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送你花》 作者:怯喜 第1章 没送你花   晚上九点,飞机即将降落。   透过窄窗,望见底下星罗棋布的钢铁城市,街道和黑色建筑的亮光连成线,构成闪耀的星图。   空姐温声提醒乘客即将抵达东川市。   头等舱内,两个女孩第一次坐飞机,新奇地挤在一起往窗外看,嘀咕着那几幢标志性建筑连起来像某个星座。   空姐看向另一个座位——灰毯盖住她蜷缩着的纤瘦身体,几缕卷发露在外面,发梢细软。她弯下腰,正想说话,毯子底下的人忽然动了,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薄毯,露出睡眼惺忪的面容,她微怔。   “到了?”懒洋洋的女声。   施翩胡乱揉了揉长卷发,越揉越蓬松,干脆放弃,打着哈欠看了眼窗外,无聊地移开视线。   临下飞机,夏日热风吹进舱门。   施翩歪着身子,站着听后面俩女孩说话。   “肯定是天鹰座,物理课上老师不是说过?”   “不像,我看像蛇夫座。”   施翩听了两耳朵,迈开步子朝前走,身后的脚步悉悉索索,女孩子们跟上来,一路走一路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听了半路,她烦了,丢下一句:“天鹅座。”   -   机场口,高大的黑色越野停在一边。   副驾驶坐着个女人,窗上搭着一只纤细的小臂,看见来人,挥了挥手:“小羽毛,这儿。”   施翩靠近车,哇了声:“桃子,这车真够酷的。”   窦桃挑眉一笑,倾身出去,隔着车窗和她来了个拥抱。   冷硬的触感贴上后背的肌肤,施翩顿时清醒了——和属于人类的右手不同,这是一只浑体漆黑的机械仿生手臂,灵活有力,行动发出的声音充满机械的冷酷感。   施翩轻嘶一声:“这更酷。”   窦桃笑笑:“感谢科技。”   说完,她拍了下驾驶座上的人:“余攀,下车搬行李。”   余攀没打扰她们叙旧,下车把行李搬上后备箱。   等两人说完,他和施翩击了下掌:“欢迎回来。”   施翩艰难地仰头看面前的“巨人”,说了句脏话:“你这都快两米了吧?吃什么长的?”   余攀哈哈大笑:“吃夜宵长的。走,先吃饭。”   …   夜市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热闹的摊位一望无际,蜿蜒至长街尽头。   施翩支着脑袋看周围,切开的西瓜露出红艳艳果肉,端上桌的小龙虾鲜红辛辣,铁板上鱿鱼滋滋作响……烧烤摊的老板热得狠了,买了根冰棍坐在角落里躲凉,一只小白猫伏在他脚上。   窦桃见她打量,指了指周围:“东川变化不小,你多少年没回来了?认得出来吗?”   余攀阴阳怪气地接:“能认得我们就不错了。”   施翩听这两人话里话外的挤兑,淡淡一笑。   三人是高中同学,关系亲密。   那年他们高中毕业,那段本该最轻松、自由的时光,施翩离开了东川,什么话都没留下。   这一走,就是六年。   酒过三巡,窦桃问:“还走吗?”   施翩拎着啤酒罐晃了晃,眸光澄净:“不一定,查总说了算。”   窦桃轻嗤:“你那个经纪人眼里只有钱,以你现在的名气,去南极也碍不着他卖你的画挣钱。他管不着你。”   被人戳穿,施翩一点不心虚。   只无辜地眨眨眼:“没定呢。”   “这趟回来干什么?”窦桃拉下脸。   施翩一顿,干巴巴道:“……相亲?”   “……”   窦桃和余攀同时呛住,剧烈的咳嗽声过去,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跟忽然吃哑药似的。   “相什么亲?”余攀重重搁下啤酒瓶,“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小羽毛,这不是你的性格。”   施翩:“家里老太太闹,没办法。”   窦桃:“呵。”   施翩凑上去蹭蹭窦桃的脸:“我这阵子准备在全国各地采采风,肯定呆满一年。”   窦桃:“你最好是。”   接近凌晨,他们这摊散场。   余攀叫了代驾,问施翩:“真不用送?”   “不用,你们回。”   窦桃喝得最多,醉醺醺地抱过来,小声嘟囔:“小羽毛,东川也挺好的,至少还有我们。”   “知道。余攀,把她安全送到家。”   她拍拍她的后背。   余攀扶着窦桃上车,临上车前看了施翩一眼,问:“过阵子有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不去。”   “就知道白问,他们非让我问。”   施翩笑了笑:“走吧。”   越野消失在车流间,施翩面上的笑意慢慢淡下来,仰头看林立明亮的高楼,喃喃道:“东川啊……”   -   回来两天,施翩痛苦倒时差。   查令荃打开1101的门,就见她在沙发上哈欠连天,客厅里堆满杂物,纸箱散落,没人去拆。   他开门见山:“东川市美术馆邀请你参加艺术交流会,我推了。”   “美术馆?”施翩纳闷,“我和他们又没交情。”   “我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   查令荃是施翩的经纪人,在她七岁那年一眼看中她的画,直到现在,两人合作已有十七年。他因施翩在圈内名声大噪,日程排得比她还满,这样一个人,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特点——抠门。   查令荃不但抠门,还爱钱如命。   这样的人居然白送一幅画给美术馆,不可思议。   施翩慢吞吞地哦了声:“《仲夏暗恋故事》?”   查令荃刻薄道:“看来你很清楚自己水平下降。”   “这顶多叫瓶颈期。”她嘟哝了句,“你就这么讨厌这幅画,钱都不要了?”   “为了最快打开国内的渠道。”查令荃快速道,“美术馆馆长是你的粉,馆内有两幅你的画,送他一幅他当场就想给你办展。”   “哇,那你省钱了。”她没心没肺。   查令荃翻了个优美的白眼:“找你就是说展的事,场地出了点问题,但我会解决。我要的画呢?”   施翩含糊道:“快了快了,快画好了。”   “Liz。”冷冷的语调,吓人。   “真没骗你。”她被喊得一个激灵,坐起身,严肃道,“开展前一定给你,毕竟是我的展,对吧……?”   查令荃轻哼一声,暂时放过她。   他扫了眼乱糟糟的大平层,嫌恶道:“以后就住这儿?”   “为了能自己住,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她幽幽道。   “不就是相亲?你们家老太太最宠你,糊弄糊弄就行了。”   “不乐意听,赶紧走。”   查令荃走后,施翩苦闷地看着整屋子的纸箱。   她想念她的小天使助理了。   …   两天后,施翩没等来助理,等来了相亲对象。   晚上八点,堂哥推送了一个名片给她。   名片上一个狗头像,昵称是东川市藤原拓海。   她回复三个点。   堂哥:见面后奶奶叫你回家吃饭。   她回复六个点。   施翩回完消息,随手丢了手机,从一堆杂物中精准找到工具和颜料搬到画室,整理完出了一身汗,洗完澡出来再看手机,收到一条好友请求——来自东川市藤原拓海。   通过好友后,对面很快发来信息。   -明天早上九点,约在东川美术馆见?   -ok   简单的交流结束,两人从简短的话语中窥见对方的心思。   互相都不想扯上关系,这很好。   -   八月的东川,热的让人绝望。   施翩站在绿荫下,百无聊赖地数着底下的光圈,晃动的光影交织出虚幻的图案,她渐渐出了神。   “施翩?”   有人喊她的名字,嗓音年轻。   施翩抬头,看见一脸拽的男人,戴着墨镜,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写着“潮人”两个字,一股子败家味。   魏子灏也打量着施翩。   女孩子戴着顶太阳帽,一袭纯白吊带裙,素面朝天,只涂了口红,冷白皮,狐狸眼微微上挑,天生冷感的长相。   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魏子灏。”他友好地伸出手。   施翩没看他:“抓紧时间。”   魏子灏跟上去,慢悠悠道:“都是应付家里人,配合一下就过去了。不过这个展来了肯定不亏。”   “什么展?”   “现代抽象艺术展。”   魏子灏:“我听你哥说你是学艺术的?应该对这方面有了解,这两天到了一幅Liz的新画,票一秒就卖空了。”   “……你品味还不错。”   施翩稍稍释然了一点。   “你听过Liz吧?国内出身的天才画家,新生代抽象派大师……”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   美术馆,另一侧。   一辆商务车在停车场停下,车上下来两个男人。技术部的往后座看了一眼,问谭融:“哥,这是什么大单子,老大都来了?”   谭融翻白眼:“大个屁,他就是瞎折腾。”   下车没几分钟,谭融热出一身汗。   这破天气他到底为什么要出门?   他直接打开后座车门,对着里面的男人道:“别敲代码了,热死我以后谁替你管公司?”   “最后一行。”   清晰,干净的声线,朔风一样冷。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小喜陪宝贝们过春天~   -   下本开《小鹿砰砰》   ○《小鹿砰砰》   鹿茸茸上东川大学之前,听说两件事。   1.川大最难管的系是体育系没有之一。   2.体育系最难管的,是一个天才气步|枪手少年。   对此,鹿茸茸戳戳她幼儿园毕业就没见过的竹马,问:“你们系的诶,这么拽吗?”   竹马双手放在脑后,懒声笑笑:“一般,比不上我。”   鹿茸茸小声:“……那帅不帅啊?”   竹马回过头来,桃花眼微微上挑,嗤道:“比我差远了。”   鹿茸茸睁圆眼:“这么帅啊?”   竹马:“?”   -   入学三个月,鹿茸茸和天才少年在一起的传言全校皆知,她本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某一日,她陪着竹马练枪,闷闷不乐。   她郁闷道:“谢云遐,她们说我有男朋友了,他人呢?”   谢云遐双眼微眯,架着枪,对准靶心,砰的一声响,轻而易举地打中十环。   他放下枪,漫不经心地回头,淡声道:“这儿呢。” 第2章 没送你花   美术馆内隔绝夏日暑气,温度适宜。   今天的现代抽象艺术展较往常人多了不止一半,天才画家Liz的新画展出,许多人慕名而来。   馆内很安静,人群秩序赏画。   施翩没什么兴致,这些画她看了无数次,走到最外圈才有几幅没见过的新作。   她多看了几眼。   魏子灏径直朝最里走去,停在那幅《仲夏暗恋故事》面前。   明快的夏日拥有世界上最亮眼、浓郁的色彩,画布却被黑色占据,线条扭曲灰暗,沉重感侵袭。   他失了神。   约莫半小时,施翩溜达着去找魏子灏。   那人还站在Liz的画前,静立成一尊石膏像,似乎想为她的画作增添一丝的艺术性。   施翩停下来,打了个哈欠:“画得不怎么样啊。”   魏子灏顿时像炸了毛的猫,瞪起眼睛:“你这个破烂审美,学艺术是没出路的,早点转行吧。”   她被逗笑,相亲也没那么糟糕。   魏子灏还想继续输出,边上忽然停下个小机器人,它举着托盘,上面放着几杯清水和两颗糖,供客人取用。   他拿了杯水降火,可气死他了。   小机器人转过方方正正的脑袋,眼睛闪烁两下,靠近施翩,托盘举得更高。   施翩扫了眼机器人,移开视线。   魏子灏看不下去:“给人个面子。”   施翩:“……?”   魏子灏:“你这人怎么这么刻薄?”   施翩:“正常发挥。”   …   开展第一天,美术馆馆长也在场,除了庆贺Liz新画展出,他顺道等Proboto科技的负责人到来。Proboto科技的人工智能芯片领域是东川市风投项目的明星项目之一,D轮募资刚结束。   前阵子,美术馆和Proboto科技合作一个项目。   他们赠予美术馆五个小机器人,服务性和艺术性兼具。   今天负责人来洽谈最后合同,顺便调试机器人。   场馆门口,技术部的人一脸茫然地看着画展介绍,问谭融:“哥,你认识吗?”   谭融说了句笨,招来一个小机器人。   他看了眼介绍上最大的名字,问它:“Liz是谁?”   小机器人熟练地应答:“Liz,中国抽象派画家。法国评论家曾说:东川的山与水,米兰的日与夜,作为实实在在的粉本,‘穿越’了这位年仅24岁的学院派女画家的艺术人生。当燃烧的热情遇见似水的笔触,马克·罗斯克般鲜明的色域愈显清明柔和,威廉·德·库宁式缠乱的线条尤为纵横灵动,亦能遇见类似卡门·赫蕾拉解构空间时的几何视界……”   技术部的:“……”   谭融:“……”   “哥,你听懂没?”   “没。”   “陈寒丘?姓陈的……?”谭融往周围扫了一圈,没看见人,也不敢大声喊,“他人呢?”   技术部的无辜道:“不知道,拿了调试板就走了。”   谭融纳闷,这人到底干什么来?   馆长作为Liz的粉,和谭融两人打完招呼,美滋滋地把他们带到Liz的画作前,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施翩和魏子灏说着话,忽然瞥见三个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大夏天的,一群人西装革履,嫌命太长。   馆长见他们停在Liz的画前,难掩自豪:“这幅画是Liz赠予我们馆的,是国内头一个。子灏又来看画了?”   整个东川市,他们馆藏Liz的画数最多。   艺术圈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馆长和魏子灏早就相识,这会儿简单打了声招呼。   馆长介绍:“这是Proboto科技的总经理谭融,我们最近在合作。”   显而易见,馆内的机器人是他们公司的产品。   馆长说完,感觉气氛不太对。   谭融和魏子灏对视一眼,双双移开视线。   施翩看了眼双方,这两人的脸色像见到了仇人。   魏子灏把水杯往托盘上一搁,对施翩道:“我给你道歉,你不刻薄,是我眼睛坏了。”   谭融冷嗤:“看来今天我们运气不好。”   “……”   馆长不懂他们之间的恩怨,赶紧领着谭融两人往别处去,徒留小机器人巴巴地看着施翩。   “你不走?”   魏子灏踢踢它的腿。   施翩瞥它一眼,把两颗糖拿了,小机器人闪起红光,显然很高兴,终于肯离开。   “给你。”她随手塞给魏子灏。   …   美术馆外,绿茵底下站着个男人。   白衬衫黑西裤,修长的指节在平板上点了两下,退出操控程序,随手往后一丢。   “嘶,我靠!”谭融手忙脚乱地接住,“这都知道是我?”   陈寒丘:“影子。”   谭融:“回吧?热死了,靠海的地方不应该凉快点?”   陈寒丘轻轻淡淡地嗯了声,抬步往车边走,打开车门,俯身往里坐,长腿委屈地缩在后座。   谭融:“可太委屈您了。”   “给我换车。”   “想换车还浪费时间来这儿?”   “……”   美术馆内,施翩似有所觉,隔着落地玻璃朝一片绿茵处看去,稀疏的树叶间,她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   -   在画室里关了几天,施翩依旧没有进展,正逢周末,窦桃叫她出去吃晚饭,就当出去散心。   夜市热闹喧哗,烟火氲着香气。   街道两边扎满小摊,灯光和火焰填满夏日的东川。   几人坐在角落里,关心起施翩的相亲情况。   施翩大致说了下情况。   窦桃问:“然后呢?”   施翩:“他问我要不要将就两个月,糊弄家里。”   余攀翻了个白眼:“你不会答应了吧?”   “……我说考虑考虑。”她托着腮,慢吞吞地说。   窦桃闻言,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踢了余攀一脚,移开话题:“最后一个菜还没上?都多久了。”   余攀指指周围:“你看多少人?”   窦桃两眼一黑。   周末本来就热闹,加上这里毗邻商业区,这个点挤的人都坐不下。他们隔壁桌人刚站起来,几个年轻女孩灵活抢占了位置。   她们飞快点完菜,原本小声说着话,忽然一阵沸腾。   声音大的施翩她们桌都能听到——   “我日,快看热搜,Proboto科技要出伴侣型机器人了?”   “真的假的?那我要定制一个陈寒丘那样的。”   “啧,Proboto科技能让我们定制他们老板?”   “……”   角落里的小桌一片沉寂。   窦桃和余攀一顿,小心翼翼地看施翩的反应。   施翩用鼻音轻哼一声:“真以为我不知道啊?这几年他名气够大的,我远在几千里外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全球编程网站排名第一,各大热门算法竞赛的记录保持者。   这样的履历不管在哪里都是被议论的存在,施翩身在艺术圈偶尔都会听到他的名字。   施翩见两人心虚的模样,懒声道:“行了,不就是前男友?我都不在意。”   余攀轻咳一声:“大家现在都挺好就行。”   施翩哼道:“这机器人真能定制他那样的,那返厂率估计最高,迟早被他气死。”   窦桃忍不住解释:“伴侣型机器人不能按照真人标准定制。”   施翩看她一眼,问:“你怎么知道?”   窦桃:“……”   窦桃和余攀对视一眼,她镇定地解释:“我不是当工程师吗,在业内多少听到过点风声。”   窦桃计算机视觉专业,目前在一家公司当工程师。   新兴领域就那么一个小圈,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消息很正常。   余攀本来在装死,又被踢了一脚,他道:“这么看,我们学校的计算机社还挺传奇,社团除了学神和桃子在计算机领域,杨成杰也还在,在做游戏,市面几款热门MOBA手游都是他们公司的。就我,还是打篮球。”   冷不丁听到学神两个字,施翩有一瞬的晃神。   等回过神,听窦桃说:“不等了。小羽毛,去不去看余攀打训练赛?就附近体育馆,不远。”   “行啊。”   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体育馆走。   夜色下灯火燃烧,窦桃搭着施翩的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几年他们这群人的去向和变化。   走过两条街,他们到达体育馆。   体育馆在商业区,附近立着几幢东川市地标建筑,即便是周末也灯火通明。欢呼声从高高的窗口飘下来。   余攀是篮球运动员,今晚有训练赛。   “我去换衣服。”余攀指了个方向,“你们从那里进。”   施翩和窦桃摆摆手,走了。   篮球馆很热闹,她们在观众席挑了靠后的位置,主要是避免麻烦,窦桃的机械臂太显眼,她懒得解释。   下面三个场地,都有人。   碰撞声和摩擦声在阔朗的馆内回音明显。   施翩虚虚看了眼,指向人均身高一米九五的队伍:“余攀他们队?哟,帅哥还挺多。”   “都是省级运动员。”   窦桃常来这里和同事打球,偶尔来看余攀。   两人说着话,余攀换了篮球服出来。   大高个往底下一站,昂起脑袋找着她们,再咧嘴一笑,指了指场内,示意他上去了。   施翩懒懒地挥了下手,她不知道几年没看人打球,看两眼,偶尔和窦桃说句话。   不知道说到哪儿,窦桃忽然拉着她起身。   “嗯?”她侧头看她。   窦桃:“我好像来姨妈了。”   “门口有超市。”施翩按住她,“你去卫生间等我,我去买。”   ——来不及了。   窦桃急匆匆拉着人往外挤,刚到走道楼梯,听到底下洪亮的喊声:“桃子!这里!”   她身体一僵。   施翩下意识转头,朝下看去。   隔着人潮和喧闹的场馆,遥遥对上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他的目光平静,疏离。   作者有话说:   看到好多眼熟的宝贝!   然后有一些宝贝问,是he哦~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918050、梵希的大喵、夜予不吃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許星純 44瓶;澄光微曦° 6瓶;睡够了吗. 2瓶;Jisoo的妹妹、琅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没送你花   时隔六年,施翩和陈寒丘无声对视。   场内的光线明亮到刺眼,人潮因场上的分数变化爆发出巨大的喊声,夜晚在沸腾。   他们周身的温度却迅速下降,到达绝对零度。   下一秒,他淡淡移开视线。   人群中,男人清冷淡漠的气质出类拔萃,场馆内过半的女生都在看他,全场瞩目的人不为所动,侧耳听同伴说话。   谭融:“他们打完我们就上。”   技术部小A:“老大,你上不上?”   陈寒丘漫不经心道:“你们打,今天没状态。”   谭融不爽:“叫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技术部的没敢说话。   整个公司敢这么和陈寒丘说话的,就谭融一个。他们是大学同学,一起创业,一起过最艰辛的日子,关系非同一般。   陈寒丘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过道上,窦桃缓缓松开手,她看了眼施翩面无表情的侧脸,咽了咽口水。正想解释,底下同事欢快地对她挥手:“桃子!一起打球啊?”   窦桃:“……”   施翩一顿,她眯了眯眼,问:“你们认识?”   窦桃滞住,硬着头皮道:“就……就是……”   施翩:“?”   窦桃一口气道:“好吧我坦白我其实在Proboto科技上班他就是我老板!”   施翩:“……”   窦桃小声补充:“毕业后就直接去了……”   施翩半天没应声,窦桃小心翼翼地问:“和余攀说一声,我们先回去?”   施翩:“不用。”   说完,她们又坐下来。   一整场比赛下来,窦桃比施翩还心不在焉。   余攀打完,拎着两瓶水上来找他们,坐下便道:“桃子,看见你同事了。你……”   窦桃瞪他一眼。   余攀忽然意识到什么,闭上了嘴。   “我去回个电话,查总找我。”施翩晃了晃手机,顺便夸余攀,“比赛打得漂亮。”   余攀尴尬地笑了两声。   离开热闹的场馆,施翩舒了口气。   走出通道,她走向走道尽头的露台。隔着栏杆往下看,东川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   施翩给查令荃回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他一口气说了画展进度,又说:“给你安排了一个采访,你定个时间。”   “没空,不接。”   “你接下来,画展之前我不找你麻烦。”   “……”   施翩没出息地妥协了,换了个姿势倚着栏杆,脚尖对着地面画着圈,问:“什么主题?”   查令荃:“东川市十大杰出青年。”   施翩:“…………”   “我形象不够端正。”她严肃道。   查令荃:“定个时间,挂了。”   回来不到一周,施翩想立马坐飞机回去。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正准备回篮球场,忽然瞥见角落站着一道黑影,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   施翩:“?”   停顿间,角落里的人走出来,站到光里。   六年过去,男人干净的眉眼没什么变化,眼神更冷,唇线绷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微冷的视线轻落在她身上。   施翩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自然地开口:“过得挺好啊?”   陈寒丘:“勉强。”   “……”   这气人的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   施翩没兴趣和前男友叙旧,说了句有事就走出了露台,没走几步,脚步声跟上来。   “刚回国?”不轻不重的嗓音落下。   她嗯了声。   “准备长住?”   “没打算,呆阵子就走。”   两人心平气和交谈的模样惊掉了其余人的下巴。   余攀睁大眼看朝他们走来的两人,压低声音问窦桃:“这两人现在什么情况?”   窦桃:“我比你更摸不着头脑。”   边上Proboto科技的人也在八卦。   技术部小A:“老大居然能走的这么慢?”   技术部小B:“你不看这是什么级别的仙女?”   谭融直接问窦桃:“你和老大都认识的人?”   窦桃:“高中同学。”   谭融:“关系怎么样?”   窦桃:“……不怎么样?”   刚说完,两人停下来。   施翩不知道这群人堵在门口干什么,看了眼时间,问窦桃:“打完了?打完回去了。”   窦桃看向余攀。   余攀看来看去没处看,慌不择路,居然看向陈寒丘:“学神,巧啊。你也来打球?”   “……”   窦桃不忍直视地移开眼。   谭融见大家都认识,干脆提议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一块儿吃个夜宵?”   施翩刚想拒绝,就听陈寒丘说:“你定地方。”   “?”   这人怎么回事?   她一转头,对上两双炯炯有神的视线。   窦桃和余攀都盯着她看。   施翩:“……”   她刚在这两人面前轻描淡写地说她早就不在意了,这会儿拒绝会不会显得她口不对心?   “……你们怎么说?”她挣扎着问。   窦桃:“我可以?”   余攀:“正好饿了。”   “……”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吃火锅。   谭融订的火锅店就在附近,临时订还有包厢,正好八个位置。   施翩先进门,挑了个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方便走。   谭融想起窦桃说这两人关系不怎么样,随手一指最里面的位置,对陈寒丘道:“老大,坐那儿,我去点菜。”   陈寒丘一顿,看了他一眼。   菜上的很快,红艳辛辣的锅逐渐沸腾。   这么热的天,开了空调也热的人满头大汗,尤其是吃辣锅,辣的人都顾不上说话。   施翩和窦桃吃清汤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班长要结婚了。”窦桃说。   施翩诧异道:“那个书呆子啊?我以为他以后会和建筑图纸过一辈子,他现在干什么?”   窦桃:“在本地当高中老师,教物理。”   施翩举起大拇指:“在东川有体制内稳定的工作,还英年早婚,一等大孝子啊。”   窦桃翻白眼。   余攀听到这儿,想起来件事,问陈寒丘:“学神,你还忙不忙?前几年你都没来过同学会,今年来不来?”   “什么时候?”他淡声问。   余攀:“说是十一,班长婚礼结束后直接去团建。”   陈寒丘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指节轻点着玻璃杯,略一思索:“不一定有时间。”   谭融一听,也不聊工作了,推推陈寒丘:“去啊,真把公司当家啊?你知道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你这张脸的感受吗?”   “我对你没兴趣。”   “……?”   “呵。”   一众嘶哈嘶哈的吸气时中,冷笑声特别刺耳。众人停下来,齐齐看向独自吃清汤锅的施翩。   施翩筷子一停,干巴巴地问:“……我笑出声了?”   窦桃低下头没眼看。   余攀沉痛点头。   “……”   面对来自Proboto科技几位员工惊疑不定的视线,她镇定道:“我在刷微博,你们说你们的。”   谭融心说乖乖,这何止关系不怎么样。   看起来像是结仇多年。   他看了眼陈寒丘,这人气定神闲,闲散地靠着椅背,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老同学,你去不去?”   陈寒丘不经心地问。   余攀抢答:“小羽毛回来第一天我就问了,不去。她和班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有仇,学神你也不是不知道。”   “也是。”   他笑了一下。   陈寒丘性子冷淡,长相更是。   黑发,冷白皮,单眼皮不窄,眼尾勾的很长,安静注视人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忽然这么一笑,薄唇随意勾起,更显嘲讽。   “……”   施翩搁下了筷子。   窦桃用机械臂摁住她,她抽出手,平静道:“去个洗手间。”   施翩走后,窦桃蹙眉问:“你激她干什么?当时……”   算了,这么多人在,不方便说这个。   当时施翩和陈寒丘在一起的突然,分开得更突然。   除了两位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们这六年间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显然场面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陈寒丘低下眼:“出去透透风,你们吃。”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包厢内先是静了一阵,几秒后忽然响起议论声,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八卦来。   谭融:“这两人不对劲吧?”   技术部ABC:“桃子姐,他们之前什么关系?”   窦桃慢悠悠靠向椅背,下巴微抬,指了指自己的碗,几个人立马行动,很快把她的碗填满了。   “够了吗?”   “桃子姐再来点黄喉?”   窦桃:“她把老大甩了。”   “……”   “哦嚯。”   “我靠?!”   “惊了,老大居然谈过恋爱?还被甩了?”   趁着众人震惊,她快速又打了个补丁:“也可能是老大把她甩了,两种可能性一半一半,到底谁甩谁,我们不知道。”   谭融无法接受:“陈寒丘会喜欢人?我一直觉得他是我们公司的最强代言人——像AI,没有人类的感情。”   “也不至于,我们还有单休。”   余攀摊手:“我们当时比你们还震惊。小羽毛是高二来的转学生,像那种从天而降的小说女主你们懂不懂?她当时一头金发,漂亮的不像人类,我们都以为是混血。”   谭融:“懂,我第一次见陈寒丘就这感觉。这女孩干什么的?”   窦桃:“搞艺术的。”   “我说这气质。老大谈起恋爱来什么样子,完全想不出来。”   窦桃:“每天接她上下学,给她写作业,教她学语文。她说不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他就装哑巴。”   “……我日。”   “骗我们的吧?”   窦桃轻哼:“不信拉倒。”   包厢内聊得热火朝天,洗手间内水声哗哗作响。   施翩低着头,认真清洗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冷水流过纤细的指尖,她慢慢抬起脸,看镜子里的女人。   “好丑。”   她嫌弃地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冷静下来。   施翩从洗手间离开,没立即回包厢,进门时她看到过几幅装饰画,想仔细看看。   经过某个包厢,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她和出来的男人撞在一起,他正说着话——   “我对你真没兴趣……嘶,施翩?”   施翩冷漠地掀开眼皮看他,对上魏子灏诧异的脸,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听着就火大。   “你怎么在这儿?”魏子灏甩开身后女孩子的手,灵光一闪,拉住施翩,“我都说了,我有女朋友了。”   施翩:“?”   她正想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余光忽然瞥到一道身影走近,嘴里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对着满脸警惕的女孩微微一笑:“他正在追求我,我暂时没答应,你可以尽情地纠缠他。”   魏子灏:“……”   他朝她挤眉弄眼:就不能配合一下我?   施翩:不能   说话间,那道身影停在她身后。   显然他存在感极强,魏子灏见到来人,顿时变了个模样。   他阴阳怪气道:“人怎么能连着几天倒霉。你们公司要破产了?只能接美术馆的小项目?”   在新兴领域,他天天被人和陈寒丘比较就算了。   上次合作没成,直接合作伙伴变仇人。   陈寒丘:“松开。”   淡漠的嗓音,像含了冰粒子。   魏子灏还没反应过来,施翩率先抽回手,往边上站了点,免得影响这两个人发挥。   陈寒丘侧头,略带嘲讽的目光直直对上施翩。   他问:“你品味差成这样?”   施翩勾起弧度完美的微笑:“再怎么差也比上一个好。还有,让让,挡着我路了。”   “你们认识?”   魏子灏语气不善。   施翩没心情在这儿听男人吵架,越过陈寒丘往外走,也没了心思看画,直接给窦桃发了个信息说先走。   陈寒丘单手插兜,视线在魏子灏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   店门口,施翩叫了辆车。   她还没去换国内驾照,暂时没法儿开车。这个点,路上还是很堵,车挤在路上半天不动,她的车也久久未至。   施翩站得久了,干脆往门口一蹲。   火锅店是国风设计,灯光多是红色,她数着地上暗红色的纹路,线条在脑中逐渐变成立体的模型,她渐渐出了神。   陈寒丘走出来,就见门口小小的一团。   路口停着的车喇叭接连不停地响,司机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往外看,她的电话随之响起。   他垂眼看了片刻,走到路口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车开走了。   施翩再回过神,注意到身边落下的影子。   影子没动静,她仰头看去,他懒散地靠在墙边,侧脸疏冷,浑身上下都写着别靠近我四个字。   “你站这儿干什么?”   她纳闷,说着又去看自己的车,诧异地发现在半小时前订单就取消了。   陈寒丘低头,对上她清透的琥珀色的眼睛,随口道:“车走了。这个点车不好打,我送你?”   施翩:“不用,余攀他们吃的差不多了。”   “行。”他应得利落。   没多久,余攀一行人下楼。   技术部几个人一看门口那两个人,互相看看,有人大声喊:“余哥,你这车不错啊?正好顺路,我们坐你车回去。”   余攀没看见施翩,一口应下:“行。”   说完,一道幽幽的视线看过来。   余攀诧异道:“小羽毛,你怎么还在这儿?没打到车?”   施翩:“没,发了会儿呆。”   窦桃无语:“你确定是一会儿?读书那会儿一走神就是半节课,连考试都这样。有灵感没?”   “……没。”   这是施翩的习惯,一想画画就容易走神。   谭融看了眼从施翩走后就没回来过的陈寒丘,心里有数,多半是施翩甩的陈寒丘。   他自然道:“我就住附近,走回去就行。”   于是,余攀的车坐满了。   只剩下陈寒丘的车。   施翩:“……”   “住哪儿?”他随口问。   事已至此,她也不扭捏,话说了饭也一起吃了,干脆报了施家的地址。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哪儿,这样的距离正好,再近就不合适了。   陈寒丘点头:“我去开车。”   上了车,陈寒丘没开导航,熟练地跟他住那儿似的。   施翩六年没回东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犹豫片刻,忍不住道:“你别开错了。”   陈寒丘:“不会。”   高三一整年,他在三个地点来回。   自己家,施翩家,学校。每天骑车到她家需要半小时,再从她家到学校需要十五分钟,晚上重复路线。   除了这两句话,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话。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施翩飞快地解开安全带,还没说谢,他微凉的视线看过来。   她听他不紧不慢地问:“上一个,是哪一个?”   施翩茫然一瞬,没反应过来,什么上一个?   陈寒丘看着她,重复道:“你说,再怎么差也比上一个好。上一个,是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   关你屁事:)   注:绝对零度是热力学的最低温度(约为-273.15℃或-459.67℉),在现实中是无法达到,只是理论的下限值。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希的大喵、夜予不吃鱼、糊里糊涂的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诡 30瓶;MOON. 22瓶;阿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没送你花   在施家,施翩照旧睡到日上三竿。   家里老太太不舍得叫她,她爸出差没回来,她妈远在国外,还有比这更舒服的日子吗,不失眠就更好了。   直到施翩被饿醒,睡醒惺忪地下楼。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两人,懒懒地打招呼:“奶奶,堂哥。”   施文翰看她哈气连天的模样,凉凉道:“倒时差的滋味不好受吧?”   奶奶忙道:“小乖,快来吃饭。”   施翩痛苦面具:“几百年没人喊我小名了,这像狗的名字!”   奶奶嗔道:“又胡说,文翰快给小乖倒杯牛奶。”   施文翰习以为常,只有施翩在,他们家人眼里就没别人。   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孩。   施翩喝了半杯温牛奶,挑了点吃的,清醒了点。   奶奶忍不住打听起相亲的情况来,笑眯眯地问:“小乖,那个男孩子怎么样啊?”   施翩:“……就这样。”   奶奶给施文翰丢了个眼神。   施文翰淡声道:“魏子灏自己创业做新能源汽车,私生活简单,人品方面也过得去。最重要的是,他是你的粉丝。”   施翩翻了个白眼。   施文翰换了个话题,问:“房子住着怎么样?”   “还行,门牌号我喜欢。”   “特意给你留的1101户。”   施翩的幸运数字是1,从小到大就喜欢带1的东西,车牌是1,门牌是1,连喜欢的人都得是第一名。   奶奶见缝插针道:“小乖的男朋友也得是这个!”   她竖了个大拇指。   施翩:“……”   她飞快吃完,卖乖道:“奶奶,我最近在忙画展,要回去画画了。让我爸回来陪你。”   施翩火速溜走。   再留下去,那老太太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吓死人的话来。   -   司机送施翩回海上花境,这里是前几年新建的小区。   离市中心有段距离,房价高的令人咋舌,胜在安静、私密性高。   施翩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走出电梯,耷拉着脑袋输入密码,一打开门,她顿时不困了。   散乱的客厅焕然一新。   所有物品归整地呆在自己的位置,沙发后杏白的墙上挂着目前收藏界Liz价值最高的画作《极光》。   施翩来了精神,脱了鞋往里跑:“冬冬!我的家养小精灵!”   她的助理来了!   不多时,卧室里走出来个金发的年轻男人。   他有着精灵般的面庞,眼球像雪山松林下那一汪冰湖,是极浅的碧蓝色,令人迷醉。   于湛冬是他给自己取的中文名。   于湛冬性情温驯,爱干净且守时,典型的瑞士人,比施翩大四岁,兼任她的工作和生活助理。施翩换助理的速度堪比查令荃换女伴,于湛冬是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的,一留就是四年,他像爱护妹妹一样爱护施翩。   于湛冬温声问:“饿不饿?”   施翩摇头,立马和他吐槽了这几天自己的不如意,包括相亲和偶遇前男友这件事。   “那个编程天才?”   于湛冬一直对陈寒丘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施翩撇撇嘴:“是啊。这人明明讨厌我,还能装成普通同学的模样,当老板了就是不一样。”   “讨厌你?”他更新奇。   施翩:“……”   “不提他,烦。”   施翩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滚了两圈,躺下正对着那幅巨大的画作,迷炫的色彩和线条让人错觉去往另一维度。   她现在画不出这样的画了。   “最近状态怎么样?”于湛冬给她倒上提前煮好的冰奶茶,“在家闷不闷,陪你去看展馆?”   施翩不愿意:“好热。”   于湛冬哄她:“我给你打伞。”   “……那好吧。”   -   场馆位于东川市中心,抬头还是那几幢地标建筑。   一下车,施翩便皱起眉。   她紫外线过敏,最讨厌东川的夏天,每次白天出门都把她折磨得不清。   于湛冬为她撑着伞,看她一溜小跑躲进阴影里。   “查总说场馆出了点问题。”施翩边打量着馆内设计边往里走,“但他没和我说,也不知道解决没有。”   于湛冬:“看起来不错,够空旷。”   门口没有安保,走过中庭,他们被拦下来。   安保问:“干什么来的?”   于湛冬说明来意,拿出查令荃给的通行证。   安保看了两眼,道:“你们等会儿,我去请示一下。”   说着,嘀咕了句,“怎么那么多通行证,到底租给谁了?”   施翩轻挑了挑眉:“看来画展办不成了。”   于湛冬:“Liz。”   “……好吧,当我没说。”   施翩鼓鼓脸,收起那点不想画画的心思,躲在伞下,又打了个哈欠,这阵子她总睡不醒。   于湛冬看她:“又有失眠问题了?”   她没说话。   说着话,安保小跑着出来,先让他们进去。   施翩趁机躲开这个话题,于湛冬无奈,只能另外找机会问,她不愿意说的事谁问都没用。   馆内设计更为简单,线条干净,空间自由。   施翩这么挑剔的人也挺满意,但显然满意的不止她一个人。走进大厅,不远处站着三男两女,一副商务洽谈的模式。   于湛冬过去问情况,她四处晃荡。   没一会儿,于湛冬回来了。   他道:“这个展馆由三个老板共同经营,查总和另外两方同时找了不同的老板,三人都答应了,所以有了纷争。”   于湛冬简单说了一下两个竞争者的身份。   一个是上市公司,租来办周年展。   另一个也是办画展,圈内称他为“东川小梵高”。   “哈。”施翩笑了一下,嘀咕,“现在的梵高也太多了。”   于湛冬拿了张名片出来,“这是其中一位女士给我的名片。”   施翩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   Proboto科技,行政部,阮梦雪。   “……”   她同意魏子灏的话,人怎么能连着几天倒霉。   施翩面无表情地把名片塞回于湛冬手里:“告诉查总,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地方拿下来。”   于湛冬眨眨眼:“啊,不会是——”   “不是,不许提。”   话音落下,名片上的主人向他们走来。   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职业套装,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充满韵律,靠近时,施翩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   更生气了,是她没买到的绝版香水。   阮梦雪坦然大方,温声问:“你们也是要办画展吗?我祖父是画国画的,我从小就崇拜画家艺术家们,如果可以,时间方面我们可以协调。”   于湛冬:“我们只是助理,不能做主。”   作为交换,于湛冬给了她一张查令荃的名片。   阮梦雪诧异地看了施翩一眼,笑道:“我以为你是艺术家,我从小到大直觉都很准。”   施翩:“I can't speak Chinese。”   阮梦雪闻言,客套了几句,没再打扰他们。   施翩嘀咕了句倒霉,没心情再看。   于湛冬叹气:“看来你还有事没告诉我。”   “哪有?”   “你看起来特别生气,新鲜的那种。”   “……”   这古古怪怪的中文,却该死的精准。   施翩沉默了一会儿,把昨晚陈寒丘送她回家的事说了。   昨晚在车里,一片暗色,车窗外的碎光照进来,让他大半的轮廓隐在暗中,只有一双深黑色瞳孔映着光。   他平静地问:“上一个,是哪一个?”   施翩漫不经心地回:“忘了,十几个男人哪儿记得过来?其实魏子灏不错,长相能力……唔,还有身材?”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眼科医生。”   “呵,我这是高中落下的病根,治不好。”   说完,她摔门扬长而去。   两人不欢而散。   “就这样。”她摊开手,一脸无辜。   于湛冬揉了揉眉心,斟酌着道:“看来你们的关系确实很恶劣,但他不一定讨厌你。”   施翩:“这还不讨厌我?”   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她是个瞎子。   “说到他就烦,回去了。”   她顺便抢过名片,路过垃圾桶时毫不犹豫地丢进去,她不想再看到这个公司的名字。   于湛冬无奈地跟上去:“干嘛编十几个男人?”   “太少了?”   “容易露馅,毕竟我一个都没见过。”   “他又不知道。”   -   阮梦雪回到公司,先去找了谭融。   谭融问:“他们都要办画展?”   “一个是富二代办画展,另一个我没打听出来,嘴很严。”   “你跟我去找老大。”   谭融向来比别人多个心眼,毕竟刚认识个艺术家,他后来问窦桃,她说是个画家,贼牛逼那种。   他们没去办公室找陈寒丘,他向来在技术部呆着。   公司除去技术方面的事,基本上由谭融负责,陈寒丘成日与代码作伴,可能这就是天才的世界,他们不懂。   到了技术部,谭融扫了一眼,在最角落找到陈寒丘。   男人懒懒地靠在办公椅上,白T黑裤,细长骨感的手指灵活地敲着代码,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   谭融三言两语把事说了。   陈寒丘没抬头,随口应:“喜欢就定,这点事不用问我,我不干涉你们做决定。”   阮梦雪闻言,松了口气。   她应下就准备走。   “等等。”陈寒丘叫住她,抬眼道,“以后别动我的快递。”   “……抱歉,下不为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阮梦雪一出门,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能和老大对视的都是勇士。”   谭融:“你拿他什么快递了?”   她郁闷道:“上班的时候看见堆了七八个快递,顺道都带上来了。其中一个是老大的。”   谭融好奇问:“什么东西啊,看得出来吗?”   阮梦雪压低声音:“偷偷说啊,是香水……”   谭融:“……我靠,这人越来越闷骚了!”   作者有话说:   确实,我同意。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栀向暖 44瓶;sun. 8瓶;是沉沉呀、睡够了吗. 2瓶;白柒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没送你花   傍晚,落日西沉。   施翩坐在高脚椅上,无聊地转着画笔,黄昏的光影晕染画布,已然画出最美的景。   还要她画什么?   她随手把笔一丢,去地上乱糟糟的一团中找手机。   画室是家里最乱的地方,她不允许别人进来,查令荃和于湛冬也不例外,自然没人帮她整理。   摸出手机,调成有声状态。   施翩看了一眼,想立即把手机丢回去。   东川市藤原拓海给她发了十条信息,略去没用的,重点是他们晚上得一块儿吃个饭,拍个照片糊弄家里。   施翩回复:不去。   魏子灏:听说施文翰在物色新人选了。   施翩:……   等到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消散,施翩随便穿了条吊带裙出门,底下拖鞋踢踏踢踏响,连口红都懒得涂,要多随便有多随便。   魏子灏约在一个小酒馆。   走过繁华的商业区,再七拐八拐绕过一万个精致的店铺,最后掀开帘子,走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店。   门口挂了块木牌,写着:小酒馆。   店里视线昏暗,魏子灏坐在前台和人聊天。   施翩自顾自地走过去,没喊他,点了杯酒,顺手在他碟子里摸了一把花生剥着吃。   “来了?”魏子灏回头。   施翩抬抬下巴算是回应。   魏子灏打算速战速决:“先拍照。”   施翩不情不愿地往他身边靠,对着镜头弯唇一笑。   平时骄矜难以接近的女孩子笑起来,眼睛弯弯,雪白的面庞在夜晚熠熠生辉,不夸张的说,她的笑点亮了小酒馆。   前台调酒师送了她三杯酒。   魏子灏打量着照片,啧啧摇头:“我要是长你这样,天天换男朋友。话说回来,我不值得你化个妆?”   “天刚黑,别说梦话。”   “别说,你这说话方式还挺像一个人。”   施翩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她听魏子灏问:“你和陈寒丘认识?还一块儿吃饭?”   “不认识。”   “可他在看你。”   施翩一愣,魏子灏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她顺着望过去,先看到杨成杰激动的笑脸,“小羽毛!”   他边上的男人一脸淡色,白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领带松垮,那双毫无情绪的黑色眼睛正看着她。   施翩:“……”   她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五分钟后,他们四个人莫名其妙坐在一张桌上。   方方正正的小桌上,施翩和陈寒丘面对面坐着,魏子灏坐在陈寒丘边上,臭着一张脸。   杨成杰太久没见她,有点陌生,视线在她和陈寒丘之间转了一圈,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施翩:“回来没几天,桃子说你现在做游戏呢?”   他笑笑:“一点小生意,和老大没法儿比。”   魏子灏冷不丁插了句:“你们俩又不是一个公司的,你喊他老大干什么?喜欢也可以这么喊我。”   施翩:“……”   这人也没那么讨厌,在气人方面还有一手的。   始终没说话的男人把玩着空了的酒杯,闻言掀开眼皮看了魏子灏一眼,漆黑的眼珠子看的人背后发凉。   杨成杰脾气好,笑着解释:“我们高中一个社团的,喊习惯了,一直没改过来。”   魏子灏:“哦,高中同学啊。”   杨成杰:“你和小羽毛怎么认识的?”   魏子灏:“相亲。”   杨成杰一口酒含在嘴里,差点呛住,咕咚一口咽下去,用余光看了眼陈寒丘的神情。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相的怎么样?”   魏子灏:“不错。”   谁也没看上谁。   杨成杰忽然有点后悔叫施翩过来,连忙转了个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最近忙的事,说起游戏,魏子灏来了点兴趣。   这桌上四个人,除了他们俩,那两人都跟哑巴似的。   魏子灏嫌聊得不过瘾,踢踢施翩的椅子:“我们换个位置。”   施翩刚想拒绝,便听杨成杰道:“我给你倒酒!”   她轻吸一口气,暂且忍了。   施翩站起身,准备和魏子灏换了个位置。   陈寒丘忽然站起来,颀长的身躯落下一片阴影,他低眼看她,问:“我们去吧台?”   “这里挺好。”   “昨晚的事,我们谈谈。”   陈寒丘点了两杯低度数的酒,菜单上的小食挨个点了一遍,施翩有点不习惯,这人以前连坐地铁都舍不得。   “有醋吗?”她问吧台的小哥。   小哥愣了一下,说有。   陈寒丘一顿,看着她把醋倒在小酒杯里一口气喝了,小脸几乎皱成一团,随后舒了口气。   她平时讨厌吃酸的,一点都受不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却爱喝醋。   “谈什么?”施翩清醒了点,扒拉几粒鸡米花往嘴里塞。   陈寒丘:“抱歉,昨晚的话。”   “……”   施翩哽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原来这人是会道歉的,以前她都没这待遇。   “哦,我还在生气。”   他道歉是他的事,不妨碍她继续生气。   陈寒丘:“我知道。”   施翩:“算了不提这个,又不是高中生了。”   陈寒丘垂眼,咽下微有些涩意的酒,“你过得怎么样?看起来脾气好了不少。”长大了。   施翩:“挺好。可能是和脾气好的人呆久了。”   陈寒丘:“嗯。”   “……”   又只有一个字,装什么酷。   “最近忙什么?”他提起别的。   施翩:“画画,办画展。”   陈寒丘:“什么时间?”   施翩瞥他一眼,心说有你们公司掺和一脚,能不能办成还不一定。她随口道:“过两个月,没定。”   说了半天,她有点饿。   探头瞧了一眼,那盘卤鸡爪放在他那边。   施翩倾身过去,想把鸡爪端过来,贴近他的瞬间,她不可避免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香水味。   馥郁的干枯玫瑰味道。   和阮梦雪身上的一模一样。   施翩收回手,顿时没了胃口,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脸色,但没心情在这里再呆下去。   她拿起包:“我有事,先走了。”   施翩走得利落,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陈寒丘追出去,在门口抓住她的手腕,指节扣住手腕的瞬间,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   “施翩。”   他喊她的名字,时隔六年。   施翩抿着唇,腕骨上他的力道不重,轻易就能挣脱。   干燥的、温热的触感传到那一小块皮肤。   她以前总是趴在他背上嘟囔,说他看着冷冷的,但体温却是热的。   陈寒丘会平静地回答她,人类是恒温动物。   永远不懂浪漫是什么。   “放开。”她回过头,眼神冷漠。   陈寒丘定定看她几秒,缓缓松开手。   施翩揉了揉手腕,认真道:“以前的事过去了,但我这人很记仇,所以没有打算和你做朋友。”   “那做什么?”   “不怎么熟的同学。”   陈寒丘没说话,手插|进裤兜。   施翩补充:“你一向有原则,希望你有始有终,既然讨厌我就讨厌到底,这样没意思。”   说完,她迅速走人。   门勾勒出的一方夜色里,她的裙摆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寒丘低下头,在原地站了许久,转身回了酒馆。   桌上那两个人已经喝上了,一口一个兄弟,相见恨晚的模样。   陈寒丘坐下,连着喝了三杯。   那两人停下来,齐齐看向他。   魏子灏问杨成杰:“他怎么了?哟嚯,手都捏白了,哈哈哈被施翩气的吧?这女的气人有点水平的。”   杨成杰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我——”靠!   魏子灏原本挺讨厌陈寒丘的,要说过节其实也没什么过节,只是这个领域里的同龄人难免被拎出来作比较,比的多了,他自然而然不爽。但今天这么一看,这人也挺惨的。   他想了想,摸摸口袋。   里面还有两颗上回施翩塞给他的糖。   “要不吃颗糖?促进多巴胺分泌。”   陈寒丘看他一眼:“别乱拿东西。”   说着把这两颗糖拿走了。   魏子灏:“……?”   “算了,和你说句实话。”魏子灏实话实说,“我和施翩没什么关系,就按家里的意思相个亲,我们俩都没那个意思。”   陈寒丘:“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她看不上你。”   “……”   别拦着他,他要弄死这男的。   杨成杰搭着魏子灏的肩,感叹:“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老大在学校里是什么情况。东川一中的门面,蝉联三年全年级第一,全国各大比赛热门选手,奥数比赛,计算机比赛,只要他参加,我们从来不知道第二名是谁。高考就不说了,全市最高分,轻轻松松的事。”   “你再看他长什么样。这样的小羽毛都看不上,你说你行吗?”   魏子灏:“……”   杨成杰安慰他:“凡人和天才是没法儿比的,别难过,喝酒。”   -   夏夜的东川,明亮喧嚣。   施翩避开热闹的街道,走在陈旧的老街上。这条老街两边是小洋房,悬铃木郁郁葱葱,路灯黯淡,人影寂寥。   她拎着拖鞋,光脚走在路上。   夏日,地面是滚烫的,夜里也温温热热。   经过转角的小咖啡店,有人看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移开视线。   这里是东川,什么事都不稀奇。   施翩轻舒一口气,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这条街是她上学的必经之路,曾经有个少年载着她无数次经过,他们看过悬铃木从翠绿变成金黄,金黄色落满地,冬日只剩枯枝,到了春天,树上悬铃叮当响。   那年春天,她抱着少年的腰。   微凉的校服面料贴着她的脸颊。   自行车的铃声叮叮当当地响,他们穿越街道,她仰头看着飘落的悬铃,嘟囔道:“好烦,都掉我头发上了,还是秋天好。”   施翩问:“陈寒丘,秋天你还来接我吗?”   风吹过,他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说:   当哑巴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D钙片、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没送你花   隔天中午,于湛冬打开1101室的门,进门前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施翩还睡着,他进厨房准备午饭。   照顾她四年,中西餐双管齐下,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时间到十二点,施翩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出来,还没清醒。   她鼻翼轻动了动,闻到香味,振作起来,拖拖拉拉地往厨房走,问:“冬冬,今天吃什么?”   “中餐。”于湛冬看了她一眼,“昨晚几点睡的?”   施翩:“三四点?忘了。”   施翩眯着眼,含糊道:“昨晚大半夜门口还碎了一盆树,风吹的。物业说是邻居养的。”   于湛冬:“不知道邻居什么样的人。”   她打了个哈欠:“不麻烦就行。”   施翩吃完午饭,彻底清醒了,缩在沙发上玩手机,顺便听于湛冬说她这几天的工作安排。   于湛冬:“采访定在下周,具体日子我们定。对方是东川融媒体中心的明星记者,这个专题是她提议的。”   施翩懒懒道:“完全不感兴趣。”   于湛冬仔细看她的神色,注意到她眼下青黑,提醒道:“采访可能要上镜,你状态不好。”   施翩:“不上。”   于湛冬:“查总又要生气。”   施翩:“不关我事。”   众所周知,Liz不喜出现在大众眼前,多是由查令荃代表。除了她小时候的照片,媒体没有她现在任何照片。施翩深觉这是个好习惯,她能随时溜进各大院校而不被围堵。   于湛冬:“对方提出采访地点最好是在我们办画展的地方,能顺便宣传,查总同意了,准备把《星空》系列先挂上去。”   施翩撇撇嘴:“要求好多。”   于湛冬:“忍一忍,时间定在周几?”   施翩沉默片刻,默默点开天气,仔细观察哪天温度最低且没有太阳,精挑细选,最后挑中了下雨天。   于湛冬无奈一笑:“对方可能觉得我们故意找茬。”   施翩嘟囔:“我的脸再晒就坏了。”   -   很快,时间到了周四。   这是八月以来,东川下的第一场雨,还是暴雨。   施翩趴在围栏上往外瞧,簌簌雨幕给这座城市蒙上一层水雾,在这夏日带来一丝凉意。   东川的夏,下雨时并不闷热。   空气中有淡淡的草木味。   施翩瞧了会儿,美滋滋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她喜欢雨天的味道。   于湛冬关上门,撑起伞挡住雨,提醒她:“要迟到了。”   “……哦。”施翩可怜巴巴地看他,“冬冬你好冷漠。”   于湛冬心软:“那再看五分钟。”   少女天生长着一张精致到不似真人的脸,她总是盛气凌人或漫不经心的模样,这样的女孩一旦撒起娇来,上帝都拿她没办法。   于是,于湛冬妥协了五分钟又五分钟。   市中心场馆内。   融媒体中心的记者谢芜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雨天路上不好走,他们可能堵在半路。   