   “许淮远!许淮远?”叶晚意大声叫他,看他脸上全是黑灰,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是眼前的画面和景像真的如同末日,刚才那个小男孩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血与肉和各种浆体的废墟,哪怕平时看的4D灾难电影再真实,也绝对比不了真实现场的惨状给人带来的全方位冲击。   许淮远听不清叶晚意在说什么,只觉得耳朵像是被隔了一层膜,只能看见她嘴巴不停动着,后背有一种撕裂的疼痛感。   他只能用自己的最大音量喊,确保对方能听见:“快开车回使馆!”   吓傻了的姜凝刚才距离最远,也是受伤最轻的,爆炸声过后,她过来帮着叶晚意一起扶着许淮远回车上。   “啊……血……”姜凝看许淮远的后背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吓得几乎哭了出来。   叶晚意虽然整个人也在不自觉地颤抖,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快扶他上车!”   姜凝机械性地照做。   许淮远开不了车了,叶晚意拿着车钥匙坐上了驾驶座。   姜凝陪着他坐在后座,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现在是要止血还是要干嘛,只能不停跟许淮远说话:“你别睡觉啊……跟我们说说话,求你了!”   “你们手机在哪里?”叶晚意发现慌乱中,她的手机不见了,可能掉在了地上,刚才也没来得及捡起来,“要先给使馆打电话,而且没有导航我根本不认识路!”   许淮远艰难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拿出来手机屏幕裂了不说,还显示无服务,他咬着牙对叶晚意说:“先顺着路往北开,路上遇到人拦车不要随便停,把护照拿出来。”   现在只剩姜凝一个人的手机好用,但是她没开国际漫游,在境外打不了电话,只能用流量和网络。   不知道是运营商设施遭到破坏还是网络线路拥堵,她的信息一直显示发送失败,转圈圈最后都会变成感叹号。   “我想回家……”车开了一段,那种心悬着、压抑的情绪太过难受,姜凝不敢回想爆炸的画面,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叶晚意闷不做声,她不敢开口,因为她生怕自己一开口也会情绪失控地和姜凝一起哭。眼睛目视前方,不敢有任何走神,叶晚意全靠一口气提着在开车,而许淮远,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地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讲话。   开了约莫二十分钟,远处看到一个卡口,叶晚意停下车,不敢上前,因为刚才许淮远昏迷之前说,发生这种情况,在这种国家,穿制服的不一定代表着安全,何况,你无法确定,你遇见的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   叶晚意看着自己的中国护照,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来赌一把。   “有4G信号了!”姜凝一直在刷新手机页面,开关机试了好几回,不停打开移动网络按钮尝试,终于看到希望,她把手机递给叶晚意,“你用微信给沈星河打一个语音!”   **   使馆办公室,阴云一片。   表情沉重严肃的沈星河,在看到姜凝头像打来的语音电话时,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晴。   “喂。”他接起电话,开了公放,一旁坐着的边泽也站了起来,凝神听着。   “星河……我们遇到爆炸,现在许淮远受伤昏迷了,你快来救我们。”叶晚意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把话讲清楚,但是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泪流不止,语调都在打颤,“不知道这里是哪,到处是卡口,我们也不敢下车。”   电话那头还有姜凝抑制不住的哭声。   “把定位发过来,不要怕。我们马上去找你们。”沈星河柔声嘱咐,话语间像是给了她们力量一般,“把车开到隐蔽点的位置,从内把车门反锁,任何人敲门不要开,尽量趴着不要露头。”   “好。”   沈星河挂断电话,看到发来的定位,松了一口气,还好距离不远,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唐礼,联系多尼亚警局让他们看见中国使馆的车牌立马开辟特别通道放行。然后让医疗队开一辆急救医疗车过来使馆支援,许淮远伤势不轻。”保险起见,沈星河带齐自己的个人证件,拿着车钥匙和边泽去定位地点亲自接人。   “收到!” 第89章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   叶晚意挂断电话, 把车子反锁,按照沈星河说的乖乖照做,她和姜凝全部弓着身子, 躲在座位上,小心翼翼等着他们过来, 大气都不敢出。   许淮远情况很不好, 车上弥漫着血腥味。叶晚意手掌生生地疼,膝盖这会儿弯着更是疼痛难忍。姜凝好一些, 除了看着狼狈了些,没有实处受伤。   时间一分一秒地如往常走着,却比平时更难捱。   咚咚咚剧烈的敲门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叶晚意和姜凝突然陷入了紧张,心不由得悬到了嗓子眼。   “下车检查!”   粗犷的男声, 说的是法语,显然不是沈星河他们。   “怎么办?”姜凝低声问叶晚意, “要开门吗?”   外面的人已经试图去拉开车门把手, 但是拉不开。发现锁着以后,他们把车子紧紧围住,透过车窗和前档玻璃,看到里面是有人的, 只是看不太清。他们刚才就觉得这辆车很可疑,现在更觉得有猫腻。   “立刻开门下车!不然我们会开枪的!”对方再次发出警告,且不停用力拍打着车门。   “他们有枪……这玻璃是不是不防弹啊?”姜凝绝望地问。   叶晚意怕再继续僵持下去, 他们真的会开枪,只能双手抱头,举着自己的护照, 开了车锁。   咔哒一声,车锁一解开,车门立马被打开,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晚意就被外面的人一把用蛮力从车内拖拽了出来。   “我们是……”中国人三个字还没说完,叶晚意因为拖拽的惯性摔倒在地,然后就被人用脚踩着背,她的侧脸硌在地面的碎石子上,脑袋也是嗡嗡的直冒金星。   “啊!”姜凝害怕极了,哭喊着,然而还是一样被拽了出来控制住。   枪指着她们的头,还有人要把后座的许淮远拖出来。叶晚意想继续和这帮人对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很难发出来,喉咙里不停涌着血腥味,又干又哑。她看着自己的护照掉在眼前的地面上,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就在她绝望地已经闭上眼睛任凭处置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住手!”他声音清越,却透着一股雷霆万钧、不容置喙的气势。   是沈星河!他终于来了……   看到眼前的这幅画面,沈星河立马亮出自己的外交护照,并厉声对查卡口的工作人员说道:“他们全部是中国使馆的工作人员,遇到炸弹袭击受伤,现在我们需要将他们带回,请予以配合和放行。”   领头的那人看了一眼证件,打量着沈星河和边泽。   “需要我给你们局长打电话吗?”沈星河沉着脸色,语气不是特别好。   那人闻言,这才挥了挥手,示意手底下人松手:“放人。”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叶晚意趴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沈星河扶着她站起来,来不及和她说话,便先和边泽一起把受伤的许淮远抬上了使馆的车。   “他们那辆车就先放这儿吧,不要了。”边泽皱眉,“救人要紧。”   “嗯。”   上了车,沈星河专心开车,车速很快,边泽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后面叶晚意和姜凝把许淮远架在中间,防止他身子倾倒。   十分钟不到,就到了使馆。急救车已经等在那边,直到看见医务人员把许淮远推进去急救处理,叶晚意整个人才算回了魂,她的腿打软,走路已经走不稳。   沈星河索性打横把她抱起来,带她去找医生处理身上的伤口,他安慰她道:“别怕,到家了。”   叶晚意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不知不觉中,无声的泪水便已夺眶而出,浸湿了他的衬衣。   姜凝默默跟在后面,她身上没什么伤,现在只想去洗一把脸,把刚才这噩梦般的记忆洗刷清除干净才好。   “去检查一下。”边泽提醒她,“医生在那边。”   她顿了顿,没理睬,继续闷头往前走。   “姜凝。”边泽皱眉,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刚想和她说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再斗气,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她低垂着眼睛,眼泪跟滚珠似的往下直掉。   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边泽抱住她,将她拥在怀里。姜凝推了几下没推开,然而身体是诚实的,刚才的恐惧、惊吓在这一瞬间全然爆发,她靠在男人的胸前,嚎啕大哭起来,还不忘冲他发脾气使性子:“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过来这鬼地方!”   边泽轻拍她的背,顺着她说道:“怪我怪我……”   “别以为现在这样,就算和好了。”姜凝一边在他怀里哭得抽冷气,一边还要和他划清界限。   边泽叹气:“我让白砚给你订最近的航班,你先回去。”   “不用你订票,我有钱,自己会买。”   “那也得先去找一下医生。”边泽耐心地哄着哭哭啼啼的姜凝去检查。   叶晚意这边,医生给她做了清创,膝盖和手掌都擦破了皮,伤口不算浅,但是好在没有骨折,都是外伤。   “这几天伤口不能沾水,药水一天一次,纱布勤换,注意透气。”医生嘱咐道。   “许淮远怎么样?”叶晚意问。   “白晶姐在里面坐镇,情况还不清楚,但是爆炸伤集中在后背,应该有不少残片要取出来。”   叶晚意光是听这样的描述,就觉得很疼,刚才是许淮远把她扑倒,用后背帮她挡了不少,她才没事的。   “辛苦了。”沈星河向医生打招呼。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送走医生后,房间内只剩沈星河和叶晚意两个人,这儿是他办公室里边的休息室。   叶晚意坐在椅子上,双手缠了纱布,膝盖也被包扎好。她长发散乱着,脸上还有黑灰,脏脏的,只有眼泪流淌过的地方,才透出原本白皙的皮肤,一双乌黑的眸子还泛着未干的泪光。   “我帮你先把脏衣服换掉。”他柔声道。   “嗯。”   沈星河扶着她的腰站起来,叶晚意差不多大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在他那边。   到了洗手间,沈星河一手拥着她,一手拿热毛巾帮她擦脸,再到帮她脱掉脏衣服擦身子,小心翼翼细致到每一处,动作轻柔,生怕碰到她伤口或者手重让她不舒服。   炸弹爆炸后的热浪、空气中黑灰和尘埃产生的黏腻感,在他的擦拭过后,好转了许多。   叶晚意低垂着眼眉,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心有余悸的低落。未着寸缕的她,像是缺少安全感的新生儿,忽然紧紧贴着他不肯分开。   “那个小男孩,绑着炸弹,就这样被炸没了……”叶晚意不敢回想那血肉横飞的画面,但是只要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一遍遍浮现,“为什么这么残忍要让一个小孩子去做这样的自杀式袭击?”   沈星河知道她一上午经历了太多,哪怕从前在工作和生活中接触这类新闻并不算少,但是实实在在在眼前发生的事情,和一些文字转述以及打码了的视频播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她本不用过来这个地方的,也不该受这些罪。从得知她可能遇险的消息开始,他的心就没有一刻不在自责。看到她一脸恐惧,满眼惊慌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手足无措的时候,看到她被人踩着背拿枪指着头的时候,如果不是外交官这个职业的素养要求,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是副什么模样。   他不禁问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给她的保护和爱意吗?这就是你为她带来的生活吗?   此刻的局面和现状显然已经违背了他的初衷。   沈星河抱紧怀中微微颤抖着人,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不带任何欲望的情愫,纯粹是想要把眼前的人呵护在手心和心尖的珍视。   还有难以言说的歉意。   “帮你订飞机票回北京好不好?”他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无限的温柔,语气比从前和她商量的任何时候都要柔软,甚至带有一丝恳求,“今天多尼亚首都不止发生一起炸弹袭击,局势不明朗,你最好离开这里。”   叶晚意刚想说些什么,他又补了一句。   “这样我也安心些,不至于工作的时候为你分心。”   “好。”叶晚意沉默了一会,点头答应他。她本来想问局势突然这么紧张,他怎么办,但是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答案很清楚。   他作为外交官,没有命令,决不能离开,如果真到了非离开不可的地步,他会是最后一个从这片土地踏出去的人。   这是责任,也是使命。   何况,只是首都发生了炸弹袭击一样,事态还没有进展到想象中那么严重,叶晚意知道自己留在这,只会给他增添负担,现在受了伤,吃饭、睡觉、洗澡都是问题,总不能一直让他贴身照顾。   “我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太累了。”叶晚意说。   “好。我就在外面办公室,你有事就叫我一声。”沈星河帮她穿上干净衣服,仔细扣好最后一枚扣子,看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才抬腿离开。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掩好,沈星河来到办公室。   三个伤员基本已经被安顿好,抢救车那边最新的消息传来,许淮远人已经醒了,外伤较多,但是都不算重,就是人受罪,后背整个碎渣割破的创面较多,抢救以及后续治疗及时,不感染的话,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叶晚意在里屋躺下了,姜凝也在医务室休息。   “先安排他们回国吧。”边泽提议,“没有非留下不可理由的,全部送走。”   “嗯。”沈星河点头。   敲门进来的安保组队长宋治将获得的最新消息汇报给沈星河听,他脸色沉重:“多尼亚警方派了一辆警车,去中远集团的第二厂区查看,四个警察,进门盘问受阻,还遭到袭击,激烈的冲突对战之下,警方这边死了3个,1个重伤,里面情况不明。”   听到这个噩梦般的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唐礼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比想象中要更复杂、更棘手。   “那多尼亚警方现在什么态度?”沈星河问。   “高层震怒,应该是想增派更多人手,带杀伤性武器去报复清缴,毕竟一下子打死这么多警察,这是公然挑衅,搞得警局的脸面很不好看。但是考虑到里面武装力量还没有摸清,以及那么多中国员工的安全,他们内部还没有达成一致。”宋治说道,“估计很快会跟你这边联系协商。”   “对方可能是什么人?哪股势力能猜到吗?诉求是什么?”边泽问宋治。   