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告白陷阱》 作者:启夫微安 一句话简介:流浪猫vs贵宾犬 第1章 第一只流浪猫 卿本佳人,奈何铁渣男……   南城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钟栀背着一个双肩背包,拎着一个硕大的蛇皮口袋,站在南五中的门前。   南五中是南城一座百年老校,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设备先进,教学理念成熟的高中。巍峨的大门上烫金的大字,龙飞凤舞。   左边一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右边一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钟栀站在门前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心里涌动着一种古怪的滚烫情绪。   三个月前,钟栀因优异的成绩、贫困的家世和坚韧不拔的品质在一众贫困生中脱颖而出,成为资本家选中的宠儿,获得了转学进这家高中的资格。   这所学校拥有超高的高考升学率,本科达标率高达99%,211/985录取率在60%以上。虽然只是一个入学资格,对于出生在大山的钟栀来说,是改变人生的重要里程碑。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在这里读书了。钟栀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走进学校。   接应她的是一个中年女教师。个子不高,穿着很精致。戴着黑边框眼镜,看起来有点严肃。但眼神落到钟栀身上是温暖的。   她瞥了一眼钟栀的行李,转头打量起钟栀。   个子不高,身形很单薄。厚厚的刘海挡着额头,下巴尖细,看起来有点腼腆的小姑娘。   入学成绩测试那天,杨丽云亲自监考。她一向不赞同学校高三这个关键时期给她班里塞人。但看在钟栀情况特殊成绩优异份上才勉强收下了这个学生。   “钟栀是吗?我是你的班主任杨丽云,你可以叫我杨老师。东西先放门卫这吧,你跟我来。”   杨老师做了简单的介绍,又帮钟栀把行李提到门卫室,引着她进学校。   南五中很大,占地面积比乡下高中大一倍不止。整洁的大理石,打理得整齐的花坛,高扬的五星红旗还有各种坐落其中的文人伟人雕塑。没有斑驳脱落的墙皮,没有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地,一切都透着干净整洁。   现在是下课时间,校园里喧闹非常。正前门的右侧一个树林后面。一群男孩子在球场挥汗如雨。   杨丽云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学校的情况,很快上二楼:“教材拿着,书可能跟你之前学的不一样。不过高考的知识点差不多,你多花点时间看看。”   杨丽云走得飞快,“一会儿下课,记得去景安楼拿校服。”   钟栀抱着书跟在她身后,乖乖点头说好。   杨丽云就喜欢这样乖巧的女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两人爬一层楼,最终停在走廊最里面的一个教室门前。教室里的吵闹声隔得老远都听见。   杨丽云脸上和缓的笑容收起了。手一推,教室内热闹就像按下了静音键,鸦雀无声。   杨丽云拿教鞭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过道上追逐打闹的同学迅速回到位置上,眉飞色舞地吵闹的男生也立即坐直。   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着,吹得前排女生的短袖摇摆。   “挺热闹啊?一大早就开风扇?”   九月底其实已经入秋了,天气不算热。杨丽云怕学生着凉,一向是能不开风扇就不开风扇,“就这么燥?”   南五中虽是百年老校,实质上更像一个私立贵族高中。每年收录的学生不是各地考上来的尖子生,就是家中资产颇丰的少爷小姐。少爷小姐们很追求个性,优越感很强,受不了批评。大部分学校老师对他们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杨丽云不会。   她严厉又负责,班里的刺头儿都怕她。   “这不是怕看到老班热情似火,大家提前降温嘛!”   班上立即有男生嬉笑的,跑到前面来关灯:“马上就关马上就关。”   一阵哄笑,男生跟着起哄。   杨丽云被他们给逗笑:“行了行了,下不为例。”   转头招招手,让钟栀上来:“今天班里新转来一位同学,大家欢迎。”   清晨的阳光并不热烈,透过玻璃洒进教室,勾勒出女孩儿纤细的身形。钟栀站在杨丽云身边,视线放低,身上蓝色的旧校服非常突兀:“大家好,我叫钟栀。”   显然同学们对插班生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很应景地鼓掌欢迎。   杨丽云挥挥手,指着第一组倒数第三排的位置让钟栀过去坐。南五中的教室座位跟乡下高中差不多,都是那种两人一桌的。不过一人一把椅子。   钟栀乖巧地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教室里的目光都聚起来。钟栀不明所以,走近了才发现座位外面还趴着一个男生。   男生趴得很平,身体被挡住了,所以没看见。   男生耳朵里塞着耳机。窗外一束光照进来,他半张脸沐浴在阳光下。纤长的眼睫在脸颊落下根根分明的影子。教室里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惊醒他,他神情安详,睡得很熟。   钟栀犹豫了下,回头看向讲台。   杨丽云眉头皱起来:“周沢,你起来让一下。”   叫周沢的男生眼睫扑簌簌一颤,睁开眼睛。一双古典的睡凤眸,瞳仁很大,眼尾上钩。眸子在眼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   钟栀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呼吸莫名一滞。   少年的反应却很寡淡,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啪嗒一声按掉手机,缓缓地动了。脸上明明没有很浓烈的情绪,但钟栀还是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不爽。   慢吞吞地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   短暂的不到一分钟,教室里的目光要把她的后背烤熟。她很快收敛了心神,低声说了句‘谢谢’。   男生又趴回去,嗓音很淡地应了一声:“嗯。”   杨丽云安排好钟栀,又交代了班委几句话,是关于什么评比的。惹来学生们一阵唏嘘,她才笑了一声很快就走了。   她走后,上课铃就响了。   钟栀将书拿出来,眼睛悄悄地瞥向旁边。   新同桌还趴在桌子上,丝毫没在意老师已经来了。他的脸朝着另一边,从钟栀的角度依旧能看到挺翘的鼻尖和眨动的眼睫。   ……好好看啊,这个人。像会发光一样。   转校来南五中的第一天,没有给钟栀适应的时间,直接就上课。   南五中的教学方式跟以前高中很不一样。老师讲课很自由。语文老师将钟栀从前没听过的奇闻异事甚至野史拿出来说,兀自深挖。乡下应试教学跟城里素质教学的差别很明显,老师的知识储备和延伸广度完全不同。钟栀第一次深刻地了解到,博学的概念。   钟栀心里高兴,来南五中的这个决定,她做对了。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钟栀才如梦初醒。   她旁边的同桌终于有了动静。睡了三节课,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掏手机。真……神人。钟栀瞥着他毫无愧疚的表情,南五中的高三生也比乡下狂。   周沢低头看了眼手机,无视旁边偷瞄的眼神,手机随手塞进了口袋。椅子刮着地面,拖动的响声发出滋地一声刺耳的声音。他旁若无人地走出教室。   钟栀目光不由地追过去,少年侧身站在走廊上。穿着干净的白t,身形挺直又高,鹤立鸡群。钟栀才注意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   其他组的同学也挤到窗边来。不知道在看什么。   钟栀听到什么‘沈琳琳’,什么周沢,估计要吵架。她眼睫颤动了一下,也有点好奇。   “草,周沢态度好□□啊,沈琳琳那个表情是不是要哭?”   “他□□不是公认的吗?沈琳琳哭啦?她有脸哭啊,不是她先劈腿的吗?哎你让开,我看看……”   钟栀的座位靠窗,扭头就看到走廊上的人。   周沢是她的新同桌。斜靠着围栏,眼睑懒散地耷拉着,神情懒散又淡。面前站着一个女生,正背对着钟栀站。黑长直,个子很高,身材很好。此时女生抓着新同桌的衣摆动作有点激动。有男生开始吹口哨,那个女生好像在哀求周沢什么。   不过男生的态度很冷淡。表情淡漠地像在看陌生人。   四周投来的目光对他毫无影响。不知道女生说了什么话,周围人都大声唏嘘了。少年没说话,嘴角挂着一抹非常不合时宜的笑。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皮肤白到透明。   黑长直女生伸手抓他手,被他躲了。钟栀这一刻终于听到女生说话。她在质问:“周沢!你到底什么意思!”   激动之下声音拔尖,听着刺耳:“如果不是你对我太冷淡,我不会故意找人气你的。我都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   男生说的话钟栀也听见了:“腻了就分。”   “谁腻了?我没有腻!”   女生说,“我只是在跟你赌气,你能不能稍微对我用点儿心?我在赌气你看不出来吗?”   男生显得颇为无动于衷:“但是我腻了。”   很显然,这个回答让女生受到了冲击。女生绕着他转,钟栀终于看到了脸。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激烈的争吵,楼道里挤满了人。人群中有人拿出了手机拍视频。   场面立即就混乱了。   高中生每天除了看点八卦,也没什么娱乐。   几个女生为了看得更清楚,全挤到钟栀的座位里面来。其中一个女生一边点评女主角的着装一边带有主场口吻地问旁边矮胖的女孩儿:“哎,这是第几个了?”   “这个学期第三个了。啧啧,没想到大校花也没撑住啊。渣美男无敌了。”   矮胖的女生说话很毒,但是精准地戳中了点评女孩儿的笑点:“哎呦,沈琳琳算什么校花?一看就是个婊/子。”   她俩说的不小声,后排的男生立马就插话:“丑女别人身攻击啊。”   一个染了黄毛的男生一屁股坐钟栀桌上。   他岔开腿,吊儿郎当的:“自己长得丑,没人要,就说别人骚。哎我说杨思雨,你嘴这么臭你爸妈知道吗?不就嫉妒人跟周沢谈了?”   叫杨思雨的女生炸了:“朱浩臻你说什么!你说谁是丑女!”   “你啊!你喜欢周沢那酸样,以为谁看不出来呢?嫉妒的嘴脸可太丑了!”   两人推推搡搡的,外面忽然一阵嘘声。黑长直女生捂着脸蹲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少年冷眼看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看吧,再好看不也哭着求周沢别分手?”   杨思雨仿佛胜利了似的,“她哭得可比上一个丑多了。”   “那也没你丑!”   矮胖女孩儿王晓菲摇摇头:“唉,可惜我们校草,卿本佳人,奈何铁渣男。”   钟栀又看了一眼还站在走廊的少年,咂摸着‘铁渣男’三个字。回想刚才他低头看手机那薄凉的表情,心里点头,确实挺渣男的。 第2章 第二只流浪猫 我们可以资助你大学毕业……   南五中的教学质量担得起它的名声。   放学铃响起,钟栀意犹未尽地送走了老师。她真的太喜欢这里的老师,博学又有趣。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知识点,她越咀嚼越觉得香。   班上的人陆陆续续走光,她才收拾书包下楼。   行李还在门卫室,钟栀不着急去食堂,第一时间到门卫处拿行李。   她到的时候,门卫大叔还没下班。等她拿了行李才锁门。钟栀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了好几声谢。门卫大叔乐呵呵的摆手,让她别客气,还给了她一个大饼。   看天色渐晚,一会儿还得去资助者家里。   事实上,得到这个入学资格,除了经过一些必要的审查以外,其实资助方还添加有一些附加要求。虽然在钟栀看来,并不能称之为要求,但它确实加入在钟栀的入学条款中。   比如,她进入南五中后不住宿舍,必须住到资助方的家里,负责陪资助方的孩子读书。   陪孩子读书简单。钟栀上高中以后家里就不给她出学费了。所以每年暑假钟栀都会给镇上的孩子补习。虽然才十七岁,已经有两年的补课经历。钟栀自认在教小孩子上很有方法。只要资助方家的孩子不是棒槌,她都有自信能给他提到及格线以上。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山,街道上有不少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   钟栀拖着行礼,哼哧哼哧地往公交车站走。   来之前,资助方已经将很多注意事项发给了她。其中就包括资助方的家庭住址。钟栀进城之前已经查过怎么在大城市乘坐公交车,也查过去资助方家的公交路线。虽然不是很熟练,但问过几个人后,钟栀成功坐上公交车。   钟栀有些高兴,这表示她迈出适应城市生活的第一步。   放学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南五中是五点半,钟栀不熟悉路耽误一会儿,抵达资助方家缩在的的小区已经六点半。彤云布满西天,夜鸦归巢,小区里茂密的树木为夜色染上一层阴森。   一阵风疾驰而过,草木沙沙作响。   钟栀拖行李拖了一身汗。风一吹,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傍晚骤降的温度,空气中清甜的泥土混合草木的清香。   搓了搓胳膊,钟栀仰头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有点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门关着,没看到人,但灯是亮的。   ……叫她过来,应该是可以叫门的吧?钟栀有点犹豫,总觉得贸然闯进去不是很好。   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发现她。不然还是叫门吧。   钟栀没跟有钱人打交道的经历。但听过很多传说。都说有钱人脾气不好,有各种各样的怪癖啥的。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心想反正自己就是来读个高三。不用想太多,于是上前推了推铁门。   铁门咣当咣当的响,在寂静的环境下听着有点吓人。但房子还是静悄悄的。钟栀怀疑里面住了个聋子,她试探地喊了两句。没有人应声。   她像只无头苍蝇打转,过了好久才发现有门铃。   为自己的没见识感到羞愧。   门铃叮咚叮咚响了,房子里依旧没人出来。该不会真住着聋子吧?钟栀又按了三下。门铃上才滋滋的一阵电流声,仿佛能从门铃上看出主人的不耐烦。   一道冷淡的男声传出来:“哪位?”   钟栀礼貌地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门铃:“……”   钟栀以为里面的人没听懂,特意强调:“是安女士的安排。我是你家孩子的补课老师。如果你有不清楚的,可以问一下安明镜女士。”   门铃里的人更沉默了。   “我不是骗子啊!”气氛有点诡异,钟栀就差手舞足蹈了,“别听我声音年轻,我已经有两年的补课经验。所有经过我补课的小学生都能考到及格线以上。另外,我还是南五中的学生,可以给你看学生证的!”   门里人沉默许久才咬牙丢下一句:“如果我没失智的话,你应该失了智。”   说完,迅速挂了通讯。   钟栀:“……”   一阵风吹过,钟栀的肚子发出一阵长鸣。晚上没吃饭,好饿。钟栀翻了下书包,把门卫大叔给的饼拿出来。男主人不知道,那就等女主人回来。   她铺一本书放台阶上,坐下就开始啃大饼。   鹅黄的路灯下,扑火的飞蛾绕着灯光热情地煽动翅膀飞舞。激烈地莽撞地撞到灯上,翅膀扑簌簌地掉落鳞粉。一边洒落鳞粉,一边继续往上撞。   钟栀吃着饼看那扑棱蛾子撞灯,莫名有种同病相怜。   房子里,周沢看着监控里面坐自家门口啃大饼的女孩儿,拨通了母亲安女士的电话。   响了三声,接通。   一道冷清的女声传出来:“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安明镜的声音让周沢的脸瞬间绷住了。   监控中,土了吧唧的少女还蹲在家门口,背着粉色的水兵月双肩包,大包小包的塑胶袋。要不是刚才听过话,真以为是拾荒少女。   周沢嘴角一抽,冷声质问:“你给我找了什么东西?家庭老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起来这茬儿,过了会儿才说:“那孩子已经到了?”   周沢的脸阴沉下来。   知道他心情不好,安明镜解释一句:“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周沢脸黑得彻底,独/裁的人连说话都这么好笑,“你们把我丢在南城,找一个乡下未成年给我当家庭教师就是为我好?”   “不是家庭教师,”安女士纠正,“是给你找个玩伴。”   “我不需要。”   “不需要也得需要。这件事已经定了,没有反悔的余地。”安明镜冷声说,“阿沢,这个孩子妈妈已经审查过,品行和心性都不错。比你那些猪朋狗友靠谱。”   周沢被气笑了,他怒道:“安女士,你未免太可笑了。我交什么朋友,需要你来安排吗?”   安明镜的声音也冷下来。硬邦邦的发号施令:“人我已经安排进来了,不可能弄走。周沢,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你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理所应当听从父母安排。”   说完,挂断了电话。   周沢踹了一脚墙壁,狠狠将手机砸向沙发。   -------   钟栀在门外坐了很久,屁股有些麻。晚上蚊虫特别多。钟栀已经打死了十几只蚊子。要不是她穿得多,估计满身包。   门里的人不开门,钟栀吃大饼噎得难受。干脆拿出英语书就着头顶鹅黄的灯光小声地读。   不知道背了多久,终于有人来搭理她。   不过不是里面出来的,而是从外面过来的。   来了一个阿姨,自称是这家的住家阿姨,姓张。   张阿姨五十多岁,走路很快,风风火火的。她有大门的钥匙,但是白天不上班。此时见钟栀大包小包的,帮她拎两个:“房子的主人不喜欢外人,我平时都是住自己家,只有白天会过来打扫。你的房间我已经帮你收拾出来,安女士跟我交代过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钟栀点点头,跟着保姆阿姨进屋。   房子非常大,装修偏北欧风。地上铺了灰色的地毯,玄关右侧放了一个柜子。鞋架上堆满球鞋。其中一双红白配色的鞋带散着,凌乱地仍在角落。   墙壁上挂着硕大的抽象派画作,架子上摆放了很多摆件,造型抽象,配色怪异。客厅的沙发上扔了几件衣服,男士的。落地窗开着,白纱的内衬窗帘被风吹得乱飞。一整面墙被掏空做成了书柜,满满都是书。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在书架的正前方,地上散落着琴谱。   还有扔得满地的厚皮书,钟栀瞥了其中一本,全英文的《百年孤独》。   还没有见到主人,钟栀就有些被这个高级的装修给镇住。总觉得这里住着一个脾气不好但是充满艺术细胞的古怪有钱人。感觉稍不注意就会被扫地出门。   她默默地放轻呼吸,跟着张阿姨上二楼:“你就住这一间。”   “卫生间在这边,”楼上房间特别多,保姆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高三学习忙,如果衣服来不及洗,放着我来洗。扔这个篓子里就行。”   钟栀回过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洗衣服。”   张阿姨本来就是客气。她虽然是保姆,但是拿钱办事。主家给钱,她只负责照顾周沢一个人的起居,钟栀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提一句本来是好心,钟栀拒绝她也没勉强:“那也行,你自己安排。”   把人领进来,后面的事就不用她管了。张阿姨大致交代了住宿的注意事项就走了。   钟栀目送她离开,才回头看向堆在客厅里不符合房子整体配色的行李袋。   屋里静悄悄的,她哼哧哼哧地拖行李上楼。   大部分是书,一些衣服和几大袋的特产。特产是带给主人家的。还没有步入社会,钟栀已经懂了成年人的规则。拿别人的,要给回馈。来南城之前她每天放学去山里,挖了很多野菌子。   现在发现,这个家高级得好像全家喝露水一样。   一大蛇皮袋的书,钟栀费了好半天劲才从一楼拖到二楼。她的房间在楼梯的右手边,离得不算远。一袋一袋的行李拖进房间,干到快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房子里有人。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幽幽沉沉。白T恤,浅灰色运动裤,过耳黑短发。胳膊肘搭着沙发边缘,正屈膝盘坐在地毯上,淡淡地注视着扛着蛇皮袋的钟栀。   四目相对,少年脸上没什么情绪,皮肤被白炽灯照得发光,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钟栀的一口气噎到喉咙眼,憋住了脱口而出的尖叫。   静默半天,钟栀手里抓着的蛇皮塑料袋不堪重负,刺啦一声,碎屑掉进高档的地毯里。周沢的目光也落到洒落一地的野蘑菇上。   钟栀尴尬的头皮发麻,讷讷开口:“你好啊……我是钟栀,这里是你家吗?”   周沢没说话,将烟按到了旁边的烟灰缸里。钟栀才注意到他手里夹着烟。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着粉红,皮肤白皙到发光。   钟栀有点尴尬。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今天搬进来陪你弟弟?侄子?读书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冷清的声音掐断:“我没有弟弟,也没有侄子。”   钟栀不太确定地猜测:“……那是陪你儿子?”   “你用你的脑袋想想我儿子能上小学吗?”   “……”   一股毫不掩饰的排斥扑面而来,钟栀嘴唇蠕动了两下:“总不能你的水平才小学吧……”   一道锐利的眼神杀过来,钟栀果断低下头。   “不用看了,不出意外,你要教的人确实是我。”周沢说话有种奇特的腔调,漫不经心,尾音却不自觉地上飘。嘴角勾起,像含着笑意,但仔细一看,笑意不达眼底。   一时间,场面仿佛定格,两人都待在原地,没有动作。   没过多久,钟栀放下蛇皮袋,企图打破这种尴尬:“……就,就算你基础只有小学,我也会尽力的。”   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冷冷扫了一眼钟栀,弯腰抓起手机,接了。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懒懒地“嗯”了一声就站起来。他身高很高,站直了比钟栀高出两个头。赤脚踩着地毯,沉默地越过她下楼。   路过带起一阵风,从钟栀的耳边刮过,带动她的头发飞舞。   非常的不客气。   很快,钟栀听到门被嘭地一声甩上,然后是引擎的轰鸣。别墅楼恢复了安静。   很晚的时候,钟栀接到了来自资本家安女士的电话。打得她床头座机。安女士表示,希望她可以对周沢多一点耐心。作为回报,周家可以资助她到大学毕业。   这是钟栀第一次直接跟安明镜女士对话,安女士命令的口吻让人不舒服。她握着电话沉默,许久,她才轻声开口:“我知道的安女士,我会尽力的。” 第3章 第三只流浪猫 三个月,让她滚……   南城城北,重点酒吧。   震天响的音乐,舞池中年轻的男女疯狂扭动,灯光炫目,气味糜烂。   二楼包厢,一群少年人东倒西歪。周沢坐在卡座上,被一群少男少女挤在中间。昏沉的光照着他半张脸,勾勒出清瘦凌厉的脸型。心情不好,他态度极其恶劣。   “哎,阿沢,别烦了。出来玩就是要开心。”朱浩臻叼着一根烟,手里的扑克牌哗啦啦地折弯。   “就是啊,不就一个乡下土鳖。实在烦把人赶走就是了。”   周沢靠着沙发靠背,腿伸着,手指点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往下滑动。朱浩臻没忍住瞥了一眼屏幕,看到上面全是女生的名字,怪笑问:“找备胎呢?”   周沢眼睑机械地翻了他一下,没搭理他。   屏幕上一个又一个女生的名字滑上去,很久没见底,又没心情地按灭了手机。   朱浩臻撞了撞他胳膊:“哎阿沢,你跟沈琳琳,真的掰了?没机会复合了?”   “复合什么?”   “校花哎,那腿、那身材!”   周沢:“嗤——”   “那又怎么样?”周沢笑得没良心。   旁边人见状,立马揽住朱浩臻的脖子,阴阳怪气的:“你小子收了沈琳琳什么好处?刺探军情?嗯?舔狗?”   朱浩臻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拳:“滚,老子就爱大长腿不行啊?”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刚说到沈琳琳,周沢的手机就嗡嗡地震起来。屏幕上赫然是沈琳琳的名字。   周沢懒得接,把手机丢在桌子上任由它响。   旁边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浩臻尴尬又松了口气。他这个态度,复合是没可能了。南五中女神沈琳琳,自以为可以让海王收心,渣男回头,想多了。   那边也倔强,就不挂电话,打到自动挂机。   停顿三秒,又继续打。   “哎哟,我说阿沢你也别烦了,应付那女的你还不小菜一碟?”朱浩臻瞥了几眼手机,将扑克牌扔桌上:“你妈不就是觉得她是正经人?会读书?”   “这种女的最好搞了,找机会勾勾她呗。”朱浩臻勾着旁边人的脖子坏笑道,“到时候让你妈知道这土鳖整天围着你打转,肯定第一时间将她弄走。”   有人接话:“我看行。打脸打得啪啪响!”   一群二世祖猥琐地笑起来。   周沢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凭阿沢的魅力,动动手指头就能勾到手。”朱浩臻坏笑说,“我打赌一学期,那土鳖就得走人。”   “一学期太长了,三个月。”   “对,就三个月!阿沢,你说怎么样?”   周沢抄起手机挂了电话:“行啊。”   包厢里顿时一阵猴叫:“嗷嗷,有好戏看咯!!”   ------   钟栀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床太软了,从小睡硬床,软床反而睡得腰酸背痛。   四点的时候,她朦朦胧胧听到楼下有动静。   钟栀一向警觉,立即就醒了。她趿着鞋下床,从门缝里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路过。他哐当一声将钥匙丢到茶几上,然后扔掉飞行夹克就躺沙发了。   虽然任务对象出乎意料,但任务得完成。钟栀犹豫了下,开门走出来。   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凌晨格外的清晰。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眼前忽然站着一个人。四目相对,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晦气。   钟栀有些头皮发麻。经过昨晚的初次会面和安女士的迂回电话,钟栀了解了一件事。把她安排到家里来的人是周沢母亲,周沢本人对这件事并不赞同,或者说,非常反感。现在母子斗法,殃及池鱼。她作为那个被殃及的池鱼,在周沢这里大概连呼吸都是错的。   虽然很抱歉在这呼吸,但钟栀还是得硬着头皮上。瞥了眼周沢捂在胃部的手。安女士有特意强调过,周沢有很严重的挑食和轻微的厌食。猜测他可能是胃疼了。   默默地站了会儿,转身回房间。   再次出来的时候客厅沙发上已经没人了,钟栀瞥了眼周沢紧闭的房门,被讨厌得很彻底啊。她刚才回屋拿了一小袋野菌子,钟栀打算煮粥。   胃疼喝粥,这是常识。   安女士交代过,房子里所有生活物品她都可以取用。当然包括生活物资。安女士没有直白的要求钟栀照顾周沢,但所有的安排都表达了这个意思。钟栀不傻,她听懂了。   野菌子晒过,煮粥的话需要泡水。   钟栀轻手轻脚地下楼,很幸运,冰箱里有食材。张阿姨估计有囤货的习惯,肉蛋奶生鲜蔬菜都有。厨房的碗柜下面也发现了米和面。   先将野菌子泡起来,她舀了一勺米,然后去淘米。   她在家里的时候每天也要起早做饭。她其实做饭挺有天赋,简单的食材到她手里会变得很好吃。   米淘好,将泡好的野菌子切一点肉丁先炒。炒香以后再砂锅一起煮。煮粥不需要时刻看着,钟栀去楼上拿本书。路过周沢的房间,门还是关着。早上才回来,说不定一晚上没睡。钟栀识趣地不去打扰,就坐在厨房里一边读英语背单词一边看着火。   陌生的环境其实不太容易专注,但坐了一会儿,钟栀的心就沉静下来。   周家的楼下有三个客厅,两大一小。一个大的在玄关的右侧,外面链接着花园和泳池。另一个大的在玄关的正前方。小客厅则连着厨房。跟厨房只隔一层玻璃推拉门。   四处寂静无声。油烟机的轰鸣声搭配钟栀翻动书页的声音,很安静。周沢冲了个澡下楼拿水,注意到小客厅里的灯光。他有些奇怪,这个点,阿姨不可能过来。   狐疑地走到冰箱旁边拉开冷鲜柜,拿了一罐苏打水。抠掉拉环就往肚子里灌。冰凉的苏打水刺激得他没有血色的嘴唇迅速充血变得艳红。   周沢一边喝水一边上楼。瞥到小客厅的灯光又觉得碍眼。还是绕过来。   钟栀正在背单词,一道黑影落到书页上吓得她迅速从学海中抬起头。本来应该在房间里补眠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有点懵。   “你在干什么?”周沢的声音很好听。那种带着冷冽质感的嗓音特别有辨识度。   周沢的脸更白了,清瘦的身形套着一件oversize的粉色T恤。脖子修长,锁骨深陷进去。光从头顶照下来,映入眼中的是他一双黝黑的眼睛。   他眉目舒展,近处看,因为唇色太红而仿佛含着春色,竟比光还耀眼。   钟栀的心跳有些快,放下书镇定地回答:“我在煮粥。”   周沢看着她的目光稀奇中带着一丝无语,纠正她:“哦,在别人家里煮粥。”   钟栀:“……”   周沢的眼中闪过了然。对女生的示好习以为常,他不是很客气地打量了钟栀许久,轻嗤:“所以呢?准备给我来现代版田螺姑娘的戏码?下一步要做什么,抢张阿姨的工作,给我洗衣服?”   “……”   “你不是胃疼吗?”虽然早做好准备,钟栀还是被气得不轻,“胃里有食物睡觉会舒服一点。”   “谁告诉你我胃疼?”   周沢笑得恶劣:“而且,我家不缺保姆。”   少年美好的印象不堪一击,瞬间破碎。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钟栀握着书页的手慢慢放松,指甲竟在手掌心印下了深深的印子。她深吸一口气,偷偷抬眼看向旋转楼梯上的身影。   那人若有所感地回头,钟栀迅速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英语教科书。   直到七点,楼上的人没有再下来过。钟栀复习了一个小时的英语,又背诵了几篇课文才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到平和。时钟定格在七点,等不下去,她决定自己去上学。   南五中七点四十早读。   二十分钟车程,钟栀给自己预留二十分钟的缓冲时间。早上的粥炖了一个多小时,软糯鲜香。钟栀在柜子里找到一个保温盒,盛起来一些放在桌子中间,特意留了纸条。   不管周沢领不领情,她做完这些才出门。   来得早,教室里同学全趴在桌子上补眠。钟栀昨晚睡得不好,但她一向对时间卡很紧。去洗了一把冷水脸,回来就直接将昨晚没捋清楚的试卷拿出来。   清晨的校园很安静,很适合学习。   钟栀做题的速度很快,基本上二十分钟一张卷子。而且她准确率很高,脑袋清醒的状态下能保证百分百准确率。这就是钟栀被选中的底气。   不知不觉,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钟栀沉浸在做题之中,身边的位子一直没有人。   早读课值班的老师背着手在走道里走来走去,并不会干涉学生。只要不是说话,背书或者做题都随学生的便。钟栀效率极高地做完一套数学卷子,对完答案,下课铃才姗姗来迟。   她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拿着杯子去后面接水喝。高三一班有专门的饮水机,供学生们接水。钟栀拿着水回到座位,刚坐下来,外面就来了人。   一个女生。瓜子脸,齐刘海,一张清纯的脸。她站在钟栀面前,嗓音软甜:“同学,这里是周沢的位子吧?”   钟栀认得她,黑长直。她点了点头:“对。”   “那你为什么会坐在这儿?”   钟栀大概知道她是周沢的女朋友,很好脾气地给她解释:“我昨天转学来的转校生,暂时坐这里。”   沈琳琳诧异:“你坐这,周沢坐哪儿?”   “也坐这。”   沈琳琳的眉头皱起来。   钟栀觉得自己解释很清楚,沈琳琳却好像没理解。用一种不是很友好的眼神看着她。钟栀无语:“如果你不近视的话,这儿有两个位置。”   沈琳琳却忽然说:“同学,你大概不知道。周沢有洁癖,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你让你们老师给你换个位置呗。”   钟栀噎住了,无语地看着她。   “怎么了?看我干嘛?”沈琳琳却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了,委婉又礼貌。如果这女的在她的班级,不需要经过老师,她一句话就可以让钟栀换到别的位子上去。   钟栀只觉得莫名其妙,神经病啊!她坐这好好的,换什么位置?   沈琳琳被她的态度给激怒了。她拉开钟栀身边的椅子下。种了假睫毛的眼睛挑剔扫了扫钟栀。   洗得发白的校服,泛黄开胶的板鞋,发质枯黄。这种浑身透着穷酸的女生,一看就是贫困生。她按住钟栀的卷子,装作很友好的笑了一下:“我只是在给你建议,周沢脾气不好。”   钟栀盯着书头都不抬:“有问题你可以去找老师,我在这等你。”   沈琳琳漂亮的小脸青了又紫,气氛莫名地对峙。两人身后一道冷清的嗓音横岔进来:“你来这做什么?”   沈琳琳回过头,眼睛噌地亮了。   “阿沢。”   周沢就两字:“出来。”   沈琳琳惊喜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咬了咬下唇,有些委屈:“阿沢,我是来找你和好的,别这么冷淡嘛……”   “谁答应你和好了?”   沈琳琳脸一白。   都说渣男周沢为了追校花沈琳琳,卑微到尘埃里。这个传言自从两人在一起就在传。沈琳琳也一直以女神自居。但现在两人的态度,到底谁缠着谁,一目了然。   四周看热闹的眼神让沈琳琳有些招架不住,她也是众星捧月的校园女神,这么没脸还是第一次:“周沢你狂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   周沢还带着起床气,脾气很不好。他语气薄凉地说:“我没什么了不起,你不是回头求我?”   沈琳琳推了一把钟栀,抹着眼泪就跑了。   旁边立马有男生着急,怂恿周沢赶紧去追。周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顺手将被沈琳琳扔到地上的钟栀的书捡起来。瞥见钟栀在偷看,他翻了个白眼:“被我冷酷又迷人的气质迷倒了?”   “……”   钟栀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第4章 第四只流浪猫 我的车不载人,你是第一……   那盒瘦肉香菇粥周沢没喝。钟栀下晚自习回来盒子还放在桌子上,上面贴的纸条还在。打开盖子,粥都馊了。意料之中,钟栀默默将粥倒进垃圾桶,将锅和碗洗了。   仔细想想也正常,周沢如果真听话,安女士就不会出怪招儿。某种程度上,钟栀其实也觉得安女士大费周章地找一个乡下高中生来当周沢的家庭教师挺扯淡的。南五中那么多优秀的老师都没有把周沢变好,她凭什么觉得一个寄人篱下的贫困生可以做到?   但或许这就是资本家不一样的地方。出奇招见奇迹?谁知道呢。   张阿姨白天来过,做过卫生。不过好像不负责做饭,厨房没有动过的痕迹。   钟栀的记忆力很强,看过的画面,哪怕只是动了小小的一个弧度她都能敏锐地捕捉。曾经有下乡助教的老师说过,她这样的孩子不应该埋没在贫穷里。钟栀后来就一直记着这句话。   整栋房子除了冰箱里一些食材,找不到食物的痕迹。钟栀不知道安女士所说的周沢有轻微的厌食症到底到什么程度。钟栀有些头疼自己该怎么‘照顾’他。   不过她显然想多了,接下来两天,钟栀没有在房子里碰见过周沢。   每次她回来,周沢没回来。她上学走了,周沢还没起床。两人微妙地错开了时间,除了偶尔钟栀学习到深夜会听到对面门啪嗒一声关上的声音。   学校里也保持着互不认识的状态,即使是同桌,没再说过一句话。钟栀有些挫败,安女士不会因为她不作为把她赶出去吧?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周五是不上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学生就跟出笼的鸟一样全飞了。钟栀被排了值日。   班里的值日一般是六个人。四个人打扫教室,两个人打扫公共区域。   周沢跟钟栀是同桌,两人被安排一起值日。   高三一班的公共区域是学校后面篮球场的走道。   离班级有点远,区域很大,而且打水不方便。一般默认男生去打扫。但他们这一组只有两个男生。周沢下课铃一响就被人叫走了。四个女生,杨思雨,王晓菲,闫珊珊,加钟栀。除了钟栀,剩下三个谁都不想下楼。   “要不然钟栀跟你下去?”王晓菲指着钟栀说,“一会儿周沢回来,就让他负责把擦黑板和倒垃圾吧。他个子高,擦黑板方便。”   男生有点不高兴,嘟嘟囔囔的:“别了吧,还是男生去比较好。要不然等等周沢?”   杨思雨和王晓菲对视一眼。   “我都可以,反正今天周五。”晚点回家没事,等周沢来了还能跟他说说话。   闫珊珊家里有点事,就着急,“扫快点吧,我有事要走。”   人家都说有事,杨思雨也不能硬拖着。看了一眼钟栀。钟栀想着晚上还有很多作业,就同意了。转头去教室后面拿上工具。   但跟钟栀搭档的男生不是很情愿。今天值日有四个女生,就钟栀最土。要不要这么衰啊?此时见钟栀抱着工具拎着桶困难的下楼,他完全没有帮忙的意识,一溜烟跑了。   “我先下去,在公共区域等你,你搞快点。”   钟栀才走到二楼,那个男生就已经没影儿了。   傍晚天空是金红色的,没风,有点闷热。篮球场上精力无限的男孩儿们还在挥汗如雨。白天紧绷的氛围被夕阳冲散,三三两两的学生嬉笑着在校园里穿行。   空气中传来阵阵花香。实验楼后面是一个小树林,种满了十月樱。花开的时节满目缤纷。篮球场就在小树林后面。   钟栀提着一桶水,慢吞吞地往高一三班的公共区域走。这点重量对钟栀来说不算什么,就是桶开口大,走快一点水容易溅出来。   怕那男生等得不耐烦,钟栀抄近路。   刚从一棵歪脖子树绕过去,在临近公共区域的地方跟一男一女撞个正着。金红的夕阳透过花瓣洒在林子里,少男少女正在亲吻。   女生短卷发,染成了黄色,鬓角夹了一个樱桃的红色发卡。闭着眼睛用力亲着男生。男生很高,清瘦的身形与光影拉出细长的影子。正面朝钟栀的方向,与亲吻得格外投入的少女相反,他抿着嘴,表情戏谑而冷漠,仿佛在欣赏少女的陶醉。   被树枝咔嚓一声踩断的声音惊动,男生看过来。   四目相对,钟栀都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已经拎着桶躲到了树后面。   水洒了一地,泼到她鞋子和裤子上,湿透了。钟栀蹲在树后面,懊恼地擦着水。   少男少女被惊扰了。男生直接推开女生,冷淡得像刚才接吻的人不是他。   “你先回去吧。”   女生没发现钟栀,声音很嗲。她伸出手想拽周沢的衣服但听说他洁癖,又不敢拽:“今天我生日,跟同学约了火锅,学长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   男生油盐不进的样子。   女生不讶异他会拒绝。大家都说,周沢架子挺大的。除非是他感兴趣,不然很难喊动他。只是刚才接了吻,女生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学长,晚上的KTV你还去吗……”   “不去。”   那女生笑脸一僵,还想说什么,周沢的态度急转直下。她咬了咬唇,乖巧地说了再见。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是淡淡的花草香气。   周沢眯着眼看不远处的树。   树后面靠着一个人,树干并不能挡住她全身。少女半边肩膀和泼了一半的桶非常显眼。但女生没有自觉,以为躲得很好。他垂下眼帘瞥向被踩断的枯枝,不知道想什么,眼中幽光一闪。然后从另一边绕到树前面,蹲在了钟栀的面前。   面前忽然冒出个人,钟栀冷不丁吓一哆嗦。   周沢蹲在树和影的交界处,半边脸逆着光。夕阳将他卷长的眼睫拉出细长的影子,印在鼻梁上。那双眼睛半明半昧。   他问她,似笑非笑:“好看吗?”   钟栀一口气噎住,突兀地打了个嗝。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特别清晰。她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她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不过好在她刘海厚,有头发遮着:“还行吧,一般。”   周沢诡异的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像是无语:“看我是要收费的。”   见钟栀的眼睛瞪过来,周沢反而笑了。他对自己正在做的事被人撞见一点不感觉到羞耻,“二十块看一眼。”   钟栀怪异地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啊。表现得冷漠的是他,现在又用熟赧的口吻跟她开玩笑。这样的反复无常,钟栀以往没见过。   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因为亲吻红肿的唇上。因为亲吻还泛着水光。   周沢:“鼻子以下一百。”   钟栀眼睫一抖,默默移开视线。   须臾,仿佛不愿意认输,她把视线又转回来。   夕阳照着钟栀的整张脸,厚重的刘海被捋到一边。光洁的额头露出来,眉骨很漂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形似桃花,眼尾上挑,眼珠黑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周沢一顿。   眼波流转,他忽地扬起一边眉头,笑得轻浮。   钟栀不太清楚周沢为什么这样,两人凑得这么近。周沢还一直盯着她,她不受控制脸热起来。钟栀其实不是话多的人,以前一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此时面对周沢,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你,知道今天你值日吧?”   跟很多少女嗓音的甜蜜不同,钟栀的声音低沉,说话就莫名有种质问的味道。   周沢面无表情。   钟栀意识到自己开错头了。难得和谐的气氛变得僵硬,她头皮发麻。但话题一起,硬着头皮也得说下去:“按照惯例,男生默认打扫公共区域。但你不在,所以我代替你扫。”   周沢:“。”   钟栀试图挽救:“离放学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你现在回教室,还能赶上擦黑板和倒垃圾。”   周沢:“………”   两人面对面蹲着,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十月樱的香味。一阵风吹过,樱花瓣扑簌簌地落下来。两人就这样僵持,谁也没开口,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许久,周沢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拎起水桶。   由于刚才的事故,辛苦打来的水洒了很多,水桶里只剩三分之一的水。   周沢回头看了眼拍拍屁股站起来的少女,少女站直了只到他的肩膀。身上还穿着那间宽大的公立学校校服,单薄得仿佛一阵风能给她带走。   风吹得她刘海遮回脸上,刚才莫名犀利的气息消失得悄无声息。   “你回教室,我去扫公共区域。”   第一次友好对话顺利搞砸。钟栀有些懊恼,果然她不是个讨好别人的料。她还是想要挽回“不了不了,你去吧。”   周沢:“?”   讨厌钟栀是一回事,他还不至于那么没品:“公共区域默认男生打扫,我不用你替我。”   钟栀抓着桶把手不放:“也不是替你干,值日不就是都要扫?扫哪儿都一样。”   周沢:“?”   钟栀:“。”   周沢无语:“你刚才不是指责我偷懒?”   “都扫一半了,回去说不定还得重头干,就很没必要。”   周沢:“???”   钟栀:“…………”快哑了吧这张破嘴。   最终,钟栀还是以身材矮够不到黑板顺利说服了周沢。这边,搭档男生已经扫得差不多她才到。男生脸色很难看,但因为钟栀是个女生,也没当面骂人。   钟栀很自觉地承担了拖地的任务,男生才态度好转。   两人回到教室,教室里的人果然没走。   周沢正被几个女生围在正中间,好像在说什么高兴的事。发出阵阵愉快的笑声。搭档男生立即凑过去,一听是在说过七天后的运动会,立即加入讨论。   钟栀默默将扫把簸箕放到储物柜,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几个人说的高兴,周沢忽然回头:“钟栀,你打算怎么回去?”   “啊?”   突然被点名,钟栀塞书的手一顿:“什么?”   “问你怎么回去。”   四双的眼睛落到她身上,诡异的安静,钟栀:“……我坐公交车啊。”   “别坐了。”周沢态度友好得令人害怕,“我骑车,你跟我一起走。”   钟栀还没说话,三个女生的眼睛就锐利了起来。特别是杨思雨,眼神像是要把钟栀穿透:“周沢,钟栀,你们俩家住一个方向吗?”   周沢点点头,“算吧。”   “钟栀是南城人吗?”杨思雨忽然抓住钟栀的手臂,“听口音不像啊?”   “不是。”   钟栀垂下眼帘,“我外乡人。”   “那你们怎么会住……”   不等杨思雨继续问,周沢扯出书包对钟栀说:“走吧。”   钟栀搞不懂这个发展。   周沢走了两步,见她没动,回头催促地看向她。   钟栀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等她回过神,已经拂开杨思雨抓着她胳膊的手,背上书包屁颠屁颠地跟着周沢走出教室。   身后如炬的目光如芒在背,走出去好远才感觉不到。她跟着周沢来到自行车棚。周沢的自行车是黑色的,造型特别奇怪。钟栀反正是没见过这种,好在它有载人的地方。   周沢在钟栀坐上后座,忽然回头说:“我的车一向不载人,你是第一个。荣幸吗?”   钟栀:“……”   他忽然回头,干净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钟栀一瞬间脸红了个透。   没注意到少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轻蔑,钟栀脑海中浮现樱花林中的少女的样子。精致得像橱窗里的娃娃。沈琳琳也是,清纯漂亮……周沢,好像很受女生的欢迎。 第5章 第五只流浪猫 但是他心眼坏啊!……   初秋的傍晚,燥热降下去以后,凉风徐徐。   钟栀小心地坐在周沢的车后座上,手紧紧握着后座凸起的地方,不敢碰到他。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会沾到前面人身上。微风拂动周沢乌黑的短发,他身上传来很淡的洗衣粉味道。他握着龙头微微转弯,露出一截精瘦的腰。   钟栀的目光仿佛被烫了,火速收起来。这个人真的很好看。   到家刚好八点,骑车真的比公交慢很多。钟栀第一次为浪费时间懊恼,她脚步轻快地将书包送去楼上再下楼,周沢人还在客厅。这栋房子除了他,就只有她。钟栀不知道安女士这样安排的目的,但毫无疑问这种状态让她感觉到自在。不用面对大人,她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周沢瘫坐在沙发上,在打游戏。听到脚步声随意地瞥过来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钟栀总觉得他的脸苍白得过分。   “你肚子饿不饿?”没回神,钟栀的问题已经问出去。   周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顿了顿,似笑非笑:“怎么?难道你要做饭给我吃田螺姑娘?”   钟栀默了默,转身进厨房。   周沢目光追随着她进了小厨房,灯亮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鹅黄的灯光在地板上落下菱形的光斑。他收敛嘴角的笑意,低头又看了眼手机屏幕,嗤笑一声。   觉得无趣,按灭手机跟上来。   冰箱里塞满了食材,锅里意料之中的没有饭。   钟栀将食材拣出来,食材很丰富,有很多是钟栀没吃过。那个男人嫌弃她是女娃,读书浪费,小学读完就不让她读了。小升初那个暑假她一个人在县城的一家饭馆,打工给两个弟弟攒钱娶媳妇。钟栀也以为一辈子就在饭馆里待着,洗盘子的时候偷学了很多菜。   时间不早,钟栀不打算做复杂的菜。炒两个小炒就该去学习了。   钟栀做事麻利,打工时候锻炼出来的。她快速清洗了食材,饭煮上。刚一转身,发现周沢站在她身后。很近,她一转身就撞到一堵肉墙。   钟栀慌忙退后,背猛地撞上洗手池,发出嘭地一声响。   周沢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表情颇为无语。   钟栀也尴尬,她不想表现得一惊一乍。对上周沢的眼神,她转移话题:“你,嗯,怎么进来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周沢个子很高,居高临下的。注意到她通红的耳尖,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钟栀更尴尬了。   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周沢的笑容很快收回去,影子投下来将她完全罩住。清冽的气息很近,钟栀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摆,就低着头。   周沢其实觉得这姑娘挺搞笑的,表面装得一本正经,结果脑补还挺严重:“你这么紧张,难道是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啊?”钟栀飞快地摆手,“我就是觉得厨房……好热啊,你不觉得吗?”   “热吗?”周沢心眼非常坏,明知道少女尴尬,他非要挑明。在看到钟栀涨得通红的脸后,他还恶意地挑起嘴角冲钟栀笑。   “其实你完全可以放心的,”他弯下腰直视钟栀的眼睛,“我这个人审美很挑剔的。”   “……”蹦跶个不停的心跳瞬间就平静了。一潭死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估计在周沢看起来,她局促的样子挺自作多情。   她扯了扯嘴角:“不吃的食物有吗?葱姜蒜香菜?”   周沢看她表情变来变去更开心了。仿佛很好笑,眼睛里都是细细碎碎的光:“不忌口,我不挑食的。”   钟栀:“……”   如果不是安女士交代过周沢带异味的食材都不碰,菜里有胡萝卜还会发火。她估计就信了。   取下砧板,飞快将喜好的菜切成丝。几瓣蒜被她啪啪拍碎,快速地切成末。   周沢就在她身后冷眼看着。   安女士是不会做饭的。周沢接触过的女性,所谓会厨艺,其实就是烤曲奇饼干。他第一次看到有女生切菜刀挥舞得像手指一样灵活。他很好奇钟栀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东西。   钟栀熟练地起锅烧油。抛开杂念,专注做饭。   油烟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很突兀,周沢在这个房子住了六年,第一次看到油烟机运作。   很突兀,很吵。然而少女快速做好三个菜,香气弥漫开,房子就有了烟火气。好像这个空荡荡的房子突然活过来一样。   周沢眼中的嘲讽被眼睫掩盖。觉得无趣,转头又回了客厅。   游戏的厮杀声让这个房子显得更安静。   钟栀从忙碌中抬起头,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窗边看出去,路灯亮起,风吹得花园里的树东倒西歪。初秋的天是孩子的脸,钟栀嗅到空气中一股甜丝丝的草木腥气,要下雨了。   风吹动的窗纱飘舞,少年还在打游戏,对一切视若罔闻。   钟栀做好饭出来,周沢才懒洋洋地抬起头。脖子旁边的线条很清晰,锁骨凹进去。只不过这会他不止脸是白的,嘴唇也泛白。手边没零食,水扔在一边也不喝,仿佛没感觉。黑黝黝的眼睛里有灯光形成的亮点,莫名有种孱弱的味道。   钟栀猜测他除了厌食症,胃应该也不是很好。   饿得嘴发白不动,钟栀是第一次见对饥饿如此麻木的人,默默给他盛了一大碗饭。   菜的卖相非常不好。茄子炒的软烂,都炒化了。上等牛排被她切得粗细不一,西红柿蛋汤勉强能看。但以周沢的挑剔,这种卖相也是完全不合格。藏住眼中的嫌弃,他懒洋洋地在餐桌旁坐下。宣扬自己不挑食的人大概沉默了一分钟。   钟栀:“……”   一分钟后,他才仿佛下定决心地伸了筷子。   满口质朴的食材清香,不咸不淡,不油不腻,入口即化。没有香料的杂味,没有味精。周沢面无表情地吃完一口饭,又夹了一大筷子放碗里。   吃饭的速度明显变快。   钟栀也是嘴欠,忍不住问了一句:“味道还行不?”   专心吃饭的人眼皮都不带掀的。   钟栀吃到一半,问他要不要添饭时。他慢条斯理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终于赏赐一样地掀了钟栀一眼。许久,矜持地点了头。   钟栀:“……”   吃下整整两碗半碗饭。周沢捂着肚子,坐在一边就不动了。   “我批准你给我做饭了。”   钟栀:“……”   看来厌食症也没那么严重。   今天周五,按理说可以放松一点。学习也要劳逸结合,一刻不放松只会降低效率。钟栀先去洗了澡,顺手洗了衣服去阳台挂,然后准备上楼看书。   擦身而过的时候,打游戏的周沢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服下摆,“去哪?”   钟栀有点受宠若惊。她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快两星期,周沢都没有搭理过她。   “去楼上学习。”   周沢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彩色的光照着他的脸,他的嘴唇总算恢复了红润。估计是吃饱了心情好,他说:“你把教材拿下来,我们一起学吧。”   钟栀顿时警觉,狐疑地看他。   周沢抬起头,“我也是个高三生好吗?”   “小学生水平的高三生?”   “……”   显然他已经忘了第一次见面说过什么,但钟栀不能不顾忌自己家庭教师的身份。学生的水平总得把握准吧?而且,她不觉得周沢是一个会主动学习的人。一个上课看手机下课谈恋爱,几天换一个女友的大少爷真的会学习?她不信。   周沢被气笑:“你不是我妈安排来陪我学习的吗?我就算幼儿园水平你也得教吧。”   ……是这样没错。   “那你有适配的教材吗?”钟栀严谨地说,“我可能需要十五分钟准备时间。”   周沢无语:“你……真以为我是小学生?”   “难道你不是?”钟栀震惊。   周沢:“!!!”   钟栀心一紧,连忙摆手:“我现在就把书拿下来。”   钟栀火速上楼把书包拿下来。既然是高三生,正好可以一边写卷子一边给周沢做辅导。   钟栀没有拿太难的科目,选了一套基础物理试卷。   这是这周的作业,杨老师要求周一早读课前教上去。周沢长腿伸着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眼睛还盯着手机。只有两人的情况下,钟栀突然有点紧张。尤其灯光下看美人更美,她警告了自己要抛开杂念,一定要专注,谁知道周沢连课本都不愿意翻开。   钟栀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你不是说你要学习吗?”   周沢眼睛难得从手机上移开,无辜地看着她:“对。”   “书不翻开,你学什么?”   “我看着你学。”   “……”钟栀也不想这么严肃,但读书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应该被拿来当消遣:“你这样看我学成绩能提高?”   “我不看你学,成绩也不能提高啊。”周沢笑得无所谓。   “那你叫我下来?”   “我难道不能叫你下来??”   钟栀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周沢忍不住笑起来。头偏向一边,笑得前仰后伏。   钟栀不懂他到底在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可是周沢仿佛她做了很好笑的事情,一直笑。笑得钟栀愤怒地放弃给他辅导,摊开卷子自己写。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草木上沙沙作响。客厅玄关走道上的灯都关了。昏暗的环境,寂静的房间,只有书桌周围是明亮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唯一的光源有效地集中了注意力。钟栀本来以为自己会分心,但一开始计算,她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大晚上不唱歌不喝酒不泡吧,就对着几本书,周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他食指中指夹着一只中性笔,慢悠悠地转动。   对面的少女神情专注,正在专注地写试卷。   她眼睑左右缓缓的滚动。白天盖在脸上的厚重刘海用夹子夹到头顶,漂亮的眉骨露出来。光打在她脸上,与骨骼形成阴影,眼窝微微深陷。卷而翘的眼睫安静地垂着,时不时眨动,睫毛的缝隙漏下的光印在脸颊上。   周沢的眼睛落到她的草稿纸上,跟着她快速移动的笔走,浮躁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耳边是沙沙的抒写声,渐渐地,他目光从钟栀的眉骨缓缓下移。   顺着挺翘的鼻梁落到她的嘴唇上。   唇色很淡,但唇形饱满有光泽。光照着,嘴唇的周围一圈小绒毛,娇嫩得像十月樱的花瓣。上唇的中间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唇珠,很适合接吻。   这个念头冒得猝不及防,显然,周沢自己都愣了下。   对面少女已经停了笔。   钟栀抿着嘴,脸颊有些热。她是嘴笨,但不迟钝。从周沢的眼神落到她脸上她就注意到了。她垂着眼帘克制地不看他眼睛:“你真的不学习吗?”   周沢一只手手肘撑着桌子,将笔捡起来重新转。另一只手随意地搭着卓边沿,手腕戴了一根宽带的黑色运动手表。随着时间流逝,表盘上数字一闪一闪的。   他缓缓靠向椅背,脸陷入黑暗,“我要学什么?”   “知识啊,知识创造未来。”   周沢忽然噗嗤一声笑。他看着钟栀,笑得浑身都在抖。   “对,你说的很对。”周沢解开手表带子,将手表往桌上一扔。钟栀敏锐地注意到他手腕有一道肉色的凸起,昏暗中他动作太快没看清。刚准备再看,就听他说,“不学习的话,以后就要回家继承一个跨国集团,三个研究所和几百个亿了啊,我真惨!”   钟栀:“……”对不起了少爷,是她斗胆了。   人固然有一肚子心灵鸡汤,但对面是一块非常难啃的石头时也会无言以对。钟栀总算明白安女士的苦心,周沢这位大少爷虽然不喝酒不打架不嫖不赌,但是他心眼坏啊! 第6章 第六只流浪猫 贫穷并不可耻……   天气好像忽然就转凉了。明明昨天还穿短袖。   推开窗户远眺,窗外马路两边的梧桐树的叶子一夜间掉了一地。被雨水打湿,翘着边角的黏在柏油马路上。被过往的车子压过,黑乎乎的有种萧条的感觉。   钟栀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转头去洗漱。   虽然学杂费和生活费有安女士资助,但消费的费用并不在安女士的资助范围内。钟栀翻着做了几遍的试卷,默默合上。她其实没什么欲望,但偶尔会眼馋别人的参考书。唉,没钱果然不行的……钟栀考虑了很久,决定去市里找点兼职做。   ……   七点的公交车上除了晨练的大爷大妈,也只有他们的狗跟钟栀大眼瞪小眼。那狗看钟栀的眼神那么深情,还凑过来狠狠舔了她两下。   钟栀:“……”   至少,狗狗还是很热情的。   南城是准一线大城市。生活节奏虽然还没跟上一线,经济水平已经逼近。钟栀才在步行街走一遍,就遇上一家蛋糕店找兼职。   蛋糕店的老板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瘦瘦高高的,看长相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但一开口却是女声。她盯着钟栀看了很久,目光重点在钟栀泛黄开胶的鞋上驻足。许久,才沉吟地开口:“几岁了?成年了吗?”   “十七岁,”钟栀很诚实,“差十二个月零三天成年。”   蛋糕店小姐姐第一次得到这么精确的回答,觉得很惊奇。她眨了眨眼睛:“天蝎座?”   “啊?”钟栀没懂什么意思,“什么?”   “我说你,天蝎座。”老板指着她。钟栀对星座不是很了解,但她说是她就含糊地点点头:“应该是的吧。”   “哦~”   钟栀干巴巴地站着任由她打量。老板不知道在看什么,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钟栀以为她可能不愿要人,却见她最终点了头:“可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就行吧。我给你半天90,一小时20。工资日结。”   钟栀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立马眼睛都亮了。   小老板看的好笑,介绍自己说:“我姓严,你就叫我王哥吧。”   钟栀:“?”   “不才,人称女版王X凯。”   钟栀很给面子的竖起大拇指:“老板你确实很帅。”   王哥很帅地甩了一下头发,让她走马上任。   这个蛋糕店是新开业的,不大,只有王哥一个人。她平时既是老板又是员工,生意好的时候经常忙不过来。钟栀来的正是时候,周六周日最忙。   她带着钟栀到收银台旁边,给她演示一遍收银。钟栀看一遍就上手。   王哥特别震惊,这就是高三生的实力吗?然后下一秒,又被钟栀超强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给镇住。只是一会儿,她就把店里所有蛋糕的种类和价格都记住了。有客户结账,三秒算好。王哥拿个计算器跟着后面按,按得还没她算得快。   “我的个天啊,你这脑子是计算机吗?还是说你的眼睛其实是扫描仪?”   “不是。”钟栀麻利地给客人找零,“我只是记性好。”   这特么只是记性好吗?王哥想到自己第一天开业的惨状,顿时佩服地给了她一个大拇指:“栀子花,你行的。”   栀子花是王哥给钟栀取得的速记外号。因为她记不住。   钟栀腼腆一笑。   第一天来,王哥没要求她上全天,只干半天。中午十二点一到,钟栀就摘了围裙下班。王哥早说过工资日结,半天九十。但私人老板心情好,给她结了一百块。   钟栀拿到钱,下一刻就把红票票贡献给了新华书店。   选了三本五三。一本标价三十三,三本一起拿可以给九十。钟栀挣钱一上午,花钱一分钟。刚到手一百花出去就是九十,剩十块。钟栀纠结之下,站到了煎饼摊子面前。   这个煎饼太香了,早上看到就一直惦记。钟栀在镇上读书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家煎饼果子。每天很多人排队,都说很好吃,但她没吃过。因为要攒钱交学费。现在不用担心学费了,她一次性买两个,其中一个很奢侈地加两个蛋。   “加什么酱?”摊煎饼的是个老婆婆,看钟栀瘦巴巴的,料给得很足。   钟栀没吃过,不知道什么酱好吃,奢侈得一样来一个。一个经典甜辣酱,一个加变态辣。   回到家煎饼果子还是热的。钟栀在辣口和甜口中犹豫了一会儿,咬一口甜辣酱的煎饼。葱香味混着鸡蛋充斥口腔,幸福得人冒泡泡。   煎饼果子真好吃。   周沢还没起来,房子里静悄悄的。钟栀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落地窗前啃。周沢湿着头下楼一眼就看到窗边啃得满脸幸福的钟栀。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这感觉大概就跟看吃播一样,他擦了擦头发,赤着脚从后面绕过去。钟栀手边还放着一个饼。周沢没自觉,拿起来就是一口:“哪儿买的?”   钟栀回过头,周沢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身边。手里还拿着她的煎饼。以为可以吃完甜的吃辣的钟栀肉疼得差点没绷住,迟了两秒才开口:“……市中心步行街。”   “哦,”周沢很少吃路边摊,煎饼果子也是第一次吃。他点评,“味道还挺不错。”   钟栀:“……是吧。”   又咬了一大口,他瞥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嗤意。他奖励似的告诉她:“辣椒加多了,有点辣。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   她不知道,钟栀笑中带泪:“猜的。”周沢拿走的那份是双蛋的!   ……   新参考资料到手,钟栀整个双休日就没从题海里出来。   眨眼又到了周一。   阳光明媚,温度又出现回升。钟栀按部就班的背书煮粥,吃完又用保温盒盛给周沢盛。不管周沢领不领情,她该做的还是得做。   按点出门。刚到花园就被二楼的周沢喊住。   周沢趴在阳台栏杆上,身上还穿着睡衣。脚光着,钟栀发现他在家几乎不穿鞋。头发凌乱,晨光照着他,在他脸颊晕出一团光,人白得像玉雕成。   “你等我三分钟,一起走。”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窗帘也不拉好,他脱了睡衣就直接换。   硕大的落地窗里少年精瘦的腰身,漂亮的体型毫无羞耻地展露出来。钟栀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不仅有点恍惚。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融洽了吗?   大约三分钟,周沢就骑着自行车停在她面前。   清晨的阳光罩着他半张脸,眼睛亮的夺目。微风徐徐,他身上有很清新的薄荷味。周沢单腿踩地,歪着脑袋看她:“上车。”   早晨时间很紧,在周沢无声的催促下,钟栀一不留神就坐上他的车后座。   自行车风驰电挚地冲出小区,迎面而来的风吹的周沢上衣鼓起来。   周沢今天穿得特别很好学生,干净的短袖白衬衫,黑色的长裤。但半边下摆伸出裤子还是暴露了。故意的不羁。他微微扬起下巴,马路两边树叶下漏下来的光斑在他的身上迅速飞驰而过,下颌线漂亮得像一副水粉画。   钟栀闷闷地握住了车后座的凸起,收回自己不规矩的视线。   ……   杨思雨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把书包一扔,就兴奋地跟同桌王晓菲聊天。   高三一班在高三整个年级,成绩和班风都算好的。杨丽云比其他老师有底气,管得了班里的大少爷大们。   不过也不绝对,总有人喜欢搞点特殊。杨思雨是杨丽云的侄女,胆子也比较大。就算杨丽云明令禁止了不准化妆,她也敢不遵守。手里拿个小镜子,杨思雨就这样在教室补妆。   钟栀和周沢一起进来,她从小镜子里看到了。   她啪嗒一声合上气垫,转过头看过来。   王晓菲一愣,跟着转头。   周沢侧身让钟栀进去,就在位子上趴下来。   杨思雨一大早的好心情没有了。上周五周沢载钟栀回去,今天钟栀又跟周沢一起上学。沈琳琳才跟周沢分手多久?是天上下红雨了,还是周沢换口味了?   钟栀跟杨思雨王晓菲不熟,除了上周五一起值日,平时没说过话。对她们的眼神也不敏感,估计不是在看她。也就没管。   今天出门之前没喝水,有点渴。拿着空水杯去后面接了一杯热水。回来后就开始背单词。   钟栀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但第 二节课她就觉得到奇怪了。   班上的女生总爱往她这儿看,平时女生爱往这瞥,都是看周沢。今天她没感觉错的话,在看她。起先钟栀以为是她太敏感,午休结束,别班女生也借着上厕所来高三一班。还有一个女生跑来问哪个是钟栀,问的还是钟栀本人。   钟栀都无语了:“我就是。”   那女生也有点尴尬,‘哦’了一声就走了。   三楼最右侧的女厕里,钟栀在洗手台洗手,两个打扮很仙的女生在聊天。不知道是没注意到钟栀还是故意的,她们明目张胆的讨论这个新冒出来的‘钟栀’。   “长得也不怎么样啊?”完全没有控制音量,“比高二的张慧茹丑多了。”   “何止是丑,她好土啊!刘海搞那么厚,我都怀疑下面是一张大油田。哎呦你看到没有?她那个鞋,我扔掉不要的都比她的新。她怎么好意思穿出来?”   “估计是穷吧。”女生直白的恶意,“咱们学校不挺多这种贫困生嘛!”   “哈哈估计是的。”   “总有人觉得自己是灰姑娘,尤其是穷逼……”   “嘻嘻嘻嘻……”   水哗啦啦地响,直到两个女生走远,钟栀才抬起头看向镜子。脸白得像纸。   洗手台上放着洗手液,苹果味的。她用力地挤了两下,在手心里揉出泡沫。将洗过一遍的手再洗一遍,默默地等鼻腔的酸涩过去才把手上的泡沫冲掉。   贫穷并不可耻,她没必要觉得羞愧。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简直莫名其妙。她深吸一口气,一声不吭地回班级。 第7章 第七只流浪猫 你凭什么可以这样污蔑她……   钟栀是特困生的传言不知道从什么人口中传出来。等钟栀听到的时候已经人尽皆知。   有人开玩笑说钟栀不是特困生,应该是特特困生。比贫困生更贫困的是特困生。比特困生更贫困的是特特困生。钟栀就是这种。   所有人都知道钟栀家里很穷,穷到一个月只吃一顿肉。穿不起名牌,用不起化妆品。读不起书。她能来南五中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足够穷。   转入南五中两个星期,钟栀第一次这么瞩目。议论她的人变多了,找她说话的人也变多了。大家很好奇她家是干什么的。杨思雨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她家吃什么,是不是像纪录片里那样每天就只吃土豆。   钟栀冷着脸不说话,她虽然是山里长大的,但也没有每天吃土豆。   杨思雨被钟栀的态度刺道,讽刺道:“钟栀,你别那么敏感行不行?大家又没什么恶意,没去过山里,问一下都不行啊?”   王晓菲看好戏还不忘扇风:“哎,钟栀。就随便问问嘛。”   “对啊对啊。”杨思雨愤愤不平。   后排的同学默默地看着,觉得杨思雨王晓菲说话多少有点过分了。但是大家三年同学,也没有人为新来的钟栀说话。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被杨丽云给知道了。   杨丽云借着上个月月考的成绩,让杨思雨和王晓菲去门外站着。站了一节课。下课后,杨思雨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后,对钟栀的嫌弃变成了敌对。她们开始带着女生孤立钟栀。怕杨丽云发现又要挨骂,她们孤立得并不明显。   钟栀无所谓,只要不打扰她学习干扰她心态就行。   ------   十一长假结束的第二个星期,学校召开了运动会。   班长汪宇开了个班会,要求每人交三百块班费。因为买广告牌子,班服,还有运动会当天的零食饮料。所有人都要交。钟栀当时没带,就准备下周一,然后抽出一个双休日去蛋糕店里帮忙。   周一去交班费的时候。学委吴丹正在忙。一群班干部围坐在她的课桌前面,几个人正商量运动会的项目。钟栀过来交钱,吴丹看都没看就让钟栀把钱放她抽屉里。   钟栀看了眼她的桌子,抽屉里堆满了资料。不知道钱塞在哪里。   不是很熟她不好意思动人家的私人用品,就折中地问:“不如我把钱放桌上。或者放你语文书下面压着也行,你忙完了自己拿。”   钟栀把钱夹在她的语文书和英语书之间,临走前还特意说了一声。   吴丹不知道听见没有,敷衍地点点头。   