实习生和摄像小声抱怨:“偏偏选下雨天。”   摄像一米九的个子,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谢芜回头看实习生一眼,小姑娘吐吐舌头,小跑过去,问:“谢老师,采访对象迟到的情况多吗?”   “一般是我们去找采访对象,这样的情况不多。”   “好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这画我欣赏不来。”   谢芜看向纯色的墙壁,上面挂着Liz的成名作《星空》系列,一系列总共十二幅,用数字简单命名,超现实主义的画作脱离大众审美,欣赏不来也很正常。   她叮嘱实习生:“一会儿别乱说话。”   “知道!”   暴雨声中,门口多了两道人影。   谢芜一行人看过去,女孩子黑发散落,戴着口罩,身上随便套了条纯色的裙子,底下一双凉拖,再简单不过。   实习生呆了一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谢芜:“小点声。”   十分钟后,施翩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于湛冬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长发。   谢芜笑道:“雨天出门,辛苦了。”   施翩最近总遇见大美女,仔细看了眼这位记者,还特意穿了星空联名的高定裙。   她配合道:“不辛苦,我还挺喜欢雨天的。”   谢芜夸赞道:“您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很特别。这需要父母双方的隐性基因才能有这样的颜色。”   施翩眨了眨眼。   谢芜见她兴致不错,示意了一下摄像。   摄像刚打开机器,于湛冬看过来,温声道:“说好不拍本人的。”   这么一个大帅哥,温温柔柔地和你说话,摄像小哥耳根一红,默默地把机器对准画。   谢芜有点可惜,但在她接受范围内。   短暂的交流后,她拿出采访提纲,正式开始采访。   “我们了解到您很早就开始学画画了。”谢芜倾身向前,温声问,“最开始的契机是什么?”   施翩道:“因为壁画。”   施翩很少回忆自己的童年,记忆里最深的就是壁画。   她父母离异,跟着母亲在国外生活。母亲是一位考古学者,工作太忙,有时候不得不带着她。   “那些墙面是冰凉的,颜色却有温度,画面上线条奇异,静止的画面在我看来是动态的,像是三维空间,像有人在和我说话……”   施翩专注地说着她对壁画的最初印象。   谢芜有些意外,这位天才画家似乎格外慷慨。   但随即她便意识到,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说起画,她是个优秀的倾诉者,涉及到个人生活,她惜字如金。   谢芜:“您定居国外多年,是什么原因让您选择回国?听闻您就读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有意留您在校。”   施翩摆摆手:“假的,资历不够。”   “至于回国……私人原因。”   谢芜又碰了壁,她转而问起《星空》系列。   “您创作这一系列画作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这个问题放在几年前,施翩并不愿意回答,但这几年她逐渐和自己和解,能够平静提起那段时光。   “那阵子我失恋了。”施翩坦然道,“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当然头发没掉,我头发还挺多的。”   谢芜被逗笑。   实习生也抿唇笑起来,偷偷戳摄像,小声说,我被她迷倒了。   施翩支着下巴,随口道:“全世界失恋的感觉都差不多吧?那时候只有我的色彩宫殿能让我忘记这些情绪,没日没夜地画画,累到精疲力竭就不会做噩梦了。至于为什么画星空,因为他曾经的梦想是学天体物理。”   谢芜生出好奇,试探着问:“他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您动心的男孩子,应该很特别。”   施翩:“怎么形容呢——”   她想了想:“我那时候中文水平一般,某天看到一句‘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女孩们说很浪漫,我就问他是什么意思。”   那时,施翩趴在陈寒丘的桌上。   午后浅金色的阳光照在少女黑色的发上,长发散落,将他的卷子遮了一半,窗外投下几道光影。   她无聊地看他写作业,慢吞吞地数着他有几根睫毛,来了兴致把笔往他睫毛上放,结果真的能放住。   她睁大眼,不可置信,想拔一根下来和自己的比比。   少年神色淡淡,由着她闹。   “陈寒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她踢踢他的鞋尖,嘟哝道,“她们都说很浪漫,但我看不懂。”   “哪句?”干净清冽的嗓音,像夏末的风。   少女蹙着眉,艰难回忆着:“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陈寒丘:“启明和长庚都是指金星,黎明和黄昏都会出现。它可以在东方迎接新的一天,还会在西方说晚安。”注[1]   施翩睁大眼:“我们不认识的时候,我在西方你在东方。我看到启明星的时候,你看到长庚星,那就是你在和我说晚安。哇,确实挺浪漫的。”   少年凉凉道:“它不但有毒,还高压高温,随时能把你腐蚀,让你窒息,再把你压碎,顺便把你烤焦。”注[1]   施翩:“……”   这人好煞风景,一点都不浪漫。   她嘟着嘴,抱怨了几句,又叽叽喳喳地问起别的。   少年垂着眼,神色安静,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写作业,如果有人那时仔细看他几秒,会发现他手里的笔久久未动。   …   “他就是这样的人。”   施翩简单形容了一下这个过程,对她们眨了眨眼。   两个女孩子神情微妙,这样不懂风情的人可太多了,她们听着深有同感,甚至想开一场茶话会多聊会儿。   摄像小哥一头雾水。   谢芜就画展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即结束了采访。   总的来说,她对这位天才画家很有好感。   趁着摄像去拍照片,谢芜问施翩:“我私人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和采访无关。”   施翩随口道:“我猜是感情问题,写上去也无所谓。”   谢芜失笑:“我想问您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她侧过头,注视着雨日模糊的玻璃,平静地回答,“画完《星空》系列最后一笔的瞬间,我就不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不但不喜欢,还用他画星空挣了大钱。   注[1]:出自纪录片《旅行到宇宙边缘》。   ○金星在中国古代称为太白、明星或大嚣,早晨出现于东方称启明,晚上出现于西方称长庚。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oyy 35瓶;西诺、钟 10瓶;sun.、黑猫Hello白猫Kitty 3瓶;是沉沉呀、Jisoo的妹妹、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没送你花   Proboto科技。   阮梦雪得知消息,有关于场馆的争夺战,她失败了——在其中一方身份不明的情况下。   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工作能力。   “我出去一趟。”   她丢下一句话,拎着包匆匆离开。   谭融来行政部找人,没找到。   他问助理:“你部长呢?”   助理小心翼翼道:“周年庆的场地没抢下来,阮姐接受不了,一个人出去了。可能去场馆了。”   谭融:“没有备用的?”   “有是有。”助理苦恼道,“她最钟意那个。”   谭融离开行政部,溜到技术部晃了一圈,没见着陈寒丘,径直去了他办公室。果然在角落看见坐着看雨的男人。   “你也就雨天肯休息。”他扯了把椅子坐下,提起往事,“以前在学校你就喜欢雨天,有特殊意义?”   陈寒丘看着窗外大雨,神情平静。   半晌,他侧头问:“什么事?”   谭融双手环胸:“你行政部部长冒着大雨出去工作,我关心关心不行?”   陈寒丘神色淡淡:“到我这儿来关心?”   谭融:“我们可是战友。”   陈寒丘:“现在还有事能难倒她?”   谭融翻了个白眼:“好歹上点心,还是三周年庆场地的事。我开车,我们去看看。”   陈寒丘:“?”   雨天路上堵,半小时的车程开了一小时。   谭融将车驶入场馆停车场,瞥了眼一路上都在敲代码的男人,摇摇头,没救了。   “下车。”他递过去把伞。   暴雨天,再大的伞和再灵巧的身姿都逃不过淋湿的命运。   两人刚走到场馆口,左侧休息室忽然跑出来个人,她看到他们愣了一下:“老大,你们怎么来了?”   谭融下巴微抬:“这不是来给你撑腰吗?”   阮梦雪:“……”   听着也太不靠谱了。   陈寒丘收起伞,抖落身上的雨。   他越过中庭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展馆,问:“不让你进去?”   阮梦雪解释:“没,里面在做采访,就东川十大杰出青年那个。听说是个画家,应该是那个富二代。”   谭融听着这个主题,有点耳熟。   想了半天,恍然道:“这采访是不是约过我们?还要多久?”   阮梦雪点头:“老大拒绝了。算算时间,应该快结束了。”   正说着话,展馆的门从里面打开。   一行人走到门口,最前面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子,她身边的金发男人撑开伞,为她挡住倾斜的雨。   他们右侧是记者和摄像,看模样正在告别。   阮梦雪一怔:“我遇见过他们,原来这个女孩子真的是画家。她不会说中文。”   谭融:“外国人啊?”   阮梦雪:“不是,中国人。”   陈寒丘的视线穿过雨幕,淡淡地落在施翩身上,看着她拎着裙摆下阶梯,走了几步,嫌戴着口罩闷,一把扯了,没地方扔,她身边的男人接过去,说了句话,她鼓鼓脸,神情生动而鲜活。   谭融已经看呆了:“我靠,真是她啊。”   当时听说有画家,他的雷达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没想到真的是她。   阮梦雪不明所以,问:“你认识啊?”   谭融看了眼完全没注意他们的陈寒丘,压低声音把事说了。   阮梦雪从一开始的镇定到逐渐失去表情管理。   “他前女友?”阮梦雪不敢置信,用气声说,“我以为他性|冷淡!”   谭融:“可不是吗,那天可把我们吓死。”   陈寒丘收回视线,道:“我们回去。”   在施翩看到他们之前,三人离开了场馆。   回去的路上车内寂静无声。   谭融老实开车,阮梦雪用纸巾擦拭着高跟鞋,一只还没擦完,忽然听陈寒丘问:“另一个画家,什么身份?”   阮梦雪很快反应过来:“是个富二代,我这里有资料。”   接下来一路,陈寒丘看着资料,看不出情绪。   阮梦雪迅速去订别的场馆,凭她的直觉,这个场馆彻底和他们公司无缘了。   车开会公司,三人坐电梯上楼。   电梯在11楼停下,临开门前,陈寒丘看向阮梦雪,问:“你去场馆那天是18号?拿我快递那天。”   “……应该是。”她小心翼翼。   陈寒丘没说话,点点头,走出了电梯。   走出电梯一段距离,阮梦雪心有余悸,忧心忡忡道:“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快递?他记到现在!”   谭融:“你妄图揣测AI的心思,大胆!”   阮梦雪:“你好烦。”   -   雨下了一整天。   晚上八点,Proboto科技的办公楼灯一盏盏熄灭。   谭融来找陈寒丘,办公室里只有桌上的灯亮着,视线幽暗,男人冷淡的脸映着屏幕的蓝光。   他忍不住问:“今天又不回家?那仙女怎么受得了你这破性子?”   陈寒丘敲完最后一行代码,合上笔记本:“回去。前几天物业说我的小树倒了。”   谭融松了口气:“咱俩喝点?”   “行。”   到了车库,谭融开陈寒丘的车。   这辆v60是两年前买的,之前陈寒丘就没买车的打算,不是坐地铁上班就是干脆住公司。买车的契机是他爸生了个小病,来东川市做个小手术,为了方便,他才买了辆车。   “你说你,挣这么多钱干什么?”谭融启动车,导航自动规划路线,“钱都不知道怎么花,不然我帮帮你?”   陈寒丘闭眼靠在副驾驶,没搭理他。   谭融:“你这车舍不得买,房子倒挺舍得。海上花境的房子我都舍不得买。”   陈寒丘:“你话真多。”   谭融翻了个白眼:“你看除了我谁管你死活。”   雨天路上堵,谭融先点了外卖送到小区。   两人到的时候外卖正好到,陈寒丘去物业那里领回自己的小树,进了11幢,按下11层。   谭融问:“你邻居搬进来了?我在楼下看见灯亮着,你见过没?”   陈寒丘嗯了声:“没见过。”   谭融没多问:“到了,去开门。”   陈寒丘上前,输入密码。   谭融看一次就忍不住吐槽一次:“你一个干编程的,密码是六个1,这像话吗?”   陈寒丘面无表情:“1是斐波那契数列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数。”   “……”   你看我愿意理你吗。   进了门,灯光自动亮起。   略显空旷的屋中,一个矮矮圆圆的机器人滑过来,用机械音道:“陈寒丘,距离你上次回家已经过了57天。”   陈寒丘和它的大眼睛对视两秒,平静道:“抱歉。”   谭融:“……”   他俯身摸摸机器人,向它问好:“圆圆,好久不见。”   圆圆点点大脑袋:“晚上好,谭融。”   这是他们公司的第一代陪伴机器人,如今已经更新到了第三代,陈寒丘仍旧使用着第一代。   谭融扫了一圈,感叹道:“你家这冷色调让我感觉夏天都不热了,够冷的。我去炒两个菜,你忙你的。”   陈寒丘找了新花盆安顿好小树,搬到门口,进去洗了澡出来,谭融刚把菜端上桌,开了瓶红酒。   “以前都是喝最便宜那种啤酒。”谭融还挺感慨。   陈寒丘:“冰箱里就有。”   谭融:“?”   谭融懒得说他,打量了一眼他这没有一丝人味儿的家,看来看去只有落地窗的天文望远镜贵一点,其余的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市场淘来的,搭在一起倒也挺好看。   “买都买了,怎么不买新款?”谭融随手一指天文望远镜,“价格也差不了多少,这都多少年前的款了。”   陈寒丘:“礼物。”   谭融微妙一笑:“哦,礼物啊。让我猜猜,不会是你那位前女友送的吧?”   陈寒丘掀开眼,看向窗前静立的机器。   谭融八卦道:“诶,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听阿雪说她当时在场馆装听不懂中文呢,她肯定当时就知道是你。”   陈寒丘垂眼,筷子间夹着一颗花生米。   顶上冷光照得它油光水亮,深绿色的海苔散发香气,不多时,它从筷子间掉落,滚回小碟子里。   “她以前也这样。”   他低声说。   ……   高二下半学期。   东川市第一中学高二一班来了一个转学生,转学生常有的事,但混血转学生不常有,他们可稀奇。   “来了来了来了!”体育委员余攀人高腿长,飞快地跑回来报告。   有人问:“真是混血啊?”   余攀:“她是金发,还用英语和老师说话。”   “嘘——”   门口望风的人扭过头,示意他们坐好。   乱糟糟的班级顿时安静下来,如同机器上的各部分零件,只要一声指令,他们便完整归位,各司其职。   不一会儿,班主任熊相国拎着转学生进来。   他笑吟吟地指着金发公主似的女孩儿,向大家介绍:“我们的新同学,从小生活在国外,正在学习中文。你们要在生活和学习上对新同学给予帮助。施同学,你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金发少女歪着脑袋,双手插兜。   精致的脸庞上明明晃晃地写着走神两个字,纤细高挑的个子衬得一中的校服像是私立学校的高级定制。   她在班主任的提醒下回过神,眨了眨眼。   上挑的狐狸眼那么一眨,潋滟生姿。   底下的男生倒吸一口凉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有人站起来,用英语大声和她交流。   施翩看他一眼,忽然转身。   少女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方方正正的两个大字:施翩。   “翩”字复杂,扁字像长了一个圆圆的大肚子。   熊相国率先鼓掌:“施同学字写得很整齐。我看看你坐哪儿,哟,就两个空位。”   两个位置,一个在讲台桌边。   另一个,在窦桃边上。   熊相国迟疑片刻:“坐窦桃边上吧?”   施翩走到座位,没注意其他,无聊地翻了翻书,听班主任絮絮叨叨,这感觉很新奇,国内外教育方式很不同。   一下课,好奇大胆的同学们围上来,叽叽喳喳。   “你是哪国混血?”   “我能摸你头发吗?”   “你会说中文吗?”   “……”   一万个问题,施翩统一回答:“I can't speak Chinese。”   施翩的高中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她起先装不会说中文还挺顺利,这能帮她抵挡大部分麻烦,甚至一中还掀起来了一阵学英语狂潮,期中考一班的英语平均分遥遥领先。   直到某日午后。   施翩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五月的东川天气适宜,温暖的光让人浑身发懒,她盖着书,闭着眼躲懒。   后座两个男生正在讨论题目。   期中考刚结束,某一位数学只考了39分。   他哀叹:“几何为什么这么难?到底是谁造出了数学啊啊啊,学神,你就没有什么妙方能传授给我吗?”   施翩将书盖得严实了点。   稍许,身后响起一道清淡的嗓音:“欧几里得在亚历山大新城教学时,国王托勒密问他是否有学习几何的捷径,他说——几何学中没有专为国王铺设的大道。”注[1]   少年无情道:“所以,没有。”   话音落下,他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清透的球体像某颗神秘星球,还是犯困的星球。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用标准不过的中文问他。   余攀和窦桃同时顿住,视线往施翩脸上看。   这人会说中文?听起来可太正宗了。   施翩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见陈寒丘不答,她直接抽出桌上的数学试卷,和她一样是满分,其中一道题目的解题思路她没想过。   看完,她仔细打量这人。   白净,清俊。   她喜欢的单眼皮。   一中丑到不行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还挺好看,就是脸上表情少了点。这阵子,她和她的后桌唯一的交流就是传作业的时候,他用笔轻轻碰她一下,她一伸手,作业就递过来。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在那个关于数学的午后之后,施翩对陈寒丘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不再遮掩自己会说中文的事实,她开始说一些除了她和陈寒丘谁都听不懂的话。   比如——   “墨卡托海图是怎么绘制的?”“地球的曲率。”   “差分机有几个零件?”“4000多个。”   “你知道开普勒曾说,地球是——”“星空中敏捷的流浪者。”   窦桃:“……”   余攀:“……”   两人一问一答,在午后铃声打响之前,施翩忽然拿出一张画纸,问陈寒丘:“这是什么?”   窦桃和余攀都忍不住凑过去看。   淡白色的纸上黑色线条混乱,扭曲复杂的弧度完全是乱涂乱画。   陈寒丘静静看了片刻,抬眼看向双眼晶亮的少女。   她清透的琥珀色的眼睛是他见过最美的星体,这一刻他不想让她失望,于是他说出答案:“宇宙。”   施翩眨眨眼,忽然说:“你是一个天才。”   窦桃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美丽的少女一脸无辜,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也是啊。”   所有人:“……”   那时谁都没把她的话当真,除了陈寒丘。   ……   谭融听得像醉了酒:“这浪漫的青春,啊!你懂吗?青春。多美好的开始啊,你们就是那时候开始熟悉的?”   陈寒丘:“不是。”   谭融不理解:“嘶,这还不是开始?为啥啊?”   陈寒丘顿了顿:“我不想和她扯上关系,没理她。”   “?”   “……”   半晌,谭融夹了颗花生米,慢悠悠地嚼着,最后发表重要讲话:“你活该,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活该:)   注[1]:源于《数学的故事》。   欧几里得:古希腊数学家,被称为“几何之父”。他最著名的著作《几何原本》是欧洲数学的基础,在书中他提出五大公设。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希的大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衣 30瓶;是沉沉呀 9瓶;泰勒斯的小可爱 4瓶;琦、云和月 2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没送你花   晚上十点,雨势减小。   谭融推开1102的门,手里拎了袋垃圾,扭头说了句回了,刚想关门,对面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对面走出来个女孩子,穿着颜色夸张的睡衣,像三岁小孩画的。   她显然认出了他。   两人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谭融:“……”   靠!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施翩诧异道:“你住在这里?”   “……啊,对对,我住在这里。”谭融冷静下来,镇定道,“你刚搬过来?以前没见过你。”   施翩:“搬来不到一个月。”   谭融轻咳一声:“下楼?”   施翩:“去便利店。电梯到了,你上吗?”   “上上上。”   电梯里,谭融颇有点受宠若惊,本以为他和陈寒丘的关系,这女孩对他印象不会太好,没想到还挺和善。   “我叫谭融。”他主动道。   施翩:“我记得,我们在美术馆见过。”   谭融想了想,斟酌着道:“我不怎么回来住,你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咳,留个联系方式?”   施翩:“行啊。”   她从来不搞连坐那一套。   电梯到达一楼,两人友好告别。   谭融眼看施翩撑伞离开,马上回了十一楼。   “陈寒丘,你故意的吧?”谭融直接输密码进门,把垃圾往玄关一丢,“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垃圾没丢。”   “……问你正事!”   “问。”他言简意赅。   倚在沙发上的男人垂眼敲击着键盘,双腿自然交叠,松垮的裤腿往上缩,露出瘦削苍白的脚踝。   谭融去冰箱拿了听啤酒,打开先喝了一口,快速道:“我出门遇见施翩了,我说我住在这里,还加了她联系方式。”   “……”   键盘的敲击声停了。   陈寒丘掀开眼皮,淡声问:“你有病?”   “?”谭融骂他不识好人心,“万一知道你住在这里,人家想不开搬走怎么办?我是为了谁。”   “不会。”   “哟,这么肯定?”   “因为我会搬走。”   “……”   靠,这说了等于没说。   谭融:“现在说我住这儿。我们俩的关系,你住我家不是正常?”   陈寒丘:“她不会信。”   “嘶,我忘了你有洁癖这事。”   谭融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口,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陈寒丘:“带着垃圾,马上离开。”   “……”   这个畜生。   楼下便利店。   施翩转悠着抱了一推零食往收银台一放,走到冰柜前,跟搬家似的搬空了半柜子的冰淇淋。   一抬头,周围的人都看着她。   她吹了声口哨,问收银员:“多少钱?”   收银员迟疑道:“全部都要?”   施翩:“全部。”   十分钟后,收银员道:“一共1573.89,这里付款。”   施翩没带伞,拎着两大袋零食走进雨里,回到11幢,电梯到达11楼,打开门,邻居家的门再次打开。   谭融拎着垃圾袋出来,愣在原地。   一模一样的场景。   “……”   施翩决定不和他搭话。   谭融尴尬地笑笑:“东西忘拿了哈哈哈……”   算了,还是别笑了。   -   雨日之后,施翩没有再出门。   她老老实实把自己关在家里画画。白天于湛冬过来打理她,晚上自己躲在凉爽的屋子内吃冰,除了偶尔失眠,这日子还算不错。   这一天家里大扫除,于湛冬里里外外走了三趟。   施翩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在他即将走第四趟的时候,忍不住问:“冬冬,你在找什么?”   于湛冬停下来,湖蓝色的眼睛严肃非常。   “……我帮帮你?”她试探着问。   于湛冬沉默一瞬,忽然道:“家里可能进贼了!”   施翩茫然道:“家里丢东西了吗?”   “克利切不见了。”于湛冬沉重道,“看定位它离我10米不到,按键却没反应。”   “……”   那听起来也没有进贼。   克利切是跟了于湛冬两年的扫地机器人,他充满柔情地给它取名为克利切,仿佛这样她家就有了两个家养小精灵。   施翩起身,跟着于湛冬一起找了一圈。   家里确实没有克利切的身影。   施翩看着定位距离,忽然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大门,琢磨了一下走廊的距离,似乎在范围内。   于湛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恍然:“跑出去了?”   可惜,走廊里也没有克利切的身影。   两人干巴巴地对着邻居家的大门,面面相觑。   于湛冬想不通:“克利切怎么会偏移自动路线?啊,视频,克利切有路线巡视视频!”   他不相信它会乱跑。   于湛冬调出最近一段视频,施翩凑过去看。   画面里,克利切按照设定的路线打扫清洁,到某个时间节点,它忽然调转方向,朝门口走去,大门打开的时间较长,它趁机溜了出去,挤在边沿一路前行,灵活地进入别人家里。   施翩:“……”   于湛冬:“……”   施翩:“……我想起来了,那天下楼正好遇见邻居,是认识的人。关门的时间可能久了点?”   于湛冬疑惑:“是谁?”   施翩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谭融和陈寒丘的关系。   说完,她补充:“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保证把克利切要回来。”   “等等。”于湛冬忽然指着视频说,“克利切进去了。”   视频还在继续,在克利切矮矮的视野里,它穿过空旷的客厅,途径沙发,看见一截裤腿,松松垮垮,露出冷白的脚踝,最后它一头撞上某样东西,画面变成黑色,视频结束了。   施翩:“……”   于湛冬诧异道:“邻居不是和你一起下楼了吗?”   施翩面无表情道:“他家有客人。”   于湛冬观察她的脸色,联想到谭融和陈寒丘关系,忽然明白了。他安慰道:“也有可能是别人。”   施翩没多说,她知道一定是他。   除去那截脚踝,谭融显然在看到她之后又返回11楼,不然她不会第二次在门口遇见他出门丢垃圾。   “晚点我问问他。”施翩心情郁闷。   本来还打算晚上画画呢,看来是画不出来了。   -   晚上九点,谭融熟门熟路地开门进陈寒丘的办公室。   昏暗的办公室内依旧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笔记本电脑还在,桌子前空无一人,他嘀咕:“灯都不开,节省也不是这个省法。”   “陈寒丘?”他喊了声,往侧边休息室去,“你要是想把这里当家,买什么房子,晚上又住这儿?”   休息室门没关,谭融径直走进去。   陈寒丘站在窗前,侧脸冷淡,低头摆弄着他的天文望远镜,底下连接着更高级的光电设备。   “还在玩数字摄影啊?”谭融纳闷地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应该给你颁个勤劳奖,这都几年了。”   看到这些设备,谭融不怎么爽快。   那时候他们一穷二白,陈寒丘用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买了这些设备,谭融气得一礼拜没理他。   陈寒丘没看他,道:“等会儿,装个零件。”   谭融轻啧一声:“学计算机真是耽误了你这个未来的天文学家。”   谭融走到窗前往下看,高处的夜景美不胜收。   他感叹道:“从这里看下去,能看到大半个东川,这样的日子以前哪敢想。”   谭融触景生情,想起创业时最难的那个晚上。   当时他们三个男生挤在十几平的房子里,除了上课,就是没日没夜地写代码,重复测试程序,穷得饭都吃不起。   那晚暴雨,另一个同伴精神崩溃。   他和陈寒丘大吵一架,带着数据头也不回地离开,本就濒临失败的项目进行不下去了。   谭融抹了把脸,想说算了吧。   可对上陈寒丘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说不出口,最后只道几天没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谭融醒来。   窗帘被拉开,黎明的光束照进狭窄的窗户,陈寒丘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仰着头往外看。   我们怎么办,他问。   陈寒丘没回头,哑声说了两个字,继续。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谭融问。   陈寒丘头也没抬:“话说清楚,什么时候?”   谭融瞥他一眼:“那天晚上你和老三大吵一架,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看见你站在窗前,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陈寒丘渐渐停住了动作,看着眼前的黑色机器。   许久,他低声道:“那天黎明,我看到了启明星。”   声音太轻,谭融没听清。   他还想再问,却见陈寒丘快速装完零件,道:“今天不回家,去工厂调试算法,今天测了一个bug,要改。”   谭融一愣,移开注意力:“非得晚上去?可能要下雨,地方又远。”   陈寒丘:“都一样。”   谭融拿他没办法:“带我一程,车借给梦雪了。”   谭融在两个街区外下车,看着陈寒丘的车混入车流。   他轻叹了口气,这个人恨不得把命给工作,也不知道为点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隐隐约约间,谭融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算了先回家。   …   工厂在东川郊区,陈寒丘到的时候天下起小雨。   他下车,关上车门,往左侧看去,夜幕下,游乐园的高空设施暂停运作,和灯火璀璨的园内相比,空中的钢铁巨物显出几分寂寥。   夜间主管早等在门口,见他看得入神,便道:“这游乐园二十四小时开着,每天都这么热闹,夜深了也没什么人。”   陈寒丘收回视线,道:“你去忙,不用顾及我。”   夜间主管应下:“老大,有事随时喊我。”   一忙就是一夜,夜里雨停了。   天蒙蒙亮时,夜间主管送陈寒丘到门口,两人低声说着话。   正是万籁俱寂时,远处的高空设施忽然开始运作。   夜间主管揉揉眼睛,嘀咕:“我困昏头了?头一回看到这个点有人坐过山车,牛啊。”   陈寒丘停住脚步,看着微光下的山车缓慢攀升。   游乐场内,过山车上只有一位客人。   工作人员困得迷糊,也纳闷,这五点怎么就有人来坐过山车,还是个女孩,一个人来的。   他仰头看,过山车快到最高点了。   过山车上,施翩坐在第一排。   晨风吹动黑发,她沉默地注视着东川,心中的烦闷无处宣泄。自从回到东川,她的心像是被挤压着。   当到达最高点时,她握紧扶手。   过山车急速向下俯冲,失重感和窒息感传来,她被腐蚀,被压碎。   施翩大喊出声,声音清亮。   不知道绕过多少圈,她又一次到达顶点,她喘着气,微微睁大了眼,黯淡的天际有一颗明亮的星。   那是启明星。   远处,陈寒丘遥遥望着启明星。   他没告诉谭融,那个最难的夜晚他在想什么。   那日黎明,天没有亮透。   橙色的光从低处开始亮,晨光中几棵树在摇摆,高处的天是暗的,深蓝色的空中挂着一颗明亮的星。   他深深地注视着这颗启明星。   耳边是她的声音,柔软的,有一点粘稠。   她困了,又无聊,嘟嘟囔囔地说,我在西方你在东方。我看到启明星的时候,你看到长庚星,那就是你在和我说晚安。   哇,确实挺浪漫的。   他看到了启明星,她在西方,或是东方。   他在想,她在和他说晚安还是早安。   -   施翩坐了两趟过山车,浑身舒畅。   这是她排名前三的解压方式,屡试不爽,感觉今晚能画出点东西来。她顺了顺长发,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施翩顿住。   “……”   感觉脚步顿时沉重了。   不远处,陈寒丘倚在车门上,双手插兜,低着头,神色疏冷。灰暗的天空下,他的侧脸更显冷漠,鼻梁的坡度能让她再坐一趟过山车。   施翩纳闷,这角落还能遇见他?   她是不是和魏子灏走太近,所以这么倒霉。   停顿几秒,他忽而侧头看来。   深黑色的眼睛准确捕捉到她的位置。   施翩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往他身边走,两人都对视了,也不好装作没看见,毕竟门口就他们两个人。   陈寒丘直起身,几步走过来,淡声问:“顺路送你回去?”   一夜没睡,他的嗓音有点儿哑。   施翩看了眼他眼睑下的青灰色,问:“你怎么在这里?”   “加班。”陈寒丘指了个方向,“我们公司的工厂在那里,出来正好看见你。这个点,郊区打不到车。”   施翩:“……”   都快六点了,这是什么不要命的工作狂。   她忍不住问:“你们公司没人了?需要你这么一个老板来加班,你上学的时候都……”   她止住话,没往下说。   陈寒丘注视着她的眼睛,随口道:“我一个人,加班到几点都无所谓。”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一 个人。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猫与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没送你花   天将将明,晨风燥热。   车里开着冷气,施翩往后看了一圈,没看到抱枕之类的,只好干巴巴地坐着。   没人说话,气氛一片沉寂。   静了一阵,陈寒丘问:“回哪儿?”   听听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她住海上花境了。   施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了地址。   “后座有个快递。”陈寒丘语气平静,“窦桃让我带的,没来得及给她,你顺道拿回去。”   施翩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窦桃托陈寒丘给她买了东西……?   这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施翩迟疑地看向后座,角落里果然有个快递盒子。   她倾身拿过快递盒子,刚拿到手,闻到似有若无的香味,馥郁的玫瑰味和木质麝香。   这是她在阮梦雪和陈寒丘身上都闻到过的味道。   窦桃给她买的香水?   施翩没听她提过。   正逢红灯,陈寒丘看她一眼,嗓音轻淡:“前阵子我一个部长拿错了快递,昨天才还回来。”   “……哦。”她慢吞吞地应。   原来阮梦雪身上的味道是这样来的。   他们只是经手了同一个快递盒子。   施翩抱着快递盒子,一时间没说话,冷气悠悠吹着,车窗外天空渐渐明亮,橙光中翻出鱼肚白。   她安静地看着,困意泛上来。   …   再睁眼,眼前一片昏暗。   施翩惊觉自己在车上睡了过去,缓了一阵,往外看,他们在地下停车场,光线暗淡,像在夜里。   她下意识去找陈寒丘的身影。   他靠在驾驶座,闭着眼。   脖子微微仰起,勾出凌厉的线条。   施翩抿着唇,仔细打量着他现在的模样。   黑发散落额间,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落下淡淡的影,下颚线条锋利,唇抿成一条直线。   颈间的凸起像小山丘。   暗淡的光照进车窗,他看起来很疲倦。   施翩犹豫着该不该叫他,忽然,他睁开眼,那双时常一片冷漠的深黑色眼睛看着她,光影晦涩。   半晌,他哑声问:“醒了?”   施翩揉了揉发,低声道:“抱歉,睡过去了。我看看时间……怎么都十一点了?”   她居然睡了那么久。   陈寒丘清了下嗓子,道:“我公司有点事,送你到路口。”   车开出停车场,施翩发现停车场就在海上花境附近,她道了谢,没多说,匆匆下了车。   关上车门,她停下脚步。   停顿间,车窗降下来,他神色淡淡地看过来:“忘东西了?”   “……没。”施翩轻咳一声,“路上小心。”   说完,她打开伞,加快脚步往阴影里走。   -   Proboto科技。   今天他们公司出了件大事——他们的机器人老板,居然迟到了!三年来第一次!   一时间所有部门都议论纷纷。   热闹了一上午,最后谭融出来说,老大去工厂通宵调试,上午算是调休,他们这才平静下来。   依旧是他们的机器人老板,感到安心。   谭融说完,转身去了办公室。   陈寒丘刚洗完澡出来,一脸冷色,水滴滑落,他随意用毛巾擦干,看了眼谭融。   “你早上干什么去了?”谭融问。   别人不知道,谭融一清二楚。   陈寒丘当年熬了三个通宵,第四天照样去上早课,从不缺堂。公司的事比上课更重要,他绝对有事瞒着他。   陈寒丘随口道:“年纪大了。”   谭融:“?”   技术部,窦桃正在艰难应付施翩。   她也想不通,好好的忽然冒出来一瓶她买的香水。   行吧,谁让陈寒丘给她发工资。   -   九月中旬,东川不减炎热。   周六晚上,窦桃给她打电话,喊她出去玩儿。   施翩翘着腿看国产小甜剧,随口道:“看烟花?在家一样能看,减少社交对我的状态有好处。”   窦桃:“你都大半个月没出门了,余攀在接你的路上。”   施翩警觉:“……那好吧,还有谁?”   “杨成杰。”窦桃没好气道,“老大不在,放心吧。”   施翩清清嗓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随便问问。”   窦桃:“装吧你就。”   隔壁,陈寒丘盯着谭融的微信看了一阵。   他微蹙了下眉,喊:“圆圆。”   矮矮圆圆却灵动的机器人很快出现在陈寒丘面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   陈寒丘问:“家里多了个扫地机器人?”   圆圆的眼睛闪烁两下,回答:“你说克利切,是个迷路的小朋友,和我们家的机器人一个型号。”   陈寒丘看他一眼,调出数据。   一周前,圆圆给家里的扫地机器人下达指令,却意外连接上隔壁的扫地机器人。圆圆熟练地差使它们,即使他不在,家里也忙得团团转。   克利切平均工作时长5小时。   他们家的扫地机器人平均工作时长3小时。   陈寒丘:“……”   他捏了捏眉心,问圆圆:“为什么不告诉我?”   圆圆安静一阵,音量低下去:“你上次回家是七天前,圆圆找不到你,不能和你说。”   “……”   他确实把圆圆的通讯权限关了。   有通讯权限,这小家伙每天都催他回家。   陈寒丘蹲下身,和圆圆面对面。   他轻声道:“抱歉,是我不对,给圆圆道歉。”   圆圆高兴道:“我接受了!克利切是个好孩子,它比我们家的001号更勤劳。”   这是圆圆的爱好之一,给家里的智能电器取名字。   陈寒丘道:“我们要把克利切还给邻居,一起去?”   圆圆欣然答应,它很高兴能和陈寒丘一起出门。   两人到对门1101户,陈寒丘按响门铃。   门铃响了一阵,没动静。   她不在家。   …   烟火会在临江区,路上堵,近一小时才到。   一下车,施翩看了眼乌泱泱的人群,叹气:“桃子这么酷一女的,也喜欢这种热闹地方。”   余攀哈哈笑:“以前班里秋游她最兴奋。”   施翩:“爱玩儿,和她哥一样。”   于是,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费了半天劲挤到江边一家餐馆,放眼望去几乎没有空位。   上了二楼,窦桃极其显眼。   这姑娘正用机械臂拿着串糖葫芦,一本正经地啃咬着鲜艳的果子,看起来天真又残酷。   杨成杰提醒她:“有人偷拍你。”   “无所谓。”窦桃早习惯了,“别和我搭话就行。”   杨成杰眼尖,瞥到楼梯口的两人,朝他们挥手。   “小羽毛来了!”   施翩下意识往杨成杰身后看。   杨成杰特地让开,让她看身后的空气,无语道:“看看看,我还能藏个人啊?”   施翩轻咳一声:“说不准。”   窦桃看她一眼:“之前不是看着挺正常的,怎么一下子这么烦他。老大又招你了?”   “他招我干什么。”施翩纳闷,“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是啊。”“是啊。”“是啊。”   三道嗓音重合在一起,又齐齐闭嘴。   施翩:“……”   好吧,其实她就是心虚,那天耽误他一上午的时间,也没和他道个谢。   余攀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先坐,弄点什么吃的?饿死了。”   杨成杰:“你们点。”   点完菜,一群人开始唠嗑。   “班长结婚包多少钱?”余攀说起国庆参加婚礼的事,“听说新娘家里可牛了,家产这个数。”   他比了七个手指。   窦桃:“你们多少我就多少。”   杨成杰问:“小羽毛去不去?”   施翩正在偷咬糖葫芦,含糊道:“不去。”   “不去啊?”杨成杰满脸可惜,“那没人灭傅晴的威风了,她现在在一个大律所,可牛逼了。”   “……”   窦桃和余攀一起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施翩动作一停,忽然用力咬碎糖衣,腮帮子里嘎吱嘎吱响,这脆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杨成杰:“……当我没说。”   施翩微眯了眯眼,哼笑:“当了大律师,厉害啊。你赶紧通知陈寒丘,他不是喜欢这类型?”   “……”   说起施翩和傅晴之间的纠葛,源头就是陈寒丘。   那时候两人就不对付,这时候施翩迁怒陈寒丘也能理解,他们仨默契地不再提,赶紧另外找了一个话题,把这茬接过去。   “咳——说起来,阿杰,你最近忙什么?”   余攀朝杨成杰挤眉弄眼。   杨成杰飞快看了眼施翩:“忙新游戏,下周公测。挺适合我们这年纪的人玩的。到时候你们都给我捧捧场,游戏不收费。 ”   余攀:“哟,不挣钱啊?”   杨成杰:“不挣,有特殊意义。”   说话间,点的菜上来了,他们松了口气。   饭间,他们聊的话题逐渐正常,没人再提起危险话题,直到施翩放下筷子,随口道:“包多少钱记得告诉我。”   “……”   “???”   窦桃匪夷所思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婚礼?”   余攀:“小羽毛,你去单挑傅晴啊?”   杨成杰:“……我这嘴。”   施翩懒懒地应:“凑个热闹。不去也挡不住别人的议论,不如去听听她们都说什么。走吧,下去逛逛。”   -   临江区的烟火大会是这两年的新活动,沿江一条路都摆着小摊,什么花样都有,都是些不贵的小玩意儿,讨女孩们喜欢。   施翩六年没回来,还是第一次看,和窦桃兴致勃勃地逛着小摊,两个男人跟在边上,挡住拥挤的人群。   “我靠,那里有套大鹅!”别说,余攀这时候格外好用,两米的个子轻轻松松看到周围的情况。   窦桃:“我要去套!”   杨成杰:“等等我等等我——啊,挤死了。”   施翩正蹲在地上挑着稀奇古怪的饰品,见他们过去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选着,她最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哪儿都要去集市专门收集。   她挑了半天,最后一个都没看上。   起身一看,那三个人早没影了。   施翩慢悠悠地穿行在人群中,去找套大鹅的地方,她还没看过套大鹅,听起来挺新奇。正走着,迎面走来一群少男少女,像是同班同学,结伴而来,互相嬉闹,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   少年人间的朝气让她轻易想起许多年前,东川的夏天。   一个晃神,人潮将她后推去。   她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眼看要站不稳,手腕忽然被扣住,一股强势的力道将她拽离人群。   “施翩。”   绷直的,冷淡的嗓音。   施翩一头撞上温热的胸膛,棉质的布料上覆着淡淡的皂香,和六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生起气来,他还是这副口吻。   她揉揉额头,嘟哝:“还要抱多久?”   作者有话说:   你说多久就多久:)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733642 10瓶;谢景行CHN、一颗橘子糖 5瓶;宥沅 2瓶;Jisoo的妹妹、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没送你花   说完的瞬间,天际一阵震响。   绚烂的烟花绽开,如流星洒落天际。   施翩抬起头,望进一片漆黑的烟火中。   他低眼看她几秒,缓缓松开手,见她退后一步,不自然地抱起手臂,他抿了下唇,没说话。   烟花绽放,人群驻足拍照留念。   这时候说话也得尴尬,可不说更尴尬,施翩提高声音:“我去找桃子她们,那什么,谢了。”   陈寒丘注视她片刻,忽然俯身靠近。   施翩:“……”   把耳朵凑过来干什么?   她别开头,用正常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余光里,他的侧脸干净地像少年时期,线条流畅,下颔锋利。时光似乎格外优待他。   几秒后,他直起身。   江岸边的烟花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驻足的人群开始流动。   陈寒丘示意她往边上走,问:“一个人来的?”   施翩:“……和桃子他们一起来的。”   她怀疑这人是故意的,怎么可能说了两次都没听到。   果然,下一秒他点点头:“我也是一个人来的,很久没见他们,介意一起过去吗?”   施翩很想说介意,碍于那一上午,没好意思。   她都收拾好心情和他当个普通同学了,偏偏杨成杰提到傅晴。一提傅晴她就生气,还能气一万年。   施翩没理他,站到台阶上遥遥看了一眼。   套大鹅的地方有个鹤立鸡群般的大高个,这身高太好认了。   她往前走,他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别在路中央发呆。”   男人嗓音冷淡,事后算账。   施翩:“……不是故意的。”   她郁闷,这人怎么还是那么爱教训人。   他没再说话,脚步声轻轻。   靠近套大鹅的地方,施翩匪夷所思,大鹅活动怎么会这么吸引这么多人,里三圈外三圈,挤都挤不进去。   她纳闷往里看了一眼,喊:“余攀!”   兴奋的高个儿满脸通红,大喊:“桃子套到大鹅了!明天去她家吃鹅肉!我靠,太牛逼了!”   施翩:“……”   弄得她也心痒痒。   施翩打量了一下人群密度,正准备拨开人往里挤,边上横过一道手臂,替她挡住拥挤的人群。   “进去。”他催她。   施翩看他一眼,灵活地往里挤。   陈寒丘挡在边上,在人群和她之间隔开一道墙,没有一个人挤到她。   终于,施翩成功到达窦桃身边。   场地内圈着二十来只雪白滚胖的大鹅,正满场晃悠,顶上有圈飞过来也不怕,慢悠悠地躲开,看起来业务熟练。   窦桃兴致勃勃地指着其中一只大鹅:“我套的,用这只手,厉害吧?”说着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机械手臂。   施翩举起大拇指:“厉害。”   窦桃:“我们公司今年的黑科技,在体育界特别受欢迎,帮不少人重拾了梦想。”   “能帮我做一个吗?用来画画。”   “你问设计师。”   “谁啊?”   窦桃默不作声地看向左边。   施翩跟着看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冷淡的脸,他正认真打量着场内的大鹅。   “……”   她总感觉这些大鹅命不久矣。   施翩压低声音:“当我没说。”   窦桃给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   说话间,余攀和杨成杰都铩羽而归,两人看见陈寒丘愣了一下,悄悄问他怎么来了。   窦桃抬抬下巴:“跟小羽毛来的。”   两人齐齐看向施翩。   施翩:“……路上偶遇?”   这话没人信,但看见陈寒丘他们俩还挺高兴,嚷嚷着要他去套大鹅,他们一中的骄傲连套大鹅都不能输。   “学神,我要两只!”   “老大,一中的骄傲就在今晚。”   施翩:“他俩是不是有病?这都毕业多少年了,还一中的骄傲,一中的骄傲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   窦桃:“你玩不玩?”   施翩:“……玩儿。”   一分钟后,施翩和陈寒丘莫名其妙开始套大鹅。   后面三个人还顺道开了个赌注,当着他们的面讨论谁能套到大鹅,一点不避讳。   窦桃:“我赌小羽毛。”   余攀:“我……我也小羽毛。”   杨成杰:“居然没人赌骄傲?我赌老大。”   施翩盯着满场跑来跑去的大鹅,一时间觉得自己昏了头,大热天的不在家吹空调,在这里和大鹅大眼瞪小眼。   几个念头翻转,隔壁陈寒丘已经丢了三个圈出去。   哈,一个没中。   施翩心情好了不少,开始观察哪只鹅比较笨,看了半天,她找准角落里那只大鹅。   这只鹅看起来很忧郁,向往浪漫。   因为它正在观赏烟花。   施翩丈量了一下距离,仔细感受风向和速度,掂掂圈的重量,心里有数,利落地甩出手中的圈。   与此同时,另一个圈飞向空中,和她同一方向。   两只圈在即将套到那只大鹅前,碰撞在一起,“啪嗒”一声,圈同时掉落在地,顺带惊到了忧郁的鹅。   它一看不对,飞快地逃窜开。   影都没了。   施翩:“……”   她憋着一口气往边上看了一眼,罪魁祸首气定神闲,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手里的圈又有了目标。   接下来,两个人像是杠上似的。   非要逮着那只忧郁鹅套,可怜的鹅彻底无法观赏烟花,满场乱窜,有几个瞬间,施翩甚至觉得它想飞出来啄他们一口。   最后一个圈,施翩深吸一口气。   后面三个人还在那儿嘀咕,生怕她听不见。   余攀:“完蛋,两败俱伤。就不能换一只?”   窦桃:“小羽毛多记仇一人,傅晴的仇到现在还记着。”   杨成杰:“小羽毛就算了,为什么老大也逮着只鹅不放?”   施翩也想知道,这人到底和她有什么仇,她都这么大度地表示不计较六年的事,只想做个不太熟的同学,他回回都要撞上来。   她忍不住问:“你换一个不行?”   “不行。”   懒懒散散的语调,听得人火大。   施翩:“我换,行了吧?”   陈寒丘:“换哪个?”   施翩翻白眼。   施翩装模作样地环视一圈,敌不动我不动,耐心等了两秒,她虚晃一个假动作,眼看圈要离手,边上的人也动了,她飞快收回手,眼看他的圈离手,不紧不慢去找她的忧郁鹅。   忧郁鹅被他们俩追了一晚上,终于累了。   这会儿正蹲在角落里怀疑人生,圈飞来也懒得躲,任由那圈把它套住,对厄运降临毫无知觉。   “承让。”施翩得意翘起唇。   陈寒丘看她一眼:“你打算拎着它回家?”   “不然跟你回家?”施翩小声抱怨,“你这人也太难伺候了,偏要和我作对干什么?”   陈寒丘顿了顿,没说话。   套大鹅游戏结束,一行人找了家咖啡店休息。   杨成杰问:“老大,你怎么也在这儿?”   陈寒丘:“公司团建,他们在别的地方玩,我当司机。”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窦桃一眼。   窦桃:“……”   狗屁团建,编都编不出个像样的理由。   余攀正在想怎么吃大鹅:“明天去我那儿?不行,我那地方不够大,桃子和爸妈住,也不方便。你们仨……?”   他看向另外三人。   施翩咬着吸管,头也不抬:“我家不行,当着我们家呆瓜宰杀同类太残忍了,它还是个孩子。”   余攀:“……呆瓜是谁?”   施翩抬抬下巴,指了指笼子里的大白鹅。   余攀挠头:“就吃一只啊?”   施翩:“它是大鹅界的高更你懂吗?”   余攀:“……不懂。”   于是,他又看向杨成杰。   杨成杰摊摊手:“我明天得回公司加班。”   余攀默默把视线放在安静的男人身上。   他坐在角落,姿态闲散,正低头翻着手机,简单的白T和长裤穿在他身上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们开玩笑,说陈寒丘完全可以去当男模挣钱。   现在看来,确实是。   陈寒丘快速回复完信息,随意点头:“去我家,就我一个人,很方便。拉个群,给你们发定位。”   余攀:“马上!”   施翩:“……你的洁癖呢?”   陈寒丘平静道:“可以暂时忍受。”   窦桃观察了一晚上,总算看出来了。   这两个人之间,看来没放下的是陈寒丘,平时恨不得住在公司里的人,忽然变得空闲起来,哪哪都能看到他。   还有那瓶莫名其妙的香水。   她点开朋友圈,看到三小时前发的定位。   失算了,他看到了她朋友圈。   余攀拉完群,和陈寒丘聊天:“学神,这鹅我们怎么处理?感觉得找个地方,我想想啊。”   陈寒丘:“不用。”   “……啊?”   施翩撇撇嘴,这人不但会杀大鹅,还会杀鸡杀鸭,她不但见过,还吃过。她怀疑就没有他不会的事。   余攀:“拉完群了。”   陈寒丘:“下午随时可以过来。”   余攀:“我看看地址啊,我——”   靠。他闭上了嘴巴。   窦桃立刻点开微信,看到定位后默不作声地看了施翩一眼,她决定这时候不发表任何意见。   施翩挑眉:“都看我干什么?”   余攀指指手机。   施翩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秒后,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陈寒丘:“那是你家还是谭融家?”   陈寒丘视线淡淡地看过来:“我家。既然是不怎么熟的同学关系,我们应该不会闹到其中一户要搬家?毕竟不熟。”   施翩:“……”   她这是倒了什么霉。   喝完咖啡,一行人商量着走。   杨成杰要回趟公司,他公司就在附近,说了两句就先走了。剩下余攀,他送窦桃和施翩回去,本来这样的安排很合理。   偏偏多了个陈寒丘。   陈寒丘拎起两个笼子,看向施翩,自然地问:“送你回去?顺道。呆瓜也有个伴。”   施翩:“……”   我看你像个呆瓜。   作者有话说:   确实是呆瓜_(:з)∠)_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nny 2个;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717692 55瓶;锦书雁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没送你花   施翩第三次坐陈寒丘的车。   第一次没心情看,第二次没精神看,这次打量了两眼,摆件和挂坠一件没有,干净整洁地像是新车。   中高端的牌子,不贵。   一看就是他的风格。   “买了没多久?”施翩随口问,“看着挺新。”   陈寒丘嗯了声:“前两年刚买,不常开。之前我爸来东川看病,买辆车方便,我不怎么回海上花境。”   “……叔叔他怎么样?”   施翩记得陈寒丘的父亲,是个朴实温和的男人。   每次见到她,他那张充满愁绪的脸都会平静下来,对她挂上和善的笑容,笑着说下次再来。   陈寒丘说过他一个人住,那他……   施翩不自觉地掐住手心。   陈寒丘看她一眼:“小毛病,这两年身体不错,一直住在乡下。隔阵子就会给我寄东西来。”   施翩松开手:“住乡下挺好,我喜欢乡下。”   陈寒丘目视前方,修长的指节虚搭在方向盘上,随口问:“这几年去了不少地方?”   施翩:“还行,大多时候是去采风。有一次……”   她止住话,忽然安静下来。   陈寒丘一顿:“怎么不说了?”   施翩:“不熟的同学,说太多没必要。”   “……”   车内安静下来。   到了海上花境,车驶入地库。   陈寒丘下车,打开后备厢拎出笼子,呆瓜老实蹲着,一副忧郁模样,它的同伴显然觉得不是那么安全,正扑棱着翅膀。   “把呆瓜还我。”施翩朝他伸出手。   陈寒丘垂眸看着她的掌心,随口道:“不用,我们顺路。”   施翩:“……?”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路就能不还呆瓜?   陈寒丘:“我住你对面,谭融遇见你那天和我说了。提前说,我三年前就住在这里。”   言下之意:她比较像故意的。   “……”   施翩想不通,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她跟在陈寒丘身后进了11幢的电梯,耷拉着脑袋,没什么劲,余光瞥到呆瓜,它似乎也觉得生活没什么劲。   电梯里只有机械运作的声音,轻细,在他们耳中放大。   陈寒丘眸光浅淡,注视着电梯门,镜子般透亮的门照出身侧的施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   她低着头,长卷发一直到腰。   几缕刘海因为热意,黏在白皙的额头上。   六年不见,她和以前一样,怕热,怕晒,只肯在晚上出门。但细看,又有很多不同,头发都那么长了,个子也高了。   和以前相比,她和他在一起时,再没有笑容。   陈寒丘收回视线,喉结上下滚了滚。   不一会儿,电梯到11楼。   陈寒丘把笼子递给她,顺便问:“知道怎么养鹅吗?”   施翩:“……”   这种事谁知道,但肯定难不倒冬冬。   她接过笼子,懒懒地摆摆手,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进对面,头也不回地回了1101户。   门在眼前关上,陈寒丘垂下眼,和手里的鹅对视一眼,转身走到门口,放下笼子,站在围栏前,看着繁华的东川。   夜晚繁星点点,这座城依旧遥不可及。   -   隔天是周末,窦桃和余攀到小区时还没睡醒。   两个人睡眼惺忪进了11幢电梯,电梯里还有个英俊的金发男人,看到他们友好地笑了一下,对窦桃的机械臂视若无睹。   窦桃对上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浑身一凛,大美人!   她这些年见的外国人不少。和他们公司合作的就数不清,但她第一次见瞳孔颜色这么迷人,却又清澈非常的。   “你住在这里?”   她熟稔地和人打招呼。   余攀见怪不怪,这人对着帅哥,自动从制冷机变成社交女王,对他就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于湛冬温声提醒:“你们不按楼层?”   窦桃:“我们也去11楼,我——”她收住话。   五分钟后,睡梦中的施翩被家里的声响惊动。   她闭着眼睛,光着脚往客厅走,含糊地喊了句冬冬。   于湛冬自然地带她在沙发上坐下,到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等她喝完,回房拿拖鞋给她穿上。   