宋治摇头,表情不乐观:“暂时都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歹徒人数一定不少,且战斗力不弱,武器配备也不差。”   边泽握着拳头,冷声吐槽:“现在里面那么多员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派过去一辆警车几乎被团灭,我真不知道是多尼亚警方太废物,还是里面的歹徒真就那么厉害!就这样,还脑残一味想报复?把我们那么多中国人的安危放在哪里?”   沈星河双手交叉握着,表情凝重:“如果已经都遇难了,会是毁灭性的国际新闻,对今后我们国家对外投资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和多尼亚的关系也会迅速降到冰点,同时,舆论场上我们会非常被动。如果还活着,一百多个人质……数量上太多了,给营救造成极大的困难。”   “我倾向于后一种猜测。”边泽分析道,“如果他们已经把人都杀了,今天警察过去,就不会受到阻挠,因为需要有人把现场的惨状公之于众,这样才更有助于达成目的不是吗?”   沈星河点头,和边泽的猜测一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为钱,还是有别的诉求,应该很快会找人谈判,我们需要提前想好方法应对。”   “钱倒是好办,要多少赎金,给就是了。”边泽说道。   沈星河皱眉:“没那么简单,100多个人,怎么赎?一个一个还是一批打包?如果真的狮子大开口,你就一定能确保拿得出来那么多现金?在这里拿人民币兑换美金没那么容易。”   “操。”   “只能先等消息,而且就算绑匪提了赎金的要求,也不能完全答应。”沈星河沉声说道。   “为什么?”唐礼不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撕票吧,钱哪里有命重要?”   边泽理解沈星河话里的意思,他说:“如果轻易答应要求给了这个赎金,把人质救出来,又没有后续跟进的措施,那么会给别人造成一种印象和误解。是不是意味着没钱的时候只要绑几个中国公民就好了呢,反正政府会拿钱来赎。”   唐礼:“……”   “你准备怎么办?依靠多尼亚警方还是自己想办法?”边泽问沈星河。   安保组队长宋治开口:“人质数量太多,强攻一定会有难以预计的伤亡,我们使馆只配备了6个组员,营救有难度。”   “唐礼你继续跟进警方的消息,看看那边有没有歹徒要求谈判的消息。然后宋组长你和国内对接下,看这种情况是否可以申请调配中国的维和部队或者最近一个军事基地的特种部队支援,我这边再把情况和北京汇报下,申请必要协助。”   “收到。”   “收到。”   沈星河支走了唐礼和宋治,办公室只剩下边泽和他两个人。   “我觉得不能把希望放在多尼亚警方身上。”边泽这会儿跟沈星河说得很直接,“他们根本靠不住,能力水平太差了。”   “我知道。”沈星河坦言,“如果谈判,肯定不能让他们的人来,我会亲自去的。只不过调配国内的特种部队过来,没那么简单,未经派驻国家同意,擅自有他国军人入境,很麻烦也很敏感,流程和手续上都需要时间,而且……人质数量太多,王司给我的最新回复是一定要尽最大可能减少伤亡,避免事态升级,他已经提请部长和其他领导给予我们最大支持。”   “还有一个方法。”边泽看着沈星河,忽然开口,似乎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什么方法?”   “交换人质。”   毕竟是和边泽从小玩到大的,沈星河刚听他说完,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星河抬眸看向边泽,以一种极度冷峻、极其严肃的姿态问他,“而且稍有差池,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不也很清楚亲自去谈判意味着什么吗?”边泽冷静道,“如果对方是亡命之徒,亦或者是极端组织,你这个外交官的身份根本给不了你任何保护,子弹不长眼,他们不会顾忌你背后的国家。”   “我是必须要去的,但是你不是一定要冒这个险。”沈星河说道,“对方不会按照你的思路来,不是你想要拿你自己一个人交换那100多个人歹徒就会同意的。”   “那要看你怎么去谈判了。”边泽点了根烟,也给沈星河递了一支,他平静地分析,“我是中远集团的CEO和继承人,是集团在这里最高级别的领导,你认为,歹徒是觉得管理100多个随时有可能反抗和逃跑的人质容易,还是控制1个人质轻松?同样,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比那100多个人份量都要重都要值钱,筹码会更大呢,毕竟,中远集团随便一个分公司的季度营收都能抵得上这个国家几年的GDP。”   边泽顿了顿,继续对沈星河说:“你要对全体在多尼亚的中国公民负责,而我,需要对中远集团的每一个员工负责。这是我必须冒这个险的理由。”   沈星河知道边泽既已做了决定,劝是劝不动的,而且平心而论,这个交换人质的方法如果能成行,是当前唯一且最合适的办法。伤亡会降到最低,而且营救起来,难度也会下降许多。   “我跟北京请示一下吧。”沈星河没有立马答应边泽。   然而正当他拿起电话准备打回国内的时候,沈星河赫然发现叶晚意在休息室的门口站着,刚才虚掩着的门已经被打开。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出来了?”他不确定她听到多少刚才的谈话内容,低声询问道。   叶晚意根本没有睡着,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她以为只是多尼亚首都发生了几起炸弹袭击事件,没想到还有更令人震惊的、针对那100多个中远集团员工的绑架。   “我不回国,你不要帮我订票了。”叶晚意改变了刚才的决定,并且斩钉截铁地告诉沈星河,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无比坚决。   沈星河叹气,还是尽可能地哄着她:“听话,先回去好不好?”   “不要。”   “为什么这么任性呢?”   “我就待在使馆,哪里也不去。不会给你添麻烦。”她很坚持,不会走。   场面一度僵持。   推门而入的唐礼打破了这场对峙,他带着最新消息过来,情绪很是激动。   “多尼亚警方接到歹徒电话,说要给他们提供外科医生,否则就会射杀里面的中国人质。”唐礼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猜测是和早上去盘问的警察交火的时候,歹徒中也有人员受了伤,需要救治。”   沈星河和边泽听闻这个消息,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会意之后,他们都明白,这是一个很好的谈判机会,因为,掌握绝对优势的歹徒有了有求于他们的需求,这是一个可以谈条件的突破口。   “警方什么意思?”沈星河问。   唐礼抿了抿嘴唇,回答:“他们不同意,说是送进去就是送死,不会有医生愿意去,而且治好了歹徒,会增加他们警方的困难。”   沈星河沉声道:“你立刻和他们负责这次绑架事件的组长交涉,说中方要求介入处理,他们不能单独行动。”   “收到!”   唐礼走后,边泽问沈星河:“医生怎么办?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要跟医疗队沟通一下。”   “嗯。”   叶晚意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也帮不上忙。   她唯一能决定的,就是她要留在这里。 第90章 只有值得不值得……   沈星河和叶晚意去看了一趟许淮远, 他人已经醒了,趴在病床上,后背缠满了绷带。   本来疼得嘶嘶直叫, 白晶给他打了一针止疼剂,加上有人来看他, 注意力转移, 这才安稳下来。   “晚意跟我说了,不是你, 她估计伤得也不会轻”沈星河跟他道谢,语气郑重,“谢了。”   “伤一个也是伤,伤两个也是伤, 我就在她后面,本能就冲上去扑倒了, 换谁都会这么做的,不用这么客气。”他叹气道, “就是那小男孩挺可怜的, 查到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了吗?”   “暂时还没有头绪。”沈星河摇头。   “国内报这起新闻了吗?”许淮远和叶晚意闲聊起来。   叶晚意表情凄凄,缓缓答道:“还没有,星河说暂时不要大肆传播。”   许淮远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这事儿挺敏感的,他看叶晚意一副情绪低落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她是被吓到了, 还没缓过神来,他对沈星河说:“我这儿没事的,你多陪陪她, 估计吓得不轻。”   一旁的白晶忍不住怼他:“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刚才是谁疼得嗷嗷直叫的。我来这么久一点儿事儿没有,你才刚来几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赶紧回国,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许淮远:“……”   明明刚才护士还说,他昏迷的时候,白晶紧张得要命,这会儿他醒了,柔情蜜意安慰的话一句没有,倒是各种上赶着又怼了起来……   “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沈星河和许淮远道别,说道,“我找白晶和医疗队队长还有些事儿。”   “嗯,你们忙。”   “晚意你留在这里休息会儿吧,晚点忙完我再过来和你们一起吃饭。”沈星河接着嘱咐道。   “好……”   叶晚意没有继续跟着他,等他走后,她一瘸一拐坐到沙发上,安静待着,也不说话。   许淮远看她沉默得反常,禁不住劝她:“遇到这种事儿就不能多想。咱们干媒体的,虽然要有人文关怀,但是共情能力也不能太强,太脆弱伤的是自己。”   叶晚意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要被炸弹袭击弄出ptsd,但是她此时担心和忧虑的,早已经不是这个。   “我只是心里难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叶晚意不敢想象,沈星河和边泽将会面临怎样的危险,而她,即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他去涉险,但是却无法阻止他那么做,也不能开这个口去要求,因为他不仅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丈夫,更是属于国家的、肩负保护国民重任的外交官。   “也不要太自责了。谁都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在这样局势不稳定的国家,有些事情在所难免。”许淮远误以为她还在纠结那个小男孩自杀式袭击的事儿,他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别老去想。”   “嗯。”   “你和姜凝打算回国吗?”许淮远随口一问。   “我不回,她的话,不清楚,还没问。”   “你这样都不回?”许淮远惊了,“星河也不同意你继续在这儿了吧。”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叶晚意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伤成这样你回吗?”   “我当然不回,在哪治不是治,白晶在哪我在哪。”许淮远说道,“再说了,我现在这样子飞机也坐不了啊,睡觉还得趴着呢。”   叶晚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电视上播着多尼亚每日时事新闻,好巧不巧,最新插播的这一条,就是讲中远集团第二厂区100多名工人遭歹徒绑架,还有3名警察被击杀的事。   “这电视上放的什么?”许淮远问叶晚意,虽然他不懂法语,但是画面上放着的中远集团标志,还有词条中拼音字样的Zhong Yuan,他是认识的。   叶晚意自知瞒不住,索性把绑架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   “这么严重?”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许淮远,听了之后也觉得这无异于一场灾难,无论是在舆论场上还是对于外交部,处理不好,都是致命打击,他一下子问到了问题的要害和关键,“绑匪图什么?要求谈判了吗?谁去谈?”   叶晚意不吭声,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许淮远一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有事儿瞒着他,他追问:“你倒是说啊,有什么好瞒我的。”   “绑匪要求送一个医生进去帮忙治疗受伤的歹徒,星河亲自去谈判,他们可能想要用边泽去换这100多个人质出来。”   “什么?!”许淮远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们疯了吗?这是什么疯批营救方案?”   ……   **   沈星河和医疗队的队长老王、副队长白晶都还算熟悉,所以这会儿找他们,也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把事情以及利害关系都讲了。   “多尼亚这边不可能派医生,我们也不能指望他们。所以,可能需要医疗队派一个可以做外科急救手术的医生陪我们一起去谈判。我们初步考虑让医生先实施救治,然后我和绑匪一轮谈判,用边泽先把100多个人质换出来,摸清楚里面基本情况、把伤者稳定之后,医生以人手不够为理由,让2个特种部队的人乔装成助手进去,二轮谈判的时候见机行事,策应其他特战队员实施强攻和营救。”   沈星河坦言,“会比较危险,本着自愿的原则,不强求,然而使馆也是迫于无奈,才找到你们的。军医和特战队员要晚些到,但是绑匪那边说最迟晚上10点要看到医生,否则就会开始射杀人质。”   老王今年接近五十,从带队第一批援非医疗队到现在已经接近十年,危险关头他经历得不少,但是无非是疾病和瘟疫等在手术台上的,这种绑架和谈判,他只在电视上看过。   “我去吧,动员其他年轻同志总是不合适的。”他顿了顿,说道,“只有我带头了。”   “你一个感染科的医生,年纪大心脏还不好。”白晶立马提出反对意见,然后主动请缨,“我去吧。”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那么年轻懂什么。”老王平时都宠着白晶,她发点脾气、犯点小错误,他都从来都不跟她急,但是这会儿他却厉声呵斥她,“我是队长,派谁去我说了算。”   “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再说了,医疗队你不管了?你不是来之前说要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带回去?”白晶心意已决,“这个队里,没有比我更合适的。我军校毕业,会点防身术,未婚未育,不是独生子女,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我不同意!”许淮远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叶晚意,他一把揪住沈星河的衣领,“你凭什么要求一个援非医疗队的医生跟着你们去执行任务?他们不是公职人员,没有这个义务!”   “没有办法就去想办法,这是你们使馆要解决的问题!你们这是救人吗?我看根本就是个人英雄主义!到时候人救不出来还要搭进去几条命送死!”   沈星河任由他推搡着,也不躲闪,但是脊背依旧笔直,他像是一棵孤独又沉默的松树,面对指责,全盘接受,一言不发。   叶晚意走到他身边,默默牵起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理解许淮远的感受,也明白身边人的苦衷。   “许淮远!”白晶皱着眉,把他的手掰开,“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他站在那边,不顾后背伤口的撕扯,歇斯底里。   “我已经决定了,是自愿的。”   “你狗屁自愿,我不同意。”   “你没有资格不同意!”