钟栀回来的时候,周沢塞着耳机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两条长腿横在板凳的前横杠上,长胳膊曲成直角搭在桌上。身体像猫一样塞住了入口。阳光照着他半张脸,他眼睫在脸上落下纤长的影子。钟栀从后面前面都找不到缝隙,有些着急。   他的手机扔在桌子上,屏幕上一个消息接一个消息地冒。震个不停。   上课铃又响了,周沢还是一副睡到死的样子。她急了,伸手拍了拍他胳膊。很小声的叫他:“周沢,醒醒,上课了,让我进去。”   周沢眼睑动了动,没睁。   “周沢……”   钟栀怕他没听到,弯下腰:“别睡了周沢,我要进去。上课了。”   周沢的眉头皱了两下,又恢复平整。   钟栀怕一会儿老师来了还没进去,着急之下扯下他一边耳机大声说,“周沢,我要进去。”   她说这句话刚好安静,全班的目光都看过来。趴着的周沢这才勾起嘴角,慢吞吞地爬起来,眯着眼睛揉耳朵:“听到了听到了,别对着我耳朵说话,耳朵痒痒。”   回头看了眼钟栀,又说:“急什么?又不是不让你进来。”   周沢说话的腔调很特殊,尾音不自觉地上飘,漫不经心又好似有点宠溺的语调让后排的人都看过来。万众瞩目,如芒在背。   周沢慢悠悠地让位,钟栀才也似的爬进了座位。   直到授课老师走进来喊上课,跳动的心脏才恢复平静。   “啧,”周沢手枕着胳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正盯着她,“你刚才对着我耳朵吵什么?别趁机占我便宜啊。”   钟栀:“……你堵住入口了。”   周沢还想说话,钟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啧,”周沢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书呆子。”   钟栀的耳朵又热了。   这节课是杨丽云老师的课,物理课。她上课对课堂纪律要求很高,不允许一点说小话。学生们不学习可以睡觉,但不准吵闹。   杨老师下午有事。下课铃一响,她交代班长管好班级纪律,夹着教案就匆匆走了。   她一走,班里的刺头儿就叫起来。周沢的手机从下课铃响开始疯狂的震动。震了一会儿停三秒,然后又继续震动。   搞得做题的钟栀眼睛都瞥过来,周沢才皱着眉头拿起来。   按灭了来电,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两手插兜地离开了教室。   钟栀看着他走远,目光又回到黑板上。黑板上杨老师的板书,是一道典型的高考题。上面写了一种解法,钟栀觉得还可以更简单,于是尝试用第二种方法算着上面的题目。她一边抄一边还在回顾课上的内容,前排忽然吵闹起来。   学习委员吴丹出去一趟,忽然回来把桌子上的书往地上一推,趴在课桌上就哭了。   同学们都围上去安慰,七嘴八舌的问她怎么了。吴丹只顾哭,不说话。她的同桌叶琴云回头隐晦地看了看钟栀在的位置,含含糊糊地说:“丹丹的钱丢了。”   “啊?丢钱了?”一个大嗓门的男生直接喊出来,“多少钱啊?什么时候丢的啊?”   这一喊,全班都安静下来。   叶琴云有点尴尬,侧着身体也不知道在看谁。说:“就班费啊。咱们班不是没人交了三百块班费吗?刚才丹丹准备叫几个男生去门口小卖部拿矿泉水,发现钱没了。”   高三一班三十六个学生,一万零八百。   不说很多吧,至少对高三一班大部分同学来说也就半个月的零花钱。但吴丹不一样。吴丹虽然在南五中就读,但家庭条件也很差。她其实是贫困生:“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我早读课的时候还拿出来数过……”   几个跟她很熟的班干部立马就附和:“你数的时候我看到了。”   杨思雨是第二组的组长,立马就说:“我记得丹丹你不是说还差一个人吗?”   叶琴云又说:“我还帮忙点过一遍,10500,一张不差。”   “今天有人动过你桌子吗?”   “没有啊,”吴丹哭得眼睛都肿了,“我除了去老师办公室,今天都没上过厕所。”   有人说,“那就是被人偷了!”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几个人。叶琴云目光又隐晦地瞥向钟栀坐的角落,然后很大声的说:“丹丹,我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说差的最后一个人是钟栀吗?她早读课下课是不是来过你桌子?”   吴丹耸动的肩膀一滞,坐起来,转过头。眼睛鼻子都红了,没顾忌所有人都在,她站起来就特别大声质问钟栀:“钟栀,请问你看到班费了吗?”   钟栀手里还握着笔,所有人的眼神一瞬间像刀一样射过来。   “我知道你家庭非常困难,学习不好。需要资助。”吴丹说的大义凌然,“但那个是班费,是大家的钱。如果你不小心拿走的话,可不可以还给我?”   万众瞩目,她张了张嘴,觉得莫名其妙:“不是我。”   “这一次要买的东西很多,好多我已经下单了。等着付别人钱。”吴丹走下座位,站到第一二组的过道上。   “我说了,不是我!”   钟栀可以忍受别人说她穷,但绝对接受不了别人说她是小偷。   “我今天没有离开过座位,钱就在我抽屉里。你来交班费,我当时在跟班长他们在商量事情,就让你直接把钱放抽屉的。”吴丹像是抓到了证据,“你有没有动我的抽屉?”   “我没有!”   “可是除了你没有人动过我的抽屉!”   钟栀倔强的反驳:“我说过了,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杨思雨忍不住插嘴,她看钟栀不爽很久了,“全班都交了就只剩你。”   “对啊!贫困生又不可耻,偷东西那就可耻了。”   “一万多块钱对你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了吧?别不承认,大家都知道你家什么情况。”王晓菲搭着杨思雨的肩膀,“你要是拿了,快点还回来。大家就当没事。死不承认,那就别怪我们把这事告诉老师。”   “我没动她的抽屉,”钟栀的眼睛都红了,“我把钱夹在她语文书里了,她听见了。”   提到语文书,吴丹表情一僵。显然想起了什么。   她没说话,呜咽一声又趴回了桌子。   她一哭,有几个跟吴丹关系很好的同学当下就冲出教室,要去告老师。   周沢压着点回来,跟冲出去的同学撞个正着。那几个女同学差点一头栽进周沢怀里,被周沢闪开了。不顾这会儿也冷静下来。   周沢绕过她们回座位,有点吃惊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扭头,见钟栀的眼睛都红了。   周沢一向懒得跟班里同学说话,但无论男生女生都挺喜欢他的。见周沢疑问,有个女生就添油加醋地将钟栀偷班费的事情说了。   周沢听完敛了敛嘴角,很无语:“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吗就这么笃定?”   看是没看到,但吴丹是这么说的。同学面面相觑,杨思雨期期艾艾的开口:“大家都这样说,而且,除了她,没人去过丹丹的桌子。”   “你不是也去过?”周沢反问,“你待得时间比她更长,为什么你没偷?”   杨思雨被他反问噎住了。对周沢,她没办法像对钟栀那样有底气。嗫嚅半天,有些委屈:“我家又不缺钱……”   低着头的钟栀身体骤然一僵。   周沢眉头微皱。顿了顿,他忽地嗤笑:“那按这种逻辑,也可以合理怀疑吴丹不是吗?毕竟她家比钟栀也没好多少。为什么不能是学委自己把钱花了没的补上?”   “我没有!”吴丹听到周沢这样给她盖黑锅,立马就跳起来,“我没有把钱花了赖别人。周沢,你看到我花钱了?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这样污蔑我!”   “那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这样污蔑她?”周沢不紧不慢的。   吴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教室里鸦雀无声。 第8章 第八只流浪猫 你骑慢一点,我胆子小……   到付的人把东西送上来,两个送货的小哥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等着付费用。吴丹是之前跟店家联系的,尴尬的掏不出钱。   把班长喊出来,巧了,汪宇也没带钱。   两人在门口尴尬地大眼瞪小眼。汪宇在班里人缘很好的,干脆回班里大声问谁带钱了。朱浩臻哈哈一笑,指着睡得天昏地暗的周沢,“你问沢哥,沢哥超级富n代,必须有钱。”   吴丹有点不情愿,周沢上节课让她当众丢脸。拉着脸站在讲台上,噘嘴不说话。   汪宇打了个圆场,让吴丹别这时候闹脾气。吴丹下了讲台走到第一组倒数第三排,站在过道上看着周沢。钟栀推了推他,周沢才睁开眼睛,脾气不是很好地看向来人。   “带钱了吗?”吴丹板着脸,硬邦邦的,“店家来了,着急付钱。”   周沢臭着脸拉开书包,然后在全班地惊悚的目光下掏了一叠纸币丢过去。   钱像纸一样落在桌子上,吴丹的脸一瞬间涨得紫红。   吴丹的家境不好全班都知道,但因为她自尊心强,成绩好,又是学委,班里没人当她面提。周沢这种行为这样简直不给她留面子。   周沢本人完全没伤害了少女脆弱自尊心的自觉,塞上耳机。   他书包拉链没拉,就这样敞开。那一大包红票子就冒在拉链边缘,眼不瞎的人都看得见。钟栀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看都没看一眼。   真要偷,偷周沢的更方便。确实没必要去偷吴丹的。   班里的同学都有点尴尬。   气氛不尴不尬的,刚好上课铃又响了。最后一节课的语文老师笑着走进班级,还很诧异:“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没有人回答,语文老师有些奇怪。   瞥了眼吴丹空了的位置,又问了句:“你们学委人呢?”   鸦雀无声。   钟栀盯着摊在桌面上的草稿纸。上面有一个很大的豁口,是她不小心用笔划的。心里鼓噪着一种情绪,愤怒又委屈,憋屈得她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周沢忽然睁开了眼睛,把她那只掐着自己大腿肉的一只手扯下来。温热的触感从神经末梢传来,钟栀一愣。   抬起头。   长而卷的睫毛被眼泪打湿,乌黑的眼睛被水洗过,雾蒙蒙的。   周沢眸光微闪,移开视线。   想想不对,又看回去。   周沢的手温热干燥,轻易就包裹了钟栀的手。他将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修长的手指强势地挤进钟栀的手心。然后,钟栀感觉有什么被塞到她手心。   展开手,一颗糖。淡青色的硬糖。   “薄荷糖。”   钟栀当然认得这是薄荷糖,问题是,干嘛上课给她?   “吃吧。”周沢盯着她,“友情捐赠。”   钟栀心口一跳。   周沢看她还傻愣愣的,啧了一声把糖又拿走。他的手骨节均匀,形状雅致。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指甲盖呈淡粉色。他自己把糖剥了,然后捏开钟栀的嘴就塞了进去。   钟栀:“!!!!”   清凉的甜味在口腔里炸开,嘴唇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的触感。钟栀眨了眨眼睛,好半天,钟栀才后知后觉的脸涨得通红。刚才闷在胸口的委屈被他几个动作给搞得烟消云散,此时甚至还有些耳热。   周沢干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样?   啊啊啊,钟栀的脑子一瞬间懵住了。   周沢眼睛都笑眯起来:“上课偷吃糖好吃吧?我还有别的口味。”   钟栀舌尖顶了顶,小心翼翼的低下头,想把它吐出来。   “你敢吐,我就告老师钟栀上课偷吃糖。”   钟栀又默默吃回去:“………”   丢掉的班费最后又找到了。不过不是在吴丹的座位里,而是数学老师送过来的。   第 一节课结束,吴丹把钱不小心夹到各组收来的作业本中间。然后就忘了,匆匆收齐了作业就送去数学老师的办公室。数学老师看到这么多钱还开玩笑:“别想那些歪门左道啊,就算月考给老师送钱,我也不会给你们出简单的试卷!”   既然班费找到了,周沢垫的钱就应该还给他。吴丹把钱给周沢送回来。不甘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周沢似笑非笑,“你在跟我说吗?”   吴丹脸一红。   她看向周沢旁边一声不吭的钟栀,很小声地道了歉。   钟栀点点头,冷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吴丹脸色很难看,但是她有错在先,也就忍了。   可能是大家都很愧疚,之后同学们对钟栀的态度就好了很多。钟栀却很沉默。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太容易受到他们的接纳,但是这件事还是给钟栀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这件事之后,钟栀想明白了一件事。   虽然事情跟周沢无关,但麻烦确实是从周沢载她上下学开始。她大概率已经成了他烂桃花的殃及池鱼。所以当周沢下午放学照常载她回去,她拒绝了。   “为什么?”周沢烟波流转,拎着书包懒洋洋地歪头注视着她。   钟栀低下头,不与他对视:“我坐公交。”   钟栀不想牵扯到周沢,真实的理由说出来会显得很白眼狼。毕竟周沢也帮了她。所以她委婉点儿:“这样放学以后也不用花很多时间等你。”   周沢一下被刺中。   他放学后要打篮球,至少会在学校滞留半到一小时。敛了笑容:“在学校做题和回家做题,一样的。我载你还能省钱,公交一次多少钱?你一天得四次吧?你数学那么好,一年下来多少钱你算得清吧?”   这下轮到钟栀的膝盖被刺中了。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可以骑自行车。琢磨着可以买一辆二手的。   钟栀是个行动派,想到了就会很快付诸行动。星期六,她一大早去南城最大的二手市场问过,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只要一百二十块。她只要打一天工,就能省一年的交通费。   去蛋糕店一天,当天下午下班,钟栀就把那辆粉红色自行车骑到了周沢的面前。   两人在自行车棚碰面时,钟栀有点骄傲。   扬起了下巴,说了句:“哪天你不想骑车,我载你啊。”   周沢听到这话眼睛立即就眯起来。把外套往钟栀的篮子里一扔,下车就把自行车锁啪嗒一声锁上,然后一屁股跨坐到钟栀的车后座上:“正好,今天不想骑,你载我吧。”   钟栀:“。”   他一只手直接揽住了钟栀的腰。感受到她身体痉挛似的僵硬,他无声地勾起了嘴角笑:“对了,你骑慢一点,我这个人胆子很小的。”   钟栀:“…………” 第9章 第九只流浪猫 叫你色迷心窍!   班费的事情给钟栀造成了很负面的影响。不止是跟吴丹杨思雨的关系,还有跟周沢的。   钟栀之前虽然会多关注周沢,却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惊一乍。听到他的名字会竖起耳朵,瞥到他经过目光会不由自主追过去。之前没觉得他交女朋友有什么,现在听到周沢跟哪个女生关系亲密就会莫名心一酸。她隐约意识到不应该,但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偶尔会在发呆的时候想起周沢那天似笑非笑的脸,回想周沢抓一把钱丢吴丹时的表情。钟栀很清楚这是什么,但她只能克制。   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没有少女怀春的资本。   尽管一再躲避,但周沢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背后灵,无论哪个角落都会遇上他有关的事。   运动会这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钟栀作为高三一班的通讯员,负责给班上的运动员们写加油稿。这个任务本来是文艺委员苏清嘉的。但是为了表示对新同学的接纳,班长把任务交给了钟栀。   虽然是秋天,天晴的时候太阳却很晒。钟栀抱着一本英语参考资料坐在高三一班的休息区躲太阳。阳光透过银杏树的缝隙漏下来,在课桌和钟栀的肩膀上留下亮眼的光斑。   钟栀眯着眼睛,一边心里默念单词一边听着来往的动静。   加油稿要随时写,一个比赛项目写一张,有时候是两张。再由通讯员拿到广播处当众念。虽然很简短,二十个字就行。但因为全校广播,趣味性和文采都是必要的。钟栀英语不行,语文却很好。送了三张加油稿上去,都挺新颖。汪宇才放心。   “一上午最多五项比赛,你看着写就行。”汪宇对钟栀的感官还挺复杂的。既愧疚上次全班孤立她,又觉得她性格很孤僻,冷冰冰的。   为了同学关系融洽,他硬着头皮跟钟栀打好关系。   钟栀没他这么复杂的情感,她满脑子就只有十天后的月考。那天吴丹说她学习不好这件事,她梗了很久。   第四张加油稿交上去,有一群女生打打闹闹地躲到了休息区。   高三一班的休息区空位子很多,十几张桌子排成三排。女生们见栀坐第一排,划清界限一样全挤在第三排。零食饮料在班级牌子的旁边,其中一个女生过来抱走一堆。杨思雨拿出一套塔罗牌,还有笔和纸,笑着说要给她们算命。   “运势,爱情,学业,财运都能算。”杨思雨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包里一堆招桃花的幸运石,“星座速配也可以。姐姐我可是专业的。算不算?”   “这怎么算啊?”王晓菲跟她形影不离,“感觉牌很高级的样子。”   “当然啦,国外订做的塔罗牌。有大师开光的!”   杨思雨飞快地洗牌,然后开始问星座:“搭配星座看,更准。”   “我先来我先来!”闫珊珊对这种玄学痴迷的很,“我水瓶座,算爱情,看桃花。”   杨思雨将一打塔罗牌摊开放到闫珊珊的面前,让她从中随意抽取七张。   她盯着牌面看了很久,似模似样地开始解说:“十月份水瓶的爱情运势很旺哦。宝剑七。这个人,会给你一种震撼的感觉。你们其实认识很久,或者说你暗恋他很久。他最近可能注意到你了,也开始关注你。但他的性格有点飘忽不定,你可能会患得患失……”   闫珊珊的表情渐渐凝重,好像被戳中了。顾不上羞涩,她连忙追问杨思雨:“那我该怎么办?”   “牌面看来,运势还是好的。”杨思雨眨了眨眼睛。   一看闫珊珊被算准了,其他女生立马就信了。围着杨思雨焦急的要求先算。钟栀眉头皱了皱,觉得有点吵。她默默地站起来,准备去安静的角落里看书。   王晓菲却突然喊了一声:“能给周沢看吗?”   提到周沢,杨思雨的声音都变得忸怩了,“不行的,塔罗牌要本人亲手抽才准。”   “啊~看星座嘛!”王晓菲撅起嘴,“不算太准,就星座看一下。星座搭配生日看一个人的性格,其实也挺准的。”   “我也想知道,”闫珊珊拽着杨思雨的袖子,“说说呗。”   钟栀保持弓着背的姿势半站在座位上,默默地又坐回去。   “周沢是双鱼上升水瓶。特立独行,想法与众不同。但又充满爱心,非常重视精神层面的需求。”   杨思雨把周沢研究得透透的,不情不愿但又滔滔不绝,“他的性格和灵魂孤独又敏感,心思诡辩但又不落俗套,让人捉摸不透。极度浪漫,追逐爱情。没有遇到对的人会很花心,遇到对的人会奋不顾身孤注一掷。偶尔会表现得神经质……”   钟栀默默的听着,竟然觉得跟周沢还真有点匹配得上。   “哇,说的好像周沢啊。”闫珊珊捧住脸,“完全就是周沢的翻版。”   “可是双鱼男不是星座最渣吗?”   “那你搞错了!”杨思雨义正词严地为心上人正名,“最渣的是双子男。双鱼只是感情充沛,喜欢恋爱。”   “好吧好吧,那看看他的速配,双鱼速配!!”   杨思雨抿了抿嘴,“天蝎和巨蟹。”   钟栀心突突地一跳。   “蝎女制霸鱼男,”杨思雨兴致不是很高,不知道在安慰谁,“但摩羯也可以的。摩羯内心坚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双鱼可以跟摩羯走入婚姻殿堂。”   钟栀盯着手中的英语书,很久没翻页,一个字没看进去。   第五项比赛结束,全员午休。下午两点再继续。   运动会的音乐震天响,教室里闹哄哄的。运动会大家都很激动,走读的同学中午都不回家。就在学校食堂吃饭。教室里的桌子椅子被搬空了,现在一群男生在教室里开演唱会。钟栀端着饭盒去教学楼后面。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一边做题一边吃饭。   真的是阴魂不散,钟栀刚坐下来就发现树后面还靠着一个人。是周沢。   周沢估计是睡神投胎吧?或者上辈子其实是瞌睡虫?怎么上课的时候睡觉,下课了还在睡。钟栀无语地将书捡起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   本来想喊他,结果凑近了发现他脸色不对。   周沢是很白的,白皙得穿破麻袋都仿佛聚了高光。但现在的脸色惨白,额头的冷汗把他的鬓角都给染湿了。钟栀连忙去推他。   推了他好几下,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见是钟栀,又闭上了眼睛:“干什么?”   “你怎么了?”钟栀又抓着他肩膀摇晃,“醒醒,醒醒。”   “你干什么啊!”因为没力气,他说话都像撒娇。   钟栀拽着他的胳膊,企图把他拉起来。   他却一把抓住钟栀的手,将人拉进了怀里。然后脑袋很不客气地就搭在了钟栀的肩膀上,呼出去的气息喷在钟栀的耳后。他哑哑的嘟囔:“你别动我,我难受。”   钟栀脸一瞬间爆红了,心脏像是炸开,咚咚咚咚的响彻天际。许久,她才干巴巴地开口:“你……是肚子疼吗?还是胃疼?”   “嗯……”有气无力,懒懒散散。   钟栀觉得自己快热死了,脑子里发热,烧得她神志不清:“是不是早上又没吃饭?我有粥,你要喝吗?”   最后,周沢端着她的饭盒,靠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的午饭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又满血复活。   他一边拿钟栀的手帕擦嘴一边还不满的点评:“有点淡,下次带点小菜。”   饿着肚子刷题的钟栀:“…………”   叫你色迷心窍! 第10章 第十只流浪猫 给我你没咬的那一半……   下午太阳更烈了,光亮得人睁不开眼。   塑胶跑道被阳光炙烤得滚烫,地面升腾起一股热浪。一阵风吹过,扑到人身上带来灼热的温度。十月份的秋老虎热得钟栀都把外套给脱下来搭在一旁的椅子扶手上。   她从转校来的那天开始,就一丝不苟地穿着校服外套。再热的天气,也只是将衣袖卷到小臂。高三一班的同学还是第一次看到钟栀脱掉外套。白得像面粉捏出来,纤细又饱满的身材,与她略带乡土气息的发型特别违和。   纤细的是她的身形,背薄颈长,四肢纤细。饱满的是她的女性特征,非常突出。惹得后排躲太阳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操场上运动员还在奋勇争先,下一场是四百米接力。   激昂的音乐,学生们激动的呐喊和嬉闹,不远处阵阵的欢呼。钟栀背脊笔直,安静地坐在第一排。不管后排座位来来去去多少人,她全程没有回过头。手里一支黑色的中性笔时不时转动,沉静得像这个燥热午后的一口冷井。   苏清嘉抱着一本书在最后排看,第三次抬头,钟栀还是保持着姿势奋笔疾书。   钟栀不知道男生投过来的目光,正在专心致志地写物理卷子。   这套卷子是一个去年被清大录取的学姐托人转赠给她的。考点密集,题型典型,对高考非常有帮助。这大概是钟栀接受到的最好的捐赠。拿到当天她就怒做两套,这是她写的第五张卷子。   写到倒数第三道大题,钟栀正在用第二种方法演算。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   男生很清秀,单眼皮,白皮肤。瘦高的个子,鼻梁上架着一架眼镜。   苏清嘉不知何时走过来,正站在她旁边勾腰凑得很近,一脸恍然大悟:“这题还可以这么算?天啊,步骤简洁好多,好清晰明了啊。”   钟栀被他吓一跳。   脑子飞速搜寻一遍,超强的记忆力认出这个男生是班里的文艺委员。   苏清嘉瞥见她吓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才笑眯眯地介绍自己:“没打过招呼,你估计不认得我。我是苏清嘉,文艺委员。”   钟栀身体稍微拉远一点,点了点头:“我知道。”   “啊,你认得我?”苏清嘉有些吃惊,“我坐第四组里面,没想到你竟然认识我。”   钟栀笑了笑,没说第一天她就把全班人都认全了。   “你在做物理卷子啊,这是什么卷子?”苏清嘉好像很有聊天的欲望。钟栀稍微有点冷淡的态度没打消他的谈兴,他又问,“这个卷子你自己买的吗?”   “不是。”钟栀其实不太习惯别人自来熟,但也不想表现得太不合群,“是一位学姐送给我的。”   “怪不得。我就说物理类的试卷我都买过了,怎么还有我没有的卷子。”苏清嘉一笑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很无害,“题型很难哦。刚才你在写我就在旁边偷看,感觉部分题目的难度已经达到竞赛的水准了。高考应该不会考这么难吧?不过你解题速度好快啊。”   钟栀笑笑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写得快,不一定全对。”   “你别谦虚,我搞物理竞赛的。你这准确度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班里人都在说钟栀成绩不好,苏清嘉都要惊了,“感觉你这水平,都能参加十二月的全国奥赛了。”   “全国奥赛?”钟栀敏锐地抓到了关键点。   “啊,你不知道?”   钟栀摇摇头。   “全国中学生奥林匹竞赛。不知道啊?”   钟栀还是摇摇头。   苏清嘉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看钟栀一脸懵的样子。他一想钟栀的家庭,立马又明白了。生活在闭塞的小山村,接触到的信息有限。   想想,他于是给钟栀科普了奥林匹克竞赛的知识。   见钟栀一副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震惊,他又笑起来:“除了省内的,全国的,还有国际上的。输赢都不耽误自主招生,赢了还会有很大额的奖金。不过学校参加奥赛的人不多,一个学校只有不到二十个人。一般是高一高二去搞。我们班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钟栀瞠目结舌,她每天做题,还不知道国家有搞这个。听说有大额的奖金,她的心脏就控制不住咚咚咚咚地跳:“这个比赛很难吗?”   “难啊,不难怎么能称之为竞赛?”   钟栀一想也是,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二十个人都是老师他们选的吗?”   “算是吧。也有自己家里给报名的。”苏清嘉参加过两次,都是杨老师给他安排的。他看着面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钟栀,忽然笑起来,“你也想参加吗?”   钟栀低下头继续写,摇摇头:“没,我只是问问。”   ------   下午的比赛结束得很早,四点钟就结束。   一班的成绩在高三十六个班里面,暂时稳居第一。同学们都很兴奋,一路叽叽喳喳兴奋不已。虽说开运动会白天不用上课,晚上却还是得上晚自习。钟栀才终于收拾了卷子,帮班干把操场的课桌搬回教室,拿着饭卡去食堂吃饭。   她才一走,男生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猥琐的笑起来。   朱浩臻腿架在桌子上,啪地扔下一对10:“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妈的那个土鳖天天穿得跟拾荒的一样,结果身材……嗯,那胸,你懂得,感觉比沈琳琳还大。”   说完,他还很没品地用手在身前做了个手势,立马引来一阵哄笑。   大家你懂我懂,懂的都懂。   “不仅大,还特别圆。”王向喜贼眉鼠眼的,一边说一边还抓自己胸口,“你们是没到前面看。我不是去前面拿水吗,绕到前面去看了。妈的,松垮垮的破T恤都要挤爆,腰细的跟没有一样。你们说,这么好的身材偏偏长在一个丑逼身上?”   “老子俗,老子现在觉得土鳖也不丑了。怎么回事?是我瞎了吗兄弟们?”   “我也是,”王向喜想到下午绕过去看的画面,笑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唉,果然人都是越长大越妥协的。老子现在觉得,丑逼关个灯老子也能睡……”   王向喜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本字典砸中,疼得他一声惨叫。   厚厚的牛津字典正中他的脸。字典的角磕到鼻梁,直接把鼻血给砸出来。王向喜这暴脾气,狠狠一锤桌子就怒了:“草他妈,哪个崽种敢砸老子……”   他还没骂完,就看到趴在右斜方的周沢坐起来。清瘦的背影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他一双冷清清的眼睛:“嘴巴臭,就去刷牙。”   王向喜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眼睛瞪得老大,噎半天,却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一般人他还敢横,周沢他不敢。这家伙一般不打架,要打能把人往死里打。问题是他家里不一般,人被他打了都是白打。   朱浩臻有点尴尬,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周沢突然发的什么火。王向喜的鼻血还在流,一滴一滴的滴到衣服上,这惨样……   他于是转头立马去看周沢。虽然经常跟周沢玩儿,但朱浩臻王向喜几个跟周沢的关系其实不是那么真心。一是周沢这个人心思捉摸不定,若即若离的,感觉不亲近。二是平时一起玩的时候都是他们在捧着周沢,周沢对他们爱理不理的。   周沢突然发作一下,他竟然磕巴得打圆场的话都说不明白:“阿沢,哎,你发什么火?”   见他不说话,朱浩臻又说:“沢哥,不是说玩玩吗?”   周沢嗤笑一声,收起手机站起来。   后排有女生帮他把英语词典捡起来,送到他桌子上。词典翻开,上面赫然写着钟栀的名字。女生眼神闪躲了下,想说什么,周沢已经插兜离开了教室。   男生们一脸晦气。王向喜踹了一脚桌腿,几个男生也没心情聊天。   周沢抄着兜慢悠悠地走到小树林后面的操场。不出意外看到捧着个大饼在啃的钟栀。一边啃一边还目不转睛地翻着书。夕阳已经慢慢落下去,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走过去一屁股在钟栀的身边坐下来。   钟栀抬起头,周沢理直气壮地问:“我的那份儿呢?”   钟栀嘴角还沾着饼屑屑,一脸懵。   “没有吗?”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跟我的经济差距,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   忍了又忍,钟栀没忍住。   “咋地,我说的话不是人话,意思是我不是人咯?”周沢无辜。   钟栀:“。”   诡异的沉默。   钟栀连忙转移话题:“我只有一个饼,而且已经吃了。”   周沢像个液体猫,懒洋洋的把头赖在她肩膀上,“哎,要不要这么小气。你平时占我便宜我也没说你啊,一个饼而已,瞧把你抠的。你穷得连给我买个饼的钱都没有吗?你不是去打工了吗?”   钟栀:“……”我特么那么努力的打工难道就是为了给你买饼吗!   “钟栀,我胃疼。”   钟栀:“……”   “我不让你买了。”他委屈巴巴的,“你分一半给我吧,我要你没咬的那一半。” 第11章 第十一只流浪猫 周沢这一刻听到自己心……   白天运动会的热闹余韵悠长,晚自习了大家都还没静下心来。值班老师一再要求保持安静,却压不下这群兴奋的学生。   钟栀塞着耳朵做化学试卷,肚子饿得咕咕叫。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没克制住同情心把饼分了一半给周沢。半块酱香饼对钟栀来说完全不够,按她平时饭量,最少两个饼的。   她心里有点怨言,瞥向旁边。周沢不知道去哪儿了,晚自习没来。   前后桌的人显然也好奇,几次回头来看。不过跟钟栀不熟,没人问她。   杨思雨和王晓菲回头回最多,十分钟就看一下。要不是老师还在,她大概就要跟钟栀喊话了。钟栀低着头,没反应。   杨思雨犹豫了很久,写了张纸条扔过来。不过她显然传错人,纸条扔到钟栀桌上跟石沉大海似的。第 二节自习课上杨思雨坐不住。借着上厕所故意路过钟栀,在外面敲窗户。   钟栀正写题写得入神,以为是老师,抬头一看是杨思雨。她扭头看了眼讲台。老师正在打瞌睡,就用口型问杨思雨什么事。   杨思雨带头孤立钟栀,这时候表情也有点忸怩:“周沢人呢?晚自习他没来吗?”   钟栀木着脸摇摇头。   “你们不是一起住的很近吗?一起上下学。”杨思雨有点急。不敢太大声,怕老师发现就趴在窗台上,只露出一个脑袋,“他不来不跟你说吗?”   “我不知道。”钟栀还是这句话。   杨思雨的耐心告罄。恼羞成怒地翻了钟栀一眼:“不说就不说,了不起啊?嘁!”   钟栀目送她背影走远,低下头。她其实也有点担心。周沢虽然上课睡觉,但其实没缺过课。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十五分钟下晚自习。算了,也快到点了。   三套卷子做完,钟栀的胃里开始冒酸水。饿了。半个饼果然不顶饿,下课铃终于响了。明天还是运动会,大部分同学打完铃了没走,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钟栀速度地收拾好书包就走。   回到家,发现周沢的窗户是亮的。她心就放下来。人在家,她于是放心地先去找吃的。真的太饿了。三套试卷已经完全消耗了她的能量,口水的分泌和胃酸混合,钟栀觉得她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钟栀拿了四块膜和一些绞肉,开火,快速炒了个肉酱。   然后把冷掉的膜拿热油煎熟,切开,再把肉酱加进去。钟栀动手很快,一口气做了四个肉夹馍。喷香的味道散开,她一边吃一边拿到客厅。客厅灯也亮着,周沢不在。他的单肩书包和外套扔在沙发上,球鞋也散落在鞋柜角落。   钟栀烫得她不得不狼吞虎咽。三两口吃掉一个,端着剩下的又往楼上去。   二楼的客厅和阳台都没人,钟栀心里奇怪。周沢不饿吗?晚上就吃半个饼……   趿着拖鞋,走到周沢的房门前。   这栋三层小洋楼至少三百平。房间也很多。大部分都关着,其中一两间房门还上了锁。钟栀哪怕心里好奇,却很会克制自己的窥探欲和好奇心。除了自己的房间和楼下的书房厨房,她甚至连周沢的房间都没进去过。   站在周沢房门前,犹豫要不要直接开门。周沢最近对她很友好,但钟栀总觉得她跟周沢的关系没那么亲。他的周身总是笼着一团雾,若即若远,她看不透他。   犹豫了三秒,她敲了敲周沢的门。   “肉夹馍你吃吗?”   里面没动静。   “我做了三个。”钟栀小声说,“放到茶几上,你饿得话自己出来拿。”   原以为里面不会回应,钟栀正准备走。身后的门忽然啪嗒一声开了。周沢湿着头发伸出头。门半掩着,身体还在房间里,脑袋在外面。因为热水的熏染,他脸颊泛着粉红。水珠顺着头发滴落,他低头看钟栀的样子有些迷离。   四目相对,钟栀再次举起盘子:“肉夹馍,吃吗?”   周沢在洗澡,身上还残留了水汽。他停顿了三秒钟才缓缓点头:“嗯。”   钟栀愣了下。周沢好像兴致不高,没像平常那样故意说话逗她。   他赤着脚从门里出来,顺手把门带上,没有让钟栀欣赏他房间的意思。白皙的脚踩在灰蓝的地毯上,很晃眼。他越过她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抬眼看向钟栀。   钟栀把肉夹馍拿过去。   周沢靠在单人沙发里,随手拿了一个安静地吃,也不说话。   钟栀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冷淡,轻松的心情也沉下去。但周沢的情绪一向反复无常,这样其实也正常。杂七杂八乱想,钟栀没忍住问:“周沢,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沢抬头看了她一眼。   “肚子疼吗?”   周沢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他舔了下嘴唇,红得很显眼的嘴唇吸引了钟栀的注意力:“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身上散发出病弱美了吗?”   钟栀:“……”行了,知道他没什么大事了。   梗了许久,钟栀又问:“为什么没去上晚自习?”   周沢歪在沙发扶手上,态度很冷淡:“不想去就不去咯。”   钟栀沉默了。她好像,没立场问周沢什么。   许久,钟栀试探地伸手去摸他额头。   周沢也没有避开,嘴里慢吞吞地嚼着饼,任由她的手贴到了他的皮肤上。触手滚烫,烫的能煎鸡蛋了。钟栀眉头一皱,立马伸手仔细感受了一下。   确实很烫,不仅额头很烫,仔细听,他呼吸声也很沉。   突然之间就发烧了,还烧成这样。   钟栀抓住他的胳膊,企图把人拉起来:“你生病了,我们得去医院。”   “没事。”周沢把她的手拿下来,将吃了一半的饼放到盘子里。站起来,“我房间有退烧药,吃几粒睡一觉就行了。你回去看书吧。”   说完,不等钟栀反应,他已经进房间关上门。   钟栀看着他紧闭的房门,不放心他这个样子追上敲门:“需要热水吗?我下去烧。”   “不用。”回答很简短,“我睡了。”   钟栀在他门外站了一会儿,周沢没有开门的意思。她抠了抠手指头,下午还好好的,突然又变得冷淡。周沢的心变得太快了,真的猜不透。   这一晚,钟栀多少有点分心。英语背了几篇总记不住,题目也写的乱七八糟。她几次出来敲周沢的房门,都没有得到应答。以为他是睡着了才洗澡睡下。   睡到半夜的时候,钟栀还在做梦,梦中回到那个被赶出家门的雨夜。她耳边全是妈妈挨打的惨叫和她让自己必须读出个人样的教导。钟栀在一个棍子砸下来的瞬间,被滚烫的呼吸声给吓醒。   她啪嗒一声开了床头灯,赫然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应该早就睡着的周沢正满脸驼红浑身湿透地坐在她的床上。大汗淋漓,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他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差,脸惨白,嘴唇却红得像血。滚烫的手还握着钟栀的胳膊。   钟栀差点没条件反射给他一榔头,但理智在三秒钟回笼:“……周沢?”   “嗯。”   周沢的声音特别的哑,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不舒服吗?”   “钟栀。”   因为身体不舒服,他的声音特别小。像呢喃一般,似委屈又似撒娇,“我好难受。我肚子疼。”   钟栀的神志彻底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反应也可以这么快,堪称有条不紊。她迅速下床套上外套。架起床上的少年将人半托半拽地扯起来。让他的身体靠着自己,架着人飞快下楼。   钟栀没有手机,就让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她自己火速去车棚取车。然后想想又冲上楼,将妈妈塞给她的三百块揣上。   自行车停到周沢的面前,她一头的头发已经乱的像个疯子。屋内的光照着她的脸,全是热汗。周沢乖乖地听她话站起来,任由她把自己塞到自行车后座上。   “坐得稳吗?”钟栀怕他脱力坐不住,从包里拿出一根绳子,“不行你就抱着我。”   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脸红心跳。钟栀不等他回答就用绳子把周沢绑在自己的腰上。抓着他两只手环过腰,让他抱着自己,然后用尽全力地蹬起来。   夜晚的风吹得钟栀头发乱舞,散乱得更像个疯子。   周沢懵懵地贴在她的背上,眼睛怔忪地看着前面的少女。少女消薄的背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夜晚的凉风吹散燥热。周沢闻到钟栀身上洗衣粉混合汗水的味道,一直漂浮在半空找不到落脚点的心脏忽然砰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霓虹,车灯,汽车的鸣笛,风,少女额角的汗,以及慌乱嘈杂的人声。   周沢骤然从黑暗中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亮得刺眼的灯照着眼睛,旁边是一滴一滴下落的点滴,还有哗啦一声翻动书页的声音。   周沢迟钝地转过头,少女顶着一头乱发,神情专注地在看书。   “钟栀。”他声音哑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可少女第一时间听见了。放下书,快步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用她特有的老成语调:“烧退了,想喝水吗?”   周沢愣愣地看着她。   钟栀皱着眉:“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   “你睡吧,我会守着你。”   周沢这一刻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的跳动了。 第12章 第十二只流浪猫 我不坐车,你骑车载我……   清晨,东边的天才刚泛鱼肚白,周沢睁开了眼睛。   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还在医院。泛黄的灯光有种天然的冷漠,空气凝滞。周沢眼睑微动,脸颊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他飞速地扫视一圈,病房里没有一个人。手臂上插着针,点滴还在挂,有条不紊。像无数次生病醒来一样。   他轻嗤一声,刚准备拔针头坐起来,手被人按住了。   “还没吊完啊你干什么?”少女吴侬的嗓音突兀地打破了凝滞的安静,钟栀睡意朦胧地抬起头,“不要乱动,会回血的。”   胸口的郁气猝不及防地散开,周沢的表情有点呆。   似乎是没想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他低下头,发现是钟栀。讷讷的问:“你怎么还没走?”   “啊?你不是病了吗?”因为周沢的突然晕倒,钟栀差点没吓破了胆。人一清醒,说的话都让人特别的醒神。不得不说,有够白眼狼。   要不是吃他家的住他家的,钟栀估计绷不住掉头就走。鬼知道她昨晚是怎么一个人扛着周沢找医生找护士,看病住院的。跟着医生护士来回跑,一晚上只睡三个小时。凌晨四五点刚合眼,结果当事人就这态度。钟栀试探地问:“那我走?”   周沢瞥见她眼下的青影,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他低下头,纤长的眼睫扇了扇。顿了顿,他才说:“你敢。”   钟栀:“……”   周沢没事找事的说:“钟栀,我口渴了。”   钟栀走过去,准备扶他坐起来。周沢虽然不胖,但身高很高。扶着沉得很,钟栀知道他没吃饭又烧一晚上,肯定没力气。就半抱着他,周沢估计是真没力气,乖乖地任由钟栀抱着。眼睑低垂,也不说话,连身上的冷漠都弱气了不少。   “坐着等我一会儿。”   周沢乖乖的点头。   乌黑的头发随着他点动。昨晚洗过澡,他头发看起来很干净。柔顺地挡住额头。脸上的神情怎么看都有些呆滞,眼睛跟着钟栀的身影打转。   昨晚太匆忙,钟栀仓促之下拿了书包就跑。书包里除了书,就只剩下她的杯子。她听人说过周沢有洁癖,跟人接吻的时候都不喜欢女生抱他。她的杯子,周沢会用吗?   回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钟栀抿了抿嘴,最后向护士要了一次性纸杯。   水端过来,她又去大厅取报告。检查报告上写的是急性肠胃炎。钟栀问过医生,不严重,说是等下再吊两瓶水就可以出院。   知道没事,钟栀总算是放了心。又去医院门口买了粥,急性肠胃炎只能吃清淡的。她买的清粥,而且没给加咸菜:“你先在这挂点滴,我去学校请个假。然后再回来帮你办出院。”   周沢一手捧着碗一手抓着勺,嘴唇白得没有颜色,不满地问:“多久回来?”   “大概一个小时吧。”   钟栀正在收拾书包,忽然身后没声音了,回头看了一眼。瞥见周沢眉头不高兴地皱着,“这就是你田螺姑娘的觉悟?”   “……”不跟他一般见识,钟栀:“40分钟?”   周沢垂眸不看她,舀了一勺粥塞嘴里:“你不回来也没事,我自己可以。”   钟栀:“……”   “那我不回来……”   话没说完,周沢抬起头,飞快地掀过来一眼。眼里都是威胁。   “我会很快回来的。”   钟栀眼里闪过一丝笑,莫名心里有点甜,“水给你放在这,记得多喝水。”   ……   因为不上课,运动会是八点开始。   钟栀赶到学校的时候,班干们正在往操场搬椅子。钟栀直接去到杨丽云的办公室。   杨丽云听说周沢进医院了,关心地多问几句。听说已经好多了,她很干脆地批了假:“下午周沢的身体要是好了就让他过来一下。运动会三点半结束,四点要拍集体照。实在不行,他不来也没事。”   钟栀点点头,然后又去找汪宇把请假的事说了。   上午的通讯员就让苏清嘉来替。   汪宇正在指挥同学摆桌子,也没细问她请假原因。他跟钟栀不熟,老师都让请假了,他不可能拦着:“那行。我跟苏清嘉说一声。”   学校离医院不远,坐公交十几分钟。钟栀回来的时候医院的人多起来。门诊那边排起了长龙。她从前门进来,绕到住院部,等赶到五楼病房已经满身大汗。   钟栀听到病房里有人在说话。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安女士。   安女士非常的漂亮。算是钟栀见过的人里面,除了周沢以外,最漂亮的人。修长的身形,得体的西装,一双凤眸锋芒毕露。仔细想想,又理所当然。安女士再忙,毕竟是周沢的妈妈。周沢生病,安女士赶过来完全合情合理。   钟栀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被出来抽烟的安女士发现了。   “钟栀是吗?”安女士本的嗓音低沉,冷冷清清,“我是安明镜,有时间聊聊吗?”   钟栀看了一眼门里。   她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周沢打招呼。   “阿沢睡了。”安女士像是看穿了钟栀未说的话,“有些事要跟你聊一下。”   这是她的资助人,钟栀当然不会拒绝:“好。”   安女士梳着一丝不苟的短发。一手夹着女士香烟,邀请钟栀去楼梯口的扶椅坐下。   “第一次见到你,昨晚阿沢的事,谢谢你了。”安女士的声音不从电话里听压迫力更强。她好像没睡好,眉宇之中夹着淡淡的疲惫,虽然没什么表情。   钟栀摇摇头,站在一边有些拘谨。   安明镜好像习惯了别人这样的态度。她将烟按灭在垃圾桶上,抬头又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阿沢的身体数据显示,这个月他深度睡眠的时间比上个月长很多。”   钟栀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你是在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说?”安女士真的很强势,锐利的气场压迫得人说不出话,“他身上有我公司团队研发的移动监测仪器。我很忙,没办法时刻陪着他,端口会定期上传的检测数据。”   “啊……”话题突然玄幻,钟栀懵了。   “忘了介绍,”安女士笑笑,“我是个商人,手下的集团致力于AI智能方面的开发。国外国内两边飞,平时很忙。周沢的爸爸是个搞艺术的,常年在国外,很少回来。祖父祖母虽然人在国内,但至今还没退下来,不方便走动。家里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对他的关心少,周沢平时很孤单。”   钟栀张了张嘴,大约明白安明镜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跟阿沢成为朋友。”安女士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真心实意的朋友。当然,朋友以外的感情,没有必要。什么年纪做什么事,何况你们并不合适。”   钟栀如至冰窖。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对上安女士看破一切的眼神,忽然抬不起头:“我知道的。”   “嗯。”安女士看了眼她攥得发白的手,语气缓和很多,“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高三只有一年,眨眼就过去,你对未来的学校和专业有想法吗?”   钟栀摇了摇头。她其实没有特定的目标,努力读书,只是想考上大学。   “以你的资质,清北是没问题的。”安女士很肯定地下定论,“外语方面需要努努力。外语抓上来,将来专业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权。钟栀,你有想过心理学专业吗?”   心理学?钟栀才从人生的小水槽跳出来,还没有见识过外面更大的世界。安女士的提议是这么的陌生,她心里鼓噪着一种似愤怒又似激动的心情,她摇摇头:“不是很了解。”   “有机会可以了解了解。”安女士提了一下就不说了。   然后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和一张折起来的纸条,递到了钟栀的面前。   钟栀接过来,打开,纸上是一串数字。   “是我的疏忽,忘了给你准备手机。”安女士说,“这个是我公司研发的特质手机。里面存了我和秘书的电话。将来周沢再出现紧急情况,及时联系我。纸上的电话你留着,如果联系不到我跟秘书,可以联络这个号码。”   说完,安女士合上手提包,站起来就走了。   钟栀浑浑噩噩地回到病房,睡着的周沢立即就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周沢眉头皱起来:“不是说40分钟就回来吗?一个小时都过去了。”   钟栀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酸,看着他,想想又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拿出水杯拧开,慢慢地喝了三口水才把那股酸意压下去。她没有看他,说:“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了。老师说,下午四点要拍集体合照。你身体要是没事,我们下午还得去学校一趟。”   “拍什么合照?”周沢注意到她情绪低落,以为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我讨厌拍照。”   “哦,”钟栀干巴巴的,“杨老师说,你也可以不去。”   周沢怪异瞥了她一眼。   钟栀低着头,盯着地板上一条地缝发着呆。脑子里的想法有很多,关于未来的,关于学校的,关于专业的,还有,关于周沢的。   安女士说他们并不合适,是觉得她配不上周沢吗?   “钟栀。”   周沢突然的声音吓得钟栀一惊,抬起头:“嗯?”   “水没了。”   钟栀看过去,点滴已经吊光了。腾一下站起来,连忙去找护士。   护士来的很快,拔掉针管。看了眼病例,告诉他们可以出院了。钟栀于是赶紧帮周沢收拾。其实他也没有多少东西,昨晚上来的,现在就走。除了一套衣服,他甚至连拖鞋都没穿。   钟栀把他的脏衣服叠起来塞进自己的书包,扶着他出门。去缴费的地方,被告知费用已经缴清。钟栀把攥在手里的三百块又塞回书包。闷闷地牵着他出去,都忘了他的洁癖。   周沢瞥了眼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破天荒地没有甩开。   一直到钟栀牵着他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周沢才站住了不走。钟栀回头看他。   “我不坐公交。”周沢娇气的要求,“你骑车载我。”   钟栀:“……”   “还有,不要在心里偷偷骂我。”   钟栀:“。” 第13章 第十三只流浪猫 才过去一个月而已,等……   送完周沢,还得回学校。昨晚没睡好,钟栀今天的状态很差。   她坐在树下,满脑子安女士说过的话和她当时的表情。好学生应该专注学业,不应该在关键的时候胡思乱想。钟栀非常清楚,但心却像被丝丝缕缕的缠住,透不过气。   “周沢今天也没来啊,”杨思雨又来休息区躲太阳。她双手捧脸趴在桌子上,满脸少女爱恋又酸又涩的惆怅,“他不来,运动会都没意思了。”   “班长说他请假了。”王晓菲跟她形影不离,两人的话题永远围绕周沢,“是钟栀给他请的假。”   “啊,又是她。这女的怎么回事?总不能周沢真看上她了吧?”杨思雨快烦死钟栀了,明明不起眼,却总能跟周沢扯上关系,“昨天周沢也是为了她发火。你说,到底他们有什么关系?钟栀才转到咱们班不到两个月,怎么就这么亲密?难道她其实是周沢的表妹?”   钟栀心突突地一跳。   “说不定哎。谁家没个乡下穷亲戚,还真说不定就是。”   因为杨思雨喜欢周沢,王晓菲总是顺着她的话题说,“你看到他昨天砸王向喜那表情了吗?好吓人。朱浩臻他们说,周沢小时候在军区大院长大,打架很厉害的。要不是他插了一嘴,周沢动起手能把王向喜打进医院。”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杨思雨知道周沢是超级富N代,别的不知道,“他家有那方面的关系?”   “不知道,朱浩臻说的。”   钟栀的耳朵静静地竖起来,周沢昨天发火了?为了她?什么时候?   “如果他俩真是亲戚,”杨思雨毕竟是个少女,提到性别方面的话题还很羞涩,“朱浩臻王向喜他们那么说钟栀,周沢发火也正常。”   王晓菲点点头:“不过钟栀的胸很大吗?我怎么不记得。”   “她很瘦,”杨思雨没仔细看过钟栀,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天天穿大校服,都遮起来了。”   钟栀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因为热,外套脱了,只穿着T恤。T恤是初中买的,现在穿有点小,紧巴巴贴在身上。她低头看一眼自己,脸顿时涨红。   “王向喜今天肿成了蒜头鼻,你看见了没有?妈哟,比之前还丑……”   “周沢砸那一下挺重,牙没掉都算幸运。”   两个女生还聊着,钟栀听到胸腔里心脏咚咚,咚咚跳动的声音。刚才的发闷的情绪被冲淡了,心里那点被浇灭的热又滋一下冒了火星。   浑噩的脑袋清醒了些,钟栀重新看题,汪宇拿着纸笔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苏清嘉人呢?1500米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的通讯稿怎么还没送过去?”   休息区坐了好多人,下午太阳太晒了。汪宇一嗓子喊的,把好多人的瞌睡都吓醒了。   “好像去厕所了。”   跟苏清嘉关系好的男生喊话,“班长你自己写啊。”   汪宇就是写不出来才让别人写的。要写得出来,他跑这一身汗?吃饱了撑的?   “钟栀呢?我记得她下午来。”钟栀写的也挺好的,比苏清嘉更有感觉。   钟栀在树旁边坐着,身影被桌椅挡住。休息区的同学面面相觑,没人知道钟栀在哪儿。钟栀把外套穿上,热一脑门汗。她举手从地上站起来,“我在这,给我吧。”   写好递给他,汪宇看她大热天还穿厚外套,忍不住说一句:“大热天你穿这么多,不怕中暑啊?”   钟栀脸腾一下红透。在四周看好戏的眼神中,她木着脸:“还好,心静自然凉。”   -----   最后一项1500结束,运动会圆满谢幕。   激昂的国歌在操场回荡,到处是三五成群的学生。周沢竟然下午真的来学校。人还没到,声先到。高一高二的女生格外夸张,老远就听到她们在激动的谈论:“我刚才在自行车棚看到他,正在跟高二四班的张慧茹说话。我的老天鹅,真的长得超帅啊啊啊啊啊……”   “你们说他这种脸,在娱乐圈是不是直接C位出道了?不用唱不用跳,光这脸,我踏马都愿意给他砸出圈。”   “渣男也没关系,我愿意尝尝爱情的哭。可惜,那种帅哥不属于我。”   “等等,你看那是不是周沢?”   “哪个哪个?”   “粉T的那个,他走过来了,他走过来了!妈哟,是周沢吧?”   “啊啊啊啊,是他啊……”   钟栀才打一个盹,梦里听到周沢的名字,她一个激灵清醒了。   睁开眼,周沢笑眯眯地蹲在她面前。操场的音乐还在响,太阳已经西斜。光罩在他身上,淡粉的T恤映衬得他皮肤白得发光。周沢洗过澡,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他手里抓着一个狗尾巴草,应该是随手从旁边花坛里拽的,正在搔她的眼睫毛。   “睡醒了就看到我这个大帅哥,是不是很幸福?”见钟栀醒了,他把那根狗尾巴草的草根一折,绕成圈套在手指上。   一醒来就无语凝噎的钟栀:“……”   “虽然我允许你多看几眼。但是现在不行,杨老师刚才在问你,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钟栀热出一身汗,厚厚的外套裹得密不透风。额头的刘海都湿透了,黏在脸颊上。她点点头,站起来。刚动一下,右边靠树的身体像无数根针在扎,麻了。   周沢啧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无奈伸手扶她一把。   钟栀已经麻木了。估计学校女生对他追捧得太过,给了他膨胀的优越感。以至于他看她做什么,都带了目的性。都懒得解释了。   “今天36度,你不热吗?”大家都穿短袖,就钟栀穿两件套。   钟栀抹了一把脸,把黏在额头的刘海捋到耳后。想也没想就将拉链一拉到底。衣服刚脱到一半,想起什么,僵住了。   周沢眨了眨眼睛,目光从她的脸移到下面,然后眼神飞快一闪。头迅速偏到一边去。钟栀里面的衬衫比较薄,汗湿了很透,什么都挡不住。他伸手过来,把钟栀脱到胳膊的校服拉回去,乌黑的头发中藏起一双热红的耳朵。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钟栀,傍晚很快就要凉了,你还是穿着吧。”   钟栀脸涨得通红,脑袋低垂地锤死呐喊:“你闭嘴。”   “干嘛?自己做了还不准人说?”   周沢眼睛亮晶晶,背影挡着操场方向的目光,懒洋洋的扯了一把灌木丛的树叶丢向钟栀:“啊呀,田螺姑娘好霸道啊。”   钟栀决定中止这个话题,脚步飞快地往前走。   两人结伴去杨丽云的办公室。杨丽云在填资料,看到两人进来就让他们随便找位置坐。钟栀有点不好意思,周沢却很自在地在杨丽云对面的沙发坐下来。见钟栀还站着,伸手拽了她一下。   钟栀一屁股坐下去,惊慌地看杨丽云。周沢自己倒是不慌,还勾着嘴角冲她笑。   杨丽云还在写东西,没发现两人的小动作,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才停笔。她先是关心了一下周沢的身体情况,急性肠胃炎虽然不是大病,但得了也要好好的照顾。见周沢脸色恢复得不错,精神也不错,才转头将她手里填的资料拿出来。放到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是一份奥赛报名表,省级物理奥林匹克竞赛报名表。   “钟栀,”入学那天是杨丽云给钟栀监的考,班里同学不知道钟栀的实力,她却很清楚。虽然仅凭入学成绩就给钟栀报名资格有点草率,但杨丽云还是存了私心。真得奖了,好大一笔奖金,够这孩子大学入学费了,“你把这份报名表填一下。”   钟栀有点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这个名额杨老师就这样给她了。   “就是一个考试,题目比平时试卷要难一点。平时多做点针对性的训练题,开拓开拓思维,对你来说没问题的。”杨丽云说,“班里还有一个同学跟你一起考。苏清嘉你认识吗?文艺委员。”   钟栀当然认识,昨天苏清嘉才跟她科普了奥赛。没想到杨老师真的把这个名额给她了,钟栀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觉得我能考?”   “能考。”杨丽云很有信心,“一会儿你去找找苏清嘉,他那儿有训练题。你先做做看。”   钟栀有点激动,又有点没底。如坐针毡的样子看得杨丽云都有些好笑。   “行了,拿回去看看再填。”   钟栀的脸有点红,主要是心情澎湃。从杨丽云的办公室出来额头都是汗,紧张的。   周沢嘲笑她没出息,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紧张吗?钟栀懒得解释,就抿嘴不说话。周沢啧了一声,忽然身后勾住了钟栀的肩膀往旁边一带。   他这一下,差点没把钟栀的灵魂给吓出窍。回过神,脸烫得能煮鸡蛋:“你干什么!”   “看路。”   周沢勾了一下就松手,指着正前方的墙无语,“撞墙了都。”   钟栀抬头,面前一堵石灰白墙。她的气散了,还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想奥赛的事想入神,没注意到走偏了路。嘴巴动了动,想说声谢谢。周沢已经摆摆手,自己先去了操场。   三点半到了,操场上正在列队。汪宇和学委吴丹拿着名册在一个一个点名。一会儿要按班级列方阵绕场一周,还得拍集体合照。钟栀不敢耽误,小跑着过去。她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站正中间。汪宇先点了一遍名,吴丹又来点一遍。   确定人到齐了,音乐也响起来。汪宇拿了个牌子跑到最后面,请周沢当班级牌面站第一排举牌。   周沢站在队尾,鹤立鸡群得都让四周的男生恨不得离他一米远。   人不怕丑,就怕对比。   “我举牌子?”周沢对班级活动一向不热衷,不,应该说,对所有的事都不感兴趣。瞥到人群中钟栀也偷偷看过来,他笑了一声,“行吧,给我。”   朱浩臻注意到他的眼神,忽然凑过来,“阿沢,你不会认真了吧?”   “什么?”   “土鳖,三个月。”   周沢盯着向他,冷冷清清。很久,才说:“才过去一个月而已,等着。”   这一次的绕场,高三一班出尽风头。   以至于拍照的时候,别班的同学也想过来合照。不过生活照没事,班级合照就没办法了。钟栀被吴丹指挥着站到第二排最右边,人群中,女生都不占位。等着男生排好再选位置。然而等到吴丹汪宇把位置都排好,周沢还是在旁边看着不入队。   直到汪宇喊不准动了,他才懒洋洋地往钟栀的身边一杵。   照片当天晚自习就洗出来,可以说很效率。汪宇拿到班级来发,一人一张。钟栀拿到照片,一眼就看到周沢。他站在她身边,脸微微侧向左。目光下垂,好像在看……周沢动了动,脸朝向钟栀这边睁开眼。钟栀心里一跳,把照片夹到了试卷里。   等坐到书桌前,钟栀又将照片拿出来。她盯着里面的粉衣少年看了很久,鬼使神差的,找了把剪刀把画面中的自己和周沢剪下来,放到了钱包的夹层里。   屋外,周沢口渴出来倒水,瞥到客厅茶几上的报名表。   报名表用正楷字填的整整齐齐,每一个字都写得郑重其事。用铅笔盒压着边角。留着长发满脸肉的小少女一本正经地盯着正前方,周沢瞥到生日这一栏。20x1年11月05日。   竟然比他小,周沢喝了一口水,转身上楼。 第14章 第十四只流浪猫 周沢的眼睛一瞬间眯起……   晚上十一点半,钟栀就准备睡了。   白天的事情扰乱了她的心境,书背不进去,试卷也写不下去。不如睡觉。劳逸结合其实比一味苦读更效率。不过天天凌晨一点钟睡,突然十一点半有点睡不着。钟栀脑子里的画面一幕接一幕,从杨老师,到安女士,最后定格在周沢拿着狗尾巴草蹲在她面前。   周沢,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念头一冒出来,钟栀就火速掐灭。   周沢会喜欢很多人却不可能喜欢她。他的历任女朋友都很漂亮,从来没有不起眼的野花这一个选项。钟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残酷地命令自己放弃幻想。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杂乱的思绪缠绕着她,闷得透不过气。钟栀拿起手机,安女士给她的特制手机。外壳特意做成少女粉,可以说很用心。她没打开过,出于一种莫名的自尊心,她拿到以后就仍在了床头。   里面软件很齐全。聊天工具和学习软件都有安装。钟栀以前没摸过智能手机,但这个本来就不难,上手玩两下就会了。   钟栀申请了微信号,想到周沢手机冒的企鹅标志,又注册了企鹅号。   崭新的账号里除了企业团队,空无一人。钟栀盯着看了一会儿,按灭屏幕。手机往枕头下面一塞,闭上眼睡觉。大约三分钟,她又开了台灯坐起来。   从书包翻出一个本子,写下微信账号和企鹅号。撕拉一声撕得一点不心疼,她开门出来。   既然住在一起,加个联络方式很正常不是吗?心里安慰自己,钟栀却忍不住忐忑。如果周沢拒绝了,她该怎么办。   客厅和走道的灯是亮着的。她顺着走道的灯,来到一个白天锁着的房间。灯亮起来,钟栀才知道这是个画室。门是虚掩着的,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四周的黑暗让房间变得静谧,钟栀莫名屏住了呼吸,周沢正在作画。   从钟栀的角度看不清他在画什么,但他脸上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专注与认真。   钟栀捏着纸条的手用力,最终没进去打扰。总觉得周沢这个情况不喜欢别人打扰。跳得飞快的心渐渐平稳,钟栀将纸条塞回口袋,蹑手蹑脚地又折回房间。   轻微的脚步声走远,周沢眼睫缓缓地眨动了一下。如果钟栀胆子大一点,探个头就能看到,他的画布上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女轮廓。还没有脸,只有一双形似桃花的眼睛。周沢的画笔停在眼睛上很久,最终没画完,转身拿了张布盖起来。   从画室出来的时候碰巧遇到喝水的钟栀,钟栀一手拿着报名表一手拿杯子睁着眼睛看他。   周沢眼一挑:“在我家看到我这么惊讶?”   钟栀梗了一下,没忍住说:“大晚上见到穿白衣服的到处乱晃,谁都会害怕吧?”   周沢笑了:“别逗,你见我像我这么好看的鬼?”   “确实没见过。”钟栀扯了扯嘴角,“至少你这么自恋的鬼就没见过。”   周沢啧了一声。目光不自觉从她的脸下滑。   钟栀没有睡衣,睡觉穿的都是旧衣服。现在她身上套着一件无袖背心,就村里老头儿穿的那种。白的,洗很多遍。少得可怜的布料遮不住少女发育良好的身体,钟栀的脸一瞬间爆红。水都不喝了,啪一声放下杯子,转头钻回房间里。   周沢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脸颊和耳尖却红了个透:“哎,别在心里偷骂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个屁!没看到你那个眼神看我?钟栀心里疯狂吐槽。脸埋在被子里热得都要煮透了。她啪嗒关了台灯,心里发誓,这个星期就去打工,攒钱买一套像样的睡衣。   次日,钟栀面对周沢多少有点别扭,但周沢显然忘了这件事。仓促地喝了一碗粥,就跟钟栀掐点骑车出门了。   自从一起上下学,一起走成了两人的习惯。周沢哪怕很困也会赶在七点跟钟栀一起。然后再去学校补眠。到学校的时候,钟栀捏着昨晚塞口袋的纸条,瞥了他好几眼都没勇气给他。   快到教室,钟栀终于鼓起勇气喊住他。   周沢回过头,钟栀捏着纸条才拿出来:“周沢,这个……”   刚准备说话,沈琳琳跟几个女生从远处大声喊了周沢的名字。她看到周沢站住,脸气冲冲地小跑了过来。没看到周沢旁边还站着钟栀,开口就质问:“周沢!你跟高二四班的张慧茹接吻了是不是!”   钟栀到嘴边的话没了,木着脸准备把纸条收回来。周沢却忽然伸手抓了塞进裤子口袋。转头看向沈琳琳,冷冷淡淡的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她是你新女朋友?”沈琳琳脸气得通红,“你居然看上那个丑女?”   周沢的眉头皱起来,钟栀不想看两人吵架。小声地说了一句‘先走’,不知道周沢听见没有。她闷闷地走上二楼,回头看了眼。晨光中,少女愤怒的神情很生动,五官即使是拧着也很漂亮。旁边的少年更美,长身玉立,仿佛春光中一抹殊色。   钟栀加快脚步,飞快地回了教室。   周沢是踩着点进教室的。跟平时一样,早上的插曲没给他造成半点影响。趴下,塞耳机,睡觉。钟栀眼睛盯着试卷,手跟脑子正在验算。只要做题,她的心就立即静下来。第 一节早读课结束,钟栀去杨丽云的办公室交了报名表。   苏清嘉也在,看到钟栀很开心。故意夸张的说:“今年终于有个伴了。天知道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好孤单啊。”   杨老师被他逗笑,“怎么?你不是跟高一高二的都挺熟吗?”   “再熟那也是学弟学妹,多少要装一装的。”苏清嘉挠了挠头,他跟杨老师很熟,说话都很随意,“本班同学就不用了。”   钟栀也跟着笑了。   杨丽云把新的训练题发给两人,交代苏清嘉多带带钟栀:“你那儿历年的训练题复印一份给钟栀。课余时间抽空多交流交流。”   苏清嘉满口答应,跟钟栀从杨老师办公室出来,滔滔不绝地科普起来。   钟栀耐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两人一起从后门进来,难得周沢醒了。他瞥了一眼苏清嘉,慢吞吞地把位子让出来。等钟栀进去,苏清嘉站在过道上不走:“要不今天放学你等我下,我们去图书馆?”   知道他是要跟她讲题,钟栀点了头。   苏清嘉笑着说了句不见不散,拿着东西回座位。钟栀翻开刚拿到的训练题,忽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仿佛不经意压到她试卷上。钟栀吓一跳,差点卷子撕碎了。连忙抓起他那只手准备拿开,周沢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你放学要跟他一起?”   钟栀一愣,点点头:“要做奥赛的训练题。”   “哦。”周沢拖着尾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手却没收回来,就任由钟栀抓着。   钟栀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手,赶紧放开。这一上午,四节课,钟栀都专注地听课,没有偷看他一眼。周沢摸出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插兜起身出去了。   直到放学,钟栀都没有跟周沢再说一句话。放学铃一响,苏清嘉就背着书包跑过来等她,站在窗外,隔着窗户跟钟栀说话。苏清嘉虽然也是个阳光帅哥,跟周沢比却差远了。不过他性格好,笑容灿烂,跟他说哈,钟栀的心情都变得明媚了。   “我带了面包,可以先垫肚子。”苏清嘉话很多,但却不呱噪,“等做完,咱们去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我知道有家麻辣烫做得特别好吃。”   似乎知道钟栀经济拮据,他补了一句:“而且不贵。”   钟栀立即笑起来。   她转学来这,几乎就没笑过。这一笑,形似桃花的眼尾飞起来,仿佛星星揉碎在眼睛里。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照着她的脸,苏清嘉恍惚间竟然觉得钟栀长得很漂亮。他神情有些呆,直勾勾地盯着钟栀。旁边睡觉的周沢眼一瞬间眯起来。   他忽然伸手抓住钟栀的胳膊,打断这莫名其妙的氛围:“我不喜欢吃麻辣烫,吃别的。”   苏清嘉一愣,看向钟栀。钟栀也有点懵,扭头看向周沢。   顿了顿,苏清嘉问:“周沢也要去吗?”   钟栀其实也很魔幻:“大概?”   周沢理所当然:“家里没饭,你不会想饿死我吧?”   钟栀立即想起来,是了,这个大少爷除了她做饭的时候会跟着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宁愿喝水也不吃。确实不能让他饿肚子,钟栀扭头看向苏清嘉。   苏清嘉真的很想问‘你们住一起吗,为什么会一起吃饭’,但是到嘴边变成:“那周沢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吗?我们会去很久,至少七点半闭馆以前不会走。”   周沢外头看向钟栀,妥协地说:“七点半,不可以更长了。”   钟栀:“……” 第15章 第十五只流浪猫 就写,钟栀十七岁生日……   南五中不愧是百年老校,图书馆藏书量大的惊人。钟栀第一次来校内图书馆,苏清嘉看她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就忍不住笑:“你平时也可以来借书的,去办个借书证就行。”   “所有的种类我都能借?”钟栀以前的学校没有图书馆。   “能啊。”苏清嘉经常来图书馆,熟门熟路地带她找位置坐。苏清嘉特意绕到钟栀另一边,不跟对照组周沢站一块儿,“不过F类编号的书不外借,只能在馆内看。”   钟栀点点头,“借书证在哪儿办?”   “就在外面大厅,一楼的管理室。”苏清嘉带了很多训练试卷。他虽然嘴上说很孤单,一个人孤军奋战。其实每一次备考都很认真。卷子多,正好拿给钟栀看,“这是基础训练题,你先做着。