他温声问:“帮你洗脸?”   施翩摇摇头,意思是不用了。   于湛冬看向两位客人:“你们想喝点什么?”   余攀:“……”   窦桃:“……”   两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窦桃忍不住,用机械臂拍醒施翩:“小羽毛!醒醒!”   施翩一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她默默移开肩膀上的杀器。   窦桃压低声音问:“你屋里大帅哥是哪位啊?你别告诉我是你男朋友,你要敢说是,我现在就去敲老大的门。”   施翩:“……关他什么事。”   施翩勉强清醒过来,揉了揉脸,轻咳一声,介绍道:“于湛冬,我的工作兼生活助理。”   于湛冬对他们粲然一笑。   窦桃捂住心脏,被击中了。   余攀回头看了眼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门。   陈寒丘站在门口,微凉的视线穿过两扇门,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   “……”   到底为什么要去套大鹅。   余攀咽了口唾沫,提醒施翩:“小羽毛,我们去学神家蹭个饭?下午一起处理大鹅。”   “……啊,呆瓜。”   施翩想起这事,拉着于湛冬指向阳台。   “冬冬,我套了只鹅回来。”她无辜道。   于湛冬理解片刻:“goose?”   施翩:“我给它取名叫呆瓜。”   于湛冬一笑:“很可爱。”   两人旁若无人地谈论着一只叫呆瓜的鹅,窦桃沉醉在大美人的笑容中,只有余攀,不安地回头看去,发现那道门口已空无一人。   一行人看着于湛冬喂完鹅,去陈寒丘家。   以示尊重,当然要先观赏一下。   施翩懒得换衣服,穿着吊带睡裙,露出大片雪白,一点没有客人的自觉,每个房间都要推开看。   余攀和窦桃都是第一次来,也跟着她晃。   于湛冬去了厨房,和陈寒丘一起准备午餐。   到了陈寒丘的房间门口,余攀有点忐忑:“这不太好吧?学神那么爱干净一人,我还是不进去了。”   窦桃对老板的房间也没什么兴趣。   两人散了。   施翩往外走了几步,对着厨房喊:“陈寒丘,进你房间了?”   几秒后,厨房里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施翩推开门,慢吞吞地往里走。   和以前那个小的连转身都困难的房间不同,这里宽敞又明亮,冷淡的颜色一如主人的风格,干净的一尘不染。   墙上挂着一幅装饰画,印象派。   施翩:“……”   他们两个人果然八字不合。   施翩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她眼熟的物品。这间房崭新而冰冷,没有一点人气。   她静立几秒,关上了门。   刚过转身,她和某位偷跑出来的小机器人撞上。   施翩轻挑了挑眉,问:“你眼睛眨的这么频繁,是做坏事了?”说着,她蹲下来,打量了眼这小家伙。   圆圆用最轻的声音说:“陈寒丘不让我出来。”   “为什么?”施翩问。   圆圆:“不能说。”   施翩一笑,这小机器人还挺可爱,她向它伸出手:“我叫施翩,第一次来做客。你叫什么名字?”   圆圆停顿几秒:“我叫圆圆。”   它抬起冰凉的胳膊,和她握手。   施翩想了想,问:“需要帮忙吗?”   圆圆:“设定的清洁闹钟响了,我要监督扫地机器人工作。陈寒丘不让我出来,我要回到房间。”   她听懂了,程序和指令出了问题。   施翩打开房门,侧开身,小声道:“我不会告诉他我见过你,是我们的秘密。进去吧。”   圆圆的脑袋向上抬起,看她几秒,回到房间。   圆圆走后,施翩终于想起克利切。   冬冬的家养小精灵还在这里。   厨房里格外热闹。   于湛冬看着陈寒丘处理食材,夸赞道:“Liz说你是个天才,我以为天才都远离生活。”   陈寒丘:“和她一样?”   于湛冬温和一笑:“她很好。”   余攀和陈寒丘三年同桌,对他的心情变化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三分。   他轻咳一声,问于湛冬:“你当小羽毛助理多久了?”   “正好四年。”   “她在国外怎么样?”   “有时候忙,有时候闲。她不习惯在同一个地方呆太久,总是自己开车去乡下,看花田,尝葡萄酒,吃当地的面包和奶酪。”   余攀叹气:“都是人,差别怎么那么大。”   于湛冬脑袋微歪,苦恼道:“这是小部分生活,更多的时间她在学习和画画。有时候连着几天她都睡不着,不见人,经常想不起来吃饭。”   余攀:“……当运动员也挺好的。”   至少他睡得香。   说着话,施翩溜达回来了。   她倚在厨房门口,闻了闻味,随手一指客厅的天文望远镜:“那东西你还留着?见着不心烦?”   陈寒丘抬眸看她:“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哦。”她干巴巴地应。   午餐很丰盛,中式家常菜和西餐都有。   施翩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她刚睡醒胃口还没被唤醒,吃了几口,忽然觉得有点冷,问:“你空调开几度?”   陈寒丘看过来,视线在她锁骨间停留一秒,起身去拿了条薄薄的小毯子,递给她:“先披着。”   她嘟哝:“你打低点。”   陈寒丘:“嗯。”   施翩裹上小毯子,柔软的触感包裹住裸露的肌肤,隔开寒意。她自顾自地吃饭,没注意边上的小动作。   余攀压低声音,对窦桃说:“我亲眼看着学神把温度调到最低,想着也没那么热吧,你冷不?”   窦桃无语,不就穿个睡衣吗?   -   吃过饭,一群人进厨房帮忙。   施翩无聊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躺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习惯性地用脚在底下勾了两圈,没找到抱枕。   “冬冬!”她冲着厨房喊,“我要两个抱枕,最软的。”   于湛冬回来时,不但拿了抱枕,还有平板和零食冰饮,来回几趟,差点把客厅都搬过来。   施翩笑眯眯道:“冬冬,你真好。”   于湛冬温声道:“我带着克利切回家了。”   厨房里,余攀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感叹:“小羽毛这日子过得真悠闲啊,这可不比男朋友好用多了?”   窦桃戳他一下。   余攀:“……”   忘了厨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余攀轻咳一声,找了个话题:“最近我看班级群里好多人都吐槽家里催婚,你们家都催不催?”   窦桃:“你看我的手,看他们敢吗?”   余攀哈哈笑:“学神你呢?”   陈寒丘:“不催。”   余攀又问:“你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陈寒丘低着眼,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厨台,闻言随口道:“忙,没心思考虑这个。下午看个电影?”   两人都说行。   家里有家庭影院,他们不用出门。   陈寒丘准备了冷饮和小食,经过沙发时说了一句:“别在沙发上吃东西,碎屑容易掉到缝隙里。”   施翩头也没抬:“以前在床上不行,现在连沙发都不行?”   余攀:“……”   窦桃:“……”   作者有话说:   女鹅:一群lsp。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没送你花   午后,夏日最热的时候。   他们钻在昏暗的影院里,看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星际穿越》。14年的片子,他们都看过,再看也不厌。   施翩喝了口冰可乐,往陈寒丘边上一看,果然是白开水。   这人以前就不爱喝饮料吃零食,她本来以为他习惯节省,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他只是单纯的不爱吃。   她打了个哈欠,又困了。   这里的懒人沙发还挺舒服。   余攀和窦桃两人坐在一块儿,窦桃顺带给他科普一些先进的科学技术,两人都非常自觉地不往后看。   陈寒丘看着屏幕,稍许,他收回视线。   她睡着了,趴在懒人沙发上,小毯子只盖住肩头。   他走出观影室,去房间拿了条大点的毯子。关房门前,他看了眼墙上印象派的画,唇角小幅度地弯起。   施翩一觉醒来,电影到了尾声。   余攀和窦桃小声聊着天,陈寒丘不在。   “几点了?”   她含糊着问,随手拿起边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刚入口,顿住了。   这谁的水杯?她杯子里是可乐。   施翩视线下移,新杯子。   和陈寒丘那个不一样,她放心地喝。   窦桃回头看她:“这电影两个半小时,你就没醒过。不是中午才醒,你昨晚几点睡的?”   施翩眨眨眼:“忘了。”   窦桃看她眼下淡淡的青色,问:“画不出来?”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她小声嘟哝。   窦桃踢了踢余攀的鞋,余攀看她们一眼,懂了。   他起身:“我去帮学神,他在处理大鹅。”   余攀走后,窦桃往施翩身边一挤,双手捧住她的脸仔细看,她僵着一动不敢动。   施翩:“……你小心点,我的脸很贵。”   窦桃松开手,无语:“你不睡觉,用再贵的护肤品都没用。”   施翩换了个姿势,趴着侧对着窦桃。   以前她们在教室里午睡时,总能从这个角度看到对方,她有那么一点怀念从前的时光。   她和窦桃关系的转折点,是一个午后。   午休后的第 一节课是体育课。   每节体育课都只有她们两人留在教室里,一个因为假肢,一个因为紫外线过敏。   她们像平时一样,各做各的。   在窦桃第三次换姿势拿笔的时候,施翩转头看了眼她的手,问:“我给你剪指甲?”   窦桃一顿,也转头看她。   施翩随口道:“作为回报,你和余攀替我保密我会说中文的事。”   “……”   公主给她剪指甲,说出去谁回信。   那时候的窦桃,戴着笨拙的假肢,不能操控精细的器械,包括一个简单的指甲钳。   于是,她没拒绝。   ……   窦桃问:“你的睡眠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东川就这样了。”施翩揉揉头发,无奈道,“一开始以为是时差倒不过来,后来发现不是。”   窦桃:“你们谈过吗?”   施翩一怔,没说话。   窦桃认真道:“你说放下了,我相信。但六年不见的人忽然出现,你们中间还没有任何联系,有情绪起伏是正常的。”   施翩垂下眼:“没什么可谈的。”   窦桃:“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可能见面太频繁。”施翩生硬地移开话题,“等这幅画画完,我去凉快的地方住一阵,就当采风。”   窦桃叹气,终是没多说。   -   晚上是鹅肉宴加烧烤。   露台上搭了个烧烤架,陈寒丘和余攀负责翻烤,施翩和窦桃拎着啤酒吹晚风,偶尔聊聊天。   “晚上不怎么热。”窦桃感受了一会儿,“过阵子应该就降温了,班长结婚那会儿估计天气不错。”   施翩:“地方定了吗?”   窦桃:“定了,女方家里财大气粗,包了个周边的岛结婚。班长就说今年同学聚会顺道在岛上办了,他出钱。”   施翩感叹:“真好,我也想找个富婆养我。”   窦桃:“你太贵了,富婆也养不起。”   施翩撇撇嘴:“那就找个努力的富婆。”   余攀和陈寒丘也在聊天。   余攀干活没陈寒丘利索,跟他一起学了不少小妙招,这会儿翻烤着串,等待的时间难熬,他没话找话。   “学神,我记得高中的班级聚会你也不在。”余攀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们不是故意不叫你。”   陈寒丘:“我知道。”   余攀看向施翩:“当时只有小羽毛不知道。”   ……   高二下半学期,学校组织春游。   爬完山,一群人瘫倒在地,商量着结束去哪里聚个餐。难得热闹一次,熊相国一张嘴说不过几十张,只好跟着去,看着孩子们。   商量的时候,陈寒丘不在。   等他回来,他们同时闭口不言,像是没有这件事。   施翩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和窦桃躲在阴影里,一个怕人晒着,一个怕假肢晒着。   施翩托着腮,随口问:“为什么他一回来你们都不说了?不准备叫他啊,他看起来挺受欢迎的。”   窦桃:“有其他原因。”   施翩问:“什么?”   窦桃没说话。   等下了山,他们坐上校车,一群人趴在车窗前,看陈寒丘和熊相国说他自己回去。   每一次陈寒丘都是自己先回去。   所以他们等他先走,再离开,他就不会发现。   施翩隔着窗户看着阳光下的少年。   他低着头和老师说话,神情安静,下颚弧度锋利。蓝白的校服干净整洁,裤腿有点短,露出一截冷色的脚踝。   明明是朝气的配色,穿在他身上是冷的。   施翩看了几秒,忽而起身下车。   她走到两人中间,自然道:“熊老师,我自己回去。”   熊相国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惊喜道:“施同学中文进步很大!发音很标准啊。”   陈寒丘没看她,转身走了。   熊相国小声问:“你不和我们去吃饭?”   施翩点头。   “那到家给老师打个电话。”他叮嘱。   施翩应下,小跑着去追陈寒丘。   他手长脚长,她跑得直喘气,叫了也不理,最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往前走。   奇怪,他人那么冷,手是热的。   少年顿住,回头看她。   深黑色的瞳孔带着凉意。   施翩不怕他,半仰着脸问他:“你去不去班级聚会?”   陈寒丘耷拉着眼,看她藏在防护里那双眼睛,灵动而清透。对视两秒,他移开视线道:“不去。”   “哦,我也不去。”她说。   “和我无关,松开。”   施翩和他商量:“我松开,你能走慢点吗?”   陈寒丘:“干什么?”   少女干巴巴道:“我不认识路。”   “……”   陈寒丘看了眼手腕上的她的手,重复道:“先松开。”   施翩犹豫两秒,慢吞吞地松开他,动作放得很慢,似乎他步子一块,她又会拽上去。   她走了几步,发现他慢了下来。   施翩藏在口罩下的唇翘起来,这人还挺可爱的。   “你知道他们准备去聚会吧。”她好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不叫你,你会难过吗?”   “不会。”   施翩低下头,仔细看他的校服。   所有人里,只有他穿着不合身的校服,衣袖摩擦得起了毛边,裤腿短了一截,是小一号的码,高一时的旧衣服。   “啊,他们担心你付不起钱,怕你难堪。”施翩恍然大悟,“那你一直都知道,会难过吗?”   一班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就这么被戳破。   陈寒丘是贫困户,家里母亲病重,每年的贫困生名额都是他。高一时,熊相国和校长商量,为他母亲发起过一场募捐,这件事全校都知道,除了刚转来的施翩。   少年嗓音平和:“我不在乎。”   施翩:“哦。你为什么不坐校车回去再回家?”   “没骑车。这里回家更近,坐地铁少两块钱。”   “我也坐地铁,一起吧?”   “……”   五分钟后,两人踏进同一截车厢。   周末,车厢里挤满了人。   施翩钻过人群,站在中间握住杆子,转头寻找少年的影子。他在最角落里,对上她的视线,停顿两秒,走了过来,隔着两个人。   人多又热,施翩扯了帽子和口罩。   她往边上看,陈寒丘看起来不像是想和她聊天的样子。   十六七的少女,穿着校服,漂亮得不像真人。   人群中一个男人往她的方向看了好几眼,频繁几次回头后,他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冷漠,毫无情绪。   男人慌忙低下头,避开这道令人发怵的视线。   施翩困倦地低着头,没注意周围。   忽然,柱子上方多了一只手,她听到少年轻声和别人说抱歉,声音似乎就在她耳边。   她回头看,看见陈寒丘。   他站在她身后,手臂和胸膛隔绝开人群。   “你在哪里下车?”他淡声问。   施翩说了个地址,他说还有五站。   五站后,两人一起下车。   施翩问:“你也住在附近?”   他轻嗯了声。   走出站口,施翩和他告别。   陈寒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进入地铁口,刷卡进去,在反方向的线路前站定。   后来施翩才知道。   那天,他本该在两站之前下车。   ……   “啤酒呢?”施翩才和窦桃说了句话,一回头桌上酒没了。   她郁闷地去看陈寒丘,丢了个竹签过去。   陈寒丘随手接住,看了眼她泛红的双颊,淡声道:“最近收入不好,省着点喝。”   施翩:“……”   嫌她喝得多。   她不满道:“一瓶才几块钱!”   陈寒丘:“够我坐地铁到公司了。”   “……”   施翩一脸不可思议地去问窦桃:“他在公司虐待你们没有?不会不给你们发奖金吧?”   “我们公司福利全行业最好。”   “那他怎么小气成怎样?”   窦桃:“……”   可能因为某人酒品实在不怎么样。   因为酒的事,施翩从吃完到走都没和陈寒丘说一句话,明显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要气死了。   窦桃和余攀无奈地走了。   这两个人,和以前一模一样。   陈寒丘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施翩气呼呼地甩了门回家,静立几秒,他回到家里,整理了露台,经过客厅时顿了一下。   沙发上留着她的抱枕,一黄一白,云朵形状。   他垂眼看了几秒,忽然俯身。   修长的手指靠近抱枕,轻轻地戳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软软的,像女鹅的脸。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书雁回、.. 5瓶;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没送你花   周一,Proboto科技结束早会。   打工人们刚度过周末,这会儿睡眼惺忪,勉强打起精神。而他们的老板,冷静,清醒,一如以往。   不愧是他们公司的最强机器人。   早会结束,谭融留了下来。   他喝了口茶,问:“周末过得怎么样?听桃子说上你们家聚餐去了,然后你又把人惹生气了?”   陈寒丘:“嗯。”   谭融匪夷所思:“你还嗯的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哄女孩?”   陈寒丘从文件中抬头,看他一眼:“你知道?”   谭融:“……比你知道点?”   陈寒丘又低下头。   谭融:“……”   走了,不受这气。   陈寒丘核对完几个数据,准备去技术部。   走出会议室,谭融去而复返,一脸不爽快,“你说你,助理秘书都不要,就差没把办公室安在技术部。现在弄得我一个总经理像你秘书,像话吗?”   陈寒丘:“?”   谭融翻白眼:“前台说,底下有个记者找你,没预约。”   陈寒丘神色冷淡:“采访?不去。”   “说不是。”谭融转述前台的话,“她说三年前你曾给过她一样东西,她是来还东西的。”   陈寒丘思忖片刻:“谁?”   “……”   谭融气死:“你自己去解决,我等着去吃饭!”   十分钟后,谢芜被请到11楼。   办公室门开着,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背对着她,白色衬衫干净挺括,平整地收进腰腹,黑色西裤包裹住男人修长的腿。   她轻敲了敲门。   “进。”他随口道。   谢芜轻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堪比第一次上电视直播。   她牵起笑:“Cygnus,好久不见。”   陈寒丘一顿,转身看向来人。   他的视线在她面上停留几秒,优越的记忆力让他想起她的身份,曾经他们是校友,在校期间合作过一个项目。   他停顿几秒,似在想怎么称呼。   谢芜贴心道:“我叫谢芜,回国后就不常用英文名了。”   陈寒丘放下文件:“好久不见。你在东川?”   谢芜嗯了声,打量了眼他的办公室,笑道:“当时知道Proboto科技的创始人是你,我吓了一跳,以为同名同姓,没想到那么巧。”   陈寒丘没过多寒暄,问:“你来是为采访的事?”   谢芜没否认:“是也不是。说不是很违心,这个专题中我最想采访的人是你,抛去以前的交情不谈,我对你充满好奇,不仅是我,对这个行业怀揣着梦想的人比我更好奇你的经历、出身。”   他言简意赅:“我不接采访。”   谢芜没放弃:“方便问原因吗?”   陈寒丘:“我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怎么会?!Cygnus,你是天才!”谢芜上前一步,忍不住道,“你激励了那么多人,如果大众能更了解你,这会鼓舞到更多人。你的普通正是你的传奇之处,像天才画家Liz,都说她家世显赫,但她的生活也很普通。”   谢芜凭着一腔勇气说完,办公室忽然安静下来。   她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他低垂着眼,神色淡淡,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还是没做到,她失望地想。   就在谢芜犹豫是否放弃之际,他忽然道:“三个要求。我要看这个主题内你写过的所有稿子;不回答私人问题;不拍照。”   -   Proboto科技楼下,实习生无聊地翻阅着杂志。   正想着谢老师什么时候下来,边上忽然瘫坐下一个人,她惊讶道:“谢老师,你怎么了?”   “紧张的。”谢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实习生看她额间的汗,好奇地问:“谢老师,你真的认识陈寒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谢芜舒了口气:“校友。”   她简单说了他们曾合作项目的事。   “……还有就是。”谢芜停了两秒,从包里拿出一盒药,“我是来还他这个的,他曾经给过我一板药片。”   实习生探头去瞧:“氯雷他定……啊,抗过敏药。”   谢芜:“那天我过敏了,他把随身带着的药给了我。”   实习生:“随身带啊,他对什么过敏?”   谢芜摇摇头:“不清楚。好在他答应我了,采访定在周五,这个主题我彻底没有遗憾了。”   -   施翩在东川恼人的阳光中醒来。   她像往常一样,闭着眼往客厅摸,含糊地叫了句冬冬,但无人回应。她睁眼去瞧,然后尖叫一声,倒在沙发上。   “……”   她一定是没睡醒。   查令荃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施翩的脸,随口问于湛冬:“一个月没见,你把她照顾成这个鬼样子?”   于湛冬低声道:“她又失眠了。”   查令荃一顿。   施翩小声哀嚎:“不是说了画展前都不来烦我吗!人都睡醒了怎么还能做噩梦!”   查令荃:“……”   这倒霉孩子。   查令荃:“不是画展的事,也不是来催你进度。”   施翩闻言,勉强睁开一只眼去看他:“那你来干什么?你的出现只代表着压迫,没有一件好事。”   “……这件事在我意料之外。”他气势减弱。   施翩立即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查令荃。   十几年了,她就没在查令荃脸上看到过心虚的神情,此时此刻她居然看到了,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你触犯法律了?”她严肃地问。   查令荃翻了个白眼:“我在你眼里就是万恶之源。咳,东川市十大杰出青年——你们将两人一组分成五组,合作完成作品去参赛,评选全国十大杰出青年。这件事我刚接到通知,拒绝起来很麻烦,而后续扶持项目很多,所以,你明白的。”   施翩:“…………”   她痛苦道:“查总,你要是要我的命,你就拿去。不用这么折磨我。”   查令荃难得温和:“今年任务繁重,所以你明年只需要给我一幅画,而且我不会给你任何干扰。”   他不动声色地抛出一个巨大的诱惑。   施翩沉默。   她居然可耻地心动了!   “……明年一整年都不会烦我?”施翩试探着问,“我去哪里都可以?那我能回学校吗?”   查令荃:“这不归我管,你问你奶奶。”   施翩:“……”   查令荃:“但我保证,明年不给你任何干扰,其中包括帮你解决相亲的事。成交吗?”   施翩:“……”   妈的!   十分钟后,查令荃满意地离开。   施翩在沙发上打着滚嗷嗷叫,于湛冬无奈地笑了一下,温声道:“去洗脸,可以吃饭了。”   “冬冬,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她挣扎问。   于湛冬思考两秒,用那双迷人的眼睛告诉她:“你只是努力工作,毕竟还要给我发工资。”   施翩振作起来:“没错,为了我的小天使冬冬!”   但显然施翩没能振作多久。   晚上查令荃发来信息:两天后去抽签分组。   施翩正在做面膜,随口问:“都有什么人?”   于湛冬:“按照国家统计局的界定,15岁至34岁为青年。这次的十佳是各行业的翘楚和一些政府扶持行业。”   “扶持行业?”   “像新能源、新医药之类的,还有一些非遗文化传承项目。”   施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的那个相亲对象是做新能源汽车的,听说也是业界翘楚,他不会也在吧?”   于湛冬眨眨眼:“我去要一份名单?”   “算了,在就在吧,总比和不认识的人合作强。”   -   两天后的清早。   施翩戴上大帽子,墨镜口罩,像明星出街似地鬼鬼祟祟地到了抽签的地方——宽大的会议室,还没几个人。   施翩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随便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她才睡了几个小时就被拉起来了。   大早上的开着空调还有点冷。   施翩侧了个身,蜷缩起身子。   停车场,魏子灏下车关门,正准备上楼,瞥见入口处驶进来辆车,车牌眼熟。他挑了挑眉,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人下车。   没一会儿,神情疏冷的男人朝这个方向走来。   “哟,老陈。”他挥了挥手。   陈寒丘抬头看他一眼,冷淡的眼神在说我们根本不熟。   魏子灏不管这些,在他看来上回喝了酒就算一笑泯恩仇,再说他们俩中间还有个施翩,当然算熟人。   他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就知道你也在。”   下一秒,他的手被挪开。   魏子灏轻啧一声:“行,算我自作多情,行了吧?”   陈寒丘:“我有洁癖。”   “你这人毛病还不少。”魏子灏勉强接受这个说法,“听说这次是十佳有个大美女,你认识吗?”   “不认识。”   魏子灏兴致勃勃道:“是大律所的美女,年纪轻,能力强。我想和她分到一组。”   陈寒丘顿了顿,提醒他:“你是施翩的相亲对象。”   “然后呢?”   “约束一下自己,别给她丢脸。”   “……啊?”   上了楼,魏子灏还在叨叨:“我都说了是假相亲,我怎么就不能看别的女人了?”   陈寒丘:“外界不知道。”   魏子灏:“我们也没在一起啊,只说了解中?”   “离我远点。”   “……”   进了会议室,魏子灏闭上嘴,打量了一眼来的几个人,大多数不认识,个别也只是看着眼熟。   大家互相介绍后,重点显然到了陈寒丘身上。   他话不多,简单几句后安静下来,不再参与交谈。   魏子灏和人聊了几句,余光瞥见陈寒丘忽然往会议室角落走去,一边走一边解外套,最后把外套盖在别人身上。   “……”   这是有洁癖的样子?像话吗?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我守男德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mo 20瓶;小白想睡觉 10瓶;VPinkly 2瓶;Jisoo的妹妹、446781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没送你花   半小时后,十位杰出青年全部抵达。   个个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有的无人不知,有的无人知晓,今天他们聚在这里,抽签分组。   分组前,领导就展示主题开了个小会。   施翩全程睡着,没人喊她。   直到领导走了,工作人员拿着抽签箱清点人数,发现不太对劲,怎么看起来少了一个人。   魏子灏指指后头:“后头睡着个祖宗。”   工作人员诧异地去看,她居然没注意。   魏子灏说完,用余光去瞧对面律所的美女,结果一看,人家正盯着陈寒丘,这眼神显然不对劲。   他纳闷,问陈寒丘:“喂,你认识那个律师?”   陈寒丘扫了一眼,随口应:“高中同学。”   魏子灏挑了挑眉:“你高中同学,那年纪和你差不多啊。在律所这么轻的年纪就能被评选上?”   边上有人小声道:“她今年处理一桩性侵案,一战成名。”   “东川风投基金那个案子?”他想起来了。   魏子灏推推陈寒丘:“厉害啊,给我介绍一下?”   陈寒丘面无表情:“我说了,离我远点。”   魏子灏无语:“……有完没完了你?”   会议室最底下,施翩被人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上的暖意让她以为自己在家里醒来,可她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工作人员看着她的大帽子墨镜口罩,确认道:“您好,您是来参加分组抽签的吗?”   “……”   施翩记起来了。   施翩含糊地问:“抽完能走吗?哦,还有队友。他们都到了?”   工作人员一指前面:“都在那里。”   施翩摘了墨镜,漫不经心地往前面看,然后顿住。   陈寒丘,魏子灏,甚至还有——   傅晴。   “我能退赛吗?”她认真地问。   工作人员:“……恐怕不能,名单都报上去了。”   施翩冷漠脸:晦气   施翩起身,西装从身上滑落,她顿了一下,拎起衣服,往陈寒丘身上看了一眼,径直往他那排走。   走近了,重重往他怀里一丢。   没和他说一句话,也没理魏子灏。   魏子灏没认出她来。   只有傅晴,视线停在施翩身上。   施翩坐着翻了翻手机,对面的视线久久没移开,她停顿几秒,差点克制不住想对陈寒丘发脾气。   “看够了?”   她随手扯了帽子和口罩,抬眸直视傅晴。   傅晴微眯了眯眼,多年不见,她还是这副高贵的公主模样,半点气都受不了。   她一笑:“果然是你,施翩。”   施翩双手环胸:“怎么,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傅晴:“不是对你哦。”   施翩:“陈寒丘,点你名了,不答应一声?”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其余人默默看她们交锋。   魏子灏半天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想她们居然认识,一时间又想施翩怎么也在这里。   被点名的陈寒丘没什么表情变化。   他起身去饮水机边上倒了杯温水,走到施翩身侧站定,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先喝口水。”   施翩抬眼看他,忽而一笑:“六年前的招数,不管用了。”   她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避开陈寒丘的手,直接上去往抽签箱里摸了一张,没打开,和工作人员说了句先走。   说完,干净利落地走了。   留下一室的尴尬。   魏子灏感叹:“这脾气真大。”   他拍拍陈寒丘的肩:“水给我喝?正好渴了。”   陈寒丘低眼看着被她无视的水杯,看了几秒,他自己喝了,重新坐下,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工作人员轻咳一声,决定速战速决。   她抱着箱子走了一圈,确保签都到了他们手里,开始统计,抽到相同数字的人为一组。   她问:“抽到2的是哪两位?”   魏子灏举起手,他环视一圈,居然没人举手,难不成他要和施翩一组?那他的大美女不就跑了?   刚这么想,傅晴举起了手。   他心口一跳,幸运女神眷顾了他。   不知不觉,统计只剩下数字5。   场中没有队友的只剩下陈寒丘,显然提早离场的施翩手上也拥有一张数字5,他们是队友。   工作人员记录道:“五组是Proboto科技陈寒丘和画家Liz。”   “……”   魏子灏愣了一下。   “……你说谁?”他倏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盯着工作人员问,“你说清楚,Liz是哪个Liz?”   工作人员翻了下资料,补充道:“油画《星空》系列的作者Liz。”   魏子灏呆了两秒,忽然起身追了出去。   这一场抽签会就这么草草收场。   陈寒丘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傅晴等在门口。   她看着许久不见的男人,停顿两秒,问:“你们和好了?我以为以她的脾气,不会回头。”   “没有,我单方面追求她。”   陈寒丘淡淡地说了句,快步离开。   -   周五,谢芜一早到达Proboto科技。   今天是他们约定采访的日子。   阮梦雪负责接待,将她们带到11楼会客室稍作等待。陈寒丘早上临时有个会面,可能晚到几分钟。   “我大致介绍一下我们公司?”阮梦雪询问。   谢芜笑笑:“东川业内没人不知道Proboto科技,我们都知道,毕竟亲眼看着它成长起来。”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阮梦雪也是。   约莫过了半小时,陈寒丘到了。   谢芜起身,温声道:“早上好,希望没打扰你工作。”   实习生和摄像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两个人都呆了一下。   这大约是他们见过最英俊的采访对象,简单的衬衫西裤,领结打得一丝不苟,腕表是很普通的牌子。   他视线淡淡地看过来,对他们点头。   陈寒丘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水润嗓子,对谢芜道:“抱歉,只能给你一小时。”   谢芜立即看了眼时间,道:“那我们现在开始。”   谢芜:“业内说你在高中时期自学编程,我好奇是什么让你对此产生兴趣?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有更多选择,但你选了编程。”   陈寒丘:“缺钱。”   谢芜一怔,委婉地问:“是想改善当时的生活吗?”   陈寒丘看向窗外,外面阳光灿烂。   他平静道:“想救我母亲的命。”   陈寒丘出生在再普通不过的家庭,父亲是工人,母亲做点小生意。有了他以后,父母花光积蓄买了房子,每个月的钱还完贷,一家三口勉强能平稳度日。但好景不长,他刚上初中,母亲查出得了尿毒症,一种慢性肾衰竭病症。长时间的透析和治疗让他们家负债累累,多年没有匹配肾|源,最终母亲在他高三那年去世了。   谢芜听了,半晌没说话。   很快,她缓和情绪,维持了专业素养,问:“你曾经的梦想是什么?如果不考虑任何因素。”   陈寒丘微弓起身,手臂向胸前弯曲,双手十指张开,交叠置于唇间,一个思考的姿势。   他的回答却不经思考:“天体物理。”   谢芜怔了一下,这四个字听起来很耳熟。   在Liz的采访中,她也曾听到过天体物理。   谢芜没多想,继续问大众对他最好奇的问题。   陈寒丘知无不答,不涉及私人生活方便,他给的比她想象的更多,谈话间他喝了三杯水。   临近采访结束,谢芜看了眼时间,试探着问:“在你的高中时代,有遗憾的事吗?因为生活的困境。”   陈寒丘垂下眼,低声道:“有。”   ……   施翩“学会”中文后,仗着美貌横行霸道,公主相貌公主脾气,他们都敬而远之,但这只是表象。   当施翩去倒水时,殷勤的男生一个箭步上前。   当施翩擦黑板时,眼尖的男生飞快抢过黑板擦。   当施翩“忘记”写语文作业时,课代表不敢正眼看她,小声说下次补上。   对此,施翩只是轻轻眨眨眼睛,对他们弯唇一笑,勾人的狐狸眼弯起来,又甜又欲。   于是,那群男生便捂着心口嗷嗷叫着跑走了。   陈寒丘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刚拿出笔,便听她自言自语:“他们看起来有点怕我,我笑起来太凶了?”   他:“……”   “你怕我吗?”她忽然转过头来看他。   陈寒丘转了下笔,嗓音淡淡地提醒她:“下节课语文抽背。你现在会说‘中文了’。”   施翩:“…………”   原本神采奕奕的少女顿时颓靡下来,耷着眼睛,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狐狸。如果她是小狐狸,她一定有世界上最可爱的耳朵。   陈寒丘垂下眼,无声笑了一下。   时间久了,施翩的杀伤力越来越大。   东川一中的各位渐渐抵挡不住,最后他们将希望放在了陈寒丘身上。他们一中的门面,一中的骄傲。   他对待施翩时,与别人没有任何不同。   这让他们感到安心,至少施翩无法为所欲为。   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体育课,一片阴影下。   施翩把陈寒丘堵在墙上,她仰着头,认真看他片刻,问:“你和傅晴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了?”   陈寒丘随口应:“没有。”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她不依不饶。   陈寒丘垂着眼,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低声问:“怎么不在教室呆着,回去了一样能问。”   施翩瞪起眼睛:“别想转移话题!”   “……忘了。”陈寒丘回忆了一下,“路上遇见的?”   女孩子不高兴鼓起脸:“不许你和她玩,他们都是笨蛋。”   “都一样。”他说。   施翩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的计算机社团是不是要解散了?我有办法。”   陈寒丘一顿:“什么办法?”   一中的计算机社团每年盛大开场,凋零收场。复杂的代码和想象中每天都能玩游戏的状况完全不同,这么凋零了几年,学校打算取消计算机社团,将地方让出来给别的兴趣社团。   而陈寒丘,需要这个社团存在。   “参加比赛。”施翩说,“你们有成绩,学校就不会取消。”   陈寒丘神情平静:“窦桃单手跟不上。”   社里能参加的比赛的只有他,杨成杰以及窦桃。   施翩眨了眨眼睛:“不是窦桃。”   陈寒丘:“?”   “是我。”她翘起唇角,“你忘啦,我是天才。”   “……”   陈寒丘静了一瞬,问:“你要什么?”   脑袋只到他胸口的女孩子笑得眯起眼睛,故意拖长了调子,说:“我要的可太多了。”   “第一。”她竖起细长的食指,“接我上下学。”   陈寒丘:“你家住哪儿?”   施翩说了个地址。   他思索几秒,说:“可以。”   “第二。”她忽然踮起脚尖,漂亮的眼睛自下而上盯着他,鼻尖几乎要撞到他的,“不许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陈寒丘:“……所有?”   施翩嘟嘟嘴:“你想要特例啊?好吧,允许你和桃子说话。”   他沉默几秒,淡声应:“知道了。”   “第三——”   女孩子苦恼地皱起眉头。   那时,他心爱的女孩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说,她想在毕业时要一束花,野花,或是假花,都可以,只要是他送的。   所有不值钱的东西,她都视若珍宝。   因为那时的他,什么都给不起。   -   晚上九点,1101户门铃被按响。   施翩正翘着腿扒拉零食吃,于湛冬去门口看了一眼,诧异道:“Liz,是你的天才男友。”   “前男友。”她提醒他。   于湛冬:“给他开门吗?”   施翩随口道:“开吧,我和他被分到一组了。”   于湛冬不知道分组结果,施翩简短地说了事发经过,其中出现的人物有:她的前男友,现相亲对象,以及前男友曾经的追求者。   温和如于湛冬,听了都有瞬间的惊愕。   最后他说:“哇哦。”   施翩瞪他:“……你很讨厌。”   于湛冬打开门,温柔一笑:“晚上好,天才先生。”   陈寒丘看到于湛冬没什么意外,视线轻扫过他,问:“她在吗?”   于湛冬侧开身:“在,请进。”   施翩没看进来的男人,继续看国产小甜剧,只是剧情再怎么甜,再怎么好笑,她都面无表情。   气氛一片沉寂,屋里三个木头人。   于湛冬看看两人,温声道:“我回去了。”   “注意安全。”施翩道。   “知道,明天记得回家。”   于湛冬离开后,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陈寒丘站在正中央那幅油画前,静静看了许久。   这幅画叫《极光》,Liz没有在公开场合展出过这幅画,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它。她眼中的星空不神秘,不遥远,绮丽又绚烂,触手可及。   “什么时候画的?”他问。   施翩看了眼墙上的画,道:“画完星空之后,系列画画了太久,身体疲惫,但神经还是很兴奋,停不下来。”   说完,又静下来。   稍许,陈寒丘看向施翩,顿了顿,问:“还在生气?”   “……”   不提就罢了,一提就上火。   施翩冷淡道:“我生什么气?”   陈寒丘:“第一次约会我迟到的事。”   施翩不想理他,更生气了。   迟到三小时就算了,那三小时他居然和傅晴在一起,这像话吗?   她露出一个笑容:“你不是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吗?现在男未婚女未嫁,正好再续前缘。”   陈寒丘脸上没有笑:“我不喜欢。”   施翩瞬间收起笑:“哦,六年过去,你忽然能解释你们那三小时去干什么了?”   陈寒丘抿着唇,没说话。   又不说话了,没劲。   她撇撇嘴:“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陈寒丘垂眼看她:“比赛的事。我们要合作完成展出作品,由东川市全体市民投票,为期三个月。”   施翩问:“作品……内容有限定吗?”   陈寒丘:“我们专业相关。”   施翩看了眼陈寒丘。   一个画画,一个写代码,两人得合作完成作品。   “……魏子灏和谁一组?”   她干巴巴地问。   陈寒丘淡声道:“一个律师。”   施翩:“……她没名字?你心虚什么。”   “施翩。”他蹙起眉。   施翩轻哼:“他俩看起来也挺难合作的。算了,好过和陌生人一组,我不喜欢笨蛋。”   陈寒丘:“……”   施翩:“说完了?说完了回吧。”   陈寒丘沉默几秒,道:“微信。”   施翩没听懂:“啊?”   “加个微信。”他顿了顿,补充,“方便沟通。”   施翩:“哦,我先把你从黑名单放出来。”   陈寒丘:“……”   作者有话说:   女鹅:哼哼唧唧。   下章入v啦宝贝们,零点会有双更掉落,啵啵~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乐划水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玫瑰 80瓶;麦濛濛 10瓶;Qw1ko 8瓶;黑猫Hello白猫Kitty 5瓶;宥沅 2瓶;Jisoo的妹妹、橘子酱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没送你花   周一,Proboto科技。   这一天的例行早会由谭融主持,他熬夜熬惯了,这会儿勉强打起精神来念报告,余光瞟了眼陈寒丘。   随着他的动作,会议室的人也偷偷看过去。   陈寒丘坐在最角落,低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手机上的内容,忽然,他抬起眼,疏冷的眼神对上谭融。   谭融轻咳一声:“专心点都!”   其余人:“……”   陈寒丘退出朋友圈,看到谢芜发来的信息。   -[文件:采访稿]   陈寒丘回了句谢谢,点开文件。   谢芜负责四位采访对象,除了他的,其余三篇都已完稿,他滑到最下,视线落在标题上。   「天才画家的灵感来源:前男友。」   “……”   陈寒丘轻蹙了下眉。   「“那阵子我失恋了,整晚整晚睡不着觉。”Liz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态,轻松,自然,她用谈论天气的语气提起《星空》系列的灵感来源。我望向窗外,确认这是雨天,不是晴天。最后她说,他曾经的梦想是天体物理。」   「Liz告诉我,失恋时色彩宫殿能让她忘记负面情绪。我曾在书籍上看到记忆宫殿法,第一次听说色彩宫殿,我询问她,色彩宫殿是什么,她对我一笑,说是秘密。」   「采访的最后,我像所有平凡人一样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询问她,是否还喜欢那个对她解释“东有启明,西有长庚”的男孩。那时的她,神情与采访中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她看着窗外,像在雨中对我说:“画完《星空12》最后一笔的瞬间,我就不喜欢他了。”」   陈寒丘看完整篇采访,视线落在那句话上。   她说那时她整晚整晚睡不着。他想起在郊区遇见她的属于启明星的那个黎明,她一夜未睡。   陈寒丘保存了文件,打开和谢芜的对话框。   他编辑文字询问:[采访稿从标题到正文,都经采访对象同意?]   谢芜:[当然,都是由采访对象同意的真实内容。]   陈寒丘:[Liz的采访稿,标题不合适。我再问一次,采访稿从标题到正文,都经采访对象同意?]   几分钟后,谢芜回复:[抱歉,是我们的失误。]   陈寒丘点到为止,没多说。   开完早会,谭融立马垮下脸。   他充满怨念地把文件往陈寒丘面前一丢,质问道:“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连会都不开了。”   天知道他多久没开会了。   陈寒丘害他差点颜面不保!   陈寒丘起身,头也不抬,淡声道:“上午有事,请假半天。”   谭融:“……”   他仰天长啸:“你一定在外面有狗了!”   东川市融媒体中心,采访部。   实习生拿着片子来找谢芜,她弯腰,悄悄看了眼发呆的谢芜,喊:“谢老师?谢老师!”   谢芜回过神:“怎么了?”   “你没事吧?”实习生看了眼她的脸色,“空调打太低了?”   谢芜轻舒一口气,道:“没事,只是……差点做错一件事。”   “改正来得及吗?”实习生瞧着忧心忡忡。   谢芜笑了一下:“来得及。”   谢芜是聪明人,明白陈寒丘的意思,Liz的成就完全由她一个人构筑,和其他人无关,包括前男友。   -   上午十点,陈寒丘约了师兄见面。   师兄是心理学教授,日程排的比他还满。   陈寒丘坐在咖啡馆的角落,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水杯,玻璃折射光,桌上投下虚幻的影子。   忽然,有人在他面前站定。   师兄看他一眼:“你的人生里不是只有工作吗?工作日约我出来,稀奇。自己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陈寒丘微顿:“我的事。”   师兄:“说吧,下午还有会。”   陈寒丘想起Liz采访稿上的内容,松了松领带,低声道:“她在国外,有段时间整晚睡不着觉,这两年应该没问题。前阵子回东川,又开始失眠。”   师兄仔细问了具体时间。   陈寒丘知无不言。   最后,他道:“应该是精神障碍。她在用药吗?没有既往病史我不好判断,理想状态是带她来见我。还有,她在东川有不好的回忆?”   陈寒丘垂着眼,淡声道:“是我。”   他就是她不好的回忆。   -   中午十二点,施翩打着哈欠打开门,差点一头撞人身上。   她吓了一跳:“爸,你站门口干什么?”   施富诚温声细语道:“爸爸不想吵醒你,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小乖饿了吧?车里放了水果。”   施翩嘟哝:“我说不用来接我的。”   施富诚眼睛一瞪:“谁说的!你在哪爸爸都来接你。”   施富诚许久没见女儿,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嘀咕着又瘦了,说干脆回家住,他做饭给她吃。   施翩打着哈欠问:“你不忙啊?”   施富诚心疼道:“再忙也有时间陪小乖。”   她撇撇嘴:“回家住奶奶要催我生孩子的!”   施富诚大惊:“谁敢让你生孩子!不行,不回去住,小乖不怕。爸爸过来陪你住几天?”   “行啊,正好有人和冬冬说话,我这两天赶新画。”   因为施翩说奶奶要催她生孩子,在施家吃完午饭,施富诚就带着施翩走了,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不得不说,爸爸在家的日子很不一样。   直到晚上九点,施翩还撑着。   施富诚整晚都在忙活,刚送走于湛冬,这会儿正在包饺子,顺道和闺女聊两句,这样的时光并不多。   “小乖,明天想吃什么?”   “想不动,还撑着呢。”   “那行,爸爸和冬冬商量,他了解你。”   “爸,你以后不用给我带那么多巧克力,我哪儿吃得完。”   父女两絮絮叨叨地聊了会儿天,话题转了一圈,施富诚轻咳一声,问:“你妈最近忙不?”   施翩看他一眼:“还成。”   灯光下,她爸这张脸看起来别扭极了。   本来挺英俊一中年男子,这会儿像在演什么苦情戏。   施富诚:“她上回那个男朋友还在一起吗?爸爸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和你聊聊。”   施翩笑了一下:“早换了三四个了。”   施富诚:“……哦,也挺好。”   施翩没管她爸口不对心,他们的事她从来不掺和。   她站了半小时,感觉不那么撑了,摸起手机看了眼,二十分钟前陈寒丘给她发了条消息。   -有空吗?谈谈合作的事。   施翩回:有,不高兴打字。   过了两秒,他回复:打电话,还是我过去?   施翩想了一阵,他们两个的专业打电话哪说的清楚,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不如速战速决。   她说:你过来。   不一会儿,家里门铃响了。   施富诚擦了擦手,穿着围裙去开门,打开门,愣了一下,问:“你找谁?”   白净清俊,单眼皮。   不知怎的,施富诚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陈寒丘有一瞬的不自然,随即道:“我找施翩,工作上的事。”   施富诚上下打量他一眼,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坏人,但晚上九点来找他闺女说工作上的事?   他又问:“你住对面?”   这楼没卡也上不来。   陈寒丘嗯了声:“我和施翩一起参加一个项目,我们是队友。我来是为了讨论合作内容。”   施富诚这才侧开身:“进来吧。”   十分钟后。   施翩和陈寒丘面对面坐着,中间摆了台笔记本电脑,桌子最边缘,施富诚一边包饺子,一边盯着他们。   施翩:“……”   她无奈道:“爸,我在工作。”   施富诚忙道:“知道了知道了,爸爸去客厅,你们忙。一会儿给你们切点水果,这总可以吧?”   走之前,多看了陈寒丘一眼。   陈寒丘无声一笑,施富诚还和以前一样。   他眉目冷淡,从来是疏离的模样,笑容少得可怜。严格算来,他这辈子的笑都给了施翩。   施翩正在看屏幕,没注意。   她翻着他的几个方案,居然都挺合她心意,能看出来,他把她的工作难度降到最低,出彩的部分也都给了她。   最令她意外的,是最后一个方案。   施翩抬头看他:“壁画?”   冷灯下,他深黑色的眼正看着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是忽然失语,或是电影按了暂停键。   她抿着唇,忽然忘记要说什么。   “来来来,吃水果。”   施富诚的到来打破这片沉默。   施翩回过神,陈寒丘低下眼。   施富诚走后,他们谈起合作项目。   陈寒丘:“城市壁画这两年发展很快,它位于公共空间,贴近公众生活,更容易让人参与进来。我会辅助你将它做成AR模式,参观者可以进行互动,只要设计一个简单的小游戏。”   施翩托着腮,琢磨道:“内容很重要,不能脱离大众,我可以把抽象艺术藏得深一点。主题是什么呢?”   陈寒丘建议道:“最好和东川相关。”   施翩叹气:“东川啊,我不怎么熟。你有什么建议?”   陈寒丘:“暂时没有。”   施翩没想到,这个项目中最大的难题居然是东川。   她对东川仅有的记忆只有那短暂又漫长的两年,而且她根本不想回忆,虽然男主角此时此刻就坐在她对面。   陈寒丘喝了口水,像是闲聊:“睡眠不好?”   施翩摸摸自己的脸:“很明显?”   “嗯。”他指了指她的眼睛,“你皮肤白,其他颜色很明显。”   施翩揉了揉长发,随口道:“可能还不适应环境,过阵子就好了,不会影响我们的工作。”   陈寒丘微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就那么一说。”   陈寒丘又喝了口水,舔了舔湿润的唇角,问:“在吃药吗?”   施翩茫然道:“啊?”   “……没什么。”他咽回原本的话。   施翩没在意,又将几个方案看了一遍,对他说:“定下来我们再商量,我明天晚上给你答复。”   她顿了顿:“辛苦你了。”   陈寒丘:“小事。”   交流完工作,他们又没了话。   施翩想了想,忽然说:“带点巧克力回去吧?”   片刻后,陈寒丘怀里抱了十盒巧克力。   施富诚客气地还想往上再放,施翩躲在后面,忍着笑,就当没看见他想蹙眉又不敢的样子。   “小陈,够吃了吗?”   “……”   门一关,施翩没忍住大笑出声。   施富诚好奇地问:“小乖,笑什么呢?”   施翩心情愉悦,吹了个口哨:“这人呢,平时虽然没什么爱吃的零食,但最讨厌的就是甜食,吃一口恨不得要了他的命。但偏偏他生性节俭。”   施富诚:“送人也成。”   施翩想都没想:“他不会送人的。”   施富诚好奇:“为什么?”   施翩眨眨眼:“直觉。”   门口,陈寒丘看着手里一堆高高的巧克力。   许久,他缓缓蹙起眉。   -   工作日的早晨令人昏昏欲睡。   行政部的各位看到陈寒丘出现的时候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睡醒,他们老大居然会出现在除了技术部以外的地方。   “你们部长呢?”   他微俯下身,纯白色的衬衫领口扣子严丝合缝,皂香的味道清淡,小臂上挽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长腿立在办公桌旁,高出桌子大半截。   阮梦雪的助理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陈寒丘。   对着那双淡漠专注的黑色眼睛,她勉强镇定下来,道:“在会议室,部长有一个视频会议。”   他直起身,随意点了点头,说:“我在这儿等。”   “……”   行政部的各位对视一眼,机灵的人飞快给陈寒丘倒了杯水,不多说话,回到位置上坐好。   陈寒丘来行政部的次数不多,注意力放在办公室里的机器人上,观察几秒,发现它上下抬手的动作间有一个微不可见的卡顿。   他问:“有工具箱吗?”   行政部的员工茫然了一瞬。   十分钟后,阮梦雪开会视频会议回来,愣了一下。   她们办公室的人都围在一起,看……看陈寒丘修机器人……?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轻咳一声。   “部长!”   “咳,部长,老大找你!”   她们说完,立即回到座位坐好。   走近看了一眼,她们老大把外套随便搁在机器人脑袋上,衬衣扣子解开,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灵巧的指节拿着工具,熟练地拆卸着机器人,侧脸专注清俊,迷人指数又上升了几个点。   阮梦雪无奈一笑,难怪围在这里看。   她没去吵陈寒丘,低声和助理说了句话,耐心等着他做完事。   稍许,陈寒丘重新检测了机器人的动作,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拿起外套,看了眼腕表,对阮梦雪说:“上午和我去展馆。”   阮梦雪一顿,迟疑着问:“哪个展馆?”   陈寒丘淡声道:“你看中的那个。”   “!”阮梦雪忽然精神了,问,“抢回来当周年庆展馆?”   陈寒丘看她一眼。   阮梦雪:“……”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抢还是不抢?   展馆里中心区不远,半小时的路。   阮梦雪去之前联系了之前的负责人,刚拨通电话,边上横过来一只手,修长骨感,她立刻把手机给老大。   下一秒,冷淡强势的嗓音落下:“我是Proboto科技,陈寒丘。”   阮梦雪:“……”   可恶,感觉被他装到了!   作者有话说:   可恶! 第16章 没送你花   窄窄的车内,男人轻淡的嗓音回响。   陈寒丘不温不火地描述了一遍他们行政部部长“艰苦坎坷”的定展过程,最后轻描淡写道:“希望二十分钟后在展馆见到能做决定的人。”   阮梦雪:“……”   还要人家多等十分钟。   阮梦雪被她们老大帅的头脑发晕,勉强清醒过来,提醒道:“老大,那个富二代来头不小,展馆三个老板那边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Proboto科技现在如日中天,旁人都避让三分。   但陈寒丘普通家庭出身,没有靠山,在这时候对上本地权贵,显然弊大于利。   陈寒丘道:“知道,约了别人。”   阮梦雪移开视线,对着窗咽了咽口水。   看来老大是铁了心要跟他们干上,她忽然觉得刺激起来,按耐住激动,她认真整理妆容,决心不能丢了气势。   半小时后,车在展馆门口停下。   阮梦雪一眼看见了那辆荧光绿的跑车,戴着墨镜的男人斜倚在车头,也不怕晒,听见动静,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阮梦雪一顿:“魏子灏怎么在这里?”   当时魏子灏和他们技术部闹得挺大,原本的合作不欢而散。   陈寒丘开门下车,随口道:“我们的刀来了。”   阮梦雪:“……”   懂了,这是个挡刀的倒霉蛋。   魏子灏瞥了眼陈寒丘,语气不善:“那人什么来头啊?抢地方抢到她头上。那什么……她知道吗?”   气焰嚣张的男人,提起施翩,顿时磕巴了。   自从魏子灏知道施翩就是Liz,几天没缓过来,不敢再联系她,抓心挠肺地想他都和人家说了什么。   例如——   “你学艺术是没出路的,早点转行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刻薄?”   “我不值得你化个妆?”   “……”   最后魏子灏得出结论:他完蛋了。   陈寒丘简短道:“来头挺大,她不管这些。”   魏子灏轻哼:“管他什么来头,我这人虽然从不仗势欺人,但这时候不欺什么时候欺?”   阮梦雪趁机解释:“叫高梵,艺术圈都叫他‘东川小梵高’。”   魏子灏闻言,嗤嗤笑出声:“他啊,我要是梵高我今晚就得气醒。一个水货,钱砸出来的名头。”   陈寒丘问:“认识?”   魏子灏笑道:“很难不认识。”   ‘东川小梵高’在圈内挺出名,不全因为他靠钱砸上来的名头,更因为他的奇葩经历。说来也挺可怜一人,他爸以前为梦想离家出走,去国外到处卖画,这么落魄了几年,灰溜溜地回国继承家业。但他梦想不死,转移到了儿子身上,不仅给他取名为高梵,从小让他学画画。   魏子灏道:“学艺术,大多数人从模仿开始,模仿生活经历,模仿人生轨迹等等什么都有。都说梵高小时候穷,那小子从小也穷养长大,不知道过了什么苦日子,现在又矮又瘦。”   