白晶也急了,“我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因为没有结婚,所以没有资格。许淮远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他砰地一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争吵声和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过来,包括正在休息的姜凝,在她的印象中,许淮远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不高兴的时候,一直都是不冷不热阴阳怪气地讽刺你几句,绝不会这样失态和失控。   “还请你,给我们使馆的工作人员和其他过来协助的同志们,一些信任。”沈星河言辞诚恳,“我会尽全力……让他们都平安回来,但是现在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做些什么,中远那100多个人,会一个一个遭到射杀。距离绑匪说的晚上10点,我们只剩下8个小时了。”   许淮远颓然站着,他知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沈星河不会选择这样铤而走险,但是他真的很难看着白晶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他平静说道。   “你不是公职人员,不是医生,也不是军人,更加与中远集团无关。”沈星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你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媒体工作者,一个尚且需要救助的普通中国公民。我们现在不需要你的加入和协助。”   “我是医生,比起他们,我的危险系数是最低的。”白晶安慰许淮远,想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许淮远,连同叶晚意也在心中暗自悔恨,他们恨自己的专业无法与自己在乎的人并肩作战。他们只能看着、陪着、等着……   许淮远看向叶晚意,这才明白她刚才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深深的无力感。   姜凝听得一头雾水,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碎片一样的信息,虽然无法完整拼凑,但是她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先吃饭吧。”沈星河示意大家先散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饿着肚子在这也吵不出一个结果。   许淮远叫住沈星河:“你刚才说我们只剩下8个小时。使馆这边可以匀出来20分钟帮我和白晶办理一下结婚登记吗……”   如果男女双方均为中国公民,且符合民法典婚姻登记相关条例,是可以在中国驻外国大使馆办理登记,领取结婚证的。   沈星河思忖片刻,回答:“如果白晶愿意的话,可以。”   “你……”白晶从来没有想过,许淮远会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她觉得他才是疯了,“有病吧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许淮远单膝跪地,两手空空,就这样问白晶,“戒指后补。”   白晶不说话,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如果你们达成了一致,吃完饭来办公室找我。”说完,沈星河牵着叶晚意先离开了。   门口的姜凝奔跑着去寻找边泽的踪影,而回到办公室,沈星河叫来了唐礼。   唐礼知道了他们交换人质的计划,而沈星河在认真嘱咐和交代他使领馆的工作,一项一项,非常具体,具体到把沈星河不在的时候所有的工作怎么开展都考虑到了位,仿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师兄……我做不了这些,我也完成不了……没有你,我不会也不行。”唐礼根本听不进沈星河讲的话,他觉得师兄仿佛在交代后事,尤其是他那种平静到几乎是坦然赴死的表情,让人更加害怕和不安,“要不然换我进去厂区和绑匪谈判吧,我……我……你在外面坐镇,大家才不慌。而且……而且我的命,没你的值钱。”   叶晚意听到唐礼这样讲得时候,忽然眼泪就止不住了。   沈星河抬眸看向唐礼:“你的思想觉悟怎么还是那么差,什么叫你的命没有我的值钱?人的命不分贵贱,只是我们的职业赋予了我们更多责任,没有值钱不值钱,只有值得不值得,那个词叫牺牲。”   唐礼说不出来话,他只是不想看到一直掏心掏肺教自己的师兄离开。   “我不在的时候,使领馆也需要正常运转。这是你的任务,也是我的命令。”沈星河表情严肃,拍了拍唐礼的肩膀,“你必须严格执行,听见没有?”   “收到!”唐礼立正,拼命忍着泪水,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回应。   姜凝找到边泽的时候,他正往沈星河的办公室走。   “我找你有事。”姜凝拦住他的去路。   边泽点头:“好,不过我现在有点要紧的事情需要去找一下叶晚意。你可以在食堂等我一起吃饭,我很快过去。”   “好……”姜凝以为边泽会去找沈星河,没想到他却说他要找叶晚意,她猜不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叶晚意谈,但是既然开口了,姜凝也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没有再继续追问,“那我在食堂等你。” 第91章 我等你回来……   食堂师傅把饭菜打包了几份, 送到了沈星河办公室。叶晚意知道他很忙,所以把饭盒打开,连带着筷子, 一起放到他跟前,如果可以, 她甚至想直接喂到他嘴里。   “先吃一点吧。”她说。   他点头, 表示知道了,然而他左手拿着电话, 右手拿着笔,一边和国内沟通一边记录,偶尔空了,才见缝插针地用筷子快速扒拉几口。   唐礼则用5分钟狼吞虎咽吃完了盒饭, 速度快到差点噎着,叶晚意给他倒了杯温水, 然后回到茶几边,吃着自己的那份。眼见着饭菜都冷了, 她拿着筷子在饭盒里挑来挑去, 同样也是食不知味。   边泽进来的时候,叶晚意问他吃了没,要是没有,那边还剩一份, 可以热一热。   “不用了,我来有别的事儿。”边泽摇了摇手。   叶晚意看他站在自己跟前好久不动,以为是需要她回避, 刚站起来准备到里面休息室,只听他继续说道。   “不是找他们,是找你的。”他说。   有一丝错愕, 叶晚意不知道边泽能有什么事需要找她。   “那到休息室说吧,他们都在忙。”   “嗯。”边泽点了点头。   关上门,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边泽的穿着依旧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休闲运动风,此刻他眉眼温和,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仿佛直到现在,他依旧是一个过来非洲这边玩耍的旅游背包客,就像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时那样,随和得没有一点儿架子。   他拿出一个密封文件袋,递给叶晚意,语气似认真似玩笑:“如果我们真的那么倒霉回不来,可能需要你帮一些忙。”   “当然了,这种可能性很低很低的,大概是你能中500万的彩票几率,要相信我们的实力和智慧。”他笑道,不知道是故作轻松想宽慰叶晚意,还是真的那么胸有成竹。   叶晚意默了默,边泽说不会出事的,几率很低,问到沈星河,他也一直安抚她说没有那么危险,不要瞎担心,然而事实呢……   到底是怎样程度的危险,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有一个邮箱地址和密码,至于里面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压根没打开看过。”边泽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儿,随后自嘲道,“星河那家伙,一直说我这人吧,嘴巴不严,藏不住事儿,既然他都说了,今儿我索性也就坐实算了,大嘴巴这个毛病,还真的很难改。”   叶晚意听得云里雾里,边泽也没说清楚这邮箱地址和密码是做什么用的,她没继续追问。   “还有一份是我的手写声明,落款亲笔签名还加盖了我的个人私印。”边泽缓缓说开口,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大概意思就是先写了些煽情的话,然后这次救援行动是经过我几次三番主动且强烈恳求下,中国驻多尼亚大使馆才同意我参加的,我本人清晰知晓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并自愿承担任何后果,与他人和任何机构组织无关。”   “为……为什么要写这个?”叶晚意拿着那薄薄的一张声明,却好似有千斤重压在她的心头,她的手微微颤抖,这生死状一样的东西,一字一句,仿佛一根根针刺在她的胸口,这跟绝笔信有什么区别?   无论边泽的语气多轻松,都无法掩盖这沉重如巨石的事实,那就是他们要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去救人,打一场没有人知道胜败的仗。   “一般交换人质,都是安排警方的人过去换,很少让普通民众介入,如果成功了还好,失败了会很麻烦,涉及到国家赔偿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这不仅关系到星河一个人的声誉,更会令一系列批准协助这次行动的人受到压力和影响。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同样,要是我真挂了,这份声明也能让中远集团的股价飞升,在国内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你懂的,我毕竟是商人,不能做赔本买卖。”边泽笑道,“我妈以前总是说我爸,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的,就白居易那首诗,以前上学学过,商人……商人……”   就在嘴边的一句话,却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叶晚意会意,出声提醒他。   然而,在她的心里,边泽已经重新定义了“商人”这个词,在他身上,商人不再是单纯逐利的,而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人。正如永远无解的电车难题,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100多个人的命重要?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作为中远集团的总裁,他不以身犯险没有人会说他自私。   然而边泽却说他不是完全无私的。他说用自己一条命去换100多条人命,这笔账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就算失败了,借着他这番“孤勇”和“牺牲”,自此中远集团一定能稳坐国内同类型企业的第一排交椅,股价一路飞升。   “对对对,就这句。”边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像是在对自己说,“有机会我会告诉我妈,她这个儿子和儿子他爸还是不太一样的。虽然我和星河选了不同的路,但是精神和气节上丝毫不输他嘛,甚至还比他帅个几分,还要更有女人缘些。”   叶晚意扯出一个微笑,眼睛涩涩发红,真心夸他:“你那么优秀,你母亲一定以你为骄傲。”   “骄傲就不必了,不丢人就行了。”他谦虚了几句,“以前也孬过浑过,把她气了个半死。”   “剩下的这些东西是什么?”叶晚意把最后一份文件取出来,密封袋已经空了。   “存在我私人账户里的一笔钱,跟集团和家族都无关。”边泽淡淡道,“姜凝毕竟跟了我一场,这些可以留给她,到时候拿着这个去找白砚,他知道怎么处理。虽然我不结婚,但是我分手从来不亏待女人,她可以不用面对我的家人和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儿,顺利拿到这笔钱。”   叶晚意不清楚这笔钱数字有多少,她沉思片刻,开口:“我觉得这件事你亲自和姜凝说会更合适。”   “你如果当她是好朋友,就应该和我一起劝她坐最近的一架航班回国。而不是让她在这个时候,被所谓的感情道德绑架留下来。”   “这不是道德绑架。”叶晚意不同意边泽的说辞,“她有知情权和选择权。”   “我不评价你留下的决定,这是你和星河的事,你们是合法夫妻,伉俪情深。但是我和姜凝,就算我毫发无损回来,在不在一起也是未知的,谁知道哪天我会不会变心呢。不是因为她是姜凝,才得的这笔钱,今天换做任何一个其他女人,都有这个资格,我边泽,从来不亏欠女朋友。”边泽强调,“每一任都如此,她也不是例外。”   叶晚意无话可说,她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感情观,说他渣,不至于,但是深情,细究起来,也算不上,总之,是她理解和接受不了的那种。   “好,我会劝她先回去。”叶晚意答应边泽。   “要是咱们回来还能一起吃饭,就当今天的谈话内容不存在过。”边泽起身,对叶晚意说了一句谢谢,随即便离开了。   叶晚意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收好这个密封袋的,她只希望可以把这些东西原原本本地还给边泽,她不想去帮边泽交代给她的这些忙。   **   姜凝在使馆食堂点好饭菜等边泽,他姗姗来迟。   “找我什么事?”他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今天我看许淮远很激动,晚意也很反常。”姜凝说出自己的疑惑。   边泽开玩笑:“”瞒着你的事情多了,你指哪一件?前女友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坦白的。”   “……”姜凝严肃道,“我在说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啊。”   “你要一起买票回国吗?”   边泽摇头:“我来这边有工作的,不像你,是纯玩的。”   姜凝似有迟疑,但是经过炸弹袭击那一遭,她是真的怕了,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白砚帮你订好头等舱的票了,晚上9点起飞。”边泽说道,“晚意如果不是她老公在这,肯定和你一起走了。你又没有老公在这儿,留这儿干嘛呢?”   “……”姜凝语塞,她发现边泽根本不想和自己和好,句句都往她肺管子戳,左一个老公,右一个老公,生怕她不记得他不婚。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饭后,许淮远和白晶达成一致,不少人知道他们俩要领证,对救援行动知情的和不知情的都想来看个热闹,所以纷纷聚集在使馆的办事大厅围观。   正常情况下,两个拿着外国居住证明的中国公民,带齐必要的手续去驻外使馆,是可以办理结婚登记的,通常需要四个工作日,但是事出突然且情况特殊,所以沈星河为他们开辟了特别绿色通道,可以当场领到红红的结婚证,这也是他第一次经手办理的婚姻登记,平日里并不需要他这种级别的领事官员出面进行类似工作。   3张2寸合照,叶晚意主动承担起摄影师的工作,现场帮许淮远和白晶拍摄。   拉了红布背景,白晶穿着白大褂,许淮远浑身缠满白绷带,配色和一般领证小情侣的白衬衣无差别,但是细看,却是风格独一无二的一张合照。   “你们站近一点行吗?中间隔好大……”叶晚意皱眉,“配合点,不然拍出来不好看还以为我技术不行。”   “就是!害羞什么啊?是不是当着我们面儿放不开啊。”医疗队老王笑着喊,“都睡一间房了,扭扭捏捏的做啥。”   白晶无语,嘀咕道:“他不是受伤了嘛……不能随便乱碰。”   “挨近点,挨近点。”旁边人轻轻推了一把白晶。   咔嚓!合照搞定!   许淮远依旧一副刚正不阿的忠臣脸,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白晶在他旁边微微一笑,明眸皓齿,很是甜美。   