升级版的后面再给你,我先跟你讲一下规则。”   苏清嘉是个很好的引路人,奥赛的规则他讲很细。钟栀认真听着,周沢就坐在她身边玩手机。他腿曲折,那么宽的位置都不够放。苏清嘉说话的间隙瞥见了一双大长腿,心一下就酸了。   人比人,气死人。   讲题时间过很快,一眨眼就天黑了。苏清嘉带了好几块面包,但男生饭量大,完全不够三个人分。到到七点,苏清嘉饿得已经看不进去。   “今天就到这吧。”钟栀也饿了。回头,瞥见周沢的嘴唇又泛白。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他戴着耳机很安静,瞳孔中彩光闪烁。   钟栀怕他低血糖晕倒,一边收文具一边跟苏清嘉说,“咱们先去吃饭。”   苏清嘉点头:“那家麻辣烫是真好吃……”   说着瞥了一眼周沢,“不过周沢不喜欢,下次带你去吃。我还记得有家店牛肉面做得特别劲道。也不是很贵,就是分量不太够。”   钟栀建议:“那就吃两碗。”   苏清嘉噗嗤一声笑出来。少年清朗的笑声特别有感染力,钟栀都被他引笑了。   钟栀身边的周沢歪着头看着两人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眼里没什么情绪。钟栀收拾好见他还坐着,拍了拍他胳膊。周沢很随意地伸手抓住钟栀的手腕。温热的触感从手腕皮肤传来。钟栀的心口一跳。她低头看他,周沢的眼睛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仿佛能把她吸进去。   钟栀连忙转移话题,见他脸色苍白就问他:“周沢,你……是不是头晕了?还是胃疼?”   周沢慢吞吞地收起长腿,很轻地‘嗯’了一下。也不说哪儿不舒服。   七点的图书馆早就没人了,他的嗓音在安静环境下特别清晰。钟栀不知为何耳鼓一麻,连忙从书包里拿出水杯。杯子里装了红糖水,生理期,早上钟栀特意泡的:“要不要喝点糖水?”   不过一拿出来钟栀就后悔了,周沢有洁癖。不可能喝她的杯子。   刚准备收回去,周沢已经接过去。   拧开盖,对嘴喝了一口。   苏清嘉的表情仿佛见了鬼,周沢的洁癖算是全校闻名。不说女生,苏清嘉都知道一点。听说周沢接吻都不抱女生,现在他是瞎了吗?   学校的路灯亮起来,天边光色熹微,人都笼罩在光与影之中。阴影中,周沢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在看着她。注意到苏清嘉,很淡地瞥他一眼。   苏清嘉看向红着脸低头的钟栀,心里隐约猜到什么。他眉头皱了皱。   杯子递回来里面还剩一小半,并没有喝完。钟栀拿着杯子心跳得快飞出来。低着头,飞快地把杯口拧紧塞回包里。三个人才离开图书馆去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   苏清嘉说的那个牛肉面生意特别的火爆,这么晚了排队的人还是很多。三个人在外等的期间不断地有女生来回经过,周沢都毫无反应。吃了一顿挺不错的牛肉面,钟栀才跟苏清嘉在校门口分别。苏清嘉热情地邀请她明天继续,钟栀立即就答应了。   苏清嘉跨在自行车上欲言又止,瞥了眼周沢,最终笑着说再见。   钟栀目送他远去,才跟周沢骑车回家。   备考的时间很紧迫,十二月考试,离考试只有一个半月。准备时间不多,钟栀几乎每天放学都要跟苏清嘉去图书馆。周沢跟了两回,就没有跟着了。两个人备考确实比周沢在效率很多。周沢在,钟栀总会分心去看他。   十月底,学校安排了一次月考。   钟栀考出来的成绩让所有人跌破眼镜,其中,吴丹的脸色最难看。   她之前还当众信誓旦旦地说钟栀成绩不好,结果月考见真章。钟栀除了英语92分刚及格,语文134,其余学科全满分。总分676。班级排名第三,全年级排名第九。如果英语能拿一百三或者一百四,年级第一钟栀稳拿。   吴丹号称成绩优异,这次也只是考了623,班级第九。卷子发下来,杨丽云激动地在班级点名夸赞钟栀。吴丹脸烧得慌,收作业路过钟栀的作为都不敢看她的眼神。   钟栀可没闲心关注她,看着自己终于及格的英语卷子激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只提高了几分,但她终于过及格线了。周沢瞥了一眼那鲜红的92,有点无语:“就这么高兴?”   钟栀笑容一顿。没说话,看了眼他的试卷,但意思不言而喻。   周沢:“……我是懒得考好吧。”   “哦,”钟栀瞥向他的32分,很给面子的不拆穿他,“懒得挺彻底的。”   周沢:“。”   为提高英语,钟栀花了多少时间付出多少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92分就是对她努力的肯定。   窗外的阳光照进教室,钟栀的刘海不知不觉长了。没时间剪,就用个黑夹子夹到额头。眉骨露出来,露出干净秀气的五官。她一笑,眼睛像夜空中散落的星辰。心咚咚、咚咚地跳动,周沢垂眸压下视线。连耳机里唱的什么歌都没注意。   成绩下来第二天,全班换座位。成绩好的先选。   走廊上,周沢站在最边上,仿佛站在了舞台中心。他本人没什么自觉,扯了一下旁边的钟栀。   钟栀回头看他,他昂了昂下巴。   钟栀:“?”   “选哪儿?”   钟栀眨了眨眼睛,扭头看教室,“第三组前三排吧。”   周沢哦了一声,抿嘴不说话了。   钟栀果然选了第三组第三排,同桌是苏清嘉。他班级第五名,两人坐到一起就相视一笑。周沢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天是周五,苏清嘉觉得钟栀基础训练的准确率已经够了,可以直接坐升级训练。就提出周五不上晚自习就跟他去他家一趟,卷子和资料都在他书房放着。不过话说完,自己先红了脸:“对不起啊,忘记你是女生了。这样,你周六有空吗?我们约个地方见,到时候拿给你。”   钟栀周六去蛋糕店打工,干脆约在蛋糕店见。   苏清嘉都行,盯着钟栀没有遮挡的脸看了好久,眼睛里闪着光。分别的时候,他看到周沢拎着外套远远地从操场的方向过来,忽然喊住钟栀。   钟栀一愣,啪嗒解开自行车锁:“嗯?”   “你,跟周沢。”苏清嘉又是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你还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比较好。”   钟栀握着自行车锁的手一滞,抬头看着他。   苏清嘉挠了挠头发,大概是第一次背后说人,脸涨得通红,“他很花心,对男女关系方面也挺随便的。钟栀你,不要被他给耽误了。”   说完,飞快地说了再见,骑车就跑了。   钟栀的心情像长满了草一样潮湿草地,她藏起来的小心思连苏清嘉都看出来了吗……   深吸一口气,扭头就看到周沢从银杏树那边绕过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肩头,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被描了一层金边。三四步远就把手里的外套往钟栀的车篮子里一丢。身上带着汗味儿,头发也有点湿,他表情淡漠又无所谓地问了一句:“跟那家伙说什么呢?我看他那个表情,贼眉鼠眼的。”   贼眉鼠眼?谁?苏清嘉?   对比眼前的人,好吧,苏清嘉确实有点不够看。但是,钟栀摇摇头:“没,就训练的事。”   看他T恤也湿透了,“你去打球了吗?”   “打了一会儿。”虽然周沢整天睡觉,但体育一流。据说天生运动神经发达。钟栀不懂这个,心里觉得好厉害的样子。周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从她的水兵月背包的侧兜抽出钟栀的塑料杯子。拧开盖儿就往嘴里灌,“今晚多做点肉,我想吃肉。”   钟栀一惊,立马把苏清嘉的话抛去脑后,“估计得去超市,调味料没有了。”   周沢一口气喝光里面的水,把杯子又还给她。钟栀拿过来两手攥在手里,周沢长腿一惊跨上自行车,点点头:“那就去超市。走吧,我饿了。”   虽然不坐一起了,但两人还是一起上下学。周沢每次车都骑得刚刚好,就在钟栀前面三四米的位置。两人一前一后,钟栀总能看到他飞扬的头发和衣角。回想苏清嘉的警告,钟栀总有点走神。经过商业街时慢了一拍,周沢的车过去了,闪了红灯。   紧急刹车将钟栀瞬间惊醒,她抬头,周沢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钟栀四处张望,那边的路口确实没有周沢的影子。   以为他骑得太快,绿灯一亮,钟栀就加快速度。脚蹬得飞快,二十分钟路程她十五分钟到。结果周沢还没回来,钟栀等了一会儿,六点三十周沢还没回来。想想,她又去了附近的超市买调味料。   这回回来,周沢在家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拎着一个袋子就上楼:“我先去洗澡。”   钟栀往袋子上瞥了一眼,高级的纸袋子一看就不是调料。冰箱里有肉,蔬菜也齐全。钟栀做好饭,周沢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楼。看到钟栀也不说话,眼神若有似无地往钟栀的身上扫。钟栀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穿得很整齐,怎么了?   吃完,他才问:“你明天也去打工吗?”   钟栀一愣,老实地点头。   “哦。”他又不说话了,眯着眼睛,像只懒洋洋的猫伸了懒腰。然后猝不及防地凑到钟栀的面前,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呼吸喷到钟栀的脸上。在亲眼看到钟栀的脸一寸寸变红变得滚烫,他笑得像只吃到肉的狐狸,“钟栀,你喜欢苏清嘉吗?”   “啊??”   差点傻了的钟栀连忙摆手,慌张地否认:“怎么可能!别瞎说,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他是因为受杨老师嘱托才带我奥赛训练,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周沢眼睛不自觉盯着钟栀的嘴唇,这种唇形真的好适合接吻,“不是就好。”   说完,他骄矜地转身上楼了。   钟栀目送他背影远去,不知道为什么,一晚上脑海里都在回荡这句话。她感觉最近有点被周沢影响得太多,总是下意识去揣摩周沢说话的意图。跟做阅读理解一样,满脑子自作多情。尽管尽力克制了,可还是觉得,他可能也许大概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的……   晚上想太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精神萎靡。钟栀站收银台前哈气连天,就连王哥都看不下去。严月是知道钟栀在搞比赛,以为她做题做到很晚,就让她趁着没人去休息室的沙发上躺一会儿。   钟栀哪里好意思躺,她是来打工的:“别别,我可以的。”   严月也没勉强,给了她一份蛋糕胚,让她先垫肚子。   严月的手艺很好,不然这个蛋糕店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好。钟栀吃了一口,竖着大拇指夸赞。严月在橱窗那边笑迷了眼。刚想自恋一句,门口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了。   钟栀连忙放下蛋糕,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少年穿着黑白配色的飞行夹克,里面一件纯棉白t。高挑的身形与出众的气质,让号称这辈子准备跟女生过的严月都眼前一亮。   周沢走到收银台前,清悦的嗓音像山间的云雾:“不好意思,我订个蛋糕。”   钟栀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拿出小便签和笔:“请问什么样的?”   “哦,”周沢眼神清凌凌的,似乎有丝丝笑意又似乎没有,“一个生日蛋糕,两人吃的。上面写几个字,就写,‘钟栀十七岁生日快乐’。”   钟栀速写的手一抖,划了老长一个印子。她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周沢歪了歪脑袋:“今天十一月五号。”   钟栀的脸爆炸似的热起来,她表情懵然,告诉自己别激动。但还是控制不住心疯狂地跳动起来。她出生在这个世界,除了妈妈,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第16章 第十六只流浪猫 钟栀,生日快乐啊……   “什么时候下班啊?”周沢站在蛋糕店里,什么都没做。只是身影印在透明的橱窗中,就吸引了好几个逛街的女生进来买蛋糕。原来长得好看还可以招财,钟栀一面警告自己与周沢之间多大的差距,一面眼睛又控制不住看向他。   他站在柜台前面,凌乱的刘海下面一双眼睛动人心魄。他毫不在意地释放魅力,笑得像个在她心上杀人放火的强盗,蛮横地击碎了她的心防,“跟我去个地方。”   钟栀攥着笔的手渐渐用力,回过神已经答应了。   严月拿勺子敲得不锈钢钵邦邦响,笑得像偷腥的老鼠。左看看周沢,右看看钟栀,那个表情怎么看都有点贼眉鼠眼的:“去吧去吧。生日就跟男朋友好好玩一天。”   说完,还非要把自己做的小蛋糕送给周沢吃,“独家秘笈哦。只给熟人不卖的。”   可……周沢不是她的男朋友!   钟栀想解释周沢不是她男朋友。周沢却笑眯眯地接下小蛋糕,还谢谢严月平时对钟栀的照顾。钟栀窘迫得要冒烟了。   严月瞥她一眼,钟栀低下头。   周沢看着她,纤长的眼睫下眸色幽深。   两人份蛋糕几个小时就做好。严月特意加塞,提前做。拎着生日蛋糕被周沢从店里拽出来,钟栀都觉得有些飘忽。周沢走在前面,留给她一个金贵的后脑勺。午后的阳光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留下一个光圈,有种温暖的错觉。   周沢没有看她,一边走一边单手发消息。不知道在发给谁,表情很不耐烦。   钟栀想问又觉得没立场,纠结得都忘了自己跟苏清嘉还有约。两人顺着街道走,走到路口,周沢拦了一辆车:“去城南游乐园。”   周六的游乐园人很多,中午了还排着长龙,都是周末来玩年轻的男女。   排在两人正前方的一对情侣不知道为什么吵架,女生忽然生气地把怀里抱着的花往地上一丢,转身就要走。她男朋友也在气头上,故意不拦她,就让她走。女生下不来台,狠狠推了一把她男朋友。推搡之中,女生撞到钟栀的身上。   周沢的眉头皱起来,按灭手机,拎着蛋糕的手直接横在钟栀的前面护着冷声说:“小心点。”   钟栀撞进一个清冽的怀抱,默默放轻了呼吸。   那女生刚想发脾气,扭头一看周沢顿时僵住。脸蓦地涨得通红,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沢淡淡应一声,低头看向钟栀。   钟栀的脸又红成了猴屁股。周沢眼里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伸手把钟栀头发上的花瓣摘下来,转身瞥向撞钟栀的女生:“不排队就到后面去,别挡路。”   那女生尴尬地僵在原地,她男朋友过来赶紧地把人拉走了。   排到一点半,终于入园。游乐园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彩色的气球,轻松的音乐和可爱的玩偶以及快乐的年轻人。   钟栀第一次来游乐园,不禁张大嘴巴。   周沢注视着她,目光不自觉地下移,又落到她微张的嘴上。嘴唇因为激动更粉了,阳光下的她脸上泛着一层小绒毛,嫩得泛着光泽。周沢这一刻在想,咬一口会不会很Q弹。   他很快甩开这个念头,忽然弯下腰,凑到钟栀跟前。   纤长的眼睫缓缓眨动,眸子倒影出少女呆傻的表情。钟栀蓦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下意识地睁大了眼。两人距离近得额头都能碰到额头,周沢的气息喷到钟栀脸上,干净清冽。带着一丝薄荷的味道:“看在你生日的份上,让你做主。说吧,想玩什么?”   “啊?”钟栀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哪个好玩,“我,以前没来过游乐园。”   周沢也没应话。站直身体,举目四望。   人群中,周沢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外套松松地林在手里。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像个误入现实世界的王子。钟栀的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卓然与众。   “唔,”思索了三秒,他说,“不然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吧。”   其实他也没玩过。   钟栀其实觉得玩哪个都可以,懵懵地被他拉倒旋转木马那儿。当她被坐上旋转木马,才发现四周都是小朋友。她两只手懵然地抓着木杆,扭头一看,周沢没上来。就站在绑满彩带的围栏那边冲着她笑。   “有什么关系。”周沢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的说,“你也就是个出生二百多个月的小朋友嘛,比他们多一百多个月而已。”   钟栀的脸又红了。   周沢举着手机在外面向她招手。或许是周围笑的人太多,钟栀转了一圈回来,嘴角也跟着四周欢呼的小朋友一起翘起来,心情不知不觉地飞扬起来。   周沢站在外面看着,当旋转木马转到第三圈,他的身影忽然在人群中消失。   钟栀转一圈回来看不到他心里一惊,刚要下来,旋转木马再次启动,周沢出现在右侧方的白马上。两人之间只有半臂的距离。   四目相对,周沢笑起来:“去把蛋糕给寄存了。看不到我你是不是好失望啊?没关系。看在你是寿星公的份上,今天我就仁慈一点,满足你。”   钟栀:“。”   心情像鼓了气的氢气球,飘上了天空。   到第二圈的时候,周沢忽然喊了钟栀的名字。   钟栀‘嗯’了一声,转身的瞬间,咔嚓一声闪光。周沢举着他的手机笑,钟栀超过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周沢偷拍了。刚才她没都没做好准备!   顾不上旋转木马转动,她探出身体要去抢。   周沢哈哈大笑,一边躲一边手护着她,“求我,不然不会删。”   钟栀抢不过,又不敢太动,急得满头汗。周沢一边笑一面欣赏照片中少女。少女身形消瘦背脊却很挺拔,凌乱的头发没有遮挡脸。秀气的五官全部露出来。错愕的表情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呼应出一种独属于钟栀的天真纯粹。   欣赏了一会儿,他满意地按了保存。   “以后对我好点啊,”他扬了扬手机暗示,“不然呐……”   话没说完,钟栀竟然站起来扑过去。   烈日的午后,旋转木马还在转,少女背对着金色的太阳就这样莽撞地向他扑过来。周沢神经反射地张开手臂接了个满怀。   少女温暖的气息,洗衣粉的味道,以及少女羞涩的柔软,直白的、毫无阻拦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温热相贴,周沢笑声戛然而止,藏在头发中的耳朵起火一样烧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钟栀:“你……”   钟栀抢过他的手机,按了下,打不开。抬头直直地盯着他。   周沢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旋转木马停下来,工作人员气急败坏地跑过来骂道:“好危险!小年轻是乐疯了吗!买保险了吗就敢这么玩?谈恋爱给我下去谈,别在这找事!”   然后不等钟栀道歉,把两人赶出去。   两人站在旋转木马的人群外围面对面站着,尴尬。周沢忽然噗嗤一声笑,钟栀也跟着笑起来。   游乐园的时间过得飞快,快到钟栀觉得眨眨眼就天黑了。周沢拉着她去取了蛋糕,不知道他怎么跟工作人员说的,竟然允许他带蛋糕上摩天轮。   两人坐在摩天轮上,周沢变戏法儿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十七数字灯,插在蛋糕上。   钟栀不知道周沢竟然会唱歌,嗓音那么好听。唱完他忽然嘀咕一句:“都说摩天轮上事故很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上次新闻还说两个情侣被挂在上面冻了一夜。咱们应该运气没那么背。”   好心情维持不了三秒。   钟栀:“……”   灯光亮时,摩天轮缓缓转起来。钟栀听到他说:“钟栀,生日快乐。”   当天回到家,钟栀的日记本写满了周沢的名字。   尽管她告诉自己不该这样,可是连安女士的警告都无法让她守住内心。她靠在床沿上,心里告诉自己就算是单方面喜欢他,只是单方面喜欢他……   “钟栀,”嘟嘟两声响,周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隔音效果很好,特别小声,但落到钟栀耳中却像开了扩音一样清晰。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想要不那么急迫,但动作还是很迅速地开了门。周沢拿着一个纸袋站在外面,客厅没开灯。阴影中他的眼睛亮的出奇,“忘了件事,给你,生日礼物。”   说完,他手拄着唇咳嗽了两声,有些僵硬地离开了,“拿进去看,我先走了。”   钟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一次穿老头儿背心被他撞见,接过袋子就嘭地一声关上门。人整个扑到床上去,狠狠滚了两圈。   等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她才转头去看周沢给她的袋子。   是周五那天的纸袋子。   原来那天他是去给她买生日礼物吗?钟栀嘴角上翘,打开。   里面是一双白色的鞋子。钟栀个子不算矮,脚却很小。只穿三十五码的鞋子,周沢买的这一双,她试穿了一下,刚刚好。   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不然怎么会知道她穿多大的鞋。钟栀这一刻实在克制不住妄想,觉得周沢是有那么一些些喜欢她的。   好心情持续到周一,被苏清嘉那张苦大仇深的脸给浇凉。   苏清嘉怨念地看着钟栀,钟栀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慌忙地给他道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周六那天跟周沢出去回到家都天黑了就忘了跟苏清嘉有约。周日想起来,可又没有苏清嘉的电话,就只能等到周一:“我的错我的错,我有事出去忘了跟王哥说,让你白跑一趟对不起。”   “你有什么事啊这个都给忘了。”苏清嘉本来就没生气,钟栀道歉他就立马心软了,“不过咱们是不是该交换一下电话啊?不然你有事都找不到我。”   钟栀也觉得是。立马在纸上写了手机号。她手机平时不带来学校的。   苏清嘉掏出手机直接添加联系人。写名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没有注全名。写了栀栀。加完又瞥了眼钟栀,他笑了:“觉得对不起我,就把微信号和企鹅号都给我吧。这样以后见不了面还能视频讨论。”   钟栀想也没想就把号码写给他了。   苏清嘉加的时候反而有些忸怩,看了钟栀好几眼。钟栀不明所以,苏清嘉咳嗽了一声偏过脸去,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卷子递给她:“喏,都带来了,放学图书馆。”   钟栀刚想说话,班级里一阵喧哗。   转过头,那天十月樱小树林见过的女生站在门口。短卷发,樱桃发卡,洋气的小洋裙。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第一排的女生,声音嗲得凝出糖水:“请问,周沢学长在吗?”   是高二四班的张慧茹,她笑得特别好看,“帮我叫一下周沢学长可以吗?”   钟栀雀跃了两天的心忽然就沉下来。   已经排到第一组倒数第二排的周沢被人吵醒。脸从胳膊肘中抬起来。旁边的人立马把张慧茹来了告诉他,他皱着眉头一点反应都没有。旁边同学说了两遍,张慧茹也走过来,他依旧无动于衷。   张慧茹尴尬得不得了,硬撑着脸皮跟他说话。   周沢嗯了一声,又趴下去睡觉。   钟栀冷掉的心脏渐渐回暖,苏清嘉皱着眉头目睹了全程。才好像嘀咕地说:“周沢还跟以前一样,对谁都是三分钟热度。”   钟栀心一跳,呢喃的应了:“是吗……” 第17章 第十七只流浪猫 钟栀,你不要对我这么……   经过一个多月的高强度做题和补习,加上苏清嘉全天候的针对性陪练。钟栀稍微有了点底。如果奥赛的题目真的像训练题这种程度,她应该是没问题的。   “放心吧。”苏清嘉比她还有信心,“你这水平都能直接参加国家奥赛,省级对你来说洒洒水啦~”   钟栀还是很紧张:“就怕到时候发挥不好……”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苏清嘉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头发细软,手感好的他缩回手都止不住指尖发颤,“你没问题的。你这种离谱的准确率完全不用紧张。”   “是吧……”钟栀心里稍微安慰了点,“那我要带什么吗?有这么必须注意的?”   “别急,我给你列个清单。”苏清嘉直接写给她,“其实去之前老师会说,而且去当天,领队老师也会反复强调。这个你不用担心的。主要是别迟到,一般来说,咱们学校会提前三天去。安排住宿和熟悉考场。考试当天迟到五分钟以上不准进考场,还有不能忘了准考证。”   钟栀点点头,她肯定不会迟到的,也不会落东西的。   去的这天,天气非常不好。南城虽然是南方城市,但是确实典型的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深秋到初冬,雨水特别多。钟栀出发去省城的一大早,大雨倾盆。雨水夹杂寒气,嗖嗖地往人脖子里钻。   再三检查了要带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钟栀一大早就去等公交。   领队老师发了通知,周六出发,要求七点半到校,八点准时开车。   她到学校的时候,人还不多。苏清嘉正站在逸夫楼一楼大厅的花盆旁边,跟两个学妹讲话。虽然不像周沢那样好看得鹤立鸡群,苏清嘉在学霸群体中还是很受欢迎的。长得帅,家里有钱,性格还好,最重要的是智商高。两个学妹跟他说话都两眼发光。   苏清嘉一眼看到钟栀,笑容就像裂了的阳光:“钟栀,这里。”   钟栀拎着包走过去。苏清嘉长手长脚,一把提起她的包替她拎到外面的大巴车上。钟栀就跟在他身后,他一边走一边跟钟栀说话:“等会儿你坐我旁边,下了车就跟我走。”   钟栀连连点头,激动又害怕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正好同车的学妹也提了大箱子,拉了拉苏清嘉的衣服。苏清嘉也帮忙扛上车了。钟栀站在旁边看他游刃有余,心里隐隐羡慕他的人缘。领队老师还没来,几个学妹没吃早饭。站在一边就问苏清嘉和钟栀要不要去吃早饭。钟栀其实在家吃过了,就拒绝了。   苏清嘉有点不想去:“再吃点呗,车程好久呢。”   “不了不了,”钟栀早上吃的很饱,根本就塞不下,“你们去吧,我在这等着。”   苏清嘉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期盼的学妹们。犹豫了几秒钟,妥协:“那好吧,我很快回来。老师来了你就上车,我的位置在左边靠窗第四排,你跟我坐一起。”   “我知道的。”钟栀笑眯眯地送他走。   七点天终于亮了。   钟栀站在屋檐下面看着雨幕,濛濛地跟天空连成一体。在乡下的时候她特别讨厌下雨天,因为雨天山路不好走。而且学校有可能挺课。到南城以后下雨天也变得可爱了。这大概就是心境的变化吧,她正想得出神,手机忽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因为要出远门,至少一周才回,钟栀把手机也带上。   不过拿到手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打电话。钟栀连忙翻找,安女士的名字直接跳出来。钟栀吓一跳,连忙接通。   “钟栀在家吗?”安女士的声音难得慌张,“快去周沢房间看看周沢在不在。他的检测仪检测不到数据了,也联络不上人。”   钟栀脑子一懵,安女士说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周沢不是在家睡觉吗?   “周沢身上的检测器除非拿下来或者佩戴人休克,否则不可能没有数据的。那个是我公司团队专门给他开发的,周沢从三年前开始戴,很少拿下来。”   安女士的声线都在抖,“昨天出了点事,周沢跟我和他爸爸发生了争执。他从昨晚开始就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今天早上连数据都清空了。钟栀,我现在人在国外,无法回来。秘书人在海市,晚上会到。请你先去看看他的情况,确认他没事给我消息。”   钟栀是真的懵了,连忙说:“我,我现在在学校。马上回去看看。”   “好,好的,麻烦你了。”   抬头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分。   苏清嘉他们还没回来,领队老师也没来。钟栀给苏清嘉发了一条短信就冲进了雨幕中。坐在公交车上,钟栀开始回想。发现昨晚好像没有看到过周沢。临近考试,她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备考之中。仔细想想,这几天好像都没看到周沢。   钟栀忍不住抠指甲,所以昨晚周沢没回来吗?   她不知道。   打开手机,上次号码给周沢以后他根本没加她。钟栀没有他的手机号,微信号,企鹅号。现在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心口微微发涩,二十分钟的路程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加上雨天等红绿灯,感觉更漫长。   钟栀的心像被是泡在雨水里,心里充斥着一种懵懂的惶恐。她不是很明白,周沢跟安女士或者应该说周沢跟他的家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女士好像很在乎周沢,但对他的态度又很冷淡。母子俩之间反而像陌生的亲戚……   胡思乱想,公交车到站。钟栀火速下车冲去小洋楼。   小洋楼里鸦雀无声,花园里花草树木被雨水砸得七零八落,草地上汪着雨水。一脚踩下去溅的满裤腿都是。钟栀顾不上卷裤腿,在一楼找了一圈没找到,冲上二楼。   二楼一样没有人,周沢的房间是开着的。钟栀第一次打开了他的房门。放眼望去全是乐器,电子琴、大提请、吉他、还有很多钟栀不认识的乐器胡乱地摆放。黑白灰的色调和黑灰色的窗帘,光照不进来,这房间压抑得像个吸血鬼巢穴。   床上没人。她冲进浴室,浴室没人。   钟栀开始慌了,一脑门的汗。周沢会去哪里呢?他跟安女士争吵了什么?   想不通,也不知道。钟栀开始回忆周沢会去哪里。一起住很久,一起放下学。钟栀想很久居然想不起来他喜欢去什么地方。唯一知道的,就是周沢跟朱浩臻好像挺熟的。   钟栀没有朱浩臻的联系方式,她开始懊恼自己人缘差。在班级快三个月了,只有苏清嘉和杨老师的联系方式,班里的同学她一个都不熟。她飞快地把小洋楼附近找了一遍,便利店,躲雨亭,网吧,都去了。怕耽误时间是骑自行车的。骑车比较快,她没有雨衣,伞也没打。   苏清嘉的电话正好过来:“钟栀,马上就要上车,你回家干什么!”   他好生气,“周沢那么大一个人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怎么能这时候跑回去。快点回来,我跟领队老师说了。老师说可以再等你十分钟。你快点回来!”   钟栀怎么可能不知道考试重要,但是安女士的语气那么慌张,周沢肯定出事了。   “你知道朱浩臻的手机号码?”钟栀其实想说周沢,但是苏清嘉跟周沢关系不好,不可能有。她站在一个屋檐下接的电话,衣服淋湿了,声音涩涩的发抖:“有的话,能给我吗?”   苏清嘉愣了一下,把号码发给她了。   钟栀说了句谢谢就挂断,拨通了朱浩臻的电话。   朱浩臻正在打台球,电话响了没看就接了。一听是钟栀,都愣了:“啊?周沢?”   钟栀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朱浩臻眉头皱得铁紧。他沉默了下,然后把周沢可能会去的地方说了:“我只知道这些地方,你去找找看吧。找不到别怪我。”   钟栀小声地谢谢他,骑着车就冲进雨幕。   钟栀最后在一个公园找到他。周沢正站在公园的鸽子广场的屋檐下。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鬓角被潮湿的雨气浸润。周身笼着一团雾气,仰头看着屋檐下的雨点发呆。钟栀骑车一个转弯在他的面前停下,紧急刹车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响彻天际。   周沢回神,看到了大雨之中浑身湿透的少女。   衣服粘在身上,头发一缕一缕的,特别滑稽。眼睛被雨水冲的睁不开,嘴唇青紫。她两只手握着自行车把手,手指骨节用力得发白。就站在他面前喊他:“周沢!”   “你去哪里了!”   声音小的被雨声盖住,周沢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他眼前灰蒙蒙的世界像被一只手撕开了云雾,阳光照进来。心脏像上了发条的旧齿轮,吱呀吱呀地运作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钟栀,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淡漠的神情像烟化开:“钟栀……”   “你为什么不在家?”   少女冷得瑟瑟发抖,眼睛睁不开,脸白得发紫,“我找不到你!”   周沢不懂为什么本该去省城的钟栀会出现在这里,还这样狼狈。她不是应该去比赛吗?   回过神,周沢已经迈出脚步,走进雨里。   钟栀还在为找到他庆幸,刚准备说话。就看到屋檐下躲雨的少年直直地向她走过来。张开了双臂,将她抱进了怀里。温暖的触感贴上皮肤,她还想说安女士很担心他。可刚张开嘴,就感觉那双环过她肩膀的手捧起她的脸,周沢低下了头。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青涩得像个梦境。   钟栀抬起头。鼻尖全是少年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懵了。   她听到他呢喃:“钟栀,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第18章 第十八只流浪猫 人跟动物怎么可能有感……   确定周沢没事,钟栀哆哆嗦嗦地给安女士打了电话。   安女士的声线恢复了冷静,她郑重地向钟栀表示了感谢,然后就挂了电话。完全没有跟周沢通话的意识。钟栀扭头看向脑袋上盖着毛巾直勾勾看她的人。皱了皱眉,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周沢的头发全淋湿了,脸也很苍白,但眉眼中都是笑意。   “给老师打过电话了吗?老师那边怎么说?”发丝凝结的水珠一滴滴滴落在地上,晕染开。周沢拿了个毛巾盖在钟栀的头上,难得没有嘴贫。   领队老师最终没等钟栀,带高一高二的学生先走。不过她走之前给钟栀发了消息,告诉她学校在省城的落脚宾馆。让她最迟下周一上午赶到,周一下午要熟悉考场。钟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虽然说可以后面跟上,但她擅自离队的行为肯定给领队老师造成困扰。   她牵了牵嘴角,老师没生气太好了:“给发了地址。要求最迟下周一上午赶到。”   周沢靠在沙发上,单手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瞥了眼钟栀,又起身去卧室。   几秒钟后出来,递给钟栀一件长的厚白T。   钟栀伸手就接过来,茫然地看她。   “快去洗澡,”周沢咳嗽了一声,隐晦地瞥了眼她身上,“感冒了,可能会影响发挥。”   钟栀连忙站起来。确实,她得赶紧洗个热水澡。   于是抓着衣服进了浴室,等脱光站在花洒下面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啊!她干嘛拿周沢的衣服?后知后觉地瞥向架子上崭新的白t,脸蓦地涨红了,家里有她的衣服啊!   周沢给她他自己的衣服穿干嘛!   等钟栀洗了澡出来,周沢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钟栀一眼。见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白t没穿,表情微妙的变了一瞬。   眉头皱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换好衣服了?我定了下午三点的高铁。身份证拿上,走吧。”   钟栀拿着他的衣服准备递给他,周沢没要,让她揣包里:“那是新的,你也能穿。”   “但那是男式的。”   “男式的怎么了?”周沢眨了眨眼睛,“不够你当裙子穿吗?比起你老头背心不好看吗?况且,学校的住宿条件,可能是合宿。你还穿你的老头儿背心?”   钟栀:“。”   “带着,晚上当睡衣穿。”   钟栀脑子里飞快闪过自己的老头儿背心,默默地垂下脑袋。   外面还下着雨,寒气森森,估计得下一天。   周沢拉住想去公交车站的钟栀,叫了个车。打的速度比公交快多了,两人到高铁站才十二点多。为了找他,钟栀跑了好多地方。来回折腾。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抬头看了眼周沢,这人嘴唇果然煞白。不过周沢一向没有饥饿感。这种大少爷,饥荒年代估计是饿死最早的一批。   钟栀叹了口气,拉着他去附近的面馆吃饭。   周沢看了眼时间,跟着她去了。   高铁站附近的面馆味道完全不值得期待,就跟流水线出厂的猪饲料差不多。钟栀吃完一碗面,对面周沢才吃一小半不到。挑食是真的挑食,钟栀怕他会饿晕过去。   让他坐会儿,自己去了外面便利店。   拿了一罐热牛奶,回来的时候看到周沢正歪着脑袋饶有兴味地听隔壁桌说话。   隔壁桌是一对母子,妈妈还很年轻,打扮得很时尚。旁边的小孩儿顶着西瓜瓢的发型,正在跟他妈妈斗智斗勇不吃饭。钟栀刚坐下来就听到他妈妈终于暴躁了。吓唬小孩儿说:“你再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就听到那小孩儿奶声奶气的:“让你受到法律的制裁!”   孩子妈把奶瓶往他手里一塞,气乐了:“喝你的奶!”   周沢弯起了眼睛瞬间就笑起来。眼睛里,睫毛上都是细碎的笑意:“钟栀,你要是敢丢下我,就让你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又不是你妈。钟栀好无语。这人整天都自我代入些什么角色。   把牛奶往他手里一塞,钟栀没好气:“喝你的奶。”   周沢:“。”   南城的高铁到省城很快,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省城没下雨,不过也是一个阴天。苏清嘉收到消息早就在高铁站等着。看到钟栀出来脸上立即扬起笑容。   他老远地向她招手,小跑过来。等看到钟栀身后的周沢,笑容就淡了很多。   周沢也懒得看他,就杵在钟栀身边,发散着该死的魅力。   人来人往的高铁站,他像个误入其中的男主角。每每路过一个人都要回头看他一眼。周沢习惯了这种瞩目,毫无反应。   钟栀拉着他的衣袖,把人拽到苏清嘉旁边。   苏清嘉先是瞥了眼周沢,然后绕到另一边才跟钟栀说话:“余老师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你的行李我替你搬进去了。准考证在余老师那儿,周一会统一发。今天和明天,自由活动,但是出去之前跟余老师报备,别的没有特别需要主意的了。”   钟栀点点头,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余老师没生气吧?”   “没有,”苏清嘉又想摸摸她的脑袋。但在出站后就神色懒散的周沢忽然锐利的眼神中又收回去,“余老师让你到宾馆先去找她,具体情况说清楚就行了。”   钟栀这才真真切切松了一口气。   三人赶紧去宾馆。周沢的到来,让高一高二的学妹们兴奋得不得了。全围过来,但又不好意思跟周沢说话。窃窃私语的,弄得周沢有些烦。   他玩了会儿手机,眼睛就看向被余老师叫到一边的钟栀。   钟栀穿着土得掉渣的外套,头发长长了,别到耳后去。纤细的脖子修长,露出秀气的五官。安静地听余老师说话,时不时点头。苏清嘉看看钟栀又看看周沢,忽然开口:“周沢,你别搞钟栀。她跟你以前交的女朋友不一样。”   周沢转过头,看着他。忽地嗤笑一声:“这里有你什么事?”   苏清嘉脸涨得通红。   钟栀听完话回来就发现周沢跟苏清嘉两人神情不对。周沢的眉心拧着,看得出来不高兴。苏清嘉脸上也没了笑容,旁边学妹找他说话,回答得很简洁。钟栀想了想,扯了扯周沢的衣服:“吵架了?”   周沢扬起一边眉头,顿了顿,懒洋洋的笑:“跟谁吵架?”   “苏清嘉。”钟栀对情绪感知很敏锐的。苏清嘉虽然看起来是个大好人,跟谁都处得来。但就是很避讳周沢。周沢对谁都没情绪,很多时候无视别人无视得非常彻底。两人之间坐的这么远,就差画一条楚河汉界,瞎子都看得出来。   “对。”周沢吊儿郎当的笑,“我讨厌他。”   钟栀眼一瞪。   周沢不笑了:“我不能讨厌他吗?”   钟栀想说,苏清嘉人很好的。为什么要讨厌他。但周沢显然不想听这些,也不想继续话题:“钟栀,我没带衣服,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他突然的打岔,钟栀立即被转移了话题,“买衣服?我包里有一件……”   “那是你的。”   钟栀不懂,他要买什么衣服?他不是今晚就走?   周沢已经站起来,走到余老师那边说了什么。余老师看周沢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爱,点了头。想想自己刚才跟余老师说话,就没这么好的笑脸。只能说看脸的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直接。   两人走出宾馆,钟栀才知道周沢居然留下来不走:“那怎么行,你周一还得上课呢。”   “上什么课?”   “周一上课啊?你脑子忘带出来了吗?”   周沢震惊,“你见我上过课?”   钟栀:“!!”   看到钟栀震惊的模样,他终于笑出来:“我不就是个平平无奇注定了要继承几百亿的小垃圾吗?”   钟栀:“。”   周沢买衣服是不看价格的,一进去就往最贵的店走。钟栀中间抓了一个商标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买了三套,加内衣,直接让销售员打包。然后就送去附近的干洗店了。   这种活法钟栀以往没见过,瞠目结舌。   周沢对上她震惊加谴责的目光,皱着眉头嘀咕:“新衣服洗过了也有味道,真烦。”   钟栀:“……”真是委屈你了少爷。   因为周沢,耽误了不少时间。考前余老师要求大家放松,不要太紧张。但大家其实都带了试卷和复习题。余老师没办法,就带着大家集中学习。钟栀跟苏清嘉埋头做了两天题,晕头转向。周一上午,所有人被余老师勒令不准碰试卷。一起整车出发,去熟悉考场。   钟栀上大巴车,没想到周沢也在。人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里面,老远冲钟栀笑。   苏清嘉后一步上来,钟栀已经被周沢叫走了。他瞥了后排好几眼,刚好一个高二的学妹跟他招手。他最终选择跟那个高二的学妹一起坐。   熟悉考场,虽然不能进去,但钟栀默默记住教室的位置。等出来后,余老师带着大家去省城一家挺出名的火锅店去吃了一顿火锅。再三的告诫所有人,考试不必紧张。晚上早点睡。钟栀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还是没忍住晚上又做了一套题。   考试这一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就是早上有点冷。   破天荒的钟栀起床在走道上碰到精神抖擞的周沢。这几天他一直跟着团队,很少说话,但早已成了女生们被窝里讨论的对象。颜值的绝对碾压,让一路都很受欢迎的苏清嘉退居二线。苏清嘉还背地里跟钟栀抱怨:“周沢那张脸真的太作弊了!”   钟栀被他逗得直笑:“是啊,不然那个臭脾气,谁会喜欢他。”   苏清嘉深以为然。   考试异常顺利。苏清嘉没有骗她,真的很容易。钟栀整套做完,加上附加题,也不过耗时二十分钟。跟她以往做试卷的速度是一样的。为了防止粗心做错,还特意检查了三遍。再三确定没有问题,钟栀交了试卷。   出来的时候考场外面还没人,钟栀恍然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提前交了卷子。一直在考场外面等的余老师看到她也很吃惊,怕给她心理压力但还是没忍住问:“你都做完了?”   “做完了。”   “检查了吗?”余老师真的怕她第一次考,试卷没写完,“答题卡确定填对了吗?”   钟栀被她问的慌了一下,但还是点了头。   余老师皱着眉头看钟栀许久,估计是怕问太多给钟栀造成负担,她就拍拍她肩膀:“那行,你先去大巴上等着。周沢也在。检查下行李都带了没有,今天晚上我们就回南城。”   钟栀有些不安地瞥向余老师的表情,但余老师已经不看她了。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考场。里面安安静静。钟栀试卷已经交了,不可能再回去改。就转身回了大巴。   周沢还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睡着了。额头抵着窗户,外面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白得发光。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方留下根根分明的影子。钟栀的心一下静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刚准备看看行李,耳朵里被塞了一只耳机。   陌生动感的音乐响起,钟栀眼睛瞪得老大。   周沢眼睛还闭着,但是身体微微斜倾,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肩上。他头发上香波的橙子味飘过来,又酸又甜。发丝搔着钟栀的脖子皮肤,风吹得痒痒的,钟栀的心脏咚咚地跳动了起来。   高三的时间宝贵,学校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当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正常上课。时隔四天,其实也就是两天。钟栀再次坐到教室里,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清嘉难得没什么精神,来了就趴在桌子上补眠。期间睡醒看钟栀还在写卷子背英语,就觉得这个人非常的变态:“你都不累的吗?那么高强度的训练突然结束了,人都会有放松一下的心态吧?”   “啊?”钟栀完全没有哎,“我还好。”   苏清嘉给她竖大拇指:“你牛。”   下午放学,钟栀值日。其实汪宇排值日是按照座位来的。之前跟周沢一起,是因为他们同桌。这次当然跟苏清嘉一起。老规矩,男生负责公共区域。女生扫班级就好了。   不过运气不好,恰逢学校停水。   扫把一扫,灰尘满天飞。钟栀趴在走廊上往下看,好多班的值日生去篮球场附近的厕所打水。那儿的水跟附近居民楼联通,没断水。钟栀看了眼一起值日的几个女生,都没有下去打水的意思。她只好提着桶,下去打水。   篮球场那边的厕所钟栀熟,提着桶飞快地往厕所去。   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缘,钟栀才走到篮球场的休息区。班上好几个正在打篮球的男生正好中场休息,周沢也在。朱浩臻拧开一瓶矿泉水吨吨吨地往嘴里灌,扭头看着满头大汗也香艳非常的周沢,忽然就问了一句:“阿沢,三个月快到了,你搞定钟栀没有?”   提着水的钟栀脚步一顿。   “干嘛……”周沢在篮筐的另一边,身形被篮筐底座挡了一点。从钟栀的角度能看到他漂亮的后脑勺,以及修长的身形。他声音漂浮的很,仿佛漫不经心。   “打赌总得出结果。”朱浩臻嘿嘿一笑,瓶子随手扔地上,“那土鳖春心萌动了没有?”   周沢没说话,钟栀握着水桶把手的手蓦地缩紧了。   “哎,阿沢,你该不会是看上钟栀了吧?”朱浩臻的声音像一把尖刺,扎在了钟栀的心口。她的腿忽然像是灌了铅,就这样直直地钉在原地。   她听到周沢嗤笑了一声。然后朱浩臻把钟栀大雨天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说了,笑嘻嘻的说:“还是阿沢有魅力。说拿下分分钟就拿下了。你不知道,钟栀电话里那个声音哦,感觉要哭出来。老子差点都心软了。不过阿沢,钟栀那样的对你来说算个啥?”   周沢好久没声音,旁边人哄笑着推搡他。钟栀听到周沢说:“一只寄人篱下的流浪猫吧。”   如至冰窖,彻骨的寒。   钟栀拎着水桶的手颤抖起来,耳边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听得见那边少年轻佻的嬉笑,还有很久很久之后。朱浩臻问周沢,喜欢流浪猫吗。周沢嗤笑:“怎么可能……”   所有的梦幻像一面镜子,嘭地一声碎裂,就像钟栀为了周沢无数次跳动的心。 第19章 第十九只流浪猫 三个月的赌,你赢了吗……   十二月的天气冷得很猝不及防。   夕阳西下, 彤红的阳光照着早已树叶落光的十月樱林,全是萧瑟景象。不远处有几个值日生正在追逐打闹。拎着水桶扫帚当武器的男生呼呼哈哈。女生被玩闹的男生追到,发出一声尖叫, 少男少女毫无芥蒂的嬉笑声传得很远。   钟栀耳边回荡着周沢的话, 一字一句,像最冷冽的冰锥扎进她心里。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贫穷, 也确实受到安女士的资助住在周沢的家里。吃的,学费, 都是安女士负担。她寄人篱下,周沢说的完全没错。抬头看了眼天空,钟栀低低地笑了一声。仰着头, 看着天空中晚归的飞鸟,等鼻子里的酸意慢慢地消退下去。   太阳早被云给遮住,灰蒙蒙的。十二月的傍晚, 自来水很凉。钟栀的手指传来针刺一样的麻疼。走得快一点,桶里的水溅到身上,手指头都冻麻了。   钟栀走了几步放下桶, 双手笼着哈气。等手恢复知觉狠狠搓了搓自己发凉的指尖才重新拎起桶, 拎回水桶回了教室。   晚上不上晚自习, 最近流感,学校好多学生发烧。学校下通知停晚自习到下周。钟栀回到教室, 另外三个值日的女生早就把教室里打扫干净。剩一个黑板和外面的大垃圾桶没处理。没有水,灰尘雾得满教室都是。呛得女生都跑到走廊上来, 凑在一起说话。   看到钟栀拎着水上来,她们连忙去里面拿盆,让钟栀把水倒进去。   钟栀将一桶水倒进盆里,几个女生拿着拖把蘸水开始拖地。苏清嘉跟一个男生打扫完公共区域回来, 看到女生这边还没完事就都来帮忙:“钟栀,你去擦黑板吧,垃圾我跟张跃抬下去倒。”   张跃是跟他一起打扫的男生,站在一边安静地点头。   钟栀牵了牵嘴角,发现笑不出来,连忙扭头去讲台把黑板给擦了。天冷大家都着急回去,也没有人关注钟栀的低落。大家一边聊一边等男生倒垃圾回来,说着说着又聊到周沢。周沢真的是无处不在,到哪里都能听到,他总是能以各种话题出现在少女的谈话中。   “张慧茹果然悲剧了。”曹芳说,“听高二的说,周沢已经不接她电话了。”   “唉,为什么啊?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渣男三分钟热度啊。张慧茹长得也就那样,我觉得没沈琳琳好看。周沢会答应跟她谈,估计就是贪图新鲜感。新鲜感过去就腻歪了呗!”   “说的也是,”刘敏特别的感慨,身为同班同学这样的结果她们看到的太多了:“之前还都在传张慧茹撬了沈琳琳的墙角,沈琳琳找人打她来着。大家都说张慧茹厉害得很,很会的,突然就又不行了。只能说周沢的心变得也太快了。”   “哪有突然,上次她来班里,周沢什么样子你们没看见?”   “也是哦,冷淡得跟不认识一样。”   “啧,渣男不愧是渣男,沈琳琳那么好看。他说掰就掰……狼心似铁啊!”   “这不是很正常?你想想看他自己那个长相。就那张脸,你觉得几个人觉得亏的?而且,人家家里还那么那么有钱。”林欣突然说,“高一高二的私下都说,跟他谈恋爱是赚了。换个思路想,你能跟爱豆谈恋爱吗?周沢比爱豆还帅。”   “说的也是!我勒个去,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完全理解了反正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跟wuli一宝谈恋爱的呜呜呜!!”   钟栀默默地拧干抹布,将讲台最后擦一遍。同样的话再听一遍,果然深刻得令人无地自容。   苏清嘉张跃倒完垃圾回来,教室里的卫生已经搞完了。苏清嘉把大垃圾桶放到安全出口,折回来正好可以走了。他回到座位上,快速地把桌面上的书塞书包里,扭头看向钟栀:“钟栀,你要等周沢一起走吗?还是跟我们一起?”   他忽然一开口,聊天得往我的几个女生立即收声。回头警惕地瞥了眼钟栀。忘了,钟栀跟周沢关系好。钟栀像是没听见一样,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书包。   听到苏清嘉的话,她头也不回地回答:“不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苏清嘉诧异了一下。以前不管多晚,钟栀都会留下来等周沢的。   不过他当然不会拒绝,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几大步走过来。几个女生看他眼睛恨不得黏在钟栀身上,彼此暧昧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曹芳背着书包路过,忽然身后拍拍苏清嘉的胳膊。另外两个女生彼此一对眼,笑嘻嘻地先走了。   苏清嘉挠了挠鼻子,脸有点红。   钟栀低头整理试卷。一张一张理好,一页一页地压住,然后平整地塞到包里。她还是背着旧的水兵月双肩包,虽然被周沢嘲笑小学生,但是她挺喜欢的。   “今天要不要去吃麻辣烫?”苏清嘉坐下来,趴在钟栀面前提议,“跟你说了好久,都没去成。”   钟栀扣上书包带子,点点头:“好啊。”   苏清嘉又是一愣。   钟栀已经起身离开座位,去锁了后门。然后回到前门,一手按在灯的开关上一边看向还坐着不动的苏清嘉:“不走吗?”   苏清嘉立马站起来,两人一起出去。   钟栀锁了门,把备用钥匙放到第一组第一排里面的抽屉里。苏清嘉默默看着她这些举动,想问什么,最终选择不问。他不问正好,钟栀心里松了口气。她现在完全不想回答问题。   周沢打完球回来已经是六点半。天差不多全黑了。到班级找钟栀,钟栀已经走了。教室的前后门锁着,窗户关着,透过玻璃看,里面黑乎乎的一个人都没有。   打完球身体热烘烘的,刘海被汗水浸湿,不太舒服。他单手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掏出手机想给钟栀打电话,解了锁才想起来他没有钟栀的联系方式。沢眨了眨眼睛,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直接下楼,去自行车棚。钟栀的自行车还在。   周沢把外套往钟栀的篮子里一扔,跨坐在自行车上。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钟栀跟苏清嘉吃完麻辣烫回学校,天已经全黑了。   花坛两边的路灯亮起来,鹅黄的灯光照着水泥地,逸夫楼地伫立在角落。气温一降,连扑火的飞蛾都少了很多。两人边走边说话,在安静得校园里特别清晰。   自行车棚在逸夫楼的大门右侧,刚好在路灯下面。两人到自行车棚,刚进去一双大长腿伸出来。说话声戛然而止。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照着周沢的脸,周沢抬起头。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眉头皱着,平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很明显的怒意和不满。   苏清嘉脸上的笑意收的干净,看了眼钟栀。钟栀眼睑低垂,侧身先对苏清嘉说:“那家麻辣烫还挺好吃的,下次再去吃。明天见。”   苏清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在钟栀无声的催促下,笑了笑:“那好,我先走了,明天见。”   钟栀点了点头。目送他先去开了车锁,跨上自行车。脚蹬了两下,扭头又看了眼钟栀。钟栀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神情。他挥了挥手,脚下一蹬,骑车走了。   越到晚上天越冷。钟栀搓了搓手,低声说了句:“走吧。”   然后就自顾自地去开自行车的锁。啪嗒一声的解锁声特别醒脑,将周沢的怒意都震散了些。他把手机塞兜里,抬头看着钟栀。   钟栀捏了捏轮胎,然后跨上自行车,脚一蹬准备走。   车尾还没出车棚,啪嗒一声,被一条长腿强势地卡住。   钟栀吓一跳,怕把他的腿绞断,连忙跨住地面停车。自行车头摩擦支架的声音尖锐刺耳,周沢的长腿直接伸进了钟栀自行车的支架肚子里,就这样卡着,无声但很嚣张。见钟栀还低着头一声不吭,他勾人的眼尾高高地挑起来:“为什么不说话?你跟苏清嘉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你别闹了,”钟栀抬起头注视着前面的路灯,并没有看他:“天气冷,走吧。”   周沢的眼睛缓缓地眯起来:“钟栀,你为什么不看我?”   空气莫名沉默。   钟栀不说话,周沢最终还是开了口:“你知道我讨厌苏清嘉。”   “嗯。”   周沢的眉头皱起来。   钟栀的表情就两个字,冷淡:“还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腿拿开。”   周沢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目光锐利地刺向钟栀,一寸一寸地观察钟栀的表情。然而钟栀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低垂想眼睑挡住眼眸,看不清眼神。   许久,周沢嗤笑了一声。收回腿,脚一蹬,自行车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一阵风吹过来,银杏树上零星的几个叶子卷起一阵风飘零。钟栀才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早已到校门口的身影,鼻子里的酸意又涌上来。她低头盯着车头筐,硬生生将软弱的眼泪逼回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早就该知道的。很多人警告过她,她抱着一丝侥幸没听而已。   南城冬日的夜晚可真冷啊。明明夏天那么炎热,一过十一月温度就骤降。钟栀搓了搓发凉的手,感觉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脚一蹬,骑着自行车离开学校。   回到家,小洋楼里静悄悄的。周沢不知道回来没有,一楼没开灯,二楼也没开灯。钟栀一路上来,直接回房间。开了台灯,把书包放到说桌旁边,她就拿出试卷开始做。   今天做题格外的专注,或许是没有杂念,钟栀感觉思路都比以往清晰。   一不留神,等她抬头,已经十一点半。   手边的杯子早就喝空了。喉咙里有点辣辣的疼。咳嗽了两下,感觉扁桃体毛刺刺的。钟栀放下笔,去一楼倒水。喝了两口,感觉没什么用。   最近好多同学得流感,该不会感冒了吧?   钟栀一向很会照顾自己。发现感冒从来不拖。她于是上去拿了钱包,换了鞋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感康和一瓶止咳糖浆。回家特意烧了开水,两粒感冒药吃下去。舒服了一点。   上楼又看了一会儿书,药效上来了,钟栀干脆就去睡了。   两人就这样开始了冷战。   自从周三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周沢就无视了钟栀这个人。其实说无视也算不上,只是不说话了。钟栀握着笔盯着草稿上一道公式,脑子里怎么都想不起下一步的时候。周沢已经从她面前路过三次了。要知道,从她转到南五中这么久,周沢除了被人叫出去,几乎没下过座位。   钟栀多少有点分心,存在感太强了。每次路过都会不小心碰到她的桌拐。或轻或重。要么把她放在桌边的书碰到地上,要么就是撞得她桌子震动。   即便如此,钟栀也没抬过头。   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不对,那群恨不得在周沢身上安监控的女生都快把钟栀的名字给盘出火星子。杨思雨的目光隔着五个桌子刺到钟栀的背上,就差往钟栀的额头贴婊/子两个字了。   她骂人就这一句,之前骂沈琳琳也是这样。王晓菲都听得起茧子:“哎你说,周沢这样子是在引起钟栀注意吗?”   “周沢为什么要吸引她的注意?太好笑了吧!”杨思雨不服。   “那不然为什么?”   “就不能是单纯地欺负吗?”钟栀长得比她还不如,周沢眼睛能有那么瞎!   王晓菲说,这种小学生式的欺负不就是吸引注意力吗?不过刚准备开口,上课铃又响了。班主任的课,谁都不敢造次。杨思雨之前被杨丽云拎出来批评过,现在也有点怵怵的。   哪怕感冒药吃得早,钟栀还是感冒了。幸运的是,不是流感。估计是那天找周沢淋雨冻的,但是精神紧绷一直没发出来。后面考完试她心态松懈,病就气势汹汹地涌上来。   钟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在上课时间睡着。沉重的脑袋和昏沉的视线,老师才讲几句话,她的神志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等到她睁开眼睛,人已经在校医务室了。手臂上插着针管,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钟栀恍惚地盯着天花板的灯,校医老师才拿着吊瓶掀帘子进来。   “烧这么高,你也能撑着不说。小姑娘太能忍了。”校医老师一边给她挂吊瓶一边说,“下次感觉不舒服要立即去医院知道吗?你们这个时候关键得很,千万不能小病熬出大毛病。”   钟栀恍惚地听着,没弄明白这是这么回事。   “哎哟,高烧四十度。”校医老师年纪不小了,难免念念叨叨的,“这么烧下去,能给你烧出肺炎。真是的,学习也要适度。高考重要,身体更重要。”   好在老师没有说多久,挂完水就转身走了:“哎哟,那小男生力气可真大……”   钟栀听到这一句,困意又袭来。她捂着嘴干咳了两声,闭上眼又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烧退了,脑袋也清醒了。就是发烧烧得骨头疼,期间,杨老师来医务室看过她。让她下午别去上课了,回家休息:“下午的几节课都是讲试卷。让苏清嘉给你留份笔记,休息好了再来上学。”   钟栀点点头,小声地谢谢杨老师。   杨老师摸了摸她的脑袋,想到她的家境难免眼神爱怜:“钟栀,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你很优秀,高考正常发挥就能上很好的学校。压力太大,弄垮了身体反而得不偿失。知道吗?”   钟栀没忍住眼圈一红,憋了很久,才重重地点头。   “需要人送你吗?我叫几个男生送你?”   “不用的。”钟栀摇摇头,“我可以坐公交车回去。”   “那行,”杨老师也不勉强,“回家再好好睡一觉。哪里不舒服就去医院,不要憋着。这次还好是周沢眼尖发现你不对劲,赶紧送来医务室,不然你还得烧一上午。指不定就烧成肺炎了。”   钟栀心口一跳。   “回去吧。”杨老师没注意到钟栀的愣神,拍拍她的脑袋就起身走了。   钟栀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出医务室。校医老师给她塞了一袋子药,让她回去按医嘱吃。钟栀拎着大袋子去跟门卫大叔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出去,一辆自行车火速地横在了她面前。   周沢长腿跨着车,阳光洒了他两边肩膀。他皱着眉头,不高兴:“上车。”   钟栀拎着大袋子,低垂着脑袋,眼睛盯着脚尖。没有说话的意思。   “你还在冷战?”周沢憋着一股气,从来没有人这样逼过他,忍得他都要炸了,“钟栀,冷战一周了。你还没消气?我到底什么地方惹你了?”   钟栀还是冷冰冰两个字:“没有。”   “你别跟我说没有!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周沢大步走到钟栀的面前,一把扯过她的书包挎上,“走,我送你回去。”   钟栀站着不动。   周沢的脾气上来了。直接一把箍住钟栀的腰,用抱小孩儿的姿势强势地把她往自行车后座上放。钟栀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死活不坐。两个人跟扭麻花一样僵持,看得门卫大叔又震惊又忍俊不禁。站在门口看了好久,都忘了上来劝劝。   钟栀跟他犟,生病又没力气,拧出一身汗。   周沢凭借力气大,面不改色地把她按死在了车后座上。这时候下课铃也响了。楼上楼下广场上的同学看得大为惊奇。大家都认得周沢,都围过来看。钟栀多少还是要点脸,大庭广众之下扭不动了。她沉着脸,周沢才狠狠吐出一口闷气。   上了车,低声说了句“抓紧”,然后骑车走了。   周沢以为,这件事以后他们的冷战可以解除了。就算不解除,至少也不是这样僵持着互相不说话。但是下午放学回来,家里鸦雀无声。   他来到二楼,钟栀的房门紧闭,好像没有人一样。   周沢皱着眉头敲钟栀的门。敲了至少三分钟,钟栀才开门。   人精神了很多,穿着厚厚的毛衣,脸色也好看了。钟栀仰脸看着周沢,两人目光对视,周沢愣了下。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缓和的迹象。   他眨了眨眼睛,半撒娇地软下口气:“钟栀,我饿了。”   钟栀不知为何鼻子骤然一酸,眼眶都热起来。她火速低下头,心里忽然就计较了。她刁钻的想,安女士的资助条款里并没有给周沢做饭这一项,周沢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她做饭?果然是因为她受他妈妈的资助,在他家寄人篱下吧?   嘴蠕动了下,钟栀还是什么也没说,默不吭声地下楼做饭。   开火很简单,冰箱食材现成的。之前还觉得奇怪明明张阿姨不做饭,但冰箱每次都是满的。钟栀无声地哂笑,她就该早点明白的……   半小时做完饭,钟栀丢下一句‘吃完把碗筷放到水槽,我明天早上洗’就准备回房间。   刚一动,胳膊被周沢拽住了。   周沢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你不饿吗?坐下一起吃。”   “不了。”钟栀解开围裙,全程跟他无眼神交流,“我还有作业要写。”   “钟栀……”周沢本来以为钟栀的反常是一时的,经过这一次肯定会好。但事情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样,钟栀来真的。   次日早,他照例去车棚。钟栀的自行车已经不在了。到了班级,钟栀一心沉迷在读书做题中,只留个背影,没回过一次头。情况又恢复到之前,陌生人的状态。下午放学,他去了趟厕所,回来面临的还是人去楼空。自行车棚也没人,钟栀提前走了,不等他。   这种情况从开始出现,之后就一直这样。周沢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周沢的忍耐力终于告罄了。   下午放学,下起了雪。   南城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校园的地砖。南方雪很少见的,学生们都沸腾了。放学了不走,硬是留下来看雪,等会儿要打雪仗。钟栀对雪月风花的热情度很低,女生们都在讨论着初雪告白夜,她完全没有第一场雪告白的浪漫情怀。   穿着厚厚的棉服,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已经长到过肩。在城市待这么久多少有点收获。比如她知识增长了很多,眼界开阔了,人也没那么土气了。   低头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准备回家。   天一冷,骑车来上学的人就变少了。不过钟栀不在乎这点冷,她每天骑车来上学,到教室脑子是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候。钟栀很享受这种清醒,因为效率很高。   钟栀刚开了车锁,拿纸擦了擦坐垫。跨上去蹬了一下,立即发现了不对。   赶紧下来,她火速踢下支架。蹲下来,检查车子。发现,昨天才打满气的两个轮子全都瘪了。上手捏了下,直接捏到车轮的钢铁内环。自行车漏气了?轮胎炸了?   就在钟栀奇怪自行车轮胎怎么炸了,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白配色的球鞋。   钟栀一愣,她认出这是周沢的熊猫鞋。   顺着鞋子往上,一双修长的大长腿。万年不变的黑色羽绒服,一张令花都惭愧的脸。周沢懒洋洋地翘着嘴角,眼尾轻佻地挑起来,眼底映着雪光碎碎的发亮:“自行车坏了吗?坐我车回去?”   钟栀蹲在车轮胎前,默默地与他对视。   然后低头又看了看车轮,她刚才,在车轮的一个地方摸到了口子。两边都有,口子很大,补都不能补。换句话说,除非换轮胎,否则自行车不能用了。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躲着我?”周沢不笑了,抿着嘴,嗓音冷冽得像寒风。   钟栀想说没有,还没开口,被周沢抢白了:“别说没有,钟栀,告诉我理由。”   大雪像鹅毛一样落下来,飘到脸颊上,被热气烘得很快化成了水。有一片雪花落到钟栀的眼睫上。她眼睛不堪重负地颤了颤,抬起来。她静静地看着周沢。很难得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委屈的情绪。估计是天冷,他脸白得跟雪一样。   目若点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钟栀还是不说话,周沢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着。闷得他喘不过气:“钟栀,就算是冷战,也有结束的时候。你不能单方面的不跟我说话,这对我不公平。”   “没什么好说的。”钟栀哑着嗓子说。   周沢一怔,表情彻底僵住了。   他怔忪地看着钟栀,钟栀已经把车推回去。锁上了。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就要往校门口走。周沢被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激怒了,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帽子。   他的脸上全是戾气,手死死抓着钟栀的肩膀:“你整整十五天不跟我说话!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搭理我。上学自己走,放学偷偷溜,找你你说没时间,下课你要做题,你到底要怎样?钟栀,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钟栀安静地低着头,眼睛盯着白了一层的地面。倔强地咬定了:“没有理由。”   “我不听这种废话!”   周沢人生十七年,出生在这个世界以后一直顺风顺水。因为长相,因为家庭,多了是人为了博得他的目光迁就他讨好他。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听钟栀说这种废话,“你今天不说理由,咱们就在这耗着。耗到六点,七点,八点,耗到明天早上!”   钟栀却被他气笑。嗤地一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寄人篱下的流浪猫有什么资格跟你冷战?”   第一次,钟栀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锐利的,像寒冬里迎着凌冽的山风奋力生长的茅草,冷不丁能割人一手的血,“三个月的赌,你赢了吗?” 第20章 第二十只流浪猫 咱们和好行不行?……   空气中弥漫着冷肃的味道, 像雪花,也像风。钟栀直勾勾地盯着周沢。他那双挑起的眼睛里瞳仁在轻微的颤动,眼睫也在抖。许久, 他才开口, 声音竟然有点哑:“你都听到了?”   钟栀抬起眼帘,乌黑的瞳仁与黑发交相辉映, 越发的深邃:“对。”   “我,”周沢脸上闪过慌乱,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心虚让他的动作和表情都僵滞了起来, “钟栀,对不起。”   “嗯。”钟栀的反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惊肉跳。   周沢不喜欢她这种态度。冷冰冰的,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钟栀,我承认我错了。那天在操场,打球打上头了。男生都这样, 上头了什么话都会说。我知道我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但我不是有意的。并没有觉得你是流浪猫, 我只是……”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钟栀打断他,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地说:“我是你什么人啊, 真好笑。”   周沢僵住了。   他疑惑地看着钟栀,眼神有些不敢置信。钟栀绷着一张脸与他对视, 毫不退让。嘴唇用力的抿着,抿得发白。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不客气,刺过来的全是刀,一字一句锋利无比。周沢盯着她许久, 喉结上下滚动了,脸阴沉得可怕。   他松开了钟栀的肩膀,忽然嗤笑一句:“你说得对,我干嘛跟你解释。”   周沢昂起下巴,嗓音冷冽又骄矜:“你又不是我的谁。”   钟栀的心猛地一缩,睁着眼睛硬生生逼退眼眶里涌出来的热意。她双手捏拳,笔直地站着。大雪越下越大,很快车棚外就是一层白。松软的雪被人踩得咯吱咯吱响,钟栀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又偏过脸,不看他:“如果没事,我走了……”   周沢根本没搭理她这句话,两手插兜,转身人就消失在大雪中。   钟栀喉咙里发涩,忽然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看不清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的可笑。所有人都告诉她周沢三分钟热度,周沢没有心。沈琳琳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他说腻就腻了。就她偏不信邪,觉得自己也许会成为特别的那一个。结果一巴掌扇在脸上,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这之后,周沢没有再堵过她,也没有再故意去碰掉她的书和撞她的桌子。两人恢复成陌生人的状态,甚至比陌生人还冷淡。住在一个房子里,也可以保持早晚不见面。   钟栀的感冒一周后好了。学习更刻苦。哪怕刻意的躲避,还是躲不开周沢。中午她抱着饭盒在楼梯间吃饭,碰巧遇到沈琳琳和一群女生在窗口抽烟。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仙女一样的沈琳琳是抽烟的。她跟她那群闺蜜都抽烟,吞云吐雾那个熟练的手势,完全老烟枪。她们正在说着今天晚上平安夜要去哪儿玩。钟栀也是进城以后才知道城里的女生要过圣诞节的。十二月二十五是圣诞,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是平安夜。   “去蹦迪吧。”一个染了黄头发的女生说,“我舅舅新开了个pub,在市中心南京路那边。”   “也行,几个人啊?有帅哥吗?”   “看你们能叫到几个人了,不过咱们琳琳在,男生很好叫吧?”女生说。   “当然,琳琳一出马,谁都别想落下。”   女生一阵哄笑。忽然又人问:“周沢来不来啊琳琳?”   沈琳琳把烟头按灭在窗台上,昂着下巴笑:“来。”   当即一阵尖叫。   钟栀默默吃完最后一口饭,盖上盖子回教室了。   教室里也洋溢着欢乐的气氛。班费买了很多彩带彩花气球。班长汪宇和吴丹几个班干部,把教室给装饰了一下。后面的板报也写了‘圣诞快乐’。男生女生都在聊晚上去哪儿玩,有没有收到巧克力和苹果。钟栀坐在其中,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苏清嘉从外面回来,肩膀上落了一层雪。今年的圣诞很应景,居然提前下雪了。苏清嘉手藏在身后,一屁股在钟栀身边坐下来。   钟栀抬起头,不其然与窗外经过的周沢四目相对。   周沢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低头跟面前的女生说话。陌生女生,但与沈琳琳张慧茹差不多,都是很漂亮打扮很时尚的女生。她捧着巧克力和苹果,递到周沢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勾了勾嘴角,女生的脸一下子红透。   钟栀收回视线,苏清嘉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苹果:“当当,友谊之果。”   “啊,”钟栀有些受宠若惊,“我,我没有准备。”   “没关系,你大概没过习惯。”苏清嘉看到钟栀收下他的苹果,笑眯了眼睛,“圣诞节又不是咱们国家的传统节日,大家就凑个热闹而已。”   钟栀其实有点开心,大概收到惊喜的感觉是共通的。她弯起嘴角也笑了,“那我晚上请你吃饭。”   “别别别,一个苹果而已。”苏清嘉连忙摆手,“要不要这么吓人。”   钟栀还要说,苏清嘉干脆伸手去推她肩膀。钟栀真的笑起来,目光错位,又不期然跟窗外的周沢对视了。他死死地盯着这里,女生还在说话。但他没有听,就用一种奇异仿佛质问的眼神锁定了钟栀。钟栀笑容一顿,将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转过身。   “你晚上有时间吗?”苏清嘉追问,“要不要出去感受一下南城的夜景?”   钟栀来南城以后,基本是三点一线。学校、蛋糕店、周沢家。其余的地方一律不看不问,专心致志地把心思全部放到学习上。苏清嘉一直想约她但是又怕打扰了她学习,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平安夜:“到时候市中心会有人放烟花,可漂亮了。大家一起倒计时,特别有意思。去吗?”   “可是马上就到一月,咱们今年不是一月二十几号就放寒假吗?”钟栀有点犹豫。   “是这样没错。”苏清嘉耸耸肩,“可咱们是人啊,不是学习机器。你一刻不放松的学,容易学傻的。老师都鼓励咱们运动休息,说明这很重要啊。而且一天晚上没学习又不会影响什么。”   钟栀心里有点动摇,周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就站在他们的座位旁边。   两人都吓一跳,苏清嘉抬起头,语气不是很好的问:“周沢,你有什么事吗?”   “嗯。”周沢瞥向钟栀,钟栀低着头,翻开了英语书。他才说,“外面有个女生找你,给你送苹果和巧克力。”   苏清嘉脸一僵,下意识看向钟栀。   钟栀已经开始默写单词了。他没忍住瞪了一眼周沢,周沢完全不在乎。从他们身后的座位穿,桌子被撞得碰到钟栀的背,钟栀也没有回头。   他的脸立即阴沉下来,冷冰冰地回自己的座位趴好。   下午放学,杨老师看到班级张灯结彩的就忍不住笑。点着汪宇的名字就笑骂:“不折腾点花样你们是心里不舒服是吧?还给粉笔都绑了丝带?够闲的啊。”   汪宇嘿嘿直笑,插科打诨:“老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有没有一种抽盲盒的感觉?”   杨老师被他逗笑了。喊了声下课,就让大家回去了。   钟栀最终决定去。苏清嘉脸上立即笑开了花,阳光灿烂的钟栀的心都跟着轻松起来。不过钟栀还是有理智的,“我不会待太晚,看完烟花就会回去。”   “到时候我送你回去。”苏清嘉拍胸脯,“我练过跆拳道的,放心。”   钟栀立马拒绝了,她还不想别人知道她住在周沢家里。   苏清嘉有点失望,但不会勉强钟栀。钟栀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不让人知道她借住在周沢家是她自尊的底线。   去之前,要先把书包送回去。钟栀的书包里撞了七本书,三本五三,重得扔地上都要砸一个坑。苏清嘉拎了一下就给她竖了大拇指。真的是非常人之变态,这么重每天背来背去,骨头得有多硬才没被压成小矮子。钟栀笑笑,先下楼了:“咱们市中心步行街见。”   天一冷,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以前整个车棚都塞得满,现在只剩三四辆车。   钟栀去到车棚,刚开锁,发现自己昨晚刚打过气的自行车轮胎又瘪了。真是离了奇,轮胎她才换啊。钟栀捏了捏轮胎,一捏就捏到钢圈。她蹲下来,转着脚蹬检查,果然又看到轮胎上一个大口子。前后轮都有。是冬天天冷容易爆胎吗?这也太离谱了……   就在她皱眉无语的时候,眼前一辆自行车悠悠哉哉地横过来。   周沢长腿跨下来,踩着地上的积雪。钟栀抬起头,周沢那张脸上挂着毫无芥蒂的笑,仿佛他们没有闹翻一样问:“自行车又坏了?坐我车回去?”   钟栀抿着嘴唇,拍了拍手里的灰尘,站起来就要走。   周沢眼神一黯,骑车绕过去,停在钟栀的面前。他今天换了一身特别帅气的衣服,头发上占了雪没融化,像黑夜中点缀了星辰。他一只手拎着一个粉色的头盔,甩着圈儿玩:“犟什么?都冷战这么久了,我向你道歉。和好行不行?”   钟栀不理他,绕过一边又要走。周沢脸上戾气一闪,叫住她:“你要跟苏清嘉去过圣诞节?”   钟栀还是不理他。   周沢的脾气瞬间冲上头。自行车往地上一扔,几步冲过来就抓住了钟栀。把她往身前拖,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腰,满脸阴沉:“钟栀,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钟栀骤然撩起了眼睛,盯着他。旁边车棚里忽然传出两个人说话。一个男生大嗓门的也没看旁边有没有人,说:“哎,见了鬼了。他是被人魂穿了还是终于变态了。周沢是不是跟粉色自行车主人有仇啊,老子看他拿个小刀都划这车两回了。妈的,那种帅比偷偷摸摸拿小刀划人自行车?你敢相信不?这个世界太魔幻了。小刀剌屁股,老子算是开了眼了。”   旁边一个人更震惊:“啊,两回都让你撞见。老子才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   两人嘀嘀咕咕的,钟栀的眼神转向狐疑。紧绷着脸的周沢表情一点一点崩裂,碎掉。   漂亮的胭脂红爬上脸颊,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第21章 第二一只流浪猫 这都是他的报应!……   最终, 钟栀还是选择坐周沢的自行车把书包送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境,大概出于一股狠意。周沢划了她的车,她让他载她, 天经地义。但去市中心就不用一起了。她要去步行街跟苏清嘉汇合, 周沢会去哪儿她不知道,估计跟沈琳琳那群人去南京路的pub吧……反正不关她的事。   钟栀特意穿了厚棉袄, 晚上温度低。她可不想出去看一场烟花把自己冻生病。   雪还在下,路灯下匀出缤纷的影子, 公交车站没有人。   地上积了一层白雪。马路中间的雪被往来的车辆压成水,已经化开。光秃秃的显得两边堆积的雪越发的白。雪水沾了马路上的灰尘,湿哒哒, 黑乎乎的,溅到身上就一个泥点。钟栀撑着伞,周沢围着烟灰色的围巾, 单手插兜懒洋洋地就跟上来。   她扭过头,周沢目视前方:“看我干什么?我也要去市中心。”   钟栀扭回头,不看他了。   “你真的要跟苏清嘉过圣诞节?”许久, 周沢突然出声, 又问了一遍。   钟栀不想回答。周沢啧了一声, 也不说话了。   公交车来了。105路公交车,直达市中心步行街。钟栀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她办了城市交通卡, 放在感应器上滴一声,直接去后面找座位。周沢迈着长腿也跟上来。他第一次做公交, 跟着钟栀就往后面走。被司机大叔给喊住:“哎,小男生,你还没买车票。”   车上没什么人,但全部看过来。周沢掏出手机, “微信?支付宝?”   司机大叔看他的目光仿佛看外星人。吃惊于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不会坐公交的人。不过看在周沢令人惊艳的外形上,大叔还是很有耐心地指了指感应器:“扫这个。”   周沢于是拿手机去扫。扫了半天都没反应。车子已经启动了,全车的人都在盯着。周沢渐渐感觉到头大,目光可怜兮兮地看向钟栀。钟栀木着脸蹭一下站起来,几大步过来,拿卡在感应器上滴了一声。拽着他袖子就把人往后面拖。   司机师傅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就忍不住说教:“小姑娘也真是沉得住气。你男朋友搁这儿站半天你也不说话。闹脾气也得先把人领过去再闹啊。”   “对啊女朋友。”周沢委屈巴巴的,“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我都不会弄。”   车上几个乘客一阵哄笑。   钟栀绷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真的很想直接喊谁是你女朋友。但是感觉喊出来更像撒娇,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就不说话了。   周沢嘴角翘了翘。在钟栀看过来的瞬间垂下去。他眼睑低垂,低头看屏幕。不知道在回什么人消息,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表情不是很耐烦。两边街景在迅速倒退,车窗外的霓虹灯映照他的脸,轮廓冷冽干净。钟栀看过来的瞬间周沢抬起眼帘,瞳仁中霓虹灯的光色闪烁。   钟栀的心嗖地一颤,飞快扭头。兀自在心里懊恼,差点又被这张脸迷惑。   周沢眨了眨眼睛,忽然掏出手机怼了怼钟栀。   钟栀的心里在天人交战,明明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结果却又变成这样。她心里在自厌,腰上那只手不停地怼她。钟栀终于还是冒火了:“你干嘛呀!”   周沢一愣。没说话,忽然侧身过来,修长的手指伸着就要贴到钟栀的脸。   钟栀反射性地往后躲。但是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钟栀还是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躲是躲不掉,后脑勺都贴到玻璃上。她心跳的飞快,又懊恼又忍不住脸红。就感觉那温热的手指贴着她脸颊蹭了蹭,然后迅速收回去:“你脸上沾到泥水了。”   清悦的嗓音就在额前,钟栀屏住呼吸都能嗅到一股薄荷糖的味道。周沢把她挤在座位的里面,看着钟栀蛮不讲理地要求:“把手机号码给我。还有微信号,企鹅号,微薄账号。”   钟栀低着头,不说话。   周沢皱了皱眉头,又说:“不给我,你一会儿就别想下车。”   他不说还好,一说钟栀心里的委屈止不住地往上涌。她没给过他号码吗?她早就给过了。那天的纸条他果然没看,说不定拿到手就扔了。看吧,钟栀,你在周沢心里就是这样的一文不值!压抑得情绪刹不住车,像堵得很高的堤坝突然决了堤。   “周沢,欺负我很有意思吗?逗我玩,看我不知所措,很好笑吧?”钟栀忽然说。   她声音很小,可却像一根针突兀地扎在了周沢的心上,尖锐的疼痛让他都懵了。   “因为我受你妈妈的资助才能在南五中学习,因为我住在你家里。所以我没有在你面前强硬的资格。”钟栀吸了吸鼻子,很小声,但字字句句听在周沢的耳中却仿佛闷雷,“你无聊了就拿我寻开心。看我想拒绝你又不敢拒绝你很好玩,是不是?”   “不是的钟栀……”周沢嘴角玩味的笑消失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没有时尚的衣服,穿着一件用周沢的眼光来看很土的棉衣。没有时尚的发型,头发长长了以后就别到耳后,露出少女干净秀丽的五官。可是钟栀很瘦,瘦得衣服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她纤细的脖子微微低垂,眼睫被泪水染湿,一缕一缕的。   哭得鼻尖通红,她乌黑的眼睛就那样注视着他,周沢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住。   他张了张嘴,漂亮的眉眼闪过懊恼,更多的是后悔。   不知道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是错。   车忽然到站,乘客陆陆续续下车。钟栀也不等他反应过来,灵巧地翻过座位就往后门走。周沢神经反射地跟上来,一把抓住想跑的钟栀。   钟栀跑也跑不掉,被他强硬地握住了手腕。她尝试用巧劲挣开,但是周沢的手跟铁钳一样,死死辖制住了她。不好意思在大街上跟他扭打,只能被周沢拽着走。   南城的冬天还挺冷的,可再冷也冷却不了年轻人想过圣诞节的热情。缓缓飘落的大雪与一望无际的彩灯,圣诞节欢快的音乐,到处挤满了情侣。   戴着驯鹿角的少男少女从中穿行,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周沢拉着钟栀从中穿过,优越的长相和出众的身高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他。有大胆的女生举起手机就拍。要不是看他死死拽着一个少女,估计都得过来要微信了。   朱浩臻和王向喜几个高三一班的男生应沈琳琳的邀约,正在步行街跟南京路的路口等沈琳琳一群女生。圣诞节蹦迪是保留项目,不过要从十二点以后开始。十二点以前,他们都在步行街玩。朱浩正靠着路灯的柱子跟一个女生说话,一抬头,一群人都看到了周沢。   虽然人多,但是有的人就是能让人一眼就瞩目。   “哎,那是不是周沢?”王向喜旁边一个女生撞了撞他,不用王向喜肯定,她又问,“他牵着的那个女生是谁?好像没见过?”   王向喜对周沢心里有疙瘩,上次字典砸脸的痛感永生难忘:“哦,钟栀。”   “钟栀?谁?”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钟栀,“没听过。”   “就那个贫困生。”   朱浩臻吐了一口烟,眉头皱起来:“他不是答应了沈琳琳蹦迪吗?怎么跟钟栀在一起?”   说钟栀女生们不认识,说贫困生她们都知道是谁了。女生仔细打量起钟栀,隔得远看不清五官。就勉强看一个形体。钟栀裹得像个熊,完全看不出身材:“哎我说,周沢不是有洁癖吗?我记得还挺严重的。以前跟琳琳谈的时候,手都不让牵。”   这话一说,集体沉默了。   女生们盯着周沢握着钟栀的手,眼珠子都要瞪出眶。   钟栀完全没感觉远处有人盯着她。她被周沢拉着在人群中穿行,走的飞快。终于在一个巨大的圣诞老人玩偶下面,钟栀走不动了。蹲在地上死活不走。周沢才停下来。他蹲在钟栀的面前,眼睛倒映着旁边圣诞树上闪光的彩灯,亮的像星星。   两人面对面蹲着,钟栀低头咻咻地喘气,周沢就看着她:“钟栀,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原谅我吧。之前是我的错,我没有瞧不起你,我们和好好不好?”   钟栀一顿,抿着唇抬起头。   周沢纤长的眼睫眨动着,伸出手捧着钟栀的脸颊。大冬天,他手心特别热,触碰到钟栀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仿佛一阵火烧。周沢神情安静又认真:“其实流浪猫也没什么不好。猫猫多可爱啊,而且我小时候祖母说我是小狼犬。你看,你是流浪猫,我是小狼犬,咱们猫狗一家亲。”   钟栀这一口气给噎得,她木着脸,无语地看他。   “人家说猫的时候,都是夸赞。骂人的时候才会说狗东西。”周沢又说,“你看,我都没骂你。你原谅我吧。”   钟栀吸了吸鼻子,内心开始动摇:“……就不能是人吗?”   “能啊。”   周沢弯了弯眼睛,漂亮的五官比少女的梦境还要美:“那你是原谅我了?”   钟栀低着头,没说话。许久才点了头。   周沢眼睛渐渐发亮,他趁势靠近,眼神十分诱惑地说:“那你现在能把你手机号,微信号,企鹅号,微薄账号,知乎和豆豆瓣号都给我了吗?”   钟栀:“……”   别唬我,你之前要求还没这么多,别偷偷夹带!   周沢:“给我,现在加。”   最终,钟栀还是给了他手机号。微信号跟手机号是一样的,企鹅号也写给他。   周沢瞥了眼钟栀的头像,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动漫少女。跟她书包上那个动漫人物挺像的,都是水兵月。钟栀被他瞥的脸有点红,愤愤不平地说:“我就喜欢水冰月,不行吗!”   “行,挺好的。”周沢一言难尽地加了好友,备注鬼使神差的写了‘家养流浪猫’。   钟栀点了通过,正好苏清嘉等了很久等不到钟栀,电话过来。   周沢的眉头又皱起来。很不满苏清嘉比他早有钟栀的联系方式。可是钟栀正在打电话,没心情关注他的表情。简单的电话告知了方位,钟栀就准备走了:“我去跟苏清嘉汇合,你不是也有约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约?”周沢扬起眉头,一脸桀骜。   “沈琳琳啊。”钟栀说,“她约你的时候在楼梯间,我听到的。”   周沢脸又拉下来。   “没想到你装不认识我,其实偷偷摸摸关注我。”   她哪有偷偷!   钟栀憋气:“我去楼梯间吃饭,不小心听到的!没有偷偷摸摸关注你!”   周沢哦了一声,更不高兴了。   钟栀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明明跟沈琳琳约好的人是他,怎么好像错的人反而是自己。看了下时间,快八点了。晚饭还没吃,肚子早就饿了。钟栀低声说了句‘要不我先走’。话还没说完,沈琳琳跟两个女生,带着一闪一闪的驯鹿角发箍从旁边一个精品小店出来。   沈琳琳看到周沢的瞬间就抛弃了同伴,笑着小跑过来:“周沢!你来了!”   周沢被她缠住,扭过头,钟栀已经不见了。   他脸上戾气一闪,朱浩臻王向喜几个男生也抄着兜慢吞吞地走过来。看到周沢老远地招招手,一群人汇合到一起。沈琳琳像个公主一样高兴得围着周沢转圈,兴奋地说着一会儿去哪儿玩。   商量来商量去,定不了地址。   沈琳琳干脆问周沢,她的手才一摸到周沢的袖子就被他甩开。动作挺明显的。旁边两个女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什么话都没说。沈琳琳却已经习以为常,顺势把手环到旁边女生的臂弯里,说:“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去茜茜舅舅的pub吧,这个时间应该开始营业了。”   其他人没意见,都看向周沢。   周沢单手插兜,一只手正在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通。他就直接问:“在哪里?”   钟栀已经跟苏清嘉汇合了。苏清嘉知道她没吃晚饭,带她去了一家粤式肠粉店。叉烧滑蛋的肠粉刚端上桌,好吃的她恨不得吞舌头:“我在吃饭。”   “我不是问你在干什么,我问你在哪里。”周沢又说。   周沢跟她一样没吃晚饭,现在估计是饿了。钟栀看了眼黑乎乎的小店。苏清嘉说,这家店虽然其貌不扬,位置也不好。但东西是真的好吃。这样的环境,周沢估计看到了都吃不下去:“我在外面吃饭啊。你是饿了吗?先买点东西吃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周沢听到电话里传出嘟嘟忙音的声音都有点蒙。第一次,有人挂他的电话。他话都没说完。周沢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抬起眼,发现一旁的人全都在盯着他。   他眯起了眼睛,低头开始发消息。朱浩臻忽然掐了烟凑过来。撞了一下周沢的肩膀。然后在他耳边很小声地问了一句:“阿沢,你该不会对钟栀动心了吧?”   太小声,周沢没听清:“什么?”   “我说钟栀,”朱浩臻自从接到钟栀电话开始,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你太在乎钟栀了。阿沢,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钟栀了吧?”   周沢飞快打字的手一顿,抬起头,眼神有些凶:“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   “当然不是,”周沢心脏错愕地失了序,但是他很笃定的说,“我只是可怜她,你瞎猜什么。而且,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朱浩臻啊了一声,闭嘴了。   周沢却觉得不高兴,啪嗒一声按灭了手机。消息也不发了,直接将手机塞回兜里。他抬眼看向其他人,上挑的眼尾冷冷淡淡一瞥,天生的诱惑力。他问:“去哪儿定了吗?”   沈琳琳笑起来,头上的鹿角一闪一闪的特别可爱:“定了,去pub。”   周沢没意见,其他人都没意见。   一群少男少女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往目的地走。沈琳琳像个快乐的鸟儿,围着周沢不停地说话。周沢手踹在兜里,不冷不热的。高兴了就应一声,不高兴就没反应。周围很多人都习惯了他这个态度,大少爷就是有这个资本。   新开的pub很热闹,八点半就已经群魔乱舞了。因为来的都是未成年,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亲侄女。Pub的服务生给单独开了包厢。   一进去,王向喜就熟门熟路地开始点酒。明明未成年不可以喝酒,但是这个未成年不包括富二代。少男少女们什么贵的酒都敢点。沈琳琳点了很多吃的,朱浩臻还带了扑克。想跳舞的已经下去跳舞,不想跳舞的就窝在上面打扑克。   周沢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酒不想碰。吃的,更不想碰。   钟栀可没有周沢的无聊,她跟着苏清嘉四处逛,开心得不得了。苏清嘉真的是个很好的玩伴,他耐心体贴,非常懂女生的心思。很多钟栀都没有说话的想法,他都能看出来。钟栀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在女生堆里长大的,或者家里有姐姐妹妹。   “确实有。”苏清嘉忍不住笑,“我有三个姐姐,而且性格各异。”   钟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什么类型的女生都能哄好。”   苏清嘉笑脸僵了一下。见钟栀无知无觉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不知道你这句话算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钟栀咧嘴一笑,“好相处总比不好相处讨人喜欢。”   “不觉得我中央空调吗?”苏清嘉又问。   钟栀正在看霓虹灯和花车,南城有一条装满彩灯和玩偶的小火车乌拉乌拉地从人群穿过。小火车上的铃铛铛铛的响,上面落了一层雪。红与白交相辉映,各色可爱的玩偶在上面招手。钟栀第一次看到,觉得又新奇又漂亮:“什么是中央空调?”   “啊,”苏清嘉没想到钟栀不知道,半晌,他懊恼自己大意了,居然自曝其短。转移话题说,“钟栀,要不要拍合照?”   这样热闹的场景,跟游乐园那天很像。钟栀扭过头:“啊?”   苏清嘉拿出手机一把揽住钟栀的肩膀对镜头,飞快地说:“茄子!”   钟栀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拍了照。   苏清嘉不是周沢,他突然拍照,钟栀也不好意思去抢他手机。只能抿了抿嘴,说自己今天的衣服不好看。苏清嘉笑笑:“没事,就留个纪念。”   钟栀想想也笑了,点点头。她想了想,举起手机对着又一次路过的小火车拍了个照。注册账号这么久,她还没有发过朋友圈。钟栀将照片上传,编辑文案的时候想了很久,最终只有简短的一句:“第一次过圣诞节,很开心。”   Pub这边,周沢无聊得耍手机,冷不丁就刷到了钟栀的朋友圈。   就拍摄技巧而言,非常糟糕。画面除了小火车的灯是亮的,雪是白的,车身是红的。上面招手的玩偶都出现了高糊。而就在这张高糊的画面里,他非常眼尖的看到了一只不小心伸出来的手。就手指的长度和形状来看,是男生的。   不用说,苏清嘉。   周沢冷笑了一声。调出通讯录,找到备注为流浪猫的联系人,点了。   电话那边通了,但是不知道主人是聋了还是瞎了,一直到一分三十秒,听筒里的机械女声机械地说:“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然后挂断。   旁边打牌的朱浩臻瞅了一眼,见他眼中闪着凶光,愣了下。   然后就看到周沢把手机拿到手上,不停地拨。电话里反复出现‘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周沢的眉眼中全是戾气。   那边人不接,他就挂了再打。   朱浩臻与王向喜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浮现了一个微妙的表情:这是他的报应吗? 第22章 第二二只流浪猫 我今天就去把你自行车……   当钟栀的手机第四次响她才终于发现。手艰难地伸进口袋, 掏出手机。周沢的怒气好像要从疯狂震动的两个字上溢出来。四周人山人海,尤其临湖的岸边。据说一会儿烟花就在河对岸放,大家都想在最好的位置看烟花。   “周沢, 你打我电话干嘛?”钟栀的声音在吵闹和嬉笑中模糊不清。   电话接通, 钟栀这边吵闹的声音特别明显,快要把她的话给淹没。周沢心里狠狠憋了一口气, 声音沉沉地问:“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啊, 我这便太吵了,听不见。”   钟栀回头看了看,其实她也不知道在哪儿。是苏清嘉带她来的, 她对南城不熟。正在东张西望,旁边往前挤的人手打过来,把她手机给打掉。钟栀捡起来, 电话那边已经挂了。眨了眨眼睛,钟栀将手机重新塞回兜里。估计又生气了。   气就气吧,钟栀深吸了一口湖边冰凉的空气, 慢慢地吐出来。   苏清嘉打了一个电话, 从旁边挤过来:“抱歉啊, 刚才接了一个电话。”   “没事没事。”钟栀也不是小孩子,要人时刻看着, “你家里人让你早点回家?”   苏清嘉表情微妙的变了变,转移话题说:“呃, 也不是,就一点小事。钟栀,你吃甜筒吗?刚才我看到那边有甜筒车。好多人在排队。现在才十一点,离放烟花还有一个小时。要不要买?”   “大雪天吃甜筒吗?”钟栀好惊讶, 这么冷,她连手都不想伸出来,用得着自己找虐吗?   “对啊,”苏清嘉龇出一口大白牙,“就是大雪天吃甜筒才爽啊!”   钟栀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好奇的。虽然觉得大雪天吃甜筒很冻,但大家都能吃,她也想尝试。揣在口袋里的钱捏了捏,一个甜筒还是买得起的。只不过:“咱们好不容易挤到前排,跑出去排队,一会儿挤不进来就白挤了。”   苏清嘉嘿嘿一笑:“哪能让你去排队,我去。你在这占着位置。”   说完,不等钟栀同意,他就又钻出去。   钟栀喊都没喊住,苏清嘉就消失在人潮里。   此时pub里面,周沢看着又被挂断的手机,表情阴沉得像快要下瓢泼大雨的天空。坐他旁边的几个男生连打牌都不敢大声了,安静地看着。女生跳舞跳累了上来玩游戏,周沢脸色一沉,几个非要让沈琳琳跟周沢亲一个的女生也不敢说话了。   周沢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站起来就走。   “周沢,你去哪儿?”沈琳琳一晚上眼睛就没离开过周沢,立马喊他。   “去看烟花。”   说完,他头都没回,清瘦的背影就消失在门口。   南城能看烟花的地方不多,城市禁烟火。只有特殊的节日,商家会在几个地点放烟花。周沢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苏清嘉会带钟栀去哪儿。打个车过来,十五分钟。他个子高,果然就看到人群中像个迷途羔羊一样傻站着的钟栀。   眉头一挑,他嘴角就翘起来。   钟栀趴在栏杆上,迎湖吹来的风冻得她鼻尖通红。冬天的冷空气吸到鼻腔里冻得支气管都疼。钟栀捂着鼻子被人挤来挤去,想蹲下来又蹲不下来,特别尴尬。   其实钟栀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么冷人这么多,她就不来了。现在等了快一个小时,烟花没放,苏清嘉也不知道去哪儿。钟栀一个人,旁边还有情侣抱在一起接吻。就尤其的尴尬。她一手握着鼻子一手搓了搓冻得疼的耳朵。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哦,现在知道冷了?”   钟栀一愣,抬起头。周沢单手插兜侧身站在她的身前,高挑的少年身形笔直。旁边挤来挤去的人,莫名其妙离他有半臂的距离远。几个女生扭头看过来,捂着嘴特别兴奋的样子。   “苏清嘉呢?”湖岸的霓虹在他的瞳仁里折射出光彩,嘴唇也冻得殷红,“把你一个人丢这?”   钟栀心里涌动着古怪的情绪。抿了抿嘴,不认输地反驳:“他去排队买甜筒了。”   周沢眉头一皱,兴师问罪:“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   钟栀也是看手机才知道他给自己打了那么多电话。一晚上打四五个,她不记得周沢是这么闲的人啊。钟栀的脚踩了踩栏杆的底座,有点无奈:“不是我挂的。人太多了,手机被挤掉出去。捡回来就挂了。你找我什么事?”   周沢一下被噎住。抿了抿嘴角,不说话了。   “你看,你找我也没事。”钟栀就知道他一定是无聊了。又看苏清嘉不爽,故意折腾她。   周沢一看她这个表情就来气。   他一把握住钟栀的手腕,强硬地把她的手捏到手心,拽着就往外走。钟栀忽然被握住手还吓一跳,等发现被人扯出去就胳膊一伸勾住栏杆,叫了:“哎,你拉我出去干嘛!我好不容易挤进来占位置,你把我拉出去一会儿看不到烟花了!”   “你看什么烟花,”周沢被她气笑了。她拽着栏杆,他就拽着她,“冻得跟个傻子一样,还不如跟我去吃饭!我晚饭还没吃呢,你陪我去吃!”   两人莫名的拉扯,引得旁边小情侣一阵哄笑。   钟栀小脸涨得通红,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掏出揣了很久的糖糍粑粑。就刚才在步行街逛的时候,钟栀看到这个红糖浆的糖糍粑粑没忍住馋,买了两个。塑料袋一包装在口袋里本来想带回去当宵夜的,现在立马贡献出来:“吃这个吃这个!我一直捂着,还是热的。”   周沢狐疑地看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袋子包着软趴趴的,像两坨捏毁了的橡皮泥。   钟栀低头一看,也有点尴尬。她可以指天发誓,刚才买的时候还很好看。放口袋里一团,就变成这幅死样子。按周沢挑剔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吃的。   摸了摸鼻子,钟栀又想收回来了:“这个是红糖糍粑,很好吃的。”   周沢嫌弃地接过来,在钟栀心虚的视线中撕了包装袋。   咬一口,甜丝丝的红糖和糯米的味道充斥口腔,简单纯朴的甜和香。周沢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钟栀眨了眨眼睛,瞥着他一动一动的嘴角。   周沢的吃相是很好的,斯文又好看。钟栀闻到淡淡的甜味儿,心里有点痛:“好吃吗?”   周沢瞥了她一眼,然后一大口咬下去,就剩个粑粑边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周沢眼睛里闪烁着光彩。钟栀默默移开目光不去看他的眼睛。周沢却说:“你想吃啊?”   钟栀:“……”这个明明是她的夜宵,白眼狼!   两个红糖糍粑根本不够一个高大少年一顿饭。吃了只会觉得更饿。但钟栀是死活都不会离开她的阵地的,不然她坚守了一个多小时还有什么意义。周沢也犟,钟栀不陪他去,他就宁愿饿着跟她拉扯。苏清嘉拿着甜筒过来,看到周沢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苏清嘉将甜筒递给钟栀:“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买了草莓的。”   钟栀觉得只要是甜筒,不管什么味道都好吃。高兴的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刚才还笑眯眯的周沢突然就冷下脸。他眼尾轻佻地挑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栀。   钟栀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地舔了一口甜筒。   周沢忽然一把握住钟栀的手腕,太用力,甜筒没抓稳。一个哆嗦掉地上,钟栀瞪大了眼睛。苏清嘉脾气也上来了,拦在周沢身前。但是他不像周沢,隔三差五打篮球。身形单薄,被周沢一撞就撞到一边去。钟栀被周沢硬拖着拽出了人群。   钟栀大多数时候脾气很好的,但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周沢总是这样,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什么都得以他的意愿为重。苏清嘉送她的甜筒她才吃一口,奶香味很浓很好吃,那么多掉地上,钟栀忽然就火了。   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   她安安静静看个烟花都不可以吗!   她扭着胳膊,不管周围是不是很多人看,就是要甩开他的辖制:“你放开我,叫你放开!要吃饭你自己去,别拉上我!周沢你到底要干什么,各自跟各自的朋友玩不好吗?非得拉我做什么!”   周沢也火了:“只有苏清嘉是你朋友,我不是吗?”   钟栀噎住。   ……是朋友没错。‘可你不是跟女朋友约会吗?’这个话钟栀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她忍住了没说,也说不出口。说出来就好像她很酸一样,她酸什么,她早就决定不喜欢他了。   “都是朋友,你对苏清嘉比对我好,”周沢眉宇中都是戾气,指责她,“你对我不公平。”   钟栀一下就被这话给点炸了。   这个人没有心,真的没有心。他的眼睛里是不是看不到别人的努力。钟栀也冷下脸,硬邦邦的说:“对,因为有知心朋友和普通朋友,苏清嘉是知心朋友,他不一样。”   “他不一样?”周沢的表情冷冽的可怕,眼睛里都是利光,“所以我是普通朋友?”   钟栀看到他气得脸发青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就感觉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一使劲,她就跟个被扯住线的风筝一样扑到周沢的怀里。周沢弯腰捧住她的脸,低头就吻了上来。钟栀都傻了,耳边砰砰砰的烟花炸开,一瞬间广场上亮如白昼。   钟栀看到他颤抖的眼睫,像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合上。   周沢接吻不是不闭眼睛吗?   不知怎么,钟栀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那天十月樱林中看到的画面。周沢睁着眼睛嘲讽地看着亲吻他的少女,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那个画面与眼前的脸重叠,钟栀还没回神,已经一巴掌扇上去。   啪地一声响,震惊了两个人。周沢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钟栀。钟栀下意识地伸手一推,掉头就跑。   周沢长腿长胳膊,她哪里跑得过,几大步就被他抓住了。   他死死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得钟栀感觉麻了。脸阴沉得可怕。天空的烟花还在绽放,一大圈一大圈地在天空绽开。钟栀拗也拗不过,跑也跑不掉,就被他拖到了一边的巷子里。按在了墙上。钟栀吓死了,真的吓死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一巴掌会扇出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周沢长腿横在钟栀的身前,抵着。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黑着脸掏。   钟栀差点都以为他要掏小刀了。忽然手被手举起来。然后就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被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她傻了,愣愣地看着。   “圣诞礼物。”周沢逆着光,轮廓清冽,“你敢摘下来,我就把你自行车龙头给卸了。”   钟栀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手腕。   一条很细的金属链子。黑暗中看不清什么颜色,但是烟花偶尔的亮起能借光看得很亮。钟栀吞了口口水,忽然感觉不远处人潮的声音都远去了,就剩下两人的心跳。   周沢松开了她,稍微站远一点距离。摸了摸有点疼的脸,昂起了下巴:“我不要当普通朋友。你敢让我当普通朋友,我不仅卸你自行车龙头。我天天去扎你轮胎。”   钟栀:“……” 第23章 第二三只流浪猫 我不会打你弟的……   圣诞节过后, 时间忽然就紧迫起来。   杨老师一改之前督促学生运动休息的态度,开始了拖堂。不仅她一个人拖,理一班除了音乐和体育课, 其余的全都占用课间休息时间。   同学们怨声载道, 钟栀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平时都是这个强度。   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在元旦前夕发下来,682分。年级第二十三, 班级第三。继上次理化生数满分后,钟栀一如既往保持满分。语文成绩提升了, 离谱的137分。这个成绩在语文这个学科里算非常高,毕竟语文包括作文。语文老师扣下了钟栀的试卷,拿到她带的其他几个班去当范例。   这次的试卷难度非常高, 南城八校联考。就连年级第一都没考出过满分,钟栀理化生数四门满分。英语老师看着她95分的试卷真的哭了。抓着杨老师私下问,钟栀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她以前读书的学校外语教学条件太差。”杨老师提到这个也是满脸可惜, “家庭条件也跟不上,底子没打好,学起来就很吃力。”   “那也得抓上来啊!”理科六门, 没道理就她一门英语差, “将来她想深造, 英语不会也不行啊。”   杨老师哪里不知道?但是钟栀要是早两年来还有办法抓。现在高三都过去一半了,还怎么从头抓:“估计难, 时间太紧了。”   英语老师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她不知道钟栀什么情况就算了,知道钟栀刻苦又努力, 那就不能放着不管。乡下老师抓不上来的成绩她来抓,还有一个多学期时间,就不信抓不上来。   钟栀懵懵地站在英语老师面前,有点害怕被批评。   英语老师是个非常洋气的年轻老师。她也不废话, 直接就问钟栀要了微信号和邮箱。钟栀没懂英语老师把她叫过来要微信号是个什么操作,很乖巧地都给了她。   “嗯,”英语老师拿到号就加了。她给钟栀下任务,“回去就通过。晚上我给你邮箱发了一个文包。里面是基础音标,英式读音的高频词汇合集。明天带大容量的盘过来,我这还有一个T的音频视频。你先回去学音标,然后跟着音频学词汇读音,从最基础的学。”   钟栀的英语试卷就是一面镜子,看得一清二楚。听力部分一塌糊涂。选择题能拿点分,句式稍微一变型就蒙了。这就是典型聋哑式英语造成的缺陷。急是急不来,只能从最基础的来。   钟栀大概知道是自己的英语成绩刺激到了英语老师,老师要给她单独开小灶。   她心一下热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英语老师被她盯得好笑:“别这么看着我。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你都要给我发作业。不能偷懒,熬到十二点一点你都得学完。给你发的视频闲暇时候多看看,先带字幕看。学到后面,关字幕看。听力都是练出来的,不听光背没有用。又聋又哑怎么能学得会语言?语言发明出来就是为了交流。你要是有自制力,手机带来学校也没事。我跟杨老师说一声,你就当个播放器,下课也能听。”   “明白的。”就知道来南五中是对的,钟栀心里又激动又感激,“老师放心,我会努力学的。”   英语老师摆摆手:“争取在这个寒假结束有显著的进步。回去吧。”   钟栀心里一片火热。   有老师的指点,钟栀学习方式发生了改变。以前每天花费大量时间背英语默单词,都被她挪出来听音频,看视频。下课以后戴耳机的时间也变长了。周沢看她那个五十块的耳机不顺眼,把自己的给她。   “我不要。”钟栀觉得自己的耳机挺好用的,声音开大点就是,“你自己用。”   周沢懒得说话,耳机塞给她就走。   钟栀慌忙接住,抬头只看到他清瘦的背影。阳光照着他的头发,乌发顶部一团光圈。苏清嘉瞥了一眼耳机,orpheus。默默把到自己的耳机拿下去了。   这段时间,班上的流言很多。周沢对钟栀的态度不一般全班都看着。学校有传言,周沢看上钟栀了。有人信有人不信。反正高三一班几个暗恋周沢的女生是信了。杨思雨安慰自己钟栀可能是周沢的远房亲戚,王晓菲却拆穿她:“你对亲妹妹都不会这么关心吧?”   “朱浩臻不是说是朋友吗?”杨思雨心里酸的不行。   “别逗了,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王晓菲嗤之以鼻,“不就是没戳破窗户纸。”   “那也不太可能。不是说钟栀是苏清嘉的女朋友吗?”杨思雨觉得周沢不会那么眼瞎的,肯定是有特殊原因,“之前还有人看到他俩一起过平安夜。”   “啊,”这个王晓菲不知道,但她大为震惊,“钟栀这么骚吗?脚踩两条船?!”   很骚的钟栀看着黑乎乎的耳机,看造型也挺普通的。周沢每天戴的蓝牙耳机,这种插线的第一次见。她于是换了耳机试试,发现声音真的清晰几倍不止。她瞪大了眼睛,立马做一套听力试试。然后惊喜地发现,她的准确度都高了百分之二十。   原来她听不清楚题目,是因为设备太差了啊。钟栀不禁老怀安慰。   学习只要找对了方法,钟栀就能稳步快速地前进。英语老师原本以为钟栀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有明显进步,结果钟栀够刻苦。一个星期就把音标给学下来。不仅音标,好多她之前读不准的词汇,现在读音也能跟听力对上。   任何老师,都喜欢努力的学生。钟栀这个进步,给英语老师都鼓足了干劲。要不是现实不允许,英语老师都想让钟栀专心学英语,其他的放一放。   “这个速度是可以的,元旦三天假也不能放松。”英语老师的教育之魂被点燃了,决定每周让钟栀来办公室小考一下,“我给你准备了几张卷子,你拿回去做。”   钟栀也有点激动。她努力了这么久,英语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大的进步。拿着英语老师单独出的试卷,她刚出办公室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是外班一个女生,看着钟栀有点不确定的问:“是高三一班的钟栀吗?”   见钟栀点头,她立马就笑了:“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传了话,女生就走了。   钟栀做梦都没想到钟诚会来南城,而且还找到南五中来。钟栀脸色煞白地看着面前的社会青年打扮的钟诚,麻木得升不起半点姐弟情:“你来干什么?”   “我来城里打工。”钟诚十六岁,比钟栀只小一岁,“你身上有钱吗?我带来的钱花光了,现在没钱吃饭。你给我点钱。”   钟栀就知道会是这样。她低下头,听到自己的声音硬邦邦的说:“我没钱。”   “你不是住在有钱人家里吗?那个资助你读书的大老板听说特别特别有钱。她每个月不给你的生活费?”钟诚对于向钟栀索取习以为常。因为在钟家,只有带把儿的才是人,女儿那是赔钱货,“给我三百,快点。我还有事。”   “没有。”   “你怎么可能没钱!别给我装傻!”钟诚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抓着钟栀的衣领:“贫困生补助有好多钱,七八千!阿爸就拿六千,给你留了一千多。你给我!”   “我没钱,一千多早就买书花了。”钟栀绷着脸,眼睛黑黝黝的直勾勾盯着钟诚,“你打我也没有。而且这里不是在家里,你敢打我,我就敢喊。南五中的门卫大叔是退伍警察。”   钟诚瞥了一眼门卫室,果然看到门卫大叔在往这边张望。   他一急,就自己动手搜钟栀的口袋。   手才摸到钟栀的腰,手腕就被一只手给捏住。那只手修长白皙,但力气大得钟诚抽都抽不出来。钟栀倏地抬起头,周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他盯着钟诚眼神锐利得可怕。人就站在钟栀身后,高挑的身形压迫感十足:“钟栀,这是你弟是吗?”   话是对钟栀说,但眼睛却盯着钟诚。   钟诚还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只觉得手腕像被拧了筋一样剧痛起来。他挣了挣,没挣脱。额头的青筋一点点凸起,他抬腿就想踹,结果被周沢一脚给踢得反弹回去。意识到遇到硬茬子,他立马求饶起来:“姐,姐,这是你同学吗?我错了,你快让他放开我!”   声音又尖又利,像个吵人的公鸭子,钟栀只觉得抬不起头来。   钟诚忽然出现已经出乎意料,周沢为什么要在这种尴尬的场景出现?家里的事钟栀一直不希望别人知道,因为那会让她自卑。结果钟诚撞到周沢的面前,钟栀觉得非常的羞耻。她死死低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肩膀被人推了一下:“你快回去吧。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   钟栀还没说话,周沢已经挡在了她跟钟诚之间:“对了钟栀,我打他你介意吗?”   心一跳,钟栀猛地抬起头。   周沢单手插着兜,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那双狭长的眼睛缓缓地眯起来,扭头看了眼钟栀,又说:“开玩笑的。这是你弟,我怎么可能打他。你快点回教室吧,我去买杯奶茶。你弟不是饿了吗?我送他一份汉堡好了。”   说完,他拽着钟诚的衣领,拖着人走了。   钟栀有点懵,茫然地看着两人背影走远。这次是第一次对上钟诚她没有大出血。周沢就这样把人拽走了?钟诚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不过不等钟栀想明白,上课铃叮铃铃地响起来。钟栀茫然地回头,被门卫大叔拍了一下:“同学,上课了,你还不回去?”   回过神,她拔腿就往教室跑。   等坐下来,苏清嘉小声地问她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刚才下课在楼上看到她被社会青年缠住,钟栀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摸出手机,难得上课时间打开手机给周沢发了一条消息。说起来这也是他们加微信以来发的第一条微信。   周沢那边很快就给回复了,就一句话:“我不会打你弟的。” 第24章 第二四只流浪猫 心里告诉自己,停止幻……   钟诚的出现打乱了钟栀的心境。以至于一整节课有点心神不宁, 频繁地回头看周沢的位置。周沢还没回来。发消息给他,他秒回表情包。杨老师也注意到周沢不在座位上,问班里的同学。同学们不知道周沢去哪儿, 杨老师就没多问了。   就说一会儿周沢回来, 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钟栀心里很愧疚。周沢虽然不学习,其实很少缺课的。怕周沢回来会被杨老师批评, 赶紧给他发消息让他赶紧回来。   周沢回复的速度让钟栀都怀疑换人了。她跟他当同桌的时候知道,周沢基本不回消息。   手机震动的声音吓钟栀一跳。杨老师估计听见了, 眼睛瞥过来。   钟栀不敢再看手机了,赶紧关机,坐直听课。   周沢是快下课的时候回来的。杨老师看到窗边一个高挑的身影一晃而过, 立马就知道是他。也就周沢有这本事让人印象深刻。不占用大家上课时间,杨老师什么也没说就让他进来了。周沢手里拎着的粉红色奶茶非常瞩目,大大咧咧地拎到座位上。   钟栀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又松口气。钟诚年纪小, 其实打架很厉害。之前就因为把同学打进医院才被退学,钟栀担心周沢会挨揍。知道他没事,她可算能专心上课。   下课铃一响钟栀就放下了笔。钟诚是怎么回事她得问一下, 扭头就看到周沢提着袋子站起来。他神情很淡, 漫不经心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教室洒在他头发和肩膀上, 光影交错,他路过钟栀座位的时候理所应当地把奶茶放到她面前。   钟栀愣了愣, 再抬头,周沢已经走出教室。   她想了想, 跟上去。   杨老师估计只是问一下,周沢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看到钟栀站在走廊边上等他扬起一边眉头。   “来问你弟?”   钟栀莫名噎了一下。扭头看看四周,几个别班的女生在偷看。钟栀不习惯这种被瞩目的感觉,拉着周沢去楼梯间说话。   周沢嘴角翘了翘, 任由她扯着走。   楼梯间里很安静,钟栀本来想问他怎么跟钟诚说的,钟诚人走了没有。但把人拉过来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就梗着脖子,硬邦邦地杵着。周沢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钟栀还是不说话。他不由啧了一声,捂着眼睛:“你居然真的担心我打你弟啊?钟栀,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鬼形象?至于吗你?”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钟栀被他说的尴尬,低着脑袋问,“你给他钱了吗?”   周沢不说话了。   钟栀倏地抬起头:“你是给他钱了?”   一阵沉默。   “小小的教育了一下,给了点医药费。他以后不会来找你了。”许久,周沢才说,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腔调,好像对什么都很无所谓,“至少,以后不敢来学校门口找你。”   钟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又羞又气,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她怒了:“你为什么要给他钱啊!你干嘛给他钱!他又不是你什么人!周沢,你不要这样子……”   “钟栀,”周沢忽然抓住她肩膀,打断她发火,“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钟栀愣住了,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那点钱还不够我买双鞋……”周沢啧了一声,嘀嘀咕咕的。   他弯下腰,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炸毛的钟栀。眉头都皱起来,又纠结又苦恼。离得近,钟栀都能看到除了能看到他长到让人嫉妒的眼睫,还有他白皙皮肤下面青涩的血管:“你不要动不动就对我发火行不行?明明以前对我很温柔的,现在我做什么你都要生气。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钟栀不是发火,而是觉得丢人,觉得羞耻。她吃他家的饭,住他家的房子,现在她弟弟还要周沢的钱。钟栀的自尊心让她无法面对周沢,“我,没有对你发火……”   “你就是对我发火。你欺负我。”周沢斩钉截铁地说。   清悦的嗓音像风又像雾,令人耳廓发麻。   “我告诉你我脾气很差的。”轻轻捏了一下钟栀的腮帮子,他克制地收回手。手指塞回口袋里不自觉地卷起来。周沢轻轻说:“只是因为是你,我才不发火的。”   说完,他站直了身体,转身就走了。   钟栀感受到脸颊一触即离的温热,扭头看着已经开门出去的人。少年乌黑的头发下面,白皙的耳朵染上粉红色。   她抿了抿嘴唇,捂着跳动的心脏蹲了下去。昏暗的楼梯间,钟栀缩成一小团靠着后面的墙,把脸埋在膝盖里。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出尔反尔,也知道不应该高三这个关键时候分心。但是,有的人真的很会犯规。自己欺负人还能反过来指责别人欺负人……   元旦三天天气不好,下了大雪。   南城今年的雪好像特别多。天气一冷,周沢都不愿意出门了。钟栀做题做累了就推开窗看雪。南方的雪只会飘下来,像碎屑一样温和,不刮风的时候其实感觉还行。偶尔也会若隐若现地听到大提琴声。想到周沢房间里扔在地上的大提琴,钟栀垂下眼帘。   练听力是一个长久的事,持之以恒才会有结果。但听多了也会麻木。钟栀把第 三章第 四节来回听了四遍,到后面都开始困。她揉了揉肩膀,端杯子出来倒水喝。   刚走到一楼,就被沙发上一个影子给吓清醒了。周沢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一楼来,躺坐在地毯上。赤着脚,一条长腿支着,一条腿随意地伸展。膝盖上摊着一本书。   周沢居然也会看书??钟栀感觉比在大街上被人抢劫了还惊讶。   喝了一口水,她端着杯子走过去,想看一眼周沢在看什么书。刚走进,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就差点戳瞎钟栀的眼睛。她的英语还停留在很基础的程度,脱离词典看外文书对她来说还太难。周沢懒洋洋的翻了一页,忽然仰脸看她:“要做饭了吗?”   钟栀脸一黑,周沢勾起嘴角把书合上,随手丢到沙发上,站起来。   钟栀没忍住瞥了眼封面,《傲慢与偏见》。心里突地一跳。英语老师给的视频里有一部《傲慢与偏见》的电影。虽然没看过书,但钟栀知道剧情。周沢居然开始看爱情小说了吗?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周沢看书看全英文版?这个世界玄幻了吗?   “你英语挺好的啊,”钟栀忍不住跟上去,“全英文阅读没障碍吗?”   周沢在家基本不穿鞋,白皙的脚踩在蓝灰色的毛绒地毯上,钟栀5.0的视力都能看到他脚背上青色的血管。这个人是真的很白,比很多女生都白。   “我没看你背过单词,练过听力。”钟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喋喋不休,“你英语很好吗?”   周沢还是不回答,径自走到冰箱边上拉开上层冷鲜柜。拿了一罐冰汽水,抠了拉环就喝了一口。冰凉的汽水刺激得他嘴唇殷红,他忽然低下头,凑近钟栀:“贴我这么近干嘛?”   钟栀心一耸,立马退后两步。   周沢歪着头看她,她犹豫了下,没忍住又问:“周沢你英语很好吗?”   “不好。”   钟栀:“??”   停顿了将近三秒钟,钟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脸被欺骗的表情说:“那你看全英文版?”   “嗯对。全英文,怎么了?”周沢又喝了一口冰汽水,嘴唇泛着水光。他身上有股清凉的薄荷味,应该是洗过澡。窗外的光线阴暗的情况下,他就格外的唇红齿白,活色生香。   钟栀无语了,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周沢看她纠结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前仰后伏的大笑:“钟栀,你现在越来越霸道了。动不动看我不顺眼就算了,还不准我装个逼吗?”   “我哪有!”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   周沢学她的表情说:“你就有,你满脸都写着,这个学渣欺骗我感情。”   钟栀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他废话。看了眼时间,四点半,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自从钟诚那件事以后,他们俩才算正式和好。钟栀以前其实有点怕周沢,经过几次吵架,到最后都是周沢低头。钟栀慢慢就不怕他了。一边拨开挡道的人,一边开冰箱拿菜。   张阿姨每天都会补上食材,肉蛋奶蔬菜全都有。这段时间,钟栀把自己跟周沢两个人都养得很好。厨房的油烟机声一响,周沢看到小厨房鹅黄的灯光,眉宇就会柔和下来。   这个冷冰冰的房子,活过来了。   晚上九点多,钟栀跟英语老师通了电话。老师在批改过她作业以后,第一次问钟栀学习以外的事:“钟栀啊,你有没有想过上什么大学?”   钟栀心一咯噔,摇摇头。想到电话那边老师看不见,就小声地说没有。   “老师个人觉得啊,”英语老师已经知道钟栀的家庭情况,那天校门口的事情也有人去办公室说了。但老师们顾忌钟栀的自尊心,都当不知道,“要么学医,要么学会计。适合你。以后一辈子都不怕失业。不过学医要苦一点,得深造,至少硕士才有出路。就看你选择了。”   钟栀第一次接触到大学选专业的话题,不知怎么的回想起安女士曾经问过她的问题。鬼使神差的,她就问了:“老师,心理学专业怎么样?”   “心理学?”   英语老师不是很看好:“心理学太冷门了。在国外还有专门的心理学医生,但国内这个职业并没有太得到市场的肯定。除非你在国际上创出名堂,不然学了只能走学术一条路。很苦的。”   钟栀‘哦’了一声,没多问了。谢过老师,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很久,钟栀坐在书桌前发起了呆。她一直是一个很善于观察别人的人。钟栀回想起安女士那天说话的神情,她其实看得出来。安女士很希望她学心理学。但是为什么呢?钟栀不是很明白,难道是安女士的研究所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吗?   想了很久,钟栀又一次听到低沉的大提琴声。   她回过神,人已经走到楼下。站在花园里,抬头看着周沢房间的落地窗。窗户关着,窗帘拉得很严,但灯光照的能看到窗纱上面印着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他姿势优雅,脖子和肩膀有一个漂亮的高低落差。一举一动,真像湖面臻首沉睡的天鹅。   周沢在拉大提琴。   钟栀觉得,周沢真的很奇怪。用杨思雨的话说,周沢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美少年。钟栀抬腿踢了踢芭蕉叶上的积雪,心里告诉自己,停止幻想。   离得再近也没有用,这个梦境,在高三结束以后就会结束。然后她拍拍脸,木着脸回去睡觉。 第25章 第二五只流浪猫 我是你得不到的美人……   元旦结束, 到校第一天,钟栀被杨老师叫进了办公室。   杨老师神情很严肃,钟栀也被她吓得很忐忑。旁边其他学科的老师看杨老师这模样, 小声地问:“这就是你们班的钟栀啊?”   “嗯。”杨老师坐下指着面前椅子, 让钟栀坐:“坐下说。”   别的学科老师扭头看了钟栀好一会儿,嘀咕了一句:“还真让你捡着好苗子了。”   说完, 羡慕嫉妒恨的夹起教案走了。   杨老师这会儿也憋不住喜气,把事情跟钟栀详细说了。   钟栀这才明白, 奥赛的成绩下来了。钟栀以满分试卷加满分附加分,预赛总分第一。这个成绩杨老师着实没想到。看着乖巧站在自己面前的钟栀,杨老师内心非常挣扎:“钟栀, 你想保送吗?”   “啊?”钟栀参加比赛都是懵懵懂懂,仓促的就上考场了。奥赛的规则和赛制她都很模糊。   她不懂,也不知道。   杨老师大概知道她的懵懂, 但这个决定要是做了,非常艰难。就像一场豪赌:“奥赛省级赛区一等奖是有国内一流学府保送和加分资格的。但这个决定非常冒险,奥赛的预赛、复赛和决赛的考试内容都不一样。预赛是笔试, 试试就试试了。复赛就必须针对性训练, 有理论和实验两方面。不过理论占比大, 实验占比小,是可以试一把的。你的英语成绩短板太明显, 如果能获得保送资格更好。获得不了,加分也能让你高考比别人占优势。不过训练, 是需要挪出学习时间的。”   说完,她看着钟栀叹了口气:“你要是早点来五中就好了,高一高二时间多。”   钟栀懂杨老师的意思。   “不过老师建议你去试试复赛。”杨老师不可能让钟栀冒险,钟栀的情况也不需要冒这个险, “能拿个优秀奖或者理论最佳奖,奖金也有不少。只是,寒假可能要辛苦些。”   钟栀不怕辛苦,她怕没有机会:“老师,您这么说,是寒假有相关集训的意思吗?”   杨老师复杂地看着钟栀。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   “钟栀,老师不希望你把重心寄托在比赛上。剑走偏锋对你来不是好事。”杨老师语重心长,“但是可以去参加集训,多学习,多看看。说不定能交到适合你的朋友。老师虽然给你这个集训名额,但还是希望你把主心骨放到高考上。”   钟栀重重地点头:“老师,我明白的。”   杨老师没忍住摸了摸钟栀的头发,叹息了一口气。这姑娘要是自己女儿该多好:“这周周末没事的话,来老师家吃饭。”   钟栀心里一跳,抬头看着她。   杨老师没忍住笑:“你师公做饭很好吃的。”   钟栀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脚都是飘着的,有种踩在云端上的不真实感。好像自从来南五中,她灰白的世界开始五彩缤纷。钟栀打从心底里感激安女士的突发奇想,或许,也该感激一下周沢?   周沢今天难得没有睡觉,斜靠着课桌正在看手机。长腿伸着,眼睑懒散的耷拉着。不知道看到什么,表情非常冷漠。钟栀从后门走进教室,经过他,他都没发现。   心里的感激像正在往下倒的酒瓶忽然被塞子堵住。钟栀面无表情地回座位。   放学铃声一响,钟栀收到一条来自周沢的消息。   【放学你自己回。】   扭头一看,少年清瘦的背影刚好消失在后门。钟栀眼睛追过去,他冷着脸沿着走廊快速地往前走。夕阳的光在他的肩头流转,眨眼就人消失在视线盲角。   钟栀皱了皱眉,苏清嘉问钟栀要不要去吃麻辣烫。钟栀摇头拒绝了。   “啊,感觉你最近都好冷淡哦。”苏清嘉撑着下巴有点委屈,“学英语整个人都学疯魔了。”   钟栀笑笑:“期末考试,我的英语说不定能过110。”   苏清嘉:!!!   钟栀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钟栀说自己能过110,绝对能过110。苏清嘉震惊地坐直身体,像哽住一样,膜拜地看着大佬学神:“牛还是你牛。”   苏清嘉奥赛拿个二等奖。但他不打算继续。今天是他去考的最后一次。不过他还是跟钟栀说了很多复赛的注意事项。   两人一起下楼。到自行车棚,周沢的车果然不在。   钟栀跟苏清嘉在校门口分别,独自骑车回家。到家的时候静悄悄的,周沢没回来。坐在书桌前的钟栀几次掏出手机,点卡周沢的对话框又关上。犹豫要不要给周沢发条消息问一下。最后都被自己的退堂鼓给敲回来。   “算了,周沢又不是小孩子。”拿出听力试卷,开始做题。   钟栀没想到,九十点没等回周沢,等来的是派出所的电话。   周沢因为打架斗殴,被人报警给送去派出所教育。派出所那边得家长过去签字领人才会放。斗殴的几个人陆陆续续被领走,就周沢还在。无论警察怎么问,他就是不搭理人。人被扣在警局,耗到十点他才施舍一样报了钟栀的手机号。   钟栀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懵了,周沢居然在派出所!   “你别慌,不是什么大事。”女警察听钟栀的声音很年轻诧异了下,不过还是安慰她,“过来签个字就能把人领走了。不过你家小孩儿的脾气,还得好好教。”   钟栀:“。”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钟栀浑浑噩噩地骑车去到派出所,已经十点半。钟栀一进门就看到周沢,他脸上挂了彩,也难掩出众的皮相。懒散地坐在塑胶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着,低头在玩手机。一个男警察就站在走道上喊:“周沢的家长,周沢的家长,这边来签字。”   钟栀与抬头的周沢对视,钟栀面无表情的应声:“来了。”   周沢:“。”   男警察一言难尽地看向周沢:“这就是你家家长?”   周沢将手机塞口袋,仰起脸,直视警察,在男警察无语凝噎的瞪视之下堂而皇之地点头:“她就是长得有点显小。”   警察:“……”   “你是他的什么人?”   钟栀还没说话,周沢抢答:“饲养人。”   警察:“……”   太晚了,除了值夜班的,其他警察也早就下班。少年打架斗殴不严重都是口头教育。男警察在看来钟栀很久之后,选择了昧着良心:“跟我来。”   钟栀的身份证上没满十八岁,签不了字,最后还是把张阿姨叫过来。   张阿姨看着脸上青青紫紫的周沢,忧心忡忡的去到外面给安女士打电话汇报。钟栀拉着周沢出来,本来还想说他,抬眼的瞬间看到守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钟诚鼻青脸肿的,跟一群社会青年正蹲在栅栏里面小声地说话。   顿时明白什么的钟栀脸瞬间就白了。她抬头看向周沢,“就是钟诚带人勒索你?”   周沢啧了一声,有些懊悔。早知道就该报朱浩臻的号码。   他不说话,钟栀急了:“周沢!”   “一点小事。”周沢满不在乎,“他带的那群小鸡仔,都不够我一个人揍。要不是怕下重手你会怪我,拖了一会儿,都没派出所这事。”   栅栏里面的钟诚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钟栀时,立即就跟个蚱蜢似的蹦跶起来:“姐,姐!你是来给我交罚款的吧?啊,他们要罚我300。我没钱,你带我出去吧。”   因为是钟诚带一群社会青年去勒索周沢。虽然他们被周沢打的有点惨,但挑事的是他们。所以被拘留被罚款的也是他们。鉴于钟诚本人未成年,还负伤,罚的比较轻。拘留五天,并处300块罚金。但钟诚这一帮朋友,连一人三百都拿不出来。   “我没钱,你自己想办法吧。”别怪她心狠,她是不会让钟诚出来的。   说完,拉着周沢就走。   周沢也不拒绝,被她拽着就懒洋洋地跟在后面。两人走到黑暗中,张阿姨早就等在那。她住的地方离周沢的住处其实挺远的。两大孩子也不需要她送,就在警局门口分别。张阿姨将跌打损伤的药往钟栀手里一塞,转头就打车走了。   钟栀一声不吭地拉着周沢到附近的公园,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   天冷,说话都是白汽。周沢的皮肤白的透明,伤痕也有点狰狞吓人。借着月光和路灯,钟栀仔细研究了一下药品说明书。然后绷着脸替他擦。   周沢安静地任由她动作,擦的重了就嘶一声。   “干什么?就这么想把我的脸戳烂?嫉妒啊?还是说,我是你得不到的美人?”周沢的神情十分骄矜,琥珀色的瞳仁在黑暗的衬托下变得黝黑。纤长的眼睫缓缓眨动,玩世不恭的语气听着多少有点欠。   钟栀抬眼翻了他一下,棉签站碘伏都是恶狠狠的。   周沢看着她,像是感慨又像是奚落地叹了口气。他语气轻得像羽毛,轻飘飘的落下来:“得不到就想毁掉吗?果然最毒妇人心吗?”   钟栀:“……”   见钟栀不说话,他弯下腰,脸凑到钟栀的面前才发现。钟栀的眼睛红了。低着头,眼睫也湿润着。无声无息的,他不禁一怔。   钟栀羞耻地扭过头,但他非要凑近。钟栀躲不过去就只能木着脸任由他看。清冽的呼吸扑在脸上,温热中夹杂一丝药水的味道。钟栀眼睑低垂着,不知道说什么。她本来以为钟诚来学校找她要钱这件事已经是足够丢人了,没想到钟诚还能让她更无地自容。   “其实你没必要理他的。”钟栀猜测那天他把钟诚打发走,应该是给了联系方式。为什么要给钟诚联系方式,钟栀不能理解,“我跟钟诚关系不好。”   周沢的脸半隐在阴影中,眼睛亮的出奇:“但是他是你弟弟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   钟栀抿着嘴,一脸‘我就是这么冷血’的倔强。   周沢顿了顿,忽然说:“如果他出事,你会是警察的重点怀疑人。”   钟栀一愣。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他又说:“你也不想大冬天的因为他被警察盘问吧?而且。”   他顿了顿,忽然抓住钟栀的衣袖扯了扯。放缓语气有点撒娇地说:“钟栀,我到现在都没吃饭哎。又冷又饿,咱们回家吧。”   钟栀憋得一口气忽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心里琢磨着‘好朋友’三个字,莫名有种梗了一下的闷。不过那点愤懑散了,此时也聚不起来:“……活该,谁让你多管闲事。”   周沢却笑了。站起来,两手插兜地跟在钟栀的身后。   清冷的面容上挂着细碎的笑,拖着长音地说:“女人可真无情。” 