阮梦雪忍不住吐槽:“听起来他爸好变态。”   魏子灏:“纯控制狂。高梵的画不怎么样,人滑溜得很,能在他爸手里活到现在还没疯,也是个能人。”   说话间,三人走进场馆。   三个老板正在馆内琢磨着怎么把陈寒丘糊弄过去,他虽然现在风头正盛,到底没有根基。   谈论间,他们看见了魏子灏。   三人一愣,魏家的小太子怎么来了?   这可怎么整?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于是三人一合计,把另外两方都喊上,让他们自己协商去。   -   于是,半小时后。   陈寒丘三人,高梵和他爸的秘书,五个人挤在茶室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开口。   “还有一位你们认识?”秘书问阮梦雪,他们之前打过交道。   阮梦雪只道:“和你们一样,办画展。”   秘书闻言,看了眼高梵。   魏子灏同样打量着这个在东川艺术圈名声大振的男人。   传言说他又矮又瘦,是挺瘦。矮还成,不到一米八,居然是个娃娃脸,皮肤挺白。   魏子灏上下扫他一眼:“你爸真虐待你啊?”   娃娃脸嚼着口香糖,一脸天真:“还行,就是让我吃土豆,画完了才能吃。这算虐待吗?”   所有人:“……”   秘书抚额。   忽然,敲门声响了两下,门被打开。   气场强大的男人一身高奢,视线随意扫过来,在陈寒丘身上停了两秒,随即移开。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查令荃,Liz的经纪人,久等。”   娃娃脸咀嚼的动作一停,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秘书说:“不许让给别人。”   秘书:“……”   人到齐,开始第一次洽谈。   秘书扶了扶眼镜,准备发言——   “十月到十一月。”查令荃开场来了个王炸,“少一天都不行。”   秘书皱了下眉,张了张唇——   “可以。”来自Proboto科技年轻的新贵嗓音低低地接。   “我不同意。”娃娃脸踢了下秘书,“说点什么。”   秘书轻咳一声,一口气背出了好几页法条规定,直把人听得昏昏欲睡,娃娃脸又踢了他一下。   “……以上,我们要十月展期。”他说完结束语。   魏子灏慢悠悠道:“三方都签过合同,你背法条没意义。不过,我这儿倒有个主意。”   查令荃正欲开口,啪嗒一声,陈寒丘放下水杯。   他一顿,把话收了回去。   陈寒丘看向秘书,淡声道:“听说你的老板最近对新兴领域有兴趣,Proboto科技有国内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而东川最好的动力电池……”   魏子灏露出一个微笑。   秘书沉默两秒,说出去打个电话。   娃娃脸气得当场走人,嘟囔着再画一幅画他就是狗!   “解决了。”魏子灏对陈寒丘道,“晚上请我吃饭。”   陈寒丘:“可以。”   秘书回来后很快敲定了方案,十月十一月让给查令荃。   陈寒丘站起身,对阮梦雪道:“出去等我。”   阮梦雪自觉离开,顺便给魏子灏递了个眼神。魏子灏颇为不舍地看着查令荃,恋恋不舍地走了。   “Liz粉丝?”查令荃问。   陈寒丘嗯了声。   查令荃认真地看了眼陈寒丘,他面前的男人气度光华,一如六年前,眼神孤傲,背脊挺直。   他现在是Proboto科技的陈寒丘。   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傲骨的穷小子。   “我有办法解决。”查令荃一顿,快速道,“但过程太麻烦,不一定来得及,所以还是谢了。”   陈寒丘说不用,只道:“在她面前别提我。”   查令荃挑了挑眉:“求之不得。”   -   九月的尾巴,东川热闹非常。   街头巷尾,人群摩肩接踵,似乎是夏日恋恋不舍。   施翩到餐厅的时候挤出一身汗,郁闷道:“街上怎么这么多人?国庆都不回家啊?”   窦桃倒了杯水给她:“休息会儿。”   施翩一口气喝完,总算缓过来一点。   “余攀呢?”她问。   窦桃:“点菜呢,说庆祝杨成杰的新游戏发行。”   施翩想起来了:“上回说的有特殊意义那个?”   “好像是。”   很快,余攀点完菜回来。   施翩往他身后看一眼,没看见杨成杰。   “他当然在公司庆祝。”余攀理所当然道。   施翩:“……”   她一本正经地问窦桃:“他是不是有病?”   窦桃笑了一下:“他就是找个理由和我们吃饭。看班级群没,杨成杰发了一天红包。”   施翩屏蔽班级群几百年了。   里面一万个她讨厌和讨厌她的人。   余攀边抢红包边道:“那游戏挺有意思的,群里好多人在玩,都在回忆我们的高中时光。”   窦桃:“没兴趣。”   施翩:“没空。”   余攀挣扎:“你们吃我一口安利!先去看看宣传视频,不感兴趣就算了,就几分钟时间。”   窦桃:“杨成杰给你多少钱?”   施翩:“分我们一半。”   三人闹了一阵,窦桃点开宣传视频。   施翩懒得拿手机,倾身过去一起看。   开头动画是治愈系的风格,几个不同年龄段的画面过后,屏幕上显示出歪歪斜斜的两个字——《站台》。   「在站台,等待一趟开往平行宇宙的车。   即将发车,奔赴未知。」   窦桃挑眉:“平行宇宙?什么内容?”   余攀兴致勃勃地解释:“你们看过霍金那个采访没有?一个歌手退出了乐队,上万女孩为此心碎。有人问霍金,那么多女孩心碎,对宇宙有什么影响?”   施翩懒声接:“霍金说或许某一天会出现多重宇宙的证据——我们的宇宙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不同的宇宙,这个歌手还在乐队里。”   余攀:“对,这个游戏就是意思。”   窦桃:“怎么操作?”   余攀神秘一笑:“你先下游戏,我来给你演示。”   窦桃花了几分钟下游戏,实名注册。   开头的动画过后,界面里出现三颗不同颜色的星球,可以任意在星球里输入时间。   输入时间后,平行宇宙向你开启。   余攀继续道:“再输入时间,地点,身份。”   他先输入:“2013年,我是东川第一中学高一一班的学生。”   窦桃输入同样的信息,她看着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化。   星云旋转,流星闪过,属于2013年东川的记忆以动画的方式展现在她眼前,最后她来到东川第一中学。   校门口上的“一”字掉了一半。   系统提示:「欢迎入学,新生。」   窦桃哇了一声:“这一字掉了都能做出来?牛啊。然后呢?”   余攀得意道:“然后你选择路线,到班级,你就能看见我们。我们在同一个平行宇宙相遇了。”   施翩问:“如果我输入二班,我不就能去二班了?”   余攀哈哈大笑:“如果你不被赶出来,就能在平行宇宙的二班读高中,参与他们班的触发事件。”   施翩好奇问:“怎么把我赶出来?”   余攀:“信息求证。如果超过一半玩家认为你不是二班的人,你就会被踢出他们班。”   施翩:“……”   这还得上演潜伏。   “好像是还挺有意思的。”窦桃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们班级群的人不会都在里面吧?”   余攀:“当然!他们已经在回忆座位表了。”   说着,他看一眼施翩,飞快道:“不少人都想和学神当同桌,他们在群里打起来了,不知道谁赢。”   施翩不可思议道:“……他也玩?我不信。”   余攀道:“这是游戏的另一个有意思之处。你无法判定一个叫‘陈寒丘’的人到底是真实玩家还是npc。”   施翩:“你们连npc都不放过?”   窦桃吐槽:“说实话,老大的反应和npc差不多,你就算把他喊来玩,我相信他的反应比npc还npc。”   余攀竖起大拇指:“有理!”   三人吵吵闹闹地吃完饭,出门逛街。   明天他们要上岛去参加班长的婚礼,顺带着还有个同学聚会。窦桃和余攀都是出门来买衣服的。   窦桃问:“小羽毛,你不买?”   施翩懒洋洋道:“我套个麻袋都是仙女。”   窦桃眯了眯眼,说:“我在朋友圈看到傅晴晒新包了,价格这个数。”   施翩:“哦。”   窦桃翻白眼:“你仗着自己长了张脸,使劲造作。”   余攀不懂她们女孩间的事,只惦记着买衣服。   一圈逛下来,窦桃和余攀都拎满了袋子。   施翩给她爸挑了条领带,也不枉晚上走这么多路。   -   回到海上花境,从楼下往楼上看。   11幢1101户亮着灯,再往隔壁看,漆黑一片。   施翩仰着头看了几秒,收回视线,走进11幢,低头等电梯,电梯门打开,慢吞吞地走进去,刚想刷卡,发现11层的按键亮着。   她一愣,转身往后看,眸光微滞。   “……你喝酒了?”   男人斜斜倚着电梯壁,领结被扯开了一点,衬衫最顶端的扣子解开,露出一截薄薄的锁骨和冷白的皮肤。   他低着眼看她,额前几缕碎发。   脸颊上泛着浅浅的潮红。   陈寒丘定定看了她几秒,嗓音微哑:“喝了一点。出去逛街了?”   轻而凉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   他听人说起过,这个牌子只卖男装。   施翩嗯了声:“明天和桃子他们去婚宴,随便买了点东西。”   陈寒丘:“拿多少份子钱?”   “……啊?”她不明所以地看他,“一人一千。”   他点头:“知道了。”   电梯门打开,封闭空间的沉闷被夜风吹散。   施翩率先往外走,走了几步,忍不住问:“你问这个干什么,不是不去?”   “同事说在公司看见我烦。”陈寒丘淡声道,“我爸这个国庆忙,家里没人,我没地方去。”   施翩:“……”   她提醒他:“你讨厌人多的地方。”   陈寒丘顿了顿,轻声道:“以前没去过班级聚会,不知道这样的聚会是什么样子,想去看看。”   施翩闻言,抿抿唇,头也不回地往家门走。   走到门口,输完密码,她忽然停下来,回头看陈寒丘,丢下一句:“我也没去过。”   说完,她进了家门。   刚关上门,施翩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嘀咕:“这人什么时候学会装可怜了?我居然还上当。”   “小乖,回来了?”施富诚喊她。   “嗯,给你买了礼物。”   -   隔壁,1102。   陈寒丘随手扯了领带,解着扣子往浴室里走,洗完出来身上再无一丝酒味,他倒在沙发上,挡住顶上刺眼的光,轻舒一口气,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晚上十一点。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又熟悉。   他怔了一会儿,想起这里是他的住所。   陈寒丘坐起身,想起进门前她的眼神,很轻,很亮,像光一样将他笼罩。   他清醒片刻,回了房间。   打开灯,墙上的风景画映入眼中。他凝视画作几秒,取下墙上的画,挂上原本在这里的画。   墙面上的抽象画,朦胧又明亮。   它的名字叫《光》,就像最好的青春照射进男孩生命的一束光本身一样。   “你睡了一小时三十七分。陈寒丘,你晚上可能会失眠。”   圆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门,和他一起看这幅画。   陈寒丘没说话,只是看着这幅画。   圆圆闪烁了几下,忽然道:“根据绘画流派和特点分析,这是现代抽象派画家Liz的作品,没在任何公共场合或互联网上出现过。陈寒丘,这是盗版吗?”   陈寒丘淡声道:“不是。”   圆圆看着画作,又问:“是礼物吗?”   许久,他轻轻嗯了声:“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圆圆看向陈寒丘,降低音量:“对不起,我看见她了,叫施翩的女孩子。是你喜欢的女孩吗?”   陈寒丘微顿:“那天在家里?”   圆圆:“闹钟响了。她看起来很友善,说为我保守秘密,不告诉你我偷偷跑出来。”   陈寒丘闻言,淡淡地笑了一下。   -   晚上十二点,陈寒丘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施翩:睡了吗?我刚定下方案,有几个点想和你商量,方便的话我过去,我爸睡了。   五分钟后,陈寒丘打开门。   圆圆跟在他脚边。   一高一矮齐齐看着施翩,把她看得一顿,捧着笔记本电脑,嘴里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半晌,她道:“这位是……?”   她指了指圆圆,假装不认识。   陈寒丘侧开身,介绍道:“Proboto科技第一代陪伴机器人。它是最初的试验品,现在是我的管家,叫圆圆。”   施翩眨眨眼:“你好啊圆圆,我叫施翩。”   圆圆眼睛闪烁,和她握手。   陈寒丘见她和圆圆说话,接过她手里的电脑,自然地问:“喝点什么?家里没有咖啡。”   施翩:“……你一个干编程的,家里没咖啡正常吗?”   陈寒丘:“给你倒牛奶。”   施翩本来也不想喝咖啡,随意点点头,道:“都行。我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用城市壁画那个方案,但那个用代码画画的提议也不错,但太复杂,普适性不高……”   她跟在陈寒丘后面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沉浸在方案中,完全没注意前面的男人停了下来,她一脑袋撞了上去。   陈寒丘一顿,转身看她:“走路的时候少思考。”   背上留着温热的触感。   施翩“啊”了声,揉揉自己的额头,一股脑说完,抬头看他:“你觉得呢?你觉得哪个好?”   他看她两秒,问:“想赢吗?”   施翩:“当然,不赢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陈寒丘扫过她额间的一抹红,将热牛奶递给她:“那就相信自己,你选的一直是最好的。”   施翩:“……”   这话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两人在窗边找了位置坐下,详细讨论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等讨论到时间和地点,施翩担心来不及。   她道:“要先找地方。”   陈寒丘喝了口水,淡声道:“场地在建了,在Proboto科技楼下,国庆结束就能完工。你不用操心这些。”   施翩一愣:“你知道我会选这个?”   陈寒丘看她一眼,问:“牛奶还要吗?”   杯子已经空了。   施翩:“都行。”   她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不由跟着陈寒丘离开。   凌晨,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   黯淡的柔光照在男人身上,简单宽松的居家服,身形和身高和以前相比都见长。他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拎着一盒牛奶,每一个动作都不疾不徐。   他和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一样。   至少以前他的背影不会这么寂寥。   施翩移开眼,不再看他。   他们是暂时的队友,只是工作而已,她告诉自己。   第二杯牛奶喝完,他们的讨论告一段落。   施翩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打完还有点茫然,她是不是有点困了?好像是,但又不怎么想睡。   “困了?”他漆黑的眼看过来。   施翩含糊道:“还行,改天再说,我想想主题。对了,今天杨成杰游戏公测,你玩了吗?”   陈寒丘:“没时间。送你回去。”   施翩跳下高脚凳,随口道:“不用,就对面。”   随着“砰”的关门声,家里安静下来。   圆圆拿着空的牛奶杯,踟蹰几秒,回到陈寒丘身前,问:“可以经常邀请她来我们家做客吗?”   陈寒丘垂眸,问:“喜欢她?”   圆圆:“她在时你很高兴,对吗?”   陈寒丘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机器人无法感知人类情感,圆圆为什么会觉得他高兴。   圆圆一本正经道:“你的体温、心率,还有你和圆圆说了比平时多两倍的话。圆圆也很高兴。”   陈寒丘静立在落地窗前,遥遥望着繁华闪亮的夜。   许久,他低声道:“对,我很高兴。”   -   洗完澡,施翩爬上床。   这床睡了一个多月,多少有点感情,她蹭了蹭枕头,找了舒服的位置,开始发呆。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   她还喜欢他?这不应该。   施翩静了片刻,忽然起身摸出手机,打开应用商店,下载游戏《站台》。或许某一个时刻,她能记起喜欢他是什么心情。   实名认证后,她选择高中时段。   输入东川市第一中学高一一班。   系统提示:「欢迎入学,新生。」   施翩一怔,此时她是新生。   是啊,应该是从高一开始,而她是高二的转学生。   她按下确认键,选择去班级。   下一秒,游戏内场景转换。   她置身于明亮宽敞的教室中,教室内人三三两两,有的人头上有名字,有的人没有,操纵人物看了一圈,她转过身。   施翩屏住了呼吸。   她身后站着一个人,模糊的模样,只有顶上的名字闪着朦胧的光亮。   像第一次她问你叫什么名字一样。   他说。   “陈寒丘。”   作者有话说:   《站台》部分不会写得太复杂,占比不多。 第17章 没送你花   翌日早上,陈寒丘拎着箱子出门。   对面1101的门正好打开,父女俩说着话。   施翩耷拉着脑袋,卷发黏在脸侧。   她困倦道:“爸,不用送我,你有事就去忙,我坐地铁去就行。”   施富诚:“不行,我不放心。”   “……我都几岁了。”   “小乖听话,爸爸送你。”   陈寒丘微顿,开口道:“叔叔,我送她吧,我们去参加婚礼,同一个地方。”   施富诚愣了一下:“你们是高中同学?”   施翩这会儿不清醒,胡乱点点头:“好了,你去忙。我和他一起去,到了给你打电话。”   电梯内,施翩闭着眼昏昏欲睡。   施富诚用余光偷瞄陈寒丘,之前就看他眼熟,说起高中同学,他隐隐约约记起一个少年的影子来。   “叔叔,领带很衬您。”他冷不丁开口。   施富诚翘起唇,悄声道:“施翩买的,出门自己什么都没买,就给我买了领带。”   陈寒丘垂下眼。   出了电梯,施富诚给施翩戴上帽子、墨镜、口罩,嘴里忍不住叨叨:“戴着帽子也要撑伞,不要偷懒。药爸爸都给你放好了,不舒服就打电话……”   施翩困得睁不开眼,含糊应了几句。   施富诚送施翩到地铁口,可箱子犯了难,小乖还困着,他舍不得让她拿。   正犹疑,边上伸出一只手,干净修长,指节握上行李杆。   陈寒丘道:“我来,您放心。”   施富诚颇觉不好意思,温声道:“麻烦你了小陈,回头来施翩家吃饭,叔叔做饭手艺还可以。”   陈寒丘轻应了声。   进了地铁,施翩勉强打起点精神。   她慢吞吞地走在过道上,被无数人超过。   陈寒丘走在她身侧,推着行李箱,随口问:“几点睡的?昨晚不是说困了,睡不着?”   “……忘了。”   施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她缓了会儿,擦去眼角的生理泪水,嘟哝道:“玩杨成杰那个游戏,玩了大半夜。这游戏居然还有入学测试,是不是太离谱了?”   陈寒丘微顿:“整晚不睡,在做题?”   施翩:“是啊,我从来没做过一中的入学测试。那些题目还搜不到,我去群里看,大家试卷都不一样。”   那场景可太吓人了。   一群毕业六年的人,在群里讨论中考题目。大晚上的,还以为误入什么家长群。   陈寒丘:“我以为你不爱上学。”   施翩:“……”   话是这样说,但也有例外。   “学号要按成绩排名。”施翩忍不住吐槽,“那么多人讨厌我,不能丢面子,你懂吗?”   陈寒丘淡声问:“所以你学号几号?”   施翩:“…………”   “过安检了,认真点。”她严肃道。   陈寒丘轻哂,眉梢不着痕迹地轻轻挑起。   很快,他唇角弧度放下,跟在她后面过安检,扫码进站,两人坐扶梯下去坐地铁。   正逢国庆前一天,站里人挤人。   施翩找了个角落,随手扯过行李箱,跨腿往上一坐,歪着脑袋闭目养神。不多时,一道身影站在她面前。   施翩蔫巴巴地闭着眼,夏日热气烘的她难受,指尖勾下帽子,轻搭在杆上,长发散落,盖住小巧的耳朵。   耳边人潮的喧闹模糊,鼻息间淡淡的皂香味清晰。   她睁眼的瞬间,帽檐从指尖滑落,缓慢往下坠落,忽然,一只骨感的手稳稳地接住它。   帽子被他握在手心。   他没再动。   短短几分钟,格外漫长。   响声轰鸣,地铁到站。   陈寒丘垂眼,微微俯身,喊她的名字:“施翩。”   施翩抬头,拍了拍脸,认命地挤进地铁。   东川港位于终点站。   他们要坐十站路程,车厢内拥挤的人群令人绝望。   施翩低着头,凭着纤细的身形,灵活地挤到车门另一边,这里有个小角落给她靠。   找完落脚地,她昂头去找陈寒丘。   一抬头,对上白色的宽阔胸膛,他将她藏在车门和他中间,圈出一块极小的区域,供她活动。   隔着墨镜,她和男人低垂的眼对视两秒。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淡声提醒:“握好扶杆,不能完全贴着车门,不要发呆。”   她含糊应了。   十站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一晃神,车厢空了大半。   施翩往左右看了看,问:“你坐吗?”   陈寒丘:“最后一站。”   “哦。”那她也不坐了。   人群三三两两,空荡荡的车厢内,一小孩儿好奇地看着角落,小声问:“妈妈,哥哥姐姐为什么不坐?”   女人抬头看了眼。   不远处,身高一米八八左右的男人一手握着拉环,一手拉着行李箱,清俊的侧脸低垂,看起来是一个人站着,仔细往下看,大码的运动鞋间,夹着一只小巧的白鞋。   女人抬起头,隐隐瞥见他胸前毛茸茸的脑袋。   她悄声应:“哥哥姐姐在谈恋爱。”   -   地铁口不远,越野车停在路边。   余攀说着篮球队的事,余光一瞥,顿时哑声,头挤到车窗边,慢慢睁大了眼睛。   “你干什么?”窦桃问。   余攀拍拍她的手:“学神和小羽毛一起从地铁站出来了,我靠,他还给她戴帽子,还撑伞!”   窦桃顿时挤过来。   地铁口,施翩一摸脑袋,空的。   刚扭过头,顶上落下轻轻的触感,眼前一暗,宽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在身下,他撑起伞。   “走了。”他随口道。   “……”   施翩没忍住,问:“你没事吧?”   陈寒丘语气漫不经心:“答应过你爸。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管我叫一声……嘶。”   被踩了一脚。   陈寒丘迈开步子,撑着伞去追气跑了的施翩,一路绿灯,她飞快地钻进对面的越野车里。   “砰”的一声闷响,门被重重关上。   余攀倒吸一口凉气,心疼道:“姑奶奶,你轻点!知道这车花了我多少积蓄吗?”   施翩扯了防护,露出一张被气红的脸。   窦桃一顿:“你们怎么一起来?”   施翩:“流年不利。”   窦桃和余攀对视一眼。   得,这两人看起来又吵架了。   陈寒丘放完行李,开门上车。   施翩别开头,双手环胸,恨不能离他八百米远。   车内气氛尴尬,没人先说话。   余攀想了想,硬着头皮找了个话题:“你们玩游戏没?我入学考试数学只考了47分。”   窦桃:“哇哦,居然有两位数。”   余攀:“?”   窦桃:“我轻轻松松满分。小羽毛,你呢?”   施翩:“……我恨语文。”   施翩很郁闷,除了语文,她所有科目都是满分。   她还是读不懂文言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懂的文字,长大了还是看不懂,甚至越来越难了。   窦桃打开手机,问施翩:“你游戏编号多少?加个好友,好友度越高,触发的剧情越多。”   施翩随口应:“0000001。”   窦桃:“几个0?6个?”   余攀纳闷道:“你第一个注册的?不能吧,不是按注册顺序编序号吗?”   施翩:“不知道。”   窦桃加完施翩,转头问:“老大,你有账号没?”   陈寒丘神情淡淡:“没,你们玩。”   施翩悄悄翻了个白眼,幸好这人识相,不然她当场卸载游戏。   东川市港口,停着几艘快艇,专门接送他们。   余攀帮忙搬行李,顺口道:“明天班级聚会,后天婚礼,当晚回也行,住一晚也行。”   窦桃:“还挺省事。”   快艇上没法儿撑伞。   施翩把自己裹成六亲不认的模样,咸湿的海风清爽,她压着帽檐,侧身去看的海水。   深色的水体卷起灰白浪花。   她看了一会儿,松开压着帽檐的手,一手握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感受溅开的水花,凉滋滋的。   倏地,海风变得剧烈。   烈风中,帽子被掀开一角,眼看要被吹走。   脑后压下一道不轻不重地触感,将她的帽子固定在原位,男人轻淡的嗓音同时落下:“头发打我脸了,痛。”   施翩:“……”   还没来得及感动,妈的。   -   上岛后,班长周涵等在码头。   他依旧戴着那副书呆子眼镜,模样温文尔雅,看到他们,露出惊喜的神色:“学神,你也来了?这是……”   她裹得只看得出性别。   窦桃笑笑:“小羽毛。”   话音落下,一群人惊呆了。   这两位可是历年同学聚会的热门人物。   年年热门,年年不出现。   越不出现,越令人好奇。   这什么日子,这两位居然一起出现了。碍于高中发生的事,他们很难不去想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陈寒丘对人群轻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施翩和他们不熟,简单打了招呼,专心躲在伞下。   周涵边上的几个都是一班的同学。   一见他们,热切地叙起旧来,当然话题中心依旧是陈寒丘,他可是第一次来同学聚会。   “施翩,你怎么来了?!”有人问,语气又惊又喜。   施翩瞧了一眼,这人长着狗狗眼,没认出来,随口道:“刚回国。”   狗狗眼看看她,又看看陈寒丘,问:“你们俩……?”   施翩:“没关系。”   说着一把扯过窦桃上了观景车,傻子才站在这里晒大太阳。   陈寒丘看了问话的男人一眼,深黑的瞳孔在光下显得疏冷,片刻后,他提起箱子上了车。   余攀留在码头和他们一块儿接人,他们先回酒店。   车上,窦桃问:“你不记得他了?”   施翩茫然:“谁啊?”   “就那个狗狗眼。”窦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暗恋你那个纪律委员啊,你的名字从来没上过本子,自己不知道啊?”   施翩:“……不知道。”   窦桃:“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秉着对同学会的尊重,施翩努力回想了一下纪律委员的长相,结果发现名字都没想起来。   她问:“他以前坐在那儿?”   窦桃:“忘了,老大肯定记得。”   施翩默默地转头,看向陈寒丘。   他一个人坐在后座,姿势闲散,神色淡淡地看着海,脚边一个花里胡哨的行李箱,搭着一个黑色行李袋。   她后知后觉,这是她的行李箱。   施翩轻咳一声,问:“刚和我说话的,他以前坐哪儿?”   陈寒丘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问:“谁?”   “……他叫什么?”施翩又回去问窦桃。   窦桃说了个名字。   陈寒丘:“忘了。”   施翩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   到了酒店,她暂时没心情观赏风景,只想找张床倒头睡一觉。   -   施翩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梦境混沌,画面游离,夏日晴空和阴霾雨日交错,夜晚操场的星闪烁,角落里绽放烟火,一幕幕剪影滑过。   最后停在毕业那天。   施翩倏地睁开眼,视野模糊一瞬,逐渐定格在天花板上。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进了浴室。   洗漱完,门被敲响,是窦桃的声音:“小羽毛,醒了没?”   “来了。”她嗓音微沙。   打开门,窦桃愣了一下。   她仔细看施翩的脸色,问:“没休息好?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施翩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道:“没有,做了个噩梦。饿死了,你们吃饭没?”   “给你带了。”窦桃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施翩呜呜蹭她:“还是桃子爱我。”   拉开窗帘,晴光洒落。   湛蓝色的海面闪着粼粼波光,树群在白云下摇晃,隔着玻璃也能听到清朗的风声。   窦桃指向窗外的沙滩:“诺,都在海里玩。你来的事群里传开了,一个个等着你出现。”   施翩往下看了一眼,银白色的沙滩上阳光闪耀。   她忍不住抱怨:“东川的夏天也太长了。”   “别转移话题,不打算下去了?”窦桃睨她一眼。   施翩:“……”   “……没有。”施翩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阳,“这不是太阳还没下山吗?”   窦桃轻哼一声:“别临阵脱逃,我看见傅晴就烦。”   “……”   行吧。   施翩吃了半饱,认真对着镜子上了个妆,回头一看,窦桃一脸嫌弃地捏着她带来的两条裙子。   “这是什么眼神?”施翩干巴巴地问。   窦桃挑起吊带裙:“你都带的什么,睡裙?”   施翩:“……”   窦桃翻了个白眼,把她箱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最后拎出一条轻薄的丝巾,对她挑了挑眉。   施翩:“……不至于吧?”   -   酒店二楼茶餐厅,360度观景,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光鲜靓丽的男女坐在一起,笑谈着以前和现在,谈话间,她们的余光落在气质清冷的男人身上。   人群间,他安静坐在角落。   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像在曾经的一中。   “学神,这次怎么有空来?”周涵在陈寒丘边上坐下,笑道,“都说你忙,这次能来我特别高兴,真心的。”   陈寒丘淡淡一笑:“应该的。”   周涵想拍拍他的肩,想起他有洁癖,收回手。   说着话,他们忽然往门口看去。   窦桃的黑色机械臂上挽了一只雪白柔软的小臂,指尖自然垂落,腕上一只简约的积家腕表。   女孩子纤瘦的上身被一条丝巾包裹。   一字肩上锁骨轻薄如刀刃,胸前饱满的弧度和丝巾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腰肢小小的一点,底下一条高腰紧身牛仔裤。   有人瞧着,忍不住伸出自己手,隔空比了比她的腰。   他喃喃道:“我靠,还没我手大……”   周涵见这一群男的眼睛看直了的模样,轻咳一声,余光往陈寒丘身上一扫,示意他们注意点。   “咳,公主来了。”   “是啊公主什么时候回国的?”   施翩刚到一班时,一头金发,精致的不像真人,那时他们私底下都叫她公主。后来习惯了,就这么喊。   施翩一眼扫过去,陷入沉思。   “……”她都不怎么记得名字。   “刚回国不久。”她懒懒地摆了下手,就当打招呼,“过得都挺好啊?一个个瞧着都不错。”   众人笑起来,让她快坐下聊聊。   施翩扫了一圈,就角落里还有两个位置。   而角落里坐着陈寒丘,他垂眼敲着手机屏幕,没看她。   窦桃一把拉着她坐下,施翩不情不愿。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时候不应该坐C位吗,坐角落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陈寒丘头也不抬:“有人喊你。”   施翩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傅晴笑着朝她举了举手里的果汁:“接下来两个月,请多指教。这一次我不会输给你。”   “和你宣战呢。”施翩无聊地踢了踢陈寒丘的鞋尖。   陈寒丘一顿,抬眼看向傅晴:“一般情况下,我不赢人两次。但她从来都是第一,所以抱歉。”   施翩:“……”   这一副冠军被我内定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窦桃暗地里比了个大拇指,这从来不装逼的人装起逼来就是不一样,瞧瞧,一群人目瞪口呆,都给看傻了。   傅晴轻抿了下唇,喝了半杯果汁降火。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遇见施翩就像换了个人。   提起这茬,难免有人好奇他们为什么一起比赛。   傅晴简单说起东川市十大杰出青年的事,一班顿时生出自豪感来了,这东川十大杰出青年他们班占了仨,这像话吗?   热闹了一阵,话题很快被带过去。   众人聊起东川近年的发展,慢慢地,天色暗下来。   一群人准备去海边吃海鲜烧烤。   海边搭建了营地,在夜色下通明透亮。   许多女孩们挤在一块儿拍照,施翩知道窦桃和她们关系好,推她过去玩。   “我去了?”窦桃问。   施翩摆摆手:“我在沙滩上走会儿。”   夜晚海边的东川潮湿清凉,暑意消减。   柔软的沙滩上偶尔可见贝壳露出雪白的肚皮,空的,没有珍珠。空海螺散落,无人拾取。   施翩独自走了一会儿,脱下鞋。   她有一阵没穿高跟鞋了,踩了一下午脚跟有点疼,随意揉了揉,拎着鞋往海潮漫上来的方向走。   凉凉的海水漫过脚踝,有轻微的失重感。   施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海风吹拂过黑色长发,蝴蝶骨似蝶轻轻颤动,露出纤直雪白的背脊,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指寸寸丈量脊柱间的距离。   她不知道,营地里一半的人都在看她。   狗狗眼按捺不住,去海边找她。   施翩回头看他,他递了杯饮料过去,羞赧一笑:“施翩,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记得,纪律委员嘛。”施翩现学现用,“谢了啊,以前不记我名字的事。”   狗狗眼挠挠头:“我以为你不知道。”   施翩:“……”   确实不知道。   “那个……”狗狗眼不敢看她,“我现在在做摄影,你要是有需要……”   “施翩。”   冷冷淡淡的嗓音忽然落下。   施翩和狗狗眼同时转身,陈寒丘站在他们几步之外,臂弯里搭了件披肩,目光很凉,像海水。   狗狗眼对上男人漠然的眼,沉默一瞬,跑了。   “我……我先回去了!”   陈寒丘立在原地,看她几秒,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把披肩递给她,随口道:“酒店的披肩,窦桃让我带的。”   “不冷吧?”施翩感受了一下脖子上的凉意,“夏天好漫长。”   施翩接过披肩,裹住裸露的肩头,踮起脚望向黑沉沉的海面,轻舒一口气。   她喜欢海的颜色,尤其是深夜的海。   “找个地方坐。”陈寒丘垂眼看了眼她泛红的脚跟,“窦桃让我带的创口贴,说你脚疼。”   施翩嘟囔:“玩就玩,还操心我。”   附近有礁石,施翩懒得走回营地。   她把手里的高跟鞋往沙滩上一丢,找了块矮石坐下,在脚跟处贴上创口贴,贴完抬头一看,身边的男人微俯下身,指节准确拎起她的鞋子。   “你干什么?”   她纳闷。   陈寒丘凉凉地看她一眼:“不要污染环境。”   施翩:“……”   作者有话说:   女鹅:?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717692 40瓶;晋江市民政局 20瓶;夜行 6瓶;舟雪、锦书雁回 5瓶;小白想睡觉、杰子 2瓶;老同兴茶饼、56303072、宥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没送你花   吹个海风还要受气。   施翩气闷,一把抢过陈寒丘手里的鞋子穿上,冷着张脸往回走,这人天生就是来气她的。   回到营地,食物的味道香飘四野。   余攀朝施翩招手,指着桌上的碟:“小羽毛,刚给你烤的。哟,谁又惹你生气了?”   看她脸色觉得不对。   施翩轻吐了口气,撇撇嘴:“没有,桃子呢?”   余攀指了一个角落:“和他们在那儿玩《站台》。这几个人在回忆高一那会儿一件离谱事。”   “诶,你高二来的,肯定不知道!”   13年的东川,发生了一件大事。   九月的一场流星雨,一颗流星坠落到东川一中的操场,流星陨石在地面撞击出一个直径10米的大坑。绝大多数流星体在坠落地面前便燃烧熔化,体积较大的,没燃烧完前坠落到地面,变成陨石。   那一晚,整个一中都听到了那一声沉闷的撞击。   剧烈的震颤感让人以为发生了地震,老师组织学生前往操场避震,第一个看见陨石的人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第一个,第二个……   所有人都看见了。   寂静的夜晚,淡淡的月光下。   一颗巨大的陨石静静地躺在操场一角,平静普通的夜晚因这位天外来客变得神秘。   不是地震,是流星陨石坠落。   老师缓过神,担心有辐射,又急匆匆把他们往回赶。   隔了几天,市里的专家组到了一中。   他们研究这颗巨大的陨石,琢磨着怎么把它运出去,这么大的石头,有车也开不进来。又过了一阵,专家走了,离开前告诉他们,陨石上的辐射早已趋于稳定,对人体没有伤害。过阵子他们想办法把石头弄走。   余攀说到这里,忍不住道:“那时人心惶惶,只有我们学神,那叫一个淡定。来来来,我学给你听。”   他板起张脸,压低声音,用毫无情绪的嗓音道:“放射性物质经过了几十亿年,早已衰变……”   施翩哈哈笑出声:“这话百分百是他说的,他这人……咳咳咳!”   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   施翩闭上嘴,用余光悄悄去看,他神情平静,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和余攀一唱一和。   她忙扯了扯沉浸的余攀。   余攀笑着回头:“没说完呢,啊——”   他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边上的男人,蹭得起身:“那什么、那什么我再去拿点吃的过来。”   一溜烟跑了。   陈寒丘看了眼空着的小桌,在施翩对面坐下。   施翩欲言又止,总不能把人赶走,至少他没坐在她边上。只好闷头啃海鲜,别说,这鱿鱼真好吃。   “在说陨石?”他随口问。   施翩看他一眼,慢悠悠道:“说你是多么与众不同,见到陨石面不改色,不愧是一中的骄傲。”   陈寒丘一顿,总是绷直的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他的眸光稍稍变得柔和,低声道:“那时候我也好奇,兴奋、激动,和别人一样。”   施翩想象不出他激动的模样。   这人连接吻都一副……不能想。   施翩捏了捏耳垂,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陈寒丘喝了口水,继续道:“后来国庆假期,某个晚上我一个人回了学校。”   施翩一愣:“回去看陨石啊?”   “嗯。”他轻声应,“然后……”   陈寒丘的神情微微变化,无奈,怀念。   “然后,老大到了地方,发现一半一班的人都在。”窦桃自然地往下一接,到施翩边上坐下,“那晚上可热闹了。”   施翩好奇:“有多热闹?”   星河摇落的夜晚,少年人偷偷聚集在漆黑的操场上。   有人带吉他,有人带饮料,有人带零食,最后一群人东拼西凑,在操场上拼出了野餐的感觉,闪光灯代替灯光,映着他们张扬的笑脸。   没什么比在陨石边看星星更浪漫了。   窦桃说:“你上游戏看看,刚好触发这个剧情。”   施翩打开游戏时,界面是夜晚。   这是一段独属于一班的剧情,画面上,几个简单的小人坐在操场上,仰头望着星空,人群中的男声抱着吉他,手机里传出周杰伦的《晴天》——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   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青涩单纯的记忆倒带,小人们的脑袋上冒出泡泡。   「呜呜呜我永远爱那个夏天。」   「好想再听学神唱一遍晴天。」   「大哭,再也回不去了。」   施翩怔愣地看着人群角落抱着吉他的模糊光影,盯着他脑袋上的名字看了许久,她抬头看对面。   纯黑色的眼睛像夜晚将她笼罩。   他正在看她。   他从来没给她唱过歌。   施翩酸酸地想。   窦桃笑着搭上她的肩,问:“没想到吧?我们一中的骄傲还会唱歌,那声音绝了。诶,杨成杰!”   她朝着热闹处大喊。   杨成杰喝了酒,脸颊通红。   他瞧着心情不错,笑道:“老大也在,你们这儿挺热闹啊,加我一个。”   窦桃问:“你怎么不喊老大给你录晴天。”   杨成杰摆摆手:“别提了,这人说没空。老大,这会儿有空了吧?你不弹一首说得过去吗?”   他大声朝人群喊:“学神说要弹晴天!”   一旦开始起哄,场面便难以收拾。   这张安静的小桌顿时热闹起来,里三层外三层,连吉他都递过来了,所有人都在看陈寒丘。   同一片星空下,他们身边已没有了陨石。   陈寒丘一顿,看着施翩。   女孩子微抿着唇,看起来闷闷不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不开心。   又在心里骂他了,他想。   陈寒丘无声一笑,看向人群:“吉他给我。”   他们开始欢呼,啤酒香槟炸裂的声音点燃这个夜晚。   杨成杰朝天吹了声口哨,喊周涵:“新郎官!你这儿有摄影师没?叫个过来,学神唱歌了!”   “我就是。”狗狗眼晃了晃手里的相机。   夜晚的海滩上,风中满是馥郁的夏日香气。   白色营地明亮的灯带环绕,像落满星星。   不再是少年的他们围着小小的餐桌,镜头对准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他低着头,侧脸清俊,抱着吉他弹了几个简单的音节,稍顿,抬头看了眼某个方向,修长的指尖拨动琴弦。   干净生涩的嗓音和入风中。   他低垂着眼,安静地唱——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镜头缓慢扫过这处明亮的角落。   他们高高晃着闪光灯,小声跟着陈寒丘唱,有人忍不住擦了擦眼眶,湿润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高中时代。   早晨踏着铃声赶到教室,小心观察班主任的动向,趁机偷偷咬一口,若无其事地竖起课本;数学课上老师画出心形曲线,几个男孩女孩相视一笑,又心虚地坐正;午后风扇慢悠悠摇晃,窗外的树梢停了一只麻雀,歪头看着睡倒的一片;放学前时钟似乎调了慢速度,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夕阳下,他们扬起脸,神情生动,脚步轻快,晚风忽然吹过来。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   陈寒丘低声唱着,抬头看向人群。   所有人都在看他,除了施翩,她低着头,似乎心不在焉。   陈寒丘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唱出最后一句:“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女孩子们哭成一团,男生们仰头灌酒。   人群最外围,傅晴怔怔看着陈寒丘,眼眶酸涩。   所有人都在看闪耀的他,他在看施翩。   许久,她移开眼。   “学神,再来一首!”   “来点别的,别那么伤感。”   陈寒丘把吉他递还给别人:“你们唱,我吃点东西,饿了。”   这一处热闹渐歇,另一处热闹又起。   他们躲在这儿清净地吃会儿东西。   “小羽毛,喝点?”余攀递了瓶啤酒给施翩,“度数挺高,慢点喝。”   刚说完,一道凉凉的视线爬上后背,余攀疑神疑鬼地往后看了眼。   施翩没说话,接过来打开,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砰的一声放下,沉沉地舒了口气,回过神,对上四双眼睛。   “……都看我干什么?”   陈寒丘移开眼。   余攀沉痛道:“只许你喝一杯。”   窦桃一脸严肃:“绝对不允许多喝。”   杨成杰:“……早不我去别处坐?”   这群人都见过施翩喝醉的模样,见了一次都不想见第二次。   施翩轻哼一声,问杨成杰:“怎么想起来做这个游戏?还有入学考试也太过分了。”   杨成杰嘿嘿一笑:“还有期末考呢。”   施翩:“?”   余攀不满道:“我们学神从来都是年级第一,他不玩年级第一就是别人的了。”   杨成杰轻啧一声:“所以是平行宇宙。平行宇宙里你也能当年级第一。”   余攀:“我在维护一中的尊严!”   杨成杰和他们闹了一阵,笑道:“做这个游戏的原因,说句煽情的,人生难免有遗憾,我们回不到过去,遗憾无法弥补。在平行宇宙里,或许能获得一些慰藉,或许……一切都来得及。”   施翩托着腮,感叹道:“人还真喜欢骗自己。”   余攀同意点头。   窦桃看了陈寒丘一眼,说起别的:“小羽毛,你进度好慢,高一好多剧情你都没参与。”   施翩眯了眯眼,道:“我忙着呢。”   窦桃:“忙什么?”   施翩说起这个,眼神忽然亮起来:“我在另一个平行宇宙忙。朋友,你见过1866年的俄罗斯吗?”   所有人:“……”   陈寒丘淡声解释:“1866年,瓦西里·康定斯基出生在俄罗斯,他被称为抽象派之父。”   所有人:“……”   窦桃问:“你去干什么?”   施翩眨眨眼:“篡位。”   “……”   算了,艺术家的世界他们不懂。   一群人边吃边聊,转眼施翩就把一瓶酒喝完了。   女孩子双颊酡红,托着腮,一双勾人的眼睛到处乱晃,企图找到第二瓶啤酒,可惜都是开过的。   正找着,周涵过来了。   “难得学神和公主都在。”他指了个方向,“和我们一块玩游戏?难得一聚,酒店里还有打麻将的。”   窦桃问施翩:“去不去?”   “想喝酒。”她老实道。   “……”   “去去去!一起玩一起玩!”   “小羽毛走走走!”   窦桃和余攀一人一边,架着施翩过去了。   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想喝酒的话来。   杨成杰和陈寒丘走到最后,慢吞吞地往那边走。   “老大,来得及吗?”他问。   陈寒丘低声应:“不知道。”   -   海岸边灯光明亮,一群人围成圈坐在沙滩上。   他们商量着,玩“我有你没有”的游戏。   施翩没玩过,问:“什么游戏?”   窦桃拿过她一只手,竖起五根大拇指,解释:“每人五次机会,比如我说我有假肢,你们都没有,你就失去一次机会。”   她弯下施翩一根手指。   施翩:“懂了,最后的人是赢家。”   说清楚游戏规则,他们开始玩游戏。   顺时针从周涵开始,他起身笑道:“我结婚了。”   “靠,新郎官得意啊。”   “啧啧,这恩爱秀的。”   施翩郁闷地弯下一个手指,身边四个人跟着弯。   下一个:“我小时候吃过屎!”   “…………”   全场起立,敬佩的眼神送给这位仁兄。   施翩继续郁闷,身边四个人跟着弯。   轮过几个人,施翩勉强还有两根手指。   到了余攀,她精神一振,应该不会输,才这么想,这大高个站起来,自豪地高声喊:“我两米一!”   “……”   施翩继续弯。   下一个是陈寒丘。   他神情平静,随口道:“只有我和施翩谈过恋爱。”   “…………”   全场寂静。   作者有话说:   女鹅:?   ○歌词出自周杰伦的《晴天》。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濛濛 2个;梵希的大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4 32瓶;夜行 4瓶;锦书雁回、丁鲤、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没送你花   “…………”   全场寂静。   陈寒丘话音落下,无数双眼睛看向施翩。   众人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一时间眼里充满了八卦的色彩,悄悄响起议论声。   “学神和公主还在一起?”   “没,听说六年一点联系都没有。”   “哇,这算是旧情复燃?但看公主脸色……”   施翩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寒丘,五根手指头还剩下最后一根小拇指,这会儿孤零零地竖着,仿佛在嘲笑她是个傻逼。   窦桃夹在两人中间,感觉脸上穿了一个洞。   她默默收起一根手指头,轻咳一声,试探着问:“……到我了?”   施翩:“……”   到个屁。   施翩在翻脸走人和暂且忍耐之间犹豫两秒,准备等窦桃说完,轮到她发言再翻脸走人。   窦桃刚准备说我有假肢,就感受到边上一道幽幽的视线。   “……”沉默几秒,她干巴巴道,“我翘过课……?”   “桃子,你这是看不起谁,谁还没翘过课?”   “学神也翘过?真的假的?”   陈寒丘神色淡然:“翘过。”   窦桃说完,轮到施翩。   施翩还没张口,感受到周围灼灼视线,她平静下来,轻飘飘道:“我甩了陈寒丘。”   “…………”   全场寂静,又一次。   “咳咳咳——”余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杨成杰一口啤酒喷在地上,窦桃低头抚额,终于还是闹成了这样。   不少人悄悄去看陈寒丘,他屈腿坐着,低垂着眼,灯光在他脸上打下浅浅的影,看不出情绪变化。   施翩说完,起身道:“惩罚的时候喊我。”   随后一个人回了小餐桌。   …   回到餐桌坐下,施翩做了个深呼吸。   她想不明白,陈寒丘大概是老天派来专门气她的。她今天难道招惹他了?不就是和他说傅晴宣战了。   “……”   越想越气。   施翩气闷地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啤酒。   六罐啤酒,被人整整齐齐地藏在角落里,一看就是不想让她找到。   施翩:“…………”   都是畜生。   施翩拿了两瓶酒和吃的,远离营地,在沙滩边找了个角落,拖了下把披肩摊在沙子上,坐下去软软的,海潮轻轻地漫过脚尖,凉滋滋,很舒服。   她吐出一口气,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深蓝色的海面上漂浮着月光。   施翩一时看入了神。   营地里,一群人玩饿了回来找吃的。   窦桃找了一圈,没看见施翩,拉着余攀去找,余攀个子高,一眼看见往沙滩边走的陈寒丘。   “学神去找了吧?”他挠挠头。   窦桃踮脚一看,不管了,这两个人的事少掺和。   陈寒丘走到沙滩边,垂眼看施翩。   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怔怔地看着海面,乌发披在光洁的背上,发梢几乎要碰到沙滩,高跟鞋被丢的东一只西一只,啤酒空了两罐,歪歪斜斜倒着。   “施翩。”   他蹲下声,低声喊她的名字。   女孩子发着呆,没理他。   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太多次,她看着吊扇的扇叶,地面的光影,随时会走神。   所有色彩、光影变幻的东西,轻而易举吸引她的注意。   陈寒丘捡起空了的啤酒瓶和竹签,拎起她细细的高跟鞋,将鞋里的沙子倒出来,吹干净鞋面,整齐地放在她手边。   许久,她侧头看过来。   清亮的双眼里落满星辉,她看着他,忽然喊:“陈寒丘?”   陈寒丘嗯了声:“回去……?”   话语止住,他微微睁大眼,瞳孔微缩。   她像一只降落的风筝,重重地扑过来,双手摁住他的肩,上身贴过来,长发散落,拂过他的脸侧。   陈寒丘下意识接了个满怀,不受控制地往沙滩上倒去。   两人齐齐倒在柔软的沙滩上,礁石遮掩他们的身形。   “……”   静默两秒,他喉头微动。   “嘘。”她忽然低头,一把捂住他的嘴,眯着眼问,“你总和我作对干什么,因为下午让你欺负傅晴,不乐意?”   陈寒丘微蹙了下眉,想说话,唇一张,触到女孩子柔软的掌心,温温热热的触感,他抿住唇。   “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钩子一样的狐狸眼盯着他,他望进潋滟的眸光里,似下一秒就有星星从她眼睛里落下来。   陈寒丘喉结滚动,晚上他失控了。   酒精,狗狗眼直白的心思,和她躲避的眼神。   他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说那句话。   施翩盯着底下的男人看了一阵。   冷冷淡淡的模样,没意思。   她移开手,见他想起身,又用力摁住:“跑什么,我又不亲你。”   男人一顿,不动了。   施翩低头凑近,仔细看他深黑色的眼睛,小声嘀咕:“你从来没说过你会唱歌,你不想唱歌给我听,对吧。”   陈寒丘闭了闭眼,哑声道:“不是。”   发梢落在他的脸颊,有点痒。风中有玫瑰的味道。   施翩喝了太多酒,意识不清,撑着紧实的胸膛看他,慢吞吞地说:“陈寒丘,我头疼。”   她手一弯,放松身体,整个人软下来。   所有重量倒在他身上。   “唔,香皂的味道。”女孩子软软的脸颊蹭着他,含糊道,“不是给你买洗衣液了吗,和我一个味道的。”   陈寒丘静了一瞬,低声道:“……下次用。”   胸前的布料被她蹭得很皱。   在这短暂的醉酒时间,他们仿佛回到那个夏天。   ……   六月,东川的阳光和蝉鸣一样恼人。   施翩叼着面包片,往桌上一扫,随手拿了两瓶牛奶,急匆匆地往外跑,头发还散着。   奶奶在后面追:“小乖!慢点跑!”   “知道啦!”她应了声,跑得更快。   小区外,少年背着斜挎包坐在自行车上,长腿踩着地面,维持平衡,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漫不经心地朝小区门口看去。   迎着晨光,少女的长发飞起。   初雪般美丽的面容晕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我是不是迟到了!”施翩喘着气,脸颊泛红,唇角沾着面包屑,“几点了几点了?”   陈寒丘一顿,道:“六点二十,来得及。”   “牛奶。”施翩往他包里一塞,跨上后座,“我坐好了。”   等了一阵,他没动静。   施翩从身后探出头,催他:“从这里到学校要几分钟?我们要迟到了,一中的骄傲不能迟到。”   “嘴角。”他提醒她。   施翩茫然地啊了声,下意识伸出舌尖,舔过唇角的面包屑,仰头问:“还有吗?”   “……”   少年一言不发,握紧把手,轻松蹬起脚踏。   自行车忽然启动,施翩一头撞在他背上。   她小声嘟囔:“也不说一声,你这第一次服务也太差劲了。”   少年清冽的嗓音飘过来:“有车不坐,要坐自行车。施翩,这种人在东川你猜叫什么?”   施翩:“哇!你说了22个字!”   陈寒丘:“……”   上周体育课,陈寒丘答应她每天接她上下学。   今天是第一天,两人在某些方面很不熟练,比如此刻,他们正争论着在哪里下车。   “校门口下车。”陈寒丘说。   施翩不情不愿:“好长一段路!校门口下车和教学楼下车有什么区别,反正大家都会看见。”   他随口道:“你说接送你上下学,现在到学校了。”   施翩:“……”   “你以后绝对找不到女朋友!”   她丢下一句话,跑了。   陈寒丘看着她小跑进校门口,转弯往另一个方向去。几分钟后,车铃声响起,自行车转过弯,停在小巷口。   巷中摆着一堆杂物,破旧的木板下有个小纸箱。   纸箱里的小猫听到动静,竖起脑袋往外看。   “喵~”它轻叫着,翻出纸箱蹭到少年脚边。   陈寒丘蹲下身,揉揉它的下巴,低声道:“今天来晚了,以后都从那个方向来,吃饭了。”   他拉开挎包拉链,一罐牛奶咕噜噜滚出来。   黑白相间的小猫好奇地去闻。   陈寒丘一顿,捡起牛奶,拿出猫粮倒在它的碗里。小猫埋头去吃,吃了两口,舔舔胡须,歪头看他手里的牛奶。   “抱歉,这个不能给你。”   他将牛奶放进挎包里,拉上拉链。   回到教室,施翩坐在座位上。   见到他进来,再到作业,她没看他一眼。   陈寒丘坐下,女孩们聊天的声音自然而然地传过来。   窦桃问施翩:“怎么把头发染回去了?金色衬你肤色。”   少女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蔫巴巴道:“别提了,金色太显眼了。语文老师抽背总抽我!”   窦桃忍不住大笑:“她一周能抽你四次。”   施翩:“气死我了。”   余攀抄完作业,美滋滋地放下笔,随口问:“学神,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陈寒丘:“有点事。”   前座的女孩回头看他,故意问:“什么事啊?”   陈寒丘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淡声道:“送小朋友上学。”   施翩:“……”   “学神,你有弟弟还是妹妹啊?”余攀新奇地问。   陈寒丘:“不好说。”   余攀:“?”   连着一周,施翩习惯了坐自行车。   她自己坐着很无聊,于是想开发点新项目,比如在自行车上睡觉。   这一天,她坐上车,脑袋往陈寒丘背上一砸。   陈寒丘微顿,问:“干什么?”   “困。”她嘟囔着扯他的衣摆,“骑稳一点!”   “想睡觉去坐自己家的车。”   少年总是平和轻淡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冷。   施翩一懵,闷声道:“你好凶啊,我又没说要睡觉。而且你的衣服味道不好闻,我睡不着。”   “……没凶你。”他缓和语气。   施翩撇撇嘴:“我受伤了,很难过。”   陈寒丘沉默两秒,问:“怎样才会好?”   施翩慢慢翘起唇,笑眯眯道:“用和我一个味道的洗衣液。”   陈寒丘:“……”   “为什么?”他问。   施翩一脸惊愕:“什么为什么?和让你送我上下学,还有不许和别的女孩子说话的原因一样!”   少年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施翩气得打他:“我在追你啊!这都看不出来!”   陈寒丘:“……”   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   海潮涌动,风声惊醒陈寒丘。   他们早已不在那个夏天。   “你不喜欢那个味道吗?”她睁着朦胧的眼看他,凑过来闻,嘀咕道,“没有用,肯定不喜欢。小骗子。”   陈寒丘坐起身,将她放端正,问:“我们回去了?”   “可是我没有鞋。”小酒鬼无辜地眨眨眼,“我是人鱼公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刃上,我不能走路。”   “……”   “施翩,你喝醉了。”他说。   施翩瞪他:“你不想背我!”   陈寒丘:“……”   半晌,陈寒丘叹了口气,丢下两个字:“别动。”   他倾身过去,拎起两只高跟鞋放在她脚边,一手轻握住女孩子细细的脚踝,一手拿着鞋往上套。   温热干燥的触感贴上她凉凉的肌肤。   施翩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说:“好痒。”   陈寒丘垂着眼,淡声道:“忍着。”   施翩:“……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找到过。”他低低地应。   穿完鞋,陈寒丘蹲下身,对她说:“上来吧。”   “要用跑的。”她和他商量。   陈寒丘:“……”   陈寒丘认命地起身,顺便捡起披肩,抖落沙子,刚站稳,他背后忽然扑上来个人,像八爪鱼缠住他。   他勾起她的腿弯,去捡剩下的垃圾。   “回去了。”他说。   施翩靠着他的肩膀,望着洒满月光的大海,问:“回哪儿啊?”   他没说话。   海风吹过,他们听见潮汐的声音。   漫长海岸线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潮水晃动,走一步,擦一步,很快,沙滩上再没有他们的踪影。   靠近酒店,透亮的光照亮黑夜。   陈寒丘微微侧头,问她:“房卡在哪里?”   背上的人圈着他的脖子,晃着脚,像没听到他说的话,忽然问:“毕业那天,你会带着花来吗?”   稍顿,她自言自语地接:“不会的。”   陈寒丘停下脚步。   -   隔天中午,施翩被敲门声吵醒。   “……啊,头晕。”她嘀咕了句,睡眼惺忪地去开门,开完也没看,含糊道,“我感觉被人揍了,你说陈寒丘不会偷偷打我吧?”   说了半天,窦桃没反应。   施翩纳闷地回头:“桃子……?”   门外,白T黑裤的男人静静站着,视线不冷不热地看过来,散漫地应:“我没打你。”   施翩:“……”   施翩咽下原本的话,心虚道:“桃子他们呢?”   “还睡着。”他站在门口,没进来。   施翩纳闷:“那你找我干什么?”   陈寒丘淡声道:“比赛的事,需要你做决定。我在餐厅等你,吃点什么?”   “随便来点。”施翩揉揉发,进了浴室。   施翩洗完澡,随便穿了条吊带裙,没上妆,懒洋洋地下楼,看到电梯里容光焕发的自己,摸了摸脸,心想昨晚睡得挺好,居然没失眠。   要不……以后都喝点再睡?   越想越觉得不错,回去就试试。   到了餐厅,冷冷清清。   没几个人起床了,就算起床的也满脸憔悴,除了——角落里,清爽干净的男人垂眼敲着代码,神情正经,仿佛在公司开会。   他们一中永远的神,陈寒丘。   施翩扯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低头看,桌上一杯牛奶,一个果盘,都是清凉爽口的吃食。   “怎么不坐窗边?”她随口问,“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陈寒丘:“怕热。”   施翩:“……”   行吧,太阳确实挺大的。   “问我什么?”她凑过去看他的屏幕,“这是模型?”   陈寒丘嗯了声:“搭建的场地模型,搭好了大致框架。你看看,哪里需要改。”   施翩说了几个细节,又问:“搭建在什么方位?”   考虑到光影变化,施翩对位置的要求很高。   陈寒丘说了两个方向和周围的地标物,递给她一张24小时光影变化表,按他们的巨型墙体算出来的数据。   施翩:“……”   和他合作最大的好处就是,省事。   陈寒丘道:“不知道你的具体想法,还没开始摆放。”   “位置能暂缓两天吗?”施翩道,“我想自己去看看,这两天正好把主题定下来,我有个大概的想法了。”   “可以。”他看了眼施翩,“你先吃饭。”   施翩喝了口牛奶,戳了几块水果。   很快,量少丰富的午餐端上来,她兀自吃了一阵,问:“你不吃啊?”   “还不饿。”他敲着键盘,“马上改完。”   施翩撇撇嘴。   这人以前就这样,作业不写完都不和她说话。   快一点,餐厅里人渐渐多了。   余攀和窦桃两人打着哈欠进门,一路走一路打,眼泪横流,摸到他们位置边坐下,两人无精打采,继续打哈欠。   施翩嫌弃道:“打得我都困了。”   窦桃轻哼:“昨天造作到凌晨,你倒是溜得早。”   施翩讨好地笑:“辛苦你送我回房间,还给我拿披肩和创可贴。桃子最好啦!”   窦桃:“……”   窦桃用余光瞄了眼陈寒丘,含糊道:“小事。饿死了,余攀你去搞点吃的来。”   余攀任劳任怨地去弄吃的。   不一会儿,余攀端了碗面过来。   他一扫餐厅,眼馋道:“我们坐窗边去?在海景酒店坐角落里吃饭,像话吗?”   窦桃翻白眼:“去个屁,小羽毛紫外线过敏。”   余攀挠挠头,讪笑:“睡迷糊了。”   施翩一顿,动作慢下来。   她抬眼悄悄看了眼认真的陈寒丘,心想他不会是因为她才坐在角落里的……吧?   不太可能,不可能。   人家只是单纯地怕热罢了。   三个人吃饭,一个人干活。   他们仨都习惯了,自顾自聊着天,不打扰他。正说着话,餐厅里热闹起来,闹出不少动静。   回头看,两个男人捧着两个小纸箱,笑容阴险。   他们面前的人一脸警惕,手伸进左边的纸箱,摸出一张小纸条,打开后他脸色一变,大骂:“我靠!脱衣舞是什么鬼!”   余攀顿时哀叹:“来了来了,终于来抽惩罚了。”   施翩:“……什么惩罚?”   “昨晚玩游戏输的惩罚。”窦桃解释,“玩到后来都喝醉了,没抽。”   施翩:“……”   这群人一个个的,怎么那么幼稚。   很快,小纸箱转到了他们面前。   两个男人到这一桌,格外得意:“公主和学神都得抽惩罚,今年同学会绝了。来来来,快来!”   “男的左边,女的右边,快抽!”   “……”   余攀和窦桃都不怎么情愿去摸,陈寒丘沉浸敲键盘。   施翩干脆左右各摸两张,往桌上一丢:“拆了自己选一个。”   余攀正想去抢,一只漆黑的机械臂啪地落下。   “……”他默默收回手。   窦桃飞快拆开四张纸,沉默了整整十秒,自己留一张,给余攀丢一张,桌上剩下两张。   余攀和两个男人探头去看。   三秒后,三人齐齐爆出一声:“我靠——”   「纸条1:和他假扮情侣24小时。(限定两张)」   「纸条2:和她假扮情侣24小时。(限定两张)」   作者有话说:   飞快搬出小板凳看热闹! 第20章 没送你花   在一片沉寂又蠢蠢欲动中,施翩拎起纸条,面无表情地念:“和他假扮情侣24小时。”   话音落下,敲键盘的男人一顿。   陈寒丘抬眸,看了眼周围人兴奋的神情,拿起另一张被展开的纸条,上面写了一样的话。   他问:“不接受惩罚会怎样?”   “那就没意思了学神!大家都接受惩罚的。”   “学神你这算好的,还有人抽到去裸泳!”   施翩晃了晃纸条,随口问:“没说不能换吧?我找个愿意和我换的,也算接受了惩罚。”   “这……”   他们悄悄去看陈寒丘的脸色。   施翩踢踢陈寒丘的脚尖,道:“你也找人换。”   他轻而疏冷的视线看过来,停留几秒,缩回了脚。   施翩:“……?”   陈寒丘淡声道:“施翩,遵守一下游戏规则。”   施翩:“?”   她郁闷:“不是你先问不接受惩罚会怎样的?”   陈寒丘:“我就问问。”   施翩:“……”   “公主,学神都这么说了!”   “玩玩就散了,回了东川谁还记得这事,去年的我都忘了!”   “……”   哄闹了一阵,他们宣告不能交换惩罚。   最终施翩和陈寒丘接受惩罚,假扮情侣24小时。   杨成杰来得最晚,坐下就兴冲冲地问:“听说有人抽到假扮情侣了,谁啊谁啊?”   窦桃用手肘推他。   余攀在底下用脚踢他。   桌上的另外两个人低着头,谁也不理谁。   “……我靠。”杨成杰忍不住道,“真情侣变假情侣啊?”   窦桃:“……”   余攀:“……”   “那什么,桃子我们去窗边看看风景?”余攀手忙脚乱地去拉窦桃,“阿杰你也去,快点!”   于是,三人一哄而散。   这处角落只剩施翩和陈寒丘两人。   无数视线在明里暗里看他们,两人视若无睹,一个安静吃饭,一个认真敲键盘。   片刻后,陈寒丘转过笔记本电脑:“改好了,等会儿看看。”   施翩咬着叉子去看,还没看清,他忽然合上盖子,道:“吃完了再看,别咬叉子。”   “……”   咬个叉子也碍着他了?   施翩吃了七分饱,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专心看起来,屏幕上是Proboto科技所在大厦楼下的3D街景,他直接在下面搭建模型,构想中下面是四道钢筋搭建的画布墙体,等施翩在上面创作完内容,陈寒丘再以AR技术构建虚拟世界。   AR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增强现实。   施翩完成城市壁画,陈寒丘利用技术手段将计算机生成的虚拟信息投射到壁画上,进行人机交互。   施翩仔细思索片刻,问:“做东川记忆怎么样?”   陈寒丘反应很快:“重点记忆?”   “对,是昨天《站台》给我的灵感。”施翩简单解释了一下,“你想,大部分人都记得13年流星坠落在一中的操场,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年龄段,做出每个年代特有的大记事。”   陈寒丘几乎没思考,一口应下:“可以,这部分资料杨成杰那里应该有,不用收集,只做筛选,进度会快很多。”   “……你没意见啊?”施翩干巴巴地问。   陈寒丘看她一眼:“能拿第一的方案我为什么要有意见?”   “……”   好像被夸了,又好像没有。   -   吃过饭,一群人嚷嚷着去看热闹。   当然,有的人在热闹开始之前就成为了热闹,例如施翩和陈寒丘。   他们面带揶揄,接连起哄。   “学神和公主什么时候开始计时啊?”   “这假装是个怎么假装法?”   施翩:“……”   她双手环胸,瞥了眼一群人兴奋眼神,道:“一小时前就开始了,现在只剩下23小时。”   “不算!”有人反驳。   施翩挑眉:“怎么不算?我和他单独吃的饭。”   “……”也是。   一群人凑在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忽然一指班里一对情侣,说:“诺,看他们,手牵手下楼的。”   施翩:“……差不多得了。”   “那这惩罚有什么意思,公主玩不起?”   施翩深深觉得来同学会是一件错误的事,她就不应该一时上头说要来,正烦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掌。   细长,骨感,皮肤上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凸起。   指甲修剪的很平整,掌心朝上,干净清晰的纹理盘踞掌心,连着瘦削的腕骨,极漂亮的一只手。   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下来,紧盯着施翩的反应。   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想拍下这一幕。   施翩瞧着,琢磨着道:“不瞒你说,前阵子我晚上睡不着,研究了一下手相面相八字命里,你这掌纹……”   陈寒丘:“?”   周围:“……”   “牵不牵?”他声线平冷,毫无情绪。   施翩撇撇嘴:“……这样的男朋友是会被甩的。”   牵就牵,把这当成窦桃的机械臂。   这么想着,施翩轻轻往他掌心一拍,稍顿,比她大一号的手掌收拢,虚虚将她牵在掌心,没怎么用力。   边上顿时一阵哄笑,说今年的同学会来值了。   “下楼干什么去啊?”施翩问。   窦桃走到她边上:“出海钓鱼。那么晒你行不行?”   施翩眼巴巴地望了会儿波光漾漾的海面,她想去吹海风,躲在酒店里多没意思啊,想了想,上楼去拿装备。   “我回房间拿伞。”施翩飞快抽出手。   说完,飞一样溜走了,生怕有人把她拽回去。   陈寒丘垂眼,握紧空荡荡的掌心。   施翩避开了人多的电梯,独自走到安全通道里,发烫的手心提醒着她,他的手和窦桃的机械臂不一样,他是冷的,手是热的,明明是很轻的力道,她像是被紧攥着。   施翩不自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捏了捏,再松开。   还是自己的手。她拎起裙摆,飞快跑上楼。   进了房间,施翩第一件事是进卫生间洗手。   冰凉的水流冲走掌心黏湿的汗意,她用力挤出洗手液,反复揉搓着那只被牵过的手,总感觉上面残留着什么。   洗完手,施翩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子神色平静,没脸红。   施翩松了一口气,她没被美色所惑。   这么一想,心理负担忽然全消失了,把他当成普通朋友,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   她悄悄抚上左胸,仔细感受了一下。   胸腔内的小东西老老实实,没有活蹦乱跳。   很好,比以前出息多了。   施翩放松下来,慢悠悠地给自己涂上防晒,穿上防晒衣,戴着墨镜和口罩,再拎着伞和小包出门。   等再下楼,她又裹成了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   严格来说是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除了她,每个人短袖裤衩,或是长袖泳衣,望去白花花一片。   只有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施翩撑着伞到门口,掀开帽檐一看。   观景车上都坐满了,唯一的空位在最后,陈寒丘的身边。   “……”   这群人还真是想把热闹看到底。   人啊,通常是越不给他们什么,他们就越想要什么。   施翩大大方方地往上一坐,把伞递给陈寒丘,懒声道:“给我撑伞,挡住右边的光,高点。”   陈寒丘一顿,看她一眼,接过伞。   “谢了啊,男朋友。”她笑道。   他淡声应:“应该的。”   前面的人齐齐看着,左看右看感觉没什么意思,这两个人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众人感叹,不愧是他们学校的传奇。   不是他们这等凡人能想明白的。   没什么热闹看,他们各干各的。   不一会儿,观景车出发,去往码头。   伞挡去挥洒的阳光,阴影落在右侧,将施翩笼罩。   她趴在前座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窦桃聊着天,热意呼在口罩上,海风吹过来,鼻息间有浅淡的皂香味。   他坐在她身边。   窦桃侧头,瞥见高举着伞的陈寒丘,他神情淡定,姿态松弛,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乐意的模样。   从以前就是这样,除了施翩谁敢这么折腾陈寒丘。   也就这祖宗,没心没肺。   -   出海的游艇停泊在海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人多,分成两艘。   施翩和窦桃他们去同一艘,打伞的人跟在后面。   上了游艇,施翩灵活地钻入舱内,没了太阳,她立即脱了防晒装备,可快憋死她了。   “小羽毛。”窦桃在门口冲她招手。   施翩没敢往船舷处走,扒在门口看:“干什么?”   窦桃一指码头:“傅晴来了。啧,瞧瞧这群男的,眼睛都看直了。”   施翩踮起脚,微眯着眼,仔细辨认人群中的傅晴。   她戴着墨镜,比基尼款式热辣,身形高挑,四肢匀称修长,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连肌肉线条都是施翩喜欢的那种。   窦桃刚想说话,就见施翩直着眼睛看傅晴。   “?”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也看直了?”   施翩干巴巴道:“……我有点想画她的人体,她的线条好漂亮。你说她会让我画吗?”   窦桃:“?”   “你不是从来不画人物?”   施翩解释:“我不画她,只是想画她的身体线条。”   窦桃翻了个大白眼:“你清醒点,你们有天大的过节。”   施翩:“我和她的身体没有过节!”   窦桃头疼:“……”   窦桃走向唯一一个没看傅晴的男性,严肃道:“老大,你快去小羽毛眼前晃几圈。”   陈寒丘:“?”   窦桃痛心道:“她想画傅晴。”   “……”   窦桃:“你晃几圈,她马上开始生气,不惦记人家的身体了。”   陈寒丘侧头,看向门口只露出小半个脑袋的施翩,那双总是显得盛气凌人的眼睛这会儿巴巴地看着一个女人的身体。   “施翩。”   眼前忽然落下一道影,视线被挡住。   施翩摆摆手:“让让,挡着我了。”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微凉的视线落下来,他平静地提醒她:“你现在是我女朋友,最好不要看别人。”   施翩:“?”   “进去。”他催她。   施翩:“怎么着,就你能看,我不能看?”   陈寒丘轻拧起眉:“我没看她。”   施翩轻哼:“放屁,是个男的都在看她。”   陈寒丘:“……”   施翩懒得和他计较,拿了速写本去驾驶舱,隔着大片玻璃,看甲板上热闹的人群,不得不说,男士们的身材管理实在差劲。   陈寒丘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几个男人穿着泳裤做热身运动,肌肉在阳光下泛着焦色的光。   “施翩。”他喊她的名字。   施翩低下头,笔尖刷刷地划过白纸,线条在她手下像是有了生命,闻言,头也不抬地应:“嗯?”   陈寒丘顿了顿,说:“我发现了新的小行星。”   施翩笔下不停,没反应过来,好半天,她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男人,问:“你刚刚说什么?”   陈寒丘低垂着眼,重复:“我发现了新的小行星,刚保存它的轨道数据,没来得及和数据库对比。你想不想试试?”   施翩:“……”   她可太他妈想了。   “……真让我试啊?”施翩完全把人体抛在了脑后,巴巴地看着陈寒丘,“这种好事你怎么舍得让我来?”   陈寒丘随口道:“嫌麻烦。”   施翩:“……”   这理由也编得太差劲了。   施翩犹豫一瞬,试探着问:“你有什么图谋?”   陈寒丘看着她充满狐疑的双眼,移开视线,嗓音微凉:“魏子灏。你知道魏子灏和我们有过节,在比赛过程中我不希望因为他是你粉丝的事影响进程,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受他干扰。”   施翩眨眨眼:“好说!”   原来是贿赂她啊,早说。   说起魏子灏,自从那天抽签过后,他再也没找过她,平时明明朋友圈发的挺勤快,这阵子好像没见他有动静。   难不成是知道她是Liz,所以幻想破灭了?   这些施翩都不想理,她现在心里只有小行星。   “你带电脑了?”施翩收起速写本。   陈寒丘往休息区走,走到最里,远离甲板的地方,在沙发区停下。   “对比起来要花不少时间。”陈寒丘调出数据库,把电脑递给她,“累了就停下,不用着急。”   施翩:“?”   “别人先发现怎么办?”   陈寒丘:“不会。”   施翩嘀咕:“怎么不会,一抬头就是宇宙,谁都能看到。”   在太阳系寻找一颗未被发现过的小行星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因为小行星本身不发光,需要反射太阳光线发光,所以很难借用望远镜发现,90年代后,CCD相机和计算机的进步,有了更高级的观测方法。CCD是一种用于探测光的硅片,感光灵敏,在相对于恒星运动的小行星像中拉出一条线,那就是小行星的轨道数据。   施翩忍不住问:“你找了多久啊?”   “不久,机器找的,不是我。”陈寒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偶尔看两眼星空,就当休息。”   施翩:“……”   这人的休息时间居然用来找小行星,太吓人了。   施翩在海上花境住了一阵子,很少看到陈寒丘回家。上回听谭融说,他住在公司里,那天清晨还在郊区遇见他通宵加班。可想而知,这人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工作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策划方案、搭建模型,甚至想好了后面每一步规划,然后再告诉她,他找到了一颗小行星。   “陈寒丘。”   她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陈寒丘撩起眼皮,视线静静地落在她面上,许久,轻嗯了声,问:“怎么了?”   施翩道:“项目的事,我能做的都让我做吧。你那么忙,我空闲的时间多一点。”   “不忙。”他轻声应。   “谭融说你不回家。”   陈寒丘:“都一样。”   施翩微怔,她想起陈寒丘的家。   冷色调,空旷冷清,崭新的房间里没有一点痕迹。不像是家,像平台上亟待出售的样品房。   所以他说,都一样。   施翩抿起唇,不再开口。   再多说,就要越界了。   调整完情绪,施翩专心比对小行星的轨道数据,这一行行数据在她眼里是具象化的线条和空间,她逐渐投入进去,忘记了周围。   不知过了多久,余攀窦桃两人满头大汗地进来。   进门就喊:“学神,外面钓到一条七八十斤的鱼,这长度绝了。你不出去看看?”   “陪女朋友呢。”闭目养神的人淡声说。   余攀:“……”   窦桃:“……”   余攀一愣,磕磕巴巴地问:“玩、玩真的啊?”   “啧,假的。”窦桃用机械臂戳他,压低声音道,“小羽毛还在。”   余攀看了一眼,说没事,“肯定又出神了,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两人在外面热得不行,进门一人一杯水,几口就喝完了。   余攀长手长脚,找了最长的单人沙发躺着,造作了一晚上,他困得很,很快便沉沉睡去。   窦桃喝完水,看了眼陈寒丘。   “老大。”她低声喊。   陈寒丘睁开眼,等着她开口。   窦桃沉默几秒,直接问:“你现在对小羽毛是什么意思?她不一定会留在国内。”   陈寒丘看向施翩。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女孩子托着腮,神情专注,面颊微微泛红,鼻尖上挂着一抹湿润的汗意。   像以前每一个夏日午后。   午睡时,她旁若无人地喊他的名字,嘟囔着道:“陈寒丘,我好热,太阳是不是晒我脸了?”   少年看了眼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说没有。   她哼哼两声,不动了,眉头却皱着。   陈寒丘写了几道题,忽然放下笔走出了教室,再回来时,气喘吁吁,手里捧了个泡沫箱。   余攀好奇地去看,诧异道:“哪来的冰块?”   “食堂阿姨给的。”他轻声说。   不多时,前座的施翩眉眼渐渐舒展开。   感受到凉意的窦桃转头去看,泡沫箱占据了大半张课桌,后座的少年低着的头,缩在最角落,一手写字,另一手拿着薄薄的作业本扇着风,冰块的凉意渐渐漫上来,像喝了一口沁凉的汽水。   ……   陈寒丘移开眼,低声道:“……我不知道。”   窦桃:“既然这样,你们该找个时机谈谈。她这两个月几乎没有正常睡眠,这样下去恐怕东川留不住她多久。”   窦桃是局外人,看得清楚明白。   这两个人对六年前的事避而不谈,似乎都想可以绕过,当作无事发生。但显然有事,两个人都过不去。   东川留不住施翩,如今的陈寒丘更留不住。   -   游艇回港,正逢落日西沉。   大片橙黄洒落,天际云火燃烧,层层晕染,海面星火点点,他们为这一刻驻足。   下了游艇,一群人又开始闹腾。   “一下午都没见公主和学神,这几个小时白混了。”   “牵手牵了多久啊,也就几秒钟?”   施翩没理他们,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问陈寒丘:“你就不能把数据发送给小行星中心确认吗,非得自己找?”   “已经发了。”他说。   施翩:“…………?”   施翩瞪着眼睛,没来得及和陈寒丘算账,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干脆绑了!看这两个人怎么逃。”   说着,几个人上前,摁住她和他的手。   啪的一声,她的右手和他的左手被铐在了一起。   “好了!”那人得意一笑,语重心长道:“公主,学神,人家裸泳的都认认真真地游了,还冲镜头比耶呢,你们俩要尊重规则。”   施翩:“……”   陈寒丘:“……”   施翩头疼:“你们哪来的手铐?”   男人嘿嘿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   施翩抬起左手,陈寒丘的右手被迫跟着抬起来,晃了晃,这手铐紧的很,晃了两下手腕就见了红。   正想放下,她的手忽然被人牵住。   摇晃的手铐停住,温热的指节握住她的指腹。   “别动。”他低头看过来,眸光映着夕阳,竟有几分温柔。   但很快,施翩发现这是错觉。   “你弄疼我了。”他提醒道。   施翩:“……”   她辩解:“我都没用力!”   陈寒丘蹙眉:“很痛。”   施翩:“……”   作者有话说:   听听,这都是什么对话!不像话!   小行星的发现办法参考百度百科。   修文的时候发现昨天忘了发感谢营养液了555,今天补偿双更~   今天补上啦啵啵~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4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悠 3个;太阳能维修 2个;4:4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悠 30瓶;玫瑰 20瓶;49717692 18瓶;时冬、今天也是咸鱼 15瓶;阿肆、麦濛濛、想拥有一个古戈尔_ 10瓶;小白想睡觉 8瓶;鱼丸粗面 5瓶;小易 3瓶;是小周吖 2瓶;晏歌.、咕咕唧、黎塘、姜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没送你花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海平面。   营地里摆着四张长桌,零零散散地坐着人,不远处有辆白色餐车,专供饮料和冰淇淋。   草坪正中央是个乐队,弹着轻快的曲子。   施翩拿了几颗果干丢着吃,踢踢对面的余攀:“想吃冰淇淋,去要一个,给桃子也带一个。”   余攀嘿然一笑:“这种事应该由男朋友代劳。”   窦桃:“……”   这人是不是缺心眼。   施翩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紧接着,陈寒丘的左手跟着抬起来,两人一起盯着余攀。   余攀:“……”   他轻咳一声:“我给忘了,马上去!”   施翩无聊地瞥了眼长桌,吃的倒挺多,但她没什么胃口,出来才两天就想冬冬了。   这么想着,她干脆给于湛冬发微信。   打字的手抬到一半,金属的声响紧跟着响起来。   施翩忍不住吐槽:“这群人是有多无聊。”   她直接给于湛冬打了个电话。   等了一阵,电话接通。   施翩可怜巴巴地喊:“冬冬,我好惨啊。”   平日里总是高昂着头的女孩子撒起娇来,谁都不能抵抗。   窦桃听她用软绵绵的语调拖着长音,又奶又甜,机械臂都软了。她听着施翩小声抱怨海上太阳有多晒,说在沙滩边什么没捡到,说玩游戏输了还被人欺负,说岛上好无聊,她想回家。   最后说没人给她剥螃蟹和虾,不想吃。   “……”   窦桃忍不住用余光去看陈寒丘的脸色。   他低垂着眼,一道阴影落在眼睑处,添了几分阴郁,自由的右手握着水杯,缓慢转动着,悄无声息。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海风拂过乌发,露出明艳精致的面容,冷感的狐狸眼弯成一道月牙儿,带刺的玫瑰变得柔软。   她嘟囔着道:“明天你来接我吧,下午就回去。”   “嗯?邻居?”施翩看向陈寒丘,对上他疏冷的面容,询问,“冬冬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不用。”陈寒丘淡声拒绝,“我回公司。”   施翩多看了他一眼,心说果然是工作狂。   电话打完,余攀拿着冰淇淋回来。   施翩心情好了不少,暂时把被铐住的不悦抛到脑后,慢吞吞地舔着冰淇淋,顺便看他们吃饭。   在海边,自然少不了海鲜大餐。   这桌上的大部分是他们下午海钓带回来的,收获颇丰。   “你不吃啊?”施翩瞥了眼陈寒丘空荡荡的碗,“右手不是能用么。”   陈寒丘挪开碗,清了一小块位置放电脑,随口道:“杨成杰把资料发给我了,看完再吃。”   施翩:“……谭融一定不喜欢和你一起吃饭。”   “我不爱和他吃饭。”   施翩看他忙项目连饭都顾不上吃,忍不住道:“吃完再选吧,我和你一起选,不急这一会儿。”   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项目。   边上的人听到他们说话,调笑道:“公主,入戏点,直接喂男朋友吃不是正好?”   施翩翻白眼:“那也是他喂我吃。”   “啧啧,学神,听见没啊,公主要你喂她!”   陈寒丘一顿,黑眸落在施翩脸上,片刻后,他合上电脑,指了指手铐:“松开,不松开没法喂。”   施翩:“……?”   “哟,还是学神干脆!钥匙呢?钥匙给我。”   一群人哇哇叫着去找钥匙。   最后一本满足地把两人松开,等着看喂饭。   施翩揉了揉手腕,嘀咕道:“我的手很贵的,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说完,溜达着去上洗手间了。   “瞧瞧,一松开公主就跑。”   “我说你们差不多行了,小心公主发脾气。”   “怎么行,不行!喂完还得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换做以前的施翩,抽到纸条就得甩脸子走人,哪来这么好的脾气。十几岁的少女,年少成名,恃才傲物,谁都不放在眼里,天然的距离感令人望而止步。挨不住她生得好看,追求者前仆后继,他们曾以为是一中最后一道防线的陈寒丘,都拜倒在她裙下。   这次同学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他们都不想轻易放过施翩。   “诶,你们说,换成别人公主还会配合呢?”   一群人聊着聊着,聊到陈寒丘身上,话题到这里,忽然面面相觑,换成别人……他们都不敢想。   陈寒丘闻言,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冷淡的视线里带着警告,到底是风头正盛的新贵,这一眼看得他们同时噤声,不敢再开玩笑。   施翩出来的时候,话题早已转过几个弯。   她坐下就呆住了,原本空空的小碗里满是蟹肉,纹理清晰,另一个碗里是虾,每一只都去了虾线,干净软嫩。   “……你剥的啊?”她干巴巴地问。   陈寒丘嗯了声:“戴了手套,不脏。”   施翩拿起小叉子,嘀咕道:“没嫌你脏,没人比你更爱干净了。”   施翩吃到新鲜的海鲜,胃口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边吃边聊,一时间忘了岛上的不开心。   聊到一半,碗里多了条小黄鱼,鱼刺被剔得干干净净。   “咳,不用给我剥了。”施翩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看热闹的都走了,你吃你的。”   陈寒丘:“够了?”   施翩:“够了够了,一会儿我还要喝酒。”   “……?”   陈寒丘一顿,扫了眼桌子,角落里除了饮料,连果酒都没有。   “喝什么酒?”他不紧不慢地问。   施翩:“昨天喝了酒睡得挺好,今天再试试。”   陈寒丘蹙了下眉,没说话。   施翩照旧吃了七分饱,见陈寒丘放下筷子,立即道:“我们回酒店吧?回去看资料。”   她用眼神示意他看那个蠢蠢欲动的角落。   再不早点逃走,那手铐又要追上来了。   于是,他们趁着众人不备,绕了条安静的远路回酒店。   -   清凉的晚风拂过树群,树叶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深蓝色的夜幕开阔清透,空气里满是海风的气息。   施翩深吸一口气,咸湿的味道。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黯淡的灯光将影子拉长,缩短,聚成一个点,再缓慢拉长。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施翩低着头,无聊地踩着陈寒丘的影子。   步子时大时小,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每一个夜晚,只是这时他的影子上没有了书包。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慢下来。   寂静一瞬,他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来。   “去哪儿看资料?人太多的地方会被看到。”   施翩随口道:“去我房间吧,他们总不能到我房里来找。”   陈寒丘嗯了声,没意见。   施翩的房间是个套房,房间和客厅分离,靠近大海。落地窗外,蓝黑色的海潮阵阵,灯光落下来,照亮窗前的小桌。   施翩和陈寒丘相对而坐,翻阅着资料,偶尔交谈几句。   “分几个年代?”施翩问。   陈寒丘:“四个,从70年代到现在的00年代。”   施翩算了算年纪,大部分都在他们的投射范围内。他们分工合作,陈寒丘找前面两个年代,施翩找后面两个年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到了凌晨。   施翩揉了揉脖子,头一歪,瞥见左边的牛奶和果盘,她眨眨眼,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面的陈寒丘低着眼,专注地看着屏幕。   施翩喝了口牛奶,打量着他的神色,这人是不是熬夜熬惯了,面上丝毫不见疲惫。   “你不困啊?”她问。   陈寒丘抬眼看她:“你困了?”   施翩诚实道:“不困,但我可以喝……”   “继续。”他又低下头。   “……”施翩默默把喝酒入睡咽了回去。   施翩戳了颗草莓,正准备继续看资料,房门忽然被敲响,咚咚乱响了一阵,有人在胡乱地敲门。   陈寒丘停下动作。   施翩看了眼营地的方向,都暗了,她起身去开门。   透过猫眼往外看,她对上一张潮红的脸。   是傅晴,她精致的妆容有些乱,看着像是喝醉了,摁着门铃,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   “施翩!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施翩:“……”   这女的是不是琼瑶剧看多了。   施翩回头看陈寒丘,指了指房间:“进去躲着。”   陈寒丘:“?”   施翩看着房门关上,打开了门,讽刺的话都在嘴里了,怀里忽然扑进来个香香软软的东西。   “……”这下该怎么办。   好在很快傅晴便站直了身体,摇摇晃晃地往里面走。   “喂,你半夜敲人房门,合适吗?”   施翩双手环胸,看着毫无形象的傅晴。   傅晴踉跄着走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轻舒一口气,转身看施翩,笑盈盈地问:“你这六年怎么过的?”   施翩莫名其妙:“和你有关系?”   “当然。”   傅晴双眼迷离,低声道:“这六年间,我总是在一些时刻想起他……一些毫无防备的时刻。比如有个客户,她儿子上高中,见面时话题总是不离儿子,说儿子多么优秀,又拿了什么奖状等等,我总不以为意。”   因为在学生时代,傅晴遇到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仰望星空的人。   以前,他们都说陈寒丘高冷不易接近,可她却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内心有多温柔。   这是她的青春里最为惊艳的少年。   “你不会想起他?我不信。”   傅晴一副笃定的口吻。   施翩蹙起眉:“喝醉了到我这儿来发酒疯?如果你是来找和你感同身受的人,抱歉,找错地方了。”   傅晴找了沙发坐下,甩掉鞋,眯眼看了她一会儿,哼笑一声:“游戏玩得有意思吗,又是牵手又是吃饭,还公主呢。施翩,你有没有骨气,当年他亲口说了不喜欢你,都忘了啊?”   施翩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晴,问:“你在说什么?”   傅晴歪着头,稀奇道:“不承认啊。毕业那天,他们都在操场上拍照,你去教室找陈寒丘,然后你听到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施翩下意识攥紧了拳,一瞬便松开。   她平静地问:“我听到了什么?”   气氛有一瞬的沉寂。   施翩的意识仿佛被抽离,身体变得很僵,又变得很轻,像又一次回到那个早晨。   她漂浮在晴空,看见阳光洒落走道。   看见教学楼里的楼梯上,少女提着裙摆,眉梢带笑,飞快地往楼上跑,转过二楼、三楼、四楼,像一条灵活的鱼,甩着花瓣一样的尾巴往上旋转游去。   最后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往教室后门走。   她捏了捏拳头,松开后拍拍自己的胸膛,猜想着自己会收到什么颜色的花束,想今晚回去要用花束的配色画画。   然后,她走到后门,停了下来。听见陌生的声音——   “啧,还带花了。你真喜欢施翩啊?”   “……喜欢?”   他轻嗤一声。   “施翩。”   “施翩。”   和记忆中一样干净,带着喑哑的嗓音唤回她的意识。   施翩抬头去看,藏在房间里的陈寒丘走了出来,他站在她身后,黑眸晦涩不明,正看着她。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第一次想,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轻蔑?嘲讽?不以为意?   陈寒丘压下喉间的涩意,看向傅晴的眼神冰冷,漠然道:“我以为你至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傅晴早在陈寒丘出现时便清醒过来。   她轻咬着唇,不敢看他的眼神,揪紧了裙摆。   施翩忽然笑了一下,多可笑呢,她们两个人都轻易被他牵动着情绪。   六年了,凭什么。   她冷静下来,对陈寒丘道:“工作的事改日再说,剩下的资料我会尽快看完。”   陈寒丘没动,眼中的冷意消散,低声道:“我……”   “太晚了,你该回去了。”施翩指了指门口。   陈寒丘看着她,喉结因吞咽滑动了一下,他松开裤兜里紧握着的拳,停顿几秒,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小小的一隅只剩沉默。   傅晴坐起身,手拨过长发,酒意减了几分,半晌,她哑声道:“抱歉……那天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施翩笑了笑:“无所谓,反正是事实。”   傅晴看着施翩脸上的笑,忽然问:“他是不是从来没解释过?”   施翩:“解释什么?”   “他迟到的三小时。”   ……   那时候是暑假,是东川最炎热的一个夏天。   傅晴在学校附近上补习班,下课后等着司机来接,司机告诉她路上出了车祸,堵车过不来。   于是,她去路口打车。   经过一条小巷时,她忽然听到了小猫叫,好奇心驱使她往巷子里走,黑沉沉的巷子里,她望见一双幽幽的瞳孔和几点猩红。   烟味弥散开,有人低笑,说又有一只迷路的小猫。   傅晴被捂住嘴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反抗,混乱中,她听见自行车清亮的响铃声,她倏地回过神,用力去抠对方的眼睛,踢他的裆部,趁机大声呼救,她用尽所有力气大喊,嗓音几乎刺破黑夜。   又是一阵混乱,她再回过神,身上的衣服还在。   她抬头,对上少年微沉的面容。   “傅晴,你受伤了吗?”他这样问她。   傅晴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大哭出声,她吓坏了。   陈寒丘给她披上外衣,骑车带她去警局。   在父母来之前,傅晴拽住他的衣摆,眼睛红红的问他,能不能别告诉别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说好。   说完,少年急匆匆地离开了。   傅晴看着他的背影,擦了擦眼泪。   陈寒丘到广场时,离约定时间已过去了三小时。   他找遍整个广场,大汗淋漓,最后在一个小摊边找到了施翩,她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用小网捞着金鱼,问:“你也是没人要的小金鱼吗?”   “施翩。”他蹲下身,低声喊她。   少女愣了一会儿,忽然蹭得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她用小网砸他:“你知道自己迟到多久吗?”   陈寒丘微喘着气,狼狈道:“对不起,我迟到了。”   施翩气鼓鼓地骂了他几分钟,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质问:“我丢在你家的防晒衣呢!没带来?”   “……我弄丢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   施翩又气死,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   傅晴轻声问:“那件防晒衣,是你的吧?”   她眼眶微湿,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始终为她保守着秘密,不曾对别人透露过一个字。   而她长大后,选择成为一名律师,专接性侵案。   毕业那天,傅晴无意撞到教室那一幕。   施翩在门口呆了好久,忽然转身跑开。她躲在墙后不敢出声。   后来,陈寒丘出来了,神色苍白。她怔怔地看着他泛红、压抑的眼睛,听他哑声说,不要告诉别人。   她点头。   傅晴悲伤地想,她食言了。   她曾以为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今晚却没做到。   施翩盯着她看了几秒,说:“那件防晒衣很贵,它的结局不会是被剪破丢在垃圾桶里吧?”   傅晴愣了一下:“没有,我还留着它。”   “哦,那就当送你了。”施翩指指窗外的天色,“这个点,在别人的房里发酒疯不合适。”   傅晴慢吞吞地直起身,刚稳住身形,听施翩问:“……我送你回去?”   她静了一瞬,忽而笑了。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子,是和他一样温柔的人。   “不用。”傅晴拎起高跟鞋,“拖鞋我穿走了。”   说完,走了。   施翩:“……”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余一室灯光。   施翩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海风吹进来,她望见深色的涌动的海水,点点星辉落在海面,礁石边海潮起伏,远处灯塔静静亮着。   施翩想起毕业那天。   她在教室门口,呆呆地听着少年否认喜欢她,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回过神,她坐在小区门口。   然后,她发了两条短信。   一条给查令荃,一条给陈寒丘。   此时,施翩望着海面,忽然想画画。   画那个夏夜,被人遗忘在水池的小金鱼。   -   傅晴撑着墙走到电梯口,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身影。   男人双手撑着栏杆,杆子光泽冰冷,映着泛白的指骨,他低着头,背脊弓起,是陈寒丘。   她抿着唇,迟疑一瞬,喊他:“学神。”   和他们一样,以后她喊他学神。   陈寒丘直起身子,回头看去,目光是凉的。   傅晴咽下酸涩,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或许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她知道了答案才会跨过去,往前走。”   说完,电梯到了。   她没有再看他,挺直背脊进了电梯。   陈寒丘侧过身,视线落在海面上。   许久,他拿出手机,打开信息界面,拉到最底,点开这六年间始终停留在这个位置的短信。   [不用送我花了。]   她说。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没送你花   隔天中午,窦桃看见施翩吓了一跳。   她肤色本来就白,长发披散,眼下青黑,没精打采地蹲在地上,看起来几个晚上没睡好。   这是干什么去了?   “又一晚没睡?”窦桃问。   施翩有气无力道:“比这更糟糕。”   施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她像是被困在了那天早上,一次次看见少女的裙摆扬起,笑意绽放在她脸上,最后她停下来,面庞上出现茫然的神色,最后落荒而逃,连进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她吗?   施翩认不出来。   “做噩梦了。”施翩蔫巴巴道,“醒了就没睡着。”   她想这应该是她来的最后一个同学会,杀伤力实在太大,差点击溃她多年的努力。   窦桃见她脸色太差,硬把她拉上去补妆。   他们班的人别的没有,就是花样多,想出来一个校服合影。前阵子就去订了一中的校服,打算中午婚宴的时候穿,按照毕业照的位置拍个合照,新郎新娘肯定是C位。   窦桃简单解释了两句:“从校服到婚纱,现在都流行这个。”   施翩:“……他们又不是高中同学。”   “我们配合就行了,拍个照的事。”窦桃不和她争辩。   到了房间,窦桃挑挑拣拣施翩那丁点化妆品,她高中就不画这么简单的妆了,这还是个天才画家。   她忍不住吐槽:“你这手只会在画布上画画?”   施翩不敢动,机械臂离她的脸蛋咫尺之遥。   “我又不是新娘子。”她小声嘀咕。   窦桃翻了个白眼,她没见过哪个公主十八岁以后就没谈过恋爱,照施翩这个恋爱速度,结婚要等到天荒地老。   “你不是相亲吗,相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施翩更无精打采。   自从知道魏子灏没戏后,她奶奶和堂哥又在物色新人选,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   她摆摆手:“别提了。”   窦桃琢磨道:“把我哥介绍给你得了,你俩也算认识。”   窦桃有个亲哥,比她大两岁,玩乐队的,和施翩一样年少成名。但和施翩这样的学院派不同,他自小离经叛道,没少和家里闹别扭,和窦桃关系倒是不错,每年送来的演唱会、音乐会门票多的塞不下。窦桃常分给他们,施翩也去听过他们的演唱会。   施翩:“……我其实不需要男朋友?”   窦桃想了想:“也是,他不靠谱。”   “你哥最近忙什么?”她随口问。   窦桃:“忙演唱会吧,说忙完要歇一阵,灵感枯竭了。演唱会就在东川,回头我们一起去。”   施翩点点头。   “别动!”窦桃一拍她脑门。   施翩:“……”   窦桃打理了一阵,抬起她的小脸仔细看了看,不错,她漂亮的小公主又回来了。   收拾完施翩,窦桃又忧心起别的事。   “你睡眠这事。”她试探着地问,“我给你找个医生?”   施翩:“不用,我有医生。”   窦桃这下彻底不说话了,只盼着这两位祖宗早点说开。这一个个看得她心烦,一个上班天天见,一个下了班偶尔见,她都要焦虑了。   两人再下楼,正遇上他们班交份子钱,一眼望去,齐刷刷地换上了校服,在一众宾客中别提多显眼了。瞧瞧那些男生,肌肉线条都不行,女孩子们都赏心悦目,各个香香美美。   窦桃直叹气:“这一群人现在穿校服,不怎么合适。”   施翩打哈欠:“可不是么,就没一个能……”   她止住话。   男生轻倚在栏杆侧,穿着蓝白相间的短袖,一手插在黑色运动裤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纯黑色的手机,冷白的指节灵活地敲动,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叠,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有人和他说话,他微微侧过头。   下颔线条干净,颈间喉结弧度锋利。   窦桃顺着施翩的视线看过去,好家伙,这腿都快长到别人的腰了,那群人恨不得离陈寒丘十万八千里。   稍许,注意到她们的视线,他淡淡地看过来。   视线停住,停在施翩身上。   狭长的单眼皮盯着你,天生给人压迫感,偏他那双黑色眼睛里满是漠然,和人对视时总让人心惊。   窦桃曾在公司听过一句话,没事多干活,别和老大对视。   可她知道,陈寒丘曾经也有过有温度的眼神。施翩也知道。   陈寒丘微顿,放下手机,刚直起身,听到余攀喊:“桃子!小羽毛!过来换衣服。”   他停住脚步,看着窦桃拉着施翩离开。   …   施翩换了校服出来,扯了扯在腿根下方的裙子。   和以前的长度不太一样,她居然还长高了。   女孩子的校服有两个款式,裤子和短裙都有。   这一次她们投票选了短裙,一样款式的蓝白上衣和深蓝色短裙,做了漂亮的褶子。   窦桃上下打量她一眼,轻啧一声:“你这腿走出去,又是一阵口哨声。当年他们都想吹,没敢。”   施翩纳闷:“我那么凶?”   窦桃笑倒在她身上:“他们怕外国友人产生不好的印象。”   施翩:“……”   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推开更衣室的门,轻微的风扬起黑发,发梢拂过女孩子弯起的唇。   施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来往宾客,陌生的,熟悉的,无数视线在她身上停留。   她天生是人群的焦点。   乌发雪肤,身形高挑,纤秾有致。   裙下双腿笔直雪白,皮肤莹润的光泽令人错觉她走在阳光里。   余攀忍不住道:“我永远忘不了见小羽毛的第一面,那个金发绝了,唉,黑发也漂亮。”   他至今觉得施翩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学神,你第一眼看小羽毛什么感觉啊?”他忍不住问。   陈寒丘眸光淡淡地看着施翩,平静地应:“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应该保持距离。”   这是他见施翩第一眼时的感觉。   杨成杰闻言,在一边扯了扯余攀。   余攀苦恼地挠挠头,这几年陈寒丘上升的太快,从出国到创业,再到创办Proboto科技,在新兴领域名声大噪。他总忘记高中时,他是一无所有的穷少年,和施翩这样的公主,有着云泥之别。   -   施翩两人交完份子钱,去二楼餐厅吃点东西垫肚子。   一进门,撞见傅晴几人,窦桃刚想避开,却见傅晴端着果盘走来,对施翩道:“今天水果还挺新鲜。”   施翩:“行,那吃点。”   窦桃:“……”   傅晴小姐妹:“……”   这两人怎么回事,哪次见面不是火花四溅的,今天居然能和颜悦色地说话,看着还无比自然。   施翩直接拉着窦桃过去,窦桃无处发挥,浑身不适。   刚坐下,她忍不住问:“你和傅晴怎么回事?”   施翩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最后在窦桃的威逼利诱下,施翩严肃道:“昨天深夜我对傅晴同志进行了深刻的教育,她已经洗心革面,不再一头撞死在那座冰山身上。”   窦桃:“……”   “她放弃陈寒丘了?”她颇觉不可思议。   施翩撇撇嘴:“差不多吧,她人还行,就是脑子转不过弯。”   窦桃欲言又止,这怜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另一侧,傅晴的小姐妹们也在问同一件事。   对此,傅晴托着腮,笑吟吟道:“我忽然觉得她还挺可爱的,比陈寒丘可爱。”   “……”小姐妹们面面相觑。   几人吃水果垫了垫肚子,群里喊她们去沙滩上拍照。   到电梯门口,两人谦让起来。   施翩一看傅晴:“你不进啊?”   “你先。”傅晴抬抬下巴。   施翩径直走进去,不管其余人面色古怪。   电梯门关上,两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东川十大杰出青年的事,他们俩的组合专业性都不怎么搭,尤其是傅晴和魏子灏。   法律和新能源,碰在一起感觉没什么好事。   傅晴:“其实我们俩专业挺搭,他们俩也搭。”   施翩挑眉:“怎么说,你想好我们的合作方案了?”   说到专业,傅晴立即进入状态,一副我什么都考虑过了的模样。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施翩戴帽子,傅晴顺手撑起伞,两人挤在小伞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就差手挽手了。   被丢下的窦桃:“……”   被丢下的小姐妹:“……”   施翩和傅晴从来都是水火不相容,当这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沙滩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余攀咽了咽口水,慌忙去扯陈寒丘。   傅晴扫了眼沙滩,一指休息处:“我记得你紫外线过敏?去那儿等。”   施翩点点头。   傅晴边走边道:“用绘画形式表达法条我很早就想过,考虑到普适性,你可以画简单点。”   施翩不满:“我可不画儿童画。”   傅晴:“不用那么简单……”   两个人说着,从陈寒丘身边经过,谁都没看他一眼,沉浸在对话中,听起来像是要一本正经地合作个大项目,丝毫没意识到刚刚经过了施翩的队友。   陈寒丘:“?”   余攀:“……”   杨成杰:“……”   余攀忍不住道:“我没睡醒啊?”   杨成杰:“变天了,老大跌落神坛了。”   走到阴影处,傅晴用余光看了眼陈寒丘,问:“你现在对他什么想法?他看起来一厢情愿。”   施翩困倦地耷着脑袋,随口道:“你误会了,他也没这个意思。”   傅晴:“……”   是你瞎了还是我瞎了。   傅晴看着施翩,心说公主过去六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在感情方面还不如陈寒丘,这也太迟钝了。   聊了一阵,新娘新郎出来了。   新娘面容娇美,纯白色的婚纱在阳光下耀眼如钻石,新郎周涵笑得一脸羞赧,眼神久久落在新娘身上。   这样的场景,看得人十分眼热。   “小羽毛!出来拍照了!”余攀朝她挥手。   施翩认命地走出阴影,迎接这要命的太阳。   人群中有人喊:“按照毕业照的位置排,我来报名字,第一排……”   位置变换,一时间人群错乱。   灼热的阳光照下来,海浪声冲刷着耳廓。   施翩蹲在余攀的影子里,无聊地用手划着沙子,令人眩晕的热潮里,有人在说话,说公主没拍毕业照。   她停下来,手指陷在柔软的沙子里。   她没拍毕业照啊……   施翩想起来了,在那之前她从学校逃走了。   “学神!你也没拍毕业照,你站余攀边上?”那人又喊。   有人起哄:“让学神和公主站一块儿得了!24小时时限还有最后一小时,停在这里很圆满。”   他们笑着说这个主意好。   施翩顿住,下意识去找陈寒丘。   视线没晃过半圈,身侧落下一道影子,他的影子覆盖了余攀的,静静地笼罩在她身上。   “我和余攀站。”他轻淡的嗓音飘进海风里。   施翩拍了拍掌心的沙子,起身去找窦桃。   从昨晚到现在,他们没说过一句话,某种古怪的气氛咋他们之间僵持着,没人先开口打破。   这正和她的心意,施翩想。   银白色的沙滩上,一群年轻人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对着镜头扬起笑容,仿佛时光又将他们带回了从前。   -   拍完照,施翩火速戴上帽子和墨镜。   她撑起伞,看了眼留在沙滩上拍照的男男女女,对窦桃道:“我回去吃个药,出来忘了。”   说着,她飞快蹿上观景车,溜走了。   施翩回到房间,吃了抗过敏药,看着床脚整理好的行李箱发呆,一时间不想吃午餐了,想直接回去。   她给于湛冬和窦桃发了条消息,拉着行李箱出门。   房间四面围墙,压得她喘不过气。   …   楼下,婚宴厅热闹非比寻常。   女方家是东川市的名门望族,来了不少本地权贵,圈子里热议的话题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今年却有点不一样的。   起因是说起新郎周涵的高中同学。   酒桌间有人谈起施家,施文翰今天没到场,礼到了,知情人偶然提起施家小公主回国了,当年高中也是在一中读的。这个话题一开头就止不住,说近来东川的青年才俊们可都蠢蠢欲动,施家在为小公主选相亲对象的事都传开了。   正说着,一群年轻男女进了宴厅。   他们都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异常显眼。   有人无意间一瞥,酒杯停住,问旁人:“那是Proboto科技的陈寒丘?他也是男方的同学?”   “真是,平时见不到的人在这儿见到了。”   陈寒丘近年风头虽盛,他本人却低调异常,公司大多数事都由谭融出面,多少人约他约不到。有今天这个机会,这群人精当然不会放过,这可是全球未来的发展方向。   一眨眼,陈寒丘他们桌围满了人。   窦桃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拉着他们往边上坐,一块儿看热闹。   杨成杰感叹:“老大在,别人都看不到我。”   余攀:“你站得不够高!”   杨成杰:“高处不胜寒,你懂不懂啊?”   余攀得意道:“我挺胜寒啊,区区两米一。”   窦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三人凑在一起嗑瓜子看戏,直到施翩发来短信。   窦桃一愣,盯着屏幕看了一阵,抬头看了眼被人群包围的陈寒丘,忽然起身朝他们走去。   陈寒丘接了不少烟,两杯酒下肚,看起来一时间难以脱身。   但这对窦桃来说,只是小事。   余攀和杨成杰忽然一脸惊恐,她又要来了!   两人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窦桃高高举起机械臂,灵活往人群中一伸,漆黑冷酷的仿生臂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不自觉让开位置,正打算开口询问,忽然,机械骨骼咔咔两声响,机械声停止,手臂顿时无力朝下坠去,哐叽一下,宕机了。   “……”   一阵沉默。   有人忍不住问:“姑娘,你这是……”   “骨折。”窦桃面不改色地说,“老大,给我更新下系统。”   陈寒丘一顿,对众人道:“抱歉,我先去处理下手。”   “……”这也没人敢拦,人姑娘都骨折了。   窦桃见人群散开,趁机道:“我们公司的新科技,今年还在测试阶段,明年将全面进入市场,欢迎各位来Proboto科技咨询。”   说着,分发起名片来。   陈寒丘:“……”   如果没记错,窦桃是技术部的,不是市场部。   发完名片,两人往宴厅外走。   陈寒丘:“你随身带着名片?”   窦桃吐槽道:“谭哥每天在群里发短信提醒我,不能错过这么一个扩充市场的大好机会。”   陈寒丘:“……”   走出宴厅,僻静处。   陈寒丘停下来,看了眼时间,问:“施翩的事?”   除了施翩的事,窦桃不会刻意打断他们。   窦桃直接重启机械臂,几声转动,运转恢复如常,她把短信给陈寒丘看,说:“小羽毛说,她不吃饭了直接回去。”   窦桃思来想去,今天施翩的异常一定和陈寒丘有关。昨天那个24小时假装情侣,两人不受影响才有鬼。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打算把问题丢给陈寒丘。   她道:“老大,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从来都是解决问题的人。”   陈寒丘低头看着短信,半晌,抬眼问:“她在哪儿?”   -   景观花园内,施翩躲在阴影下,等着观景车来接。   从酒店到码头太久,她不想顶着大太阳走路。   咸湿的海风吹过来,施翩无聊地晃着小腿。   从昨晚到现在,她没想好怎么面对陈寒丘。他们之间重新建立起的脆弱的关系,在昨晚被打破,避而不见的毕业那天发生的事,冷冰冰地在面前展开,谁都逃不过去。   六年了啊,施翩想。   原来过去那么久了。   “施翩。”   又一次,她听到他喊她的名字。   施翩没抬头,脚尖划着地面的砖纹,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是什么时候?”   陈寒丘注视着她,她穿着校服,和以前一样。   这个距离,他能看见女孩子鼻尖微湿的汗意,因晒太阳发红的脸颊。   浅淡的红色在她脸上很显眼。   小巧的鼻尖泛着红,眼尾和脸颊晕染烟霞,像是哭了。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是这样。   那年初夏,他去办公室找熊相国。   进门便看到熊相国在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她站在阳光里,漂亮的五官和一头金发,似乎在发光。   熊相国的位置靠窗,他站着没过去。   午后安静,办公室人很少,风扇投入地摇着头,本该认真听老师说话的少女却心不在焉。   她在看地上的光影,脚尖悄悄描摹线条。   雪白的小腿从他眼前晃过,陈寒丘移开视线。   两人的谈话声传到他耳朵里。   “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啊?”熊相国和蔼地问。   由于春游时,施翩表现出学中文进步巨大,她道:“还不错,就是有一个同学不怎么好相处,他不理我。”   