双方在领事官员沈星河的面前,亲自填写《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   “我是中国驻多尼亚使领馆商务参赞沈星河,很高兴能为二位颁发结婚证。请二位面对庄严的国旗和国徽,宣读结婚誓词。”   “我,白晶,自愿和许淮远结为夫妻,今后,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少,都将风雨同行,携手共进。立此誓言,坚守一生。”   即使从电视上,亦或者是亲朋好友的婚礼中,听过无数次这样相同的誓言,但是当一对新人发自肺腑说出这段誓言的时候,依然会带给所有人感动和触动,包括他们自己。   许淮远没有照着模板读,他简单优化了一下,言简意赅,斩钉截铁。   “我,许淮远,自愿和白晶结为夫妻,生死相随,相伴一生。”   生死相随……   相伴一生……   白晶的泪水抑制不住,她忽然泣不成声,这不是一句随意的誓言,这是他对她的“威胁”,他陪不了她去,也替代不了她去,所以他用这种方式威胁她平安归来。   叶晚意红了眼眶。   沈星河:“请二位上前领取结婚证。”   他将唐礼拿过来新鲜出炉的结婚证郑重地发到两个人手上,送上真诚祝福:“祝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谢谢。”   “谢谢。”   整个流程快速而简洁,用时只有15分钟,有人笑着,有人哭着,大家鼓掌为他们祝福。即使没有隆重的婚礼,但是这样的仪式充满了意义。   姜凝感受着这样甜蜜而热烈的氛围,她走到站在角落双手插袋的边泽身边。   “你有什么感受吗?”她问。   “为他们高兴,祝福他们。”   姜凝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边泽,我只给你一次和好的机会。”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如果你现在愿意和我结婚,我们以后也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也不吵架好吗?”姜凝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姿态在和他说话,“我也想要他们那样的幸福,想要一段正式的婚姻,我不能接受只在床上保持关系,我想做你的妻子,不要做女朋友。”   如此直白,姜凝几乎抛掉了自己所有的体面和尊严,她在求他和好,也在赌着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最后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以后不会有了。”姜凝坚决,“我说到做到。”   边泽避开了她的目光,淡淡说道:“那就到此结束吧。”   姜凝以为,即便他不答应,也会像从前那样哄着她,让着她,用各种方法缠着不放手,说着各种软话,就如同这次,吵归吵,闹归闹,她一气之下来非洲,他也立马订飞机票跟了过来。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情,用一种几近冷漠的语气宣告这段关系的结束。是啊,本来这段关系结束与否,主动权都从来不在她手上。   她想分,他不想,就分不掉。她不想分,但是他厌了倦了,就会分。   姜凝看着边泽独自离开的背影,他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回头,禁不住泪如雨下。   ……   多尼亚时间晚上9点,姜凝按时抵达机场,乘坐了飞往国内的航班,她把头等舱的机票钱转给了边泽的秘书白砚,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同时,沈星河最后一次和王司确认行动部署和细节。王司第一次听闻沈星河方案的时候,大骂他无组织无纪律,逞个人英雄,完全是胡闹。   “你知不知道要是失败了对你意味着什么?就算捡回一条命,你的职业生涯和一片光明的仕途将会被完全断送!没有人记得你的牺牲,没有人体会你的苦衷,只会记录你的失败和无能!而且,你让我怎么跟你的父母交代?边泽的家人知情吗?你们俩完全是胡来!我现在非常后悔让你去多尼亚,你还是太年轻!根本不能掌控住那么复杂的局面!”   面对王司的斥责,沈星河没有反驳。   “做多错多,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沈星河平静回忆道,“这是您第一次给我们那一期入部学员上培训课程时候说的一句话,您说这是您最讨厌的一种人,在其位,不谋其事,满脑子只有自己的私利。”   “生命至上,人民至上,外交官最重要的是理想信念和忠诚,在国家面前,没有个人。这是您教给我的。”他继续说道,“此刻我很庆幸,我的父母都是外交官,我相信,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加理解我的决定。”   当时,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王司最终还是全力支持了沈星河的决定。   最后一次磋商细节,王司将最近进展告诉沈星河。   “已经紧急通过外长级别的渠道,和多尼亚取得沟通,他们同意我们派人去支援。”王司说道,“这回动用的是东方神剑特种大队,已经得到最高指示,他们将会全力配合你们行动,一队10个人全副武装,已经乘坐军机,大概会在当地时间凌晨12点降落抵达使馆,不管对方是什么势力,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营救中国公民,不用有所顾忌,有什么事,国内都会担着,给予你们一切支持。”   东方神剑特种大队,是隶属首都军区的一支队伍,这里面的人,全是从各个地方数百万士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兵王,经过严格训练,每一个队员都精通各种常规和高精尖武器,海陆空作战全能,有着丰富的反恐经验,轻易不会调动,更不会随意去国外这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   “谢谢王司。”沈星河很明白,这是达到了怎样一个级别的支援。   “尽量拖延时间,通过谈判把100多个工人换出来是最好。”王司嘱咐。   “明白。”   “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我等你回来汇报工作。”   “好。”   挂断电话,沈星河扶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放松片刻。   距离晚上十点,没剩多长时间了。   他起身,决定去洗一把脸,换一身干净衣服。冰凉的水流洗刷着疲惫的脸庞,他用毛巾擦干,挺直脊背,看向镜中的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晚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一直忙着,她一直不敢打扰,但是此刻,似乎是他们最后的时间。   她默默站着,静静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眼眸,闪着温情脉脉的目光,所有的担心、不舍都哽在喉咙,她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眼里似有一层淡淡的薄雾,却流露出浓浓的情意。   “我换一身衣服,就要出发了。”他走近,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如同往日的每一个清晨,他要离开宿舍去上班一样。   “白晶穿了液态的轻薄防弹衣在里面,是唐礼给他的,你的在哪里?”叶晚意开口,“赶紧换上吧。”   “她是医生,穿上多一道保险。我和边泽不用穿,穿了也白穿。”他摸了摸她的头,越过她去拿西装和衬衣,“谈判要有谈判的气势和姿态,心理战已经开打了,防弹衣在这种时候,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累赘。”   叶晚意无言,帮他翻好衬衣领口。   “要系上领带吗?”她问。   沈星河从衣柜的抽屉中,抽出一条,沉声道:“今天就系这一条吧。这条是国旗的颜色,也得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叶晚意看了一眼,正是她送给他作生日礼物的那条红色领带。   “好。”她亲自帮他打领带,工工整整,不偏不倚。   “手法愈发熟练了,什么时候学的?进步神速。”他笑道。   她没有回答,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幸运女神”之吻。   “沈星河,我等你回来。”   “好。”   “不要弄丢我送你的领带,你要把它完完整整地还给我。不然我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应着她。 第92章 逆向而行……   送走白晶、边泽和沈星河一行, 叶晚意和许淮远待在一起,两个伤员,相顾无言。   按照计划, 边泽会等在外面,由沈星河带着白晶先进去, 通过和绑匪的谈判, 看是否能通过交换人质的方式,用边泽把100多个人换出去, 多尼亚警方的人全部在外围驰援,他们一切行动,都要获得中方同意,不可以轻举妄动。   凌晨12点的时候, 多尼亚首都漆黑的夜幕下,一架带有中国编号的军机在使馆的空地上秘密降落, 队长宁青舟率领队员,一脸肃杀, 来到使馆内部临时设立的行动指挥部。   “宁队你好。”   “你好。”   唐礼和安保组长宋治接待了他们, 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进入了正题。因为叶晚意和许淮远的特殊身份,临时指挥部也是允许他们出入,并且旁听一些作战计划的。   宁青舟看上去年纪不大, 但是站在你面前,那种不怒自威的军人姿态,让人天然生出一种信任感。   “他们十点过去的, 现在的主要困难是里面人质太多,能不能成功换出来是关键。”宋治道出难处,“不然交起火来, 场面很难控制。还有就是,里面武装力量不祥,到底多少绑匪,拿着什么样类型的武器,都不清楚。”   宁青舟点头,表示他说的这些他们接到任务的时候已经了解。   “这是我们掌握到的一些资料。”唐礼将文件递给宁队。   “阿水,你带小金去目标点附近,用小型无人侦察机看下里面的人员分布。”宁青舟指着唐礼给的第二厂区内部构造图,“摸清楚人质被关在哪,是集中在一起,还是有所分散。如果是集中看管,证明绑匪数量不会太多。”   “收到。”   “收到。”   叶晚意刚想开口问,没想到唐礼已经先她一步道出了疑问。   “无人机会被发现吗?怎么看里面的人?”   宁队可能被这个问题雷到了,但是还是耐心做出了解释:“我们用的是军用侦查无人机,晚上隐形效果比白天更好,静音等级一等,就算有屋顶,运用红外热成像技术,也能很快知道,每个屋子里有多少人,他们的布防是什么样的。”   唐礼听到这一番话,猛地点头,连带着许淮远和叶晚意都觉得受到了鼓舞,他们平时对军事这方面了解不多,压根不清楚无人机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这回宁队明显是有备而来,现代战争也好,反恐也罢,都不像是从前,有了高精尖的武器和工具之后,靠的不全是武力,而是更依赖精良的装备以及指挥者超高素养的智慧和一只训练有素的团队。   “恳求你们,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叶晚意开口,用一种极为隐忍克制的语气哀求宁青舟。   宁青舟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旁边缠绷带的男人,虽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是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既然接受了这样的任务和命令,就绝对不允许失败。   他给出承诺:“放心,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将被困的100多名工人和后来进去的外交官、医生和企业家全部平安救出,即使交换人质不成功,我们也制定了相应预案,包括偷袭潜入再里应外合强攻,必要时候,我们可以选择不留活口将绑匪全部击毙,甚至以命换命,总之,首要目标是保证人质安全。”   “谢谢你们。”许淮远开口道谢。   “真的谢谢。”叶晚意这几天来,听见和见证了很多次“以命换命”的信念,然而最后兜底的永远是这些最可爱的人,即使他们有的才二十小几岁,还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   语言是苍白的,军人的那种不怕牺牲精神在他们身上无需言说。   每个职业都有每个职业的价值和使命,从来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在每个岗位上坚守己任,挺身而出的凡人,他们前赴后继,逆向而行。   “东方神剑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部队中最精锐的一支队伍,在座的各位,都是最英勇的战士,营救同胞,保卫人民,是我们身为军人的职责和使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我问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一个10人的小分队,喊出了远远超出他们人数的气势。   宁青舟做完任务前的最后动员,带着队员们出发。叶晚意一行人目送着他们出门,希望可以等来他们凯旋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边泽的秘书白砚急色匆匆地过来找唐礼。   “多尼亚中远集团100多名员工遭到不明武装分子绑架的新闻在国内突然被曝出,已经上了热搜,各大媒体都在转发,我们集团公关部交涉过后根本来不及撤下,是否能恳求使馆这边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白砚看着股市上中远的股价一路狂跌,各类谣言四起,心中焦急万分。   “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唐礼想了想,问道,“如果新闻爆出,我还需要立刻和新闻司对接如何回应。”   “能不能动用你们的力量,撤掉热度,封掉一些散布谣言的账号?”白砚试探性地问。   唐礼皱了皱眉,面露难色,一来是这不属于使馆的工作内容,二来,这个东西确实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撤热搜、删帖封号什么的,他无权限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去请示。   叶晚意和许淮远很快通过手机,查询到国内的一些情况,话题是超100名中远集团员工在多尼亚遭到绑架,生死未卜。热搜第一,后面还跟着一个紫红色爆字,这时候国内属于早上8点,正是早高峰,很多人都有在上班途中刷手机看看新闻的习惯,想要压,是根本压不住的,而且有时候你越是撤什么、删什么,反而会适得其反,激起逆反心理,引起严重反弹,还会立马出现恶意的评论和阴谋论。   点开评论,叶晚意在一众希望他们平安的言论中,依旧可以看到不少引起不适的、阴阳怪气的话。   【这时候怎么没人提战狼了?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呀~#狗头#】   【谁让他们出国的?挣那么多钱,这些风险都算进去了吧】   【中远集团这下估计要赔惨了,没有个几栋楼是不太行滴#坏笑#】   【外交部呢?使馆的人怎么不去救啊?一群吃干饭的废物,出了事只知道抗议谴责】   ……   白砚看着自己的手机又来了电话,不禁叹气:“小边总这回是瞒着国内的,要是知道他人也不安全,股价跌得更惨不说,董事会也会大乱。”   “交换人质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公布,要等那边有了结果才行。”叶晚意看向许淮远,“许老师,舆论的阵地,就我们两个来守吧。”   “我正有此意。”许淮远对白砚说道,“你要是信任我们两个的话,就让你们集团公关部配合一下我们。