第26章 第二六只流浪猫 你一定能收到霍格沃兹……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钟栀已经没心情做题, 去厨房下了一碗面给周沢,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沢变成只吃她做的饭。也不能这么说, 只要她在家, 他就只吃她做的饭。出去的时候会吃,但其实很挑剔。钟栀觉得住在这里,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改变了很多。   “真的想吃的话……也不是不能分点儿给你?”忽然,安静地房间响起男生懒散的声线, “也没必要盯我盯得这么紧。”   他拖着嗓音,尾音不自觉地上挑。   钟栀从呆愣中清醒,抬眸, 见周沢正在盯着她。   不知道想什么,眉头皱着。   许久,他像是妥协一样叹了口气:“行叭。”   慢吞吞咽下嘴里的食物, 他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周沢的手指甲微微泛着粉色,灯光下像是涂了指甲油。钟栀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涂指甲油,但不爱吃饭的人未免也太健康了。那只手伸到钟栀的面前, 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筷子塞进钟栀手里。   拿着他筷子的钟栀:“……”   然后:“???”   周沢小气的说:“只给你吃一口。”   钟栀:“。”   终于等他吃饱, 钟栀也累了。白天兴奋激动的心情此时宛若一潭死水, 钟栀捏了捏鼻梁。钟诚给她造成的影响太大了。仿佛在时刻提醒着钟栀她的未来总是逃不开这些包袱。不管她飞得多努力,这些人终究是要趴在她背上吸她的血。   “要不要看电影?”大少爷吃饱喝足, 像只懒洋洋的猫窝在沙发里。   钟栀扭过头。周沢的脸暴露在光亮中,眼神幽幽的。她今晚也不想看书, 就看个电影也可以。不过周家没有电视,钟栀也没有电脑。总不能去周沢的房间里看吧?   “你想得美。”周沢白了她一眼,“我的房间你想都别想。家里有家庭影院。”   钟栀:“……哦。”   说起来,她在周家住了快四个月, 居然第一次知道一楼有个这么大的放映室。虽然一直知道房间很多。走进去,感觉跟她的房间差不多大。地上铺着很厚的地毯,脚踩下去软绵绵的。整面墙空白,音响设备,懒人沙发,地上扔了好几个抱枕。   周沢将窗帘拉起来,就去开了设备。一面墙的影碟,一边挑一边问钟栀:“要看什么类型的?”   钟栀其实没有非要看电影,她只是有点烦:“随便吧,都行。”   周沢眉头皱起来。   钟栀立即收起摆烂的态度,乖觉地走过蹲下仔细挑。周沢的电影收藏非常丰富,可以用古今中外来形容。连最老是的卓别林默剧都有。她震惊了:“这么多你都看过?”   “没看过。”她挑,他就不挑了。两手插兜,态度比她刚才还摆烂。   钟栀:“……”   钟栀一行一行的看,眼花缭乱。她震惊地自取其辱:“都不看!你干嘛买这么多?”   周沢毫不客气地让她自取其辱:“因为我有钱?”   钟栀:“。”   上面架子的电影偏老旧,好多钟栀听都没听过。下面的要贴近时代一点,有经典老电影和时兴大片。钟栀看的电影很少,大部分都是上学以后学校多媒体教室播放的。这段时间看了不少英文电影,但完全不足以在这间房间里找到共鸣:“不然,看个经典英文电影吧。”   周沢掀了她一眼。   钟栀摸了摸鼻子。没办法,虽然心情不好,但是看电影学英语两不误嘛。   周沢没意见,屈尊降贵地手在中间一行柜子上一划,抽出了一张影碟。钟栀瞄了一眼,《沉默的羔羊》。这个名字……莫名不明觉厉。   钟栀抿了抿嘴,周沢已经把影碟放入设备。墙上的画面投射得清晰明艳,电影已经开始。   这是一部惊悚悬疑还穿插了一点犯罪心理研究的电影。老实说,挺好看的。从头到尾叙事顺畅,情节紧凑。电影结束很久,钟栀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是心理学的魅力吗?”   钟栀第一次知道心理学是从安女士口中。第二次的理解是从老师的口中。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让钟栀对心理学的感官很矛盾。越矛盾,越不懂的事情,她就越喜欢深究,越往里面钻。钟栀从小就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毛病,但她不打算改。   她兀自嘀咕,没注意到身边周沢僵直的脊背。   许久,钟栀还想在看一部。汉尼拔系列有四篇,她眼尖,看到下面的备注了。周沢却强硬地捧着她的脑袋,把她的脸扭向了一旁的时钟。   两点四十三分。   “凌晨哦。”周沢声音在旁边像是催命符,“明天,哦不,今天周三哦。”   “我反正白天是睡觉的,你有这个胆吗?”   钟栀一个激灵麻溜地爬起来。果断地命令自己收回瞥向他影碟柜子的眼睛。周沢已经起来,站在设备旁边收拾。然后非常精准地放回到原位。   她没看错,周沢真的,精准地记得每一个影碟的位置。这叫没看过?   换下拖鞋,钟栀又想起第一次来,那本被随手丢在地上的《百年孤独》。周沢这家伙到底是真的英语贼溜,还是装逼?不过他在家装什么逼,装给谁看?总不能是给自己看的吧。   钟栀呵呵笑了两声,回房间火速洗漱,躺下就睡。   周沢目送她的背影走远,关了房门回房间。   次日,钟栀准时准点地从暖烘烘的被窝爬出来,五点半准时下楼做饭。昏沉的大脑天旋地转,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涂了五零二胶水,涩得她根本就睁不开。一时的放松很容易带来连锁不良后果。钟栀心里暗暗警示,以后不能任由情绪做不正确的事。   睡得不好,背书的效率就很低。背了很久,干脆放弃,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   钟栀这段时间除了疯狂地补英语以外,也在扩增知识储备。学校图书馆的书,她有空就会去借。虽然学习的时间很紧,依旧抽出间隙阅读。   好处就是,作文的分数提高了一个档次,语文从一百二十多提升到一百三十多。   有时候就连老师都咋舌于钟栀的学习能力。   “大佬,你真要很困的话,睡一会儿吧。”苏清嘉看她眼睛要闭不闭的,还能潦草地写对他请教的数学题,真的恨不得把她给供起来,“就这样你还能做对,牛逼。”   钟栀没心情跟他聊天,实在忍不住,课间休息的时候趴桌子上睡着了。   醒过来,还差一分钟打铃。钟栀心惊肉跳的坐起来,前桌的叶琴云忽然回过头跟钟栀说刚才高三十六班的沈琳琳过来找过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钟栀以为听错:“沈琳琳找我?认错人了吧?”   “应该没认错。”叶琴云以前跟吴丹走很近,冤枉过钟栀偷钱。后来钟栀调到这,坐她后面,她就不好意思回头。她喜欢跟成绩好的玩,跟吴丹好,也是因为吴丹成绩好。现在知道钟栀是个学神,她就想跟钟栀改善关系。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她说找钟栀。刚才你睡着了,大家就没叫你。”   钟栀哦了一声,翻课表看了下下节课,拿出生物书。   “她说让你放学别走,她找你有事。”   钟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叶琴云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找什么话题继续。就转回去。   钟栀吸了吸鼻子,感觉呼吸不是很顺。估计冻着了,喉咙也刺刺的。掏出抽屉里的杯子,水是凉的。不过快打铃了,她就不下座位去后面打热水了。喝了几口,脑袋清醒一些。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变天了,又下起雪。钟栀听苏清嘉说过,南城以前很少下雪的。就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下的比较多。而且每次都很大,能把屋顶盖白。   钟栀捧着热水看着窗外感慨:“气候异常,估计是快世界末日了吧。”   苏清嘉:“……”   苏清嘉无语地看着她,好久,才问她:“最近看得是末日电影?”   钟栀诚恳地点了头:“嗯。”   不知道说什么,噎了好久好久,苏清嘉拍拍她脑袋:“下次看哈利波特吧。你这种天赋异禀的人,一定能收到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书的。”   钟栀:“。”   下课铃一响,钟栀就收拾书包站起来。叶琴云回头看了她好几眼,不放心地提醒她:“沈琳琳说放学找你的事情你记得吧?”   “记得。”钟栀扣上书包带,背起来。   “那你现在是要走吗?”   “嗯。”钟栀跟沈琳琳见过,之前还跟周沢坐一起的时候。不过那次的对话钟栀印象深刻,她不觉得沈琳琳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逃跑很怂,但钟栀不想惹麻烦。   叶琴云目瞪口呆地看着钟栀直接从后门走了。   十分钟后带着闺蜜团过来的沈琳琳没堵到钟栀都有点傻眼。她之前虽然跟钟栀说过话,其实已经不记得钟栀了。要不是朋友聊天说起圣诞节那天,刚好提到周沢对钟栀不一般。她都忘了这号人。这次没堵到,只能下次来。   朱浩臻说什么周沢拿钟栀当朋友,这种鬼话沈琳琳才不信!朱浩臻王向喜也是周沢的朋友啊,她怎么没见周沢对他们也这么好?   钟栀早上起得早,中午会午睡。但都不会回去。一来一回,要四十分钟,太浪费时间了。钟栀背着书包在小吃一条街买了几个饼,然后就去图书馆。   图书馆是开空调的,也有微波炉。钟栀去得多,跟那边的图书管理员大妈混熟了。大妈有一次看她吃冷饭,就带她去员工办公室热饭。久了以后,大妈让她中午都来图书馆吃饭。白开水管够。偶尔大妈炖汤,还给她分一碗。   去到那,周沢已经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塑料椅子上等她。   因为钟栀经常来,后来周沢也老跟过来。钟栀带饭,他也带饭。他们两个人就像图书管理员大妈养的两只流浪猫。每天中午来大妈的休息室热饭。钟栀顺手给了他一个饼,他接过去啃一口:“啊~没加辣椒酱哎。”   钟栀白他一眼:“不吃就还我。”   周沢不说话了,皱着眉头小声地说她霸道,脾气比自己还差。然后拿着自己的饭盒去微波炉叮。图书管理员大妈就看着他俩呵呵笑:“年轻真好啊……” 第27章 第二七只流浪猫 他后来休学了   虽然钟栀已经很尽力地不跟沈琳琳接触, 但是这人还挺执着。堵不到人就天天堵,晚了就早点来。终于在星期五这天下午放学,堵到了钟栀。   钟栀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个漂亮女生, 不明白她们这么执着地找自己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躲我干什么!”钟栀没发火, 沈琳琳先火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眉眼冷冽的少女,有点跟记忆里顶着一头厚刘海的影子对不上。明明上次看到的时候还很丑, 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丑。就是有点土:“你就是钟栀?”   钟栀很想翻白眼,为了避免麻烦, 她点点头。   “你跟周沢在谈吗?”沈琳琳问问题很直接,单刀直入戳钟栀的心肺。   钟栀眼睑一颤,没什么表情地否认:“没有, 只是朋友。”   “朋友?笑死。”沈琳琳直接戳破窗户纸,“男生和女生能有什么纯洁的友谊。不就是友达以上恋爱未满嘛,你在我这演什么韩国偶像剧。”   钟栀握着双肩包的背带不说话, 手指用力得发白。   旁边的女生立即哄笑,沈琳琳不耐烦地白了她们一眼。   两个女生立即闭嘴。   钟栀心里憋的一股气忽然涌上来。她硬邦邦地说:“你们找我到底什么事?如果是为了跟周沢复合,找我没有用。我不是周沢, 也不是周沢的现任女朋友。你想复合就找他去, 别找我。”   沈琳琳脸涨红了。她气急:“傲什么傲?你以为你很重要吗?”   “我不重要。”钟栀冷冷的说, “所以别找我。”   说完,推开挡路的女生就走。   那女生被钟栀推得一趔趄, 没想到钟栀力气这么大。跟旁边的女生对视一眼,气势顿时就怂了。   沈琳琳没想到钟栀不给她面子。追上去又拉不住钟栀, 就站在楼梯口大声喊:“我告诉你!周沢就是个神经病!他有病,他心理变态!别以为你们现在关系好就了不起!以前跟他关系好的女生不知道多少!每个都比你好看!”   钟栀将她的话抛在脑后,黑着脸下楼。   手机叮了一声响。掏出来一看。   Zz:【在奶茶店,喝什么?】   钟栀回他不喝。   那边飞快地回:【给你一个敲诈我的机会。】   Zz:【草莓轻牛乳?草莓芝芝?草莓豆奶布丁奶茶?草莓奶霜拿铁?】   钟栀没忍住:【为什么全是草莓?】   Zz:【你不是喜欢草莓吗?】   那边速度更快:【别以为我不知道, 为了一个破草莓甜筒,某人心里骂了我那么久。】   【我看穿你.jpg】   钟栀:【。】   钟栀面无表情:【我不喝,谢谢。】   钟栀没心情,飞快地发了个先走,就转身去自行车棚。周五的学校空得非常快,二十分钟,学生走得差不多。自行车棚就剩几辆车,钟栀走过去开了锁,瞥向旁边黑色的自行车垂下眼帘。周沢是不是神经病,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然后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冲出校门。   到了晚上,温度骤降。周沢不知道去哪儿了,一直没回来。钟栀坐了会儿题就躺在床上听英语。音频来回放,就是听不进去。脑子里回荡着沈琳琳那句话,周沢是个神经病。   呵呵,跟周沢比起来,沈琳琳才更像神经病吧。   周沢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钟栀已经没印象了。第二天周六,说好要去杨老师家吃饭。钟栀一大早就跑去市里,买了很多水果。   杨老师看到水果真是哭笑不得,没忍住说了钟栀:“小孩子要装什么大人!老师家水果多得很,要你掏这个钱。”   说完,拉着她进屋。   杨老师家就在学校旁边,是南五中分配的。南五中的教学质量好,能留住这么多人品能力都好的老师,当然福利待遇不错。杨老师的爱人也是个老师,姓刘。不过不教南五中,在南大当授课教授。南大是南城本地的一个本一大学。计算机系还挺有名。   刘教授正带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杨老师拉着钟栀进客厅就喊:“刘奕鸣,出来打声招呼。”   见钟栀愣愣的,杨老师才解释说:“刘奕鸣是我家孩子,今年初三。”   然后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出来。单眼皮,瓜子脸,清秀又很书生气。他看到钟栀不知道喊什么,就尴尬地挠了挠头。被杨丽云拍了一下胳膊,才喊了声:“学姐。”   钟栀有点脸红,点点头:“你好。”   厨房里,刘教授一个人忙不过来,伸头喊了一声。   杨老师就让刘奕鸣招呼钟栀,自己跑去厨房帮忙。刘奕鸣好像没什么跟女生打交道的经验。脸憋得通红,有点局促。钟栀看他这样反而不紧张了。两人并排坐在沙发的两边,钟栀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刘奕鸣也不好意思躺下去。   两人都不是外向的人,气氛就有点尴尬。   正好杨老师的墙上挂了很多照片。大多是跟学生的合照,也有班级的集体照。钟栀羞耻地发现自己也在墙上这些人之中。运动会那天拍的合照,她跟周沢肩并肩站在一起。周沢侧头注视她的照片就正对着钟栀的脑袋,刘奕鸣也看到这张照片。   刘奕鸣个子高,站起来把那张照片拿下来。   钟栀尴尬笑笑:“我不太上相。”   “你旁边站着的就是周沢吗?”刘奕鸣显然是个眼尖的,一眼看到周沢。不过看到他也很正常,高糊的像素下,他嫩得像单独开了美颜。   估计到别人家做客看相册是必经过程,刘奕鸣就把杨老师收藏的相簿拿出来。两人一起看。   杨老师的相簿里好多跟学生的合照,也有她带过的历届学生的大合照。钟栀一张一张的看,看得出杨老师很得学生的喜欢。刘奕鸣其实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盯着周沢看了好久,忽然说:“怪不得他那么出名,原来长这样。”   见钟栀愣住,他挠了挠脸颊,忍不住笑了:“学姐你大概不知道,周沢以前在我们学校很出名的。就,怎么说呢。那种爱豆追星你知道不?”   钟栀没见过爱豆追星,但是周沢在学校受欢迎她还是很有概念。   “不过他在我们学校读到初三就休学了,中考都没参加。”刘奕鸣比周沢小三级,周沢离校的时候他还在读小学。但是因为杨老师是他妈妈的缘故,知道一点:“我妈经常在家提他。说周沢是她教过的最可惜的学生。要不是生病,不会变成这样什么的……”   见钟栀不解,他解释说:“他拉大提琴拿过国际上的奖项,画画也很厉害。很小的时候就有作品,被拿到欧洲那边展览卖出了很高的价格。”   钟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离谱的话看着他。   刘奕鸣是真的好奇:“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钟栀心里怦怦跳,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周沢会拉大提琴她知道的,会画画好像也知道。但是周沢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日夜颠倒那种。   周沢给她的感觉就是,除了睡觉,整天无所事事。   “我偷偷跟你说,”刘奕鸣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我表姐喜欢他。天天在我耳边说他什么什么的,弄得我都知道了。我表姐也是你们班的,就杨思雨,你认识吗?”   钟栀当然认识。不仅认识,还相处不是很愉快。刘奕鸣估计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拉着钟栀说了很多杨思雨给他吐槽的八卦。两人在客厅说着说着,刘奕鸣渐渐就不尴尬了。男生比女生外向,后面他叫钟栀学姐就很自然了。杨老师端着菜出来,让他去拿碗筷。   刘教授做饭确实好吃,手艺出去开饭店都行。钟栀在杨老师家吃了饭,又被她叫进书房聊了一下寒假冬令营的安排。不过说完安排,重点跟她强调了高考的重要性。   “就剩明年一学期的时间了,到了这份上是万万不能分心的。”杨老师怕她年纪小沉不住气,再三的叮嘱,“一旦分了心,后面你再想专注就难了。”   钟栀知道的,连连点头,谢过杨老师的爱护。   “老师听说你想学心理学?”临走前,杨老师又想起件事。   钟栀一愣,没说话。   “老师跟你们英语老师的看法一样。”杨老师也很直接,“心理学对你来说出路不大。但要是真正感兴趣,学也能学。大学是能修双学位的。你选一门专业,到学校再申请双学位也可以。”   钟栀有种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豁然开朗:“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杨老师拍拍她脑袋,笑着让她回去了。   钟栀心里琢磨着杨老师的话,一路上骑车都有点分心。从学校后面的教职工宿舍楼绕出来,没想到会在小巷子里又撞见钟诚。钟诚跟几个小混混蹲在路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叼着一根烟吞吐,那样子真的跟社会青年没两样了。   钟栀心里咚地一沉,掉头就往后骑。钟诚一看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一把抓住她自行车后座。钟栀紧急刹车,停下来,握着自行车的把手都有些发凉。她脸色发白的看着满脸戾气的钟诚,不是应该关五天吗?怎么提前放出来了?   钟诚带着几个人很快就过来把钟栀给围了。   钟栀跨坐在自行车上,车龙头被一个人按着,车后座被另一个人拽着。钟诚踹了一脚她自行车的轮胎,吼道:“下来!”   钟栀低着头,钟诚却一把抓起她头发,扯得她头仰起来:“不救我?装不认识我?啊?”   钟栀不说话,钟诚却气得要命。那天在派出所,钟栀明明就看见他,却只顾拉那个富二代走。完全不管他死活:“进了城就不认亲弟弟,你可真厉害啊钟栀!”   “我也是未成年,领不走你。而且,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哪来的自行车?没钱你哪来的新衣服?”钟诚拽着她的衣服又踹她的自行车,“钟栀,你说谎也不打草稿,当我是傻子是不是!”   钟诚手刚挥出去,就被一只手抓住。周沢神出鬼没的死死抓住钟诚的手腕,往旁边狠狠一甩。踹了一脚拉车的就把钟栀给挡到了身后。他不知道从哪儿过来,手里握着手机。钟栀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按错了。手机在疯狂震动,连忙拿出来。周沢才挂了电话:“你去哪儿了,不说一声。”   “要不是刚才有人看见你,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附近。”   钟栀没说话,手抖的把手机塞回口袋。刚才偷偷按报警电话,不小心按到了周沢的手机上。   周沢刚好就在附近,跟朱浩臻几个人在附近的球场打球。身上还穿着运动服,额头都是汗。钟栀才注意到他胳膊下面还夹着一个篮球。他人高马大的往那一杵,眼神冷冽地一扫几个小混混:“看来那天没打够,想再进派出所是吧?”   钟诚几个人一看到他,身上没好的伤就隐隐作痛。知道打不过他,他们就盯着钟栀要钱。让钟栀把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赔他。周沢都无语了。每次都来要钱,钟栀的弟弟都是讨债鬼吗?   他把篮球往按着车龙头的人脑袋上一砸,抬腿就踹。   钟栀是第一次见到他打架。之前听说周沢打架很厉害,她以为是女生的滤镜太厚。真目睹只能说,周沢打这群人跟老鹰抓小鸡似的。抓到就是完虐。刚才吓得钟栀不敢动的人,不一会儿就被周沢单方面打得嗷嗷哭。钟诚连话都不敢横,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就让周沢别打了。   钟栀不想再进一次派出所,赶紧拉住打起来很吓人的周沢,死死拽着他:“别打了别打了。走吧,我骑车带你,我们回去吧。”   周沢这才收了手,慢条斯理地走到钟栀身边:“看他是你弟的份上,没下死手。”   “……那我谢谢你了。”   周沢跨坐到她的自行车座上,踢了一脚蜷缩在角落的小混混:“把球捡回来。”   那小混混吓得浑身都在抖。鼻青脸肿地把球捡回来,递给他。周沢丢到钟栀的车篮子里,才转头警告这些人:“别让我在附近看到你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钟栀脚一蹬,载着周沢快速地离开了小巷。 第28章 第二八只流浪猫 她决定要搬出去……   钟栀将自行车锁进车棚, 两人的气氛莫名僵持了。   钟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麻烦,每次做的事情都被周沢撞见。钟栀讨厌跟别人描述自己的家庭。她最擅长的就是冷漠。就绷着脸不说话。   车库比外面光线暗的多。周沢站在光影之中,那颗篮球孤零零地被扔在钟栀的车篮子里。钟栀眼神示意他拿走, 他不以为意。低头看着她, 安静地凝视了她很久。呼吸清浅,两人就这样对面站着,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就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锁车,上楼回房间, 钟栀默默地拿出复习资料,开始做卷子。   高三的题目她早就做的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写。但是钟栀从来不会自满, 懈怠,也不会觉得厌烦。做题就像一种习惯,让她能迅速地平静下来。   慢慢吐出一口闷气, 心里还是憋的慌。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周沢看她的眼神,钟栀不确定那里面有没有怜悯。这种情绪,是她最讨厌也最害怕从周沢的眼睛里看到的。总觉得, 她在周沢的心里跟卖火柴的小女孩差不多了。   浑浑噩噩地写了一下午题, 四点多她才放下笔。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天阴沉沉的。刮起了风,花园里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歪。高强度的学习, 钟栀总是饿得很快。双休日,她五点半就吃晚饭, 晚上还得加一顿宵夜。班上的女生嚷嚷着减肥,钟栀从来没有这个困扰。她吃完就消化了。   端着水杯出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周沢好像不在。   钟栀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钟栀收了阳台的衣服, 然后又去洗了把脸清醒一下。   一楼的书房里,气氛堪称剑拔弩张。   安女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表情不好看地看着周沢:“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周沢打架进警局那天,她正好在国外一个重要的峰会上。抽不开身。昨天才处理好了事情,好不容易抽出两天时间,周沢就是这个态度!   “周沢,你放弃学业、放弃大提琴、扔掉绘画、你自暴自弃,整天浑浑噩噩,这些我都忍了。现在告诉我你开始跟社会青年打架斗殴?”安女士的声音冷酷又愤怒,“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已经十七岁了,难道真要一步步堕落下去?”   安女士的捏了捏眉心,她没有心情在这陪他发小孩儿脾气:“你知道我推了多少事情才抽出时间回来。周沢,别浪费时间发小孩脾气。”   “没有为什么。”周沢脸色阴沉,话就像刀一样扎过去,“我做什么跟你无关。”   “周沢!”   母子俩争锋相对,互不退让。   许久之后,安女士缓和了语气,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她失望地看着周沢,不解地问他:“所有人都这么过来的,你为什么就不行?”   “嗤——”周沢反讽她,“那你别管我不就行了。”   ……   外面天一不好,屋里就很暗。钟栀下到一楼,发现一楼书房里的灯是亮着的。   门虚掩着,有光透出来。   周沢家的房子特别大,光楼上就有五六个房间。楼下因为客厅占的面积大,除了保姆室就只有一个大书房。不过周沢一般不会进去,钟栀来周家这么久,他就跟钟栀进去过一次。钟栀有点奇怪他跑去书房做什么。   地上铺着厚地毯,走路都没声音。钟栀才走过去,就听到里面熟悉的女声。   钟栀一愣,虽然模糊,但是安女士的声音。   安女士回来了?   钟栀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周沢进警局的事。张阿姨打电话给安女士,好像替她遮掩了。没有说是因为钟诚找人勒.索周沢。张阿姨的含糊其辞,钟栀心里感谢,但其实是有些别扭的。   门开了一条缝,光透过门缝照在灰蓝色的地毯上。   不知道里面在争吵什么。母子俩的表情都不好看。书房的隔音效果太好了,说什么听得模模糊糊的。钟栀其实不想偷听的,但是想到钟诚的事,她没忍住站到了门边上。南五中很好,老师很好,教学氛围也很好。但钟栀觉得自己还是诚实一点。   贴的近,她才听到安女士在问周沢她的事。大致的意思是周沢跟她一起上下学,没有在跟学校那些二世祖们胡混。她以为他在渐渐变好,结果又固态萌发。   两个人都在发脾气,语气都不是很好。   钟栀不懂这对母子到底有什么仇怨,周沢那样的态度刺激他的母亲。   “我对你非常失望,”安女士说话总有一种不讲情面的冷酷,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门外的钟栀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周沢,我以为你会变好。为你做了这么多安排,特意设立基金会扶贫,费了那么多心思选出一个优秀的孩子陪伴你,结果你还是这个样子。”   钟栀心里咚地一跳。   忽然,周沢冷冽的声线响起。他语气恶劣地说:“你失望什么?你有什么可失望啊!以为你找的人有多好吗?呵,自以为是!”   钟栀低垂的眼帘瞬间抬起,手脚瞬间冰凉。   里面周沢懒懒散散却不掩饰鄙夷的口吻清晰入耳,钟栀差点以为自己在幻听。他继续说:“我随便勾勾手,她就站在我这边了。”   “我跟你认为的猪朋狗友们打赌,三个月追上手。结果你猜怎么?”   周沢不遗余力地刺激安女士:“完全用不到三个月。”   “周沢!!!”安女士果然怒了。   钟栀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闷雷在劈。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门缝里模糊的身影,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我随便勾勾手,她就站在我这边了’。随便勾勾手?钟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书房的门的,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书房里了。   里面的对话戛然而止,母子俩同时看向她。   钟栀不记得周沢当时什么表情了,白炽灯的光照着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安女士的脸上也少见的露出一丝歉意的表情。安女士站起来说了什么,钟栀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周沢抓了一下她的手,她飞快地抽回来,不小心打到了椅子扶手。   她面无表情,语速飞快地将周沢为什么进警局的事情解释了一下,跟安女士道歉。   “如果安女士想收回资助资格,我也没有异议。”   安女士怔忪了很久,看着周沢的表情很奇怪。她还是那种冷酷的腔调,但是却没有怪钟栀:“这件事我知道了。既然选择资助你,就不会临时收回。关于你弟弟的事情,我会叫人处理。”   “钟栀……”周沢看着钟栀。   钟栀并没有看他:“谢谢安女士的慷慨,我回楼上了。”   安女士没说什么点点头,钟栀跟安女士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身后的椅子轰滴一声砸地上,周沢长手长脚地追上来。   钟栀却反应非常快地关上了门。然后火速冲回了房间,将房门反锁。钟栀靠着床坐在地上,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眼泪却一滴一滴地砸在裤子上,落下去就晕染开。   已经有过一次教训,第二次她居然还会上当。只是周沢嬉皮笑脸的说几句好话,她就会原谅他。钟栀想到自己还想为周沢选心理学,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老师几次劝她,告诉她心理学不好,她都不死心。   你拿明天去赌,在他眼里就是一场游戏。   这天晚上,钟栀没有开过门。晚饭也没有吃,安女士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周沢来敲过好几次门,敲不开。就去楼下拿石头砸她的窗户,钟栀也没有理会。   钟栀一直在床上躺到凌晨四点才睡着。脑子里乱哄哄的,浮现了很多的想法。妈妈的期望,杨老师的叮嘱,还有周沢讽刺的眼神。她翻了个身,眼泪无声无息地流进枕头里,就像她死得很彻底的心动。   周沢说的没错,她就是勾勾手就上钩了。   手机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跳出来,电话打了又挂挂了又打。钟栀都没有管。因为太吵,索性关机了。她所有的心思最终变成了一个决定。   她要搬出去。   次日,钟栀给安女士打了电话。   安女士听完这个决定很久没说话。事实上,她找钟栀过来就是为了陪伴周沢,如果搬出去,陪伴的意义就不存在了。可是昨天周沢那个态度她也看在眼里,周沢拿钟栀当对抗自己的工具,耍着小姑娘玩。这一点上,安女士心怀愧疚:“可以,我同意了。”   “我搬出去以后,还可以继续留在南五中读书吗?”虽然有点无耻,钟栀还是想争取。   安女士沉默了一会儿,沉默的钟栀心都要沉下去。钟栀知道自己的决定很莽撞,为了争一口气就放弃这么好的学校。可是她的自尊不允许,而她贫瘠的人生就只剩下自尊了。   许久,安女士才开口:“这件事是周沢做得不对。你想继续读就留下来。本身沢源基金会就是资助贫困生的。你获得资助资格是走过程序的。”   钟栀吸了吸鼻子,说话的嗓音都在颤抖。她握着电话很久,用力得手指发白。好久才把哽咽咽下去,才细声细气地谢过安女士。   安女士没说什么,只是表示:“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住。”   钟栀没说话,安女士那边叹息了一口气,挂断了。 第29章 第二九只流浪猫 给你烫一下是顺便的。……   从周六晚上开始到周日下午, 钟栀的房间门就没有打开过。无论周沢怎么敲门,她都当没有听见。三点多的时候周沢最后来了一次,钟栀当时在做数学试卷。他敲了敲门, 声音隔着门穿过来很轻:“你出来吃饭, 我走。”   钟栀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放假日期, 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题写完。   楼下引擎声响起,很快恢复了安静。   钟栀决定搬走, 就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房子,并在寒假到来之前陆陆续续地将行李全部移过去。1月23号考完试这天,钟栀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周沢的家。   放假的第一天, 周沢特意从早上七点就坐在房间门口等着。透过门缝观察对面房间,希望在钟栀开门的第一时间截住她。期末考临近,他知道钟栀很烦, 不想看到他。所以一直隐忍地没有去烦她。现在考试结束了。关于那天的事他想解释清楚。   但是从七点坐到十二点,钟栀的房门没有打开过。   周沢打不通钟栀的电话,钟栀将他的手机拉进了黑名单。发消息不回, 社交账号也没有更新过。周沢这几天心情前所未有的焦躁, 隐忍到寒假已经是他的极限。   一点, 门没开。   两点,门没开。   周沢最终受不了, 黑着脸去拍她的门。拍了很久,门都没有打开的迹象。直到打扫卫生的张阿姨过来, 拿备用钥匙开了钟栀的房门,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才知道钟栀不见了。   脑袋仿佛被打了一拳,周沢当时就懵了。   “为什么会这样?钟栀的东西呢?”房间空荡荡的,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了。   周沢冲到钟栀的衣柜, 一把拉开,空的。   去浴室,梳妆台上,空的。   翻开她的床头柜,空的。   什么都没留下,就连那些看起来像垃圾袋的行李袋也不见了。周沢脑子里嗡嗡地响,耳朵开始出现耳鸣。他坐在床上,打扫的张阿姨被他吓到了。拿着打扫工具站在一边一句话不敢说。   “她……人呢?”沉默了很久,他才问张阿姨。   张阿姨不知道钟栀跟周沢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主家告诉她钟栀搬走她还以为钟栀跟这位小祖宗闹了脾气,现在看周沢的样子,他好像也不知道。摇了摇头,张阿姨实话实说:“钟栀昨天就搬走了。”   心脏猛一下紧缩,周沢捂着隐隐作痛的胃,脸一下子煞白。   他阴沉着脸拿出手机,拨通了越洋电话。   响三秒,那边接通。   安女士平稳冷静的声音传出来,周沢立即就炸了:“钟栀去哪里了!你把她送走了?!”   “你在做什么,她高三了你把她弄走?!”   虽然周沢经常发脾气,但他这样惊慌又愤怒还是第一次。安女士眉头诧异地挑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又平复下去。缓缓地开口问:“你不是讨厌她吗?”   周沢喉咙一哽。顿了顿,还是愤怒了。   “我讨厌她你就把她弄走吗?”他话里的戾气压不住,不遗余力的讽刺她:“你不是一向我讨厌什么你做什么?现在又多此一举做什么?随意安排别人的人生你很满足是吗!”   “周沢!注意你的言辞!”   “注意我的言辞?哈!”他一字一顿地质问安女士:“你把她弄去哪里了?”   安女士有点微妙,没说话。   “你把她送回去了?”   很久,安女士才说:“不是我。”   “关于这件事,我只是允许了她的意愿而已。”安女士不疾不徐的声音显得那么洞察一切,她慢悠悠的问,“你闹什么?”   “自己的问题,不要赖别人。”   周沢心咚地一声跳,僵住了。   下一秒,他啪地挂断了电话。   搬离周沢家,看似没什么改变,其实对钟栀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周沢的存在感一直是安静又强烈的,忽然没有他,钟栀总觉得哪里空荡荡的。租房给她的是一个失独老人。老伴儿早逝,就剩她一个老人家守着空屋子。因为住宿条件并不怎么好,离城区很远,房租很便宜。   钟栀才搬过去,第二天就去了学校组织的奥赛冬令营。   冬令营的带队老师是杨老师,杨老师是南五中物理组的组长。冬令营的举办地在省城,总时长十三天,除夕前一天结束。学校准备了大巴将参加的学生一车装过去。   早上七点集合,钟栀六点五十就到了。   苏清嘉在参加完预赛以后就专注高考,后续的比赛不参加了。这次高三年级就只有钟栀一个人。其余的都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杨老师临走之前还特意把钟栀叫到一边去说了会儿话。   同行一共二十三个人。大部分都是上次跟钟栀一起去参加奥赛的。都认识。高二六班的刘希看钟栀一个人,还问了下:“这次周沢学长不跟你一起去吗?”   钟栀正准备补眠,听到这个问题还愣了下:“周沢不参加奥赛,为什么要去?”   “可是上次他跟过来了啊。比赛老师都让他跟着,冬令营就是一个学习的活动。他跟过去也没关系。”刘希在钟栀的前一排坐下,同坐的还有她同班的汪莉莉。两人提到周沢忍不住羡慕,说:“而且学姐,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上次全程中只跟你说话,谁都不搭理哎……”   钟栀垂下眼睑,闷闷地打断她们:“你们搞错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可是他……”   “他的女朋友应该是沈琳琳或者张慧茹那样的。”钟栀笑了一下,“我这种的,他应该看不上。”   钟栀这么自贬,两人有点尴尬。刘希看了钟栀好一会儿,小声地说:“学姐,我觉得其实你长得也很好看。就是不太会打扮。化个妆再换个发型,说不定比张慧茹她们好看。你不要妄自菲薄。”   汪莉莉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钟栀笑笑,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就转过去了。   不知不觉,钟栀靠着窗户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落脚的宾馆。这次冬令营的场地选在省城一中的体育馆。全省总共有四十八所高中参加,不过总人数也就一百多。大家住的都很近,在省城一中旁边的宾馆。   中午给大家自由活动,晚上的时候集体去吃火锅。钟栀没事做,就在房间里写寒假作业。其实高三的寒假作业并不多,都是老师自己出的卷子。   钟栀写卷子的时候,旁边高一高二的看得下巴都掉下来。真的没见过钟栀解题都不知道,什么叫离谱。这次合宿是四个人一间,跟钟栀住一起的刚好是刘希和汪莉莉。上次带队来考试的刚好是她们的班主任,钟栀拿卷面满分附加题满分的事情她俩都知道。   不仅知道钟栀的成绩,还知道钟栀第一个出考场。考完就去车上睡觉。   这效率,这心理素质,妥妥学神。   中午简单吃了一点,到了晚上,所有人在一楼大厅集合。   杨老师早就在下面等着,钟栀下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都到了。本来说好去吃火锅,但刚隔壁四中的老师也带着学生下来。四中的老师跟杨老师很熟,两人商量到最后,决定一起去。正好让五中四中的尖子生也互相熟悉熟悉。   火锅店选了省城最火的一家,四中五中的学生是交叉着坐的。钟栀的旁边是四中的一个男生。本来她坐着在看英语视频,那男生一坐下来,好多双眼睛就聚过来。   钟栀抬起头,汪莉莉拿筷子指了指她旁边。   扭过头,一个长相相当好看的男生正好扭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桃花眼,白皮肤。很俊秀斯文的感觉。四目相对,那男生勾起嘴角朝钟栀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戳破碗盘上的塑料袋,慢条斯理地倒热水洗杯子。   钟栀眨了眨眼睛,汪莉莉小声地凑过来:“隔壁学校的校草,殷时屿。”   “啊……”   “不过没有咱们学校校草绝,”刘希也凑过来,跟老鼠一样嘻嘻索索,“咱们学校校草跨次元了。殷时屿虽然帅,但不能跟破次元壁的蛊王比。”   “蛊王?”原谅钟栀孤陋寡闻,这是什么鬼的形容词?   “就是蛊惑人心的王中王。周沢啊,”汪莉莉说,“你不觉得周沢随便一个眼神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蛊死人吗?那种漫不经心的诱惑,玩弄少女心的恶劣,草他妈苏吗?像殷时屿这种乖乖崽,怎么能跟周蛊王相提并论。总体来说,还是我们南五中胜了。”   提到周沢,虽然……但是钟栀震惊了:“这里面还有比赛的吗?”   “当然有啊!我们南五中人杰地灵,样样都赢!”   刘希喊出了南五中流传多年的slogan,附近偷听到的五中同学都笑起来。钟栀有点如坐针毡,刚才男生看了她一眼,她不确定自己旁边的殷时屿有没有听到。   钟栀疑神疑鬼,总感觉殷时屿扫过来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伸过来,吓她一跳。然后就听到男生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钟栀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什么都没听清,呆愣愣的:“啊?”   低头一看,男生的手好像指着她面前的碗碟。以为他想要,她没过脑子就往他那边一推。殷时屿眨了眨眼睛,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抠破了塑料袋就开始给她烫碗筷。等殷时屿将碗筷烫完推回来的时候,钟栀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低头再一看,钟栀才发现店里上的那壶菊花茶就在她的手边。   ……他刚才是想要到菊花茶?   钟栀瞥到他烫得干净的碗碟杯子,超级尴尬:“啊不是,那什么,我不是让你给我烫杯子啊!你要这个对吧,我给你倒。”   殷时屿将杯子推过来,态度很自然地笑了:“没什么,开水在我这边,给你烫一下是顺便。”   钟栀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拿起他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茶。   殷时屿说了声谢谢,端起来浅浅地喝了一口才扭回去头,跟自己班的人说话。   钟栀的脸有点烧红,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不好意思。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被滚烫的菊花茶烫得差点龇牙咧嘴。正好店家开始上菜,钟栀借着人注意力不在她这边,低头悄悄吐了吐舌头散热。兜里手机震动了很久,她才发现,周沢给她发了99+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问她在哪里,还有他寒假不在南城,让她不用躲他。   钟栀眼神一黯,面无表情地按灭手机。 第30章 第三十只流浪猫 钟栀你喜欢什么?……   冬令营特训跟钟栀想象的不一样。原以为比在学校的时候强度高, 结果轻松得多。   授课老师是省城一中的物理老师,还有省城大学的物理系教授。上课氛围很轻松,讲课都是在实验室, 在解释理论的同时也会让大家跟着动手做。而且分组学习, 四人一组,可以随意组合。不限定学校, 学生自己确定了队友就可以去老师那边做登记。   钟栀站在人群中,在考虑要跟谁组。刘希过来找过她一起, 想跟她组。但汪莉莉拉的发小带了同伴,加上钟栀的话,就得剔除那个男生的同伴。这就有点为难。   “你们组吧, ”钟栀打算等等剩下的人,“刚好四个人,你们组一个小组。”   汪莉莉觉得对不起钟栀, 就帮她拉人。   不过大家都有认识的人,不怎么好拉。钟栀犹豫了下,看到旁边同样没组队的外校女生就走过去。那女生是南城的。不过是公立高中的学生, 跟很多人都不熟。钟栀提议组队, 她犹豫了下, 点头答应了:“我擅长理论,动手能力可能不是很拔尖。”   “没事没事, ”钟栀第一次来,比她更不懂, “我也一样。”   两人愉快地确定了组合。又等了会儿,殷时屿和一个男生走过来。殷时屿没想到还挺高的,估计跟周沢差不多高,就是很瘦:“你们几个人了?”   声音清润像风, 不像周沢尾音上扬,处处带钩子。   “两个。”钟栀还没说话,旁边女生岳林夕就问他,“你们几个人?”   “也两个。”   殷时屿低头说:“不如,我们四个组一个?”   几个人看向钟栀和那个没说话的男生。那男生看起来很严肃,一脸学神长相。推了推黑边框眼镜,很稳重地点了头。再看钟栀,钟栀没意见。   “那行,”岳林夕很自然地就成为发言人,“我们一组,去老师那边登记吧。”   四个不同校的人凑到一起,彼此都不认识。做完登记才互相知道名字。几个人看着钟栀签上名字后,岳林夕眼睛都亮起来:“你就是钟栀啊?天!”   殷时屿跟那个严肃男生万森也一脸惊喜地看着钟栀。卷面满分附加题满分的传说不止在南五中传,参加奥赛的同学都听说过这个神人。岳林夕围着钟栀转了几圈,兴奋地说:“我现在把我刚才说我理论强这句话收回来,你假装没听过那句话。我一中高三十五班的岳林夕,预赛第12名。”   “我是四中的万森,”万森郑重介绍自己:“预赛第27名,二等奖。”   殷时屿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我大概是这组排名最低的。四中的殷时屿,我49名。”   钟栀都不用介绍了。刚才写名字之后,几个人就差直接把她的信息报出来。组了队,后面就要开始分试验台上课。   第一天是比较轻松,熟悉组员和实验器材,上上理论课。后面几天忙得喝水都嫌浪费时间。钟栀一头扎进查知识的海洋。每天都在看各种各样的资料文献,查材料梳理理论。等他们终于交上去第一个小组作业,他们才从那种封闭氛围里出来,重获新生。   “这样不行啊,我会傻的。我高智商的大脑会像使用过度的机器一样报废的。”岳林夕一向劳逸结合,这种学法她有点受不了。   她性格有点自来熟,很容易跟人混熟。同进同出好多天,又一起学习,岳林夕很快就跟钟栀混熟了。再加上这一组四个人脾气都还算不错,四个人除了学习做实验,基本都一起行动。岳林夕非常擅长得寸进尺,她现在自己房间也不回,经常跑来钟栀这里蹭床睡。   晚上七点钟,岳林夕躺在钟栀的床上来回打滚。今天晚上她也不打算回去,就赖在这不走。钟栀刚洗完澡出来,她抬腿踢了踢钟栀屁股:“钟栀啊,我们跟了老师说声,出去放风吧。”   “咱们这个训练能出去吗?”钟栀擦干了头发,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能啊,”岳林夕也高三,不是第一次参加奥赛。这种集训她参加过三次,熟得很,“只要跟老师打好招呼,在十点以前回来就没事。”   他们刚结束一个作业,别的组还没交。就比较空,钟栀带来的寒假作业写完了,正好没事做:“可以啊。不过就咱俩出去老师不放心吧?”   省城虽然治安不错,但老师也不太可能让未成年女孩儿晚上出去。   “叫上万森和殷时屿不就行了。”   殷时屿和万森是一个房间。两人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俩正好在房间里打游戏。听到敲门,见是她俩。万森让开,让她们进去。别的组小组作业没搞定,都不在。殷时屿盘腿坐在地毯上,眼镜摘了,那水汪汪的桃花眼一扫过来,跟白天的乖乖仔判若两人。   岳林夕脚步一顿,平时的大嗓门都弱了很多。站在她身后的钟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到书桌旁边,拖了椅子过来坐:“我们想出去吃东西,你们要一起去吗?”   万森拿了包薯片递给钟栀,自己开了可乐吨吨吨:“出去可以,吃啥?”   殷时屿眼睛盯着游戏机,游戏的声音特别明显。岳林夕忽然不说话,钟栀伸手推了推她。她才好像恢复正常,清了清嗓子说:“去吃烧烤怎么样?这么多天吃食堂,吃的我都要吐了。贼想吃点有味儿的。不吃烧烤吃火锅也行,要不然可以烤鱼。”   万森其实也有点想吃,真的,一中的食堂真的巨难吃:“我想吃烤肉,牛舌,牛排,阿时,你呢?”   殷时屿其实无所谓,他吃什么都行。看了眼钟栀,钟栀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下,意识到他在问自己的意见。慢吞吞的说:“我想吃烧烤。”   殷时屿点点头,一锤定音:“吃烧烤。”   万森:“……”   得到老师的允许,万森给叫了车。四个人,副驾做一个,后面一排挤三个人。两个女生比较瘦,已经选了后座。万森跟殷时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彼此,殷时屿拉开后车座的车门慢条斯理地坐进去。   万森嘴里低低骂了一句,去了副驾驶。   省一中离市中心并不远,打车过去十五分钟就到了。他们到的是省城的美食一条街,这里汇集了很多商铺和小吃。四个人在街上逛了很久,岳林夕查攻略。找了一家据说是网红烧烤店的店,问了下要不要吃。大家都没意见,她就带着大家七拐八拐地拐进了商场。   钟栀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岳林夕跟万森就开始点菜。   殷时屿坐在钟栀的对面,话特别少。不过认识这么多天,钟栀差不多习惯了。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忽略微信和企鹅,点开一个英语视频看。   为了方便随时随地学,她特意攒钱买了个好一点的蓝牙耳机。刚准备带上,对面的殷时屿拿筷子戳了戳她的手。钟栀抬起头,殷时屿轻轻一笑:“还要我给你烫碗筷吗?”   钟栀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碗筷,抬头看到殷时屿笑得眼睛都是水光。   她有些红,啪嗒按灭了视频把手机收下去。吃饭看手机好像不太好,她尴尬地解释:“我那时候是真没反应过来,以为你要我的碗。就想把碗推过去给你,不是让你给我烫……”   殷时屿还是笑。   他跟周沢长得真的是两种风格,周沢笑的时候会让人心脏砰砰跳。殷时屿笑得就很温柔,仿佛你做什么他都会包容:“没关系,男生给女生烫碗筷是应该的。把你的推过来,我一起烫了吧。”   钟栀还没说话,身边岳林夕听见了,立马把自己的碗筷推过来。   “那给我也烫一下吧。”   殷时屿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就先给她烫了。他手指纤长,动作又快又漂亮。   很快烫好,把碗筷还给岳林夕,转头又看钟栀。钟栀连忙把碗筷推过去,殷时屿接过去一边洗筷子一边笑笑又说:“我烫碗筷这个习惯还是我奶奶给我养出来的。小时候吃饭,奶奶总是吃饭之前让我去给家里人烫碗筷。做多了每次都是我,现在我都成专家了。”   钟栀听了也笑起来,一本正经地夸赞他:“你烫的很干净啊,爱干净是好习惯!”   殷时屿听到她这种长辈式的夸赞忍不住好笑,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试探地回:“那我谢谢你的夸赞?”   钟栀咧开嘴笑:“不客气。”   殷时屿被她给逗笑了。一手搭着嘴,低着头不停的笑,笑得旁边点菜的两个人都看过来。   钟栀也有点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两人。见两人看着自己,摇了摇头,满脸都写着‘我也不知道啊’。岳林夕看了看殷时屿又看了看钟栀,鼓了鼓腮帮子,又笑了:“你们喝奶茶吗?旁边有奶茶店,我去买。殷时屿,你想喝什么?”   殷时屿想了下,又问钟栀:“钟栀喝什么?”   “啊?”钟栀其实喝什么都行,她觉得只要没有咖啡味道就都好喝,“草莓轻乳吧。”   岳林夕低头不知道想了下什么,忽然拉着钟栀的手腕:“栀子,你跟我一起去。男生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的话,就给你们带水果茶吧。万森?”   万森眼睛还盯着菜单,点点头:“你看着买,我都行。”   殷时屿笑笑:“我跟钟栀喝一样的。”   岳林夕:“哦。”   两人走出烧烤店,岳林夕回头看了眼座位。殷时屿掏出游戏机,又低头开始打游戏。她翕了翕鼻子,吐出一口气,拉着钟栀去旁边的奶茶店。   钟栀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周沢。   刚一眼看到围栏那边低头看手机的身影时她以为看错。因为周沢那个天生衣架子的身形其实挺少见,站在人群中就很瞩目。没忍住多看亮眼。钟栀路过,看到那少年熟悉的侧脸,心咚地一下沉下去。周沢好像在跟什么人通话,脸上的表情很阴沉。   他为什么会到省城来?   钟栀低下头,脸有些苍白。被岳林夕叫了几声,才快步跟上。   而靠在围栏旁边打电话的周沢隐约听到有人喊‘钟栀’,眼角余光瞥过来。等发现奶茶店旁边熟悉的背影时,表情一怔。顿了顿,他直接挂了电话追上来。   “钟栀!” 第31章 第三一只流浪猫 你对他不一样,你对他……   钟栀越走越快, 身形飞快地藏入人群。但她还是低估了周沢,个子高一眼就把她的动作纳入眼底。旁边岳林夕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扯了扯钟栀的衣服, 小声地说:“栀子有人在叫你哎。”   “不认识, 估计是认错人了。”钟栀藏在一个高个男生的后面,头也不回, “快点单吧。”   岳林夕狐疑地看着她。她很确定自己没听错,那个巨帅的男生喊得就是钟栀啊。不过瞥了眼钟栀冷漠的脸色, 她也聪明的没追问。   拍拍钟栀,钟栀已经低头在点单。   寒假商场人很多,大都是放假的小情侣。两两一对挤在奶茶店门口。钟栀跟岳林夕就站在人群中等着出单。岳林夕一直忍不住回头看。   那个男生真的是巨好看, 她在现实中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平时不怎么花痴的一中学神都忍不住跟钟栀八卦起来:“哎栀子,那男生该不会是明星吧?才签公司还没出道的爱豆?真人跟开滤镜似的,你看到没, 好多女生绕过去偷看了,真不认识啊?”   四杯饮料做起来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做好了。   钟栀拎过袋子, 拉着岳林夕绕着人群走:“不知道, 不认识。”   岳林夕有点遗憾, 被拉着胳膊走又回了一次头。不过围栏那边已经没有那抹高挑的身影了。岳林夕还在嘀咕人怎么走了,一抬头, 那开滤镜男生就站在钟栀的面前。   近处看,更绝。   岳林夕走过去, 听到那男生在跟钟栀说话。   声音低沉轻缓像大提琴,过耳就是一阵酥麻。男生很高,眼睑低垂,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晕出一团青影。明明没有什么特别举动, 衣服也没有很花哨,身上却有着与四周人格格不入的矜贵气质。换句话说,是一个一看就很贵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钟栀拎着饮料,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沢。   周沢看起来瘦了很多,本来清隽的轮廓显得更加锐利冷峻。他挑着眼尾注视着钟栀,琥珀色的眼睛里光色半明半昧,仿佛有流光在转。岳林夕都开始佩服钟栀,对上这样的眼神居然也能摆出臭脸。这心理素质这意志力,一般人真没有。   “我问过杨老师了。”周沢的声音低低的,“钟栀,我们谈谈?”   “谈什么?”钟栀捏着塑料袋的手不自觉用力,眼睑低垂着,“没什么好说的。周沢,我已经跟安女士说过了。安女士同意我搬出来,也取消了我对你的家教计划。再拿我对抗安女士没有必要,你也不用再缠着我。以后就装不认识我吧。”   说完,钟栀拉着岳林夕就想绕过他走。   擦身而过,被他抓住了胳膊。   周沢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很淡。眉宇之中都是晦暗阴郁,他其实想说他没有耍着她玩儿,可那些话确实是出自他口。他一开始确实就是故意耍钟栀玩儿,但是:“我们不是朋友吗?”   钟栀甩了甩,甩不掉他的手。眼中也冒出一丝戾气,钟栀身上藏起来不对人的尖刺全部扎向周沢。那尖锐的戾气,满身尖刺的样子吓得旁边岳林夕都胆战心惊。钟栀却说:“朋友?别逗了,这种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周沢,你讨厌我不是吗?”   “我没有讨厌你。”   钟栀却已经懒得再说。拉着岳林夕就走。   周沢眉头皱起来,冷着脸抓住她的胳膊,拽着就想走。钟栀气急,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一巴掌打下去,商场三楼都跟着静了静。附近偷看的人都惊呆了,看钟栀的眼神不亚于看外星人。   钟栀却冷着脸甩开他的辖制,在他怔忪中飞快退开两步,冷漠地说:“别来找我,我不想看到你。”   这次真的是丢下一句话,脚步仓促地离开。   走得太快,连岳林夕是跟她一起的都忘了,等匆匆回到店里坐下来。听到对面万森问了一句:“岳林夕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钟栀才回过神,正好岳林夕也从外面进来了。她瞥了眼有些愧疚的钟栀,外面的事什么也没说。低头看串儿已经上了,深吸一口气。孜然和辣椒面的味道喷香又刺鼻,她忍不住打喷嚏,抓起一个羊肉串咬了一口:“哇,这味道很香啊。网红店就是不一样。”   殷时屿瞥了眼钟栀,端起一盘烤茄子递到钟栀面前:“蒜蓉烤茄子,这家推荐菜。”   钟栀低声说了句谢谢,后面吃饭也情绪不高。   万森一直跟岳林夕在说话,万森不熟的时候话很少。熟了以后就发现,话贼多。跟岳林夕在一块,就没有冷场的时候。因为两人,一顿烧烤吃的不算太开心但也不算差。殷时屿看了钟栀好几眼,钟栀都没反应。表情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岳林夕见钟栀还闷闷地不说话。想到商场遇到的那个男生,默默地掏出手机。   不久,钟栀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钟栀打开,岳林夕的消息:【你喜欢那个男生?】   钟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木着脸回了三个字:【不喜欢。】   岳林夕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又瞥了眼钟栀的表情。没忍住还是发了消息:【栀子你有没有发现,你对那个男生很凶。但是你对别人却不会。每个人你都很温和。】   钟栀看了这句话,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聪明人不需要话说太透,懂了都懂。   钟栀低下头,眼睫遮住乌黑的眼眸,漠然的想:没有不一样,她也可以取消这份不一样。   钟栀没有再回,按灭手机。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后排跟来时一样。副驾一个万森,后面三个钟栀岳林夕殷时屿。只不过这次坐中间的是岳林夕。殷时屿坐在岳林夕的另一边,也掏出手机。不久岳林夕的手机冒出一个消息泡泡。   殷时屿:【?】   岳林夕:【跟你们没关系】   一般来说,殷时屿不是很喜欢给人发消息。基本一个回合就会结束,但这一次他追问了:【你们出去遇到谁了?】   【你不认识。】   殷时屿又瞥了眼对面。少女贴着车窗,消瘦的脸颊在窗外的霓虹映衬下发着莹莹白光。他眼睑低垂,手指在屏幕上很快的移动:【说说】   岳林夕忽然不想回,按灭了手机。   过了会儿,她丧气地掏出手机,还是回了:【遇到了一个巨帅的男生,好像叫周沢。】   这次殷时屿没回了。他盯着周沢两个字看,又瞥了眼眼睫缓缓眨动的少女侧影。按灭了手机。靠着右边的车窗,也闭上了眼睛。   冬令营一共就十三天,眨眼就一大半过去。再有几天,师生们就要各回各校。钟栀最后的这几天安静得就像才来的时候一样。查的资料精准,计算精准,实验完美。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巨好看的少年就像一场梦境,醒来就忘记了一样。   岳林夕有点佩服她了,这种惊人的意志力和控制力。她都觉得自己见证了未来大佬的诞生。   后面的几天课业非常的紧,几乎没有再溜出去放风的机会。第三次作业交上去,冬令营就圆满结束了。老师们归心似箭,主要是明天就是除夕,当天晚上就安排退房。   岳林夕抱着钟栀舍不得她走。虽然她是一中的,但是冬令营的十三天,她有九天是睡在钟栀这里的。跟钟栀同房间的三个女生也混的很熟。分离的时候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钟栀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忍不住翻白眼:“行了行了,都在南市,又不是见不到了。”   “那不一样。”岳林夕一直自负智商高,跟同班同学处的很浅。都是朋友,但又不深入交往。钟栀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成为好朋友的人,“咱们不在一个学校,以后就不能常见面。不常见面,感情肯定会淡的。而且你这个人绝对我不联系你你也不会联系我。”   还别说,岳林夕看透了钟栀。钟栀挠挠脸颊,有点尴尬:“那不然双休日约?”   “哎哎,你们女生约就不管我们了吗?”虽然性别不同,但大家齐心协力这么久,都一样不是吗。万森也可怜巴巴地看着钟栀,“栀子,上次说的那个题,你还没教我第二种解题思路呢。”   岳林夕喊钟栀栀子,万森听到后也跟着喊。现在他们都不叫钟栀全名了。   殷时屿站在一边,不说话,就拿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钟栀。   钟栀觉得挺神奇,杨老师说她出来多交几个朋友。她出来还真是交了几个朋友。既然大家都在南城,五中和四中又离得很近,一中稍微远一点,也在一条路上。商量到最后,干脆决定每个周六下午一起去图书馆。南城有一个非常大的市图书馆,藏书很多。   “不去学习也可以约网球羽毛球,”万森推了推眼镜,“四个人刚好可以打双打。”   钟栀运动上面不是很懂,她没打过球:“啊,我不会哎。”   “没关系。”岳林夕一把揽住她肩膀,笑嘻嘻的,“要的就是你不会。你要是都会了,那我岂不是一点优越感都没了?是吧,殷时屿?”   殷时屿没说话,看着钟栀抿嘴笑。   四个人在车站分别,各自上了各自的校车。钟栀靠着车窗很快就睡着了。等她醒来,已经九点多。大巴在学校门口停下,刚好九点半。钟栀拖着行李下车,别人都有家长接,钟栀只有一个人。杨老师让爱人刘教授等等,亲自送钟栀去了公交站。   晚上九点半不算晚,街上还有很多人。杨老师看着她孤身一人的有点不放心,陪她一起等公交:“钟栀你今年过年回家吗?”   钟栀刚想说实话,但看杨老师担心的样子,点点头:“回的。”   “明天早上走?”杨老师知道她家在山里,“除夕有车送吗?”   “有的,杨老师。”钟栀撒谎都不眨眼睛,乖乖巧巧的样子看不出真假,“车票早就买好了。”   赔钟栀等了会儿,公交车来了。钟栀连忙谢过杨老师,拎着行李跑上车。杨老师看她上了车才转身回去。钟栀拎着行李走到公交车的后排,车上人不多。她坐下来才吐出一口气。南城的冬天真的很冷,站了一会儿都要把耳朵冻没了。   她搓了搓耳朵,心里默数着车站。新租房只去过几次,钟栀还不是很熟。不刻意去听,不太容易听到要下的车站。而且房子离车站有点远的老郊区房子。   窗外不知不觉下起了雪,雪花在路灯下晶莹剔透。钟栀拿起手机,上面周沢的消息冒出来。   【对不起。】 第32章 第三二只流浪猫 你是他的‘邮票’之一……   钟栀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 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公交车到站,钟栀回到新租房里已经是十点多。房东老太太觉浅,被她的动静惊醒了披着衣服出来看了眼。见是钟栀才过来说了两句话, 又回去睡了。   第二天除夕, 老太太没有亲人,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听说钟栀留下不走, 她很高兴。拉着钟栀一起过年。钟栀本来打算随便做点菜,看到她这么忙前忙后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想着不能白吃别人的, 就帮着做饭。做到一半发现油盐酱醋不够,就套上羽绒服去超市买。   本以为过年人不多,结果恰恰相反。除夕在外过年的人特别多, 超市买东西排队能排到外面去。钟栀四点多出来的,结果折腾到天黑才终于买好。   过年公交车下午三点就停运,钟栀是骑车出来的。   将东西放到自行车篮里, 钟栀哈了一口气,搓搓手,戴上帽子骑回去。市中心离她住的地方挺远的。骑车过去要一个小时。钟栀骑到小区附近已经七点多。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巷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有人跟着。   可是回头又没人, 钟栀心里疑惑。把车锁到车棚,拎着东西往住宿楼走。   老校区的安保是很差的。没有设置保安室, 四轮车和电瓶车都是横叉竖放地乱停。钟栀绕过几辆横叉的电瓶车进了小区,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回头, 还是没人。   估计是这段时间神经太紧绷她有点敏感了。钟栀摇摇头,心想晚上吃完早点睡。   老太太家里很久没有人来。钟栀能陪她过年,她高兴坏了。居然把藏了几年的酒拿出来,喝了一小杯。临睡觉之前, 老太太微醺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硬是塞给了钟栀:“我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太太,多少钱都是要带下去的。这也不多,就是过年图个吉利。”   话都这么说,钟栀就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一个年过去,寒假很快就过了。钟栀平时除了出去买吃的,基本都在家复习。杨老师的话她不敢忘,也清楚自己没有多少能赌的余地。所以剩下的十五天,她每天都勤恳,尽全力将把去冬令营的十三天里落下的学习全补上。   新学期开学,班里的氛围明显就不一样了。估计大家都意识到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平常喜欢上课摸鱼下课打闹的同学都拿起卷子,认真学习。   钟栀还是保持稳定的节奏,成绩也一如既往。不能说一如既往,应该说大跳跃。   开学第一周后,高三开学考。还是南城十校联考。   成绩发下来当天,钟栀以四科满分,语文139,英语115,总分704的离谱成绩一跃成为全校第一,十校联考第一。成为南五中又一个黑马学神。   英语成绩拔上来以后,她有了质的飞跃。   吴丹现在看到钟栀都绕着走,连收班费都让别人来收。钟栀已经忘了她之前的嘲笑,反而她自己记得很清楚。前排的叶琴云犹豫了好久,把自己从家里带的牛奶和小蛋糕糖果默默地放到钟栀的桌上。钟栀当时正在做题目,看到小零食慢吞吞地抬起头。   叶琴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味道挺不错的。”   钟栀眨了眨眼睛,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收下来:“谢谢。”   叶琴云的脸上立即绽开了笑容。她高兴地告诉钟栀:“这个进口糖才吃的时候有点酸。但是熬过那个酸味,后面味道超级惊艳。你尝尝看,喜欢吃的话,我家里好多。下次带给你吃。”   苏清嘉这次考得不算好,但是也没有太差。从班里第五掉到了班级第九。这次考试其实有点难,第二名跟第一名差分特别大。钟栀704,第二名是南五中高三四班那个前年级第一,总分670。差了三十四分。这个比分,有点断崖式的感觉。   苏清嘉也一样,虽然是班级第九,但是总分只有601。差一个选择题,他就掉出600分的范畴。看到钟栀雷打不动的成绩就有点沮丧:“钟栀,你平时到底怎么学的啊。怎么每次考试的成绩都这么稳……”   钟栀也说不上来,稳,其实就是熟能生巧:“没有别的方法,做题多了就这样。”   苏清嘉看着钟栀莫名地叹息了一口气。嘴里嘀咕了一句追不上什么的,钟栀也没听清楚。后面第 三节课下课,他忽然问钟栀:“你想上哪个大学?清大还是北大?”   钟栀心里一紧,垂下眼帘。很久,才摇了摇头:“填志愿的时候再说吧。”   苏清嘉看她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回头看了一眼第一组倒三的位置。周沢今天没有来。或者说,周沢只有开学第一天来过学校,后面连联考都缺席了。   “那好吧,”苏清嘉弯起眼睛笑,“你填志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啊。我跟你一起填。”   钟栀笑笑,点了头。   下午三节课全理科,老师全拿来讲卷子了。钟栀理科三门满分,根本不用错题订正。就在写自己的题目。老师一般不管她,她的解题思路有时候被正确答案还简洁明了。钟栀在写着题目,不知不觉放学。她临走前去后面接水喝,好久没来高三一班的沈琳琳又跑来找她。   沈琳琳看钟栀的表情很别扭,好像是敬佩又好像不服气。不过十校联考第一全年级都知道钟栀了,她大小姐再不管学习。对成绩好的学生还是有点别扭的崇拜的。   “你知道周沢怎么了吗?”安静地看着钟栀接完水,喝了几口,慢吞吞地盖上盖子转头走。沈琳琳还是没憋住开口,“他已经十几天没来学校了。”   钟栀面无表情地又拧开了盖子,慢吞吞地又喝一口。   “为什么不说话?”沈琳琳脸上立即浮现了怒气,挡到钟栀的前面去:“你不是跟他很熟吗?他去哪儿了?”   钟栀不理她,绕过她往旁边走。   “你狂什么!”沈琳琳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把拽住钟栀的胳膊,“成绩好了不起啊?你是聋了还是哑了,问你话呢!”   钟栀抓住她扯自己胳膊的手狠狠一甩,直接走出教室。   沈琳琳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差点撞到墙上。艰难地刹住车,连忙追出来。钟栀已经走到另一个班级的前门了。她气得要命,可是又不敢真在学校打人。就站在教室门口喊:“周沢是不是又休学了?他犯病了吗?是不是又犯病了?”   已经快走到走廊尽头的钟栀脚步一顿,盯着脚下的一块砖看了很久,没忍住回过头。   沈琳琳连忙追上来。这下也不敢拉钟栀,怕她一使劲把自己推下楼。就站在离钟栀三步远的地方,拽着栏杆拉着脸问她:“你那么凶干嘛?我又不会怎么样,问个问题都不行吗。”   “你说犯病是什么意思?”钟栀自厌地开了口,心里还是会关心。   “就犯病啊。字面意思。”看钟栀一脸不知道的表情,她看了钟栀好几眼,才说:“他不是有精神病吗?交女朋友集邮症?女朋友收集癖?我听朱浩臻说他专门搞了个什么照片册呢……”   钟栀:“……”就算不懂也知道她在瞎扯。   “反正就是类似的,心理有毛病,不停地交女朋友证明自己有人爱?”沈琳琳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事她是听别人说的。不过她跟周沢相处过一段时间,唯一的感觉就是周沢太自我。