熊相国脸色一肃:“是哪个同学?”   施翩:“就坐我后面,叫陈寒丘。”   陈寒丘:“……”   熊相国:“……”   熊相国斟酌着道:“这位同学话比较少,性格比较冷淡。”   施翩点头:“确实,他还……”   “……”陈寒丘在施翩说出其他话之前,上前打断他们,“老师,比赛的报名表我填完了。”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朝他看来。   陈寒丘对上那双清透的眼睛,忽然怔住了。   她鼻尖红红的,脸颊也是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了。她刚刚……是哭了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看得更仔细。   她的脖子上有红色的小疹子,一点一点,像是过敏了。   “施翩。”他叫她的名字。   少年干净轻淡的嗓音,像风一样。   ……   “你在办公室过敏,我以为……”   他止住话。   施翩抬头看他:“以为什么?”   陈寒丘对上她琥珀色的眼睛,轻声道:“以为我不理你,所以你哭了。我在想,是不是对你太不友好。”   施翩闻言,忽然笑了一下:“真自恋啊你,不愧是一中的骄傲。”   陈寒丘嗯了声:“当时我很自负。”   说句极自大的话,陈寒丘不知道输是什么滋味。   小到班级学校,大到市里省里乃至全国的比赛,他无往不利。他在期待的目光中长大,永远高昂着头颅,把所有人甩在身后。   后来家逢巨变,他依旧挺直背脊。   从那以后,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中,有了怜悯、同情等复杂情绪,他照单全收。   施翩问:“我提的三个要求,应该让你很为难。”   这样孤傲的天之骄子,却要天天来接送她上下学,不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毕业时需要送她一束花。   陈寒丘抿着唇,唇线渐渐绷直。   半晌,他道:“不为难。”   “……是吗?”施翩自嘲一笑。   陈寒丘低下眼,看近在咫尺的她,酸涩感漫上来,他将手插进裤兜,缓缓攥紧了拳。   这阵情绪过于猛烈,他沉默的时间比往常久。   施翩失去耐心。   这时,酒店管家从室内出来,看了看这对穿着校服的男女,说观景车到了。   施翩直起身,她戴上帽子,拉起箱子准备走。   经过陈寒丘时,余光扫到他清瘦的身形,她克制着移开视线,在两人即将交错的刹那,他忽然抬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温热的,握过她的帽子,牵过她指尖的手,强劲的力道圈着她,不许她再往前走半步。   “施翩。”他哑声喊。   施翩压着翻滚的情绪,抬起冰冷的面庞,不耐烦地看着面前堵着的人,问:“有意思吗?有话就说。”   陈寒丘垂着眼,喉间干涩。   半晌,他低声说:“我……没送你花。”   施翩怔怔的,手指发麻,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她鼻尖一酸,内心筑起的防线瞬间全线崩塌,她松开握着行李箱的手,失去力气,蜷成一团蹲在地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重重地往下坠。   她的眼泪掉得又快又急,地面顿时湿了一片。   施翩用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朦胧的泪水里,她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又好像是,她曾留恋的,执着不肯放过的某样东西,终于离她远去。   她想,她的青春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2个;梵希的大喵、4:4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绾 20瓶;星绛 5瓶;小白想睡觉 4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没送你花   后半段国庆假期,东川开始下雨。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施富诚也愁了两天,时常唉声叹气,动不动就跑到画室门口,脸贴着门偷听。   这会儿在厨房,施富诚心不在焉地剥着蒜。   于湛冬安慰他:“Liz有灵感的时候经常这样,一年两三次,不频繁。画完就好了。”   施富诚不满道:“你不是她爸,你不会懂!”   于湛冬无奈。   三天前,施翩从海岛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画室,没踏出过一步。施富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急得差点没撬门,后来于湛冬劝住他,让他做点好吃的放在门口,施翩饿了会出来拿,他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期间,查令荃来过一次。   他没问什么,和于湛冬商讨了画展的事便离开了,说施翩出来再联系他。除此之外,没人再上门。   施富诚闲不住,剥着蒜还要闲聊,和于湛冬打听施翩之后忙什么。   他极少干涉施翩工作上的事,最多问问助理。   于湛冬耐心道:“她参加东川十大杰出青年的评选,之后三个月,需要和别人合作完成项目。明年会空闲很多。”   “想起来了。”施富诚想起那晚来他们家的年轻男人,“就住我们对面那个孩子?他也是十大?”   于湛冬眨了眨眼,看起来爸爸还不知道前男友的事。   于是他点头,没多说。   施富诚琢磨着,这又是邻居,又是高中同学,还一起参加评选,怎么那么不得劲呢。作为一个父亲,第一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事不太对劲,但十大杰出青年又不是想上就能上的。   施富诚问:“冬冬,小乖说之前去采访,稿子登报了吗?”   于湛冬道:“登了,查总特地送了一叠过来。”   施富诚:“报纸呢?”   于湛冬:“……Liz拿去给呆瓜垫窝了。”   “……”   施富诚瞪着眼,去看阳台上的呆头鹅。   不然晚上吃鹅肉算了?   于湛冬笑道:“有电子版的,我存了版本。”   说着,他去拿了平板给施富诚看。   施富诚立即洗干净手,擦得干干净净,找了个角落,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点开施翩的采访稿。   施富诚和姜萱离婚后,施翩跟着妈妈。   这些年,但凡他有空就会飞去看女儿,有时候她被妈妈带在身边,有时候她去了乡下采风,多少有时间合不上的时候。多数时候,他们父女在一起,多是一起看展、逛街之类,很少有深层次的沟通。   施翩十六岁回国,那两年是他最忙的时候。   空下来他想接送女儿上下学,增进增进感情,结果女儿说不要,他还闷了一阵。   后来他妈告诉他,小乖好像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施富诚大惊,想问又不敢,生怕把女儿气跑了。   所以对这样一个能窥探到女儿内心的机会,施富诚很小心。   他点开采访稿,犹豫了一下,问于湛冬:“冬冬,我看采访稿小乖不会生气吧?我可以看吗?”   于湛冬温声道:“可以,Liz不在意这些,她很乐意表达自己。”   施富诚转念一想,也是。   小乖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   于是,他点开了采访稿。   接下来半小时,于湛冬第一次感受到了老父亲的喜怒无常——   “唉,小乖像妈妈,都喜欢壁画。”   “诶哟,我的乖乖就是厉害。”   “失恋?!”   “整夜都睡不着?还做噩梦??”   施富诚原本坐着,看着这段暴躁起身,绕着客厅走来走去,抓着头发一脸恼怒,最后掰着手指数她画星空的时间,刚好是她毕业回欧洲后,那她喜欢的男孩子岂不是高中那个?   “到底是哪个小畜生!”   暴躁父亲在线狂怒。   于湛冬:“……”   他默默煮菜,当自己不存在。   施富诚暴躁了一阵,重重地戳开陈寒丘的采访稿,他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个。   十分钟后,老父亲再次暴躁。   “天体物理!他也喜欢天体物理!”   “还有——”   施富诚止住话,百分百确定陈寒丘就是那个小畜生。   他气了一阵,勉强平静下来,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喝了杯温水,静了一阵,他再次暴躁。   施翩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就见她英俊儒雅的父亲顶着一头抓乱了的头发,快步徘徊在客厅,嘴里喃喃自语:“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   她纳闷:“爸,你怎么了?”   施富诚一僵,转身僵硬地和一脸古怪的施翩对视一眼,飞快理顺头发,整理领子,低头退出采访稿页面,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他露出一个笑:“小乖忙完了?”   施翩:“……你没事吧?”   施富诚摆摆手:“没事没事,看了个气人的新闻。是不是饿了,饭快好了,先吃点水果。”   说着,推着施翩往餐桌边走。   施翩一脸狐疑,频频回头看施富诚。   施富诚无辜地看着她,示意真的没事。   施翩坐下,挺直背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稍许,懒懒地往桌上一趴,嘟囔道:“我终于解放了。”   “画完了?”于湛冬问。   施翩嗯了声:“画得好爽。”   于湛冬弯唇一笑:“看来查总这个月都是好心情。”   通常施翩画完画,精神和身体都极其疲惫,会选择一个人睡上一天一夜。这样神清气爽的状态很少见,如果见到了,他就明白,Liz会又一次轰动艺术圈。同样,查令荃也会赚的盆满钵满。   施富诚藏好情绪,忙着给施翩准备好吃的,天大的事都没有小乖吃饭重要,他暂时把那个小畜生抛到脑后。   -   下午,天渐渐暗下来,浓云翻滚,下起暴雨。   哗哗的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施翩眯着眼,躺在沙发上犯困,朦朦胧胧间,她听到很轻的脚步声从身边经过,听到于湛冬温柔喊呆瓜的声音,还有施富诚自言自语的声音。   渐渐地,她闭上了眼。   再醒来,屋内一片漆黑,只点了一盏小台灯。   施翩打了个哈欠,喊:“爸?冬冬?”   施富诚正躲着看采访,闻言忙从角落里钻出来,道:“冬冬回去了。晚上想吃点什么?”   “不饿。”施翩蹭了蹭抱枕,不想动。   施富诚在沙发上边坐下,准备和女儿说会儿话。   “小乖,过两天爸爸就回去了。”施富诚犹豫着道,“你要是在东川不开心,就回欧洲去,奶奶那里爸爸来搞定。”   施富诚不是粗心的家长,虽然他们相处时间不多,但他了解女儿,知道她更喜欢在自由自在的日子。   再加上今天采访的事,他很担心。   施翩看了眼忧心忡忡的施富诚,问:“爸,你从下午开始就怎么了?冬冬和你说什么啦?”   “没有。”施富诚连忙否认,“他什么都没说。”   施翩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女儿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   半晌,施富诚老实交代:“爸爸看了你的采访稿。”   “嗯?然后呢?”施翩没反应过来。   施富诚叹气:“爸爸觉得对你的关心太少了。”   施富诚知道施翩那阵子失眠的事,姜萱告诉他,是因为她刚回去压力太大。他才知道她失眠的原因是分手,而施翩从没和他提过这方面的事,他也没及时发现女儿的情绪问题,他很愧疚。   施翩坐起身:“怎么会,爸爸对我最好了。”   施富诚犹豫了一阵,说:“爸爸看到你说失眠的原因是因为失恋了,是高中那个男孩子吗?”   “是他。”施翩大方承认,补充道,“就前阵子来咱们家那个。”   “…………”   施富诚倔强起板起脸,偷偷锤了一下坐垫。   气死他了!还给他送巧克力!   施翩看她爸隐忍的表情,笑道:“爸爸,都多久的事了。我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你别多想。”   “那你们现在……”   施富诚试探着问。   同样的问题,施翩听到过太多次。   自从回到东川,几乎所有知道那段过往的人都这样问过她。似乎陈寒丘在她人生的某一阶段,是极其重要的人。   的确,事实如此。   陈寒丘是她青春里,最浅淡,又最浓烈的一笔。   施翩回答过,答案都一样:都过去了,她早已不介意。   或许回答的次数多了,或许是因为这几年离东川太远,施翩自己也当了真,她真的早已不介意。   但不是这样,她仍然在意。   施翩想,或许不是因为她还喜欢他,而是因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始终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   那天在海岛上,阳光洒落,耳边是簌簌的风声。   她蹲在地上哭了一阵,他蹲下身来,伸出手,接住她的眼泪。再抬头,她红着眼问:“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   他垂眼看着她,眼角发红。   神情苍白,唇抿得紧紧的。   许久,陈寒丘握着掌心凉凉的泪水,低声说:“我说谎了,没说实话。我……只喜欢你。”   施翩吸了吸鼻子,问:“当时为什么这么说?”   陈寒丘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喉结滚动,说:“施翩,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是一个普通人,会羡慕,会自卑,会虚荣。”   那时的陈寒丘,只是一个有喜欢女孩子的普通少年。   有了施翩,他感受到太多从前没有过的情绪。   施翩不相信:“你骗人。”   陈寒丘怎么会羡慕别人,他对未来是那样的笃定,知道以后能拥有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坦然面对家庭的困境,依旧做自己。   他那样干净,那样高傲,俗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尘不染。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羡慕,怎么会自卑,又怎么会虚荣。   陈寒丘看着她的眼睛,抬起手,缓慢靠近,指腹落在她的眼角,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   他说:“是真的。”   “那年七夕,我什么都没给你。”陈寒丘忽然笑了一下,“别人有的,我的小羽毛都没有。”   不光是七夕,还有节日、生日。他眼前是她灿烂的笑容,身后是被压垮的家庭。   施翩的世界是彩色,他的世界只有黑色。   “我羡慕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你表达爱意。”   “我因给不了常人能给的,而自卑。”   “但我有你,所以我虚荣。”   他认真说着话,字字句句都干涩、艰难。   施翩忍着泪水,看他难过的笑容。   陈寒丘眼睫微颤,收回手,说:“他们都嫉妒我,嫉妒我能占有你的视线,拥有你的爱。但是……”   他停下来,闭了闭眼:“但是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你的喜欢,我什么都没有。施翩,那时的我给不了你未来。”   他可以忍受别人怜悯的眼神,可以忍受他们的议论和唏嘘。   但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发生在施翩身上。   施翩盯着他,安静听完所有的话。   最后她说:“陈寒丘,你看起来快要哭了。”   陈寒丘哑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施翩擦干净眼泪,问他:“你确定吗?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并不能完全相信他说的话,她不相信他会羡慕别人,不相信他因此自卑,更不相信他的虚荣。   陈寒丘攥紧了手,重复道:“是真的。”   施翩整理好情绪,对他说:“六年前的事,到此为止,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以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当普通朋友。”   时至今日,她终于给那段时光画上了句号。   说完,施翩和他擦肩而过。   ……   施翩回过神,对施富诚笑了一下:“爸爸,我以后会好好睡觉,不让你担心。”   施富诚看着女儿漂亮的笑,只觉得心酸。   他说:“你难过的时候爸爸不在你身边,爸爸很差劲。”   施翩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身边的人太多了,朋友、同学,查总和冬冬,还有我妈。那阵子她带了十几个大帅哥来看我,个个都能去当男模!”   施富诚:“……”   听起来他在与不在,确实没差别,老父亲更伤心了。   -   这一晚,施翩早早进了房间,泡了个舒服的澡,扑到床上闭眼就睡着了。再醒来,一看窗外,天还黑着。   施翩觉得自己精力充沛,纳闷得想只睡了几小时?   这不太可能吧。   她起床去外面找人,门刚打开,客厅里相对而坐的三个男人健步如飞地闪现到她面前。   施翩:“……”   “你们干嘛呢?”   于湛冬和施富诚就算了,查令荃居然也在。   这场面看起来非常吓人。   施富诚一脸担忧地问:“小乖,你睡了一天一夜,这都第二天了,没事吧?”   这一天,施富诚偷偷摸摸进了房间好几次。   一会儿摸她的额头,一会儿把手在她鼻子下感受呼吸,就差没拿个心电图机来,恨不得24小时监测。   施翩恍然,原来是第二天。   她懒洋洋道:“没事,就是饿了。”   施富诚和于湛冬立刻去厨房给她准备晚餐。至于查令荃,他的手可比她还精贵,必不可能下厨。   查令荃上下打量她一眼,问:“画呢?”   施翩恨恨道:“……你没有心!”   这么久没见,她累得都醒不来,这人见了她第一句话居然是看画,这十几年的感情犹如幻影。   查令荃催她:“看完我就有了。”   施翩:“……”   没有施翩的同意,他们进不了画室。   查令荃从知道她画完就心痒痒,耐着性子从清晨等到黑夜,他没进去把她叫醒就不错了。   施翩去喝了口水,领着人往画室走。   她轻咳一声:“之前的主题被我推翻了,这幅是即兴发挥,就……你懂吧?反正我很满意。”   查令荃瞥她一眼:“除了《星空》,哪次不是即兴发挥?”   施翩瞪他:“你注意点!得罪了我谁给你挣钱?”   查令荃凉凉道:“不瞒你说,我最近研究了一下那位‘东川小梵高’的画,得出一个结论。”   施翩:“……?”   “他的画卖多少钱?”   查令荃没理她这话,直接道:“他在模仿你。”   “……”   施翩满头问号:“他不是印象主义?”   查令荃言简意赅:“他在把你的画具象化。”   印象派,简单来说,是利用光与影,真实地再现印象。   抽象派,是具象的相对概念,抽离客观性的表达,是反叛的、无秩序的、超脱虚无的。   所以施翩和高梵两人的画,连相似都谈不上。   施翩艰难理解了一下:“比如我画抽象的星空,他就画具象的星空?”   查令荃:“差不多,他很爱脑补,画了一些你画里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你的仲夏夜,他画了一对男女。”   施翩:“…………”   她垮下脸,面无表情道:“你侮辱我!”   查令荃一笑:“我可没有。这顶多说主题相似,只要你不在意,他掀不起风浪来。”   施翩不在意道:“无所谓,等他转流派再说。”   说着话,施翩打开画室的门。   东川繁华的夜景映入眼帘,巨大的落地窗中央,静立着一幅画,查令荃停下脚步,目露惊讶。   画布上,线条构成的“树”无花也无叶,自顾自倔强生长、成林。这荒芜又丰饶的林中隐隐绰绰,有巨大的生物经过。像是一条不该在陆地出现的鱼,仿佛不该在现实冒头的自我,庞大、孤独又脆弱。   查令荃注视着这幅画,久久不语。   施翩一瞧就知道他入迷了,得意一笑,美滋滋地去餐厅吃饭,顺便吹了声口哨,不愧是她。   查令荃再出现在她眼前,是半小时后。   他看着鼓着腮帮子吃得起劲的施翩,问:“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施翩含糊道:“还没想。”   查令荃:“现在想。”   施富诚不满道:“小查,让小乖先吃饭。”   查令荃:“……”   他眼角微抽,这世界上没有人叫他小查,就像这世界上也没有人叫Liz小乖。   施翩想早点把他打发走,随口道:“一条鱼走过森林?”   查令荃:“画我带走了。”   施翩大喜:“冬冬,快送送查总!”   “……”查令荃瞥她一眼,“好好完成评选项目。”   施翩捂住耳朵,不听他念叨。   于湛冬无奈地看他们一眼,叹气,每次见面都吵架。   查令荃走之前带走了于湛冬,这阵子忙画展,他把人拎去帮忙,毕竟这位祖宗不管事,只管画。   -   晚上七点,施翩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戳水果吃。   施富诚忙完出来,好说歹说,拉着她出门散步,说闷了这么久人都要闷坏了。   老父亲一片心意,施翩不忍辜负。   她拖着一身懒骨头,随便扯了件外套出门,这两天东川下完雨,天气转凉,晚上已有凉意。   小区静谧明亮,夜空清澈。   施翩走走停停,偶尔抬眼看一眼天。   施富诚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唠叨:“你奶奶说应该让你养条狗,每天出门遛遛,她就放心多了。”   施翩不愿意:“麻烦,我懒死了。”   “小狗多可爱呀。”施富诚装一些可爱,“每天汪汪叫,甩着尾巴来找你。”   施翩眨眨眼:“咦,冬冬穿个大尾巴一定很可爱!”   施富诚:“……”   他脑子里忍不住浮现于湛冬长着狗耳朵的模样,这么温驯的大狗狗,长着一头金发,再摇起尾巴来……   好像是挺可爱的?但是哪里不对劲。   这么一打岔,施富诚满脑子都是古怪的场面,一时间也不想提狗了,又说起明天天气晴,要晒晒被子的事。   父女俩绕着小区外的马路走了一圈,去了趟水果店,再慢慢悠悠地逛回来,时不时说几句话,还挺惬意。   晚风清凉,施翩舒服地吸了口气。   雨后的味道总是很好闻,她喜欢下雨天。这时候的东川稍稍变得可爱了点。   走近小区,街道的热闹声渐渐远去,路边的香樟晃下树影。   施翩听施富诚说着这两年东川的发展,视线到处乱晃,忽然,她看见一个身影。   夜色下,面容不清的中年男人坐在台阶上,望着不远处繁华的街道,似在出神。   他穿着一件满是褶皱的外套,裤腿卷起毛边,鞋子是某个品牌的新款,价格昂贵,身边大包小包一堆,看着是新鲜的瓜果蔬菜。   施翩想了想,问她爸:“爸,我们出来的时候这人在吗?”   施富诚肯定道:“在。”   这男人手边的菜一看就是自家种的,新鲜的很。   施富诚有一块小菜地,有空就捣鼓这些,但没人家种的好,他看见了就多瞧了一眼。   施翩没多想,从他身边经过,近处路灯的光照下来,照亮男人的面庞,熟悉的面容让她倏地停下脚步。   “小乖,怎么了?”施富诚问。   施翩顿了顿,说:“爸,你站这儿等我一会儿。”   施翩说完,快步走向门卫处。   她敲了敲窗,指着中年男人的方向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他进去?”   门卫瞧了一眼,忙道:“他没卡,说儿子在工作,不想打扰他。坐这儿等一天了。”   施翩皱眉:“你们没联系?”   “……他不让我们联系。”   施翩抿了下唇,道:“是我叔叔,以后直接让他进去。”   门卫忙记下来。   施翩垂下眼,边往那边走,边给陈寒丘发了一条短信——   「你爸在我家。」   作者有话说:   以后宝贝永远不失眠~   冬冬对不起,狗狗冬冬真的好可爱555。   今天早点更新,怕你们着急,啵啵~   -   注,印象派和抽象派解释来源于众多定义。 第24章 没送你花   Proboto科技,技术部。   谭融提着外卖上来,抱怨道:“假期还没结束,你一个人跑公司来加班,这像话吗?”   “别吵。”冷淡的男声,听得人想揍人。   阮梦雪拉过他:“一会儿再说。”   今晚说来也是巧合。   阮梦雪经过公司,顺道上楼拿份文件,拿完准备离开,发现技术部亮着灯,她吓了一跳,以为进了贼,通知保安才知道,是陈寒丘。   保安说,陈寒丘这几天都在这里。   阮梦雪听着不对,通知了谭融。   谭融在外面牌局刚起了个头,他原本不想管,可坐立难安,牌根本没法儿打,只能骂骂咧咧地开车回公司。   到了公司,谭融没去技术部。   他先去了陈寒丘办公室,进他的休息室看了眼,一眼就知道,他这几天都住在这里,没回家。   一看就是又和自己闹别扭了。   于是,两人去技术部找人。   陈寒丘看到他们一点反应没有,只看他们一眼,继续敲键盘,丢下一句:有事就说。   谭融当场就骂人了。   然后……他点了外卖,苦巴巴地陪他加班。   部门没亮灯,光线昏暗。   只有这个小角落开着灯,陈寒丘独自坐在角落,他们俩占着圆桌和小沙发,打开外卖。   别说,味道挺香。   夜色透过玻璃照进来,他们看着东川夜色。   阮梦雪看了眼喧闹明亮的街道,问:“当初怎么选11层?明明楼上风景更好,他们都羡慕22层的同事。”   Proboto科技办公区只有两层。   11层是他们日常办公的公司,22层用来存放服务器。   谭融没好气道:“这人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考试要第一,比赛要第一,干什么都要第一。”   阮梦雪迟疑道:“这是想要就能做到的吗?”   “……反正他有病,就是喜欢‘1’。”谭融恨恨地捉住一只小龙虾,“当年,我们去外面租房子,可把我气坏了。”   当时,陈寒丘三人在国外上学。   他们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每年生活费都需要自己解决,更不提他们把钱都砸进了项目里。   学校宿舍太贵,于是他们去外面找房子。   顶着烈日跑了几天,终于在一个不那么乱的街区找到了房子,十几平,卫生间在外面,周围还算太平,帮派、抢劫之类的少。   两间房,一样的条件,一个街头一个街尾,租金差100刀。   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谭融气道:“从来不犯浑的人,那时候不说话。”   阮梦雪睁大眼:“他想选贵的?”   谭融故意提高声音:“那个门牌带1!”   阮梦雪:“……最后不会选了贵的?”   “这倒没有,他向来理智。”谭融想起过往,感叹道,“那时候不能任性,所以选办公楼的时候就随他去了。”   阮梦雪:“11层也不错,电梯坏了不至于那么累。”   他们聊了一阵,键盘声渐渐停了。   谭融转头去看,男人闭着眼,半躺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颓废,隐隐可见下巴上的青色胡渣。   笔记本电脑被他丢在一旁。   谭融捧着饭碗,往他边上凑,幸灾乐祸道:“同学会不开心啊?哪位那么大能耐,把你弄成这样?”   嘴里问是哪位,其实他们都知道。   除了施翩,谁能把陈寒丘变成这副鬼模样。   陈寒丘揉了揉眉心,起身看他一眼,哑声道:“我去睡一会儿,剩下几行你写完再走。”   谭融:“?”   “你疯了?又几天没睡?”   阮梦雪看谭融着急上火的模样,忙道:“先让老大睡会儿,我陪你加班行吧?”   谭融气得话都说不上来。   这又不是刚创业那会儿,还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陈寒丘走了几步,手机震了一下。   他垂眸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忽然停住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淡漠的脸。   看清内容后,这张脸有了情绪变化。   “你车呢?”陈寒丘转身问谭融,“钥匙给我。”   谭融瞧着他黢黑的眼珠子,问:“你干什么去?”   “回家。”   这两个字一出来,谭融心甘情愿地交出钥匙。   把钥匙给他之前,他疑心道:“你确定明天不来公司?确定今晚老实在家呆着睡觉?”   陈寒丘低嗯了声,接过钥匙就走。   谭融对着他的背影喊:“你小心点!我新买的跑车!”   -   海上花境,1101室。   陈兴远有些局促地捧着水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施翩。   他很久没见到这个女孩子了,刚刚在门口她和他说话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后来她喊他陈叔叔,说她是施翩。   陈兴远记得这个女孩,以前来过他们家几次。   他曾经想问陈寒丘,是不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但陈寒丘背对着他,站在房门口,注视着自己窄小、陈旧的房间。   那样耀眼的女孩子和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   于是,陈兴远懂了。   后来陈寒丘高中毕业,他再没见过那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女孩,他也没问儿子。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   一杯水过半,陈兴远不安道:“他工作忙,是我不想打扰他。”   施翩道:“现在是假期,不会有什么大事。下次您来,直接进来就行,我和门卫说了。”   陈兴远:“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   施翩看陈兴远欲言又止的神色,想了想,道:“叔叔,我现在和他在合作项目,他挺好的,偶尔才加班,经常回来住。我们同学还在他家聚会,他做饭给我们吃,味道特别好。”   随着她的话,拘谨的中年男人渐渐放松下来。   他笑道:“他从小做什么都利索,学习也好,生活也好,从来不让我们操心。现在日子比以前好,但我总是担心他忙得顾不上吃饭,你说挺好的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施翩一想就知道,陈寒丘那个闷葫芦性子,对家里一定是报喜不报忧,他爸会担心很正常。   话说到这里,一直没吭声的施富诚忽然出声了。   他在厨房切着水果,不忘阴阳怪气道:“他这个年纪了,得找个女朋友管管。您在老家也不操心了,回头催催他去。”   施翩:“……”   她头疼,这小老头还挺记仇。   陈兴远叹气:“他小时候就有主见,我们说了没用,而且现在年纪还小,忙事业重要。”   施富诚哼道:“我们家小乖都在相亲了。”   陈兴远一愣,问施翩:“现在你们年轻人排斥相亲吗?”   “……”施翩实话实说,“我还行,前阵子相亲多交了个朋友,感觉还不错。这事看运气。”   陈兴远琢磨了一下,决定回去试探一下陈寒丘。   两人聊了一阵,施富诚端着果盘过来。   他在陈兴远对面坐下,开口就道:“你家这孩子性格太冷,可不能找性格太乖的姑娘,人姑娘指定受委屈。”   施翩戳了戳她爸的后背,示意他少说点。   陈兴远面带忧虑:“我和他妈话也不多,他小时候……”   他对上施富诚的脸,忽然愣住了。   对面的男人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没发现他的停顿。   陈兴远擦了擦眼睛,借着拿水的动作仔细看施富诚的脸,等看清楚了,他放下水杯,不安地捏了捏拳,反复几次。   施翩注意到陈兴远不自在的模样,捏了下施富诚。   施富诚轻咳一声:“这孩子也不错,年纪轻轻的,在专业领域那么优秀。一个人在东川打拼不容易。”   陈兴远勉强笑了一下。   正尴尬着,家里门铃响了。   施翩按住施富诚,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施翩忍不住道:“你怎么回事,门卫说你爸在门口等一天了,假期往公司跑什么……”   她抬起头,怔了一下。   陈寒丘低着眼,眼下青黑很明显,神情憔悴,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他盯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施翩侧开身,自然地问:“进来坐会儿?”   陈寒丘喉结滑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门口大包小包的菜上,低声道:“不用了,先带他回家。”   施翩想起他爸身上的旧衣服,说:“教你一招,你给你爸买衣服的时候,就说那些衣服裤子和你们公司有合作,穿着就是宣传了。回头我给你带几件,有个品牌方和我有合作。”   施翩这几年到处采风,遇到过不少人和事。   时间久了,她渐渐知道怎么应对各种人,但她懒,多数时候不肯花心思。   陈寒丘看着她的眼睛,听她的语气。   以前的躲闪和别扭不见了,她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他,他们两人之间的往事似乎就此消散。   他们是朋友了。   他舔了下唇,干涩道:“谢谢。”   施翩摆摆手:“不用,举手之劳。”   说话间,陈兴远出来了,他看到陈寒丘,话咽了下去,对施翩道:“今晚谢谢你,给你和你爸爸添麻烦了。”   施翩弯唇一笑:“不麻烦。”   -   回到1102室,陈寒丘将大包小包拎去厨房,放进冰箱里。   圆圆熟练地替他招待陈兴远,它开心道:“陈爸爸,你六个月没来看我,我很想你。”   陈兴远蹲下身,摸摸圆圆的脑袋,他小声问:“陈寒丘怎么样?”   机器人不会说谎,但会为难。   圆圆大大的脑袋往陈寒丘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陈爸爸,说:“他最近很开心。”   这是实话,陈寒丘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很开心。   圆圆没有说谎。   陈兴远松了口气,都说他好,那应该不差。   陈寒丘泡了茶过来,轻声道:“爸,下次来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您。您吃饭了吗?”   “吃了。”陈兴远仔细打量着儿子,“看着脸色不好,这几天工作忙?”   陈寒丘:“忙完了,本来就准备回家。”   三两句话说完,父子俩相顾无言。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从前陈寒丘母亲在时这样的情况好一点,后来母亲去世,陈寒丘去了国外读书,两人的联系仅限于短信电话,时间久了,父子见面也不知道聊什么。   陈兴远喝了口茶,说起国庆喝喜酒的事。   他道:“你几个堂哥都结婚了,我去吃席的时候都问起我,问你怎么样,有没有谈对象,我说你工作忙。你表姐过阵子要生了,说想让你来取名字,以后像你一样有出息……”   陈兴远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庭琐事。   当年陈寒丘母亲生病,他们家亲戚都尽力借了钱给他们,虽然这些钱早已还清,但恩情难忘。   陈寒丘静静听着,道:“我准备钱,您帮我给表姐。”   陈兴远看他一眼,叹气:“这哪儿是钱的事,你这些年给的钱,爸这一辈子都用不完,都给你藏着。”   “爸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他想起施翩,忍不住问,“对面那个小姑娘,你们现在……”   陈寒丘低着头,视线落在淡色的地板上。   他缓缓握拢拳,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弯起弧度,似乎掌心还留着她的泪水,可握紧,手中空空如也。   那双星球般绚烂的眼睛中,也再无爱意和欢喜。   “我们是朋友。”他低声说。   陈兴远看不清他的神色,松了口气,温声道:“她这个年纪都在相亲了,你现在身边有合适的女孩子吗?”   陈寒丘:“工作太忙,没时间。”   陈兴远仔细琢磨着这话,是说没时间,不是说没兴趣,那说不定还是有这样的想法。   “你休息会儿。”陈兴远脱下外套,起身往厨房去,“爸给你做点东西放冰箱,忙你的,别跟过来。”   他拦住要跟过来的儿子,硬把他赶走。   厨房里,陈兴远穿上围裙,打开冰箱看了眼,挑挑拣拣准备开始忙碌,圆圆贴心地为他播放节目,两人顺道聊着天,慢慢的,他露出个笑来,偶尔摸摸小机器人的脑袋。   陈寒丘远远看着,舒了口气。   他揉揉眉心,往浴室去。   洗完澡出来,陈寒丘随意擦着湿发,经过沙发时看了眼陈兴远的外套,多年前的衣服了,扣子缝缝补补,他爸还舍不得丢。这两年买的新衣服就没见他穿过,这双鞋还是前阵子鞋破了,再加上去喝喜酒他才肯穿。   陈寒丘收起外套,去房间拿了几个购物袋出来。   他自然道:“爸,你的外套我收起来了。合作方送了几件衣服裤子给我,你带回去穿。”   陈兴发一愣,问:“送的?”   陈寒丘嗯了声:“穿着也算宣传我们公司了。”   陈兴发闻言,忙不迭点头:“知道了,回去天天穿着。现在合作方还送衣服啊,你有吗?”   “有。”陈寒丘道,“我们公司都有。”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在厨房说了会儿话,气氛渐渐没有那么冷。   说着,陈寒丘看了眼时间,道:“爸,我出去一趟,半小时就回来。”   “去吧去吧,不用管我。”他摆摆手。   陈寒丘换了鞋,刚打开门,听到对面的开门声。   他一顿,施翩正好开门出来,她穿着薄薄的白色针织短外套,里面一件绿色吊带,下面是宽松的裤子。   很舒服的穿着,像在春天。   “你也出去啊?”她看他一眼,随口问。   陈寒丘:“嗯,去买点水果。”   施翩:“我也是,一块儿去?顺便和你说说项目的事。”   两人一块儿进了电梯。   封闭的空间内,女孩子的香味很明显。   陈寒丘垂着眼,嗅到她的味道,辛辣的香料中有清澈的梵香,中调是柔软的雪松味。   “对了,上回的香水你让谁买的?”   施翩拨着长发,闻到自己的香味,顺口问了一句。   陈寒丘抬眼看向电梯门:“……一个朋友。”   门上倒映着她的身影,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施翩哇了声:“你朋友挺厉害啊,上回的香水我都没买到。他能弄到很多绝版香水?”   陈寒丘:“我把他推给你。”   施翩满意地点点头,这人现在还挺上道。   果然换了个心态,再看他就顺眼多了。   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   陈寒丘往前走了一小步,抬手挡住门,漆黑的眼看向施翩。   施翩眨眨眼,夸赞道:“照这个水平,你以后不愁找不到女朋友。在我家你爸还担心呢,说你工作忙,成天不回家。”   陈寒丘垂眼,淡声道:“没不回家。”   施翩瞥他一眼,没继续这个话题。   她慢悠悠地走在风里,凉夜让她觉得舒服,深深吸了口气,走了几步,转身和陈寒丘面对面,倒着走。   这个点,路上人不多。   “大记事我选的差不多了。”施翩说起项目的事,“想明天去实地看看,多问几个人。”   陈寒丘看着夜色中的施翩。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随手拨下沾到脸颊的发丝,回头看一眼路,继续和他说话。   明亮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毫无痕迹。   陈寒丘轻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明天先去看实地搭建。”   施翩问:“你不忙啊?看起来几天没睡。”   她指了指他的眼睛。   陈寒丘:“忙完了,你睡得好吗?”   她看起来很好,漂亮又精神。   施翩舒服地喟叹:“睡得不能再好了,就那种几年的包袱忽然卸下了的感觉,浑身轻的能飞起来。”   陈寒丘一顿,低声道:“抱歉。”   施翩侧头看向远方的夜色,道:“不怪你,我也在逃避,不敢面对。如果早点问你,或许会不一样。”   她没再提起这事,继续说壁画主题。   陈寒丘配合着她的脚步,视线落在前方,快走到一个拐角,施翩说到重要处,一时忘了看路。   忽然,边上横出来一个穿着旱冰鞋的小孩儿。   “啊啊啊,让让让让——”   小孩儿一急,没刹住车。   眼看要撞到施翩身上,她没来得及躲,手腕忽然被攥住,男人温热的体温贴上她的肌肤,不轻不重地力道挡住她的后背,用力一带,她倏地撞入他的胸膛中,清冽的香皂味钻入她的鼻尖。   施翩有瞬间的晃神,他和她记忆中的少年不太一样。   他长高、长大了,胸膛变得更宽阔、结实,这六年中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生长着,从以前的穷小子到现在的东川红人。   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陈寒丘护住施翩,转过身用后背对着路的那侧。   将她完全笼罩在怀里。   小孩儿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滑过,回头冲他们大喊:“对不住姐姐!你男朋友够酷!”   说着,笑着滑走了。   陈寒丘蹙了下眉,低头看她:“撞到没?”   施翩捂着额头从他胸前抬起头,心说怎么这么结实,平时倒是看不出来,那么清瘦一个人。   她摇摇头:“没有,你呢?”   陈寒丘:“没事。”   他垂下眼,她并不在意别人的话。   施翩看了眼手腕上他的手,轻轻一挣,从他掌心挣脱,不再倒着走,老老实实地认真走路。   接下来一路没再出岔子。   施翩和陈寒丘各自买完水果,一路安静无言地走回家,进入电梯,等数字缓慢跳到11。   时间似乎变得特别慢。   狭窄的空间很安静,只有电梯运作的声音。   施翩深觉今晚他们的相处很自然,像朋友,没有亲密朋友那么近,也没有陌生人那么生疏。   作为邻居,这样的距离还不错。   等快到11楼,施翩轻咳一声,道:“我拿吧。”   这一路,她的水果也在他手上拎着。   这时候看起来像是人质。   陈寒丘看她一眼:“不用,到了。”   话音落下,“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陈寒丘抬手挡住门,照旧让她先出去。   施翩走出电梯,想起采风的事,顺口问:“明天几点出门?我最近有时间。”   “早上有个会,九点半我来接你。”   陈寒丘道。   施翩点点头,嘀咕道:“这阵子把驾照去换了,采风方便一点,我去你公司看场地也方便。”   陈寒丘把水果递给她。   施翩接过来,语气自然和他道谢告别,转身回了家。   陈寒丘立在原地,看着施翩关门进了家门,静静站了片刻,转身回家,刚打开门,听到他爸和圆圆的聊天对话。   陈兴远悄声问:“圆圆,寒丘有没有带女孩子回过家?”   圆圆认真思索,回答:“两个女孩,一起。”   “一起?一起干什么?”他大惊。   圆圆小声道:“不能说。”   陈兴远:“……”   他手里的面团,掉在了盆里。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   圆圆:嗯嗯嗯?   怎么回事我,你们一呜呜我就加更!   太没出息了!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4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2个;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景行CHN、49717692 20瓶;..、想拥有一个古戈尔_ 10瓶;不想取名字、张小小小新 5瓶;是小周吖、45441561 2瓶;小白想睡觉、晏歌.、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没送你花   小长假结束,打工人们迎来了痛苦的开工周。   早上六点半,陈寒丘准时走出房门。   走到客厅,本该在休眠的圆圆正忙碌地指挥着001号扫地机器人,顺便和陈兴远说:“001号没有隔壁的克利切勤快!”   “……”   他眉心一跳。   “圆圆。”陈寒丘在它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之前,及时打住,“给公司全体员工发信息,通知他们八点开会。”   圆圆欣然同意,它最喜欢发号施令。   厨房里,陈兴远朝外喊:“寒丘你坐会儿,马上吃饭。”   陈寒丘解开衬衫扣子,撩至手肘处,边走边道:“爸,我来吧,您帮我去看看门口的小树,几天没浇水了。”   陈兴远怎么会拒绝儿子的要求,立即出去瞧了。   陈兴远在乡下成天照看蔬菜、鲜花,看一棵小树对他来说轻轻松松,他蹲在门口,拎着花洒浇水,仔细观察每一片叶子的情况,看到一个小缺口,便肃起脸,一脸认真。   正看着,对面1101户门打开。   施富诚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不意外,客气招呼道:“早上好,我急着去上班,先走了。”   陈兴远愣了一下,一时间忘了动作。   他张了张唇,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堵住嗓子眼,不过几秒的犹豫,施富诚已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他慢慢起身,握紧了花洒。   不一会儿,从里面打开。   “爸,吃饭了。”   陈寒丘看见陈兴远的神色,顿了一下,他很少看见他爸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上一次……   他定下心神,问:“爸,怎么了?”   陈兴远猛然回神,勉强对他笑了一下:“没事,去吃饭。”   这一早,陈寒丘提前半小时到公司。   刚进办公室,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谭融,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哀怨地看过来:“陈寒丘,你哪儿不对劲?”   陈寒丘:“?”   谭融控诉道:“以前都是九点半开会,今天吃错药了?”   陈寒丘:“长假结束,早起一天不算过分。”   “放屁!”谭融气得锤沙发,“我昨天还陪你加班!你这人不用睡觉啊?这样下去小心肾虚!”   陈寒丘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早上有事,今天不在。”   谭融“:“?”   “你早起奴役完我们,自己不干了?”   陈寒丘走到落地窗前,垂眼看着底下搭建的布景,道:“如果我记得没错,是你把我名字报上去的。”   谭融:“……”   想起来了,还有这个评选项目。   谭融凑到窗前往下看,忽然一笑:“我说你去干什么,工作狂还知道翘班了。和大画家去忙啊?”   当时他知道盲选是陈寒丘和施翩一组,便道这是天赐孽缘。   陈寒丘双手插兜,凉凉道:“这阵子我不会常在公司,伴侣型机器人的推出全权交给你。”   谭融:“?”   他顿时睡意全无:“我就说了你一句!”   陈寒丘面无表情地理正领带,淡声道:“开会。”   谭融:“……”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企图为自己说话,争取一线生机:“我就说了一句大画家,夸她呢,没别的意思。诶,陈寒丘,你理理我,你走慢点,陈寒丘!”   陈寒丘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   施翩一觉睡到自然醒,在大床上舒服地伸展四肢,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自从回了东川就没睡得那么好过,这两天她心情极好。   在床上打了个几个滚,施翩探头看时间。   床头柜边上的时钟显示:9:37。   昨天晚上,她和陈寒丘似乎约了早上九点半……   她盯着时间看了几秒,蹭得坐起身,惊觉自己睡过头了。   太久没睡好,已经忘了正常作息的感觉,连闹钟都忘记设了。   施翩急匆匆地下床,边往浴室跑,边给陈寒丘发了条微信,跑得磕磕绊绊,差点一头撞到门上。   -你在哪儿?   过了两分钟,他回复:堵在路上。   施翩放下手机,快速洗漱完,匆忙挑了条长裙,拎着包往外跑。施富诚和于湛冬都不在,她疯跑也没人跑。   今天天气不错,施翩用手挡住脸,埋头往前跑。   她喘着气跑到小区门口,陈寒丘的车刚好到。   车刚停下,施翩打开车门往里躲。   她跑得急,连帽子都忘了戴。   陈寒丘侧头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拎过后座的牛奶和面包,道:“先吃点,不用急。”   “谢了啊。”   施翩没客气,她饿了。   陈寒丘移开视线,缓缓启动车。   他还没习惯,听她说谢谢。   如果是从前,他给施翩带牛奶,她只会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围着他打量几圈,再凶巴巴地问:“你哪儿来的牛奶?别人送的?”   他不说话,她便跳到他的背上,捏着他的耳朵问个没完。   最后,陈寒丘只好说,是比赛送的牛奶。   车驶离门口,两个保安看着远去的车聊天。   “这车转几圈了?”   “少说有个五六圈。”   “行了别看了,活该人家有女朋友。”   …   车上,施翩慢吞吞地啃着吐司,分出心神看了陈寒丘一眼。   他是从公司赶回来的,西装革履的模样难得一见。   黑色西装外套挺括干净,里面是马甲和白色衬衫,领结打得一丝不苟,衬得他疏冷的气质更有距离感。   冷白修长的指节握着方向盘,像画上的线条。   施翩瞧着,啃了两片吐司垫肚子,用湿纸巾擦干净手,翻下前座镜子,给自己涂防晒。   这两天天气不错,都是晴天。   最坏的天气都在假期里了。   涂完防晒,开始挑口红。   照了照镜子,这两天睡得好皮肤也好,果然是天生丽质。   施翩美滋滋地照了会儿镜子,涂了个蓝调的红,再画上眉毛,这就是她对目前的工作所有的尊重了。   “魏子灏他们组打算做什么?”她忙完,顺便和陈寒丘聊天。   陈寒丘:“没问,他应该不会告诉我。”   施翩恍然,差点把他们有仇的事忘了。   她想了想:“我去问问,好一阵没和他说话了,也不知道这人忙什么。”   陈寒丘随口道:“他那么大的公司,上班第一天肯定很忙,打过去应该是秘书接。”   施翩咬着吸管喝了口牛奶,一想也是,他们可都是大忙人。   那她边上这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   “你真不忙啊?”她问。   陈寒丘嗯了声:“假期加班做完了。”   施翩:“……”   算了,就不该问工作狂这种问题。   -   半小时左右,两人到达Proboto科技楼下。   施翩戴上帽子下车,仰头看了眼黑色冷酷的高大建筑,感叹道:“陈寒丘,要是这一幢都是你的,你就发了。”   陈寒丘抬头看着这层楼,估算了高度和面积,加上地段和租金,他初步给出一个时间:“五年。”   施翩听得一愣,茫然地看向他。   几秒后,她忽然噗嗤笑出声,笑道:“我随口一说。”   陈寒丘低着眼,看她的笑颜,没说话。   她会对他笑了,时隔六年。   施翩忍不住叹气,这人以前就这样,经常把她开玩笑的话当真。   那时候怪可爱的,现在看……好像也挺可爱的。   都怪他长了这么一张脸,她想。   “景搭在哪儿?”   施翩笑意未敛,踮起脚东张西望。   陈寒丘指着大楼转角处:“那里场地大,我租了三个月,外面暂时用布遮住了。”   施翩一听,加快脚步往转角走。   她扫了眼周围热闹的商铺,问他:“这儿这么多餐厅,你们公司食堂吃的人多吗?饭菜味道怎么样?”   陈寒丘:“挺多,他们不想下楼,不想走动。”   Proboto科技的食堂在业内很出名,全人工智能点菜上菜,单人单座,不用排队,不用和任何人交流,简直是社畜的天堂,机械化的冷酷感高级极了,还有人特地找朋友来打卡。   施翩听了心动无比:“我们中午能去你食堂吃饭吗?”   陈寒丘:“可以。”   说着话,他们走过拐角。   原本宽敞的小广场上被巨大的临时布景占据,视野狭窄,遮光的布挡住建筑轮廓,难以看出里面是什么。   施翩问:“怎么用布挡着?”   陈寒丘自然地应:“你没画完前,不喜欢别人看。”   施翩微怔,这是她画画的习惯。   从许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一直没有改。   “要参加比赛,我可以适应。”施翩理性分析,“让路人一天天感受到画作变化,参与度和吸引力会更高。”   施翩能想到,陈寒丘当然不会想不到。   她用余光看了眼身侧的陈寒丘,他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兜,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寒丘思量片刻,道:“我去联系谢芜。”   施翩很快反应过来:“让她全程采访,加上拍摄记录?”   陈寒丘嗯了声:“不但我们组,其他组也可以进行。整合做成东川宣传片,代表城市新风貌。”   施翩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东川的杰出青年。   不但他们自己的事安排好了,还想好了怎么宣传东川。   陈寒丘是执行力很强的人,施翩钻进布景看进度的时候,他已经联系上谢芜,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谢芜听了这个提议很心动,电话里两人没多说,准备约个时间见面谈。   挂了电话,陈寒丘抬手掀开遮光布,进了场地。   入眼便是散落的模拟墙体。   近三乘三的长方体画布从地面凌空而起,四个模拟墙体四处分散,工人们在做最后的加固。   场地最上方,长长的遮阳天棚笼罩住这片空地。   白色的帘子像飞鱼一样在风中晃动。   陈寒丘抬眼看去,施翩站在角落里,仰着脸,认真看着上方白色的遮阳帘,过滤后的光照下来,没那么强烈。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看过来,朝他招手。   “陈寒丘,你过来一下。”   陈寒丘迈开步子,走到她身边。   他抬头看了眼帘子,问:“在看什么?”   施翩指着上方问:“这个遮阳帘一直在吗?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光影计算?”   “不会。”陈寒丘简单解释了句,“等你画完就拆掉。”   施翩一愣,下意识问:“那现在搭这个帘子干什么?”   刚问完,她就知道答案了。   只能是因为她紫外线过敏,还能因为什么。   “……你真细心。”施翩轻咳一声,往画布处走,“我去摸摸画布。”   陈寒丘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往画布处走。   走得近了,施翩直接摸上画布材质,入手是粗糙感,心里大概有数。室外壁画的创作考虑到环境和时间,丙烯颜料是首选。   施翩仔细看了两圈,提了几个点。   陈寒丘一一应下,直接招来负责人改。   谈论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到了中午。   陈寒丘看了眼腕表,给负责人转了笔钱,让他请工人们吃个午饭,负责人立即眉开眼笑。   施翩在一旁瞧着,啧啧称奇。   他们一中的骄傲也学会什么是人情了。   惊奇过后,更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有点涩,有点闷。   现在社会是人情社会,这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小事。唯一特殊的是,这件事发生在陈寒丘身上。   就好像……   天神从云端坠落了。   “去Proboto科技?”男人轻淡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施翩倏地回过神,点头:“走吧。”   -   Proboto科技位于大厦11楼,进入大厦后他们等电梯上楼。   避免人潮拥挤,电梯按层数分隔开。   正值中午下班时间,电梯口人来人往,施翩和陈寒丘在其中并不显眼,电梯到了,他们自然地进去,和所有打工人一样,挤着上楼。   施翩站在电梯门一侧的角落,陈寒丘站在她身后,隔绝开人群,和坐地铁一样,她有一方小小的天地。   拥挤的封闭空间内,气味纷杂。   施翩轻嗅了嗅,一众高级或者小众的味道中,浅淡的皂香像是一抹清流,干净清冽,意外的好闻。   施翩:“……”   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陈寒丘。   他距离她很近,抬头是凌厉的下颔线。   细看皮肤不光白,且肤质细腻,三天两头熬夜的人脸上痘痘都不长一颗,令人嫉妒。   他神色疏冷,纤密的睫毛自然垂下。   施翩对上他深黑色的眼睛,他看过来,微微倾身,侧头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问:“怎么了?”   “……到了。”   她随手一指电梯数字,正对上11。   施翩一怔,这里也是11楼。   来不及多想,电梯门打开,她刚走出去,看见Proboto科技的几个员工。他们看见陈寒丘,自然地喊了声老大,神情语气像是见到了同事,格外淡定。   直到——   他们看见陈寒丘低头和施翩说话。   “…………”   晕倒,机器人居然会有温柔的表情!   短暂的沉寂之后,几个男女忽然面露惊恐,急匆匆进了电梯,顺便拿手挡住眼睛。   施翩忍不住问:“你员工这么怕你?”   陈寒丘瞥她一眼:“下班太高兴了。”   施翩:“……”   胡说好歹认真点。   施翩看向Proboto科技门口,没有任何标志,透过玻璃门,白墙上写着一句标语——Meet the future。   她好奇地往里走。   Proboto科技不愧是东川新兴行业的代表。   从进门到办公场地,追求简单到了极致,公司甚至没有前台,由最先进的仿生机器人接待他们,预约待办事项,它会准确告诉你路线和等待时间,等待中它心情好,或许会和你聊天。   进入部门,地上走着矮矮的小机器人。   看起来有点像圆圆。   施翩大致扫了眼,问:“你们这儿员工好像不多?”   陈寒丘简单道:“目前不是很多。技术部人最多,有几个细分的部门,由我管。除去技术部分,市场和行政由谭融和阮梦雪管,我们互不干涉。工厂还有研发部,大部分都是工程师。更少的部分,都是‘虚拟’员工。”   两人边走边说,穿过了几条走廊,正值午休时间,施翩见到的人不多,多数遇见的只是安静经过,并不多言。   快到食堂,她看见了熟人,谭融在食堂门口等他们。   “来我们公司做客啊?”谭融笑眯眯地迎上来,“陈寒丘,你也不早点说,早点说多安排几个菜。”   施翩往里看了眼,道:“临时打算,桃子在吗?”   谭融:“在,我找找。”   谭融一出现,原本话少的陈寒丘话更少了。   他跟在两人身后,趁着午休间隙回复上午的邮件,他们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坐下就跟着坐下。   施翩瞥了眼陈寒丘,悄声问:“他在公司都这样?”   谭融压低声音:“比这还夸张,他休息室就在办公里,住那儿就不说了。你猜他休息室里放什么?”   “……天文望远镜?”她随口一猜。   谭融:“……”   牛逼,不愧是前女友。   说话间,施翩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给她的感觉不像在食堂,像在某个高级展馆——光线明亮,台面一尘不染,整体配色黑白为主,看起来一尘不染。   