舆论要靠引导,堵是堵不住的。”   白砚点头:“理解。一定配合两位。”   许淮远和白砚继续沟通细节,而叶晚意找到唐礼,对他说:“你现在最好立刻对接国内的新闻司,以及找到你的领导,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对这个事件进行回应,这不仅仅关系到中远集团,更是涉及到我们国家和政府的形象与态度,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说到什么程度,你们定,但是官方的声音必须尽快出来,只有这样,我们一些非官方媒体的声音才能和你们形成合力。”   唐礼闻言,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去给王司打电话。   ……   沈星河带着白晶,先是在第二厂区门口不远处,拿着喇叭冲里面喊话。   “我是中国驻多尼亚使馆的大使,现在已经带来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还有手术用的急救箱,请放我们进去。没有武器,没有警察,我们期待帮助你们,可以满足你们的任何合理要求。”沈星河用法语喊了这一番话,先是表明身份,然后两人双臂张开,转了一圈,想要展示给里面的看,他们没有任何危险性。   喊了两遍后,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怕有狙击手,没有露头,但是却放话让他们进去。   “不要耍花招!否则那几个警察就是你们的下场!”   两人缓步进去,进门后便立马被人控制住。沈星河观察到,他们全部戴着面罩,看不清面容,且个个拿着机枪,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全是黑人,明显有白色人种。   被枪指着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一个办公室,沈星河猜测受伤的绑匪就里面。   “你,过去。”押送他们的人指着白晶,“把这人救好。”   白晶上前查看,发现是枪伤,已经做了简单包扎,但是伤口有些感染,她打开急救箱,立马进行处理。   有一个身材高大,看着像是个头头的人,走到沈星河的面前,颇有些兴趣。   “中国外交官?”他不屑地笑了笑,拿枪指着沈星河的头,问,“你是来送死的吗?”   “不是,我是来和你们谈交易和合作的。”沈星河面不改色。   “什么交易和合作?”那人问。   “你们想要什么?”沈星河既要表达自己的诚意避免激怒对方,也要适当揣摩对方心理,挑他喜欢听的说,“我相信,应该不是这100多条人命。中国政府的一贯形象都是爱好和平以及以人命生命财产安全为重的,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来与你们交换。多尼亚警方想要强攻这里,被我们劝阻了,你们要求提供医生,我们也提供了,包括我单枪匹马来这里,无一不展现了我们想与你们达成合作的诚意。”   “如果说,我们想要的不仅仅是钱呢。”那人停顿片刻,“我怕开了条件你们不敢答应。”   “可以说说看。”   “推翻多尼亚政府,扶持新政府上台,然后公开承认新政府的合法地位。”那人接着说道,“赎金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样的条件,饶是沈星河听了,也是震惊万分的,这不是单纯的一起绑架事件,已经带有明显的政治目的了。   “你如果绑架这些人,怕是很难达成你们的目的,不论谁来谈判,都会百分百被拒绝。”   “那就别怪我们杀掉他们了!”那人恶狠狠地说,“死了这么多人,外加一个外交官,你说中国政府会是什么反应?至少和现在多尼亚当权者的关系会降至冰点吧,不亏。”   沈星河双手举起,做出很害怕很惊恐的表情:“我是不想死的,请不要杀我。我可以帮你们,只要你们放过我。”   “怎么个帮法,你都说了,换谁来谈判都不可能答应我们的要求。”绑匪显然对沈星河的反应很满意,“不是都宣传你们中国人不怕牺牲不怕死么?刚才还以为你多冷静多威武,没想到死到临头,也是这幅丢人的模样呢。”   “我不是主动要求过来的,而是没有办法,不然谁愿意冒着吃枪子儿的风险呢。”沈星河解释道,并且为绑匪出谋划策,提出建议,“中远集团的总裁在多尼亚境内,他现在就在厂区外面和警察待在一起。你可以放掉那些没什么地位的工人,选择劫持他作为人质,他1个人的份量,要比那一百多个人重得多。同样,只要你不伤我的性命,我可以在政府内部,为你提供便利,达成你想要的条件,毕竟我是中国驻多尼亚大使。”   绑匪似乎在考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那些工人加起来,都不如中远总裁值钱。你想要更多美金,抓他是最优的选择,而且只有一个人质,便于你们控制和转移地点。”   “那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不是骗我呢?”   “先放掉50个人,这样外面会觉得我谈判取得了进展,放掉之后我出去把中远的总裁骗进来,你们劫持他之后,再依据约定放掉其余工人,这样上面会认为我营救人质有功,不会对我产生怀疑。然后我以边泽突然遭到胁持为理由,去为你们争取更多的赎金。你们放心,中方绝对不可能放弃中远的总裁,掌握市值几万亿的公司,他的身价不言自明。”沈星河试图说服他,“其实你绑100个人,和50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是有私心的人,听到这么多钱,还是会心动的,何况是一个完全可行值得一试的方案。   “可以,我们姑且试一试。如果你敢玩花样,会死得非常难看。”   “放心,我会让中远的总裁乖乖进来当人质的。”沈星河承诺。 第93章 他答应她的,做到……   沈星河获得头目的信任之后, 其余绑匪对他的看管也松了许多,带他去人质看押地点的时候,甚至枪口都没对着, 毕竟在他们眼里,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手无寸铁贪生怕死的文官, 是怎么也翻不了天的。   人质没有分开关押, 是集中在一个大仓库间里,用绳子几波几波捆在一起全部背对着墙, 四个人拿枪看着这群人不许他们乱动,两个在门口把门不动,剩下一个外面巡逻,一个在里面走动。   绑匪随意一指, 从左边开始清点出50个人。   “你们,出来。”   被指到的人惊慌无比, 他们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甚至已经有人小声哭了起来, 因为一般情况下, 这时候被带出去很有可能就是先死的那一批。   直到见到一个中国面孔的年轻男人,听他低声用中文说不要怕,马上救你们出去的时候,他们的心情才从绝望变为狂喜。然而,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他们不敢表露出来,唯有默默跟着队伍缓缓走着。   一路上, 沈星河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包括记住他所经过的各个点位绑匪的人数和手持的武器装备。   终于,到了门口!   第一批人质就这样成功通过谈判的方式被救了出来!这不禁震惊了在不远处蹲守的多尼亚警方, 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可以有这样的营救操作,中国外交官孤身一人进去,连防弹衣都没穿,在他们看来无异于送死,然而现在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毫发无伤地带出了50个人质?有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自导自演无厘头的恶作剧,还是说穷凶极恶杀起警察不眨眼的绑匪可能压根没长脑子,看到中国人就突然失了智昏了头了?   工人们被送到安全区域,中远的多尼亚负责人已经等在那边做好他们的安抚工作。   沈星河和边泽成功会和,并且,见到了抵达现场已经和边泽在一辆车里的宁队。   “大门有4个人,穿过厂区主道路到东南方向办公区门口有2个,里面看守人质的地方是4个,二楼休息室那边一个受了枪伤,正在接受我们医生的治疗,还有一个头目,加上2个小弟,光是我看见的,就有12个人,实际应该不止这么多,每一个都配备了现代战争的高级单兵装备,防爆榴弹发射器、□□□□全部都有,且个个都穿着全身的新型防弹衣,耳朵上挂着联络设备,看人种和口音,更像是混合的雇佣军,不全是当地人,大约每隔10分钟,他们会通过耳朵上的通讯设备来确认周围环境安全。”沈星河把他知道的情况全数告诉宁青舟。   宁青舟不禁对面前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外交官有些刮目相看,能提供这些信息,对他们来说帮助不小,他补充说道:“和我们通过无人机侦查出来的情报基本吻合,厂区后门还有2个,绕着院墙走动巡逻的有4个,所以人数应该至少是18个,而且从他们布置的点位和防御机制来看,不是普通的歹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沈星河将刚才他和绑匪的对话复述给边泽听,表示待会进去需要他配合出演一下“意外”被绑,不要露馅。   “没问题。”边泽拎出白砚刚刚送过来的黑皮箱,告诉沈星河,“这里是50万美金现金,这么短时间内,只能筹到这么多,要是接受转账方式,可以要多少有多少,得到他们的收款账户,会更加便于追踪这批人的信息和来路。”   “我把剩下的人质送出来,会再拿这个皮箱进去。”沈星河看向宁青舟,“宁队,那时候就靠你们了。”   他顿了顿,沉声补充了一句:“如果第二批人质迟迟送不出来,就代表情况有变,你们可以即刻行动,必要时,优先顺序是,救仓库里剩下的人质为第一位,其次是女医生,再是边泽,最后是我。”   边泽闻言,怼了一句:“别他妈说晦气的话,要出来一起出来。”   宁青舟对他们做最后叮嘱:“放心,各类情况我们都做了行动预案。我们会先分别偷袭解决掉巡逻和前后门的人,你们所在的中心位置,每隔10分钟会联系那些人,所以应该很快会发现异常,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吸引住头目的注意力,让他晚一些发现、晚一些采取行动。我们强攻的时候,你们尽量和医生待在一起,三个人不要分散太远。”   “明白。”   “明白。”   **   为了确保不引起绑匪怀疑,完成逻辑自洽,沈星河预判了他们所有的合理怀疑,将人性揣摩得极为到位。   依旧是他单独先进去,找到头目后,沈星河说:“我告知中远总裁,政府方面会承担赎金,谈判进展顺利,所以你们愿意放人,但是需要他到后门口亲自接应,你们的人届时控制住他活捉,然后从前门放走人质。这样安排,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头目轻笑一声:“倒是把自己撇得挺干净的。”   沈星河:“总要演得逼真一点,不然中方换人来处理,怕是对你们不利。”   “除了钱,还需要帮我们准备直升飞机。”对方狮子大开口。   “可以。”   沈星河点头:“你们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我只是想活一条命而已,只要你们不杀我,什么都好说。”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沈星河护送着剩余人质出去,边泽则在另一边假装被突然袭击。   当看着所有工人都顺利抵达安全区域之后,沈星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拎着黑色小皮箱,再次孤身折返。   走在这段并不远的路上时,神经依旧高度紧绷的他,依然不可避免地分神想起了叶晚意。他这一辈子,后悔的事情和时候不多,第一件,是高考毕业那次和她争吵没有选择退让。第二件,就是现在,如果真的遭遇不测,不能活着出来,他很后悔和她结了这个婚,他宁愿校庆的时候,他们没有重逢,好让她把对他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学生时代。毕竟,得知一个老同学因为意外事件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常人顶多是唏嘘感慨几句,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边泽演技还是很过关的,被抓后先是激烈反抗,然后被枪一指头马上认怂。   他双手举起,做出投降手势,嘴里不停用英语喊着:“Money! Money! I have money! Don’t kill me!”   白晶治疗的伤者挂了点滴之后,感染已经好转,高烧退了之后,镇痛剂的效果随着时间渐渐失效,他苏醒了过来。   他刚刚坐起来,恰好沈星河拎着装满美金的黑色皮箱进来。   “这是什么情况?”他问一直和沈星河对话的那个头目,从语气上来看,级别应该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高的。   “计划做了些改变,我们抓到了中远集团的总裁。”那个头目有些得意,“钱会更多,影响会更大。”   “那一群中国人呢?”受伤刚醒的这个,明显警惕性更高,他上下打量着沈星河、边泽和白晶,问手底下人。   “放了。”   “放了?”那人闻言怒不可遏,上去就是一脚踢得手下半天讲不出话,他大骂狡猾的中国人,随后立马拿出无线设备联系各点位的人。   沈星河和边泽对视了一眼,意识到危险一触即发。   气氛一下紧张到极点,沈星河和边泽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赤手空拳和绑匪较量,能拖住一个是一个。   意料之中,各点位都已无人回应。   绑匪们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将枪口对准在场的三个中国人,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头顶的天花铝扣板突然脱落,从天而降四个身穿迷彩服的特战队员,还未等反应过来,窗户玻璃被击碎,一个烟雾弹扔了进来,另有四个队员破窗而入,而队长宁青舟,带着阿水只用了1秒就破了正门。   速度快到无法想象,甚至可以说,在普通人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信息的时候,他们10个人就一举突围进到现场。   烟雾中,沈星河和边泽立马用身体护住白晶,两人自动形成人墙替她挡着,同时有两个特战队员来策应,带领他们离开。   “砰砰砰!”   奔跑中,他们只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连续不断的枪声。然而只持续了5秒,便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宁青舟举着枪和其他队员在烟雾中缓缓走了出来。   10个,一个都不少!个个生龙活虎!   “报告宁队,歹徒21人,已经全部击毙,127名人质全部解救成功,我方无伤亡!此次任务圆满完成!”阿水站着军姿,朗声汇报。   沈星河、边泽、白晶相视一笑,纷纷对宁青舟和其他队员竖起大拇指。   沈星河:“辛苦你们了。”   白晶:“谢谢你们!”   边泽:“你们真他妈牛逼!”   宁青舟笑笑:“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也很棒。”   收队之后,一行人乘车回使馆。   白晶还处于劫后余生的高兴和惊魂未定的紧张中,又想笑又想大哭一场。   边泽和她开起了玩笑:“早知道你就应该把那人往死里治,给他整醒了差点没把我们废了。”   白晶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反倒是吐槽:“看不出来,你还有影帝的潜力,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说着,她还学他刚才那个双手举起的手势,嘴里喊着money money。   “靠,黑皮箱没拿!那么多美金呢!”边泽这才想起来这茬。   宁青舟挥了挥手,随后阿金把黑皮箱拿出来,还给边泽。   边泽不禁感叹,这任务真是完成得太漂亮了,他再次竖起大拇指:“讲究!”   “你不是很有钱嘛,才五十万美金就这么激动了?”白晶笑他,“你到底是不是真富豪啊?”   “钱多也不能乱花啊。”   两人说说笑笑,逗了一路,白晶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看到他们回来,使馆的人激动极了。   