忽冷忽热,稍微不顺他的意思,他就会很冷漠,“要不然就是什么情感障碍,专业名词我也不知道。”   她说不出所以然,钟栀放弃跟她交流,转身就走。   “哎我话还没问呢,你怎么就走了。”沈琳琳追上来,“周沢是不是休学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跟他最近不在一起吗?哎钟栀,你别走!你告诉我,”沈琳琳不知道是脑子不好还是恶意的嘲讽,看钟栀的眼神竟然藏不住嫉妒,“他初三休学了一年,现在要休学多久?我不介意他神经病,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钟栀心里有点乱,没心情应付她。警告地瞪了沈琳琳一眼,沈琳琳害怕的后退一步。钟栀趁机下了楼,去车棚。骑了车就走。   周沢有精神病?原来是精神病吗?   钟栀的一颗心像被什么攥紧了。大口呼吸都觉得喘不上气。钟栀开始回想自己跟周沢相处的这段时间,他除了日夜颠倒,格外颓废以外,好像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性格虽然恶劣,玩弄别人的情感,但是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人啊。   越想越乱,钟栀再抬头才发现。她竟然骑错了路,骑到了去周沢家的路上。   远在前方的路灯安静地照着马路,四周静悄悄的。这个地方人很少,钟栀哈了一口气搓搓手,最终还是选择骑到周沢家门口。   房子里黑洞洞的,但是透过窗户好像又能看到一点点光。   钟栀犹豫了下,从门铃的后面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去,一楼跟以前一样又不一样了。书架、钢琴和散落满地的书。东西的摆设位置没有变,但好像凌乱了很多。钟栀站在玄关的地方,鞋架旁边散落着球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进来,为什么要关心。   但是周沢确实有十一天没有去过学校了,尽管她克制着自己不去关心,但一个存在感那么强的人突然消失还是让人很在意。   心里想了诸多的理由说服自己,钟栀最终还是迈开了脚。   去到二楼,二楼也没有开灯。   借着外面的路灯,钟栀看到自己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开了一盏小灯,照着房间昏黄。里面的床和被子都没有收,跟她走的时候一样。钟栀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两步。注意到放映厅的门是开着的。开了一条缝,闪烁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细微的对话声音,周沢好像在家。似乎是在电影房里看电影。   钟栀紧绷的心弦忽然松了一点,人没事就好。虽然她已经决定跟周沢当陌生人,但也不代表她可以漠视周沢出事。钟栀蹑手蹑脚地继续往前走,想最后确认一下。结果刚走到书房的位置,发现平时锁着的画室,门竟然是开着的。   里面开了一盏壁灯,一个硕大的画架摆在正中央。上面好像放了一幅画,用一块黑布盖着。钟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明明是确认周沢没事,结果变成她在翻看周沢的相册。   不得不说挺可笑,沈琳琳才说周沢有一本前女友相册。她就正好翻到了这本相册。   钟栀面无表情地一张一张地翻看贴在相册上的照片,青葱少女,活泼可爱。相册挺厚的,一页纸两张照片,正反各贴一个。钟栀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清楚地看到了沈琳琳,张慧茹。也清楚地看到了最后一页上面自己的照片。   那是她坐在旋转木马上不设防被周沢捕捉的照片。头发凌乱,衣服老旧。唯一还算能看的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呆愣又天真无邪的样子。   钟栀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来这一趟真的是自取其辱。她真的挺搞笑的。   周沢都已经把话说成那样,她居然还不死心。非得亲眼看到让人无地自容的现实才能让她收起自己那多余的少女心。   看吧,你也是他的‘邮票’之一。还是最便宜的一张。   钟栀呵呵笑了两声。合上相册,转身下楼。 第33章 第三三只流浪猫 他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   走得太急, 不小心踹到了墙角的木架。钟栀才发现这个画室的角落里还放着很多幅画。不过全都用黑布盖上。刚才她绊了一跤,其中有一副被扯出了大半。依稀可以看到是一个少女的肖像,但是上半部分被遮住了。钟栀现在情绪有点不冷静, 绕过画就走。   画室的动静惊动了放映室的周沢。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开门出来, 正好看到楼道上有人影一晃而过。只一眼,他就认出人影是钟栀。   周沢心里一惊, 外套都没穿。穿着单薄的T恤就跑下楼。   钟栀把车子骑得飞快,像她疯涨杂草的内心。冰凉的风刮在脸上, 每一帧都让她无比的清醒。周沢追到楼下只能看到远方路灯下面红色的自行车飞驰而过。跨坐在自行车上的少女一头头发早已过肩。与钟栀冷漠的侧脸一起,一闪而过。   周沢大概知道钟栀为什么回来,但他不懂她回来为什么不见他。跨上自行车就追上来。   二月依旧很冷, 跟南城每一个寒冬一样冷。不下雪之后,南城就开始经常下雨。南方多雨水,钟栀一直都很清楚。骑到快到小区的时候, 天忽然下起连绵细雨。夹杂着斜风把冰凉的雨水吹到脸上,凉到了钟栀的心里。深吸一口气,她把车停到小区外面的车棚。   啪嗒一声锁车的声音在寂静的郊外特别清晰, 钟栀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脸颊。转身往小区走。   楼道下面的路灯线路接触不良, 时亮时不亮。那路灯下面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正抬头看着她房间的方向。钟栀没有注意,她坐在写字桌前呆呆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她以后再也不要发散不必要的同情心。   有的人,不值得。不需要她多余的关心, 他自己其实就可以很好。   周沢抬头看着老旧楼房四楼一个亮着鹅黄色台灯的房间,T恤被雨淋湿了。贴在身上,冻得脸发青。他好似没有知觉,盯着手机里钟栀的号码, 最终没有拨出去。   这一天,钟栀写题写到凌晨,才揉了揉肩膀站起来。房东太太夜里起来上厕所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过来敲了敲门提醒她,钟栀才关了灯睡觉。   晚上她梦到了妈妈,昏暗的房间里,妈妈那双明亮的眼睛:“只有栀栀像我,是我的孩子。”   灰色的天空,潮湿的山间雾气。连绵不绝的雨和刺鼻的霉味儿。钟栀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床头的脑中刚过五点。她昨晚两点半睡的,才过了两个半小时。眼睛干涩的仿佛眼珠随时爆裂,但是大脑非常的清醒。钟栀爬起来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所有的情绪恢复平静。   照常吃早饭,背英语,骑车上学。   到班级的时候,发现岳林夕殷时屿他们同时给她分享了一条新闻链接。钟栀的自制力一向很绝,上学期间不看任何跟学习无关的事。就算看到了,她也可以控制着不点开。   昨晚没睡好,钟栀今天的精神状态有点差。上了两节课,第 二节课中间休息,没控制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苏清嘉看她眼下青黑的影子,翻书都小声了很多。   前排叶琴云没忍住,扭过头来小声地说话:“钟栀是不是住在兰川路?”   苏清嘉一愣,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啊。怎么了?”   “你没看今天的新闻吗?”叶琴云瞥了眼睡熟的钟栀,憋不住说,“兰川路昨天晚上有个女生出去倒垃圾被刀捅了。到现在犯人还没抓到。”   苏清嘉掏出手机看了下今天的新闻。果然看到南城日报报道,昨天晚上九点四十分,有个女的在兰川路花园小区被人给捅了。人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警方询问了被害人家属,被害人只是个学生。平时社交简单,也没有仇家。很可能是遭遇了变态。   “钟栀住花园小区吗?”苏清嘉虽然跟钟栀挺熟,但没有去过钟栀的住处。   他不知道,叶琴云就更不知道了。   一天钟栀都有点不在状态,好几次上课时间她目光不自觉地盯着一个点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就好像远去了。等她再次清晰地听到声音,已经十几分钟过去。钟栀捏了捏酸胀的鼻梁,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午饭都没有吃,趴在桌子上睡到了下午上课。   再次醒来,不仅脑袋没有清醒点,甚至鼻子都开始堵。   老师也看出她不在状态,下课的时候让她去医务室一趟。钟栀感觉这样下去也确实是在浪费时间,就没有再坚持,乖巧地去了医务室。   果然下去,她发起了烧。   钟栀从小身体就很好,一直很少生病。但是一生病就来势汹汹,烧得神志不清。   在医务室挂了三瓶点滴,挂到四点才把烧给退下来。医务室老师直接给杨老师打了电话。杨老师态度强硬地批了钟栀的假,让她身体好了再来上课。   “高三后半学期都是在复习讲卷子,没有新内容上。你的试卷我叫苏清嘉给你留了,你在家里做也是一样的。”杨老师相信钟栀的自学能力,也相信她的自制力,“有不会的,微信或者电话给授课老师。老师们都很乐意给你们讲题的。”   钟栀放下心,车都没骑,乖乖地回家休息了。   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她把书包往书桌上一放,爬到床上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晚上九点多。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屋里一片漆黑。隔壁的房东老太太早就睡了。房子里静悄悄的。老太太孤寡一个人平时很节俭,屋里大多时候不点灯。平时钟栀点灯的时间长一点,她也会提醒她。   钟栀拖着沉重的步子摸黑到厨房,天然气被拧上了。一是老太太很有安全意识,平时一做完饭就会关掉气阀。二老太太也有点抠,总觉得阀门不关会漏气。钟栀头昏脑涨的,手也没力气,懒得拧。   她倒了杯水,吃了感冒药。又回房间套上厚重的棉袄出门去买吃的。   偏远的小区没有全家或者超市。钟栀翕了翕鼻子,缩着脖子去小区外面的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灯光亮着,一条狗被拴在门口。钟栀小跑过去,买了一桶泡面加个肠,回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人跟着她。   可是回头,又没有人。   她疑惑地爬上楼,吃了泡面拿出卷子做题。写到后面她的精神已经没办法集中。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半。这个时间睡觉,钟栀特别有罪恶感。克制着不让自己睡着,她干脆站起来走了几圈。感觉不起什么作用,又试图往窗外远眺。   才看出去目光就凝住了。她垂下眼帘,又坐了回去。   一张试卷写完,感觉写的一塌糊涂。还不如不写,浪费了几个小时。这种效率硬熬着也没什么用,她木着脸拉上窗帘,端着盆去外面烧水洗漱。   老太太家的设备都很老旧,热水器不是太阳能的。要耗电烧。而且水冷热不是很灵,开到热水烫死人,开到冷水就全是冷水。钟栀去放了一桶冷水,跟热水器的热水混合了下,洗了澡就爬回去睡了。晚上的时候又发起了烧,烧到钟栀早上起来头疼欲裂。   钟栀没想到,自己会一病病好几天。   反复地发烧,钟栀都在心里笑自己是不是要一次性把十七年没生过的病生完。周五下午的时候,苏清嘉把几天老师发下来的卷子还有他上课做的笔记带过来,送给钟栀。   看到她几天瘦一大圈,忍不住担心:“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钟栀虽然瘦了很多,但是精神很好,“我已经好了。特别的有精神。”   苏清嘉也没怎么劝,临走之前,跟钟栀一起去附近的大排档吃了炒饭。苏清嘉最近快无聊死,钟栀不在,他感觉自己的座位非常空。钟栀也无奈啊:“明明我也不怎么说话。”   是这样没错。苏清嘉就是觉得空,“你早点好吧。”   钟栀也不说话,就是笑。   苏清嘉看着她的脸,看着看着,耳朵忽然就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把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跟钟栀说了:“半个月没来学校,我都以为他休学了。最近竟然又来学校上课。不过感觉他比以前更混了,以前好歹不落课,现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钟栀听他提到周沢也不搭话,苏清嘉说了几句觉得没意思,就不说了。   两人聊了快一个小时,钟栀才把恋恋不舍的苏清嘉送出巷子。   等回去的时候,跟岳林夕殷时屿万森打了半个小时的视频电话。因为钟栀生病,他们周六的聚会改到了钟栀的出租屋。岳林夕就不停地哀嚎:“栀子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老师都疯了。估计上次十校联考给他刺激到了,现在卯这劲布置作业。我们老班对我寄予厚望,已经第五次跟我说,希望这届高考市状元出在一中。妈哟,我也想考啊,可是我考得了吗……”   万森听到这个也来活儿了:“你这才哪到哪儿,我们四中跟五中各一条巷子。我们校领导已经疯魔了。天天把黑马挂嘴边,我们老班希望我们班出三条黑马,白日梦还没醒哦!”   殷时屿听着就在视频里笑,钟栀也笑。   “对了,三月中旬复试,你们准备好了吗?”笑半天,钟栀冷不丁就给他们一针。   岳林夕立即就垮了,哀嚎得更凄厉:“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钟栀子,给人心上扎刀是要倒大霉的,我劝你善良!”   钟栀还是笑。   “喜欢吃啥?”殷时屿清朗的声音横叉进来,打断了岳林夕的呜呼哀嚎,“我家在市中心这边,到时候给你带过去。水果吃吗?奶粉要吗?补脑子的药要吗?”   钟栀还没说话,殷时屿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可千万吃。你不知道,我爸妈说我高考辛苦了,成箱成箱的买。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们给我分担点。”   钟栀的话就噎在嘴里了。   岳林夕安静了一分钟,忽然说:“我要吃榴莲,你带吧。”   万森立马就嚎上了。   三个人在视频里吵了快十分钟,把钟栀烦闷的心情都给吵开了。最后商量,殷时屿带水果和补药,万森带零食,岳林夕带饮料。四个人就在钟栀的出租房聚。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钟栀写饿了,又去小卖部买吃的。走到巷子里的时候,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她垂下眼帘,买了一包方便面又折回去。上楼泡了面,回到房间从窗户看下去。那个时灵时不灵的路灯下面,果然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单薄的夹克衫,蹲在路灯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十点的时候,又看下去,人还在。天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连绵细雨,在灯光下像一根根划过的银白短线。钟栀眼中戾气一闪,拉上棉袄拉链就匆匆冲下楼。   那个人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被遗弃了就安静地站在路灯下面等,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周沢,你在这里干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淡漠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慌张。 第34章 第三四只流浪猫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脸面的细雨夹杂寒冬余留的寒气, 落在身上脸上冰凉刺骨。   高挑的少年站在路灯下面,苍白得像一阵风都能吹散。他比之前瘦了太多,消薄的下巴与冷峻的轮廓都被他单薄冲散得羸弱。他眨了眨眼睛, 许久才缓缓地动了动嘴唇。不过他对钟栀的问题避而不答, 皱着眉反问钟栀:“这么晚你下来干什么?”   钟栀被他反噎一句,差点忘了自己下来要干什么。梗了一下, 她压着的火才冒上来:“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每天晚上不在自己家待着,跑我楼下蹲着干什么!”   周沢浑身一僵。静了几秒, 他昂起下巴:“书呆子你没看新闻吗?”   钟栀:“?”   “你家附近最近有强/奸/犯出没,持刀伤人。你知道吗?”   钟栀:“??”   钟栀立即想起岳林夕殷时屿给她分享的链接。不过每天这种社会新闻很多,钟栀看过了就忘了。现在忽然被周沢提起, 她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所以呢?”   “像你这样瘦小的女生晚上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周沢站在光影之中,低沉轻缓的嗓音有些沙哑。钟栀才注意到他脸颊泛红, 脸苍白得过分,看起来好像生病了。他单手插兜笔直的站着,钟栀后来才听同学说周沢一米八六。一瘦下来看, 真的很显高。   “你连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儿都挣不脱。我要不在你家楼下守着, 说不定哪天你就出事了。”   钟栀的心脏顿时像是被什么给捏住, 一种复杂的愤怒涌上心头。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每次做出伤人的事, 下一秒就立即做出这种关心的样子。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周沢是驯兽师吗!把人训练的像狗一样乖巧?他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愤怒冲上头, 钟栀一下子炸了:“天天跟踪我的人其实是你吧!我出不出事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关心我吗?你每天守着我楼下,想要我感激你?好玩吗?”   “钟栀……”周沢愣住了。脸色苍白,他翕了翕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不知是被钟栀忽然的爆发给吓住还是疲惫, 他怔怔地看着她,“我只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你的关心?”   钟栀的话锋利的像刀:“无聊至极。”   冰凉的雨水淋湿了周沢的头发,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下来。周沢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路灯忽然暗下去,钟栀有那么一瞬看到他眼睛里翻出了水光。再亮起,周沢已经走到她面前来。雨势渐渐变大,越下越大。温度越来越低,显得人更加苍白。   钟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漠的看着他:“你不用来刻意装可怜,我不吃这套!”   说完,转身就想走。   一直站着不动的周沢忽然冲过来,抓住了她的肩膀。他的力气非常大,抓住了钟栀就走不开。钟栀知道拗不过他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由他抓着肩膀。周沢终于是慌了,他早就慌了。钟栀搬走以后他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安心过。   家里的油烟机不响了,小厨房的灯不亮了。早上没有人在车棚等他,晚上没有人会陪他回家。那个房子空洞洞的,安静得像吞噬人灵魂的野兽。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没有装可怜,钟栀,你不要生气。这里真的有持刀伤人的变态,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无业青年。目前人还没有抓到,警方正在跟进。”周沢死死抓着她,脸上的薄红变得深红,“我不是要来博同情,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的担心。”钟栀冷漠的开口打断他,“收起你多余的同情心,还有,走。”   周沢被她的冷漠刺伤,浓密的眼睫颤动着,倔强的看着她。他很少露出脆弱的姿态,可是此时看着钟栀眼圈儿不自觉地红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喉结上下滚动。犹豫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轻声说:“……我就不信你感受不到钟栀,你是木头吗?”   钟栀抬起眼帘,眼中的戾气让她的五官锋利无比。   周沢近乎哀求地看着她,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说:“我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   钟栀的心咚地一声跳。心跳的声音像漫天闷雷,砸得她脑壳里都是轰鸣。可转瞬,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欺骗。每次鼓起勇气最终得到的都是自取其辱。她就强硬地把任何情绪踩得稀碎。凶狠的碾成飞灰。   “喜欢我?”钟栀呵地笑了一声,浑身的尖刺竖出来,“像集邮一样的喜欢吗?”   周沢脸瞬间一白,白得像雪。   钟栀毫不掩饰恶意:“周沢,你的喜欢可真廉价。”   周沢抓着她肩膀的手一瞬间用力,捏的钟栀的脸都变了色。他才松开了手指。但手仍旧倔强地握着她的肩膀,不肯松开。抬起眼帘,他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红得滴血,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钟栀眼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脸也白了。但还是冷漠以对。   周沢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颤抖着:“别这样钟栀,不要这样跟我说话。说狠话没有意义,只会伤人。我不信……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改变你都看不见,钟栀,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我?”   气氛冷漠而尖锐,钟栀忽然开口:“你能上北大吗?”   周沢有一瞬间的懵然:“什么?”   “清大呢?”   周沢眼睫颤抖,一滴眼泪砸到钟栀的手上,热的她手指微颤。   “我英语成绩提上来稳过清北线。”钟栀乌黑的眼睛直视他的双眼,那种藏在骨子里的骄傲暴露出来。直接,坦然,甚至有些轻蔑地摆在周沢的面前。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又点了点周沢的额头,“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来找我了,娇贵的大少爷。”   周沢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钟栀克制着不去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栀回到楼上,忽然失去了胃口。   她把泡面扔到一边,按灭台灯的手指颤抖得近乎痉挛。眼角的余光克制地不忘楼下看,却还是看到了楼下那个少年蜷缩着蹲成一团的影子。她没有做错,钟栀心里告诉自己,是周沢在装可怜。他都是装的!   拉上窗帘,阻隔了窗外的灯光。钟栀将脸埋在被子里,强制自己睡觉。   黑暗来袭,她大脑清醒得过分。脑子里光怪陆离地闪现出很多之前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却如鲠在喉的细节。钟栀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庆幸,她没有做错。   在这之后,周沢彻底消失了。   说消失有点夸张,但是就是学校里再也没有看到过周沢的身影。之前周六的晚上钟栀还在楼下的路灯旁边看到过他。他安静地站在那,刚好撞到钟栀送殷时屿岳林夕万森几个人下楼。   岳林夕正在兴奋得跟钟栀说下周六的安排,咋咋呼呼地宣布以后钟栀的房间就是她们四个的根据地。万森拍了她一巴掌,但也嘿嘿地笑着表示赞同。直说来的太值了,好久没解决的难题都捋清楚了。   殷时屿瞥到钟栀头发上沾了个透明胶带,笑着帮她摘下来。   四目相对,钟栀对殷时屿笑得很温柔。   周沢死死盯着殷时屿,殷时屿察觉到目光扭过头。   黑暗中两人对视,殷时屿又扭回头来,揉了揉钟栀的头发:“早点回去休息吧。”   钟栀一眼都没有往路灯那边看,点了点头,跟几个人道别就上楼了。   自那以后钟栀偶尔做题做累了,还是会在楼下的路灯旁边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她每次都面无表情地拉上窗帘,凶狠地把所有可能动摇的情绪碾得粉碎。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沢不来了。好几次,钟栀站起来,开了窗户,非常刻意地在楼下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身影。钟栀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周沢终于厌倦了苦情游戏。她低头看着卷子上的公式。许久,轻轻地笑了一声。心里紧绷的情绪平复了,变成一潭死水。   三月中旬,钟栀参加了奥赛复试。   一起参加的四人组,愉快地在省城相聚。   因为把重心全部转移到高考上,这次复试钟栀没有太放在心上。尽自己的可能会做的题目做完,实验做完就早早地出来了。四人组出来的时间都挺早,大家都是高三下学期了。不像高一高二有那么多精力寄托考试。其实都是来走个过场的。   岳林夕敏锐地预感到这次出来可能是他们高考前最后的放松机会。一把抱住钟栀的腰就开始哀嚎,怂恿她去市里逛:“去不去嘛钟栀子。去不去嘛去不去嘛!你看你来省城好几次,连省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都不知道。来了跟没来有区别吗?”   万森有点想打游戏,虽然平时学习很认真,但其实他游戏瘾其实挺大的:“我想去市中心的游戏城。你们不知道,省城的游戏城特别有名,里面好多最新发型的游戏。殷时屿,你之前不也想去吗?好不容易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咱一起去呗?”   “对啊对啊,这次考试要考一天呢,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啊!”岳林夕就想去逛街,她好久没逛街了:“今晚肯定是不走的。咱们回酒店也是待着,不如趁机逛逛!殷时屿你觉得呢?”   “我都行。”殷时屿看了一眼钟栀,“栀子想去哪儿玩?”   钟栀平时没有娱乐,其实去哪儿都一样。   “那不然我们去环球影城也行啊!”   岳林夕翻了翻手机省城的娱乐设施,忽然又冒了个主意,“省城的环球影城去年才建成,我看评价都是五颗星!咱们也去看看吧!之前环球影城只有首都有,终于咱们H省出息了,搞了个大投资。去呗?”   万森也翻了翻手机,找附近好玩的。不知道看了什么抬头看着钟栀说:“哎栀子,在你家附近徘徊的那个变态男被抓到了。哎嘛我去,长得可真丑!怪不得心理扭曲报复社会!”   岳林夕听到立马凑过来,看万森的手机:“什么时候抓到的?我看看,终于给抓到了吗?”   “就半个月前。”   万森点开给钟栀看,殷时屿也凑过来。   画面中,被靠着手铐的男子脸上打了马赛克。但是瘦小干瘪的身体,看得出长得确实不好看。钟栀还没说话。殷时屿忽然扭头问她:“你最近还感觉有人跟着你吗?”   岳林夕立马看过来,严肃地问:“栀子有人跟着你吗?”   “嗯。之前栀子晚上总觉得有人跟着她。我说过以后让她放学等我送,她不愿意。”殷时屿眉头皱着,表情不是很好看,“我让住附近的朋友注意了一下。”   钟栀被几双眼睛盯着,笑了笑:“没,已经没人跟着我了。之前估计是错觉吧。” 第35章 第三五只流浪猫 卧槽,周沢你来真的?……   大家最后没能去成环球影城, 时间赶不及。   几个人跑去市中心的游戏城玩了一下午游戏,钟栀第一次玩节奏鼓。跟着屏幕上跳动的光点去打架子鼓。非常考验眼力和反应速度。钟栀开始不想玩,被殷时屿怂恿着玩了一把。选了个节奏相对简单的《私奔到月球》, 第一次试玩打得稀碎。   这一下子把钟栀的好胜心给激起来。   拉着殷时屿非要把节奏卡准。玩了整整两小时的《私奔到月球》, 看得岳林夕也不抓娃娃了。就站在两人的身后,皱着眉头看跟老太太吃零食一样的点评:“钟栀子你不行啊, 菜的我都替你尴尬。不过你这越挫越勇的品格我很敬佩。”   转头对殷时屿说:“没想到平时对游戏不感兴趣的人,一玩起来瘾居然这么大!”   “殷时屿你不去体验VR游戏, 我去,你俩玩了两个小时的鼓?”万森从VR体验区过来,啧啧地摇头, “绝了,栀子你以后别摸赌博类的游戏了,我发现你这人有赌徒潜质。大赌徒你这是!”   “是啊, 你这家伙要是盯上什么东西,那还得了?”   钟栀被他俩调侃的脸都红了。   她就是想打到高分,谁知道自己手速跟不上脑速。   殷时屿在一边笑得肩膀抖。钟栀实在尴尬, 拉着岳林夕赶紧逃离了游戏城。四个人选了家烤肉店, 吃了一顿烤肉才回酒店。他们回酒店, 高一高二的也才回来。各校老师分别点了名,钟栀跟三人在宾馆门口分开, 回了自己学校队伍。   三月一过,后面的时间快得像按了加速器。   学校后边的黑板上, 板报擦干净了。只剩下硕大的倒数计时。时间一天一天的逼近高考,现在逸夫楼三层下课时间,走廊上已经很少看到学生跑动。连一直不学习的朱浩臻王向喜几个人都安静下来,每天苦大仇深地对着卷子抓耳挠腮。   五月一号放假的前一天放学, 朱浩臻一脸不好意思地拦了钟栀。很奇怪,朱浩正一直对钟栀都不是很友好,连带他那一帮玩得很好的男生都挺不喜欢钟栀的。同班快一年的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钟栀看着他,不懂他想干什么。   “钟栀,今天有篮球赛。我们学校校篮球队跟隔壁四中的篮球队比赛,你要不要去看?”朱浩臻估计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话才说完,他脸红得跟被狗啃了屁股。   钟栀怀疑他脑子出问题了:“你们打球,让我去看?”   “周沢会来。”   钟栀的脸一下拉下来,冷漠地看着他:“所以呢?”   朱浩臻抓了抓头发,尴尬的想钻地缝。他盯着钟栀看了很久,钟栀的头发长长以后,刘海用夹子加上去,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变化。男生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钟栀长得挺漂亮。虽然不打扮不时尚,但是那种清清冷冷的感觉,特别的引人注意。   “就,你跟周沢也闹了很久了。”朱浩臻觉得自己太傻比了,居然为了周沢那个逼来自取其辱。他窘着脸,干脆把话说透,“高三就剩一个月,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最后一个月,留个好印象不好吗?”   钟栀觉得他说这话太搞笑了,搞得好像她在针对这些富二代一样。   朱浩臻看她不说话,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狗屁不通。话说到一半他就想结束,“行吧,五月一号下午,篮球场有比赛。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吧。没空,不来也没关系。随便你。另外,我只是想说,周沢的情况不是很好。”   说完,抱着篮球就小跑着走了。   钟栀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去自行车棚。他情况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四月之后,天气忽然就变得很热。钟栀严重怀疑南城是没有春天的。短暂得好像眨眼就过去了。她面无表情地开锁,跨上自行车。准备骑走的时候,自行车被人拉住了。回过头,是周沢一只手抓着她后座的横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就这样安静地抓着她的自行车后座。   气氛忽然就安静下来,夕阳透过头顶的遮阳板缝隙漏下来。洒在周沢的脸上,金黄的光束中有细碎的尘屑飞舞。他的眼睫也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星辰在他的眼睛里闪烁。   “钟栀,”周沢瘦了很多,很多,但是漂亮得五官却更加的精致,“谈谈。”   周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学校,三个月以来,钟栀第一次在学校看到他。钟栀冷着脸,坐在自行车上没有动。周沢也不松手,就这样抓着她的后座。   僵持了将近五分钟,周沢抿了抿嘴角,轻轻地开口:“你不想走的话,我们在这里谈也可以。”   钟栀眼睫颤抖了一下,心里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她理智告诉自己别搭理他,但脚却钉在原地没有动。   许久,钟栀听到自己开口说:“行,谈吧,你想说什么。”   周沢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时间间隔太久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他一屁股坐到钟栀的车后座上,插在兜里的那只手伸出来。钟栀瞥见他手腕上带着黑色的运动手表,哦,不,应该说是安女士公司为他研制的身体检测器。他那只手试探地抓住钟栀搭在车龙头上的手。   刚伸过去就被钟栀甩开,但是他坚持不懈地伸过来,非要握住她的手。   甩都甩不掉,钟栀深吸一口气。心里涌起浓浓的自厌,对自己无法割舍周沢的厌恶。她冷着脸,冷漠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沢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脸色变得苍白。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我跟我父母不合。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矛盾。”   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的比较艰难:“从我到现在,我的父母很少给我关心。总是因为各种事情,把我丢给保姆。我们的关系非常冷漠。”   钟栀眼睫抖了抖,没有说话。   “我的母亲安女士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她不能容忍计划以外的任何事,并且不允许失败。”周沢握着钟栀的手慢慢捏紧了,“从很小的时候,我家里就开始对我的天才教育。因为各种不方便说的原因,我跟她闹掰了。她安排你来接近我,所以我迁怒了你。”   “我一开始确实想把你赶走,确实利用你去激怒我妈。但是钟栀,我不是有意的。”周沢紧紧抓着钟栀,生怕她挣脱跑了,“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那些话我是说给我妈听的,不是真的那么看你。”   四周忽然安静了,放学该走的人已经走了。钟栀没有说话,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件事的始末。从一开始周沢的态度其实就可以看出来,毕竟他的排斥表现的那么明显。但是,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很可怜,所以自己就应该原谅他吗?就因为这点问题闹成这样,那山里那些被家里嫁给老男人换彩礼的人岂不是更可怜?   钟栀无法感同身受,即便她真的在难受。可是她无法理解周沢的解释:“嗯,我知道了。”   周沢一眨不眨地盯着钟栀的表情。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他有点慌:“那,我们还能回到之前吗?我想要你回来钟栀,你回来好不好?”   “不了,现在挺好的。”大概少爷就是比一般人娇弱吧,“你成功把我赶出来。也成功激怒了安女士,愿望都成真了。”   “不好!”周沢忽然展开双臂抱住了钟栀,死死地抱着,“我想要你回来!”   钟栀被他赖皮的态度激怒了。手被他勒住动不了,身体被迫钳在他怀里,挣脱不开。情急之下,钟栀看到眼前修长的脖子,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这一口都是下了力气的,钟栀嘴里都尝到了血腥气。周沢还是死都不松:“你咬我能出气的话,你咬吧!有本事你就咬死我!”   钟栀被他气得头发昏。这是脖子,不是其他地方。真要把他喉咙咬断了,她还得去坐牢!钟栀气急败坏地松了嘴,抬腿去踢他。   周沢这蛮牛腿上挨了好几脚,硬生生梗着不松:“你最近跟殷时屿那个家伙走得很近是不是?我看到你经常跟他一起,你喜欢他吗?你移情别恋喜欢他了吗?钟栀你什么眼光,殷时屿有我帅吗?他就是一个丑八怪,你不准喜欢他!”   “你有什么资格说殷时屿不好,殷时屿可比你好多了!他智商高,长得帅,脾气好,家境好,他能跟我一起上清北,你有什么?你除了集邮你还会什么?”   钟栀不懂这里有殷时屿什么事儿,但是他提到,她就认下来,“而且,我喜欢谁管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你只能喜欢我!”   周沢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只能喜欢我钟栀,我不准你喜欢别人!你不能不喜欢我!”   两人在这僵持了,像两个有点疯的小兽搅在一起缠斗。周沢不怕死,就把脖子伸到钟栀的嘴下面让她咬,钟栀不停的说狠话,两人谁也不认输。最后还是楼上一直看着的朱浩臻看到这边闹得不像话,跑过来硬生生把周沢给拉开,钟栀才果断地骑自行车跑了。   周沢气得给了朱浩臻一拳,追着自行车跑。追不上,他折回来又跨上自行车,骑车追上去。   朱浩臻都看傻了,揉着脸上的伤喃喃:“卧槽,周沢这个逼来真的?” 第36章 第三六只流浪猫 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钟栀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大傻子。   她觉得委屈,特别委屈。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求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像一根杂草挣扎着, 努力地勾到外面的阳光。她想让自己努力盛开, 付出了非常非常多的努力。   周沢的理由她接受了,不管他与安女士有怎样的不愉快, 自己只是母子俩彼此较劲的小小棋子。安女士希望她缓解母子关系陪伴周沢,所以资助了她。周沢不接受安女士的安排, 所以恶语相向,背地里驱赶。钟栀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计较自尊心,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所以她接受周沢的解释, 并表示出谅解,但她不想以后再跟周沢有任何关系。   上楼的时候,房东老太太正在吃饭。看到钟栀这么早回来叫住她。钟栀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 低下头,侧过脸去不看她。   房东老太太不知道看出她的异样还是怎么,忽然从兜里抓了一把糖给她, 笑眯眯地拍拍她胳膊:“老姐妹家孙子结婚, 刚好送了些喜糖过来。我牙不好也懒得吃, 给你吧,吃喜糖沾喜气。小栀子你六月就要高考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钟栀本来不想要, 老太太全塞到她口袋里。   钟栀瓮声瓮气地说了谢谢。老太太笑呵呵地让她高考多努力。   回到房间,周沢的微信通话就打了进来。自从钟栀拉黑了他的电话, 他就很少再打。一般都是发微信或者短信。钟栀不去深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删除拉黑一条龙,周沢打过来她就挂。打过来她就挂。   僵持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又在跟他浪费时间,她才把手机丢到一边。   木着脸把书包里的卷子拿出来, 准备先做物理试卷。等翻开才发现,卷子早就被她写过了。化学卷子也是,生物一样,连数学卷子都写完了。呆呆地坐在桌子前面,钟栀努力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才放假,她的假期作业就已经写完了?   没有试卷写,钟栀干脆把看视频。一部电影看完,抬头,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周沢发现钟栀不接她语音后,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钟栀终于还是点开了。   【你说的集邮,是这个吗?】   下面配了一张照片。   正是钟栀那天去周沢家,在画室里看到的那个相册。周沢拍的那一页正好是钟栀。钟栀戳着手机页面的手指都在发颤,心里无数次厌烦自己割舍不下的软弱。   【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变态。】紧接着,周沢的有一条消息进来。   钟栀心像是被石头压着,闷得无法透气。她很想置之不理,但是周沢的话太让人在意了。钟栀按灭手机闭了闭眼睛,拿起笔做笔记。写了两个单词又放下笔。她最终还是回了一条消息:【?】   微信的另一端仿佛没想到钟栀会回应。愣了几秒,然后好几条消息同时进来。   周沢:【你终于肯回我消息了?】   周沢:【把我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周沢:【接我电话】   周沢:【我现在打给你,你接】   一条一条的消息进来,钟栀才点开,一个语音通话的弹窗弹出来。钟栀手指一点,挂了。那边的语音通话又发过来。钟栀心里再次恨自己心软,硬邦邦地回他:【再打,微信拉黑删除一条龙。】   那边总算消停了。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钟栀看到周沢发了一条消息。   【要怎样你才会回来?】   要怎样?不怎样。他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娇贵地养在温室里的玫瑰,而自己是长在荒野的杂草。就像周沢会为了对抗安女士的冷漠而选择浪费自己的人生,而她却只能在有限的可能里抓住一切机会向阳而生。   这是最后一次点开周沢的微信,钟栀坐在床边盯着周沢的微信界面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删除。   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钟栀告诉自己绝对不允许任何差错。   五一假期第一天,一大早钟栀接到了殷时屿的电话。   她昨晚没睡好,殷时屿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睡觉。睡眼朦胧的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糊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他的请求。等挂了电话,去浴室洗漱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答应了殷时屿会去球场给他加油。   钟栀:“……”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昨天朱浩臻好像说五一下午四中五中篮球赛。吃着干巴巴的面包,钟栀有点犹豫。殷时屿说的篮球赛,该不会是跟五中的那一场篮球赛吧?   她立即掏出手机给殷时屿打回去。殷时屿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手机没带,打过去一直无人接听。   钟栀简直哭笑不得。想着过一会儿再打电话,结果做了三张听力试卷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要不是岳林夕的电话过来,她都想不起来。   结果,岳林夕也要去看球赛。   一接通就在话筒里面咋咋呼呼地说一会儿来找钟栀,两人一起去。钟栀话都没说,她话都说完了。   十二点多,岳林夕就来了。坐在钟栀床上不停地催促她快点换衣服。钟栀慢吞吞地去换了衣服跟她出门,到篮球场的时候全是人。   比赛的场地选在南五中,南五中作为南城出了名的贵族高中,篮球场的建设比公立学校完备得多。两个高中约比赛,当然选南五中的室内篮球场。钟栀跟岳林夕站在入口处,找不到能空着的位置。没想到高中打球,居然这么多人看。   “没位置,不如跟殷时屿说一声,咱们走吧?”钟栀觉得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可岳林夕想看,这可能是他们高中时期的最后一场篮球赛了。但是人确实太多了,像沙丁鱼罐头,挤得都要爆出来。而且,放眼望去全是女生。   比赛还没开始,好多女生趴在前排就开始喊。喊的名字也挺明白的:“周沢!周沢!周沢!”   “周沢是谁?”岳林夕总觉得名字有点耳熟,在哪听过,“是你们学校篮球队的吗?”   钟栀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过来,心里就想走了:“不知道,不认识……”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男声掐断了她的话。殷时屿抱着篮球从旁边跑过来。不知道他怎么从那么多人中精准地找到她们俩的。   殷时屿直接带她们去四中的观众席:“万森也在那边。我的衣服,栀子你帮我拿一下。”   说完,拉了个男生过来,让男生带两人过去坐。   钟栀连找理由溜都没时间,殷时屿挥挥手,边小跑着边回到场内。   她叹了口气,只好跟着陌生男生走。   走了两步发现岳林夕没跟上,扭头一看,岳林夕正盯着殷时屿的背影看得很专注。钟栀心里一跳,喊了她一声。她转过头,钟栀总觉得她脸颊有点红。   “看我干什么?”岳林夕小跑着跟上来,“走啊。”   她表现的大大方方的,钟栀反而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错觉了。   有时候人不走运就是那么凑巧。钟栀心里想着千万别遇到周沢那帮人,结果刚到四中观战席。还没上去,她就被一个人给拽住了衣服。   岳林夕好不容易挤到过道上,扭头看到一个巨帅的男生正抓着钟栀的衣服后领,脸上的表情冷冽得像抓/奸。   周沢脸上浮现了阴戾,说话的嗓音冰冻三尺,“五中的座位在对面,你要去哪儿?”   钟栀转过身,周沢发现她居然还抱着男生的衣服,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炸了。他气得眼睛都红了,直勾勾地盯着钟栀:“钟栀!”   岳林夕看两人的表情不对,有些担心地看向钟栀。   正好殷时屿这时候也跑过来,一把握住周沢握着钟栀手腕的那只手腕。被周沢狠狠地甩开。他一甩,松开了钟栀。殷时屿知道他有洁癖,很讨厌被人触碰。也正好松开手,他侧身挡在了钟栀的面前:“周沢,你要做什么?”   他这态度,岳林夕愣了:“你们认识?”   周沢没说话,殷时屿没说话。   “这是我跟钟栀的事,与你无关。”   周沢盯着殷时屿,眼里全是暴戾。   殷时屿眉头皱了皱,没有退让:“你的情绪不对,周沢,有什么事冷静点再说。”   “跟你没关系!”   周沢伸手去抓钟栀的胳膊。   殷时屿下意识去挡。   两人僵持不下,表情看起来都不太好,气氛忽然就紧张了。岳林夕看着不对,拉了拉殷时屿,殷时屿却根本不退。   钟栀把挡在身前的殷时屿推开了。她把衣服递给殷时屿,眼睛低垂着。很轻地说:“殷时屿,抱歉今天没办法给你加油了。我跟周沢有点话要说。先走了。”   说完,钟栀一把抓住周沢的手腕。周沢完全没有传闻洁癖的样子,任由钟栀拉着他离开。   从球场出来,钟栀把人拉倒体育馆外面的树下,就松开了他的胳膊。   “周沢,”钟栀自从搬离周沢家,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那种平静的神情让周沢心中有些窃喜,可是当她开口,周沢的脸色瞬间就煞白了。钟栀沉静地看着他,组织了语言,非常认真地跟他说:“我想要上很好的大学,只剩最后一个月了,你不要再来干扰我。”   周沢眼眶缓缓地冲了血,变得赤红。他昨天没追到钟栀就在钟栀的楼下站了一夜。只睡了一上午就过来打球赛,是朱浩臻说钟栀会来他才答应替他们打比赛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不会打扰你学习,我只是想你别不理我。”   “你的存在就是打扰。”   空气中一片安静。   许久,周沢问她:“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不是我不原谅你。我原谅你了。”钟栀垂下眼帘,不想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她盯着自己脚尖的位置,声音很轻地说,“只是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哪里不合适?”   “……”钟栀说不出话。她想说家境,想说成绩,可是这些她早就说过,周沢根本不听。   许久,钟栀木着脸说:“因为我不喜欢你。”   周沢的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尽,眼睫微颤。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亮得像碎掉的水晶。他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没说。顿了顿,才哑着嗓子开口:“不,你喜欢我。”   钟栀一噎。   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周沢僵硬地站着,苍白得像是褪了色。   钟栀心里的酸涩一汩一汩地涌上来,周沢的样子让她心慌。但是想到自己接连两次的动心得到的结果,再三的栽到同一个人手里,那她也太逊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换个目标吧。”   说完,钟栀转头就走。   这次周沢没有拉住她,只是在她快要走到花坛的拐角,离开他的视线时喊住了她。周沢还站在那棵银杏树下,高挑清瘦的少年美丽得像一场梦。钟栀脚步顿住,控制着没回头。周沢很认真地问:“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在乎我吗?”   钟栀没有回答,飞快地跑远了。 第37章 第三七只流浪猫 你确定题目这么简单吗……   自那以后, 周沢再也没有找过钟栀。   夏天眨眼间就来了,五一假期一过,就是一次小考。半个月后又是一次大考。钟栀的名次一直稳定在第一, 取代了之前的年级第一名, 稳坐第一。且每次分数在七百一十分以上。英语成绩也终于跨过了一百二十的大关,最后一次摸底考达到了129分。   英语老师差点热泪盈眶, 她比钟栀本人还激动。   “上大学以后也不能松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 英语老师没忍住把钟栀叫到办公室说话。钟栀算得上她的关门弟子了,第一个关门弟子:“就算选的不是语言类专业,英语对你将来深造也是非常重要的。”   钟栀重重地点头。   英语老师没忍住捏了捏她脸颊, 眼圈有点红:“钟栀啊,将来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钟栀乖巧的背着手站着,十指在背后扣紧, 咧嘴笑了。   高三结束得悄无声息。六月二号晚上忽然就放假了。从二号到七号这期间给学生调整自己,提前确定考场位置。南城的高考点好几个,不是所有人都在本校考。杨老师在讲台上发准考证。每一个上来领准考证的人, 她都会说几句。   轮到钟栀的时候, 杨老师只说了一句话:“钟栀, 你将来一定会成就非凡。”   教室里很安静,钟栀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她怔怔地看着杨老师, 杨老师却慈祥地摸摸她的头:“别为物质自卑,那都是一时的。遇到困境也不要轻言放弃。不忘初心, 勇往直前,这是老师对你的寄语。”   钟栀捏着准考证,小声地说:“老师,我知道的。”   杨老师拍怕她肩膀, 又开始发下一个。每一个学生寄语都是不一样的。发到最后,就剩一张。杨老师看着准考证上漂亮到少见的少年,默默地叹了口气。   钟栀知道那个是谁,周沢这个学期,只来了学校二十几天。   放学铃一响,杨老师没忍住红了眼眶。看着下面一张张脸,笑着祝大家高考顺利,前程似锦。同学们欢呼地拍桌子嚎叫,她也没有发火,笑着看大家闹腾。那天晚上闹到六点多,大家才散。别的班跟一班一样,都是很晚才散。   钟栀闷着头回出租屋,走到那个路灯时灵时不灵的巷子的时候,又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她快步走,身后那个脚步也加快。直到走到楼下,她回头才看到跟来的少年。   周沢站在光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他半倚靠在墙边,影子安静地落在地上。一只袖子卷到小臂,钟栀注意到他黑色的腕表上一闪一闪的绿色荧光。他头发长长了,凌乱地垂在额前。下巴微太,漂亮的下颌线清晰地落入钟栀的眼睛里:“你删了我?”   声音轻飘又冷淡,表情漫不经心的,跟他缠人的行为完全不搭。   钟栀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今天杨老师发准考证,你的没有拿。”   “嗯。”   仿佛钟栀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毫不在意地点头。   钟栀眼睫抖了抖,一只手攥着背包的肩带慢慢地捏紧。心里有一种不是很舒服的情绪鼓噪着,让钟栀没有办法立即抬腿离开。她沉默了三秒,还是没忍住:“你不高考了吗?”   “你关心我?”   钟栀脸一沉,还是没走开:“高考在每个人的未来里都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不管你是不是亿万富翁。没有文化的人,会被人瞧不起的。周沢,你不想读大学吗?”   周沢没说话,很轻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钟栀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令人不舒服。他转过头,目光轻轻地落到钟栀的身上:“加我。”   “什么?”他答非所问,钟栀一时没反应过来。   “把我加回来。”   钟栀:“……”   顿了顿,钟栀有种无语又愤怒的感觉,特别的无力:“你拿高考来威胁我?”   “不是。我还没有那么幼稚,高考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周沢站直了身体,缓缓走到钟栀的面前。不知道是否是钟栀的错觉,她闻到周沢身上很浓的消毒水味道。他低头看着她,风吹得他的上衣舞动,看得见漂亮的锁骨,有一种衣服里面空荡荡的感觉。   周沢步步逼近,钟栀的心跳就快了起来:“这段时间我不打扰你,但高考结束后,我有话要跟你说。你通过我的申请。”   钟栀不说话。   “就算是讨厌我,也用不着删我微信吧?”周沢低下头,弓着身体直视钟栀的眼睛。他与她脸对着脸,呼吸相闻,鼻尖只有一拳的距离,“钟栀,加我回来好不好?”   钟栀的心一下就软了。软到周沢擅自把手伸进她的口袋,她才反应过来握住周沢是手。   已经是初夏,他的手却冰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钟栀心里一惊,周沢却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他纤长的眼睫缓缓眨动,可怜巴巴地说:“加我回来。”   钟栀当时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被迷惑了。真的打开了手机,通过了他的申请。不仅通过申请,还亲眼看到他拿着她的手机点开通讯录,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做完这一切,周沢才忽然一手扣住钟栀的后脑勺,扣向自己。钟栀的嘴唇直直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轻轻的一个吻,钟栀瞪大了眼睛。直到清冽的薄荷味道充斥了口腔,她才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周沢,抓着手机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沢站在原地,身影被阴影吞没。   钟栀冲上楼,把书包扔到地上就爬上了床。像只遇到危险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她将头埋到被子里。脸上的热度和嘴巴的麻让她的心脏一瞬间爆表。钟栀的脑子不断地回忆刚才触感,周沢他,周沢他竟然伸了舌头!舌头伸进她的嘴里,缠着她的舌头!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钟栀的脸红的滚烫,一遍一遍地闪回刚才的画面。理智已经无法克制她的感性。克制不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直到又闪回了十月樱林中看到的画面。   周沢跟张慧茹接吻。   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钟栀不记得当时周沢有没有伸舌头,她只记得周沢看着少女沉迷的轻蔑眼神。她没办法仔细回想当时的惊鸿一瞥,明明之前没觉得怎么样的画面,忽然就变得刺眼了。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上。   “钟栀,你又要重蹈覆辙了吗?”钟栀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的决心那么不堪一击。   她面无表情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翻出了以前写过的卷子。然后发现所有的参考资料和卷子她都已经做完了,高三的课程也结束了。没有卷子可以写,钟栀又翻出了英语的试题。   全心投入到试卷之中,她的心就慢慢平静了。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动摇。   高考前一天,钟栀跟岳林夕一起去看考场。   钟栀是高三才插班进南五中的,学号非常靠后。她被分配到隔壁四中的多媒体教室,巧了,殷时屿也在这个教室。不得不说,真的是缘分,他们四人组居然都在四中考试。   殷时屿拉了拉钟栀的头发开玩笑:“栀子,考完对答案?”   “你确定对完答案能安心地考下一场?”岳林夕冷酷地诅咒他。   殷时屿没忍住翻了她一对白眼:“能不能说点好话?就这么不盼着我点儿好?”   “我这不是提醒你吗?”岳林夕嘻嘻笑,“省得你对答案发现好多题跟栀子不一样,到时候心态崩了,高考滑铁卢……”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殷时屿真是气笑了,“我还没考,就滑铁卢?”   岳林夕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吐了吐舌头。扭头问万森打算考什么学校。   万森推了推他那个八百度的啤酒瓶底眼镜,想了下:“先看能考多少分再说吧。”   岳林夕嘟了嘟嘴巴,挎着钟栀的胳膊绕到殷时屿的那边,胳膊肘捣了捣他:“你咧?”   殷时屿看向钟栀:“栀子呢?”   “我啊,”钟栀想上清北的医学院,不管哪一所大学,“我想考清北的医学院。如果分数够的话,清大医学院吧。”   殷时屿一愣,看着钟栀。顿了顿,才问:“你为什么想上医学院?”   “大概是医生救死扶伤吧……”钟栀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医生的话,会更直接一点吧。”   殷时屿心里松了口气,笑了:“我还以为你为了周沢……”   “嗯?”   “没有没有,”殷时屿及时掐断了话,“那我就考清北的物理系吧。”   说完,他看向岳林夕。   岳林夕牵了牵嘴角,然后才又笑起来:“那我也考清北好了。我也挺喜欢物理的,到时候说不定会跟你同班呢!万森呢?”   “计算机系吧。”万森推了推眼镜,“我要做国内最棒的网游游戏。”   岳林夕一脸黑线,“你还真是爱游戏爱得深沉。”   四个人相视一笑,殷时屿没忍住揽了揽钟栀的肩膀。刚一触碰钟栀肩膀,岳林夕和万森表情都变了。殷时屿平时跟男生没什么忌讳,却很少跟女生有肢体接触的。这还是第一次,他居然揽了钟栀的肩膀。钟栀反应过来特别尴尬,瞥着岳林夕闪烁的眼神,不知道是甩开还是不甩开。   好在殷时屿只碰了一下就松开了,然后提议说一起去吃散伙饭。   短暂的尴尬很快被抛在脑后,一顿饭吃完,大家都回去早早睡了。   高考的时间比想象得过得快,以为会很煎熬。结果跟平时考试的感觉没两样,估计是考麻了。钟栀甚至觉得高考的题目比平时月考的简单。最后一门考试考完,钟栀跟殷时屿同时交了卷。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考场,外面还没有人。   岳林夕也提前交了考卷,三个人准备去外面等万森。结果万森交的比他们还早。   四个人走出考场的时候还被一个守在门口的记者给抓住了。记者看殷时屿长得最好,就把话筒递到他旁边的钟栀面前,钟栀:“……”   钟栀就两个字:“简单。”   记者一愣,看向旁边三个人。   三个人也一样的表情,记者不想为难钟栀,但是这个小姑娘未免也太狂了。他就有那么点不服气,故意问钟栀:“那你能给我们讲一讲最后一大题你是怎么解的吗?”   钟栀愣了下,三两句话把解题思路说了。记者惊了:“这么简单?”   “嗯。”   “你确定没做错?”   钟栀:“嗯。”   记者:“……”   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钟栀难得没有克制地跟岳林夕殷时屿几个人玩到了很晚。凌晨三四点钟,他们才从ktv出来,岳林夕还嚷嚷着说想去酒吧见识一下。   “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喝过酒啊!”岳林夕赖在钟栀的肩头,哼哼唧唧的,“我们去喝酒吧!去喝酒吧!我就想尝尝看酒是什么味道!我们去吧栀子,去吧栀子,去吧栀子……”   她不停的哼唧,钟栀也有点头昏脑涨,“不然你问问他们俩?”   万森是无所谓,他早就偷喝过酒。他爸藏起来的茅台,喝完就倒了。第二天醒来头剧痛,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奉劝你们别喝,酒真不好喝。”   殷时屿没有搭理岳林夕的哼唧,忽然问钟栀:“栀子你是不是明天就走了?”   “啊?”殷时屿问的突然,岳林夕都惊了。她抓住钟栀的肩膀,“栀子你要走了?去哪儿?”   “呃……是要走了。”钟栀没想到殷时屿居然会知道,“我不是南城的,考完了就得回家。而且房子只租到六月十二号,是得走了。”   “啊~那你回家以后还来南城吗?不对,你还得填志愿呢!”岳林夕也想起来,她语速非常快,快得钟栀都来不及回答:“你老家哪里的?要不然干脆我们跟你回家好了,暑假去你家玩?”   “不了!”提到家,钟栀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僵硬地笑笑,“我家在山里,没有路,不是很方便。你们还是别去我家玩了。”   她忽然变脸,几个人都吓一跳。   岳林夕愣了愣,又说:“那你明天有人送吗?行李拎得动吗?”   “不用了。不是,我是说,谢谢你们。”钟栀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可是她真的不想让朋友看到自己的家,“我的行李大部分都是用过的参考书,带回去也没有用。就放出租屋了。刘奶奶要卖废纸,可以给她。衣服和别的东西我自己拎就行了。”   因为这个插曲,后面岳林夕也没有吵着要去酒吧了。三人在路口分别。万森和殷时屿分别送女生回家,殷时屿先选了送钟栀,就只好万森送岳林夕。   到了钟栀住的楼下,殷时屿目送她背影上楼,终于喊住了她。   钟栀回头。   “你跟周沢是情侣关系吗?”殷时屿没忍住问了一直藏在心中的问题。   钟栀心里一咯噔,摇了摇头。   “那就好,”殷时屿如释重负地笑起来,“钟栀,咱们清北见。”   说完,他转身小跑着离开。   钟栀看着他背影远去,眉头皱起来。上了楼,已经到家的岳林夕给她打了电话。钟栀心里有种果然的肯定,接通电话却还是装作不知道。岳林夕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才说:“栀子,我知道这样有点卑鄙。但是我还是想说,我喜欢殷时屿。”   “嗯。”钟栀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当天晚上,钟栀跟岳林夕说了很久的话。她一晚上没睡,五点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南城。 第38章 第三八只流浪猫(修) 你在哪里,快点……   钟栀坐上最早的一辆大巴离开了南城。   她上车的时候, 天还没有亮。一晚上没睡觉,高考结束后紧绷的大脑一下子放松下来,汹涌的困意就涌了上来。她感觉非常困, 好像这三年没怎么睡够的觉要一次性补齐一样。把行李塞到座位底下, 钟栀靠着窗户蜷缩成一团就睡着了。   钟栀的家是在南城三百公里外的偏远山区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非常的封闭,读书的人非常少。因为交通不便, 村里人靠山吃山,每户人家年均收入才一千多。   从外地回去得先坐车到县城里。再转车去镇子上, 然后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村里。   钟栀其实不打算回家。回到家是不会发生好事,那个男人在家的话,甚至可以让本来很好的事情变成坏事。钟栀只回到了镇上, 她打算去南城打两个月的暑假工。奥赛复试的奖金已经够支付她的学费,她还需要赚一点生活费。   不过在此之前钟栀打算看一眼妈妈。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妈妈。   大巴车的速度很慢, 三百多公里开了六七个小时才到县城。钟栀一觉睡到了下午,睁开眼的时候大巴车刚好进站。拎着行李的同乡人一个一个下车,钟栀的行李比较少, 大部分还留在南城。让他们先下, 自己最后一个。然后急急忙忙去坐车转到镇上。   一路上, 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又震,但是她没时间掏出来看。   等她终于坐上回镇子上的车时, 掏出手机,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钟栀没有充电宝, 只能把手机又塞回包里。   到镇子上时,天已经黑了。她没急着回村里,在镇子上找了个宾馆住下。   等充上电开机,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于周沢。微信上也有个四的红色圆圈,看到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周沢问她去了哪儿,是不是在躲他。   钟栀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周沢说的话她记得,但是她不想再听了。没有意义。钟栀按灭了手机,没有回这个消息。虽然这个行为有点不守信用,但是高三结束了,她跟周沢之间也应该结束。本来就不应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应该重新回到原位。   鼻子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酸,钟栀仰头看着天花板,终于可以放肆地想一下周沢。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再像喜欢周沢这样喜欢一个男生了。   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一句话,说人年轻的时候不能碰到太惊艳的人,不然未来会黯淡无光。   莫名地觉得这句话像个诅咒。   闷闷地翻了个身,钟栀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外面买东西吃。   小镇并不大,从镇头走到镇尾,一个小时就够了。钟栀在小吃摊上等炸串,炸串的老板娘居然认识钟栀,看着她就问她高考考得怎么样。   钟栀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老板娘怎么知道她今年高考的:“考得一般般。”   “你说一般般那肯定很好了。”老板娘看她很瘦,免费送了她一包炸鸡柳:“我家孩子之前跟你一个班,经常在家里提起你。说你特别聪明,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开家长会的时候也听到过好多次你名字,小姑娘次次考全校第一。”   老板娘一边加辣粉一边就夸:“小姑娘了不起啊,将来要当大老板的!”   钟栀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连忙付了钱就走了。   被老板娘这么一夸,钟栀那点烦闷的情绪又散了很多。晚上没了卷子做,总觉得有点空虚。钟栀干脆又找了电影看。可眼睛才盯着电视没一会儿,心神就又会跑偏。总不自觉地往手机上跑。她开始猜测周沢到底想跟她说什么。是解释集邮的事情还是别的什么……   想来想去,手机忽然叮地一声。   她完全没控制住手,伸过去点开。是殷时屿的消息。   殷时屿:【钟栀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殷时屿一直给钟栀的感觉都是很温和的,包容心强,也没有攻击性。但是这个消息一冒出来,就有一种针扎一样的攻击感。钟栀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想回。