多人桌极少,单人桌四处散落,没有规则,随心自由。   轻按桌面,屏幕亮起,今日菜单跳了出来。   菜单极其贴心,点进首页快捷菜单,便出现健康餐,健身餐,营养餐等等,分门别类。   退出去,有更细致的菜单。   施翩划拉了一阵,想吃牛排,但又懒得切,干脆随便点了份健康餐,再加一杯饮料。   刚点完,窦桃来了。   窦桃在施翩边上坐下,飞快看了眼键盘按得飞起的陈寒丘,问:“怎么来我们公司了?”   施翩指指楼下:“看布景,就那个评选。”   “东川十大杰出青年啊?”窦桃口气很差。   施翩挑眉:“听着你像是落选了?”   窦桃翻白眼:“我讨厌的人也在里面。”   讨厌的人?   能让Proboto科技都讨厌的人,身份很明显。   施翩笑问:“魏子灏啊?你和他也有仇?”   窦桃冷哼一声:“何止有仇。”   谭融见窦桃一副气死的模样,解释道:“当时谈合作没谈拢,就是因为他质疑我们窦大工程师的水平,给她气坏了。”   施翩:“……”   那确实有仇。   施翩忽然想起一件事,迟疑地问:“桃子,我是不是没和你说,他就是我的相亲对象?”   “……”   “啪嗒”一声响,机械手臂往桌上重重一拍。   桌上三人一顿,动作极其同步地往后退了一点。   施翩咽了咽口水,默默把她的机械臂从桌上拿下来,道:“我们俩不是没成吗,没生气。”   窦桃面无表情道:“自大狂,没品味,不礼貌。”   施翩:“没错,我已经换相亲对象了。”   “…………?”   气氛又是一寂,桌上的人神色各异。   窦桃忍着看陈寒丘的冲动,问:“你换了哪个?你们见过面了?感觉怎么样,有火花吗?”   施翩:“还没,昨天我堂哥给我发的短信,没仔细看。”   谭融不解:“你这年纪,家里人急什么?”   施翩撇撇嘴:“家里老太太担心我在国外不回来了,想着法子想把我留下来,想来想去找出的昏招。”   家里急啊,这可怎么办。   谭融用余光瞥了眼陈寒丘,他垂着眼,侧脸看不出情绪。等这闷性子回过神,人都没了。   谭融还想再问,顶上忽然降下机器。   一只黑色的机械手臂从天而降,牛排和饮料送到施翩面前,陆陆续续,他们点的菜也都上了,这个话题暂时跳过。   吃过饭,施翩准备离开。   窦桃送她到电梯口,问:“下午准备干什么?”   “到处走走。”施翩说了下主题的事,“打算上公园找几个老太太老先生问问,找找灵感。”   “……那一定得带上老大!”窦桃对着陈寒丘使眼色。   陈寒丘一顿。   施翩看她一眼:“你不担心自己年底奖金减少啊?”   窦桃语重心长:“你误会我了,我这都是为了你。要问东川公园里,什么地方人最多,那一定是相亲角。”   施翩:“……”   她是倒了什么霉,和相亲过不去了。   “那群老太太们可太吓人了。”窦桃一本正经道,“你这么一个大美女丢进人群,你想想那个画面。”   施翩:“……她们能吃了我?”   窦桃:“你想想你们家老太太!”   施翩沉默。   窦桃:“带上老大,所有事迎刃而解。”   施翩看向陈寒丘。   陈寒丘轻抬起眼,看着她道:“我开车,外面太晒。晚上和谢芜见个面,谈记录拍摄的事。”   “……行吧。”   一个个理由丢出来,让人没法拒绝。   进了电梯,里面只有他们两人。   封闭私密的空间内,施翩忍不住问:“你当我‘男朋友’当上瘾了,还是你到处给人当‘男朋友’?”   陈寒丘淡声喊:“施翩。”   施翩:“……”   这教训人的口气她可太熟悉了。   “干什么?”她理直气壮。   陈寒丘垂眼看她,嗓音很淡:“我就一个前女友。”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实话实说。   大家不要呜了!   评论区像一万个热水壶开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食人花仙女 40瓶;小白想睡觉 6瓶;KYANG.、我不当大哥好多年 5瓶;想拥有一个古戈尔_ 3瓶;慢欢喜 2瓶;是小周吖、晏歌.、446781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没送你花   这一日下午,施翩和陈寒丘的时间都消磨在公园里。   事实证明,窦桃的话没一句真的,除了公园有相亲角这件事。   现实是,两人一进相亲角,顿时被团团围住。   老头老太们根本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用热情洋溢的笑把他们分开,再各自围攻。   等从人群里挣脱出来,太阳都要下山了。   人群中,面对叔叔阿姨们亲切又怪异的神情,施翩咽了咽口水,假装自己肚子痛,飞快地从其中溜走。   溜的时候,她用余光看了眼陈寒丘。   七八个阿姨围着他,个个拿着手机,七嘴八舌地介绍自己的闺女,每个都能夸出一朵花儿来。   清俊的男人神色微僵,完全不见在公司时的自如。   施翩忍不住哈哈笑,一中的骄傲也有这么一天。   到了相亲角,管你是哪位,抓住就是一顿围攻,直把你问的招架不了,狼狈逃走。   一路头也不回地逃出公园。   施翩坐在长椅上歇了一会儿,给陈寒丘发了条微信,左看右看,找了家奶茶店买奶茶。   店员是个漂亮姐姐,热情地向她介绍新品。   施翩挑了一阵,点了一杯冰果茶,这天还是太热,喝杯清爽点的解解暑。她道:“柠檬茉莉,正常糖,去冰。”   “就一杯吗?”店员姐姐问。   施翩想了想,扫了眼菜单,道:“来一杯和我一样的,无糖。”   店员姐姐贴心道:“这款无糖有点酸哦。”   施翩:“就无糖。”   付了钱,施翩坐在门口的高脚凳上休息。   她摘下帽子,拿出小镜子看自己的脸,白皙的皮肤上红色很明显,浅浅的,按压下去不痒,是正常热的,没过敏。   施翩收起镜子,慢悠悠地晃着小腿,看着公园门口。   不一会儿,门口走出来个男人。   陈寒丘神色淡淡,低头看着手机,上午平整的衬衫这会儿有点乱,他随手扯了扯领带,骨感冷白的手指贴上黑色领带,莫名生出一股色气。   忽然,身后响起小声的议论——   “我靠,大帅哥啊。”   “啧,看起来像男模,我手机呢?”   “快快快,拍下来。”   奶茶店在门口正对面,两个小员工一眼瞧见了。   店员姐姐看了两人一眼,示意门口还有客人,注意着点,她们吐吐舌头,闭上了嘴,眼睛仍盯在他身上。   施翩都习惯了,这人以前和她出门就这样,净会沾花惹草,不过现在可不关她的事。   手机一震,她收到他的信息。   -在哪儿?   施翩回复:抬头。   回复完,她抬起手臂,朝他晃了晃。   于是,偷看的两个小店员眼睁睁地看着大帅哥朝她们走来,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捂住嘴巴。   他越走近,两人越激动。   呜呜呜这都可以丢去当爱豆了。   “累了?”陈寒丘在施翩面前站定,低眼看她。   施翩幽幽道:“你难道不累?我看有的阿姨都想自己上了。”   陈寒丘一顿:“我不喜欢她们。”   施翩翻了个白眼,说起正事:“你问到什么没有?我问了几个阿姨,她们都记得那场大雪,记忆深刻。”   70年代,东川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地震,一件是大雪。   地震的记忆对东川人民来说太惨烈,不该作为互动的场景出现在街头,在筛选过程中被他们排除了。   排除地震后,剩下大雪。   东川是一座沿海的南方城市,夏日炎热,冬日寒冷。   南方城市极少下雪,即便下了,不过一天或许就化了。那年的东川却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雪,雪扫了又积,积了再扫。   有的人半个月没出家门,雪没过了小腿肚。   陈寒丘道:“有用的信息不多,晚上整理完发给你。”   施翩点点头:“行。”   “晚上想去吃什么?”陈寒丘在她身侧坐下,视线自然地落在她身上,“约了谢芜,我定地方。”   施翩有气无力道:“我能不去吗?”   她已经精疲力尽。   陈寒丘一顿,她微垂着头,睫毛耷拉着,一副蔫巴巴的模样,因为午后的阳光,鼻尖泛着红。   稍许,他道:“可以,我谈完联系你。”   下午没喝水,他嗓音微哑。   施翩抿了抿唇,生出点愧疚,他揽去了大部分工作量,还陪她在外面瞎跑,现在丢他一个人去见谢芜,似乎不太好。   “一起去吧。”施翩小声说。   陈寒丘淡声道:“累就回去。”   施翩摇摇头:“晚上我请你们吃饭,你挑地方。”   陈寒丘还想说话,店员姐姐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现在喝还是打包?”   施翩道:“都打开。对了,你的没加糖啊。”   陈寒丘嗯了声。   施翩接过果茶,二话不说,先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凉滋滋的果味下肚,活过来一半。   她咬着吸管,去看陈寒丘。   这个人冷冷淡淡的,天生和这些可爱的东西不搭。   他拿着果茶,看了眼杯子上贴的纸,递到唇边,青绿色的果汁顺着吸管往上,酸涩的味道顿时充满口腔。   陈寒丘神色淡淡,看不出变化。   施翩立即去看店员姐姐,用眼神问她,真的很酸吗?   店员姐姐尴尬地笑笑。   “走吧,去车上选餐厅。”施翩压低帽子,起身往路边走,“这位谢记者性格不错,我上回和她聊得挺好。”   陈寒丘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施翩第一次听他说,问:“你在留学那会儿的同学?”   “嗯,不是一个专业。”陈寒丘简单解释了一下,“合作过一个课题。”   施翩哦了声,难怪直接想到约谢芜。   她想了想,道:“那吃个西餐吧,东川你有地方推荐吗?冬冬在,我很少出去吃,不太熟。”   陈寒丘握着果茶,沁凉的水渍滴在掌心。   他微微收紧手,应:“我打个电话订餐厅。”   上了车,施翩立即放下座椅,摘下帽子往自己脸上一盖,她再不躺会儿就要累死了。   “现在我脑子还嗡嗡的。”她忍不住吐槽,“采风久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是我太傻了。”   没有什么地方的威力敌得过相亲角。   陈寒丘打开空调,伸手到风口试了试温度。   “休息会儿,这个点路上堵。”   施翩就是这么想的,她眼睛一闭,准备入定。   只有睡眠才能赶走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幻音。   封闭的空间内她的味道很明显。   香的,泥土香调的鸢尾花。   陈寒丘和她仅有的几次见面,没闻到那天给她的香水。她现在似乎很少用有玫瑰味的香水。   ……不喜欢了吗?   他调高温度,启动了车。   -   晚上七点,东川的天暗下来。   丝绒一般的蓝色上挂上点点繁星。   谢芜到餐厅时,没看到陈寒丘,反而看到了谭融。   她有一丝诧异,但面上没表现出来,走过去自如地和谭融打招呼。   他们也是大学同学,之前没认出来。   谭融起身,歉意道:“他们堵在路上,要晚一点。”   谢芜笑笑:“这个点哪儿都堵。”   两人坐下,先喝点酒水。   谢芜问:“Cygnus和Liz一组?他们这个组合还挺特别的,两个天之骄子,也不知道性格合不合得来。”   谭融轻咳一声,看来她还不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   餐厅楼下,室外停车场。   黑色的v60停在角落处,避开大部分光源。   陈寒丘关掉空调,降下一半车窗。这个季节,白天还热,夜晚便是入秋的温度。   他看了眼时间,给谭融发了条短信。   谭融回复:刚点完菜,再给你十五分钟。   施翩醒来的时候,睁眼便是沉沉的夜色。   她打了个哈欠,心说自己这睡眠越来越好了,看向驾驶座上的人,问:“到地方了?谢记者到了吗?”   陈寒丘看她一眼:“刚到,他们刚点完菜。”   施翩一愣:“他们?”   陈寒丘关上车窗,道:“谭融也在,我们都是大学同学。”   施翩恍然:“上去吧,人多也热闹。”   施翩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   在电梯里简单补了个口红,顺了顺头发,又是一个精致靓丽的仙女,长得好就是可以任性。   进了餐厅,谭融朝他们招了下手。   几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各自坐下了。   谢芜有一阵没见施翩,再次见到她,笑着恭贺:“听说您下个月要办画展了,我一定去捧场。”   施翩懒洋洋道:“不是工作场合,不用这么喊我。”   谢芜一笑,从善如流道:“我有个朋友很喜欢你的画,家里还有收藏。”   “哦?”施翩来了点兴致。   比起两个男人,施翩似乎更乐意和谢芜聊天。   谭融看了眼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用脚尖踢了下陈寒丘,凑过去问:“下午怎么样?”   他抬眼看过来,情绪冷淡。   谭融懂了,不必再多问。   聊了一阵,谢芜主动提起跟踪采访的事。   陈寒丘切完最后一块牛排,将盘子端到施翩面前,擦干净手指,自然地侧过身,和谢芜聊起这事。   除了他,其余三人都愣了一下。   施翩:“……谢谢啊。”   她拿起叉子,不经心地想,他怎么知道她想吃牛排?   谢芜掩下眼底的错愕,镇定道:“我这里安排拍摄和采访应该都没有问题,只是需要和五组协调时间,他们不一定同意。”   陈寒丘言简意赅:“你把所有需求发给我,我来处理。”   谢芜问:“具体方案……”   陈寒丘道:“东川市方面我去协调。”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都不会拒绝。   谢芜对和陈寒丘合作很放心,他从不犯错。   陈寒丘说完,补充道:“我们组除了你的摄像,我会另外安排机器,希望你们别介意。”   谢芜笑道:“当然不介意。”   他们组的主题和画有关,画面的记录必不可少。   媒体中心可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摄像,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两人认真谈着工作,谭融和施翩也没闲着。   施翩观察着谢芜,和陈寒丘说话时她的状态很不同,撩起长发的动作,面对他的左脸,脸上温柔的笑意。   “诶,他们以前……?”   施翩小声问谭融。   谭融看施翩一脸八卦的模样,暗自叹气,一点吃醋的意思都没有。   他道:“以前没什么交集,现在看来学姐有点意思。”   施翩眨眨眼:“年下啊,带感。”   许是她八卦的心太明显,陈寒丘忽然看过来,直直对上她好奇的眼睛,深黑色的瞳孔带着冷意。   施翩:“……”   算了,她认真吃饭。   陈寒丘垂下眼,松了松领带,压住隐隐沸腾的情绪,对谭融道:“再上瓶红酒。”   谭融张了张唇,看到他的脸色,把话咽了回去。   谢芜看了眼施翩盘子里的牛排,笑问:“看来你和Cygnus很合得来,当时他在我们学校是出了名的难搞。”   施翩眨了眨眼,道:“他很绅士。”   她随口带过这个话题,没提他们是高中同学的事。   一顿饭吃下来,谭融坐立难安。   施翩看向陈寒丘,他们喝得都不多,浅酌几口,只有他一个人喝了一晚上,面颊上出现淡淡的绯色。   他昂起头,领口微松,颈间锋利的线条拉长,那颗凸起滚动了下,半杯酒眨眼空了。   一声轻响,他放下酒杯。   施翩起身道:“我还有点事,要先走。”   “去哪?”   男人嗓音微哑,深暗的视线看过来,眼神烫人。   施翩微顿,道:“去趟展馆。”   谭融轻咳一声,伸手按住陈寒丘,道:“我没喝酒,顺路送你过去。学姐,你去哪儿?”   谢芜报了个地址,不远。   施翩摆摆手:“不用,我走过去就行,饭后散步。”   说着,她背上包,先走了。   陈寒丘看着施翩背影消失,收回视线,轻吐了口气,哑声道:“我回趟公司,你先送谢芜。”   谭融点头:“开你的车?”   陈寒丘嗯了声。   他们再出去,电梯口已没有施翩的身影。   陈寒丘走在最后,只字未发,不参与谭融和谢芜的话题。到了停车场,他们往角落走。   谭融上了车,调整座位,看了眼边上的果茶,拿起来随口问:“不喝了吧,我丢了?”   “放着。”陈寒丘道。   谭融轻啧一声:“从来没见你喝过这玩意儿。”   男人沉默着,看向窗外。   车驶离停车场,经过闸口时,显示屏显示停车时长和停车费,谭融递了张票据出去。   谢芜坐在左边,看见时间怔了一下。   现在是九点,陈寒丘他们是七点多到的。   停车时间怎么会是三小时?   -   施翩吹着晚风,一路溜达着回了家。   白天阳光太强,只有晚上她才能不戴帽子,舒服地吹会儿风,这段独处的时间很舒适。   至于说去展馆,不过是个借口。   施翩回想着陈寒丘刚才的眼神,隐隐冒出个念头来。   他……不会对她余情未了吧?   这念头刚冒出个头,她又想起刚回来那阵陈寒丘对她刻薄的模样,于是默默把这个可能掐死了。   施翩思索着他态度的转变,似乎是从海岛回来开始的,他觉得愧疚?   她想了一阵,想不出个结果。   正好途径蛋糕店,进去买了个四寸小蛋糕,转眼把这些事抛到脑后。   走进11幢楼下,施翩看见陈兴远,他正在倒垃圾。   她走过去,喊了声叔叔。   陈兴远回过头,看见施翩,对她一笑:“回来了?下班这么晚,辛苦了吧,吃过了饭吗?”   大概世间所有的家常话都相似。   施富诚不在,施翩听到熟悉的话,觉得暖心。   施翩笑了一下,自然道:“我今天和陈寒丘出去看场地了,下午去了公园,相亲角的阿姨们特别喜欢他。”   陈兴远听得认真,陈寒丘很少和他说工作上的事。   他问:“这个年纪相亲的男孩子多不多?”   施翩想了想,道:“看地方,东川还好。这个年纪刚毕业没两年,都在事业上升期,多数是长辈着急。”   陈兴远点点头:“对,我们那边小镇都这样。”   施翩问:“您怎么不住在东川?”   陈兴远道:“在东川的日子太闷,寒丘不想让我出去做辛苦工作。他工作又太忙,我在家闲不住,干脆回老家种地去了。”   两人说着话,一起坐电梯上楼。   到了11楼,施翩正想告别,却听陈兴远犹豫道:“施翩,叔叔能不能请你去家里坐会儿?”   施翩一愣,他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她应道:“好啊,我们正好一起吃蛋糕。”   陈兴远看到女孩子善意的笑,也露出个笑,   小姑娘和以前一样,看起来是个小公主,但待人和善,从她的眼睛里,你能看见澄澈的世界。   进了家门,施翩又和圆圆见面了。   她笑眯眯地和小机器人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圆圆。”   圆圆的大眼睛闪烁两下,问:“你来我们家做客吗?克利切最近好吗?001号很想念它。”   施翩噗嗤一笑:“它工作很努力,改天带它和你们玩。”   圆圆显然很高兴,朝陈兴远滑去,道:“施翩喜欢喝牛奶。”   “我喝茶就好。”施翩道。   圆圆:“收到!”   施翩瞧着圆圆的模样,心说机器人都比陈寒丘活泼。   片刻后,施翩和陈兴远在露台上的小桌前坐下。   桌上两杯清茶,还有施翩热情贡献的小蛋糕。   东川的夜景很美,华灯绽放,天际永不暗沉。   晚风吹来,陈兴远喝了口茶水,感慨道:“以前寒丘从来没带同学回来过,你是第一个。”   施翩托着腮,应:“他性子闷,不表达。”   陈兴远叹了口气:“那时候家里情况不好,连累他了。”   这是他们家的伤痛,是陈兴远的,也是陈寒丘的。   施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兴远放下茶杯,抹了把脸,正色看向施翩。   他说:“施翩,我之前不知道,昨晚……昨晚我认出你爸爸了。原来我们以前在医院见过。”   施翩一怔。   陈兴远说到往事,沉默片刻,道:“叔叔很感激你们,感激当时你们的帮忙。”   “……不。”施翩抿了下唇,低声说,“我们没帮上忙。”   陈兴远摇摇头:“是她运气不好,没等到。”   当年陈寒丘的母亲慢性肾衰竭,长年靠药物和透析支撑生活,肾移植是最合理、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但供体有限,每年每个等待肾移植的病人,得到肾移植的概率只有0.67%。   陈寒丘的母亲等了很久,始终没等到合适的肾|源。   那年冬天,陈寒丘上高三。   医院打来电话,通知他母亲病危,他匆匆赶到医院,却听陈兴远激动地对他说有肾|源了。手术费需要40万,这笔钱他们早已备好,只要肾|源合适,就能立即手术。   可世间事总是不尽人意。   差了几分钟,几秒钟,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那阵喜悦还没过去,医生告诉他们,病人没抢救过来。   他们等了六年,终于等到了合适的肾|源。   还是太晚了。   那晚,陈寒丘站在病房里,窗外大雪纷飞。   冰冷的钢琴声飞上天空,轻灵的音符像雪花一样落在他的心上,他睫毛颤动,想起一楼经过无数次的那架钢琴。   有人在弹琴。   他抬起眼,看见片片往下落的雪花。   看见黑色的世界。   第二天,陈兴远去医院办流程,他在那里遇见了施富诚。   施富诚神情凝重,和陈寒丘母亲的主治医生说着话。后来,医生告诉他,肾|源是施富诚帮忙找的。   陈兴远不明所以,他根本不认识他。   那时的陈兴远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他看到施富诚,知道施富诚是施翩的父亲,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很感谢你和你父亲。”陈兴远红着眼道。   那时,那个肾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施翩眼眶酸涩,半晌,她轻声说:“叔叔,这件事您能不告诉陈寒丘吗?过去……都过去了。”   她希望他从过去走出去。   希望他高昂头颅,永远是那个背脊挺直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肾移植数据来自百度百科。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希的大喵、太阳能维修、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08611、玫瑰 20瓶;田柾国老婆、糊里糊涂的小王 10瓶;KYANG. 5瓶;44678100、小白想睡觉、纯洁的人、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没送你花   这周东川天气不错,日日晴。   天气预报说,这周是东川最后的夏日时光,下周开始全面降温。   对施翩来说,这样的晴天不适合出门。   她悠闲地缩在家里,白天找资料,找灵感,晚上便坐在露台,和呆瓜一起聊天。   没人打扰,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这阵子于湛冬在展馆忙碌,时常担心她乱吃东西。   对此施翩没有困扰,因为自从陈兴远知道她这阵休息,每到下午就送点心过来,她嘴上说着不太好意思,手却总是快一步,接过点心。   吃了几天,她觉得自己胖了。   夜晚,繁星密布,晚风微凉。   施翩倒了杯茶,挑了盒饼干,去露台上乘凉,顺便和呆瓜谈心。   露台空间很大,别的楼层不是花团锦簇,就是极漂亮的休闲区。   她家不一样,外面搭了一个干净漂亮的木制小城堡,遮风挡雨,是呆瓜的家,它看起来挺喜欢。   施翩出来的时候,呆瓜正蹲在高处发呆。   她看了眼食盒,没吃多少,想了想回去抓了把水草出来,放在它面前。   施翩用食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问道:“呆瓜,你怎么又忧郁了?给你找的零食,今天快递刚送来。”   呆瓜歪过脖子,看她一眼,低头啄了啄水草。   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继续抬头望天。   施翩在小桌边坐下,蹲在椅子上和它聊天,从它是哪儿的鹅开始问,从出生问到现在,又问到它怎么会这么忧郁。   整个过程,呆瓜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施翩忍不住冲它竖起大拇指:“你比陈寒丘还难搞。”   施翩悠悠地吹了会儿风,吃了几块小饼干,无聊拿出平板来涂涂画画,她有事没事会画上几笔,随心所欲,大多数都看不懂。   “呆瓜,我画个你吧?”施翩和呆瓜打商量。   呆瓜并不理她,施翩就当它欣然同意,说画就画。   施翩兴致勃勃地画了一阵,电话响了,凑过去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她最不想见到的人的名字。   施翩挣扎片刻,铃声持续响着。   半晌,她接起电话,幽幽道:“我不是交画了吗?查总,你答应过我,一整年都不烦我!”   查令荃一噎,道:“过来看看展,确定布景位置。”   施翩松了口气:“你早说,我这就来。”   “我去接你?”查令荃问。   施翩:“不用,我打车过去。”   施翩顺路带了几杯咖啡过去,车刚在门口停下,她一眼看见了等在门口的于湛冬。   “冬冬!”她朝他挥挥手。   于湛冬先她一步打开车门,温声道:“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施翩望着小天使湖水一样的眼睛,瞬间被治愈了。   她笑眯眯道:“可好了,不失眠,还不用进画室。陈寒丘他爸爸在,每天给我做好吃的,就是呆瓜胃口不太好……”   施翩叽叽喳喳地说着,于湛冬安静地听。   他看着夜色里仿佛在发光的女孩,露出一个笑来。   于湛冬见过很多天才,古怪的,偏执的,疯狂的。   施翩不一样,她的外表是一个小女孩,漂亮精致,真诚善良,和许多普通人一样。   但她拥有世界上99%的人没有的天赋。   她站在光年之外看这个世界,却始终游离在外,天真又孤独。   “呆瓜胃口不好?”于湛冬仔细思索,安慰道,“别担心,晚上我回去看看。”   施翩点头。   说着话,两人走进展馆。   原本色彩单调的展馆,配合Liz的主题,墙上粉刷上了不一样的线条和内容,一看就是查令荃的风格。   施翩看了一会儿,用的是她三年前一幅作品,没对外展出过。   整体搭配起来,奇妙又怪异。   看起来相当漂亮。   “查总呢?”施翩问。   于湛冬指了指展馆外的花园,对她眨了眨眼。   施翩眼睛蹭地亮了,这就是有热闹看的意思。   她和于湛冬一起跑到二楼小露台上,探出两颗脑袋,一起悄悄地往下看——花园中站着一对男女。   施翩诧异地发现,有她刚认识的人。   阮梦雪粲然一笑,伸出手:“很感谢你这边愿意协调时间。画展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用谢我,时间正好合适。”   查令荃睨她一眼,没握她的手。   阮梦雪也不恼,笑道:“想在这里办周年展,其实是我的一点私心。本来以为没机会了。”   查令荃没开口,这是听她继续说的意思。   施翩扒着栏杆,小声吐槽:“这个美女一看就是查总的类型。”   于湛冬同意地点头:“他居然不刻薄了。”   “只会对我刻薄。”施翩翻白眼,嘀咕道,“也不知道陈寒丘知道会不会杀了我,应该不会吧?”   于湛冬收过阮梦雪的名片,知道她和Proboto科技的关系。   听到施翩这么说,他不由问:“她和编程天才有过一段?”   施翩想起那段关于香水的乌龙,她曾经也这么想过,后来发现完全是误会。   她否认道:“没有,他说他只有一个前女友。”   只有一个前女友。   除了施翩,不做他想。   于湛冬一愣,温和的面容难得有些呆滞。   他算了算陈寒丘的年纪,忍不住猜测:“他这个年纪单身这么久,不会是……?”   他闭上嘴,觉得自己说了不好的话。   施翩也一呆,陈寒丘身体不好啊?   也是,天天熬夜身体能好到哪里去。想起陈兴远的忧心,她觉得不无道理。   等他们说过这个插曲,底下两人已经从展馆聊到了建筑,又聊到了画,最后回归到Liz本身。   阮梦雪问:“Liz今天过来?”   这可是他们老大的前女友,她当然要注意。   查令荃看了眼时间,准备往展馆里走。   施翩和于湛冬飞快缩回头,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了几步,离露台远了,他们飞快跑下楼,假装聊天的模样。   “新画放这个位置不错。”施翩随手一指。   于湛冬配合道:“光线也漂亮。”   查令荃进门,闻言皱起眉头,嗤道:“你们两个人把脑袋伸进颜料桶里清醒清醒,这里光线最差。”   施翩:“……”   看吧,果然对她最刻薄。   于湛冬:“……”   果然不能做坏事,会被发现。   查令荃听到耳侧轻轻的高跟鞋声,一顿,对施翩道:“这是Proboto科技的阮总,办完画展交接给她。”   施翩轻咳一声:“我们见过。”   她那时候还假装听不懂中文。   阮梦雪近距离看到施翩,又一次被惊艳了。   她见过无数美女,没有一个像施翩一样,天然灵气,每个角度看起来都像是画作。   她不由感叹,有这样的前女友,难怪老大念念不忘。   施翩把咖啡分给他们,准备速战速决。   查令荃这神情,一看就是想约阮梦雪继续聊天的样子。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她可太懂了。   进去工作状态后,施翩变得不近人情。   查令荃挑剔,她比他更挑剔。他说给不了她要的效果,她当场拿纸,左右两手齐上,快速打出草图,边上还写了几个数学公式。   两人争论不休,阮梦雪看着施翩笃定自信的模样,忽然明白了陈寒丘为什么喜欢她。   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太阳的光芒。   一轮挣扎下来,查令荃妥协。   施翩说得口干舌燥,来不及喝口水,拉着于湛冬走了。   查令荃拧眉记下施翩的点,等回过神已是半小时后。   他诧异地发现,阮梦雪还未离开。   查令荃微顿,邀请道:“我知道有个餐厅,味道很不错。如果你方便,我想请你吃顿饭。”   阮梦雪侧头看他一眼,忽然一笑:“我不和拒绝握手的合作伙伴吃饭。”   说完,随意摆了摆手,走了。   查令荃看着阮梦雪的身影逐渐走远。   在即将看不见的那一刻,他抬步追了上去。   -   晚上八点,Proboto科技。   谭融准备下班,离开前他习惯性地来陈寒丘办公室看一眼。今天来得巧,他来时陈寒丘刚上锁门。   “你爸在还是不一样。”谭融啧啧摇头,“至少知道每天回家了,晚上陪我喝点?我心情不好。”   陈寒丘看他一眼,随口问:“阮梦雪?”   谭融一愣:“我靠!你怎么知道的?”   陈寒丘:“冒雨出去工作的人那么多,没见你关心别人。”   谭融:“……”   谭融恼羞成怒,用力锤了一下他的肩,问:“去不去?”   陈寒丘挪开他的手,道:“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还有,我不喝。”   “……要求还真多。”他嘀咕。   Proboto科技附近是繁华商区。   掩在闹市里的小酒馆数不胜数,谭融找了家常去的,他负责喝酒,陈寒丘吃饭。   一进门,老板懒懒地和他们打招呼。   谭融脱下外套,道:“老样子,给他来碗面就行。”   老板比了个手势,示意收到。   两人直接坐在吧台角落。   谭融问:“你电脑呢,拿出来没收,一会儿别败我兴致。”   陈寒丘:“没带。”   几杯酒下肚,不用问,谭融自己就先全交代了。   他说:“梦雪和大画家的经纪人搅和在一起了,她晚上还去展馆和他见面。我失恋了。”   陈寒丘一顿,提醒他:“你没恋过。”   谭融:“暗恋也是恋!就你能暗恋?”   陈寒丘:“……”   说着话,老板端了碗热腾腾的拉面放下,送了两碟小菜。   陈寒丘拿起筷子,趁热吃面。   谭融自顾自地阐述心路历程,那时他们公司刚起步,开的工资不高,凭阮梦雪的学历,东川百强企业随便进,但她选择了Proboto科技。那时他年纪不大,没经验,都是阮梦雪陪他一起闯,加班的日日夜夜,他们的革命友情比金坚。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友情变了味。   虽然是他单方面的变味。   谭融忧愁道:“她也就比我大三岁,年下不香吗?”   他说着,用脚踢踢陈寒丘的椅子,示意他说句话。   陈寒丘放下筷子,淡声道:“和年纪没关系。首先你是她的上司,阮梦雪对自己的事业规划清晰,不会有办公室恋情;其次,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最后,爱情在她生活中占比很低。”   谭融:“……”   他不怎么爽快:“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的类型?”   陈寒丘看他一眼,问:“平时你这双眼睛会用来观察吗?她每天都会收到鲜花,可见追求者众多,你送过吗?”   谭融:“?”   “你懂什么是暗恋吗?”   陈寒丘淡声道:“比你懂。”   “……”   谭融瞪着眼睛气了一会儿,顿时像一只瘪了气的气球。   陈寒丘说的第一点他也明白,所以迟迟没有迈出第一步。   他和阮梦雪之间除了私交,平时谈得更多的是公司,现在Proboto科技稳步上升,没人想因为私事影响公司。   他们为Proboto科技付出太多,工作和生活早已分不开。   “那怎么办?”谭融闷闷地喝了口酒,“大画家那个经纪人你认识吗?这人怎么样?”   陈寒丘微顿,道:“不认识。”   谭融叹了口气:“那就继续暗着吧。你呢,什么打算啊?”   陈寒丘垂着眼,缓慢转动着小小的杯盏,麦黄的茶水泛着莹莹的光,她不喜欢喝这种茶水。   毕业那天之后,他就永远失去了靠近她的资格。   但他不是机器,无法做到像人工智能那样准确执行指令,看见她,他就会想靠近。   从前是,现在也是。   就算是人工智能,也会有bug。   更何况他是人。   陈寒丘曾想,远的近的距离都无所谓,只要能看见施翩。   可他发现,他们两个人,没人从那六年里走出来,他没有,她也没有。   她整夜整夜睡不好。   她不想再和他有交集。   她在意所有未曾言明的过去。   “在海岛上,她说我们可以当普通朋友。”陈寒丘低声道,“不能再进一步的普通朋友。”   谭融看着他低落的模样,忽然好多了。   至少他没陷在死局里,这人看起来比他更惨。   谭融拍拍他的肩:“你是该好好考虑。按照她那个相亲速度,你马上连号都排不上了。”   吃饱喝足,问题一个都没解决。   谭融准备找下一场,陈寒丘这个没有社交的人当然回家去。   -   这个点,东川不再那么堵。   陈寒丘降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吹开碎发,露出男人疏冷的面容,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转弯进入花境大道。   花境大道是海上花境外的一条马路。   马路两侧有散步道,夜里不少人散步或夜跑,两边行人来往。   陈寒丘偶一侧眼,视线停住。   散步道上,施翩和金发男人并肩走在一起。   她神情生动地说着话,说到兴奋处,忍不住蹦起来,还像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于湛冬低着头,神情温和,安静地听她说话。   他曾说,她看起来脾气好了不少。   她是怎么回答他的,她说,可能是和脾气好的人呆久了。   陈寒丘扫过那个脾气好的男人,收回视线,加速驶入小区。   路上车流经过,无人在意。   步道上,施翩慢悠悠地晃着。   脚下人影晃动,她没踩,随口道:“明天周末,奶奶喊我回家吃饭,说魏子灏也在。”   于湛冬咦了声:“不是有新的相亲对象?”   说起这个,施翩又蔫吧了。   她干巴巴道:“是的吧,约了明天晚上吃饭。这次更狠,连联系方式都没给我。”   于湛冬笑笑:“一天见两个,比画画还忙。”   施翩吐槽:“可不是吗,还不如蹲在画室。”   他们边走边说,总算到了小区。   小区门口,男人低头走路,侧脸淡漠,身形清瘦,像是刚从超市回来,提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   正撞上施翩两人。   施翩一怔,下意识喊:“陈寒丘,你刚下班啊?”   陈寒丘侧头,深黑色的眼睛直直看过来,落在她身上。   半晌,他轻嗯了声:“去了趟超市,我爸说家里食材用得快。”   施翩:“……”   可不是吗,天天给她送点心。   说起这个,施翩不太好意思。   她问:“你爸喜欢什么?这阵子太麻烦他了。”   陈寒丘放慢步调,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应道:“是太麻烦你,他说你每天会陪他说说话,耽误你时间了。”   施翩:“没有,我也是一个人。”   于湛冬看两人神情自然地说着话,悄悄眨了眨眼,道:“Liz,我先上去看看呆瓜。”   施翩转头,瞪他一眼:“都到楼下了,先上去干什么?”   于湛冬只好作罢。   “呆瓜怎么了?”陈寒丘问。   施翩忧愁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它不吃饭了。”   陈寒丘:“我爸能帮忙看看,他在乡下养了很多大鹅。”   施翩:“真的啊?那找叔叔帮个忙。”   这几天近距离相处下来,施翩深深觉得陈兴远是一个靠谱的男人,饭做得好吃,打扫家务利索非常,看起来话不多,但熟了他天天和你说乡下的事。   他在乡下有个小农场,这令施翩十分羡慕。   能照料农场的人,当然也能照料大鹅。   只好对不住冬冬了。   施翩无辜地看了于湛冬一眼。   于湛冬笑了一下,温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施翩巴巴道:“我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回家吧。”于湛冬让她先走。   施翩往楼里走去,一步三回头,朝他挥挥手,心想下周把驾照去换了,偶尔能送冬冬回家。   “施翩,台阶。”微凉的嗓音落下来。   施翩哦了声,转过头好好走路。   两人进了电梯,一路无言。   电梯到11楼,施翩跟着陈寒丘左转,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我自己和叔叔说,我们俩是好朋友了现在。”   陈寒丘一顿:“普通朋友?”   施翩茫然道:“啊?就是好朋友啊。”   陈寒丘:“?”   -   深夜,施翩家的阳台热闹非常。   三个人蹲在地上,一起仰头看着架子上忧郁的呆瓜,生怕站起来围着令这只鹅更为忧郁。   半小时前,陈兴远过来看了呆瓜两眼,问了它平时吃什么,回家去捣鼓了新饲料,拿过来放在它眼前。   十分钟过去了,呆瓜毫无反应。   晚风吹过三尊石像,陈兴远先回过神。   他仔细观察了一阵,看了儿子一眼,无声说了一句话。   陈寒丘微顿,问:“施翩,你有没有想过呆瓜为什么会忧郁?它一开始就很忧郁。”   “是诶。”施翩戳了戳呆瓜的肚子,嘀咕,“你忧郁什么呢,宝。”   “有没有可能……”陈寒丘斟酌着道,“它想游泳?”   “……”   施翩茫然地啊了一声:“你是认真的吗?”   她过转头和陈寒丘对视一眼。   他垂眼看她,神色认真,完全看不出来开玩笑的样子。   片刻后,施翩反应过来,慢吞吞道:“对哦,呆瓜是只鹅。鹅水性那么好,它应该是想游泳。”   施翩采风时去过很多农场,除了草地,那里池塘总是很热闹,有大鹅,有野鸭,它们有许多伙伴。   这些小动物们无忧无虑的,戏水玩闹。   而她的呆瓜……   施翩看着肥墩墩的大鹅,忧愁地叹气。   陈兴远想了想,道:“小乖,你要是放心,把呆瓜交给叔叔养。我在乡下有个水塘,它会有很多兄弟姐妹。”   施翩眼巴巴地问:“它不会被端上餐桌吧?”   陈兴远笑道:“不会,你想它了就和我说,我给你拍视频。”   施翩恋恋不舍地看了呆瓜一眼,小声道:“好吧。”   施翩自认为和呆瓜还是有一点感情的。   每晚她都会抽出时间和呆瓜聊天,虽然呆瓜并不理她。她今晚还给它画了小漫画。   天知道她从来没画过这些。   陈兴远一琢磨:“我早点把呆瓜带回去,不吃饭可不行。寒丘,爸明天就回去了,等你空了再来看你。”   陈寒丘:“我送您去车站。”   “小乖,你别急。”陈兴远安慰施翩,“明天晚上就让它吃上饭。”   施翩不太好意思,问:“您明天什么时候回去,我也去送您。”   陈兴远温和一笑:“不用,寒丘在就行,你忙你的。”   时间太晚,陈兴远看完呆瓜,就和陈寒丘一起离开了。   施翩送他们到门口,双眸亮晶晶地对陈兴远挥挥手。   门关上,陈寒丘两人回到家中。   陈兴远想着明天走,惦记着冰箱里存货不多,进厨房仔细检查了一遍。他道:“寒丘,爸下午回去,早上去趟市场。”   陈寒丘嗯了声,站在门口没离开。   陈兴远回头一看,看儿子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一眼就知道他有话想说。   “有话和爸说?”他问。   陈寒丘顿了顿,问:“您叫施翩小乖?”   陈兴远一愣,笑起来:“这个啊,是她小名。小姑娘说叫名字太生分,让我叫她小名。”   “您怎么给她发视频?”他又问。   陈兴远:“我们有微信好友啊。”   “……”   沉默半晌,陈寒丘道:“您早点睡。”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濛濛、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4 128瓶;1008611 10瓶;茗、木子兮 6瓶;KYANG. 5瓶;小易 3瓶;小白想睡觉 2瓶;星绛、我们迟早会见面、285863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没送你花   隔天一早,施翩睁眼醒来,一看时间,早上七点。   她精神焕发地起床,深觉不失眠的日子连东川都变得可爱了,甚至好心情地画了个妆。   准备就绪,她出发去施家。   路上,施翩顺道给陈寒丘发了个短信,问他陈兴远什么时候走,她和他一起去送送。   他没回,她便暂时没管。   周末的东川没平常那么堵,施翩畅通无阻地回到施家。   这个点能看到施翩,奶奶和施文翰都愣了一下,看看时间,的确是早上,忙招呼她吃早饭。   “小乖,怎么这时候过来啦?”奶奶忧心忡忡。   施翩笑眯眯道:“最近睡得好。”   奶奶听施富诚说过几句,说小乖这阵子画画压力大,睡眠不好,她还急了一阵子,又是找中医又是准备药膳。   最后都被施富诚否决了,说小乖不信这个。   现在看施翩容光焕发的模样,她放下心来。   “文翰,给小乖剥个蛋。”   奶奶指使施文翰,让佣人再去盛碗面来。   施翩瞥看向施文翰,阴阳怪气道:“哥,我爸说你最近很忙。怎么还有空给我找对象啊?”   施文翰淡定道:“忙里偷闲,为你的事,应该的。”   施翩:“……”   施翩没问新相亲对象是什么人,她不怎么感兴趣。   吃完早饭,她趁着奶奶没抓住机会念叨,赶紧拉着施文翰跑到花园里,躲开那老太太。   “你也不帮我劝劝奶奶。”施翩不满道。   施文翰轻哼一声:“劝住了她,下个倒霉的就是我。”   施翩:“……这脆弱的兄妹情!”   施文翰笑了一下,让佣人拿了把伞。   他撑着伞,陪着施翩散步,聊这阵子他在忙什么,关心了一下她的画展,最后话题回到魏子灏身上。   “对他没兴趣?”施文翰瞥了眼施翩。   施翩撇撇嘴:“他对我也没兴趣,他喜欢风情万种的大美女,和你一个品味。”   施文翰轻啧一声:“别污蔑我。”   说着话,两人走到施家的人工湖边。   施文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随口问:“听你爸说,你养了只鹅?”   “……它叫呆瓜。”施翩郁闷地说,“它今天要离开我了。”   施文翰:“?”   施翩只好简单解释了一下呆瓜不吃饭的事。   她没隐瞒陈寒丘住在她对面,以及呆瓜被陈兴远带走的事。毕竟当年她和陈寒丘恋爱,只有施文翰知道。   “现在我们普通朋友。”她补充道。   施文翰眯了眯眼:“陈寒丘?”   施文翰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两年东川到哪儿都能听到陈寒丘的名字。但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名字和当年那个少年联系在一起。   施文翰问:“每天接你上下学那个?”   施翩点头:“嗯,就是那个。”   施文翰顿了顿,问:“怎么不养在家里,这里也有湖。”   施翩忧愁道:“没有伙伴,乡下地方大,伙伴多,空气还好。要是我是呆瓜,我也更乐意去农场。”   施文翰闻言,没说话。   但施翩的话,让施文翰想起那年暑假在小区门口看到的少年。   他轻皱了下眉,看妹妹神情轻松的模样,没说这件事,那时施翩已经回欧洲了,两人应该是在那时候分的手。   “小时候的事了,别多想。”施文翰拍了拍施翩的脑袋,“带你出去打网球,一阵子没动了吧?”   施翩确实一阵子没运动了,欣然同意。   两人去了室内网球场,不得不说,运动令人舒畅。   一上午下来,施翩出了一身汗,累得躺在地上起不来,大口喘着气,身体虽然疲惫,但神清气爽。   施文翰拉起施翩,两人各自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施文翰开车回施家。   开车间隙,他看了眼施翩捏胳膊捏腿的模样,哼笑一声:“我在那儿有会员,以后直接去。”   施翩嘟囔:“我这不是忙着画画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呛了一路。   等回到家,一进门,迎面又是堆成山的巧克力,一看就知道是施富诚出差的时候去搜罗来的。   施文翰笑她:“你爸还把你当小孩儿。”   施翩:“分你一半?”   她现在确实不如以前爱吃甜。   施文翰指指客厅:“我不要,但有人会有。”   施翩:“?”   施翩走进客厅一瞧,魏子灏正襟危坐,一身潮牌换成了规规矩矩的西服,神情要多乖顺有多乖顺,正听他们家老太太说话呢。   她纳闷:“这人干什么?转性了?”   施文翰勾唇一笑,低声道:“评选的时候知道你是Liz了。”   施翩恍然,还有这一茬。   她差点给忘了。   “奶奶,心情不错啊?”施翩懒懒地挥了下手,坐下看了眼魏子灏,“这阵子怎么样,忙不忙?”   魏子灏紧张地舔了舔唇,不敢看她。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捏成拳。   施翩一愣:“你怎么了?”   魏子灏深呼吸,抬头时脸涨得通红,认真道:“我……我就是来看看奶奶,不会打扰你。”   “……”   她干巴巴道:“你以前那样就挺好。”   魏子灏红着脸不说话。   奶奶看看两人,笑眯眯道:“先吃饭。”   餐桌上,气氛怪异。   奶奶笑得让人头皮发麻,魏子灏低头吃饭,时不时偷看施翩,施富诚虎视眈眈地盯着魏子灏。   施翩踢踢施文翰:“你赶紧找个女朋友。”   “我只爱钱。”   “每回吃饭都这样你受得了?”   “奶奶只是找个借口把你留住。”   “说得好像我不回家。   施文翰一顿:“你回过?”   施翩:“……六年前回过?”   一顿饭结束,老太太上花园溜达。   施富诚忙跟过去,打算好好和他妈说道说道,相亲在外面见见就算了,怎么还带回家里来了。   施翩吃饱,缩在沙发上打盹儿。   施文翰有事先走,只剩下魏子灏。   魏子灏坐立难安,他度过了此生最艰难的半个月,想给施翩发消息,又不敢,只能不断回想认识以来和她说过的话。   最后发现他没说过好话。   施翩困倦地看他一眼,随口问:“你不会是忽然爱上我了吧?这不合适啊,我对你没兴趣。”   “不是,我就是……”   他说不上话来。   魏子灏捏了下拳,擦擦手心的汗,解释道:“我今天是来和奶奶解释的,我说只把你当成偶像看,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施翩瞧着他,听听,非分之想都出来了。   刚见面那会儿多拽一人啊,还劝她早点改行,别学艺术了。   施翩想到这儿,笑了一下,她在国外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在国内还是头一回。于是朝他招招手:“跟我上楼。”   家里有施翩的画室,留下不少兴起时的涂涂画画。不在的这两年,这里保持着原样。   魏子灏进去时屏住了呼吸。   他憋着气问:“我能看吗?”   施翩随意点点头:“拍照都行,随便。”   说着,她也进去溜达一圈。   一边溜达一边想以前画的竟也看得过去眼,视线晃过一圈,停在某个角落里,那里支着画板,画作被盖住。   施翩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出神间,魏子灏走到画板前。   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问:“可以看吗?”   施翩顿了顿,道:“看吧。我去睡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上门。”   -   下午三点,施翩定的闹钟准时响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不紧不慢地起床,打开衣柜看了眼,她高中时候穿的衣服居然还在,看起来还挺新的。   施翩挑了一阵,挑了件短款上衣和高腰牛仔裤。   清爽干净,还俏皮,相亲也应付得过去。   换好衣服下楼,施翩诧异地发现魏子灏还在。   她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纳闷道:“你坐这儿干什么呢?”   魏子灏看她一眼,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没一会儿,脸又开始红。   他轻咳一声:“我想等你醒了,和你说一声再回去。”   施翩:“……”   她想了想,问:“顺道送我去个地方?”   魏子灏一喜,当然点头答应,去一万个地方都可以。   上车后,施翩简单画了个清淡的妆。   她好歹是去相亲,要保全施家的名声,得尊重一下相亲对象。   魏子灏将车开出小区,问:“去哪儿?”   “汽车南站。”施翩涂了个粉嫩一点的口红。   魏子灏一愣:“要出远门?”   施翩自然道:“不是,送送陈寒丘他爸。”   “……”   “?”   魏子灏努力理解了一下,犹豫着问:“你……你为什么要去送他爸?你们俩……?”   魏子灏知道施翩和陈寒丘以前是男女朋友关系。   起初得知陈寒丘被甩,他还挺幸而乐祸,觉得是天之骄子如何,还不是被施翩甩。   但知道施翩是Liz之后,这种感觉就复杂起来。   一时看他怎么都不爽,一时又嫉妒他知道Liz的过去。   总之,和陈寒丘从仇人变成表面兄弟,最后又变成仇人,还是可以互相合作的那种“仇人”。   但若是施翩和陈寒丘和好了,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他得把握对待陈寒丘的度,免得施翩不高兴。   施翩懒声道:“我和他爸是朋友。”   魏子灏更茫然了:“啊?”   施翩:“这么说吧,我把呆瓜——就是我养的鹅,寄养在他爸那儿。所以送他爸,也等于送呆瓜。”   “听懂了没?”   “……大概懂了。”   魏子灏深深觉得,不愧是Liz,连宠物都和别人不太一样。   别人养猫猫狗狗,她养大鹅。   可能这就是艺术。   到东川南站大概一小时的路程。   施翩拿出手机,翻出和陈寒丘的对话框,对话界面还停留在两人早上的交流中。   -你爸什么时候走?   -下午四点半。   -我也去送送他,先别和他说。   -在家?   -不在,我自己去。   -嗯。   施翩瞧着,数了数,说了三句话,总共八个字。   她撇撇嘴,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   四点零几分,车停在东川汽车南站。   魏子灏要下车给施翩开门,施翩先他一步,飞快解开安全带下车,朝他挥挥手:“你回去吧,再晚点就太堵了。”   魏子灏话还没说出来,门砰的一声关上。   这个点,没到太阳落下的时间。   施翩溜进阴影里,朝着停在原地的车摆了下手,随即那辆车缓缓驶离车站。她转身去找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车站几乎每天都是人来人往。   到某个班点,客车出发,再回来,每日重复着同样的路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这里,你能等到那辆车。   人流交错,他们不对视,不交流。   除了此刻,或许一生都再无关系。   施翩每年来往于各个地方,始终无法习惯这样的场景。   她轻舒了口气,低着头往候车厅里走,给陈寒丘发了条短信。   走进门口,施翩垂着眼,一时没注意,腿撞到行人托着的巨大的行李,软的,撞上去不疼,只是她身形不稳,头往玻璃门上撞去。   施翩下意识闭上眼,等着那阵疼痛和脆响来临。   下一秒,她的额头撞到某样结实、柔软的东西,一声轻轻的闷响,力道缓冲撞到上面,一点都不疼。   还未睁眼,淡淡的皂香传来。   “抱歉。”陈寒丘一手抵在玻璃上,另一只手扶住行人的推车,“我送您进去?”   行人摆摆手说没事,拉着行李走了。   施翩睁开眼,对上眼前的一截小臂。   线条干净流畅,肌理分明。   他的掌心正抵着她的额头,替她挡去那阵疼痛。   陈寒丘见她抬头,收回手,看了眼她的额头,没红。   正想说话,忽然注意到施翩今天穿的衣服,他顿了顿,语气不温不火:“走路别发短信。”   施翩抬头,对上熟悉的T恤颜色   他应该有一百件白色T恤吧,没见他穿过别的颜色。   “……没故意不看路。”施翩揉了揉额头,往里看了一眼,“叔叔呢,乡下远不远?”   陈寒丘带她往里走,道:“看着呆瓜,不远,高速一小时左右。”   “咦,那我可以常去看呆瓜。”施翩道。   陈寒丘道:“天冷了再去,这阵山里蚊虫多。”   两人说着话,在候车厅看见了陈兴远。   陈兴远看到施翩愣了一下,随即不赞同地看了儿子一眼,但对着施翩,他露出一个笑。   “小乖怎么来了?叔叔不想耽误你工作。”   施翩道:“周末休息,我顺道来的,一会儿去吃饭。”   施翩说着,蹲下身和呆瓜做最后的告别。   呆瓜乖乖地蹲在第一天来她家的笼子里,它睁着黑豆般的眼睛,脖子四处转动着,看起来竟然不那么忧郁了。   施翩伸出食指,轻轻摸了下它的脑袋。   她小声道:“呆瓜,你看起来挺开心的,等到了地方会更开心。”   呆瓜依旧转着脖子,安心地依偎在陈兴远身边,   施翩没能和呆瓜再说会儿话,广播提醒从东川到的客车即将发车,这次她没再跟过去。   陈寒丘俯身,提起笼子和行李,朝检票口走。   陈兴远抢着去拿,被他躲开了,从前少年青涩的身躯如今已经能够替父亲遮风挡雨。   施翩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陈兴远来时大包小包,走的时候只有简单的一袋行李,还有一只大鹅。   不知怎的,她忽然有点想施富诚。   这二十多年,她在姜萱身边长大,施富诚每次来看她,也总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走时却孤零零的一个人。   施富诚不许她去送他,说不想最后留给她的是他的背影。   “小乖,叔叔回去了!”   陈兴远喊她,让她放心,他会照顾好呆瓜。   施翩扬起一个笑,朝陈兴远挥手。   陈兴远和陈寒丘说了两句话,独自走向检票口。   施翩看着他的身影混入人群中,随着队伍越来越短,他走过一道门,便再也看不见了。   陈寒丘静立片刻,转身走向施翩。   “回家?”陈寒丘垂眼看她。   施翩看了眼时间,道:“晚上有约,你把我送到市区就行。”   陈寒丘:“送你去,我回趟公司。”   “……大周末的。”   “不加班,找点数据。”   两人说着话,往停车场走。   陈寒丘的车停在阴凉处,上了车还是有点热,打开空调,施翩翻下前面的镜子,补了下妆。   “去哪儿?”陈寒丘问。   施翩报了个地址。   陈寒丘输入地址,跳出来一个餐厅名字。   这家餐厅在东川很有名,据说是约会圣地,每晚十点 ,能准时看见游乐园的烟花绽放。   他收回视线,启动车。   施翩补完口红,照了照镜子,随口问陈寒丘:“明天有空吗?我打算去趟老城区。”   她能在工作日出去,但陈寒丘不行。   不能总耽误他上班时间,以后还是挑着周末   陈寒丘轻嗯了声:“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下雨,小雨。”   施翩眼睛一亮:“这种天最舒服,随便披件雨衣就行。”   “明天几点?”他问。   施翩想了想:“八点吧,我吃完早饭找你。”   两人沟通完时间,车厢内安静下来。   施翩枯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问他介不介意听音乐,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连上自己的音乐软件。   稍许,音响流淌出音符。   一首小众的英文歌。   施翩在这个环境中还算放松,跟着哼了两句,翻出手机,继续给呆瓜画小漫画。   画画的时间很快过去,再一抬眼,已是黄昏。   从车窗看出去,天际一片橙,云层交叠晕染,太阳的余晖沉入地平线,黑夜即将来临。   施翩看周围的街道,好像快到了。   “你回公司方便吗?”她看时间,快六点了,“之后可能有点堵,吃个饭再回去?刚好吃饭的点。”   陈寒丘看着车流,淡声问:“不打扰你相亲?”   施翩:“……啊?”   她可没有和他一起吃的意思。   前方路口是红灯,车速减缓。   陈寒丘停下车,指节微屈,他忽然侧头看向施翩,问:“你上一次穿这套衣服是什么时候?”   施翩看着他黑色瞳孔里的一抹橙,夕阳的光在他的侧脸打下光影,微暗、下沉的氛围令他的目光变得很深。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目露茫然。   陈寒丘紧抿了下唇,收回视线。   她忘记了。   ……   第一次约会以失败告终后,很快有了第二次约会。   原因无他,从广场出来,施翩拎着袋子里的小金鱼,一直嘟囔着今天不算数,哪有人迟到三小时的。   夏夜的风吹过来,少女不高兴地捻去脸颊边的发丝。   陈寒丘喉结滚动着,低声道:“明天再陪你来。”   他没想过她会一直在这里等。   施翩嘟嘟嘴,瞧他一眼,这么热的天,他跑得额头上都是汗,黑眸看着她,专注又认真。   她小声嘀咕:“算了,明天你不是要去店里帮忙?”   陈寒丘的假期和她们这些公主少爷不同。   一周七天,二四六,他白天给两个小孩补课,上午下午,不是同一家;一三五七,他给楼下的电脑维修店帮忙,顺便自学。   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只有每天夜晚。   这点时间,还要分给医院和母亲。   七月的那场计算机竞赛,他们拿了冠军回来。   东川一中的领导当然很高兴,不但留下了计算社团,还给他们每人陪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当然只许在学校社团期间使用。   冠军的奖金他们三人平分。   这是他们给予陈寒丘的体面的尊重。   陈寒丘靠着在电脑维修店帮忙,用东拼西凑的配件组装了一台电脑出来,老板很帮衬他,私下里偷偷给他换了新的配件,让他搬回家用。   所以,陈寒丘会自觉在店里多留段时间。   陈寒丘道:“六点我来找你。”   施翩不理他自说自话,从包包里拿出纸巾,踮起脚,胡乱在他额头上擦了擦,力道绝对算不上温柔。   少年却闭起双眼。   他在夏日晚风里闻到了玫瑰的香味。   …   隔天,下午五点。   陈寒丘组装完最后一台主机,搬到门口,暑假他们店最多的业务就是安装游戏主机。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多了。   通常这个点他可以回去了,但这阵子他比平常多留一小时。   陈寒丘想和老板说一声今天先回去。   不等他开口,老板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拿着车钥匙往外走,说家里出了点急事,麻烦他多留两个小时,给他多加钱。   不等他回答,老板便离开了。   少年垂下头,看着手里握着的手机。   他不想对施翩失约第二次,昨晚才答应过她,隐隐的失落感萦绕在心头。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推开。   少女探进半个身子,裹得严实的脑袋往里看,看不清晰,她摘掉了帽子,弯起眼冲他一笑:“我来找你啦。”   陈寒丘难以言喻心头那一瞬的感觉。   像是冰淇淋在他身上融化了,他看着女孩子脸上灿烂的笑,说不出话。   施翩推门进来,感受到凉气,她拎起手里的袋子,对他晃了晃:“晚饭,你忙完了吗?”   