唐礼大哭出声,仿佛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所有憋在心里的压力在顷刻间得到释放。在沈星河不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他不敢有任何放松,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许淮远冲上去就抱住了白晶,他不顾后背扯到的伤,久久不愿意放开。   叶晚意看沈星河和宁青舟还在不远处交谈,她没有上前打扰,她站在原地,静静等着,仿佛做梦一样。   他真的平安回来了!   他答应她的,做到了!   这一刻,心中的起伏,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边泽拍拍她的肩膀,问:“那个……邮箱什么的,还没来得及看吧?”   “嗯?”叶晚意顿了几秒,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好,咱俩那天的谈话统统作废哈。”边泽松了一口气,给她邮箱和密码这事儿沈星河不知道,要是知道有人掀了他的老底,估计有点难搞。   白砚拿着一堆文件,看到边泽平安,如释重负:“小边总,咱们快和国内开会处理下股价下跌的事情吧……董事会那帮人都快疯了,还有您父亲的电话,我真的不想接了,要不您给他回一个?”   边泽皱眉:“我刚回来你就给我安排这么多工作?”   白砚:“……”   宁青舟这边任务完成,准备带着队员出发回国。临行前,他告诉沈星河,这帮雇佣兵的作战风格和特征特别像他之前在索马里遇到的那一批人,言下之意,但凡类似这群人出现的地方,局势一定不会太平。   沈星河微微皱眉,点头表示赞同:“确实不太寻常,相关情况我会尽快同国内汇报,你们一路上注意安全。”   一直以来,军事冲突、部落交火、内战、政变等等像是走马灯一样在非洲这片土地上轮番上演,有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往往后来分析,都是连锁反应的一环。   而作为曾经在这片土地拥有殖民利益的某些西方国家,也是贼心不死,时常在背后运用不正当手段,谋求着自己的利益,他们不顾这里人的死活,制造冲突、引起战略,在过去十年内,夺去了几百万人的生命,让许多儿童无家可归成为孤儿,难民数量更是难以计量。 第9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夜色中, 沈星河独自在空地站着,目送宁青舟及队员们乘坐的军机起飞,使馆已经和多尼亚军方打好招呼, 他们的飞机将会先去往多尼亚的首都机场中转加油,再行离开。   叶晚意悄然来到沈星河的身后。   他似是有感应, 倏地转身, 目光相对,一个黑眸中充满柔情, 嘴角带着笑意,另一个则鼻头一酸,泫然欲泣。   她踏出脚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奔向了他。   叶晚意紧紧抱住他, 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晚风很凉,风吹动着叶晚意的裙摆, 沈星河用自己的西装将怀里的人包裹着护好,摸着她柔软的长发, 低声道:“知道你在等, 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   “骗子。”叶晚意嗔怪他,明明走的时候,是做了赴死的心理准备,现在回来却说得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样子。   沈星河闻着她的发香, 整个人处于无比松弛的状态,他接着话茬随口一问:“骗你什么了?”   叶晚意抬头,踮起脚尖, 纤细的双臂挂着他的脖颈,深邃好看的双眸闪着丝丝光亮,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脸庞, 缓缓凑近。   无尽的温柔蔓延着,她热烈而深情。   “骗了我的心。”   他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猝不及防,难以置信。   她低声细语的几个字,却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沈星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恍若在平静的湖面上陡然掀起狂风骤雨,久久不能平息。   “沈星河,从前我只是有些喜欢你,但是我不敢说,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但是现在,我无比确定自己的心意,而且,我想要告诉你,我爱你。”   这是叶晚意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告白。她曾经以为,她是绝对不会做出告白这种事的那种人,因为她自私、孤傲、缺乏安全感,她不认为有这样一个人值得她去做这样的事情,也断然不会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在手中,任由别人处置。   从小到大,她收到过无数封情书,听到过很多次表白。她很清楚,当对方鼓起勇气走到你面前,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被告白的人犹如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帝,彼此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卑微如尘埃。   而她,每次都会无情地拿起手上的利剑,毫不犹豫地斩断别人的情丝,因美貌一时兴起的兴趣也好,因相处渐渐吸引的情意也罢,她从内心深处,时常认为那些人是在做些“自我感动式”的徒劳。   即使她言语礼貌,表情平和,却依然难掩盖骨子里对那些告白的冷漠。所以她永远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意,因为她不想给任何人践踏她心意的机会。何况,在她看来,喜欢是可以控制的。   好吃的甜食,可以不碰,好看的衣服,也可以不穿。喜欢的人,更加可以不理会。   她是慕强的,只有在像沈星河这样如同光一样的人面前,她才会选择臣服,不在于他的家世、财富和外表,只因为他过人的才华学识、契合的价值三观和崇高的理想信念。   她对爱情的要求现实到近乎理想主义。她不会坠入到用金钱堆砌的物质陷阱,也不会沉迷于甜言蜜语建造的假浪漫中,她崇尚相濡以沫、历经苦难仍能相互扶持的一生一世。   叶晚意知道,这样的要求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显得太过奢侈,奢侈到近乎幼稚天真。   直到遇见沈星河。   她必须承认,现在的她,想要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对他不仅仅是喜欢,好像已经到了爱的程度。爱到她可以不要求对等,不要求回馈,什么自控和自我保护,她可以统统不要。   这把可以伤她的利剑,她甘愿为他奉上。   “我是一个不会选择闪婚的人,只是因为当初提出来的那个人是你,我才会答应。”叶晚意告诉沈星河,“我怕不答应,你就会立马去找其他人选。”   沈星河不知道为什么叶晚意会突然说出这一番话,素来对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他,竟然词穷了。   他们之间,结婚后,谈及的更多是责任,从来没有提过“爱”这个字眼,仿佛形成了默契和共识。即使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她的内心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向他敞开。   而他作为一个应该主动的男人,似乎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失去了把内心最隐秘处打开来的勇气。   “没有其他人选。”沈星河缓缓开口,“从始至终,只把你一个人放在了答案里。”   或者说,闪婚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个先有答案,再有题目的填空题。如果答案不是叶晚意,他宁可空着。   “我也爱你,比你想象中要爱得多、爱得深。”沈星河郑重回应着叶晚意。   “我知道。”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的所有勇气和底气,都源自于你。   ……   绑架危机持续了不到24小时,就被成功化解,然而这其中的惊险,如同在万丈高空中走钢丝,并非常人可以想象与体会。   叶晚意和沈星河当天晚上只休息了三个小时不到,因为还有很多后续问题要处理,第二天一早就各自忙了起来。此番事件背后,藏着太多未知的势力,沈星河必须将情报整理清楚,报给国内,便于进一步调整下面动作,而叶晚意,则和许淮远一起配合边泽解决中远集团陷入的舆论危机。   考虑到目前多尼亚局势的敏感以及避免事态扩大化,外交部发言人那边只是简单陈述了中方已经将所有被绑人质安全救出的事实,并未公布使馆方面的具体行动细节,也没有宣传派出东方神剑特战部队人员参与救援的事迹。   边泽作为中远集团的总裁,邀请叶晚意和许淮远快速做了一期慰问多尼亚员工的视频,拍摄非洲公司的厂区建筑,员工生活起居办公环境,还有对不同部门工人的采访,包括被绑架得到救援的人员,想要借此力破网上的谣言。   几套组合拳打下来,只用几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中远集团的股价迅速趋向稳定。   中午,边泽做东,准备让大伙一起在中远食堂吃个饭轻松轻松,然而还没快活得起来,外面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剧烈响声,虽然声音隔得有些远,但是这声音还是让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是枪声!   怎么会有枪声?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沈星河从使馆打来了电话。   “立刻在厂区门口和其他显眼位置挂上中国国旗,有多少挂多少,安排工人们拿好武器守好门,保护好自己,不要出门不要上街!全部待在原地!”他语气很急,像是没有时间和他们多说,“打起来了!外面很危险!”   “打起来?谁和谁打?”边泽问。   “号称是自由军的人,突然发起了军事行动,发动了政变,要推翻多尼亚政府。”   “靠。”这他妈是什么运气,全让他们赶上了?就在边泽想问更多信息的时候,沈星河已经挂断了电话。   饭是吃不成了,叶晚意和许淮远听闻这个消息,也是用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怎么会突然打起来?对于战争,在场的人,都是没有实际概念的,隔着那么远的枪声,如果不是因为在这儿待了有一段时间,叶晚意在国内绝对会误认为这只是鞭炮声。   “现在怎么办?”叶晚意问,“他们国家内部打仗,应该不会打到我们这里吧。”   “真打起来,还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看运气了。”许淮远现在只关心医疗队那边安全不安全。然而他想给白晶打电话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信号了。   该死的,无网络无运营服务。   “厂区备了一部卫星电话。”边泽说道,“你待会再打,现在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边泽召集所有管理层,开了个十分钟的短会,然后通过厂区大广播,发表了一个紧急讲话。   “刚接到使馆通知,多尼亚发生了政变,外面交火激烈,大家从现在开始,手中常规工作全部停止,听从各部门主管的安排。请大家放心,我这边会和使馆保持密切联系,一定能保证大家的安全!!!厂区内部的生活物资供应是足够的,我们从现在开始,全部待在里面,大家一步也不要出去,更不要单独行动,一切听从指挥。”   一开始听到打起来,大家是没什么概念的,只是机械做着该做的事情,毕竟来这种地方外派,尤其时间待得久的,对武力冲突是习惯的。然而当挂上国旗,青壮年的男同胞拿着武器轮班在门那边守门的时候,大家才渐渐感觉到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   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巷战打个两三天消停了?   不会运用到大杀伤性武器进行轰炸吧?   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战争?   “先吃饭吧,总不能先把自己饿死。”边泽吩咐白砚,让食堂的人正常备餐。   没有网络没有信号,外界的所有信息都切断了,大家坐在一起,什么也干不了。   “你说我们这儿是不是已经上国内热搜了?”叶晚意担忧地问,“我妈要是看到新闻,一定很担心。我有几天没给她打电话报平安了……”   许淮远到底是年长些,他经验足一些,回答道:“如果只是内战,上不了我们国内新闻,这地球上每天有那么多地区常年处于战乱中,根本没人关注。”   “还是别让国内知道的好。”家里人要是知道,怕是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往往有时候,两个国家打,又或者说,当咱们政府组织撤侨的时候,国人们才知道哪里发生了战乱。”   “你觉得会撤侨吗?”   “不知道。”许淮远答,“要根据形势来的,不是随随便便说撤就撤的。键盘侠们说什么都是嘴一张,容易得很,具体工作又不是他们来干。我好多年前在L国的时候经历过一次,撤侨还真不是喊喊口号就能轻易做到、做好的,非常复杂。”   叶晚意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95章 撤侨   沈星河用卫星电话即刻同国内取得联系, 将多尼亚目前的紧急情况如实进行汇报,且经过多渠道的信息和情报证实,这次的多尼亚“自由军”是有备而来, 不同于以往几天就被官方镇压下去的民间武装力量,他们背后有着庞大的资金支持和军事援助, 内战的规模、烈度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比预想中要大。   形势不容乐观, 他作为中国驻多尼亚使馆的负责人,将目前情况评估为红色级别。正常情况下, 撤侨的行动命令是由国内统一发布的,外交部领保中心会将国外情况分为不同级别,但凡提到红色级别,撤侨行动基本就要进行准备工作了, 如果继续上升为橙色,那么意味着, 该国的情况已经进入极度灾难状态,使馆人员的安全可能都无法保障。   当地使馆作为最了解情况的一方, 是撤侨行动决定的第一环, 他们的汇报意见份量极其重要,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决策。在得知最新情况后,国内外交部领保中心立刻会同国防部、交通运输部举行联合会议,进行紧急商讨。   同时, 沈星河宣布中国驻多尼亚使馆全体工作人员立刻进入一级紧急状态,领保热线24小时开通,并通过网站、公众号、社交媒体等多个官方渠道提醒在多尼亚的中国公民在注意个人安全的同时, 及时与使馆取得联系,以便使馆能知晓其安全状况与所在位置,从而提供相应救助。   战火最开始是在多尼亚首都市中心东南方向燃起的, 彼时叶晚意、边泽、许淮远等人都在距离不远的中远集团分部,中午吃完饭,随着外面的枪声渐渐消失,大街上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信息部的同事启用了紧急网络和卫星电话设备,正常在一些条件不太好的国家,大型企业都会配备这一套联络装置,为的就是在遇到特殊情况时,不至于完全断联。   叶晚意利用时断时好的网络,和妈妈报了平安,同时也在沈星河的家人群里发了一句一切安好。等到想和沈星河说句话问问他现在怎么样的时候,网络又断了。   叶晚意叹息,然而转念一想,这时候的沈星河大概是最忙的,所以也就暂时放弃了和他通话的想法。   许淮远和白晶取得联系,知道她安全后,这会儿开始有了心情,分析起局势来:“现代战争的残酷之处在于,导弹和炸弹打击到的地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人就没了,更不要说什么抵抗了。