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礼貌。最终还是回了:【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殷时屿还是那个殷时屿。他跟周沢是完全不一样的男生。他问了一句直接的话,察觉到钟栀冷淡以后就开始缓和气氛:【没,就是有点好奇。】   然后开玩笑似的发了个表情,又问:【干嘛,不能告诉我啊。】   钟栀松了口气。   思考了很久,回了:【我没有喜欢的人,只想好好读书。】   殷时屿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回了个笑脸。   钟栀不迟钝,殷时屿表现出对她的特殊她都感觉到了。可岳林夕喜欢殷时屿,喜欢得跟殷时屿一样明显。很难得交到两个朋友,她一个都不想失去。   一部电影看了三遍,钟栀都没有看进去。她一个人坐在宾馆简陋的床上,双手抱膝地靠着床头看电视里的画面闪烁。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手机又一次震动了。钟栀神经反射地看过去,上面‘安女士’三个字让钟栀的心一瞬间绷起来。   她立马关了电视,接通了安女士的电话。   安女士的声音通过电波穿过来有点失真,但不知道是钟栀错觉还是怎么,安女士好像很累。她叫了一声钟栀的名字,很久,才开始说话:“高考考得怎么样?”   钟栀没想到安女士会问这个,顿了顿,才实话实说。   安女士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莫名其妙地像是闲聊一样开了口说:“钟栀你大概不知道周沢的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吧?”   钟栀一愣,摇了摇头。意识到听筒那边安女士看不见,才轻声说:“不知道。”   安女士提到周沢的爸爸语气非常的温柔,温柔得让钟栀都有点吃惊。安女士说:“周沢的爸爸是一个非常非常纯粹的人。他爸爸拥有普通人没有的对这个世界敏锐的感知。眼睛里能看到瑰丽又壮阔的美景。有时候单纯的像个小孩儿,但执着起来又很令人讨厌。”   说着说着,她忽然笑起来:“他的一生除了钟爱艺术创作,就只爱我。”   钟栀:“……”如果是来晒狗粮的,那就大可不必。   不知道安女士说这话什么意思,钟栀心惊胆战地听着。安女士提到周沢的爸爸就像变了个人,语气无奈又包容。像是猜到钟栀心里在想什么,她说:“我提周沢的爸爸只是为了告诉你,子像父。周沢遗传了他爸爸的智商和感知力。他跟他爸爸一样,甚至拥有对世界更强烈的感知力。因为与众不同,所以从小,我跟他爷爷奶奶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钟栀的心慢慢地跳动了起来,一点点加快。她都不知道自己开了口,但确实是开了口小声地问:“周沢智商很高吗?”   “嗯。”   安女士提到周沢,冷静得非常快:“十二岁就跳级读大学。”   钟栀的脑子轰滴一声,眼前仿佛乍现白光。   她舔了舔干涉的唇,那,那为什么,周沢又回到高中。   这个问题还没问,安女士才说:“但是他不能适应没有同龄人的生活。他的大脑足够成熟,但是心智却跟不上。他不能适应成年人的世界,渴望跟同龄人交流,又鄙夷同龄人蠢笨。游离于两个圈子之外,不被两个圈子接受。我们把他转回了同年级,想让他按照正常孩子的节奏长大。他很孤独,所以我一直想给他找个能跟他玩到一起去的朋友。”   钟栀心脏一瞬间跳动得要爆炸:“那……”   “但是你没有做到。”   一击重击砸在了心口,钟栀顿时失了语。   “我打这通电话来不是为了苛责你。”安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现在高中已经结束,你马上要进入大学。我这通电话是为了告诉你,之前承诺你的,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的事情不会变。另外,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跟周沢有联系。你们就到此为止。”   钟栀的眼泪一瞬间崩溃,直接飚出来。她都没有克制住在安女士面前的体面,直接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安女士像是知道她的心事一样,静静地等她哭完。   钟栀不知道是懊悔还是羞耻,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给安女士道歉。安女士沉默很久,也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钟栀,周沢挺喜欢你的。但是我作为母亲,一个负责任的成年人。不希望你和周沢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我让你们到此为止,不是责怪你,是想让你们都回到原轨。”   她说:“十八岁以后,你就可以脱离家庭。祝你前程似锦。”   挂了电话以后,钟栀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脑子像被人打了一锤一样,嗡嗡的作响。哭到睡着,梦里也还在哭。钟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第二天醒来,眼睛肿的像核桃。   她捂着干涩的眼睛浑浑噩噩去浴室,打开花洒的时候,坐在浴室的瓷砖地上又哭了。   自己说的到此为止,和安女士强硬的要求到此为止,完全不一样。钟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伤心,但是眼泪就是像流不干净一样不停地冒出来。   浑浑噩噩地在宾馆锁了两天,钟栀再走出宾馆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去看了妈妈。妈妈什么都没说,只让她不要回头,大步地向前飞。钟栀看着跟村里人完全不一样的妈妈,没忍住问了她:“妈妈想回家吗?”   钟妈妈眼中闪过很沉重的东西,什么也没说,只怜爱地摸着钟栀的脑袋:“只要有你就好了。”   钟栀离开山村的那一天,收到了周沢的消息。自从知道打不通钟栀的电话,他就不打电话了。微信是一段视频。点开来,是周沢在自拍。   周沢坐在自家别墅三楼的天台上,两条腿垂在天台的边缘。他伸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个美工刀。那把美工刀抵着他素白的手腕,周沢则眯着眼睛一脸挑衅地望着镜头。视频里传来他漫不经心的声音:“钟栀,你在哪里?” 第39章 第三九只流浪猫 钟栀真的,好狠绝一女……   钟栀看到视频脑子嗡地一声, 脑子一瞬间懵了。下意识站起来,可下一瞬又僵住。意识到自己在三百公里之外破宾馆中,根本不可能冲回去将他从天台上拉下来, 心都凉半截。钟栀握着手机的手在颤, 崩溃又难过。她不懂周沢在执着什么,为什么要糟蹋自己。   憋了几天的眼泪又冒出来, 她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那边几乎是秒接,周沢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 钟栀的情绪就崩溃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周沢!”   那边停顿了几秒钟,才有点高兴地笑起来:“钟栀,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我不给你电话你打算怎么样?跳/楼吗?还是割/腕?”钟栀尽乎崩溃地吼他, “拿自己的命当玩笑很有意思吗?周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如果你自己都不爱自己,还指望谁来爱你!”   周沢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她吓住, 好久都没有说话。   气氛紧绷,两人像是分别握着一根线的各自一端,一用力线就会断裂。   “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钟栀……”   沉默很久, 周沢才很轻声地开口, “钟栀,我只是想要你回来。我没有朋友, 你是我十七年里唯一珍惜的朋友。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啊钟栀……”   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阵随风飘散的烟雾。   钟栀的心却一瞬间被捏紧了。   可安女士的话声声在耳,仿佛架在她脖子上沉重的枷锁,锁着她不能靠近。钟栀态度度冷硬道:“我不会回去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可能再回去了!周沢,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我高三了,毕业了。我会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不会再回南城。”   周沢呼吸一滞,那边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时间,听筒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周沢清浅又寂寥的呼吸声。钟栀捏着手机的手慢慢用力,青筋都突出来。她满脑子想象着听筒那边周沢可能会有的表情,是不是会很受伤,还是用那双含着星星的眼睛委屈又寂寞地看着远方,钟栀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周沢,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下来吧,也别用这种小手段吓唬我,我不会心疼你。”   说完,不等周沢反应,钟栀一狠心就挂了电话,眼泪夺眶而出。   她靠在床边,昏黄的灯光照着钟栀的手。不知不觉,她的手指甲掐进了手心,在手心的位置留下深红的印记。一滴一滴的眼泪砸下来,落到被子上立即被棉布吸收了。只留下稍微暗一点的印记。钟栀不停地抹眼睛,想要有出息一点,不再哭。   最后还是没忍住跑进浴室,哭到了天亮。   高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钟栀坐车回到了南城。岳林夕殷时屿他们都来接,岳林夕看到钟栀瘦了一大圈,吓了一跳。围着她转了好多圈,看她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就笑起来:“干嘛?我们钟栀子终于知道美丑,想在大学之前进化成校园女神了吗?”   钟栀一愣,笑起来:“什么啊!瘦几斤就校园女神了?”   “那可不!”岳林夕一把揽住钟栀的肩膀,“钟栀子你是不晓得自己长啥样吧?走,看完成绩以后,姐姐我出钱给你搞个发型。保准你人模人样的!”   说完,她撞了撞一直没说话的殷时屿的胳膊,抛了个媚眼:“咋了?不说话。”   “栀子回家过得不好吗?”殷时屿一开口就让气氛凝滞了。   岳林夕和钟栀脸都是一僵,钟栀低下头,本就清瘦看起来单薄了。纤长的眼睫颤动,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就是忽然松弛下来有点茫然。”   岳林夕哈哈一笑:“谁不是呢!我现在每天一听到闹铃声还吓的不行呢!每次睡到中午醒来都一声冷汗,感觉自己要凉了。”   万森从旁边走过来,拍拍她肩膀,又问钟栀:“栀子查分了吗?多少?”   “728分。这次英语不难,侥幸考到139。”   钟栀话音一落,旁边三个人都是一脸的惊悚。岳林夕抓着钟栀的肩膀,马景涛附身一样地不停地摇晃她咆哮:“我勒个去,你这丫头能不能别一脸淡定地说出这么恐怖的分数啊啊啊啊!728的高考成绩你特么是人吗?钟小栀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人吗!”   钟栀任由她摇晃,扭头看向旁边两个瞠目结舌的男生:“你们呢?”   殷时屿:“698。”   万森:“我也差不多,699。”   三人看向岳林夕,岳林夕松开钟栀吐出一口气:“我也过700分了。这次作文写的不是很好,语文分数没达到我想的,刚好是701分。”   钟栀眨了眨眼睛:“你们三咬得还挺紧的。”   四目相对,四个人终于没了吊儿郎当,表情都有点紧张。这个分数也不晓得能不能上清北,按照历年清北线是没问题。但是今年的高考题好像不是很难,不知道这个分数在众多考生中算高还是算低。殷时屿耸了耸肩,忽然说:“今年的市状元有可能是栀子哦。”   三人:!!!   “不是吗?”殷时屿弯了弯嘴角,插兜的手伸出来拨开钟栀被风吹到鼻梁的头发,“去年高考最高分才704,栀子728估计不仅仅南城,估计整个省都要排到前排去吧。”   岳林夕激动的脸通红:“有可能哦,我也记得去年最高分就700出头。而且市状元是有奖金的吧?话说栀子,你有可能会受到大额奖金哦。可能有十几万。”   钟栀睁大了眼睛:“高考也有奖励吗?”   “不仅有奖励,市状元会被名校抢的。”万森推了推眼镜,“你最近最好保持电话畅通。有可能会提前收到名校招生办的电话,被提前录取。”   钟栀的心不禁跳动起来:“你们怎么知道的……”   “去年的那个高考市状元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当时清大和北大同时打电话争取她。”万森很老道地说,“最后清大开出十五万奖金,学杂费全免的条件,把我朋友的姐姐给提前录取了。她其实考了703分,不是704,但也是南城市理科状元。”   钟栀张大了嘴巴,有种听新奇故事的感觉。她当时听到查分系统播报成绩的时候也兴奋了一下。但是兴奋很短,就当时十分钟。十分钟过去她就没什么感觉了。不得不说,万森说完,她激动了。   “你们什么时候开班会?”岳林夕小脸通红。   钟栀:“十点半。”   岳林夕顿时沮丧,揉着钟栀的脸颊肉哀嚎:“我们十点,来不及。啊啊啊钟栀子,我本来还想去你们班蹭一下班会课呢。好想看一下你们班同学什么反应啊……”   钟栀被她捏的脸疼,好半天才被殷时屿解救:“我们也是十点。”   “好吧,那下午三点肯德基见。”   四个人在路口分别,钟栀去南五中,殷时屿和万森是南四中,岳林夕回一中。钟栀才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红色横幅挂在校门口。本来她没注意,感觉周围人窃窃私语才抬头发现的。上面一排大字,抒写着:热烈庆贺我校高三一班钟栀同学获得南城市状元!   还真被他们三给说中了,钟栀脸噌地一下红了。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更热烈,钟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埋头往学校里快步走。心里奇怪,这些人怎么搞的好像认识她一样。   刚到校内,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学校广场的布告栏前。上面贴了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上面金光闪闪五个大字——“市理科状元”。   钟栀:“……”   钟栀才走过去,一群人看过来,可给她给窘得不行,逃也似的跑了。   杨老师特别的高兴,一大早就来了。满面红光地坐在教室里跟同学们侃大山。这次高考,高三理一班考得非常好,本一升学率达到了70%,本科升学率达到了98%。除了极个别人没有考好或者缺考,这个班等于是全员通过。   “辛苦了孩子们!”杨老师激动得昨晚一晚上没睡觉,“三年辛苦,不辜负。”   钟栀从后门进来杨老师还在慷慨陈词。本以为弯腰走快点不会被发现。结果钟栀刚一冒头就被杨老师给喊住了:“钟栀来了!”   全班瞩目。   钟栀有点尴尬,红着脸站直了。杨老师别的也没说,两眼亮晶晶地让她回座位坐好。钟栀一路顶着全班的目光走回座位,苏清嘉恨不得抱她胳膊:“大佬,你到底考了多少分啊,市状元?”   钟栀笑笑没说话,苏清嘉也不在意。拉着她滔滔不绝。   前排的叶琴云几次回头想跟钟栀搭话,但是都被苏清嘉给岔没了。气得她脸都红了。苏清嘉却没发现,恨不得凑到钟栀的脸上来。钟栀尴尬地挪了挪位置,不经意回头,瞥到第一排倒数第三组外面的位置是空的。周沢没有来。   心里沉甸甸的,抬头看向讲台,杨老师已经开始讲起怎么填志愿了:“一会儿会发纸质版资源表给大家。大家先在纸上预填,过几天再去网上申报。”   杨老师将预填表的每一个项目都掰开了揉碎了跟大家讲,生怕有人没听明白填错。钟栀认真的听着,然后翻看每个学校的代码。   班会的时间不长,三十分钟就结束了。杨老师在讲台上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最后才红着眼睛说:“往后大家要各奔东西。老师也没有什么送给大家,就送给大家几句祝愿。祝愿我的学生们前程似锦,往后学业生活都一帆风顺。”   顿了顿,杨老师哽咽的说:“同学们,你们毕业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阵阵欢呼,整个楼层都在欢呼。同学把课桌拍得砰砰响,外面走廊和广场上,书页像雪花一样在天空洒落。钟栀对分别还没有太深的感悟,那一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情形,渴望融入同龄人的周沢没有看到会不会觉得遗憾……   杨老师说完就走了,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出去找朋友。   下午有谢师宴。汪宇和几个班干部组织同学中午请所有授课老师吃饭。   钟栀给岳林夕发消息说会晚点,教室里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钟栀抬起头,听到教室后面一群男生在窃窃私语。几个人围着朱浩臻,盯着他的手机看。   好几次,有几个男生抬头看钟栀。钟栀以为是错觉,没搭理他们,收拾完东西就准备走。刚走到后门就听到王向喜说:“周沢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她脚步一顿,王向喜又说:“铁渣男居然真动凡心?而且他干嘛?疯了?”   钟栀以为周沢又惹了什么校园女神,正准备走。被朱浩臻突然喊住:“钟栀,你看朋友圈了没?”   钟栀对他们的印象真的不算好,冷淡地问:“什么朋友圈?”   “就朋友圈啊。”王向喜现在也不敢叫钟栀土妞了。特么市状元他哪里敢嘲笑,别被他那个暴发户爹打断腿。讨好的朝钟栀咧咧嘴:“你看看呗。”   钟栀完全没有掏手机的意思,朱浩臻看不下去,把自己手机举过来。上面俨然是周沢的朋友圈。就一个视频,上面配了一句话:钟栀,回来找我。   朱浩臻点开视频,是周沢坐在天台上拿手工刀比划胳膊的视频。画面中周沢一双眼睛通红,脆弱得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他纤长的眼睫颤抖着,表情还是很冷淡:“我在家里等你钟栀,来找我。”   发表时间,十天之前。   下面是长到离谱的评论,所有人都震惊了。铁渣男居然跳楼威胁钟栀。   钟栀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走了。   朱浩臻王向喜几个人面面相窥,大为震撼:“钟栀真的,好狠绝一女的。” 第40章 第四十只流浪猫 我是如此相信   钟栀最终没有去周沢的住处, 说好要各走各的路就不应该总是回头。朱浩臻黑着脸给钟栀竖了好几个大拇指,直说她牛。高考状元就是牛。   钟栀不管他是夸奖还是讽刺,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学校。   下午的时候, 她收到了来自清大和北大招生办的电话。跟万森说过的情况一样, 两个学校都在争取钟栀入学。清大姿态比较高,考虑到钟栀家庭情况, 会免除四年学杂费。北大的态度要热情很多,说会提供助学款十八万和四年学杂费全面。   钟栀有点拿不定主意, 她其实有听说清大的理科更强。如果意向来说,她其实想选清大。但是选医学专业,北大的医学部好像还不错。   她没有立即回复, 只说了先思考两天。   杨老师在谢师宴上喝醉了,跟英语老师两个人抱着话筒就开始唱《有何不可》的。那玩闹的样子跟平时在班里完全不一样,好多同学都看呆了。没想到三年没看出杨老师的真面目, 高三毕业才知道杨老师是个性情中人。听歌也听得这么时尚。   钟栀坐在沙发后面一个劲儿地给两个老师鼓掌。杨老师是知道钟栀选学校的事。两个招生办的电话来了以后她就给杨老师打过电话。杨老师当时没有给建议,只说各有各的好。北大重人文,是综合教育。清大严谨, 学术氛围浓。具体要看钟栀喜欢哪个。   可这会儿喝醉了, 她一首歌唱完坐到钟栀身边忽然对她说:“北大好。北大能把你教成才。北大有非常好的图书馆, 非常珍贵的资源。往后也能更好在社会上生存。选了清大,你往后可能要走学术的路。”   钟栀其实对未来没有太清楚的概念。也没有办法准确的判断:“老师, 走学术的路不好吗?”   “好也不好,简单纯粹, ”杨老师皱着眉头想了下,说,“但搞学术穷。”   钟栀:“……”   穷她不是很怕,虽然小时候一直很穷, 但钟栀其实物质欲望很低。她不需要漂亮的裙子,不需要很大的房子,也不需要吃的特别好。她喜欢专注地做一件事。   本来还犹豫不决的钟栀,因为杨老师一时的醉话,最后选择了清大。   十八万很多,但也不是特别多。至少跟未来相比,钟栀觉得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因为决定接受清大的录取,钟栀就没有参与填志愿,早早离开了南城。   她一个人,在十七岁半的年纪,带着很简陋的行李坐了一天一夜的慢火车到了帝都。清大还没有开学,钟栀用奥赛的奖金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很小的房间。然后每天去北大蹭课。清大和北大隔得不远,钟栀有点贪心,虽然选择了清大,她也想看看北大的学习氛围。   北大的课不好蹭,像钟栀一样求学若渴的人不是少数。钟栀除了暑期蹭课,就是赚钱。蹭不到课的日子就在帝都打零工。时间过得非常快,又充实又忙碌。   八月下旬的时候,钟栀收到了一封来自南城的信。   这封信开始是寄到钟栀的老家就读的高中,然后被一个认识钟栀并后续有联系的老师转寄到现在的住址。老师以为是录取通知书,还在电话里刻意强调自己没有打开过,让钟栀亲自打开。   钟栀有些奇怪,因为她早就收到录取通知了,但还是亲自打开了。   里面是一张纸,展开来,是一张医院的病危通知单。下面的病患名称,写的是周沢。   钟栀看到内容的第一个反应是怀疑东西的真实性。等看到通知单下面一个鲜红的章,她脑子嗡地一声就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脑子里‘滴——’的耳鸣声。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北大校园内,握着那张纸的手都控制不住地痉挛。   钟栀抖着手把通知单折起来塞回信封,掏出手机想给周沢打电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几次都没办法点到周沢。眼泪模糊了视线,钟栀哆哆嗦嗦地找到了周沢的号码拨通。   但是第一次,她拨通周沢的号码听到的是一阵忙音。嘟嘟嘟嘟的声音像一个锤子在一下一下地敲打她的心,她掐断了再拨。还是忙音。不停地掐断,不停地再拨,都是忙音。钟栀放弃电话,去微信。但是微信那边冗长的音乐提示音,就是无人接听。   她打了多少通语音通话,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钟栀没有办法,最后在安女士和安女士的秘书之中。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那边似乎很诧异钟栀会给她来电,但回答的时候一丝不苟:“钟栀小姐。”   钟栀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毕竟安女士都已经强调了不可以跟周沢有来往。她不能一边享受别人的资助一边又违背金主的意愿去接触她的儿子。钟栀嘴唇哆嗦着,轻声地问她周沢的情况:“安妮姐姐,周沢病危……是真的吗?”   那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组织语言还是做什么,好久才回话:“钟栀小姐知道周沢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吗?安总有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没,”钟栀的心弦一瞬间绷紧。顿了顿,她说:“但是大概有猜到。”   “其实不止是严重的抑郁症,最开始只是皮肤饥渴症。由于皮肤饥渴症进而引发了抑郁症。”   “皮肤饥渴症?”钟栀对这些心理疾病了解并不多,她所能理解的心理疾病都是从影视作品中,每一个病症都是带有艺术加工的。换句话说,钟栀其实不太了解心理疾病:“他不是有洁癖吗?我听班里很多人说,他很讨厌被人触碰。”   “他不是洁癖,而是皮肤饥渴症。”安妮叹了口气,“具体病症,钟栀小姐这么聪明,查一下应该就能了解。周沢正是因为皮肤饥渴症的症状而产生了自厌的情绪。一面渴望与人肌肤接触,一面又觉得自己变态。企图非理智地克制需求,并由此引发了抑郁。”   钟栀直接就懵了,她跟周沢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到周沢的异常。   “那,那周沢……”   “他的心理医生鼓励他接触喜欢他的人,建议他多跟欣赏他喜欢他的人接触。”安妮继续说,“但是他本人并不是很喜欢执行这个建议,在顺从的同时又克制不住想反抗。这种别扭的治疗加重了他的病情,不仅没有治好他,反而让他产生了厌世情绪和自毁倾向。”   钟栀的心一瞬间揪起来。她回想起周沢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总觉得这个对话有点玄幻。太荒谬了,她感觉不能理解:“你说他厌世是什么意思?自毁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不想活吗?”   最后四个字钟栀说的特别小声,像含在嘴里的呢喃。安妮却听见了:“对。他有自杀倾向。”   一击重击敲中心脏。   钟栀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她有点控制不住哽咽:“那,周沢他不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开玩笑。”   安妮知道这些事情说给钟栀听太残忍,也是欺负未成年。但是她觉得必须要说给钟栀听,这个女孩子太冷漠了。小小年纪,怎么可以对恩人这么冷漠:“他三年前自杀过。右手手腕一直留着割腕的疤。后来抢救回来,BOSS时刻担心他会再自杀。一直密切地监视他的所有。”   “右手手腕?”钟栀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画面。有一天她跟周沢在书房学习的时候,她好像确实瞥见了周沢一只手有疤痕:“那,这次,他又……”   “是的。”   钟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那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吧?他……”   “抢救回来了。”   安妮也听到对面话筒女孩子崩溃的大哭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惊觉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女孩子承受不住这样重的责任。她拍了自己一巴掌,才醒悟自己说这些话有多残忍。安妮立马刹车,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了钟栀小姐,是我失态了。你先别哭,周沢其实没事。他的房子里有无数个检测仪器,事情没有你想象的严重。”   “周沢身体数据一旦出现异常,就会有人去查。”安妮听到对面女孩子还在抽噎,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我只是想告诉你,周沢真的很在乎你。你在他身边那段时间,他其实很开心。”   钟栀还在哭,当她知道周沢拿刀抵着手这件事不是开玩笑挑衅,是真的有可能去死。她就非常的后悔。又后悔又后怕,克制不住的情绪崩溃。   “抱歉,我不应该吓唬你。”   挂掉电话以后,钟栀哆嗦着订了高铁的票,她要回去南城看他。   钟栀无论如何没想到,周沢的家会人去楼空。她坐最快的高铁,六个小时熬夜赶回南城。周沢的这栋别墅被从外面上了锁。以为像以前一样,周沢只是把门锁了,其实人在家里。她在花园里绕了一圈,爬树从二楼的窗户进去别墅里面,里面漆黑一片。   从前不敢推开的门,她打开了周沢的房间。房间里东西还在,但是人根本不在。   钟栀打了张阿姨的电话。   张阿姨没想到高三毕业了会在凌晨四点接到钟栀的电话。不过张阿姨对钟栀的印象挺好的,被半夜吵醒也没有生气:“七月中旬的时候周少爷的病情复发,被安总接去国外了。你找他啊?”   钟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了周沢的画室。   画室的门没有锁。钟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画室,大概出于一种憎恨的心情。她走进这间画室。那个摆在正中央的拿黑布盖上的画不在了,但那本集邮的相册被扔在柜子上面。钟栀把它拿下来,自虐一样地一页一页地翻。上面有很多的少女,每一个都青春靓丽。直到翻到最后一个,她自己。   钟栀捏着这页纸,想把它撕下来,撕得粉碎。可却在翻页的时候发现相片后面有周沢手写的一行字。就写在她照片的背面——“我是如此相信”。   什么意思?   钟栀不懂。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站起来,又不小心踢到墙角的画。钟栀愤恨地揭掉了画上的黑布,展露出来的是一张张狰狞的脸,变型的人和线条。色泽怪异,血红的,暗黑的凌乱线条,像一个疯子在乱涂乱画,但又那样的狰狞和痛苦。   周沢的内心,一直是这样的吗?他眼中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钟栀忽然就一屁股坐下来,她坐在地上,抖着手用手机搜“我是如此相信”。   结果搜出来是一首歌。   周杰伦——《我是如此相信》。 第41章 第四一只流浪猫 你还能回来吗?……   当东方的第一缕晨曦照进画室的窗户, 钟栀才从持续的僵持中站起来。她把周沢之前发过的所有的话还有朋友圈全部翻看了一遍。逐字逐句地读。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骂他疯癫,知道以后,每个字都让她心碎。周沢的朋友圈停在7月21号。   没有配图没有表情, 只有一句话:你真的不回来吗?   钟栀看了那句话很久, 久到她心里忽然涌起冲动。钟栀甚至去找了朱浩臻。   朱浩臻考了一个二本,正好从外地旅游回来。不过人不在家, 接到钟栀电话的时候还很意外,不过听她问起周沢, 也就了然了:“我跟周沢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你不是知道吗?他今年就没有去过学校,我不知道啊。”   “这样啊,”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样, 但钟栀还是很失望,“那谢谢你。”   钟栀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正准备挂电话, 朱浩臻像是想起什么:“对了钟栀,有空的话来解放路一趟吧。”   “啊?”   “有个东西要给你。”朱浩臻语气怪怪的,见钟栀不信, 他强调, “就是给你的, 你不是回乡下了嘛,东西放我这好久了。”   钟栀心里奇怪, 但还是当天下午去拿了。   朱浩臻把东西给她的时候表情比看猴儿还奇怪,哼哼唧唧很久, 嘀咕了一句:“糙,走狗屎运。”   钟栀开始没懂他什么意思,等打开,才发现信封里是一份财产转赠书的公证书。赠予的金额非常巨大。这么多财产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堪称天降馅饼。三千六百万的资金和一套南城的别墅, 以及二十多副油画。钟栀看到东西的时候以为是寄错,但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她是受赠人。上面有她的身份证号,姓名等一系列个人信息。而捐赠人是一家帝都的信托企业。陌生的名字。   她叫住朱浩臻,朱浩臻比她更不清楚:“反正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就走了。   钟栀拿着从天而降的东西,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在网上查了这家信托公司,找到他们的联系方式。关于这场捐赠,钟栀联系到了相关负责人。然而负责人只透露这是当事人亲自要求赠与的。   “当事人是谁?”   “周沢。”   钟栀的大脑轰滴一声,一片雪花。   这,这是……什么意思?周沢是决定自杀,所以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她了吗?   钟栀哆嗦着拿出手机,尝试给安女士发了消息,但是那边根本没有给回复。她又尝试地周沢打电话。周沢的手机根本打不通,早已经关机了。   钟栀已经来了南城三天,从悲愤到一潭死水,内心忽然又掀起波涛,久久无法平静。直到第四天,她把所有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了一遍,没有得到回应。   她在周沢的画室里一夜坐到天亮,睁着眼睛枯坐,第二天沉默地坐高铁回帝都。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离开南城以后,钟栀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不会再有像喜欢周沢这样喜欢的人了。心空了。   九月开学的时候,钟栀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强硬地逼迫自己进入状态。   一周的军训结束,钟栀的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清大的教学非常严谨,学术氛围很浓。清大学生的自学能力非常突出。很多时候学什么,都不需要老师来引导。每个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根本没有时间给她伤心。老师每上一节课,学生们要事先了解的东西很多。钟栀进的是医学院,课程密密麻麻的。   钟栀是入学一个星期才跟岳林夕他们三见面的。入学快一个月才四个人都抽出空来相聚。大家都太忙了,没有时间出来吃饭。岳林夕还参加了社团,要做的事情更多。   四个人坐在火锅店的时候,都有种劫后余生再相逢的错觉。   当然这个话是岳林夕说的。她真的觉得大家好久没见了,尤其是钟栀。自从填完志愿,她就没有再回南城。钟栀进了医学院,殷时屿和岳林夕也如愿地选了物理。万森也进了计算机系。他一个寝室好几个计算机大佬,有一个男同学已经有成熟的手游作品。   推出来发现,这个手游岳林夕和殷时屿都玩过。   岳林夕张大了嘴巴:“这年头牛逼的人真多啊,清大果然卧虎藏龙。”   “哈哈,藏什么龙啊,就一个社恐宅男。”万森暑假做了激光手术,厚瓶底眼镜拿掉以后,看起来也有点帅哥的意思了。弄了个渣男狼尾,真的是把好学生的包袱甩得一干二净,“改天有空我把他带出来。我们宿舍还有好几个牛鬼蛇神,各显神通。”   钟栀被他逗笑了,牛鬼蛇神可还行?   “我们寝也是奇人很多,写小说,街舞大赛,搞辩论上电视的,各个不学习,但各个成绩好的离谱。”岳林夕自诩自己也是个高智商,但是来清大以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姐妹我也不怂。改天学生会有事,姐妹我罩着你们。”   钟栀:“我们寝室,全是睡觉狂魔。”   三个人:“……”   钟栀进来以后倒是没怎么参加社团。一是医学院的课程满,实验课很多。二她报了双学位,辅修心理学,每天需要学的背的非常多。三清大有附属医院。带她的老师是帝都一个很有名的三甲医院心脑科权威主任医师。这老师教学生不走寻常路,爱超纲,每天光应付老师的各种刁钻问题,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老师还给她介绍了一个研究生学长。   学长这个人喜欢揠苗助长,老给她超前灌输。钟栀的时间基本花在了图书馆和实验室。   “栀子你就多担待吧……”听到钟栀说完自己这一个月的大学生活,同情并理解,“毕竟将来我们说不定要找你看病。你多学点,将来咱也多点活下去的机会?”   万森深以为然:“医学生不可以懒惰,栀子你就认命吧。”   钟栀:“……”   也对,治病救人。多学一点知识病人就多一点生存几率。   岳林夕看着瘦得像个纸片人的钟栀坐在旁边安静地笑,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忽然站起来扑到钟栀的身上,抱住她,狠狠地揉了一圈钟栀的头发:“栀子花,上次姐姐说要请你做发型不是没做成?今天有空没?跟姐一起去搞发型?”   殷时屿全程很少说话,目光落在钟栀的身上缠了几圈,又悄悄收回去。   “大概是没空的。”钟栀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长到肩胛骨位置。她的头发又很黑,刘海长了以后天天别到耳后变弯了,垂下来有点韩式刘海的感觉。钟栀吃火锅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我晚上还得去学长的实验室。”   “什么学长啊?长得帅吗?”岳林夕一听有男生,表情立即就猥琐起来。她挤眉弄眼的,“栀子行情不错啊,到哪儿都能开桃花。”   殷时屿夹肉的手一顿,也抬起头看着钟栀。   钟栀被这几个人搞得尴尬:“你们想哪儿去了,人家学长是我们老师的爱徒。刚好一个老师,就让我给学长打下手。我就像多蹭一下实验室,就当提前学习了。”   “哦……”岳林夕好遗憾的,“那长得帅吗?”   “不知道。”   钟栀每次去都是去蹭课,恨不得眼睛耳朵都扔在实验室。哪有闲工夫关心学长长得帅不帅?不过这样一说也太无情,钟栀努力回想了一下学长的长相,不确定的说:“大概还行?我不知道啊。”   岳林夕还想再说,被殷时屿喊了一声。她扭过头,殷时屿把刚捞出来的肉放到两个女生的盘子里:“哎呀,栀子一心学习。无心恋爱。你就别给她搞这些启蒙了。咱们以后还得靠栀子看病呢,专心致志一点也挺好的。就当为咱们的生命多积点德了。”   岳林夕眼神黯然了一下,扭头捏了捏钟栀的脸颊肉,把这个话题给转过去了:“那明天晚上的迎新晚会你们来吗?我要上台表演的。”   “表演啥?”已经闷声不响干掉一盘肉的万森终于抬头了,“说相声?”   “滚!”   岳林夕恼羞成怒:“姐姐我是跳芭蕾。四小天鹅!”   四小天鹅钟栀肯定得去看啊。岳林夕跳舞她还没看过呢。不过钟栀一会儿回去还得去实验室。四个人吃了连个小时的火锅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两个男生先把女生送回去。一人送一个。殷时屿要送钟栀,万森就去送岳林夕。钟栀看了一眼岳林夕,刚想说话,万森已经拉着岳林夕走了。   钟栀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抬头看了眼殷时屿。   殷时屿被她怪模怪样的眼神给逗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钟栀犹豫了很久,没有把岳林夕的少女心思挑破。她摇了摇头:“没,就是你不觉得林夕挺好看吗?漂亮又活泼,超级讨人喜欢。”   “还好吧。”殷时屿耸耸肩,“她在我们系挺多人追的。”   钟栀‘啊’了一声,不懂殷时屿为什么说这个。但是殷时屿的这个话一说,钟栀再抬头看他,就看到了他眼中的深邃。殷时屿在划清界限。钟栀心里一堵,又说:“我想当一个好医生。专注在学习上。”   “嗯,我知道。”殷时屿点点头,推了一下钟栀的肩膀,示意她走,“走吧,我送你。”   钟栀没办法,跟着他并排走。   殷时屿个子很高,初秋的风很柔和,晚风垂在脸上发梢有种轻抚的温柔。殷时屿抬头看着天空的星星,忽然又说:“钟栀,你知道周沢有抑郁症吗?”   “嗯?”突然听到一个名字,钟栀神经瞬间紧绷了。   “周沢。”   钟栀抿了抿唇,想笑,又有点牵强的样子:“你跟周沢很熟吗?”   “不算熟。我们曾经一个初中。”殷时屿扭过头,目光落到钟栀的脸上。夜晚路灯的光照着钟栀,她的脸白的像雪。殷时屿弯下腰,目光与钟栀对视:“你为什么辅修心理学?”   钟栀低着头不说话。   殷时屿问她:“钟栀,你喜欢周沢吗?”   这个问题到最后,钟栀都没有回答殷时屿。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件事,是她跟周沢两个人的事,她并不想跟任何人讨论或者分享。殷时屿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钟栀躺在床上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傍晚,钟栀叼着一块馒头匆匆往图书馆赶,才穿过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没想到会再见到安女士本人。安女士还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化着精致的妆容。拦住钟栀的去路。   再次相见,安女士很疲惫。一双眼睛都是红色的血丝,她还是那种冷淡的腔调:“钟栀,上车谈谈。”   钟栀的脸一下子白了。含在嘴里的馒头很久没有吃,她拿下来,艰涩地问:“周沢吗?”   “是的。”   安女士没想到情况跟她预计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周沢讨厌她,恨屋及乌地也讨厌她安排的钟栀。但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自打嘴巴,重新回来找钟栀:“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有深入了解,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安女士难得的窘迫,一种烦躁的情绪缠绕着她,她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休息过。为了冷静,她看了一眼钟栀,礼貌地问了一句:“介意我抽烟吗?”   “没事,”钟栀摇摇头,“安女士,是周沢不好了吗?”   安女士打了很久,打火机就是点不着。她咬着烟头,又把烟给放下:“是我对周沢的关心不够。我本以为他反感你,不惜用恶劣的谎言去戏耍你,心里是非常排斥你的。他不愿意跟我说实话,母子之间总是对立争执,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忙碌,我对他吝啬时间,单方面做了很多错误的判断。”   原本安女士说过要资助钟栀,但钟栀靠自己的实力全免了学杂费。安女士的资助也没有兑现。她现在要求钟栀也不太站得住脚。   “钟栀,我知道这件事有点为难。”安女士语带请求,“能不能耽误你两个星期的时间,或者一周也可以。跟我去一趟M国。周沢现在的状况很糟糕,需要你。”   钟栀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答应你。” 第42章 第四二只流浪猫 她不顾一切奔向他……   请一周假期这件事是安女士一手安排, 钟栀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周沢的病房门口。   周沢入住的医院是一家疗养型高级私人医院。装修和医院环境设计的特别让人心情舒缓。钟栀站在门外,看着粉绿的墙皮,有点不敢开面前的门。安女士站在钟栀的身后, 也没有靠前:“钟栀, 周沢有点排斥我,你自己进去可以吗?”   安女士不知道多少天没有睡觉, 眼睛全是血丝。哪怕很厚的底妆也遮掩不住的疲惫。   钟栀看着她,一直觉得安女士是个很厉害的人。一个人支撑非常大的家业, 运筹帷幄。好像没有什么能把她击垮。可有时候钟栀也觉得安女士也足够冷漠,周沢就在里面,她知道周沢排斥她。但是她好像并没有为改善母子关系做出过努力。   但这是周沢的母亲, 钟栀点点头。安女士道了一句谢,转身走了。   钟栀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那样漂亮得像花一样的少年,有一天会以这样的面目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周沢消瘦得脸颊都凹进去,头发长的很长, 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睛。他双手抱膝靠着病床坐在地毯上。面相花园的落地窗被拉起来, 只留一条缝隙。光落在地上, 细的像一根白色的管子。   周沢的脸苍白,闭着眼睛, 脸搭在膝盖上。胳膊上扎着针,细细的塑胶管子上面有四五个袋子。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仪器连在他身上, 心电仪发出滴滴滴滴的跳动声。   开门的声音没有惊动他,他像一朵枯萎的花。灰色的羊绒地毯,病房里冷气开到最低。周沢没有穿鞋,脚白得发光。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冷淡的惨白。   钟栀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东西都没有想。放弃所有内心坚持的克制和原则,毫无顾忌地冲向他。都没有顾及到他胳膊上扎着细长的针管,直直地扑到了他身边,环抱住了他。   周沢第一反应是僵住,身体像绷紧了弦被拉得要断。等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周沢才震惊地从膝盖里抬起了头。   周沢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像拉破的风箱,粗嘎又阻滞:“钟栀?”   “嗯。”   钟栀拉着他的胳膊强硬地掰开,周沢任由她扯开他环抱自己的四肢,任由她嵌到自己的怀中。低头嗅到女孩儿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周沢喃喃地茫然:“我做梦了?”   “没有。”钟栀绷着脸,眼圈控制不住地红了,“我来找你了。”   周沢没有回答,神情还有些茫然的样子。钟栀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他正在输什么液。心里鼓噪着酸涩的情绪,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周沢怔怔地看着钟栀,额头的冷汗渐渐冒出来。他不知道是听见钟栀的话还是没听见,盯着钟栀看了很久,忽然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手指很冰,一般男生的手都很热,只有他手指冰凉。碰到钟栀的脸都让她起一层鸡皮疙瘩。   钟栀静静地没有动,注视着他的眼睛。感觉到他的气息缓缓靠近,一股薄荷夹杂药物的苦涩味道渐渐地贴到了钟栀的唇上,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嘴唇相贴的一瞬间他眼睛缓缓睁大,好半天才确定钟栀是真的,不是他的幻觉。他的脸色非常的白,嘴唇也没有了颜色。温和的相贴后,许久才离开。这一瞬间,钟栀觉得,或许在周沢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她。因为他的眼睛里就只看得见她。   周沢的两只手骤然环住钟栀的后背,嘴唇哆嗦起来:“钟栀,你……”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安女士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的旁边站着一个非常好看的男性。穿着修身的风衣,笔直又高挺,像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电影明星。那男人紧紧地贴着安女士,手握着她的手指,十指交缠。钟栀抬头不其然对上他的眼睛,他有着一双跟周沢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两人已经走进来,难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地毯上拥抱的少男少女,注意到周沢额头的冷汗时脸色忽然一变。他急忙松开安女士走过来,美酒一样的嗓音急切道:“钟栀你快点放开他,他抑郁症引发了很严重的幻痛。别人的触碰对他来说,跟燎烫一样疼。”   钟栀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认识她,但是看了眼周沢。周沢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她赶紧放开,但是周沢却死死搂着她不松手。输液架不堪重负,轰滴一声倒在地上。   他胳膊上的针管已经回血,鲜红的血逆流,钟栀快吓死了:“周沢你松开,快点松开!”   他还是死拽着不松:“你要去哪里?”   因为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哑得仿佛要撕裂了声带。   “我就在这。我不走。”钟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自己莽撞中不小心碰到针管,会让他二次受伤。但是这个别扭的姿势和房间的声音吓到了门口站着的人。   “周沢你放开她,你快点放开!你这样抱着,不觉得痛吗?你……”男人想过来帮忙,可他似乎不擅长这个,束手束脚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想凑得近些,又被周沢的眼神吓住。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扭头看向门边站着的安女士。   安女士也走进来,但是没有靠近:“让他抱着吧。”   男人有些诧异,但他一向信任自己的老婆。虽然着急但是还是听话地收起手站在一边,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是个成年人却像个少年一样不谙世事。他憋了很久,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丝窘迫。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重新开口:“钟栀你好,第一次见面,我是周沢的爸爸。很抱歉周沢给你带来困扰。他天生有点敏感,情绪也比一般人充沛,并不是故意的。你不要……”   “没有。”他话没说完,就被钟栀掐断。   钟栀也不想表现得没有礼貌,但她还是想表明态度:“周沢没有给我带来困扰。”   周沢抿着嘴,脖子和手背上的青筋痉挛似的抽搐。钟栀没有办法,知道他大概是太疼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能用力去抠他的手,周沢把脸埋在钟栀的脖子里,呼吸很短促,但很坚持:“钟栀,我没事,只要忍耐过去就没事。你不要抠我的手……”   钟栀怕真把他的手给抠折了,只能指使安女士赶紧把旁边的输液架抬起来。   安女士已经呼叫专业医师,很快,一批医生护士推着机械匆忙赶过来。   说的是英语,钟栀的英语是弱项。焦急之下也听不太懂。安女士言简意赅地解释周沢的情况,医生点点头后,就让所有人出去。   抑郁症发作,不只是精神层面,会伴随很多生理性并发症。钟栀心里惶然,她粗浅地了解了医学常识,根本不能发挥作用。钟栀这一刻特别希望时间内快进,快进到她学成。能够理智并且正确地提供帮助。   钟栀最后是硬生生被安女士给生拽出病房的,因为周沢固执地不放手。   三个人站在病房外面,周沢的爸爸已经红了眼眶。只有安女士依旧冷静。   几个人在走廊的座位上坐下来。安女士几次掏烟盒,但顾忌身边的周爸爸都没有点。周爸爸把脸埋在安女士的肩膀上,许久,安女士才抬起头说:“周沢7月10号在家里割腕。当时我正在开会,数据部传消息来说周沢的身体数据异常。”   安女士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在讲一个无关的人。但仔细听,她的声音里也难掩哽咽:“我的人赶过去,鲜血流红了浴池。只要再晚十分钟,他就救不回来了。他的身体长期无法正常休息正常吃饭,肝脏胆囊胰腺和胃都有问题。我真是庆幸他还年轻,还有得救。”   钟栀的呼吸轻了,握在一起的手捏紧了。   周爸爸握住安女士的手,特别愧疚:“是我们对他关心太少了。”   夫妻俩手交握在一起,脉脉温情,容不下第二个人。钟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太明白这对父母与周沢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两个人很爱彼此,但分给孩子的爱就少得可怜。钟栀知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一定深爱孩子,所以对他们表现出的后悔她也没有太大的触动。   她打开手机查差了周沢输的药物类型,然后猜测周沢可能有哪方面的问题。   救治的过程很漫长,一个多小时,医生们才从病房出来。钟栀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周沢已经睡着了。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纤长的眼睫安静地铺盖在眼睑上方。   他真的瘦了很多,本来清瘦的身形有点嶙峋的味道。钟栀拉了个椅子在他的床前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容,连昏迷他都是皱着眉头的。钟栀伸手点在他的眉心,想到他会引发幻痛又迅速收回了手。周爸爸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钟栀,很感谢你的到来。”   钟栀立即站起来,只有周爸爸一个人。安女士不在。   “琪琪已经回去休息了。琪琪是周沢的妈妈。”周爸爸提到安女士眼睛盛满了星星,亮的出奇,那种自然而然的爱意,“钟栀,你是不是觉得琪琪对阿沢太冷漠了?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钟栀没想到心思会被人看穿,面红耳赤地否认,说没有。   周爸爸却用了然的眼神看着她:“琪琪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但也不冷血。她只是比较内敛,也比较理智。习惯了用冷漠客观的态度去处理事情。她这种性格从高中时期就养成了,只是因为我是个令人操心又很麻烦的人,她把所有的感情和精力投入到我的身上。”   他声音很轻,没有惊扰周沢。钟栀不懂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其实对周爸爸和安女士的感情没有什么了解欲望。周爸爸却笑得很包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不是心里觉得眼前这个老男人莫名其妙?”   钟栀的脸又红了。低着头,讷讷不知该说什么。   “兴许,你会步琪琪后尘呢?”周爸爸笑着看她,“我的儿子,当然像我。”   钟栀:“……” 第43章 第四三只流浪猫 遵守约定吧   抑郁症发作可表现为核心症候群、心理症状群和躯体症状群三方面。也可以“三低”概括抑郁发作, 具体表现为情绪低落、思维迟缓、意志活动减退。   核心症状群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兴趣减退和快/感缺失。无法从很多正常人能获得快/感的活动中获得快乐,所以对很多事情都表现得兴趣缺缺。   周沢的情况属于重度抑郁,伴随严重的自杀倾向。   事实上, 他很早以前就呈现出明显的抑郁症状。决断力下降, 寡言少语,严重的睡眠障碍。因为抑郁情绪会昼重夜轻, 夜里辗转反侧,他只能选择白天睡觉。每次睡眠时长都非常浅, 断断续续。钟栀一直以为这是他故意摆烂,不上课,现在看来是他在求救。   不得不说, 安女士安排钟栀陪伴他这件事做对了。虽然莽撞,容易起反作用,但结果是正确的。周沢不再表现出对所有事漠不关心, 他在渴望一个人。他非常强烈地渴望着钟栀。   有了渴望,就会有求生的契机。   医生把这些话说给安女士听时,安女士面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钟栀的到来给周沢的治疗增加了强效护持, 比之前很多次的药物治疗加心理开导都管用:“但是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他的情况不可能几天就治愈, 需要一个长期的反复的过程。这个期间,小女孩儿可能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另外, 他的情况不仅仅是心理疾病,身体也需要尽快接受治疗。”   安女士当然知道, 但身体接受治疗需要本人配合。如果不能消除周沢的死志,他们就算用电击用药物强硬地把人救活,周沢也依旧能抓到机会自杀。   “这件事我知道了。”安女士客气地送走医生,又走回病房外。   她没有进去, 就站在病房门上的探视窗旁注视着里面的两个人。   周沢已经醒了,钟栀正在他身边安静地看教程。清大老师上课是有录屏的,因为安女士特别找过校领导和老师。钟栀这边能接收到上课的视频。开了公放,她的眼睛盯着笔记本屏幕,握着笔正专心致志地做笔记。   周沢就在她身边肩并肩坐在地毯上,手臂上插着针,输液架竖在旁边还在输液。跟她一起听。   清大老师上课是很有意思的。哪怕是枯燥的理论,也能被他们用各种奇怪的小幽默给说的妙趣横生。周沢的脑袋靠在钟栀的肩上,静静地听着。偶尔看一下钟栀的笔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呼吸很轻很浅地打在钟栀的颈侧。   安女士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周沢眼睫颤了颤,忽然开口:“钟栀,是我妈让你来看我的吗?”   钟栀眼睛还盯着屏幕,仿佛不经意:“嗯?”   “如果我妈不去找你,你会来找我吗?”   钟栀啪嗒暂停了视频,扭过头看着他。   周沢眼睑低垂着,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没有穿病服,因为环境的暗示对抑郁症患者有很严重的副作用。病服极其不利于心理疾病的人的心理健康。医生建议他们穿最喜欢最舒服的衣服就好。   病房里暖气开得足够低,他穿了一件单薄的灰色无领毛衣。锁骨深凹进去,脖子的肌肉修长明显。脸色苍白,唇色却病态的红,有种病到娇的漂亮。   “知道你在哪儿的话,我会的。”钟栀的声音沉静又肯定。   周沢的眼睫剧烈的颤抖,震惊又不相信。明明之前很笃定的事被钟栀承认,他反而不确定了。觉得钟栀在哄他,因为他有病,不能受刺激。他有些焦躁地问她:“可为什么呢?明明之前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回来。下着雨,我在楼下等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在又为什么……是因为我的病吗?”   钟栀眉头皱了起来,没有说话。   周沢看着她,直勾勾地盯着。表情渐渐暗淡下去。周沢其实是知道钟栀第一次见面喜欢了他的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钟栀看到他的眼睛里都放出了耀眼的亮光。周沢也知道很多靠近他的女生都是看中了他的脸。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可以忍受他神经病。   他不介意别人喜欢他的脸,但是他介意钟栀只喜欢他的脸。因为生病以后他比之前丑得多。   “你不要看着我。”周沢偏了偏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我知道我现在不好看。瘦得像个骷髅,脸惨白惨白的,没气色。”   钟栀:“你一直都很好看,从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   周沢身体一僵。   “周沢你这个人其实很讨厌的,任性,拈花惹草,三分钟热度。很多时候根本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脾气阴晴不定,还很自以为是。”钟栀捧住他的脸,说:“你身上集齐了我所有讨厌的缺点,如果不是认识你,你估计会是我最讨厌的那一种人……”   周沢的脸渐渐惨白,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想解释,可是又觉得钟栀说得对。他眼睛立即就红了,扭着脖子想把脸从钟栀的手心挪开。但是钟栀一手扣住了他的脖子,他根本无法挪开。   “但我还是喜欢了你。”钟栀又点开视频,声音轻飘飘的,注视着视频说,“就算你有很多我讨厌的地方,我没出息的还是只被你吸引了。”   周沢动作一滞,脸颊别红,眼睫剧烈的一抖,眼泪就掉下来。   钟栀以前其实很讨厌男生哭的,因为钟诚小时候假哭,让那个男人来揍她。她因此对所有爱哭的男生敬而远之。可是面对周沢,她总有种舍不得。视频的光照在钟栀的脸上,她粗鲁地抹掉他眼睫上的水珠,硬邦邦的说:“现在又多了一个缺点,爱哭。”   周沢表情更崩溃,他瞪起了眼睛,愤怒地瞪向她:“你讨厌我你松开啊!你捧着我脸干什么!”   “我不松,”钟栀掐了一把他的嘴唇,“你之前强亲我的时候也没松啊!听过一句话没有,趁你病要你命,我不趁这个时候打击报复,等你好了我还能搞得动你吗?”   周沢气死,又愤怒又难过。钟栀讨厌的点他都有,钟栀讨厌的点他都有……   就在周沢的情绪要沉,忽然感觉一个温软的东西贴住了他的嘴唇。小心翼翼的,贴着他,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颤抖。   周沢震惊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睛。   一双温柔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黑暗袭来。然后他的嘴唇被轻轻咬了一下,一个犹豫不决的舌尖哆哆嗦嗦地伸进了他的嘴里。   酥麻炸裂的快/感袭上神经末梢,他听到钟栀在很小声地嘀咕:“我要报复回来,你对我做的事情,我全都要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   当气温开始变质,房间里的仪器警报器忽然滴滴滴滴的响起来。   钟栀还没反应过来,一群白大褂惊喜地冲进来。钟栀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周沢包围在中间,自己则被客气地请出病房,整个人都蒙了。   又是为时一个小时的检查,主治医师再次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告诉了安女士夫妇一件高兴的事,周沢能够感受到快/感。钟栀起先没听懂,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脸一下子爆红。那主治医生看着钟栀满意地点头,可以降低语速地说:“虽然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但请继续保持。”   这样一折腾,等钟栀跟周沢在坐在一起,已经是晚上。   钟栀白天担心他的病情,没有心情上课。晚上不想回去,干脆就在他的病房上课。周沢不去床上睡,偏要跟她一起坐在地上。   每到晚上,他的情绪会发生变化,又会陷入抑郁之中。   但是钟栀没办法开导他,周沢其实很聪明,除非他自己想开,否则别人开导不了他。钟栀没说话,扯下床上的毛毯把他盖上,“睡觉。”   周沢乖乖地靠着她闭上了眼睛。   上课的时间过得很快,钟栀上了三节主修课。回过神来,周沢已经靠着她睡着了。护士进来帮他换过几次吊瓶,因为长期不进食。周沢需要打营养针维持体能。   钟栀缓缓地移动了身体,准备把周沢扶到床上去。结果刚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睛。   “你去哪儿?”   钟栀回过头。他还盘腿坐在地上。头发因为睡觉揉得凌乱,一双眼睛里还残留着朦胧的睡意。周沢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都是冷淡的,桀骜的,固执的。这样无害又温柔的样子很少见。钟栀蹲下身与他视线持平,他的脸颊残留着睡过一觉的红晕:“周沢,等你病好,跟我回家见我妈妈吧。”   周沢揉眼睛的手一滞,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她。   钟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过脑子,说完,自己也是一愣。钟栀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再亲近的朋友都不能去她家。这是第一次,看周沢震惊的样子,她垂下眼帘又赶紧改口:“算了,没什么,你就当没听见。”   说完,逃避似的去收拾书桌。   “我要跟你去。”周沢嗓子还是哑的,他扶着麻掉的膝盖爬起来。骨骼脉络清晰的修长手指抓住了钟栀上衣的衣摆。在地上坐得太久,他身体脱水脱力,摇摇欲坠。钟栀呼吸一窒,又加快收拾电脑书本。周沢捏着她的衣角扯了扯,“我跟你回家。”   “不是跟我回家。”钟栀有点后悔,刚才嘴快没有思考就说出不负责任的话,“是等你病好以后。”   周沢深深地看着她,很倔强的样子。   钟栀无奈了,周沢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输液架。他脸色一变,有些不安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钟栀,我不是神经病。也没有遗传病。”   周沢并不是不谙世事,他总是很精准地看穿一个人的想法。他其实知道很多人在背后说他变态说他神经病。就像那些嘴上说很喜欢他很爱他的女生,每个接近他的女生都是为了炫耀。因为他在学校很有名,跟他在一起很有面子。说喜欢他,不如说追求一种征服感。   就好像在说,看,这么难啃的骨头我啃下来了,我多厉害!渣男为我折腰了,我多有魅力!   周沢每次都能从她们的眼睛里看穿这些,他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跟人接触但也从心里嘲讽她们。只有钟栀,她喜欢他,就只是喜欢他。嫌弃他成绩差脾气烂不懂事,但还是喜欢他。就这么简单,周沢不在乎被别人当成神经病,他不想钟栀也觉得他神经病。   “嗯我知道。”钟栀弯下腰,漆黑的双瞳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那双桃花一样明亮的眼睛里全是信任的笃定,“我知道你不是,周沢,早点好起来吧。”   周沢的瞳孔剧烈一缩,许久,他弯起了嘴角,心无芥蒂地笑了起来。   其实对于周沢来说,陪伴比任何治疗都有效。钟栀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就已经很足够。钟栀的过度关心,他心里高兴的同时反而会不能适应。   在M国的一周,钟栀就在他的房间里学习。偶尔陪他说几句话,或者任由他靠着她。   他的要求其实并不多,仅此而已。   安女士有时候觉得奇怪,如果只是需要人陪,为什么就非钟栀不可?   这个问题她没问,因为问了周沢也不会回答他。不过如果回答了。估计周沢的回答她也不会懂。毕竟钟栀是他的太阳这种矫情的话,不是当事人,谁又能真的感同身受?   周沢的幻痛确实很严重,但对钟栀来说好像是特例。除了第一次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触碰,产生过幻痛。后面钟栀触碰他,再也没有引起过。安女士以为他这个毛病好了,可她伸手才试过一次触碰周沢的手,周沢就爆汗淋漓。疼到昏厥。   事实证明,只有钟栀是这个特例。因为他的内心接纳了钟栀,并不代表幻痛治愈。   安女士有点着急,因为她只能耽误钟栀一周的时间,不可能要求钟栀陪着周沢直到抑郁症痊愈。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眨个眼睛的时间就过去了。只剩最后一天,钟栀就必须回学校。安女士想过再自私一回,厚着脸皮让钟栀留下来。但被周爸爸阻止了。   “她跟阿沢不一样,阿沢即使一辈子住在疗养院也不需要担心生存问题。她如果不完成学业,可能是一辈子的伤害。”周爸爸某些时候其实看得更广,“遵守约定吧。”   夫妻俩做了痛苦的决定,却没想到钟栀闷声不响地干了一件离谱的事,她来这一趟,把重病未愈的周沢给拐走了。其实也不算拐走。钟栀要走这件事瞒不过周沢,钟栀从来不瞒着他。钟栀告诉他的时候,周沢脸埋在枕头里生闷气。   钟栀只能告诉他,过几个月会再来。周沢还是生闷气。偷偷问护士要来了手机,破解了钟栀的账号密码,买了同一个航班。   等钟栀发现,已经没时间送他下飞机或者联系安女士。   安女士他们发现儿子不见的时候,两人已经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第44章 第四四只流浪猫 我就不能守在门边吗?……   两人抵达帝都已经是凌晨。周沢没有地方可以去。钟栀跟他两人推着行李箱, 站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大眼瞪小眼。十一月的帝都已经开始冷了,他们俩穿着单薄的秋装站在帝都的街头,特别像两个被赶出家门开始浪迹天涯的小情侣。   周沢穿着很单薄的羊绒毛衣, 还是无领的。帝都干燥冰凉的空气让他不自觉冒出一层鸡皮疙瘩。钟栀摸了摸他冰凉的手, 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出一件自己很大的棉衣递给他。   旧款的棉衣穿在他身上, 不仅不显得土,反而有种复古怀旧风。   钟栀:“……”   算了, 拉好拉箱的拉链。钟栀牵着他漫无目的的走。   周沢的身体并没有恢复,但是也没有到离开仪器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临走之前,他装了一箱子的药。SSRI类药物和SSRIS类药物都有带。氟西汀、帕罗西汀, 催眠的药物和抗焦虑的药物都带了很多。但是这类药物会有副作用,不同的人表现的主要症状不同。周沢曾经就有过比较强烈的抗胆碱能的反应,最明显的就是视线模糊, 不能视物。心律过快,呼吸困难。   钟栀盯着他,让他在可以坚持的情况下尽量不要碰这些药。   很幸运, 周沢跟着钟栀坐飞机这十三个小时, 他一次药都没吃。虽然有过难受, 但是都坚持下来了。周沢对药物的依赖不是很强,因为副作用明显, 他的主治医生对他吃药控制得很严格。   清大离机场有点远,凌晨也进不去宿舍。就算宿舍开门, 钟栀不可能让周沢一个人住宾馆。两人在路边站了很久,钟栀决定跟他一起住。   机场附近的宾馆其实很多,但是考虑到飞机的噪音对周沢的影响,他们打车到内环才找的宾馆。   两人站在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前台, 要一个房间。太差的宾馆钟栀怕周沢住不惯,太好的,她只付得起一间房。前台小姐姐看到周沢的身份证,又接了钟栀的身份证。再看清楚上面的生日后,表情有点微妙。两个少男少女,男生十八了,但钟栀的生日还没过十八岁。前台小姐姐没忍住问钟栀:“小妹妹,你跟男生一起出来你家里人知道吗?”   怕钟栀听不明白,她瞥了一眼一直抓着钟栀手腕的周沢,好心告诫她:“未成年少女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看男生长得好看就冲动啊。”   周沢抬起眼帘瞪过去,钟栀羞红了脸:“不是,他身体不舒服,我照顾他。”   那小姐姐还狐疑地盯着周沢看,眼神示意了很久才给两人开的房间。   