但是好处就是,打击会更精准一些,这种内战肯定优先攻击政府大楼和指挥部等地方,我们所在的平民区应该还好。”   边泽从手机上看了看最新机票,皱眉表示:“打快点,还好说,要是战况焦灼,怕是平民区也不太平。现在往外飞的国际航班全部售罄,经济舱票价涨到十几万人民币一张,付钱买了还会让你退票。机场这种地方肯定被管控了。”   叶晚意本来是有些害怕的,但是这会儿可能处于麻木状态,加上看到停了工作的工人们有的聚在一起打牌,她在觉得魔幻的同时,也渐渐趋于平静。   恐惧,是一阵一阵的,现在这个阶段,可能处于低谷期,所以大家伙表现得很淡定,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害怕。在她的社交媒体上,多了许多留言,都是之前关注她《魅力多尼亚》短视频节目的粉丝留的。   【小姐姐你还在多尼亚吗?】   【小姐姐你还好吗?那里是不是真的打仗了?】   叶晚意置顶了自己的一条评论,算是回复:暂时安全,多尼亚局势不太平,有军事冲突。   底下看到她的回复,刷了许多祝福的话,叶晚意浏览完毕,还查看了近距离推送的几条视频。好几个在多尼亚郊区城市的博主,他们因为不在首都,暂时没感受到战争氛围,但是通过电视了解到首都战况的他们,也都拍了视频说了自己的情况。   目前,国内媒体,只有麒麟传媒一家报道了多尼亚战乱的新闻。只是简短的一条文字新闻,没有太多信息,所以引发的关注并不多。   报道是作为前线记者的方韦编写发送的。   叶晚意和许淮远闲聊:“没想到方韦还挺尽职的,只可惜我们不是麒麟的人了,不然也可以做一做战地记者的,这机会,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许淮远撇了撇嘴:“尽职?麒麟在抢独家这方面一直很擅长,真要是热度上来,我们这些前麒麟人士会被他们自动再次收编。而且这可是顶级流量,管你真的假的新闻,都能给你送上去热搜,只要民众想看。”   “……”叶晚意算是看出来了,许淮远对他的前东家,是不怎么看得上的,话里话外,评价都不怎么高,“不过现在还属于无人问津的阶段。”   “有人问津就代表局势恶化了。当全国人民都关注着你、担心着你的时候,通常对于作为普通人的你来讲,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这么个理。”   ……   然而,谁又能知道,许淮远这张嘴,真就跟开了光似的,准到吓人呢。   两小时后,中国外交部发表声明,由于多尼亚局势变化,考虑到中国公民的安全,中方将即刻组织撤侨行动。一时之间,国内的各大头条热搜全部是多尼亚战乱和撤侨等相关词条。麒麟传媒之前由当地记者方韦发送的那条文字新闻被顶了上来,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之前大多数国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国家,所有在多尼亚当地发送的社交媒体信息都被平台精准定位,给予最大的曝光度推送到前台。   评论本来一片祥和,但是由于外国媒体的煽风点火,尤其是路边社的一则时事社评新闻,舆论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路边社含沙射影指出,目前多尼亚局势并未达到如此紧急的状态,不应该进行撤侨活动。   路边社作为劣迹斑斑的外媒,发表如此言论,明显是居心不良。   紧接着这条社论,便有好几条定位在多尼亚的中文博主发送的玩梗视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加上有个别大V带节奏,很快出现了不同声音。   【花这么多钱有必要吗?我看那些人在那边明明一点事儿没有,伙食比我都好。】   【对啊,其他国家都没说撤侨啊,那边不是总打仗?】   【使劲夸就完事了,撤侨是你等屁民可以置喙评论的?别忘了你等的身份!#狗头】   当然,骂这些声音的也不在少数。   【有些人平时遇到点屁大的小事就哭着喊着要政府管,政府不管就是各种不作为的帽子乱扣,合着现在事儿不在你身上就说风凉话做理中客?人家在的地方都发生战争了还喷撤侨?】   【某国就是酸吧,没本事撤侨,倒是有本事喷我兔?大兔子就是不能让任何一个小兔子受苦!不服憋着!】   ……   在国内网络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叶晚意他们根本顾不到这些,因为一小时之前,轰炸开始了,自由军抢占了电视台,通过电视发表讲话,要求多尼亚现任政府立马投降,否则自由军将会对首都进行毁灭性轰炸打击,同时,他们不承诺放弃对平民区的打击,由此产生的所有后果,全有现任政府负责。   轰炸是什么概念,大家都懂,他不可能先搞清楚你是哪国人,然后再考虑炸不炸,地图上的区域和点位,确认完毕一发炸弹或者导弹,人就没了,全尸都不一定有,被确认死亡的都算幸运,更多的是成为失踪人口上的数字。枪炮无眼,在这种情况下,死的就算是中国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国家也无法追究,因为误炸、误伤等等借口太多了,更无耻的还可以嫁祸。   目前,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中国驻多尼亚使馆,因为从国际法来看,使馆某种程度上象征着一个国家,轰炸大使馆,无异于对华宣战,这一点,怕是自由军也要掂量掂量。   入境的时候都有个人信息在使馆备案,所以这时候,几乎所有中国籍的公民都收到了使馆的短信,信息中要求大家带好证件,最好结伴而行,互帮互助,以最快的速度选择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到达使馆所在位置,如确有困难,可通过拨打领保电话求救。   “所有人,轻装简行!还有五分钟,大家必须尽快乘坐集团大巴出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刻必须分秒必争,边泽拿着大喇叭喊集合,“有的东西不要了就不要,所有损失集团帮你们承担!”   他们所在的公司,有158人,好在中远集团大巴数量多,4辆车一齐发车,就这样走了,与此同时,边泽还和其他厂区的负责人保持联系,确保他们也顺利出发在前往使馆的路上。   恐惧在此刻又攀上了一个高峰,玩命大逃亡也不过如此。会用枪的员工全部都武装了起来,生怕遇到半道劫车的,国旗被绑在车顶等显眼位置,司机开得飞快,车上的人个个表情凝重,手紧紧握着扶手或者抓着什么东西,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刻都不敢放松。   叶晚意跟许淮远、边泽坐在一起,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跟着集体,而是孤身一人或者一个三四人的小家庭,要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不是所有在多尼亚的中国公民都背靠大企业集团,还有许许多多没有组织可以依靠的中国公民。   到达使馆,接他们的是唐礼,看他把人都安排好在安全区域后,叶晚意找他,想问问沈星河在哪。   “在协调,华人华侨协会的林会长那边带了不少人在路上。”唐礼整个声音都是哑的,他几乎用气在发音。   “你声音怎么了?”叶晚意听他声音,感觉他嗓子都快废了,是那种每说一句话,都会让你觉得心疼的地步。   他摇了摇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根据统计数据,在多尼亚境内有24561名中国公民,自从发布撤侨通知,我们使馆一直在接领事保护求救电话,不是我一个人嗓子这样,师兄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多人的护照信息、身份信息、国内联系人信息等等都要登记,不然过不了关,还要对接撤侨路线等等。”   “我来帮你们!”   “不用了,晚意姐,待会使馆会越来越多人,你帮忙维持好秩序,安抚大家情绪就算帮了大忙了。”   “好。”   话音未落,就听远处一声一声的巨响,还能看到滚滚浓烟,在使馆内刚刚休息下来的人们听到声音,不禁都心一惊一惊的,平静不下来。   轰炸开始了。可是还有那么多人没到使馆!   叶晚意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浓烟,忽然就见沈星河带着一队人,匆匆往使馆大门外走。   他看到了她,彼此眼神交汇,眼里有太多的情绪,但是此刻他们没有任何时间停下来进行交谈。   “还有不少人被堵在路上,他们骑摩托车或者单个开车太慢了!现在立马用使馆的车开道,大巴跟着去拉人!”   “收到!”   ……   叶晚意只听见这一句,他清越的声音,嘶哑了许多。   “星河…注意安全…”她大声嘱咐他。   他脚步顿了顿,应该是听到了,但却没有回头。   外面枪林弹雨,她只求他一切平安,一切顺利。   留在原地的她什么也帮不上,只能帮忙唐礼做些分发食物,安抚心情不能平静的同胞等简单的事情。 第96章 正文完 正文完   叶晚意从前从未像现在这样, 对那些在网上发表不友好言论的人这么痛恨。因为是学新传专业的,所以对言论有一种天然的宽容,她一直认为, 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想法和观点,这个世界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但是她没有意识到, 有些声音不是为了传达思想和观点, 而仅仅是为了黑而黑。他们从质疑撤侨决定,到被喷之后调转方向, 开始抨击撤侨的效率,甚至还指责相关人员误判形势,未能及时提醒中国公民尽早离开多尼亚才造成现如今的局面。   沈星河回来的时候,手上受了伤, 鲜血直流,叶晚意看着被染红的白衬衫, 心惊肉跳。   “没事,越过铁丝网的时候, 不小心碰到了, 血流得多,看着吓人而已。”沈星河看她担心,反倒先开口安慰她。   白晶用消毒水帮他清创,沈星河薄唇微微抿着, 面不改色。   后来,叶晚意才知道他是为了救一个差点摔了的婴儿,自己用手挡了一把。   叶晚意帮他把沾血的衬衫换掉, 低声问:“你多久没睡了?眯一会儿吧,20分钟之后我叫你。”   “嗯。”他嘴上应了,但是却没有躺下。   这么多人在使馆, 吃喝拉撒睡,都要有人安排统筹,不然会乱。现在机场管控,飞机压根不能起飞降落,边境和出入境海关处挤着一群要过关的外国人还有想浑水摸鱼出去的多尼亚本国难民,必须通过强有力交涉才能保证中国公民优先通过。对于到底是一次性共同撤出,还是分批次撤侨,还在协商沟通中,即使海陆空全部规划了路线,和路线涉及的国家协调也是需要时间的。   “你吃饭了没有?”他忽然问她。   “嗯。”叶晚意点头。   “如果是分批撤的,你就跟第一批走吧。”   “那你呢?”叶晚意盯着他,“我跟你一起,最后一批走。”   沈星河默了默,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拗不过叶晚意一直劝他休息,加上确实感觉头有点晕,沈星河这才乖乖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工作。   叶晚意看着他眼睛下方淡淡的青色和受伤的左手,说不出的心疼。她出来准备去给他弄点吃的,想等他醒了让他吃点垫一垫,却发现唐礼和两个年轻男生在外面空地起了争执。   “请你们配合一下,我们也有我们的规定。”唐礼耐心做着解释。   “我没有你们的证件就不能享受撤离待遇了?”一个普通话嗲嗲的男生指着唐礼,“你这是在逼迫我迎合你们做出背离本心的表态!”   “不是不能享受撤离待遇,是我们需要登记证件信息,你这本护照不符合我们公布的有效证件类别,现在可以帮你补办合规证件,请你配合一下。”唐礼嗓子都说哑了,如果不是师兄一再关照他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现在真想把面前这两个人踹出去,让他们滚。   另一个染着一头黄发的男生拿着手机里的视频,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质问唐礼:“你哋唔系好犀利的咩?哇,网上全是吹你们怎么怎么流弊的,实际上竟然要我们给钱?系自费?”   “是这样的,如果是乘坐我们政府提供的交通工具,肯定是免费的,但是如果是第三方运营,以及在第三国住宿、吃饭的费用,我们是不承担的。”唐礼在其他人那边统计信息都很顺利,就是这俩“逆子”,各种跟他杠。   本来耐心的唐礼,在看到对方拿起手机,镜头对着他要拍照的时候,突然怒了。   “请你们尊重一下我们,不要做这种拍摄!”他音量提高了好几度,伸手准备去挡他们的手机镜头。   哪知道那两人不但不听劝,反而更起劲,拿着手机,嘴里各种吐槽:“大家看一看哦,使馆的人就是这种态度,真的好想投诉哦。”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看不过去,他拿着拐棍上去就给了这俩小子两棍,怒斥道:“后生仔!唔想待在里度可以滚出去!真丢人!”   “老不死的,打人?”黄毛莫名挨了一棍,火更是不打一处来。   刚想还手,却被叶晚意叫来的阿涛一把制住。   “我想你们两个要明白,撤侨是源于对同胞的担忧和关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应份,更不是给巨婴当24小时保姆!如果你们自己不认同自己的身份,请你们去找自认为应该对你们负责的团体去救助!中国使馆不欢迎你们!”叶晚意冷着脸,语气凌厉,“但凡你们还算个人,都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冲着一个和你们一样大的男孩子大呼小叫、做出这种没礼貌的行为!这无关政治、立场、言论自由,这是一个人应该要懂的基本的尊重!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已经超负荷工作超过24小时没有合过眼了?你们知不知道一天讲那么多重复的话嗓子会哑?他不欠你!”   如果说刚才的唐礼是愤怒,那么现在的他就像是一直绷着的弦断了一样,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被叶晚意这一番话激了起来,他背过身子,拼命用袖子抹着即将涌出的眼泪。   他告诉自己:不能哭!你代表的不是自己!你代表的是使馆,是国家!   师兄说,大难当前,即使我们再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们是主心骨和定心丸,流泪,会给别人造成无能、懦弱、担不了事儿的印象,这是万万不能的。   委屈吗?人前必须忍着。   想哭吗?你只可以躲在自己的房间,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放声大哭。   “请你们立刻道歉!”叶晚意一想到这两个人还想要拍视频放到网上,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低吼,“不道歉就给我滚出去!”   “道歉!”   “道歉!”   其他休息的国人也跟着一起声讨这两个人。   动静太大,以至于吵到了正在休息的沈星河。他见这边聚成一团,过来查看,看现场的画面、各人的反应,和唐礼手中的登记簿,也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的个人信息,还登记吗?”沈星河冷冷发问,没有任何威胁和恐吓的话语,但是眼神却冷得吓人,仿佛只要他们说一个不字,下一秒他便立刻会把他们赶出去,沈星河话只说了一半,威力却不小。   “登记……”   “登记……”   “散了吧。”沈星河撇了那两人一眼,吩咐唐礼道,“继续工作。”   唐礼:“收到。”   叶晚意跟着沈星河离开,到了房间,她的情绪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控。在这种高压情况下,外面炮弹声不断,她又在网络上看了许多不友好的言论,吵也吵不完,更可气的是,他们费尽心思去帮助的人还这样颐指气使倒打一耙。   她低着头,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她知道刚才在外面聚集在一块影响是不好,可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为他们鸣不平,连带着她一起都觉得委屈万分。   沈星河看她一副想要哭,又拼命忍着的样子,走到她旁边蹲下。   “外交,本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宽慰她,“这是唐礼需要经历的必修课。”   “可是他们太过分了!我心里既生气又难受?”叶晚意哽咽,“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你们!”   “怎么现在还成了爱哭鬼了?”沈星河握着她的手,帮她把眼泪擦干,柔声劝着她,“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眼光放在那些极少数的他们身上呢?明明有那么多人感激我们,夸奖我们,支持我们。这才是我们要服务的‘他们’。不要让一点点黑暗,就挡住了你眼睛能看见的一大片光明,何况,只要有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就能驱走一整个屋子的黑暗。哪怕没有光,你也可以勇敢去做那束光。”   叶晚意自知目前还达不到沈星河的境界,但是他讲的道理她是懂的。   “你去忙吧,我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不用管我。”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自我调整。   沈星河把她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乖,照顾好自己,我先去忙了。”   ……   后来的几天,叶晚意都很少在使馆看见沈星河,她不知道他什么吃饭,也不知道他在哪睡觉。   那么多人在使馆,却没有一点混乱,一切都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外面枪林弹雨、炮火连天,这里却是和平的港湾。大家吃着分发的、份量并不算多的食物,自觉把最有营养的水果和蔬菜罐头给老人和小孩,在指定的地方休息,没有人发牢骚抱怨,全部都安安静静期盼着,所有人都相信:祖国一定会来接他们回家。   终于,在这一天,传来好消息,经过多方协调,多尼亚首都机场将临时开放三天供国际社会撤离使用,中方运—20机群率先抵达,本次一共有12架飞机执行任务,每架飞机可乘坐600多人,将往返飞行3次,运送同胞回家。   叶晚意跟着唐礼一起护送同胞去机场,协助大家过关,几小时后,人们拿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坐在停机坪的安全区域等待。   当远处的天空出现了列队整齐、机身印有八一编号的灰黑色飞机时,人群沸腾了。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情绪,人们挥舞着手中的衣服、国旗,像是和天空中的飞机打招呼,喊着,笑着,哭着……   “看,是我们的飞机!”   “祖国来接我们回家啦!!”   一落地,人群自发奔向飞机。   看着那样的场景,在那样氛围的感染之下,叶晚意相信,很难有人会不动容。正当她心绪难以平静的时候,沈星河突然驱车来到了现场,他从后备箱拎下来一个箱子,往叶晚意这边走。   那是叶晚意的行李箱。   身后的人群在欢呼雀跃地登机,叶晚意逆光站着,仿佛在另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隔绝了欢欣和激动,她凝神看着沈星河迎着风在斑驳的光影里走动,身姿绰约,挺拔高俊,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她其实早有预感,从她说要跟他一起撤离,他没有正面回应开始,她就知道,他可能走不了。   只是当分别真的到来时,还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走吧,我送你一程。”沈星河一手牵着叶晚意,一手推着行李箱,“看着你登机。”   其实这一程,也不过是短短几百米的距离。   他在前几天里都没有跟叶晚意提过或者讨论过关于她走不走的问题,他今天突然现身,就是想在这样的时刻,用这样的方式,确保她能安全离开。   他不容许她有任何其他想法。   叶晚意任由他牵着,缓步跟在他身后。   考虑到安全因素,已经让使馆的一部分工作人员跟着这一批同胞一起撤离,只留下极少部分人,确保使馆正常运转和工作顺利开展。   而沈星河,毫无疑问是这极少部分人之一。   正如他所说,即使面临重重挑战,仍需要在多尼亚坚守,这是每一个外交官义不容辞的责任,和平的进程需要继续推动,两国的友好合作关系需要继续维护,战后的重建工作,他们需要做出一个大国应有的贡献。   “我爱你。”万语千言,汇成了这一句,叶晚意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哽咽开口。   “对不起。”沈星河轻轻抱住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爱,似乎给不了她任何陪伴与呵护,反而分离才是常态,“在国内照顾好自己。”   “不要说对不起。”叶晚意摇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个开朗的微笑,“我等你回来。”   “好。”   他目送着她登上飞机,她在进入舱门前,向沈星河和远处的唐礼挥了挥手。   他们笑容和煦,表情温和,也轻轻举起手,向她示意。   ……   “各位亲爱的同胞,我是本次航班执飞的机长,当你们登上了这架飞机,就意味着踏上了祖国的国土,无论身处什么样的险境,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祖国永远是我们强大的后盾。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我们一起回家!”   听着机长广播,机舱中爆发了久久不能平息的掌声,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我和我的祖国》的旋律响起,大家一起哼唱起来,眼里是滚烫的热泪。   叶晚意右手放在胸口,外衣里面,别着沈星河送她的那枚红色双旗徽章,透过舷窗,她盼望着这座被炮火摧毁成废墟与火海的土地能早日恢复它往日的魅力,也盼望着她的爱人能平安与她相聚。   她随着大家一起低声哼唱: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留下一首赞歌。” 第97章 新任外交部发言人 蓝厅这条铺满鲜花和……   十七个月后, 多尼亚局势平息。   沈星河在多尼亚人质危机和撤侨工作中表现突出,其在面对生死考验时,临危不乱, 在支持多尼亚战后重建工作中,成绩斐然, 充分展现了我国外交人员坚定的理想信念和矢志不渝的奉献精神, 得到同事和领导的一致好评和夸奖。   因而,这次回国履新, 沈星河也顺利荣升新闻司副司长,成为新任外交部发言人之一,同时,31岁的他成为史无前例的最年轻的一位发言人。   周一, 阳光明媚。   蓝厅,外交部例行发布会。   时任新闻司司长傅司在发布会伊始向在场的媒体记者朋友们隆重介绍了沈星河的出场。   “我非常高兴, 能有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位我的新同事, 他就是新任外交部发言人, 新闻司副司长沈星河。”傅司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轻轻鼓掌,“沈副司长,之前一直在非洲司工作, 上一个任期在中国驻多尼亚使馆担任商务参赞,现在来到新闻司,我相信, 凭借他丰富的外交经验和出色的外交能力,可以很快受到中外记者朋友们的喜爱和支持。”   沈星河缓步从蓝厅背景板右侧的通道中走出,由暗到明, 他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浅蓝色领带,步伐稳重,气宇轩昂。   台下坐着的记者们热烈地鼓起了掌,还有记者情不自禁发出来一声“哇”的由衷感叹。   因为实在是太年轻了!太帅了!而且第一眼就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帅气,和娱乐圈有些精雕细琢、言之无物空有皮囊的花瓶流量和奶油小生不同,他的眉眼凌厉,五官轮廓立体,光是走出来的几步,就透着不凡的气质,然而笑起来,偏偏又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儒雅。   而且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做到外交部发言人这个位置?这可是副司长的级别啊!是多少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更是外交行业中的凤毛麟角和佼佼者。   沈星河走到讲台前站定,他微笑做着自我介绍:“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我是新任外交部发言人沈星河,在这里,我作为新人,将会和我优秀的同事和前任们学习,努力回答好大家的问题,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今天,将由我主持外交部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下面欢迎大家提问。”   竟然连声音都这么清越好听!底下的记者们真的很难淡定,这个新面孔让人兴奋,更让人充满了好奇。   沈星河在公众前的首次亮相,第二天就引起了不小的讨论,他的上任新闻,更是成为词条,上了热搜第一,这段上任视频的点击播放量达到了几千万,顶流也不过如此。除了被他的外表气质所吸引,还有很多帖子讨论他是凭借什么样的能力走到这个台前的。   做到这个级别,履历都是公开的,百度百科上放了他的证件照,配有十分简短的介绍:沈星河,男,1991年10月生,北京人,B大本科毕业,2012年进入外交部工作,曾任驻多尼亚大使,在多尼亚人质危机和撤侨工作中表现亮眼突出。   有个别匿名小号宣称他是外交世家出身,背景不凡,属于起点就在罗马的那种。然而,在某乎几万条回答中,有一条分析评论获得了高赞被排在首位,它是这样说的:   “我们先撇开年龄来看学历,B大,国内高等学府,外交官的摇篮,能进这样的学校,肯定得是学霸,学的是法语专业,又精通多国语言,在专业技能上肯定是过硬的,这玩意做不了假;然后我们再来看履历,要知道,历任外交部发言人都是要有着丰富的驻外经验的,沈星河自然也不例外,履历表上的其他非洲国家咱们不说了,重点就在这个多尼亚,你们可以去搜一搜多尼亚人质危机和撤侨,虽然新闻宣传不多,但是仔细找,还是能找到些当时亲历者发出来的一些视频和言论的。   人质危机那会,24小时内把100多个中方人质从歹徒手中毫发无损地救出来,撤侨的时候,顶着炮火几天之内撤离了几万名同胞,这是普通人能做到能协调好的?怕是可以写进经典的外交案例中了(你们可以对比看看别国的撤侨多拉胯,有的直接摆烂说做不了,除了综合国力,更多考验的是外交官的水平,那么多人的住宿、交通,接驳的交通工具,机场的优先使用权哪一项是容易的呢)。外交部发言人需要具备的机智、稳健、冷静他全都具备,他不上谁上呢?如果真的如传言所说,出身外交世家,又背景深厚,他选这条路,我才更加敬佩他是条汉子,有那么多轻松的大路和捷径不走,他偏偏选了这条要靠情怀支撑的外交路。   感谢他一路披荆斩棘,来到我们的面前,蓝厅这条铺满鲜花和掌声的路,他值得。希望沈司工作顺利,生活美满。”   网友纷纷对这个回答点赞,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这么优秀的沈副司长,名草有主了吗?   如果是四五十岁的发言人,已婚已育没什么悬念,可是沈星河才31岁啊!   【百度百科上没写已婚,所以我当他未婚,从现在开始我是沈夫人。】   【楼上楼下的姐妹们,今天我宣布,往后,我们都是沈夫人!】   【肯定不可能单身吧,这种男人,到哪都得被姐妹们生扑,我不信他未婚。但是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换和他共度一日!!!十五年也行……】   ……   然而前一晚,真正的沈夫人并不知道第二天会在全网冒出那么多自称是“沈夫人”的竞争对手。   沈星河比原定的日期提早了一天回国,且没有事先知会叶晚意。他下了飞机,直奔国家电视台的7号演播厅,那里正在举行着“金熊猫”颁奖典礼,主办单位是总局,联合多家电视台及各大媒体共同举办且全网直播。   这是国内对纪录片的最高级别奖项。   叶晚意的《魅力多尼亚——黑色土地上的红心》获得了年度最佳纪录片奖,同时她个人斩获最具潜力新人奖。   沈星河赶到时,她正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   叶晚意穿了一身淡蓝色星空礼服,好看的黑发盘起,高贵典雅又落落大方。   她握着奖杯,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缓缓开口:“首先,想感谢我的先生,是他一直鼓励我去做喜欢的事情,没有他,就不会有这部纪录片的诞生。我曾经无数次怀疑自己,也曾迷茫过,总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事实证明,只要你用心浇灌,就一定能等到花开的那一天,只是花期有早有晚罢了。然后,我想感谢自己,感谢那段在多尼亚的日子,那是我永生难忘的经历。”   掌声雷动。   主持人闻言,忽然笑着发问:“那么叶小姐可以和我们说说您先生是怎么样的人吗?”   叶晚意沉思片刻,露出了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他是像光一样的存在,而我,愿意永远做他的追光人。”   “哇……”主持人感叹,“从话语中,都能感到甜蜜和幸福呢!祝福你们,也恭喜你获奖!”   叶晚意提着裙子,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缓缓从舞台中央往台下走。舞台周边的灯光是很暗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路,却忽然看见一双手伸到她面前。   猝不及防的抬眸。   溃不成军的思念和爱意瞬间满溢。   “你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叶晚意几乎整个人都傻掉了,太突然了,太没有心理准备了,太……想他了,“我是在做梦吗?”   上次一别,整整十七个多月没见过一次面,永远只有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和屏幕上触不到的真人。   沈星河像是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他牵着他的公主,帮她提着裙摆,扶着她怕她在台阶上摔倒。   “你可以抱抱我,看看是不是梦。”他笑道。   来到没什么人经过的安全通道,叶晚意一把扑向了他,她紧紧环着他的腰,积攒的千言万语,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的光回来了,不用追了。”他得意洋洋。   叶晚意抿了抿嘴,脸上飘上了绯红:“早知道你在这听,我就不说这么肉麻兮兮的话了!”   “这是上电视的直播,我不在这也能看到回放、听到你的表白。”   “什么表白,才不是表白,这是感谢。”叶晚意有些不好意思,立马怪起了沈星河,“难道不是应该你对我表白吗?为什么永远都是我在说爱你,你从来都不会主动说一句。”   叶晚意就是随口那么一抱怨,其实没有真的想怪他,哪知道他竟然当了真,也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竟然真的开始表白。   “晚意,我爱你。”他一双黑眸仿佛凝结了所有的温柔,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结婚吧。”   “哈?”叶晚意一头雾水,“我们不是……早就领证了?”   “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他郑重回答道,“我们的婚姻,应该是正式的、公开的,理应获得亲朋好友和同事们的祝福。”   “可是……”叶晚意有自己的顾虑。   “是很有意义的集体婚礼。”他低下头,轻轻吻她,“岳父在天上也能一起见证。”   叶晚意泪如雨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所有的小情绪和敏感,他都会想到和照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