周沢气得脸通红,他现在皮肤白,一红就很明显。   钟栀忍不住笑,拽着发脾气的人上楼。五星级的酒店就是服务很方便,这么晚还能叫食物。钟栀坐了一天的飞机,飞机餐难吃得她几乎没吃。东西送上来她就没忍住狼吞虎咽起来。   周沢捧着一小碗白米粥,委屈巴巴地看着。   “你不能吃。”钟栀一把按住他伸向她盘子企图夹走牛排的筷子,给他拨了块酸菜,“你长时间没有进食,这些东西不能消化。吃你的粥。”   “钟栀,你不能这样,”周沢之前不会感觉到饿,他经常饿到胃疼也没有知觉。只有跟钟栀一起吃饭的时候才有食欲。钟栀吃饭总会给他一种食物很好吃的感觉,“我好久没有吃饭了,好饿啊……”   “喝粥。”钟栀铁面无私,“不然就只能喝营养粉。”   周沢:“……”   没住过院的打过营养针的人不知道营养粉有多难喝,药多难喝它就有多难吃,或许,它稍微比药强一点儿。周沢恋恋不舍地收回放在牛排上的眼睛,委屈巴巴地喝了一口粥。还是好淡啊!   吃饱以后,钟栀雷打不动地掏出笔记本,准备上一节课再睡。她对自己的学业要求一直很严格,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坚持下去。   “今天就先这样。”钟栀很难得看到他这么乖的样子,忍不住弯起了眼睛,“明天跟我去学校。”   周沢诧异:“你不送我回去?”   “我送你回去你就回去吗?”钟栀反问他。   “当然不。”   “那不就得了。”钟栀伸展了一条腿,让他枕在上面,“送你走你又会找回来。你现在这破身体来回折腾,估计会更坏。还不如顺着你,让你消停点。”   周沢对她的语气不满,好像自从再见面,钟栀都表现得特别强势。   “我又不是哈巴狗,你说的我好像赶不走的小狗一样。”周沢皱着眉头指责她,“请你形容我的时候语气尊重一点!”   “尊重尊重。”钟栀手飞快地做笔记,“你快点睡。”   周沢就靠在她的身边,昏黄的灯光和钟栀身上暖香的味道,她宁静的呼吸声以及她时不时翻书的声音都给了周沢莫大的安慰。   “钟栀。”周沢闭着眼睛,呼吸轻轻浅浅地打在钟栀的小臂。   “嗯?”   “你这样跟我单独一个房间,都没什么感觉吗?”   “要什么感觉?”   周沢憋红了脸:“比如说担心什么的……”   钟栀手里的笔一顿,很久,又重新摇动起来:“我担心什么?”   “你!”周沢喉咙梗了一下,纤长的眼睫眨动。刮到钟栀腿上的皮肤痒痒的。他好久才说:“你是女生,我是男生。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跟我睡在一个房间一张床。让我一个十八岁已经成年力气很大的男生躺在你身边,晚上贴着你一起睡,你都不会觉得担心吗?”   “要担心也得你有那反应才行啊,”钟栀作为一个医学生,冷静的支出,“重度抑郁症状的男性没有性冲动,缺乏性/欲。我担心什么?”   钟栀低头看着他躲闪不安的眼睫毛,恍然大悟:“你担心我对你做啥?”   “你在想什么呢!”周沢被她这钢铁直女的反应给气死。他就说钟栀怎么那么难吊,之前还藏着掖着。现在钢管直的属性暴露出来了,“我用得着担心这个吗?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哪次没有顺着你?但是你这个木头眼里只有书!我睡在你对门,我房间门你都不敢推!!”   钟栀听到这里惊悚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周沢现在很讨厌钟栀看他的脸,他比以前丑太多,身上漂亮的肌肉也掉了,线条也没了,“看你的视频,不要看我!”   钟栀确实非常的震惊。她以前以为周沢不想她靠近他的私人领地,不喜欢她看到他的房间,把窗帘拉得死死的。所以秉持着寄人篱下得有眼色的自觉,她每次都离周沢的房间远远的。没想到周沢的心里其实是想她推门进去:“啊?原来你一直希望我闯入你的房间吗?”   “我没有!我没希望你闯进来……我以为你某一天会闯进来。但你是个胆小鬼!你一步都不敢迈向我!”周沢提到这个就很生气,“你就是个缩头乌龟!”   好吧,她确实是缩头乌龟,每走一步都很犹豫很小心谨慎。   钟栀看他脸都气红了,鼻子也有点酸。她胆小是因为她不敢走错路,因为贫穷,也因为没有人会为她保驾护航。但是现在,这个自己都不坚强的人却给了她勇气。钟栀想起还放在她寝室的财产赠予公证书,她暂停了视频点了点周沢的鼻尖:“你那个赠予,要怎么还给你?”   周沢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像宝石:“为什么要还?”   钟栀眨了眨眼睛,说:“那是你的东西,当然要还。”   “给你了就是你的。”   “这不是玩笑周沢,”钟栀可以接受资助,因为这个恩惠是可以还得起。周沢那么一大笔钱她怎么能拿,“那些东西你随意就给出去,安女士知道以后肯定会生气。”   “她为什么要生气?”   周沢坐起来,台灯的灯光在他的脖子和锁骨之间留下清嶙的影子,“那是我的钱。”   钟栀:“?”   “我画过很多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画。”周沢从来没有跟钟栀说过过去,因为他觉得过去挺难以启齿。其实不太喜欢跟别人提,但是现在可以跟钟栀说,“因为我爸爸引荐的原因,我在油画界成名很早。经常会有一些画作在国外的画廊拍卖,卖了不少钱。”   钟栀:“……我以为你只是个废物二代。”   周沢立马就不高兴了。他皱着眉头:“我有专门的画室。”   钟栀想到他画室里那些光怪陆离,配色诡异,令人不舒服的画。再看向周沢,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扯过被子盖到他身上,点开视频继续看:“睡觉。”   等上完课,周沢靠着她已经睡熟了。   钟栀关掉笔记本,收好桌子。才轻轻挪开,周沢就睁开了眼睛。他皱着眉头问钟栀去哪儿,钟栀无奈地捂住他的眼睛,“我去洗漱,等会就回来。”   周沢干脆就不睡了,跟着钟栀一起下床。钟栀往浴室方向走,他也往浴室方向走。钟栀进了浴室,他就一屁股坐在门外的地毯上。   钟栀:“??”   周沢:“我不偷看,我替你守着门。”   “这里有需要守门的吗?”钟栀不明白但是她大为震惊,“这个房间除了你还有别人要防吗?”   周沢:“???你刚才不是说我没有性冲动?”   钟栀:“?????这两个有设么必然的关系吗?”   “当然有!”他小声地嘀咕,“我又没有冲动会做什么,你就让我在门口守着不行吗?”   “那你还说自己不是哈巴狗?”   “好吧,那我是哈巴狗。”狗皮膏药周承认自己是狗,非常坚持要守在钟栀的浴室门外。钟栀无语又心疼,知道他其实就是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中。   叹了口气蹲下来,钟栀与他四目相对,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明天要早起,你在这等我一起睡。” 第45章 第四五只流浪猫 化成藤蔓死缠着她!……   翌日, 钟栀六点就醒了。   因为要早点回学校找辅导员销假,闹钟才一响钟栀就起了。昨天晚上周沢是抱着她睡得,钟栀才一动, 他就睁开了眼睛。周沢的情况特殊, 钟栀没有办法放他一个人在宾馆待着。就拉着睡眼朦胧的少年,一大清早赶往女生宿舍。   周沢的出现, 震惊了整个女生宿舍。那种目光聚集点的颜值,总是能第一时间抓到异性的注意力。毕竟天下颜狗都是共通的, 大家学业课余活动再忙,也没办法阻挡她们欣赏帅哥。   “钟栀啊,你男朋友?”医学狗都侧目了, 同寝的大姐头一把揪住钟栀的后衣领,“了不起啊钟栀,这么帅的都搞到了。”   钟栀回来放一下行李, 等会儿还得出去。被她这一拉,同寝的几个人全部八卦地看过来。   “男朋友啊栀子?”圆圆脸二号床挤眉弄眼的。   钟栀脸有点红,没有否认。   几个平时很沉静的姑娘一下兴奋了。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早, 纷纷怂恿钟栀把人带上一起去吃早饭。钟栀下意识就想拒绝, 周沢的幻痛其实还没有治愈。如果别人不小心碰到他, 他会疼得冷汗直冒。这一路跟她从酒店过来,虽然周沢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 钟栀还是保持了高度的警惕。   “下回吧。”钟栀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姑娘们看她凝重的表情, 彼此交换了眼神,心中了然:“那你加油。早点把人拿下。”   钟栀笑笑,快速放好东西下楼。周沢已经不在宿舍楼前面那棵树下面站着了。钟栀心里一咯噔,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   正想打电话, 忽然听到垃圾桶旁边传来他的声音。   周沢蹲在垃圾桶后面,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你们学校的女生也太不矜持了。”   他拧着眉头,表情有点臭臭的。周沢现在就是一朵脆弱的娇花,蹲久了腿都麻了,站不起来。他刚才在树下站着那一会儿,被至少三十个人来要微信。其中有一个外向的女生还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当时要不是周沢反应迟缓,估计就会一脚踹过去。   不过那个女生也被他过大的反应吓到了,一直道歉。   道到周沢都觉得烦了,转身就走。   那女生不知道是没觉察到他不舒服还是故意的,亦步亦趋地跟他说话。周沢没办法,绕了一圈才躲到这个垃圾桶后面。   钟栀找到人狠狠松了一口气。翻他一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丢了。”   “丢不了,就是有点烦。”   钟栀走过去,把他拉起来。看他一直扶着膝盖,猜他估计是腿麻。见他脸色铁青,嘴唇发白,额头还有些细汗。猜到估计刚才有人碰到他了。钟栀眉头皱起来,有点不高兴。但是把人带出来,这种事就不可避免。想想,她直接掏出手机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又像辅导员多请了一天的假。   然后拉着他去食堂吃早饭。早上为了赶时间,没有在酒店吃。现在这个时间钟栀都饿了。两人一路走,周沢就一路像个聚光灯。以前钟栀没觉得他帅的离谱,现在终于有一点这方面的感觉了。   为了防止再有人要微信莽撞的碰到他,钟栀全程都握着他的手。   钟栀那种恶犬守玫瑰的凶样,再帅的人名花有主,也得失去吸引力。   先带他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就拉他出校门找房子。周沢默默跟着她找了好几个房子。要么不是因为房租太高没钱要么就是因为条件太差租不下去。周沢全程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最后钟栀心灰意冷的时候提出他早就找好了房子。   钟栀:“!!!!”   “我是个男生,”周沢坐在她身边,一天只吃了几碗清粥的人有点脱力地靠着她肩膀,“我自己会安排好的。”   “那你看我在这东奔西忙地折腾一天?”钟栀震惊了。周沢这家伙是不是病傻了?还是说真的变态了?找好房子不说话,闷声不响地跟着她瞎跑,跑得满脸是汗嘴唇煞白??   “你又没说是给我找房子……”周沢眼神躲闪地别过头,底气不是那么足地说。   他不想说他就是享受钟栀在乎他的感觉,那种把他的事情放在首位,尽自己可能守护他的感觉。周沢低下头,脱力的感觉让他眼睛有点发花。   钟栀本来还想发火的,看他这个样子立即又心疼了。   左右看看,他们俩现在是在一个公园里。傍晚公园里的人不多,不远处有个便利店。钟栀让他在这等一会儿,自己则去便利店买点东西给他垫垫肚子。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长椅前面多了一辆黑色的车,死死地挡在长椅的前面。周沢还坐在长椅上,低着头好像要睡着。   钟栀吓了一跳,以为是安女士追来了。结果刚过去,周沢就告诉她,这是他叫的滴滴。   “滴滴能开到公园里来?”钟栀虽然诧异但是不震惊。他们俩奔波一天,钟栀还好,现在的周沢却不一定。她也是打算叫车的。   周沢才拎着钟栀买的东西坐到外面,“能啊,交停车费就行。”   “哦,这样啊。”钟栀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伺机一身黑西装,长得特别的精英范儿。钟栀跟司机来了个对视,那司机还跟她眨了眨眼睛。周沢坐进来关上门。那司机才把头转过去,车子很快就离开了公园。   车子刚走,就有一对小情侣发出生命的质疑:“这年头迈巴赫车主也出来跑滴滴了吗?”   “人生真是艰难啊……”   周沢租的房子离清大不远,就在隔一条街的小区。是那种一梯一户。   上了电梯按三楼,整个三楼都是周沢的。钟栀看着这个空间沉默了很久,想到周沢一个人住一栋别墅都住习惯了。这样也很正常。她木着脸跟进屋,有点吃惊这里面的装修阴郁得跟南城周沢的房间一样。黑白灰三色的搭配加上墙壁上艺术气息过于浓郁的画,她无语地看向她。   “好吧,我承认,我买的。”周沢坐到地毯上,指使滴滴司机帮他把行李推进来,“我知道你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早就买了。”   “你赶不走我,我会在这守株待兔……”   钟栀憋着的气像被一根针扎破。   “他们都劝我放弃你……”   钟栀心一动,他说的无头无脑,钟栀却听出里面万千的执拗。沉默了许久,她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放弃?”   “我为什么要放弃?”   周沢脸色惨白,呼吸也变沉。   钟栀张了张嘴,“因为我对你不好,我骂你?”   “你确实对我不好,但我就不!”周沢的神智开始模糊了,脸上的冷汗像下雨一样滚下来。脸色惨白,跟刚才在外面只是有点疲惫不一样。好像憋了很久没有发作的病发作了。来势汹汹。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颊浮起病态的红,呼吸也渐渐困难:“我就要缠着你!”   “……像藤蔓那样缠着,死都不会松手!”   钟栀被他胡言乱语吓到了。扭头看那个精英范儿滴滴司机快步走过来。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一个医药箱。不敢碰周沢,只能示意钟栀脱掉周沢的衣服:“快点,我给他注射。”   钟栀立即意识到这个人根本不是滴滴司机,而是周沢的私人医生。   她就奇怪周沢失踪这么久,安女士和周先生都没追过来。原来是私人医生跟过来了。顾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飞快地脱掉了周沢的衣服。上衣脱掉,皮肤暴露在深秋的空气中迅速浮出一层鸡皮疙瘩。钟栀摸了摸他,身体温度急速下降。   钟栀抖着手找到了暖气的开关,将温度开到了24度。热风强劲模式。   等待屋子变暖是个漫长的过程,钟栀从来没觉得短短五分钟这么漫长过。终于在医生的指挥下,钟栀给周沢扎入了注射器。医生才迅速调好药水,又弄出了个折叠的输液架挂起来:“他现在身体温度下降得太多。暖气没跟上,你先抱着他。”   钟栀这会儿根本就想不起来羞怯,直接拉开了羽绒服,整个把周沢抱进了怀里。   周沢陷入了昏迷。   钟栀吓得嘴唇都白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医生抄着不那么准确的中文说:“你不用自责。他的情况虽然糟糕。但是这都只是生理性的病症。你在他身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拯救了他的命。过去的六个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用什么方式自杀。你的出现让他的自杀倾向数值回归到安全线以内了。”   “那他现在的情况危险吗?”钟栀只学了心理学的皮毛,但也听懂了医生的话,“我需要做什么?”   “不用太担心,最迟他明天就会恢复。”   医生飞快地收拾了仪器,抬头看钟栀又说:“我记得你是医学生?”   “对。”   “那太好了,一些基础的医学常识你应该知道。”医生推了推眼镜,用蹩脚的中文语序说,“我叫卡尔,是M国梅奥诊所的医生。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不在身边的话,需要远程指挥你配药和操作仪器。所以,我可以拥有你私人联系方式吗?”   梅奥诊所钟栀听说过,M国最出名的心理诊所。钟栀赶紧掏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   不过卡尔医生没有微信,他用的是WhatsApp或者SkypeSkype。软件不统一,最后卡尔医生给了钟栀一张名片,以及他的邮箱:“我的邮箱二十四小时在线,有事联络我。”   钟栀把人送走以后,回头再回到周沢的房间。他像个沉睡的王子,躺在深灰色的鹅绒床之中一动不动。钟栀想起他说的话,什么叫化成藤蔓死缠着她?   都已经自杀了,还怎么化成藤蔓?难道变成鬼吗?   钟栀精疲力尽地趴在他床边,没忍住吐槽他:“十八岁了还这么幼稚,真难看。” 第46章 第四六只流浪猫 她好像,被夸奖了。……   周沢在晚上就醒了。他睁开眼, 吊瓶正好全部挂完。   钟栀端着一碗麻辣烫坐在床边看视频,一边看一边吃。本来按理说今天要上课了,但是要安顿周沢又延请了一天假。辅导员跟安女士聊过, 知道钟栀的情况。就课程的视频照常发到了她的账号上。学长也整理了这段时间的实验报告, 正好全存在网盘给发过来。   钟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里的筷子还不忘扒拉。满屋子香辣的味道冲淡了屋里的药水味儿。周沢可怜兮兮扯了扯她的衣角:“钟栀我也想吃……”   粗嘎的声线惊得钟栀回过神, 她啪嗒暂停了视频,扭头看着他咔呲咔呲地嚼完一根生菜。周沢的眼睛里都冒出了星星, 伸手去够她的一次性纸盒,被钟栀严厉得打了手:“达咩。”   “我就闻一下,”不跟钟栀在一起时从来没觉得食物有吸引力。钟栀一出现在他四周, 总能有办法勾起他的食欲。周沢恍惚地意识到,他已经有至少四个月没有正常吃过饭。原来饭这么香的吗?周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怀柔地问:“钟栀, 你吃的什么啊?”   “麻辣烫。”   “哦,”周沢眼睛直勾勾地往她饭盒里瞥,“是不是很辣啊?”   “还行。中辣。”   “用水涮一下, 我能吃根叶子吧?”周沢渴望的像个逃荒几百年的难民。看到吃的眼睛都绿了, “我一天都没吃饭, 现在好饿啊……”   钟栀其实很想说,中午那顿白粥是喂了狗吗?两人双目对视, 看到周沢那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个讨食的小狗,谁忍心说出拒绝他的话?钟栀就忍心。不过看在周沢还病着刚醒的份上, 没说什么刺激他。她放下碗筷,把一直存在保温盒里的粥端出来。   “啊~”周沢真的要哭了,“又是粥啊。”   “不一样。”钟栀用勺子舀了一勺,咧嘴一笑:“这回是蔬菜粥, 加了菜叶子。”   周沢:“……”   不想吃也必须吃这个,谁让他自己作,把胃作坏了。   钟栀面无表情地吃着麻辣烫,并盯着他喝自己的蔬菜粥。时间一到就收盘子,半点不给他拖拉的机会。周沢委屈巴巴的吃完粥,骂她冷酷无情。   冷酷无情的医学生课程是很满的,上午四节,下午也四节。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不间断的看也需要六小时。钟栀从他睡着就开始看,看到八点才把所有的课程上完。   周沢点滴打完了,就坐在旁边看她做笔记。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速写本,铅笔在速写本上安静地地作画。有笑的,有斜眼的,有认真上课的,每一张画都是钟栀。   钟栀看完学长发来的实验报告,发现许久没听到周沢的声音。一侧脸,发现他在作画。悄咪咪地瞥过去,看到是自己脸红了一下。忽然想起南城那个画室里被黑布盖上的画。心忽然像被什么蛰了一下,酸酸涨涨的。他没有再画那些诡异的狰狞的画,是不是这段时间的治愈是有效果的。   晚上太晚,钟栀本来打算回去。但是走到门口,周沢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四面灰色的墙壁及时有光照着,也透着一股逼仄的压抑。   周沢站在其中,苍白,消瘦,像随时被黑暗吞没。那表情,可怜得钟栀脚都迈不出去。   “唉……”   钟栀最后还是把脚收回来,一面走向他一面张开手:“反正学校离你家也不远,我在这睡一晚,明天早上再去上课吧。”   话才说完,站在卧室门边的漂亮少年眉眼绽开了笑容,快步走过来把自己高大但消瘦的身体嵌进钟栀瘦弱但很坚定的怀抱里:“我明天跟你一起上课。”   苦涩的药水味道扑鼻,周沢勾着身体把自己的脸搭在她的肩膀上。   晚上是钟栀抱着他睡的,他在钟栀身边才能睡得着。钟栀真的觉得,他有时候就像她的哈巴狗。偏偏本人死不承认。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钟栀不知道周家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让清大接受了周沢当旁听生。并且好像一天之内,全校的人都知道周沢有幻痛症。每个人都离他远远的。   钟栀第一次见识到资本的力量,这件事被物理系的岳林夕知道,差点没当场跪下唱征服。   岳林夕是第一个来找钟栀的。从忙碌的课内课外时间里挤出一点联络老朋友的时间,特地来看周沢这个碰不得的瓷花瓶少爷。   她来的时候,钟栀正好跟周沢从图书馆出来。周沢真的聪明的过分。三年荒废,他的理解能力跟钟栀一样的强。古时候有个词叫‘过目不忘’,现实版的真人在身边。钟栀曾经被人夸过大脑是扫描仪,跟周沢一比。她觉得自己顶多算记性好,周沢才是真的扫描仪。   岳林夕染了头发,黄的,又弄了个羊绒卷。白短T加浅色牛仔裤。一双小白鞋,阳光下靓丽得发光。   她看到周沢的时候很没有出息地张大了嘴巴。被钟栀捏了一下嘴,才悻悻地闭上。暗戳戳地怼了钟栀很久,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干嘛看不上殷时屿了。这货杵身边,你还能看上谁?”   钟栀被她说的尴尬,更小声,“没有,就是朋友。”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岳林夕明目张胆地打量周沢,绕着他俩转了一圈,“栀子,你男朋友多高啊?我怎么觉得有一米九了?”   钟栀还没说话,周沢就认下了这个称呼:“没有那么高。”   周沢其实知道岳林夕,他在钟栀楼下守了好长一段时间,见过几次岳林夕,“一八六。”   岳林夕又把嘴张成了‘O’字型,绕着两人转了一圈。非常严肃地告诫钟栀:“不然你周六抽一天时间跟姐去搞发型吧?再买两身像样的衣服。不然真的很像大少爷的端茶小妹。”   钟栀给了她一拳。   多亏了岳林夕的宣传,现在全校都知道瓷器少爷是有主的。那些暗戳戳打听的人歇气了。钟栀每天跟周沢形影不离,去上课吃饭或者做实验,两人都在一起。本来好好的,周沢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突然某一天晚自习下课,钟栀打开周沢家房门,发现周沢不见了。   她找遍了整个楼层,甚至去楼下都敲了门。学校里没有,到处都没有。   钟栀知道抑郁症是个反复的病症,在治愈之前随时有可能忽然严重。钟栀找了好久,甚至惊动了远在M国的安女士。他们对周沢可能会去哪儿一无所知。就差报警,钟栀哭着给周沢打电话,最终在周沢的住处衣柜里找到了人。   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厥了。身体僵硬地缩在衣柜的角落,没有知觉。   那是钟栀第一次直面周沢抑郁最严重的状态。那天晚上来了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人影来来去去,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医生护士一群。那天晚上也是钟栀第一次见到周沢的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已经七十多岁,精神叟烁,威严又沉默的样子。   周爷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等着救治结果。周沢的奶奶一身西装,满头银发梳到脑后,带着金丝边眼镜。沉静地打量着钟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后医生打开房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吞服了过量的抗抑郁和抗焦虑药物,造成抑郁加深。”卡尔医生拉下口罩,看向周爷爷周奶奶,才转头看向钟栀,“应该要控制住他服药的数量。还好这次发现得及时,否则下次你们可能会在浴缸里捞起他。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把药藏在哪儿?”   钟栀没等两位老人开口,立即去周沢的房间。把他藏药的柜子给拆了。拖出了一箱子的药。   卡尔医生一看这么多药眉头都皱起来:“竟然藏了这么多?”   “嗯,从国外带回来的。”   卡尔医生眉头皱得要打结。周沢这样的病患应该要严格的药物管控,吃多少药应该严格按照医生的嘱咐吃。什么不负责任的医生敢一次性给他这么多药?   “他以前不依赖药物的。”卡尔医生治疗周沢有一段时间,对他的情况和性格有了解,“为什么突然要吃这么多的药?”   钟栀没有说话,她心里大概知道原因。因为钟栀承认了他男朋友的身份,周沢就想时时刻刻黏着她。他想跟她一起上下学,想每天跟她做一样的事情。为了防止自己突然发病造成她的困扰,他其实做了很多事。她撞见过一回,周沢偷偷地服用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让自己保持着开朗,跟她的室友吃饭。   卡尔医生只是问一句,钟栀不回答他就不问了:“好在没事,但这些药我要没收。”   卡尔医生不是为了苛责谁,把一箱子药带走。他就带着他的团队离开了。   人一走,房间立即安静下来。周沢的爷爷奶奶还在客厅,许久,才相携着走进卧室。他们先看了看昏迷的周沢,周奶奶在床边坐下。周爷爷转过头朝钟栀招了招手,率先走出了卧房:“小姑娘,出来跟老头子说说话。”   钟栀看着周沢,周奶奶扭过头笑了一下。很和蔼的样子:“去吧,跟爷爷说说话。”   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听话地去了。   周沢的爷爷是个看起来很威严的人,钟栀这会儿才注意到他穿得是中山装。五官深邃,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是个俊俏的人。他盯着钟栀许久,目光像是能把人穿透:“你叫钟栀啊?”   钟栀一惊,点点头:“是的。”   “靠自己走出大山,进入国内一流的大学。小姑娘有韧性啊!”周爷爷看钟栀的眼神让钟栀有种自己是周家小辈的错觉,严厉又温暖的感觉,“周沢这小子心性太弱了,不如你啊。他被他爸妈惯坏了,不懂事,这一年多拖累你了。”   这话说的,钟栀立马摆手:“没有,没有。周沢没有拖累我。”   “怎么不拖累?一身病还爱缠着你,拖累的你学业都没法正常去完成。”周爷爷双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现在又要死要活的,得亏你看着他。不然一条小命就送了。”   钟栀没说话,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别害怕。”周爷爷看她拘谨的很,笑起来,“爷爷问你几句就是想跟你聊聊。周沢这小子跟他爸一样,自己是个软蛋,但胜在眼光好。”   钟栀:“???”   钟栀:“……”她好像,被夸奖了。 第47章 第四七只流浪猫 你男朋友。   周沢的爷爷奶奶在这守着, 钟栀不好留宿。她看了下时间,快到宿舍楼锁门的时间就站起来:“爷爷奶奶,时间不早了, 我就先回学校了。”   周爷爷一看时间快到十二点, 哪能让她一个小姑娘这么晚走。爷爷站起来,要送钟栀回学校。钟栀怎么可能让他送。虽然周爷爷看起来身体挺硬朗的, 但是年纪这么大。路上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她都没办法救。最后是周爷爷叫了一个年轻人过来。估计来的匆忙, 还穿着军装。老爷子让他开车送钟栀回清大。   钟栀看到那人肩上两颗星两道杠,心里咚地一声砸下去。虽然早就知道周沢的家里不一般,现在觉得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不一般。   老爷子注意到她目光落到那人肩上, 笑了一声:“走吧,天晚了,让他先送你回学校。等改天周沢的身体好了, 你们俩在一起来家里吃饭。让奶奶亲自下厨。”   钟栀深深吐出一口气,说了声再见,就跟那个军人走了。   周沢的公寓离清大只有两条街, 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开车更快, 钟栀回到学校才十一点五十。离锁门还有十分钟。今天遇上那么多事儿, 钟栀也累了。回到寝室就爬上床睡了。睡到半夜被渴醒,拿起手机发现手机有好几条消息, 还有一条未接来电。   都是周沢发的。他清醒过来发现钟栀不在,下意识打电话找她。但电话拨出去好久没有人回应, 他才意识到当时是凌晨三点。钟栀应该在睡觉。他很想钟栀,就算知道时间不合适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手,所以退而求其次,给钟栀发了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刚刚不久, 四点二十三分。   钟栀站在饮水机旁顿顿喝了两杯水下去,一边看手机一边开了门去阳台。她想也不想就拨通了周沢的电话,那边秒接。果然周沢没有睡。   “怎么了?”钟栀想到他吃药过量,心里酸麻麻的,“身体好些了吗?”   周沢的声音特别的沙哑,像一个锯子在他喉咙里锯。他拨通了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很久才说:“钟栀,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眨眼间就到了深冬,帝都的深冬比南城可冷得多。一阵风吹过带着呼啸声,吹到脸上刮到皮肤上都很疼。钟栀想象着电话那边他可能会有的表情。垂着眼帘,脸色苍白又倔强地低着头。台灯的光罩着他半张脸,他过于长的眼睫毛会在鼻梁上留下细长的影子。   明明桀骜不逊但却意外的让人心疼:“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失望?”   “因为我又犯病了。”那边艰涩的说。   周沢不应该是个会自卑的人。不,或者说,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永远跟自卑这件事没有关系的人。但是他在自己面前,好像总是在自卑。钟栀不知道自己在周沢的心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让他这样的仰望。以至于总是害怕会被她放弃。   钟栀鼻子酸酸的:“怎么会,我就是有点害怕。如果晚一点或者没有去翻你家的衣柜你会怎么样?不过更多的是庆幸,庆幸我找到你。”   周沢的声音像蒙着一层雾,呢喃又朦胧:“吓到你了,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钟栀一听他这个口气就知道他又钻到牛角尖里了。那些药吃多了加深了他的抑郁情绪,他没办法:“你是我男朋友不是吗?”   听筒里有些沉的呼吸忽然停滞了,很久,才慢慢恢复:“嗯,对。”   他声音很轻,但钟栀在捕捉到他声线中隐藏的颤抖,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四点半的帝都根本没有太阳。钟栀搓了搓冻得有点凉的手,忽然建议道:“周沢,我记得我们的手机是有情侣定位的是不是?咱们要不要搞个定位?以后我在哪里,你想找我就可以立即找到我。我想找你也可以立即找到你,你觉得怎么样?”   周沢其实知道钟栀要定位的用意,是怕下次他再出事她找不到他。他靠着墙坐在地毯上,腿上摊着一本速写本。正在画一幅画,一棵枝繁叶茂开满白色花朵的栀子花树,树的旁边一棵细小的狰狞的藤蔓蜷缩在它的下面,企图缠上这棵栀子花树。   “钟栀,你爱我吗?”   爱这个字一冒出来,钟栀心里一抖。   迄今为止,钟栀活在这个世界上十八年。别说爱谁,她其实连喜欢都很吝啬。她其实不太了解这些复杂的情绪,因为她觉得自己还很浅薄。人生的厚度没有到达爱那么深沉的境地。但如果背负也是一种爱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爱周沢的。   因为没有人比钟栀更清楚,她其实是个非常害怕麻烦甚至有些冷血的人。她可以不管亲弟弟不认亲爸,除了妈妈,她谁都不在乎。也不愿背负。可如果背负起周沢,她是愿意的。   她很久没有说话,电话那边周沢却慌了。他一遍一遍地用有点沙哑的声音告诉钟栀他爱她。他非常的爱她。速写本中的藤蔓渐渐变得干枯,狰狞有点丑陋的样子,他的脸色惨白:“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爱我。你不需要爱我那么多,只要给我一点点就够了。真的,钟栀。我没有要求你给我全部的爱,你只爱我一点点行不行?”   “你嫌弃我了吗?”钟栀一直不说话,周沢就忍不住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像个不成熟的巨婴,像个包袱。钟栀,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许久,钟栀才哈出一口气,淡淡地说:“我不会嫌弃你的。”   很多人知道抑郁症患者内心很脆弱,情绪也低沉。所以面对他们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总是会顺着哄。但钟栀觉得这样其实并不会长期起作用也不会很好,因为即使是抑郁症,人还是人。他总会发现你小心翼翼的背后为什么对他特别的原因,这样会更坏。   所以钟栀对周沢的态度一如既往,从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我不太懂这些事。我没有喜欢过谁,从小到大,除了你,没有别人。我不懂爱与喜欢的区别,但我可以肯定,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速写本上的藤蔓又鲜活了一点,顶端开了一朵小花。周沢的笔停在那朵花上:“你说的哦?”   “我说的。”   钟栀如果说爱他,他反而会不确定钟栀是不是顾忌他的病情在骗他。她说自己不确定,周沢反而心安了。就像周爸爸说的,周沢其实很聪明,他看的太清楚。   钟栀听出来他心情好了很多,也笑了:“身体好了就过来上课吧,我帮你占位置。如果还没好,今天在家休息,我下课以后去找你。”   “钟栀。”周沢听完她的嘱咐,忽然出声喊她。   “嗯?”   “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住?”周沢的声音嗡嗡的,好像含在嘴里,“我其实给你准备了房间,还准备了很多衣服。是跟我一起的情侣装。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住?”   钟栀顿住了,默了默,在犹豫。   “我知道你舍不得室友,舍不得寝室的氛围。”周沢说,“不需要你搬家,你可以每周来我这里住三天,其余的四天住宿舍。好不好?我不会阻碍你社交,也会克制住独占欲,不给你造成困扰。你每周分三天给我可不可以?”   钟栀的回答当然是可以。   早在那天找他,翻边整个楼层,她就已经看到了那间装修得跟南城她住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周沢没有说,她就当不知道。其实钟栀觉得,就算她搬过去住,那个房间也不会被启用。她大概会跟周沢住一间房间。   果然,钟栀搬过去那个房间就没有被打开过。爷爷奶奶经常来看他们,知道两个孩子睡一个房间。特意问钟栀要了身份证。晓得她成年了,狠狠松了口气。   周爷爷那边送过来一个保姆,负责给周沢和钟栀做饭。吃了一个月的流食,周沢的胃终于可以接受正常的食物。不过太辛辣重油重盐的还不能吃。觉得两个孩子都太瘦了,专门找了个煲汤做营养餐很厉害的厨师。钟栀都被喂胖了一圈。   十二月底的时候,钟栀做了一上午实验,从实验室出来看到手机上多了两个好友申请。   点开,头像是一个穿着旗袍的优雅老太太。另一个是穿着军装的,站的笔直的老头儿。不用说,是周沢的爷爷奶奶。他们的加微信自我介绍也很正式,搞得钟栀有点哭笑不得。   点了通过,那边正在输入中来来回回,差不多五分钟才飘过来一行字:“栀栀啊,我是爷爷,晚上跟周沢来老宅这边吃饭。”   奶奶那边要矜持很多,过了半小时才发过来一张照片。   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儿,长得非常漂亮。大概只有三岁的样子。小女孩儿叉着腰站在一片玫瑰花田之中,昂着下巴,眼神还有点小犀利。   奶奶那边好久才打了几个字:“你男朋友。”   钟栀:“……”周奶奶还挺时尚? 第48章 第四八只流浪猫 钟栀,我想跟你…………   钟栀双学位, 修两门课,两门都不算轻松的专业课。课程非常的忙,她每天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学习。要不是记性好, 学习效率高, 估计一般人承受不了这种强度的学习。钟栀其实陪伴周沢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是周沢跟着她的课程表跑。钟栀学什么, 他也学什么。   然而这个人蹭着上课的人学得比钟栀还快,尤其是心理学。就离谱。   “你真的会吗?”钟栀已经算这一波人里头很有天赋的了, 但比起周沢还是差点,“我感觉你也没怎么用心上课啊,你不都随便看看吗?”   “久病成医。”周沢脸埋在她肩膀上忍不住笑, “你忘了我家那一面墙的书了么?”   钟栀当然没望,但周沢不是说那都是他用来装逼的吗?不对。这家伙在骗她!钟栀脸气得通红,不忿地捏了一把他脸颊肉, 狠狠地捏:“你是不是每次睡不着的时候都在看书。”   周沢也不喊疼,任由她捏:“不然干嘛?看黄色小电影吗?”   钟栀顿时想到有一天晚上,她下晚自习从学校回来, 周沢正在家里看电影。推开放映室的门, 那一面墙上白花花纠缠的两个身影, 蓝牙音响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她的脸一下红了:“……”   周沢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靠着她笑得脸颊都红了:“提前学习一下。”   钟栀木着脸把他脑袋推开。   寒假来的比高中早, 十二月就迎来了考试周。钟栀有两门学科的试要考。比别人晚几天结束。放寒假的第一天,钟栀跟周沢去了周家的老宅。   周家老宅在帝都的郊区, 还挺远的。越往外走越荒凉。钟栀是个孩子,也没有钱。但去做客还是亲手做了小零食当礼物。爷爷奶奶的家并没有电视剧里面豪门的样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式四合院。大是挺大的,但里面摆设家具都挺有年代了。   车子到门口就停了, 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叔叔在门口等着。   看到周沢,本来想拍拍他肩膀。但一想到他的病情,又把手收回去:“阿沢长大了。”   周沢喊了句:“曾叔。”   钟栀眨了眨眼睛,也跟着喊了句:“曾叔。”   曾叔的中年男人笑眯了眼睛。点点头,引着两人进院子。   老宅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树木,灌木裁剪得很漂亮。院子里也有点曲径通幽的味道。钟栀跟周沢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庭院。爷爷奶奶正在花园里晒太阳看书。爷爷靠在藤椅上,皱着眉头看期盼。奶奶穿了旗袍,戴着金丝边眼镜在树荫下看书。一头银发梳得整齐,一举一动很像民国名媛。   曾叔把他们领到庭院就走了。   钟栀把自己做的小零食给奶奶,奶奶高兴得就拆开尝了味道:“栀栀手真巧。”   总觉得两老人把她当小孩儿哄着,钟栀脸红了。   老宅没什么人,周家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周爸爸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也就是周沢的大伯和大姑。听奶奶说,周大伯在外省做生意,大姑从军,一家人在军区大院。一年到头不回来。周沢的妈妈是跨国商人,爸爸是艺术家。他们也差不多定居国外了。老宅这边就爷爷奶奶两个人。   爷爷还开玩笑地问钟栀:“栀栀啊,以后有没有从政的想法啊?住爷爷这里啊。”   钟栀被他这个问题给问蒙了:“从政?”   “是啊,家里几个孩子没一个人继承我的衣钵。”爷爷叹了口气,“周沢这个样子,也是不行的。爷爷看栀栀你心性沉稳,也吃过苦,做事不会眼高手低。说不定将来你能接爷爷的担子。”   钟栀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可真是没办法,真不行。   虽然她的初心是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所以放弃了别的专业的邀请选择了医科。当然,这里面夹杂了一点私心。但经过一学期深入的学习,钟栀已经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她觉得很有意思,也愿意往里面钻。钟栀知道很多病症给人造成的痛苦,她想未来成为一名出色的脑科医生。   爷爷好遗憾:“有想法,也有责任感,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瞥了一眼坐在钟栀身边,进来就没过说话的周沢。周沢穿着跟钟栀同款的羽绒服,黑白配色的,两人坐在一起。像商店橱窗里展示的娃娃。阳光照在他脸上,映衬得他的皮肤白皙到透明。周沢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脑袋搭在钟栀的肩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爷爷叹了口气。怎么家里的儿子孙子养成了脆瓷器。   奶奶拍了他一下,摇了摇头。   午饭是奶奶亲手做的,奶奶很少下厨。这次是因为钟栀第一次来老宅,一年不会下一次厨的人这次每道菜都是自己做的。味道非常好,钟栀觉得比自己做的好吃。周沢出门前吃了一粒药,食欲消退得厉害。奶奶知道他的情况也没说话,看钟栀吃得香笑起来:“喜欢吃的话,下次再来。”   他们回到周沢的住处已经晚上八点了。路程实在是远。   钟栀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什么都不干,抱了一桶零食,跟周沢两个人去放映室看电影。钟栀之前想看的汉尼拔系列,终于有时间看完。   帝都从十一月就开始下雪了。到十二月底一月初,下雪是经常。   钟栀看了《红龙》篇后,发现周沢蜷缩在她身边睡着了。从上次病情加重开始,他的精神状态就变得有点差。经常会困,很想睡觉。因为钟栀在身边的缘故,他晚上要跟钟栀一起睡,作息还算正常。一月十号这天卡尔医生来过一趟。跟周沢在书房单独聊了很久,让他做了测试题。   测试题的分数,他的抑郁情况减轻了很多。从重度转到中度了。而且另一个比较好的发现,他的幻痛症减弱了。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恢复,具体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周沢不让医生告诉钟栀。   钟栀有点奇怪:“为什么?”   “我不能违背约定,这会降低病患对我的信任度。”卡尔医生笑得古怪,“但是你可以自己问他,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   钟栀:“???”   周沢的这项检测结果是三地同传的,远在国外的周爸爸安女士和老宅的爷爷奶奶都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是周沢抗抑郁以来,第二次症状减轻。但当时的情况没有现在好。当时只是降低了他的自杀倾向值,这次不止自杀倾向值回归安全线,抑郁症也转中度。   视频里安女士激动得红了眼眶,面上沉稳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哽咽了很久,才特别郑重地感谢钟栀:“钟栀,很抱歉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够尊重。这一次真的,非常感谢你对周沢的包容。你救了他的命。”   钟栀其实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她跟周沢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很迁就他。大多数情况都是周沢在配合她,钟栀甚至觉得,某些时候她还在索求周沢的爱意。就这样接受安女士的感谢未免有点厚脸皮。钟栀最终选择诚实地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   安女士听完默了默,许久,淡淡的笑起来:“或许,被需要也是一种认可吧。”   钟栀想了想,觉得或许是的。   安女士不是个话多的人。她一般只说有用的话,没用的话她不会多说一个字。隔着电脑网线,安女士在沉默三秒钟以后,忽然喊了一声安妮。   安妮是安女士的秘书,首席秘书。安妮拿着一个像画的东西递给她。安女士忽然对着屏幕很轻地笑了一声,说:“周沢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在油画界年少成名?”   钟栀眨了眨眼睛,“嗯。”   “他的画一般以抽象和印象画居多,被誉为新世纪下一个梵高。一幅画能拍20万~50万英镑。这是他唯一一副写实的肖像画。”安女士揭开了上面的遮挡物,露出了里面本来的样子。画上是一个鲜活的美丽的少女,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睛,上薄下厚的嘴唇,漂亮的唇珠,神情天真又沉静——是她。   “这幅画我拍下来了,”安女士笑得狡黠,“听说周沢是你男朋友了?”   钟栀没想到安女士会这么问,冷不丁,脸一下子烧起来。   “啊,那个……”   “他表白了吗?”安女士笑眯眯地看着钟栀窘迫的脸,表情灵动又活泼:“周沢他爸爸当时追我的时候,可是用尽了花招。绞尽脑汁地逼退我的所有追求者,抢占学校的广播站有空没空就在全校师生面前跟我表白。周沢他做到他爸爸的哪一步?”   钟栀:“……”天台徘徊,割腕自杀,病危通知书算不算?   “看来这小子不如他爸,”安女士没什么门第之见,她当时选中钟栀的时候就有预见过这一天,“我把这幅画送给你,订婚那天你再来我这拿。”   钟栀脸彻底爆红,脑袋低垂的,羞的抬不起来。   安女士看着她一直笑,知道笑够了才轻轻说了一句:“钟栀,你们要好好的。”   周沢的病情转到轻度的时间来的猝不及防,那天早上,钟栀正在犹豫要不要定回家的车票。虽然家里没有期待,但钟栀总舍不得把妈妈留在那。很小很小的时候,钟栀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她会变得非常强大,然后带妈妈离开那个贫困愚昧的村子。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钟栀一直都非常非常的努力。现在,虽然还没有到那一天,钟栀就已经等不住想把妈妈带走。可妈妈一直告诉她,如果不是必要,不要再回去。   春节的票是非常难订的,她犹豫了两天,再点开售票系统就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票。   她那天沮丧得书都没怎么看进去,周沢忽然拿了车钥匙,说要跟她一起回家。钟栀把笔往书页中一夹,抬起头看他:“你这情况能做长途的车?”   “能啊,为什么不能?”   周沢已经不像十一月时见他那么瘦了。他渐渐涨了很多肉,虽然还是消瘦的样子。但是为了让钟栀永远爱他,他坚持锻炼。身体的线条慢慢回来了,看起来修挺得像一株青竹。他气哼哼地转身回房间,一顿翻找,找出一张纸又大步地跑回来,啪在了钟栀的面前。   钟栀被他这一顿操作搞得有点懵,低头看,那张纸是一张测定书。上面的测试结果是,周沢的郁抑症已经转为轻度。自杀倾向已经没有了。身体的机能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达到普通男生的程度。   而周沢本身的体能,是远超普通男生的。毕竟曾经是一个人殴打一群人的干架少年。   钟栀看着那张纸,好半天才张大了嘴巴。然后啊地一声尖叫,原地蹦了好几下。惊喜过望后,是无法控制手脚的茫然。周沢咧着嘴,龇着一口大白牙朝钟栀笑。   钟栀原地跳了一圈,最后没忍住,一把扣住周沢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周沢勾下腰,任由她胡乱地啃着。许久,感受到钟栀在试探,他张大了嘴巴引导她进来。他们在即将十九岁这一年的开春,接了一个超级脸红心跳的吻。   钟栀亲着亲着,差点都有点控制不住肾上腺素。   许久,他们坐在地毯上看着那张检测报告书,钟栀终于想起卡尔医生那个神秘兮兮的笑。她舔了舔被啃得红肿发烫的嘴唇,忽然问周沢:“卡尔医生说你有一个愿望想达成,所以积极主动的配合治疗。你有什么愿望想达成?”   没骨头似的靠着她的周沢身体忽然一僵,朝向钟栀这边的脸默默地侧过去,后脑勺对着钟栀。   钟栀伸手过去,强势地把他脑袋拧过来:“为什么?说。”   周沢的脸一点一点红了,然后是爆红。   钟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周沢被她逼得无处可逃,脸红红,眼睛水汪汪的吸了一下鼻子。很久很久,他才低下头,特别小声特别没底气地咕哝了一句:“我想跟你……”   太小声,钟栀没听清,皱着眉头不解:“什么?什么东西?”   周沢特别羞耻地大声:“钟栀,我说我想跟你做那种事情。”   “什么事?   “make love。”   钟栀的耳朵嗡地一声长鸣,心跳一瞬间爆棚,炸了。 第49章 第四九只流浪猫 钟栀,我们做一个约定……   Make love是不可能make love的, 想都不要想。钟栀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脑袋扭过去,给他念了一段大悲咒,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大脑好好清醒一下。   周沢特别的怨念并且震惊:“你从哪儿学来的大悲咒?”   “从网上。”钟栀掏出手机。手机的页面上正是岳林夕的聊天界面。这丫头最近不知道收到什么刺激, 需要念佛经来改善心情。而且据她所说, 她们寝室的几个人最近都沉迷佛教文化之中。大悲咒是她记得最牢的一段佛经。   周沢瞥了一眼,把钟栀的手机拿过来。从好友列表一路滑下去, 发现没有可疑异性。默默地把自己的微信置顶,委屈巴巴地企图解释:“我有一个美好的愿景也不行吗?”   “不行。”钟栀绷着红彤彤的脸颊, 义正词严的拒绝他,“给我想点健康的事。”   周沢:“这件事哪里不健康?”   钟栀作为一个医学生也说不出哪里不健康,但答案就是达咩。   今年的过年, 钟栀没有回去。跟去年一样,她最终选择跟周沢缩在他的公寓,一人一杯热可可坐在窗前看雪。帝都的大雪铺天盖地下来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银装素裹, 比南城的雪大不知道多少。岳林夕跟万森他们回了南城,殷时屿好像父母来帝都了。他们一家在帝都过的年。   钟栀接到了殷时屿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了很多话。殷时屿一进物理系就成了物理系的系草。因为性格特别的高冷, 高岭之花的花名广而流传。   清大的学生跟普通学生一样, 课余之时也挺八卦的。知道钟栀和殷时屿是从一个地方考上来的, 而且关系非常好。不知道知道了殷时屿喜欢钟栀,给钟栀殷时屿和周沢编了好多个版本的爱恨情仇。每一版里面, 周沢都是以病弱的白莲花小三形象登场,大家都在说是周沢这个瓷花瓶少爷碰瓷, 横刀夺爱破坏了钟栀和殷时屿势均力敌的爱情。   周沢为了这些八卦差点咬碎后牙槽。几次三番地要求钟栀给他正名。   除夕夜这天晚上□□视频会议,周沢强势入镜。像个树袋熊一样坨在钟栀的身上。脑袋低垂,眼睑下方眸色半明半昧,一入镜整张画面都静了一静。岳林夕那边欢快的气氛都带动不了殷时屿瞬间黯淡下去的笑容。万森若有所觉, 好半天才说:“你们是搞真的?”   “对。”钟栀没说话,周沢替她回答,“开学第三天,我们是同桌,钟栀对我一见钟情。”   钟栀:“……”   岳林夕想张了张嘴,看向沉默的殷时屿又咽下去。再看看屏幕里帅得发光的周沢,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是我同桌,我也一见钟情。”   万森哈哈大声地笑,然后骂岳林夕见色忘友:“哎我说岳林夕,你这人怎么这样?上次还夸我帅,说要追我来着。现在看到别人就变心了,真无情!”   “谁要追你啊!你瞎扯!我要追也追殷时屿,人家殷时屿比你帅多了好吗!”岳林夕跟他插科打诨,殷时屿那边半天都没吭声。好久,他才单独发了一条微信给钟栀。钟栀还没点开,就被周沢眼疾手快地抢了手机,举高了点开。   殷时屿问钟栀,是不是确定了就是周沢。   “呵,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死心。”周沢跟殷时屿是对头,打篮球的对头。他本来没把这小子放心上,只是殷时屿单方面的老跟他较真。这一次居然还盯上了他的钟栀。周沢举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钟栀抢不过他,跳起来抢到手机,消息已经发过去了。   Zz:【对,毕业就要结婚的。】   钟栀看到那条消息,抿了抿嘴,按灭了手机。   “生气了?”周沢看她没什么表情,心里有点虚虚的,“钟栀?钟栀?不说话?别不说话啊!你不喜欢,你撤回就是了嘛!现在每过一分钟,能撤回的。”   钟栀叹了口气,白了他一眼:“算了,这样说也好。”   周沢有点不满她的口气,干什么说的这么凑合。坐在钟栀身边想了半天,耷拉下了眼皮,委屈巴巴的样子。钟栀又想翻白眼了。总觉得两人越亲近,周沢就越来越幼稚。她还没说话呢,周沢自己生了半天气,自己把自己劝好了以后又凑过来。   钟栀有点好笑,周沢现在越来越本事了,生了闷气还能自己把自己劝好。   “林夕喜欢时屿,从高中就喜欢。”钟栀拨了一下他的眼睫毛,“我不可能会为这个生气。但是时屿是我的朋友,顾念一下他的心情。”   周沢酸酸地哼了一声,嘀嘀咕咕的骂钟栀花心。   骂完还不解气,又去抢钟栀的手机:“我倒要看看,你手机里有多少个好朋友。”   刚抢过来,点开屏幕,发现屏保是一个鼻孔朝天很臭屁的小女孩儿。画质还挺远古的,周沢眉头皱起来:“这谁啊?谁家小孩儿这德行?鼻孔朝天这么臭屁?”   钟栀刚喝了一口可可,直接喷出来。她抽了几张纸飞快地擦了嘴巴,表情诡异地看着周沢。   周沢不懂她怎么了,抓起钟栀的左手。拿左手食指的指纹解锁,里面主页又是这个小女孩儿。这回换了英伦风的红格子小裙子。戴了假发,一只小胖手抓着大提琴的琴弓。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久,白皙的脸瞬间又白又青的,咬牙切齿的扑向钟栀:“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丑照!”   钟栀被他扑得栽倒在沙发里,哈哈大笑:“想起来了?”   “谁给你的!”   周沢脸颊爆红,又气又羞:“快给我删掉!你居然拿他当屏保!钟小栀,你给我删了!”   “不删,”钟栀还有很多这种黑历史,兴奋地抢回手机翻相册。一边翻一边就给他看,“我还有开裆裤的。还有流鼻涕的,还有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睡着的,还有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哇哇哭的……”   周沢气死,扑在她身上蹭着蹭着,钟栀忽然不笑了。   两个四目相对,双双脸颊爆红。周沢的眼睛里像是溢满了水光,憋着脸,默默地卸了力气垂下头,把脸埋进了钟栀的颈侧里。钟栀感受某处滚烫,脸比他更红。好久,钟栀觉得被他压得喘不过来气,才动了动踢他小腿:“快点起来,压死我了。”   周沢不敢动,双臂支撑着两侧许久,才嗡嗡地说:“别动,别蹭。”   钟栀当即不敢动了。   两人这样面对面叠在一起好久,周沢才垂头耷脑地爬起来。钟栀反而淡定了。周沢有这方面的冲动是非常好的事,说明他的病情真的已经好转。   暧昧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两个人都很羞涩。   钟栀都有点惊奇,明明周沢之前就是个面不改色的铁渣男,怎么忽然变得纯情了。钟栀用脚踢了踢他的屁股,周沢转过头来。   “周沢,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鬼使神差,钟栀的脑海冒出了个年头。   周沢扬起眉头,等着她说。   “你去重新高考,考进清大来。我在清大等你。”   钟栀觉得虽然一张学士文凭不代表一切,但是有时候就很重要。周沢这样优秀的人,不应该被抑郁症这种病埋没。他深造需要那张纸,钟栀十八岁浅薄的认识里,认为这个非常重要。而她由衷地希望周沢能像普通人那样获得幸福:“不论你花多久,我都会等你。”   周沢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好久才说:“哪种等?订婚吗?”   钟栀心颤了一下,“你考进来,就订。”   周沢咧开嘴笑了一下,耸耸肩,很随意地就答应了:“好,我参加明年的高考。”   钟栀本来以为要说服他很困难,因为周沢挺粘她的。真的要参加高考,至少要回南城复读。周沢却不以为然:“谁说要回南城?在帝都就可以。”   “不过,”钟栀要跟他约定,他也要跟钟栀约定,“我考上后,你要带我回去见你妈妈。”   钟栀心一动,答应了。   周沢自学能力,可以用扫描记录来概括。他的记忆力让他能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学下高中三年的课本,因为一直保持阅读的习惯,他的理解能力也非常强。按理说,这种资质更适合文科。报文科,他考明年的高考,轻轻松松没压力。但因为钟栀读医学,他也要选这个专业。   理科需要稳扎稳打,周沢以前学过的东西,吃药吃的也模糊了。虽然现在重新拿起来也会,但做题却没有那么自如。钟栀没想到,高三的时候没当成家庭教师,大学了反而来辅导男朋友高中知识。   周沢的进步是非常快的,一个月的时间还磕磕绊绊,两个月他就已经能跟得上思路。钟栀偶尔课余辅导他做题的时候都会不能释怀。周沢这么强的学习能力,怎么就能荒废成这样?   周沢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还很客观地点评:“大概是因为没目标吧?”   “就那个恶作剧之吻看过没?”   钟栀:“???”   “那个TW古早偶像剧。”周沢从题海中抬起头。   “不是,”钟栀偶尔都觉得神奇,“你还看古早偶像剧吗?”   周沢脸一红,绷着脸否认:“我没看!是别人看的!就以前的女生看,他们老说我是现实版江直树。虽然做什么都很容易,但就是因为做什么都容易,所以觉得没意思。”   “哦。”凡尔赛。   钟栀呵呵两声,敲了敲书面:“那江直树你这题做对了吗?你再看两遍。”   周沢哼了一声,低头自己看。   看了三遍,没看出什么问题。翻了下答案,就是不对。江直树于是向现实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钟栀,我不会,你教我。”   钟栀:“哼。”   为了能达成愿望,完成约定,周沢学习非常刻苦。以前‘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忧郁瓷花瓶少爷被数学和物理折磨的满头包以后,都已经忘了抑郁。   在四月某个虫鸣漫天的晚上,周沢从茫茫题海中抬起头,想跟钟栀追加一个约定。   “什么?”钟栀戴着眼镜正在看实验报告,听到他嘀咕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坚持了一个高中没有近视的眼镜,钟栀在医学狗的苦逼日常中近了视。   “我考上的那天,”周沢舔了舔下唇,“我们去完成成年人之夜吧?”   “嗯?”   三心二意,钟栀没听清。抬起头,“什么?”   “我考上了,我们去make love。”   钟栀给了他一拳:“考上再说。” 第50章 第五十只流浪猫 正文完结!!!!……   周沢这家伙真的是离谱, 毫无悬念地说考上就考上,一点意外失手的意思都没有。钟栀看着录取通知书,再三地看向周沢, 有点怀疑这家伙是真的心灵脆弱还是假的心灵脆弱。谁家心灵脆弱的人能在高考的事情上心态这么稳发挥这么稳?   钟栀看了好几遍, 确定就是录取通知书才转头看向已经在着手订豪华温泉旅馆的周某人。在他下单之前紧急按住他:“豪华温泉馆先别定了,跟我回村一趟吧。”   说过的话要兑现, 这才是成年人应该要做到的事。   周沢眼噌地一亮,翻过沙发, 直接把钟栀给扑进了抱枕里。因为周沢喜欢光脚在家里跑,有沙发不坐喜欢坐地上,家里都是铺了层厚地毯的。但钟栀住进来以后就觉得地毯也不够软, 陆陆续续往周沢的公寓买了很多抱枕。扔在地上,他俩拉个抱枕往后一垫就能随地而坐。   扑在地毯上,周沢就亲了上来。   温柔而缱绻的亲吻, 震动两个人的心。周沢以往虽然喜欢亲钟栀,但都是很克制的。这一次他却顺着嘴角往下,在脖子周围流连, 轻轻啃着钟栀的锁骨。滚烫的嘴唇发着颤, 青涩, 滚烫,又热情, 两个人都有些激动。抱在地上亲了好久,钟栀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周沢才放开她。   “说好了,”周沢双眼亮晶晶的,“跟你回家以后,咱们这对CP就锁死了。”   说起来也挺搞笑的。因为周沢钟栀殷时屿的三角恋传闻被魔幻化以后, 其中两位男主角都拥有非常苏的亮点,学校就有个匿名的贴吧以三人为原型写他们仨的同人。估计是病弱易碎花瓶娇少爷的人设比较带感,周沢跟钟栀的cp在贴吧磕出了长龙。   钟栀当时看到这个同人文时哭笑不得,大家学业都已经这么忙了,还有人搞着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事实证明,还真有。还不少。有道是学霸学神也可能是逗比,他们除了脑子好以外,玩的也花。人生丰富多彩的跟其他人一样。周沢在学校论坛还有昵称:钟栀的尾巴。   岳林夕当时看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立即分享给了钟栀,并且不断地嘲笑这些人土:“钟栀的尾巴,我还妖精的尾巴呢!”   说完,自己一个人在视频那边笑得前仰后伏,魔音灌耳。   钟栀不懂她的梗,但意外的是,岳林夕自己笑了一通以后鬼鬼祟祟地告诉了她一件事。她,岳林夕,某天参加社团活动,带着一帮同道中人喝酒。然后正好碰上跟舍友组团开黑的万森。然后两拨人相见恨晚,凑在一起喝。结果就是喝醉了,然后混乱一夜醒来,发现自己跟万森越了线。   她抓着头发又烦躁又心虚,就一直问钟栀该怎么办:“他现在天天堵我呢!栀子花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那小子以前也没见这么执着啊,我都快被他堵得不敢出门了!”   钟栀大为震惊,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你是怎么想的啊?你不是喜欢殷时屿吗?”   “是,”岳林夕哪想过会这么离谱,“可人家眼里也没我啊。”   钟栀沉默了。   “栀子,这也不怪你。”岳林夕就不信殷时屿看不出她喜欢他,大家都是靠脑子考上清大的,智商情商也没低到哪儿去,“他就是装傻充愣,我搁一边咋咋呼呼他也不吱声。我就差把话扔到他脸上去,人家不接招,怪你能顶什么用?”   钟栀抿了抿唇,也不知该怎么说:“那万森呢?”   “他让我负责。”   岳林夕抓得一头羊绒卷乱七八糟,“说他一个清纯男大学生,单纯阳光宅男,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点游戏搞搞代码。人生超级简单。是我祸害了他,就得对他负责。”   钟栀没忍住:“……我怎么嗅到一股茶味儿?”   岳林夕扯了扯嘴角。   钟栀倒不是指责万森,而是站在一个医学生的角度义正词严地指出一件事。正常来说,醉酒的男性是无法石更的。能荒唐一整晚一大早抓着人家姑娘求负责,多少带点刻意:“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自己还搞不懂在这呢,”岳林夕疯狂抓头发,“那天那事发生之前,万森那小子在我这就是个无性人,现在强行往异性上拔。多少有点诡异。但是你让我不理他吧,我又做不到。你不知道,万森那家伙跟个鬼似的,神出鬼没,总能抓我于无形。我严重怀疑他在我身上装定位了。”   “……不至于不至于。”钟栀觉得这点还是得客观,“虽然他搞计算机的,人家也没那机会在你手机里搞定位啊是吧?”   话才说完,岳林夕与钟栀对视一眼,彼此沉默。   好久,岳林夕脸绿绿的说:“栀子,我先挂哈,等我看下手机。”   钟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挂了视频。   好久,岳林夕那边发来视频邀请。一点开就是岳林夕的个人表演。前面全是无用的语气词和一串不符合岳林夕高智商美少女的国骂,最后一句特别铿锵有力:“我要去搞死万森那孙贼!”   事实证明,宅男也可以很狗。万森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上了岳林夕。   钟栀鬼使神差想到周沢那厮的野望,暗戳戳地打断了一下她的崩溃:“林夕,就,那事儿,你知道吧?那个,啥感觉?”   虽然钟栀说的狗屁不通,但岳林夕很懂的听懂了。   她沉默了三秒钟,然后脸爆红。在钟栀这边求知若渴的瞪视下,别别扭扭地说:“还,还行吧。开始有点疼,后面就挺好的。”   钟栀:“哦……”   四目相对,懂得都懂。   沉默好久,岳林夕又固态萌发,贼兮兮地问:“你们折枝cp终于决定合体了吗?”   钟栀的脸颊爆红,眼神闪烁不定地躲避说:“什么折枝cp?”   “就周沢(ze)钟栀啊,谐音梗嘛,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贴吧那边搞邪.教的挺多啊,”说别人的事,岳林夕就正常了,“搞个名字才好磕嘛!”   ……   钟栀羞耻地挂了视频。   Make love这件事钟栀最终还是答应了,但是要在见完妈妈以后。   周沢虽然不满,但还是听从了。   暑假的第一天,钟栀跟周沢坐上了回乡下的飞机。先坐飞机到南城,然后转坐车回镇上。钟栀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周家除了妈妈,她谁都不认,没有人知道钟栀的联络方式。钟妈妈是不会告诉那个男人或者钟诚钟牗他们钟栀的动向。她不允许别人打扰钟栀。   令钟栀意外的是,她跟周沢到镇上那天,镇上来了一拨警察。那警察带着两个外乡来的老人家,直奔穷山沟沟里的钟栀的家而去。   钟栀当时就跟周沢站在家门口的栀子花树旁边,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抱着妈妈就嚎啕大哭。然后警察冲进她的家,把那个男人和男人的父母给铐上了手铐,以拐卖人口的罪名批捕了。   钟诚在门外吓得要命,拽着警察的胳膊就大吵大闹。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非常混乱。又吵又闹的,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像这样的情况村子里不少,有好几户人家把被拐卖人口带出来,人都已经疯了。虽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周沢带回家见妈妈,可真看到了赤.裸裸的现实,钟栀还是懵了。   一早猜到妈妈的家不在村子里,但钟栀可耻的抱有一丝侥幸。毕竟那个男人再可恨,也是钟栀的生父。她恨他打妈妈打她,无数次诅咒那个男人意外死掉,但父女天生的羁绊没办法改变。可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妈妈真的是被拐来的。是那个男人花四百块买回来的媳妇。   钟栀浑浑噩噩的站在门口,浑身冷得发抖,要不是被周沢抱在怀里她估计都要跪到地上去。   好久好久,村子里吵闹到天黑才终于安静下来。   钟栀被周沢握着手,被妈妈死死地抱在怀里。钟栀一直都是她活下来的精神支柱,没人能替代。   坐在她们母女面前的一对老夫妻红肿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跟妈妈说话。好久,那个戴眼镜的老爷爷才转头看向钟栀以及钟栀身边漂亮得晃眼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你的外公,苏简行,这是你外婆。”   二十年,老夫妻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女儿。由于对那个男人的怨恨,他们心里其实并不喜欢钟栀三姐弟。但是看钟妈妈那样死死抱着钟栀,才转换了态度跟钟栀说话。   钟栀这时候才知道,妈妈的姓苏,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苏清婉。来自江南水乡。   当天晚上,妈妈就跟外公外婆走了。临走之前,她只要钟栀跟她走。站在门边惶恐又无助的钟诚和钟牗她一个都不要:“我只有栀栀一个女儿。”   坐了一上午飞机又一下午的车,他们连休息都没有,辗转又去到江南的一个小镇。   叫清河的小镇。   周沢全程没有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待在钟栀的身边。笨拙但殷勤地帮母女俩做一点事。买吃的买喝的,包车联系住处,靠谱又不靠谱地做着事。钟栀妈妈看他忙前忙后终于是笑了,她其实很漂亮。比钟栀这个女儿要漂亮很多。只是被拐的二十年不曾笑过而已。   “你是栀子的男朋友吧?”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钟栀妈妈很清楚钟栀心防有多重,她非常抗拒把人带回家。这次能把这个孩子带回来,肯定是下了很大决心:“你们俩个,以后要好好的啊。”   外公外婆花了几天时间接受了钟栀,单独在家里分出一个房间留给钟栀。   他们在清河镇住了很久,一个暑假的时间都在这里。   周沢从一开始拽得像个下凡的少爷,渐渐到跟穿着大背心大裤衩人字拖跟小镇融为一体,适应得比钟栀还快。送他们上飞机的那一天,外婆抓着周沢念念不舍,让他寒假再跟钟栀一起回来。   临走之前,外婆把一个戒指给了周沢。   钟栀跟周沢看到那个戒指都有点懵,不太懂外婆是什么意思。   外婆摸了摸钟栀那张跟女儿八分相似的脸,抬头又看了看漂亮的像花的少年,促狭一笑:“那个本是我梁家的祖传戒指,传给儿媳妇的。不过可惜,梁家到我这一辈就都是女孩儿,戒指在我这就断根了。我今日把这个给你,也算认了你这个‘孙媳妇’。”   钟栀跟周沢脸颊爆红,周沢拿着这个戒指眼睫抖得飞快。钟栀超级尴尬,想把戒指拿下来还给外婆,却被周沢眼疾手快地套到了小拇指上:“给我了就是我的。男孙媳妇儿也是孙媳妇儿。”   说完,鼻孔朝天地看向钟栀。   钟栀:“……”   好久,她跟周沢两个人也笑起来。跟妈妈抱在一起好久,妈妈只有一句话给钟栀:“栀子,勇敢往前飞,不要胆怯。妈妈永远支持你。”   钟栀一步三回头地登机,回到帝都的当天晚上,就被已经转正的周某人给吃干抹净。   周沢入学的那一天,钟栀作为高年级的学姐去接的他。   周沢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新生之中,迈入校门的第一天晚上就在钟栀的宿舍楼下放了大喇叭。这折枝CP都磕好久,好多人围观。周沢站在楼下那个话筒向钟栀求了婚。   钟栀当时熬夜泡了两天实验室,刚睡着就被吵醒。她昏头昏脑的,抓着拖鞋就冲下去。   给了周沢的脑袋一拖鞋:“你他丫的到法定结婚年纪了吗你就敢求婚?搞事情之前能不能理智点,下次再吵我,就不是一拖鞋板子,而是一楼的拖鞋板子!”   周沢被打了也不在意,眯着眼睛,抓起话筒,把音量开到最大:“我求的是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