陈寒丘嗯了声,顿了顿,道:“还不能走。”   “我知道,刚刚遇见你老板了。”施翩看了眼还算宽敞的店,“我带语文练习册来了,就在这儿学习吧,还有免费的空调。”   施翩看他当木头,不由催他:“饿死了,找个地方吃饭。”   陈寒丘收拾了一张干净的小桌出来,找了两把小矮凳。   施翩坐下后先戳了杯奶茶喝,再把他的果茶拿出来,她含糊道:“应该不甜,就三分糖。”   陈寒丘看着她泛红的脸,道:“下次……”   别来了。   施翩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飞快递过果茶,吸管往他唇上一抵,于是他剩下的话就咽了回去。   吃过饭,施翩在店里溜达了一圈,就当消食。   期间,陈寒丘安静地拿着本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施翩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在自学高数概率论。   “我也来学习吧。”她鼓鼓脸。   陈寒丘看着施翩拉了把椅子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翻出语文练习册后,她的眉心便渐渐蹙起来,脸也皱成了一团。   她今天很漂亮,耳后夹着漂亮的夹子。   身上是白色的针织短袖上衣,浅蓝色的牛仔裤。   上衣特别短,她坐下后,那截雪白的腰肢便完全露在外面,每一个抬眼都会晃到他的眼睛。   陈寒丘看了眼店里的摄像头位置。   从那里正好能拍到她的后背。   片刻后,陈寒丘伸手扣了扣桌面,他道:“施翩,我们换个位置。”   施翩哦了声,把练习册对面一推,起身坐到他的位置上,继续纠结书页上根本看不懂的句子。   这个夏夜,静谧柔和。   她精致而漂亮,却陪他坐在这个小小的店面,陈旧而拥挤,机器的味道无处不在。   ……   施翩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出这段回忆,她有些失神,曾以为她早已不记得那些往事。   原来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施翩问:“你怎么知道我去相亲?”   陈寒丘下巴微抬,指了指餐厅地址:“有名的约会圣地。”   施翩撇撇嘴:“第一次相亲就选这种地方,这人不行。”   既然是约会圣地,一定会有浪漫的场景。   施翩没兴趣和陌生人共度这样的时刻。   施翩思索片刻,认真道:“我想了想,前相亲对象送我去车站,再由前前前前前前前男友送我去见现相亲对象,是不是不太好?”   “……”   陈寒丘淡淡地看过来,道:“七个前,漏了至少四个。施翩,你到底有几个前男友?”   施翩:“……”   她上回编了几个前男友啊?根本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十几个(记仇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面 30瓶;大大大大大琳儿、..、KYANG.、朱买邪 5瓶;小白想睡觉 3瓶;是小周吖、宥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没送你花   黄昏下,施翩认认真真地鸽了她的相亲对象。   她给施文翰打了真情实感的一百字小作文,详细说明了她和呆瓜依依不舍,离开车站已是高峰期,所以堵在路上去不了了。   发完短信,她解脱了。   施翩想了想,问:“桃子最近忙不忙?”   “不忙。”陈寒丘见她不去,转了个方向换道,“回海上花境还是去哪儿?”   施翩:“找桃子吃个饭吧,顺道叫上余攀,你去吗?”   她低头给窦桃发短信,问得自然。   陈寒丘删去导航里餐厅的地址,侧头看她一眼,问:“真不去了?对方可能已经到了。”   施翩头也不抬:“不去,到了就让施文翰去。”   陈寒丘收回视线,问:“去哪儿吃?”   施翩在群里和这两人聊了一阵,三人统一决定找个居酒屋,周末的晚上不喝酒就是浪费生命。   陈寒丘对此没意见,他向来没意见。   周末实在太堵,车走走停停。   从黄昏到云彩失去颜色,他们仍在原地打转。   陈寒丘看了眼时间,问施翩:“找个停车场,我们坐地铁过去?”   施翩欣然同意,她都坐困了。   这个点地铁也堵,但至少能到地方。   陈寒丘在附近找了个停车场,两人步行去地铁站,天渐渐暗了下来,施翩摘了帽子,揉了揉被压扁的头发。   揉了半天,还是扁扁的。   她郁闷,戴帽子就是这点不好。   陈寒丘能看见女孩子懊恼的表情,她不满地鼓着脸,对着手机镜头扒拉着头发。   他无声看着,偶尔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   进了地铁站,施翩没搜路线,跟着陈寒丘走,他去哪儿她就跟着,这个人永远不会迷路。   “……好多人。”施翩感叹。   到了地铁站下面,每个站口都站满了人。   陈寒丘走到她左侧,道:“过了这点会好点,这条线特别堵,能直接到海上花境。”   施翩看他平静的模样,问:“你不喜欢开车?总是坐地铁上班。”   “油费贵,地铁便宜。”他随口应。   施翩:“……”   她就不该问,这就是多此一举。   从下电梯走到角落,地铁正好到站。   载满人群的车厢渐渐停下,施翩透过玻璃看到人挤人的模样,呼吸一滞,她立即看向陈寒丘:“我们坐几站?”   “三站。”他言简意赅。   施翩尚能承受,呼吸顺畅了点。   等这站的下完车,两人挤上车。   一进车厢,施翩便被卡在角落里,寸步难行,实在是一步都动不了。看车厢内,一部分人习以为常,一部分面如死灰。   她应该是面如死灰的这一部分。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扶手都满了。   施翩正看着,面前的陈寒丘忽然抬手,握住最上方的扶手杆子,手臂弯曲,看了她一眼。   她对上他低垂的视线,明白了他的意思。   “……”   施翩认真想了想,换做余攀给她当扶手,握不握?   答案是握,于是她握了上去。   陈寒丘看着车门外闪过的昏暗通道,轻轻吐了口气,他握紧扶手,感受着手臂上女孩子软软的力道。   施翩一手扶着“扶手”,一手回复窦桃的信息。   她在群里问他们到哪儿,他们已经到了,施翩说快了。   不一会儿,广播响起,他们到站了。   施翩精神一震,车一停,立即松开手,等车门开启,飞快溜下了车,她也没忘恩负义,停下来等了会儿陈寒丘。   出了地铁站,离居酒屋不远。   陈寒丘和同事来过一次,很快找到了地方。   服务员带他们走到包厢门口,往里一看,这两人正在点菜,见到他们,让赶紧进去。   “我饿死了!”余攀急着吃饭,“快来点。”   施翩纳闷:“饿成这样,没吃午饭?”   余攀:“最近要去比赛,每天都在训练,消耗太大。”   施翩这些年口味变得不多,飞快上去点了菜,凑到窦桃边上,和她吐槽最近的种种不顺。   窦桃听着,什么鹅生病了,冬冬不在,她胖了……   还有家里一堆巧克力不知道怎么处理。   窦桃翻了个白眼:“最近那么闲?”   这种事听都不想听。   施翩托着腮:“没有,明天还要和陈寒丘出去到处跑,准备那个评选,这两个月不但要跑完地方,还要画画。”   窦桃:“……别人看得懂吗?你总不会去画儿童画吧?”   她的神色一言难尽。   施翩闻言,忽然挑了下眉,她倨傲一笑:“人人都能画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这个世界还需要Liz?”   “……”   热闹的包厢忽然寂静一瞬。   余攀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对着施翩比了个大拇指:“牛啊小羽毛,你这句话应该录下来,值得反复回味。”   窦桃轻啧一声:“这都能和老大一较高下了。”   陈寒丘眼睫微抬,静静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   片刻后,他对他们道:“她打算结合抽象和敦煌壁画的画法展现场景,会很特别。”   余攀这种不懂的,听到敦煌壁画只知道飞天。   窦桃之前和游戏公司合作,了解过一点,敦煌壁画早期人物变形多,偏浪漫主义,到后期人物立体感强,偏写实。   变形再配合上施翩这位抽象派大师,或许真的会有奇妙的碰撞。   几人就最近的生活聊了一阵,菜渐渐上来。   余攀吃了几块寿司填肚子,再嘬口清酒,喟叹道:“这才像是周末,多舒服啊。一会儿吃完去按摩?”   他这阵子训练太苦,肌肉酸胀,浑身不舒服。   窦桃随口应了句行,一想不对,对余攀道:“我们公司新出的伴侣型机器人就有按摩功能,给你个友情价……”   她飞快瞥了眼陈寒丘,把八折咽了回去,道:“八五折!”   余攀翻白眼:“今年奖金全给你都买不起,什么时候发售?”   窦桃:“明天上午11:11,限量一百个名额。”   窦桃见余攀不感兴趣的模样,立即专业上身,非要给他介绍。   两人吵吵闹闹,一个追着安利,一个坚决护住钱包。   施翩闻言,不由看了眼陈寒丘。   她还心想找个周末去采风,别耽误他上班,没想到撞上他们新产品发售,没见他开新品发布会啊。   “你们不开新品发布会啊?”她问了句。   陈寒丘道:“受众有限,在官网上线了视频。”   施翩轻咳一声,道:“那你明天……?”   陈寒丘抬眼,视线扫过她犹疑的小脸,道:“这部分不归我管,明天我时间自由。”   “那就行。”   施翩上回听到这个伴侣型机器人就挺感兴趣的,她趁着锅子没熟,搜了下Proboto科技官网,搜索引擎跳出来的第一个链接就是官网。   点进去,极简的页面设计,和Proboto科技的装修风格一脉相承。   页面正中央放着视频,半透明的三角符合,她点了开始,缓存片刻,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一片漆黑,一秒,两秒,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嗓音。   年轻的嗓音,平静,冷淡——   “Welcome to the future.”   “…………”   聊得火热的包厢又是一阵寂静。   窦桃和余攀一停,两人齐齐看过来。   陈寒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施翩:“……”   施翩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在你们公司官网看宣传片,忘记静音了……”   说着,她调低声音。   余攀听着声音有点耳熟,问:“学神,你的声音啊?别说,还真挺像机器人的哈哈哈哈哈哈。”   说起这事,窦桃笑道:“我们谭总烦了老大三天,才把人哄去录音。”   她兴致勃勃地说起录音那天的趣事来。   陈寒丘搁下筷子,瞥了他们一眼,道:“我让谭融联系你们,另外多加三个名额。”   余攀眼睛一亮:“免费的?”   陈寒丘:“同学福利。”   施翩哇了声:“大方啊陈总。”   窦桃暗自撇撇嘴,说的好听,同学福利,刚刚她追着余攀安利的时候怎么不说?   偏偏小羽毛一看就说,不要太明显。   也就这两个傻子看不出来。   施翩喝着酒,吃着肉,悠闲地看着视频,深觉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相亲什么的,实在不适合她。   吃到后半场,余攀坐在包厢里热得慌,嚷嚷着出去透透风,顺便拉上陈寒丘,说陪他一块儿上厕所。   窦桃无语,这是还在高中呢,还要一起上厕所。   包厢内热气流动,桌上咕嘟咕嘟的声响令人放松。   施翩浑身舒适,躺下来软软地靠在窦桃的腿上,睁眼看着正上方暖和的灯光,什么都不想,只是安静看着。   “桃子,我忽然觉得东川还行。”   施翩微微歪过脑袋,看着窦桃的下巴。   窦桃看她一眼,她的脸上已没有长期失眠的痕迹,黑眼圈已经很淡,眉眼放松,看起来很平和。   “你们说开了?”她问。   施翩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看向灯:“嗯,算是。”   窦桃没多问,只道:“平时多出来聚聚。”   室内静谧温暖,窦桃慢悠悠地吃着刺身,偶尔往施翩嘴里丢一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一会儿,窦桃的手机接连震动两下。   她点开看了一眼,是群消息,看清内容后,她愣了一下。   施翩注意到她的神情,问:“怎么了?”   窦桃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站台》平行宇宙里的时间节点到了高一下半学期,这段时间内,他们学校发生过一件大事。群里的人商量着,能否改变这件事,弥补曾经的遗憾。   “什么大事?”施翩好奇道。   窦桃停滞两秒,轻声道:“给老大全校募捐的事。”   施翩微怔,在她转学过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后,曾有人和她提过这件事,但仅限于知道,并不清楚细节,她不会去问陈寒丘这样的事。   施翩缓缓坐起身,问:“现在触发了这段剧情?”   窦桃点头:“他们没再群里多说,在游戏里聊。”   施翩很久没去那个平行宇宙了,偶尔上游戏,她只是去看大雪,看艺术家们的观点碰撞,小小的虚拟的人儿在屏幕里吵成一团,偶尔打得头破血流,她独自在角落,这让她感到平静。   施翩打开《站台》,又一次进入了那个平行宇宙。   ……   冬天刚过去,春光照下来。   操场上乌泱泱的都是人,身穿蓝白色的校服,暖光照得人发懒,他们低着头,耷拉着肩膀,有人昏昏欲睡,头抵在前面的人的背上,老师们站在最前排,偶尔回头,看一眼自己班的学生。   主席台上,红旗飘动,映着澄澈的蓝天。   教导主任握着话筒,另一只手拿着纸条,一字一句地念着。他有一个皮球似的大肚子,说话总像喘不上气,说几句,停一会儿,令人听得无端着急起来。底下人群,有人望着他的肚子偷笑。   直到他说到今年寒假全国奥数竞赛,所有人精神一震。   全校都知道,高一新生里有个竞赛大神,上到全国大赛,下到市里竞赛,没有他搞不定的奖项和科目,但这不是重点。   好吧也是重点,更重要的是,他是个——   大!帅!哥!   有多帅呢。   当你上课犯困时,当你做作业哀叹时,当你觉得校园生活枯燥时,只要抬起头,转过身往后看一眼。   你的眼睛和精神都像受到了洗礼。   干净疏冷的少年坐在最后排,阳光洒进来,柔和地落在他冷调的面庞上,深黑色的眼睛注视着黑板,手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笔,视线停留太久,他的眼神微动,淡淡地看过来。   那一瞬,你会觉得身体注入生机。   台上,教导主任激动地说着高一一班的陈寒丘同学,他又一次在全国奥数竞赛获得了一等奖,学校准备了奖状和奖金,以资鼓励。   这样的时刻当然少不了摄影机。   全校瞩目下,清瘦挺拔的少年走上主席台,再走到教导主任身旁,他平静和教导主任握手,忍着搭上肩膀的手,转身对着摄影机,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仰望着陈寒丘。   他们明白他的与众不同,明白他们之间隔着天与地的距离,这样的人,是天子骄子。   可下一秒,教导主任松开手,朝着台下的熊相国比了个手势。   熊相国看了眼台上的少年,踟蹰片刻,小跑着上了讲台,经过陈寒丘时,他看了这个孩子一眼,动了动唇,反复几次,他最后说,有老师在,别怕。   熊相国接过话筒,望向台下一张张无忧的面庞。   他平静地叙述了陈寒丘家里的困境,母亲病重后,家里花销剧增,难以承受日常花销,于是他们抵押了房产,用以母亲的治疗,又仔细说明了慢性肾衰竭,以及后续的治疗和花费。   最后,他向全校发起募捐。   台下一片寂静,无数视线看向陈寒丘。   少年低着头,安静地站在熊相国身侧,他手里还握着刚才的奖状和奖金。大家忽然发现,这样的人,其实也是普通人。   他们说,你看,上天没有眷顾他。   陈寒丘站在阳光下,春风吹过来。   他没有抬头。   ……   一阵脚步声响起,夹杂着笑语。   余攀推开包厢门,边往里走边和陈寒丘说着篮球队里的趣事,他脸上的笑在看到桌子的瞬间,僵在那里。   “桃子!你让小羽毛喝那么多酒?”余攀大喊。   窦桃:“……”   她就一时没看住。   陈寒丘一顿,看向施翩。   她支着下巴靠在桌上,面前是三瓶空了的酒瓶,原本白皙的小脸一片红,这会儿正安静着,不知在酝酿些什么。   片刻后,桌子忽然一震。   三人齐齐朝施翩看去。   施翩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那个人说的什么狗屁!他懂什么是色彩吗?懂什么是线条吗?懂什么是光影吗?”   她看起来像一头愤怒的小牛。   施翩大怒:“他根本看不懂我的画!”   “…………”   没人敢动,没人敢说话。   寂静过后,施翩忽然起身,围着桌子绕圈子,一边绕一边飞快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嘴皮子一张一合,一口气说了几百个单词,听着语气,她似乎更生气了。   余攀躲在角落里,咽了咽口水,问:“小羽毛在说什么?”   窦桃:“……听不懂。”   陈寒丘捏了捏眉心,道:“在用意大利语骂人。”   包厢里动静太大,引来服务员敲门。   他们一合计,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散了。   陈寒丘负责送施翩回家,余攀拉着窦桃去按摩。   大家各有各的快乐。   居酒屋楼下,窦桃手脚并用地架住施翩,想把她塞进出租车内,她扭动着死活不进去,最后用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睛看着窦桃,瘪瘪嘴,委屈道:“桃子,你要把我抓进笼子里吗?呜呜呜我是小鸟,不能被关起来。”   窦桃:“……”   妈的,你叫施翩,不叫施小鸟。   窦桃和大美人对视两秒,举手投降。   她看向陈寒丘,问:“老大,我给她在附近开个房住下?”   陈寒丘看着女孩子娇娇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走到施翩身前,慢慢蹲下身,说:“施翩,背你回家。”   闹腾的人顿时看过来。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俯身闻了闻味道,好像闻了许多年,令她觉得放松和安定。   施翩慢吞吞地趴了上去。   窦桃顿时松了口气,把人往上托了点。   他们看着陈寒丘背起施翩,慢慢走入街道,背景越来越远。   余攀看着,做深沉状,忽然问:“桃子,你说什么是爱情?”   窦桃:“再不过去,你的28号技师要下班了。”   余攀一声哀嚎:“走走走!”   窦桃大笑:“这就是爱情。”   -   陈寒丘勾着施翩的腿弯,停下脚步,把人往上颠了颠,背上的人不高兴,啪的一下,打在他肩上。   “不许停,追不上月亮了!”她嘟囔。   陈寒丘看了眼天,提醒道:“是阴天,明天要下雨。”   施翩捶他:“明明有月亮!”   陈寒丘叹气:“我去追。”   马路上,清俊英挺的男人背着漂亮的女孩子,步子时快时慢,他们经过繁华商区,穿过人行横道,走入冷寂的街道中。   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悬铃木,挡住黑沉沉的天幕。   背上的人闹了一路,累了,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双手缠绕过来,圈住他的脖子。   “陈寒丘。”她拖着长长的语调喊他。   陈寒丘嗯了声:“要做什么?”   施翩不说话,静了一阵,小声说:“对不起。”   陈寒丘一顿,迟缓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为什么。”施翩额头抵着他的肩,嘟囔道,“不就是班级聚会,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寒丘反应过来,她的记忆又回到了那次春游。   她在为以前直白地戳穿“他被班级聚会抛弃”这件事而道歉,明明知道他不在意。   “不要说对不起。”他低声道。   背上的人安分片刻,两只手忽然往他脖子上摸,凉凉的触感滑过他的颈部,指尖刮擦过那颗小小的凸起,继续往上爬,直到托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掰。   陈寒丘:“……”   “要干什么?”   施翩不理他,晃着小腿,指使道:“就这么走路!”   陈寒丘只好维持着这个别扭又自然的姿势往前走,但凡有人经过,都往这对男女身上看一眼,这是干什么,人工颈托?   下周东川开始降温,夜晚的温度变得很凉。   陈寒丘加快脚步,再转过一个弯,就到了海上花境。   夜风中,一片叶子从树上掉落,在风中翻过几个卷,缓缓落在施翩的手臂上,她像是受惊的蝶,睁大眼看那片叶子。   陈寒丘侧头看去,才一动,她双手用力,抬起他下巴。   “不许动!”她恼怒地喊。   陈寒丘轻笑一声,问:“为什么不许动?”   这句话问出口,背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许久,久到叶子落在地上变成落叶,又被卷起翻入草丛中,他听到她用柔软的嗓音,说着最固执的话——   她说:“陈寒丘,你不可以低头。”   你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你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你永远是别人的可望不可即。   你抬起头,看着他们的眼睛。   再告诉他们,你是陈寒丘。   陈寒丘,你不可以低头。   作者有话说:   ○敦煌壁画特点参考百度百科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没送你花   施翩在暴雨声中睁开眼,清醒了没几天的大脑混沌沌的,缓了一阵,她茫然地想,是失眠还是做梦。   头好沉,身体也好沉。   耳边有水声,她不会在梦里淹死了吧?   施翩犹豫着要不要在梦里游个泳,门口忽然响起动静,是小机器人的声音:“施翩,监测到体征波动,你醒了吗?”   听起来是圆圆,可她为什么会听到圆圆的声音?!   施翩一惊,忽然坐起身,睁大眼看了眼周围,不是做梦,不是她家,不是她的床,不是她的机器人。   “……”   她睡在陈寒丘的床上!   施翩顿时头不疼腰不酸了,飞快从床上蹦跶起来,站在门口扫视一圈——没错,就是陈寒丘的房间,冰冷灰暗,墙上挂着印象画。   施翩:“……”   要了命了。   五分钟后,施翩打开房门,和圆圆打了个照面。   小机器人闪烁着眼睛,用喜悦的声音道:“早上好施翩,欢迎你再来我们家做客。”   “……早上好。”她笑不出来。   圆圆道:“陈寒丘说你喝醉了,不记得家里密码,所以把你带回了家。”   施翩揉了揉乱糟糟的发,企图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瞪着眼睛盯着空气看了半晌,什么都没想起来,只记得包厢里的事。   “他在哪儿?”她小声问,踮脚去看。   圆圆道:“在厨房。施翩,喝酒不利于身心健康,据今年最新的调查报告每年因为喝酒……”   小机器人尽职尽责地进行科普。   施翩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嘘!”施翩回头瞪了圆圆一眼,“先别说话!”   圆圆茫然地停在原地,眼睛闪了两下,无声地跟上来。   施翩走到客厅,瞥见厨房里男人的背影,对圆圆小声道:“你和他说,我回家洗个澡,再……”   再怎么样,居然还要过来?   “……再过来道谢。”   说完,施翩往门口一个猛冲,打开门灵活地往外一钻,砰的一声,关上门跑到对面,输入密码,反手关门,整个过程只用了十秒。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博尔特!   施翩缓了片刻,有气无力地往浴室走,念叨着醉酒害人,居然从前男友的床上醒来,这像话吗?   他洁癖那么严重一个人,不会把床扔了吧?   洗过澡,施翩看着镜子里美美的小仙女。   她振作起来:“这么一个大美女睡过你的床,是你的福气!”   施翩勉强安慰好自己,换了身方便在雨天出门的衣服,再带上家里两件雨衣,经过客厅时看到施富诚新买的巧克力,顺便带上两盒,就当谢礼了,她真是个好人啊。   施翩做好心理准备,敲响陈寒丘家的门。   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她对上圆圆熟悉的大眼睛。   “到吃饭时间了!”圆圆提醒她。   施翩换好拖鞋,轻轻地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去厨房找人,走到厨房门口,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   陈寒丘神情平静,视线淡淡地扫过来。   施翩低着头:“昨天麻烦你了。”   女孩子小声说着话,眼睫垂下去,脸上没什么精神气,像一直耀武扬威的小狐狸做了坏事,把小脸埋进毛茸茸的尾巴里。   陈寒丘缓和语气,轻声道:“不麻烦,你喝醉很安静,不闹人。”   “……真的啊?”施翩抬起头,眼睛微亮,情绪上涨,“别人说我很闹腾,原来很安静吗?他们骗我啊?”   陈寒丘:“……”   “先吃饭。”他移开话题。   施翩感觉好了不少,在前男友眼皮子底下发酒疯什么的,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她眨眨眼,递过巧克力:“诺,谢礼。叔叔之前给我做巧克力蛋糕,用了不少,我给你补上。”   陈寒丘看了眼礼盒,接了过来。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早餐。   施翩深深觉得他们陈家的男人做菜都有一手,她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双手合十道:“您真是菩萨。”   不但收留她过夜,还做了早餐和醒酒汤。   昨天还送了那么贵的定制机器人。   施翩感动完,诚恳道:“我知道你有洁癖,你要是想换床,这个钱我来出吧……?”   陈寒丘一顿,抬眸定定看她一眼。   深黑色的眼睛在没有情绪时显得很冷,疏冷感令人心悸。   半晌,他收回视线,不经心道:“行啊。客厅沙发,家庭影院的单人座,加上你碰过的地方,晚上我发账单过来。”   施翩:“……?”   她不满:“余攀他们也坐过!”   陈寒丘不紧不慢地收拾着餐桌,提醒她:“是你提出要给钱。”   “那是床!床怎么能和其他地方一样……”施翩追着他叨叨,“那不然给你买个新床单?”   陈寒丘:“一年四季,每季三套。”   施翩:“……”   闹了一阵,两人出门去采风。   打开门,初秋的凉风吹来,夹杂细密的雨丝,晨间痛快地下了场暴雨,空气清冽,东川雾蒙蒙的一片。   “还好雨小了。”施翩嘀咕。   陈寒丘一早出门把车开了回来,他们直接去老城区。   离老城区有段路,施翩无聊地看了会儿雨。   她看着闪过的街道,随口问:“70年代的东川是什么样的?电车,弄堂,百货商场,这些还都有。”   陈寒丘道:“那时东川经济不好,大家挤在一起日子,弄堂里随处可见炒菜柜,二楼窗外的晾衣杆上是五颜六色的衣服,墙上贴着报纸,居民们戴着眼镜能看上好一阵,有时候天气好,就坐在地上下围棋,光是看就能看一下午。马路上交通亭矗立,电车来往,自行车,小货车,那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红绿灯,大家排队过马路……”   施翩安静听着,渐渐出了神。   他的嗓音干净好听,却总是惜字如金。以前除了讲作业的时候,他不会说那么多话。   她没告诉过他,她喜欢听他说话。   施翩回过神来,他刚好停下。   她道:“群居生活啊,我不习惯。”   陈寒丘继续道:“后来电车被淘汰,部分弄堂被拆除,百货商场改头换面,经济越来越好。”   施翩随口问:“你怎么了解这么多?”   陈寒丘一顿,道:“帮杨成杰找过资料。”   施翩恍然,《站台》构筑了许多个小世界和宇宙,需要大量的资料支撑,实在是一个工程量巨大的项目。况且这个游戏并不收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完全是为爱发电。   两人说着话,车开进老城区。   老城区保留着弄堂的原始风貌,苍蝇馆子,杂货店,书画堂,裁缝铺,修车铺,修鞋摊……   车开不进弄堂口,两人下车步行。   下车前,施翩递了件雨衣过去。   透明的雨衣上是一些胡乱的线条和图形,色彩缤纷,像春日里天际的一抹彩色,极其亮眼。   仔细看,这颜色是画上去的。   陈寒丘问:“你画的?”   施翩嗯了声:“无聊的时候画的,防水颜料。走吧?”   两人穿好雨衣,走入弄堂里。   雪白的球鞋踩上微湿的地面,石板上不少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早上刚下了一场暴雨,走过时难免溅起水花。   施翩从来就这样,天气越差,越爱穿白色的鞋,等一天下来,鞋子变得泥泞不堪,她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上面的图案和线条,告诉他,这是大自然给予的神迹,要珍惜。   “陈寒丘,这是不是你家附近啊?”   施翩看了一圈,这么问他。   陈寒丘:“不远,以前我经常陪我妈来这里,她说这里菜市场的人最精明,但东西最新鲜。”   施翩点点头,四处看着。   雨天路上行人也不少,大家撑着伞埋头走路,自行车穿梭在人群中,响铃叮叮当当地响。   他们去各个店铺里问。   秉着不耽误人家做生意的原则,哪里人少他们去哪儿。   巷尾有个小铺子,矮凳工具一搭,顶上一个小雨蓬。   这是一个修鞋铺,修鞋匠看起来年纪大了,六十上下的一位老先生,戴着一副方圆的眼镜,深蓝色的外套工整,胸前挂了一条围裙,全面口袋里装着一些工具,里面的衬衫料子是的确良,这是一种在七十年代格外流行的化纤纺织品,早已淘汰。   施翩看着,深觉靠谱。   她蹲下身,和老先生打了声招呼,他正拿着钩针穿鞋底,闻言看了她一眼,继续修鞋,也不搭理她。   施翩不觉冒犯,说明来意。   说起七十年代的那场大雪,老先生抬起头来,说了句东川话。施翩在东川呆的不久,听起来一知半解,只好看向陈寒丘。   陈寒丘在她身侧蹲下,熟练与老先生攀谈起来。   施翩连蒙带猜,听懂了几句。   老先生说,那时他们住在弄堂里,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水龙水。那年大雪,他十六岁,大雪的第一天,他一早起来准备去工厂,出了门,一脚踩进雪里,雪没过了脚踝,水龙头勉强能出水,有人通知,赶紧接水,肯定要冻住。结果到第二天,水龙头果然冻住了,十几户人家没有水用,大家只能想方设法解冻,办法用了遍,最后说水管也冻住了,怎么着都没用,大家便唉声叹气回家去,还好有昨天接的水,只是不知道要冻几天。   老先生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攒了一辈子的话。   施翩托着腮,观察他的工具,他的手指,他的样貌,颜色和点线面渐渐代替了他的模样,他说的话似乎也变成了一幅幅画,在她脑海中闪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喊。   “施翩。”   施翩抬眼望去,她蹲在地上,陈寒丘站了起来,她从仰视的角度看他,涂满颜料的透明雨衣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很奇妙。   他的体温是温热的,相貌是清冷的,雨衣是热烈奔放的。   当这三种特质组合在一起,他像是一幅艺术品。   陈寒丘低着眼,看蹲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女孩子,像看到森林雨后一颗色彩鲜艳的小蘑菇,露着白生生的脸看世界。   她又出神了,陈寒丘想。   他抬头,仔细感受了一下落在脸上的雨丝,太凉了。   陈寒丘往摊位处扫了一眼,低声和老先生说了两句话。   老先生递给他一把伞,浑浊的双眼透过镜片上的点点光晕,看眼前的这对男女。   看了半晌,心说古怪。   女娃娃古怪,男娃娃也古怪。   陈寒丘撑起伞,站到施翩左侧,让开位置,别挡了老先生的生意。这雨天其实也没什么生意,坐在檐下,放个小收音机,慢悠悠地唱着曲儿,时不时喝一口热茶,这日子也算惬意。   “啪嗒”一声脆响,倒霉的路人踩到水坑。   施翩忽而回神,眼看着路人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纸巾,蹲到一边擦自己的皮鞋,一边擦一边嘟囔倒霉。   她正想起身,刚抬眼,愣住了。   一把灰扑扑的伞横在她的头顶,挡去了细细的雨丝。   黑色伞柄上横着几根冷白的手指,指节弯曲,指骨因用力泛着微微的白色,透过肌肤,看见青灰色的血管。   他立于人来人往中,为她挡住一城秋雨。   施翩抿了下唇,抱歉道:“我又出神了……”   “没多久。”陈寒丘看了眼时间,“去下个地方?”   施翩忙点头,顺口道:“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总麻烦你。”   陈寒丘收起伞,擦干净伞面上的雨滴,叠得整整齐齐,再还给老先生。   老先生看施翩一眼,道:“闷成这样,平时气死了吧?”   指的是陈寒丘。   施翩噗嗤一笑,给她撑半天伞,没得来一句夸奖,反而遭埋怨。   她不会说东川话,用普通话道:“不气,早就被我甩啦。”   老先生一愣,连连摇头:“眼睛给气坏啦?”   闷是闷了点,但会疼人,还长得俊。   怎么就给甩了呢?   施翩:“……”   她没说话,和老先生道了谢,拉着陈寒丘跑了。   经过这茬,两人再问起来便有经验许多。   陈寒丘对这里熟,找的老板都好说话,忙中抽出时间和他们念叨那场大雪。   说起谁家门口电线杆被压垮了;说雪结了厚厚一层,快一米高,太阳一照,都是硬的;说前一晚睡在公园里的流浪汉,第二天醒了就被埋了,他们急匆匆地去公园里挖人;说大家伙围在炉子边烤火,时不时丢个土豆和红薯,香得人舌头都要掉了;说那时候的恋爱辛苦又浪漫……   一路走下来,他们到了巷尾。   这是最后一间,是间修车铺,全须全尾的自行车到这儿就散了架,东一个轮子,西一个车篮,地上堆满零件,一股子胶皮味。   店主正在补胎,埋头做得认真。   陈寒丘摘下雨衣帽子,语气难得温和:“何叔。”   何叔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了眼来人,正要说话,愣了一下,立即放下手里的活,露出个笑来。   “寒丘来了?”他忙洗干净满是油的手。   何叔有阵子没见陈寒丘了,他偶尔会回以前的住处,每次来都会来看望他,每次都带着礼物,他说了许多,这孩子不听。他问了几句他的近况,问起陈兴远来。   施翩看着两人叙旧,一个沉静,一个激动。   她自顾自找了小板凳坐下,观察着地上分散着的自行车的“五脏六腑”,这是她每到一个地方,最喜欢做的事之一。   陈寒丘等何叔问完,道:“我今天和朋友过来,麻烦您件事。”   何叔一愣,这才注意到灰扑扑的店里坐了个顶漂亮的女孩子,正托着腮四处瞧,一副被冷落的模样。   他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问:“朋友啊?”   意思是,只是朋友啊?   陈寒丘说明来意。   何叔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陈寒丘:“……”   施翩跟着陈寒丘喊:“何叔,我们来这里采风,做一个东川记忆的项目,就在他公司楼下。”   何叔一口说支持,回头一定去看。   何叔去隔壁借了两个杯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罐,这是陈寒丘上回给他带的茶叶,香的很。   他忙上忙下,给两人倒了茶水,坐在小矮凳上回忆起来。   “我当时是个小孩,五六岁。”何叔说起这事,记忆犹新,“我爸那阵去乡下了,我跟着我爸住厂里,那天我妈回来,我们冒着大雪回家去。街上有组织的扫雪队伍,晚上积雪,白天扫雪,路上雪不厚,但又滑又湿,我爸捂着我的眼睛,抱着我走在雪地里,太冷了,冷得睫毛都要冻住。我爸走了一半,不行了,鞋子袜子都湿了,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找到一个馆子。”   那是一个极小的馆子,门只容一人通过。   昏黄的灯在漫天雪里亮着,光是看便让人心生暖意。他被爸爸抱着,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想她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冷。   进了店门,阻隔风雪,暖意扑面而来。   这个天,也没什么吃的。   老板端上来两碗牛肉清汤,一笼生煎。他看这一大一小冻得直哆嗦,掏出手里的汤婆子,塞到小孩手里。   大块牛腩做的牛肉清汤,鲜香扑鼻。   先加入适当香辛料去除腥味,再加入胡萝卜提升甜度,用小火慢慢炖上几个小时,眨眼便是一下午的时光。   喷香的味道把冻坏了的鼻子救活。   一口汤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热流淌往四肢,让人大脑空白,呆呆地看着眼前虚无的灯光,最后长舒一口气。   活了活了!他爸大笑。   店主说,本该闭店的,但明天准备回老家过年了,剩下点牛肉,干脆开完最后一天,没生意就罢了,有生意就当做善事,这冷冬里,总有几个被冻坏了的路人。   他们运气好。   何叔感叹道:“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碗牛肉汤的味道,至于生煎,早想不起来了。真香啊,香的人想躺下。”   陈寒丘问:“加了香叶?”   何叔笑道:“没错,就是香叶。”   何叔说了一阵,想起件事:“上回你让我找的响铃到了,你改天来,我给你换上。”   陈寒丘说好。   何叔又看了施翩一眼,问:“带朋友上叔家里吃个饭?”   陈寒丘一顿,道:“下次我再来看您。”   这是拒绝的意思,何叔点点头,没多留。   施翩和陈寒丘告别何叔,走入细雨中。   走了一阵,施翩真诚地建议道:“中午我们去吃牛肉面吧?再加上两根羊肉串,怎么样?”   陈寒丘一笑:“你请客,你说了算。”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拉面馆,陈寒丘找的地方。   施翩坐下飞快点好了单,随口和他聊天:“何叔说的响铃是什么?不会是自行车响铃吧?”   陈寒丘嗯了声:“前阵子回来,发现响铃坏了。”   施翩:“……以前那辆啊?”   “嗯,还能用。”   施翩打量着陈寒丘,白T恤黑裤子,没戴手表,脚下原创国产运动鞋,简直是把朴素两个字印在了脑门上。这人身家都快上百亿了,居然还骑着高中时候那辆小破自行车。   她手握成拳,假装话筒递到他嘴边,诚恳发问:“请问这位富豪,你是不是不会花钱?实在不会,我可以教你。”   陈寒丘抬眼看她,问:“比如?”   施翩兴奋道:“买Liz的画!”   陈寒丘顿了下:“如果我没记错,Liz的画连续四年被同一个人拍走,她应该不愁卖画。”   施翩:“……”   这也知道。   她轻咳一声,瞥见墙上画着的面条,弯曲的弧度让她想起星轨运行的痕迹,于是强行转移话题:“上回找的小行星怎么样了?那边回复邮件没有,是新的小行星吗?”   陈寒丘淡声道:“没那么快,有消息通知你。”   施翩:“……也不用,我就是随便关心一下。”   等饭间隙,施翩无聊又开始画她家呆瓜。   画了一阵,她忍不住给陈寒丘看:“能认出来吗?这是谁?”   陈寒丘垂眼看,屏幕上是黑白条漫,一只鹅在雨天出门,撑着伞,穿着雨靴,它坐公交车来到老城区,慢吞吞地走进弄堂,看看水洼里的小虫,路边的昆虫,偶尔经过的鸟。   寥寥几笔,简单生动。   不像Liz的风格。   “是呆瓜?”他问。   施翩笑眯眯道:“对,就是我们家忧郁的小呆瓜,它出去找朋友了。”   陈寒丘看了一阵,道:“看起来很治愈,如果你愿意,可以建个社交账号,分享呆瓜的故事。”   社交账号啊,施翩撇撇嘴。   她自己的社交账号都不上,懒得打理。   “我想想吧。”她收回手机,想着去乡下看呆瓜的事,“你爸什么时候有空?这阵子忙不忙?”   陈寒丘看向她:“你准备自己去看我爸?”   “我爸”两个字,音节稍稍加重。   施翩茫然:“啊,不然呢?”   陈寒丘:“……”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希的大喵、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漫至死不渝 30瓶;糊里糊涂的小王 10瓶;一颗橘子糖 5瓶;小白想睡觉 2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没送你花   忙碌的周末过去,东川连着下了两天雨。   施翩在家两天也没闲着,当晚回来在画室呆到凌晨,隔天大概构思了雪天的场景和内容,昨天把资料发给了陈寒丘,AR的部分由他负责。   这日放晴,她早早起床。   一打开房门,冷风吹得她一哆嗦。   施翩默默地回去加了件毛衣外套,看来东川是真的开始降温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紫外线没那么强,利于出行。   到厨房打开冰箱,满满当当的食材,新鲜水嫩。   施翩眨眨眼,昨晚冬冬来过?   她昨晚呆在画室里,一晚上没出去,自然没有注意家里是否有人来过。施翩深深觉得雨天就是她的缪斯,以及雨中的陈寒丘身上的色彩。   “诶,也不是没拿前男友当过灵感。”   施翩对此接受良好,给自己热了两片吐司,再加上一杯牛奶,一个煎蛋。   这个早上的开始堪称完美。   施翩坐在落地窗前,给早餐摆了个盘,美滋滋地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早起的小羽毛有蛋吃。   如果她不刷评论就更好了。   除去几个无伤大雅的评论,其中一条评论极其刺眼。   -陈寒丘:床单。   施翩:“……”   一年四季,每季三套。   行吧,谁让她睡了人家的床。   吃完早餐,施翩准备出门去。   今天她要去考科目一,然后把驾照拿了去提车。车在回国前就订好了,最新款的宾利欧陆,敞篷版,饱和度很低的蓝色。   这阵子采风加工作,甚至要去乡下看呆瓜。   她是时候把她的宝贝开回家了。   考试过程千篇一律。   施翩排队等候,等着叫她的号,叫到后飞快考完,拿着她的一百分成绩去换驾照。   整个过程快得飞起。   -   中午十二点,Proboto科技所在的大厦很是热闹。   从写字楼里往下看,底下那辆新车极吸引人眼球,他们猜想着是楼里的哪位总裁或是高级合伙人又换了新车。   在这商区最常见的便是各种豪车和各种八卦。   正逢下班时间,谭融在去找陈寒丘的路上听了一耳朵,进他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去窗前看车。   浅金色的阳光下,这个蓝色像是天使在发光。   谭融深深感叹:“这加上选装,起码有这个数。你瞧瞧别人是怎么花钱的,再看看自己。”   他朝陈寒丘比了五个手指头。   陈寒丘头也不抬:“你很闲?”   谭融轻啧一声:“限量发售的机器人一秒不到就卖空了,我这时候不闲什么时候闲?”   陈寒丘:“下个季度的项目什么进展?”   谭融:“……”   谭融有时候无法理解陈寒丘,AI芯片登上算力排行第一还不够,还企图在一些难以突破的方面有所进展。   现在的AI分为两个概念。   大多数人所了解的AI通常是弱AI,应用在生活的各个方面,为人类解决问题;而强AI更类似于科幻的概念,它的思想或许超越人类。   “强AI是人家实验室的事。”谭融劝他。   陈寒丘淡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实验室?”   谭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陈寒丘能创造Proboto科技,谁又说他不能创造未来?   他一个人也可以是实验室。   忽然,谭融瞥见那辆宾利下来一个人。   他忽而一笑,道:“大画家来了。”   陈寒丘一顿,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窗前往下看。   谭融懒懒地唉了声:“瞧瞧,从机器人变回人类,只需要一个名字,多有意思。”   让神明降落人间,有多难呢。   只需要一个名字罢了,轻而易举。   谭融笑笑:“不和我去吃饭了吧?我走了啊。”   说着,他吹着口哨,满脸得意地走了。   -   Proboto科技楼下,小广场。   遮挡布景被拆除,四道巨型墙体横在路中央,空中白色的遮阳帘随风浮动,晴光下,像飞在空中的鲸鱼。   来往路人偶尔回头眺望。   墙体附近,堆满一桶桶颜料和工具。   这是施翩昨晚让查令荃准备的,不得不说,查总虽然嘴巴刻薄了点,但在工作方面真的没得挑。   梯子和安全绳都准备好了。   施翩静立于画布前,望着空白的画布,渐渐进入自己的“色彩宫殿”,奇妙的线条构建出模型,她沉浸其中,像在坐云霄飞车,她自由地去往宫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陈寒丘在几步之遥,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他抬头看向遮阳帘,帘子隔绝大部分阳光,没晒到施翩。   片刻后,他转身离开,没打扰她。   一下午,施翩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偶尔停留,最长的一段时间,是她坐在梯子上的最上方,看着不远处的东川。   从这个角度看东川,令她觉得自己是个巨人。   许久,她微仰起头,看着上方浮动的帘子,像在看一场大雪。   正出神间,施翩忽而听到有人在喊她。   “Liz老师!”   施翩低头看去,谢芜和她的一米九的摄像正在下面,两人看起来刚从别的地方工作回来,设备都收起来了。   “下班了?”   她懒懒地和她们打了招呼。   谢芜仰着脸,对她一笑:“对,正好路过,过来看看。之前路过几次,这里都遮着,今天才看见全貌。你们可要加快进度了,别的组已经开始了。”   施翩轻挑了挑眉:“这话可不能让陈寒丘听到。”   谢芜一愣,笑道:“Cygnus性格低调,听到应该也不会什么反应。”   施翩不置可否,没多说。   趁着施翩在,谢芜问:“什么时间来采访合适?Cygnus说这组进度由你安排,时间也由你来定。”   施翩想了想:“每幅画作完成之后吧,到时候联系你。”   谢芜说好,简单告别后和摄像一起离开了。   施翩看了眼时间,六点了。   正逢夕阳西下,地平线附近,橙色燃烧天际。高处的天空呈现出温柔的浅紫色,混合淡淡的蓝。   又落日了。   在欧洲的某一个阵子,她时常看着黄昏时的天际。   她在寻找长庚星。   “小羽毛!”窦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施翩回神,低头看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窦桃翻白眼:“你那车一开到,所有人都知道了。”   施翩美滋滋道:“漂亮吧?大美人。”   窦桃:“行了快下来,爬那么高安全绳都不系,老大见了肯定要骂你。”   陈寒丘那么仔细一个人,想想就知道挨训。   施翩撇撇嘴:“我又不是他员工,他才不敢骂我。”   窦桃不和她争辩这个,上前扶住梯子,道:“晚上有约吗,没有一起吃个饭?晚上去看余攀打训练赛。”   施翩扶着扶手下梯子,顺口应:“行啊,他过阵子去比赛?”   窦桃看她每步都踏得稳稳的,松了口气:“嗯,下个月就走。”   施翩遗憾道:“那岂不是看不了我画展?”   说着,她踩到最后一格,往下一跳。   窦桃无语:“反正他也看不懂。每回去看,就一脸神秘地问我你是不是外星人。”   施翩:“……?”   -   开新车第一天,当然要去兜风。   施翩戴上墨镜,按下按钮,敞篷往后收缩,她熟练地倒车转弯,顺滑地进入车流中。   这个点东川还没开始挤,她挑了条宽敞的路。   窦桃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施翩的新车,啧啧称奇:“我要是能开,我也去搞辆来,开余攀的也成,他那车不怎么开。”   施翩道:“你得搞个大家伙才能配得上你的手臂。”   窦桃:“那肯定。”   车驶入海岸大道,道路变得宽阔起来。   清爽的海风迎面吹来,周围是落日焰焰,一轮圆日悬于海面,海天同色,云层翻转。   窦桃忍不住张开手,全力感受着风。   施翩弯唇一笑,为窦桃点播一首《日落大道》。   慵懒迷人的音调飘出来,脑中思绪飘散,身体变得很轻,你望着落日,追寻着逐渐下沉的太阳。   云层交叠,光影变化。   这一刻的宁静令工作的疲惫一扫而空。   窦桃听着熟悉的音乐,道:“我哥也唱过这歌。”   施翩随口问:“他演唱会什么时候?”   “估计十二月一月,没定。”窦桃忍不住吐槽,“一阵子不见人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施翩笑笑:“还没习惯?”   窦桃:“得亏我爸妈心脏好,不然成天去报警。”   窦桃的成长环境和施翩不同。   从小家里就鸡飞狗跳的,哥哥不安分,妹妹也不安分,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皮。窦家父母起先还管,最后直接放飞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窦桃说了说自己的事,问施翩:“你呢,第二个相亲对象怎么样?”   施翩:“……还没见?”   窦桃纳闷:“不是有一阵子了?”   施翩认真解释:“上回那个不行,让我哥重新去找了。这一次我还提了要求,保证他找不到。”   施翩拒绝见相亲对象后,前天施文翰还来找她谈心了,说最后都是奶奶挑中的人,让她以后好歹走个过场。   施翩眼巴巴地看着堂哥,说她不喜欢。   施文翰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为难为难那个老太太。   于是两人一合计,提出了难上青天的要求——   样貌比肩尊龙,身高185+,男模身材,年少有为,身价百亿,无婚史,无情史。   窦桃:“……?”   你确定找的不是陈寒丘?   施翩得意道:“估计我奶奶这阵子都不会来烦我了,我不信东川还有这么好的男人。”   窦桃:“……其实还是有的。”   光她知道的就有两个。   施翩:“有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和我相亲。”   窦桃:“……”   有人巴不得。   两人聊着,随便在海边找了家餐厅,边吃边聊,时间很快过去,等再出门,落日已沉入海底。   天色昏暗,东川却明亮无比。   她们回市区时,路上堵了一阵,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一半的比赛。两人到时,正在进行下半场。   训练赛对外公开,看的人不少。   施翩跟着窦桃穿过观众席,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在场上找到余攀的身影,扫了眼乌泱泱的观众席,压低声音问:“训练赛公开,不怕泄露战术吗?”   窦桃解释道:“是自由赛,用来放松心情的。”   施翩明白了,点点头。   “看的人怎么这么多”她又问。   窦桃:“等着打球,怕影响他们,训练期间不开放球场。”   施翩轻啧一声,笑道:“你这够了解的啊,平时没少来吧?”   窦桃翻白眼:“我们多少年的兄弟了。”   简单交谈过后,两人开始专心看比赛。   这场余攀打得极漂亮,场上欢呼声没停过,施翩起身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以示庆贺。   她这么一吹,立即成了附近瞩目的焦点。   窦桃早已习惯这些视线了,和施翩在一起时,到哪儿都这样。她拉着施翩坐下,调侃道:“你猜今晚几个上来要微信的?”   施翩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道:“到时候我就说意大利语……”   说话间,她忽然对上一道视线。   灰蓝色的眼睛,冰川一样的颜色。   这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四肢修长,坐着比旁人高出一个头,他五官深邃,肤色雪白,却并不是完全欧洲人的长相。   应该是个混血。   施翩移开视线,放下水杯。   窦桃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眉心微微一跳,对施翩道:“你记得你的相亲条件吗?诺,那边那位,完全符合。”   施翩:“?”   窦桃兴致勃勃地向她科普了这位帅气的混血王子。   这是Proboto科技在业内强劲的对手,Eternity科技亚太地区的总裁,空降三个月,凭着他的美貌在东川商圈一战成名。比美貌更吸引的人的,当然是他的履历,从小到大,上过的每一个学校都闻名世界,在计算机领域的成绩不亚于陈寒丘,奖项数不胜数。   施翩诧异道:“能和陈寒丘比?”   窦桃点头:“能。而且比老大会做人多了,社交手段一流,在全国挖了不少牛人过来。”   施翩眨眨眼:“他叫什么名字?”   “施翩。”   轻而凉的嗓音落下。   施翩抬头看,发现比赛结束了。   陈寒丘和余攀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正站在她们面前,余攀正在猛灌水,完全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而窦桃,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   陈寒丘穿着衬衫西裤,双手插兜,深黑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正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施翩看着眼前的俊脸,忽然觉得混血也没那么帅了。   这两个人各有千秋,一个清冷,一个俊美。   “这么巧啊。”她和他打招呼。   陈寒丘嗯了声,在她身旁坐下,道:“和谭融他们来打球。”   施翩点头,提起壁画的事:“我明天就开始画,你之前说准备摄像机,明天来得及吗?”   陈寒丘道:“嗯,明天几点去?”   施翩:“九点左右。”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窦桃和余攀非常识相地没插嘴。   但这平静没持续多久,很快有人上来和施翩搭讪,借口五花八门,无非是要联系方式。   施翩早想过应对方式。   施翩长相偏冷,开口又是意大利语。   开始就让人的气焰灭了一半,再加上——   陈寒丘的视线淡淡地落在来人脸上,嗓音微凉:“她说她和你妈掉水里,你会救谁。”   施翩:“……”   窦桃:“……”   余攀:“……”   来人一愣,神色变得古怪又奇异,他看了施翩一眼,忽然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说。   施翩纳闷地问陈寒丘:“你……”   话刚开了个头,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走近,她忙闭上嘴。   排排坐的四个人看见来人心思各有不同。   窦桃:完了,又是修罗场   余攀:肯定190+,能不能进他们篮球队啊?   施翩:哇,混血王子。   陈寒丘面无表情。   高大的男人停在陈寒丘面前,灰蓝色的眼睛弯起,和善一笑:“Cygnus,好久不见。”   陈寒丘起身,语气并不熟稔:“Arron。”   Arron?   施翩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他灰蓝色的瞳孔,男人的唇角浮起比刚刚真切一点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是卫然,叫我Arron就好。”   卫然自然而然地介绍自己。   施翩顿了顿,把准备好的意大利语咽了回去,看了眼陈寒丘,自我介绍:“施翩,Cygnus的朋友。”   卫然和窦桃以及余攀打了招呼,极自然地在陈寒丘身旁坐下。   两人虽然看起来不熟甚至气场不和,但很快说起旁人听不懂的话。施翩听了两句,很懂窦桃的意思,他风趣幽默,善于交谈,且态度亲人,令人难以拒绝。   施翩压低声音问窦桃:“他是不是在意大利上过学?”   窦桃:“这都能看出来?确实上过。”   施翩撇撇嘴:“一种感觉。”   幸好刚才没说意大利语。   没多久,底下场地清空。   谭融站在下面,隔着长长的观众席,看不清上面的人,高声喊:“陈寒丘,余攀,下来打球!”   卫然闻言,笑道:“带我一个?”   余攀没心没肺,随口道:“行啊,你去吧,我正好歇会儿。”   陈寒丘起身,临走前看了余攀一眼。   余攀被这一眼看得汗毛直立,脑海中不断回想刚才那个漆黑冰凉的眼神,茫然地问窦桃:“我说错话了?”   窦桃翻白眼:“我们公司和他们公司是业内死敌。”   余攀:“……他们也做AI?”   窦桃:“方向不同,东川的分部主攻AR。”   和Eternity科技比起来,魏子灏那个简直是小打小闹,顶多算是私人恩怨。这可是业内皆知的事实,Proboto科技陈寒丘,Eternity科技卫然,不论什么场合遇上都是王见王,不死不休。   篮球场上也是如此。   他们换了球衣出来,从衣服的颜色上就能看出来,卫然和陈寒丘是不同的队伍。   一白一红。   陈寒丘简单做了热身运动,脸不红心不跳。   谭融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和队友打得火热的卫然,郁闷道:“卫然怎么也在?还来和我们一起打球?”   说是认识,但见面不打架就不错了。   陈寒丘淡声道:“和谁打都一样。”   谭融:“屁,输赢晚上就传遍各大群,你信不信?”   陈寒丘侧头,遥遥看了眼观众席最后排的方向,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你看着我球衣上的号码告诉我,我输过吗?”   “…………”   有病啊,在他面前装什么逼。   有本事去大画家面前!   观众席最后排,施翩看到陈寒丘身上的红色球衣,轻啧一声:“穿个红色11号,学流川枫啊?”   话少又刻薄,还真挺像。   窦桃:“……”   她斟酌着道:“有没有可能,老大只是喜欢11号?我们公司和他家都是11层。”   施翩闻言,下意识问:“我们班以前11号是谁?”   窦桃:“?”   余攀捕捉到关键词,得意道:“这个我知道,前阵子他们玩《站台》,刚把学号对了一遍,我去群里找找。”   窦桃狠狠地揪了余攀一下。   余攀差点叫出声,目露惊恐,想说话又不敢。   余攀:“……11号怎么了?”   他报了个名字,是个男生,来过同学会。   窦桃松了口气,不是傅晴就行。   施翩却想这人在哪儿都是第一,怎么喜欢十一号。   她们说话这会儿,场上气氛骤变。   原本他们下了班打球,纯图个放松加运动,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Proboto科技这队不知道哪来的战意,各个眼睛喷火。   对面也是计算机领域的翘楚,碰上卫然,一拍即合。   卫然身形高大,190的身高在场上傲视众人。   他理所当然被分配给了陈寒丘。   陈寒丘不是防守的性格,他外表沉静,少言寡语,但做出的决策是有决断和攻击性的。这样的作风通常体现在工作上,他在生活上又是全然不同的一面,但今晚,显然延续到了球赛上。   “Arron!”球到了卫然手上。   卫然轻松运着球,对陈寒丘微微一笑:“Cygnus,听说你是单身?今晚的女孩应该和你没关系,对吧?”   他说的女孩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陈寒丘的神情在瞬间淡下来。   他深黑色的眼睛看向卫然,神情克制,轻声道:“在任何竞争的场合,不要提她。”   卫然依旧温和:“为什么?”   陈寒丘看了眼他手上的球,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不远的谭融看得一愣,这是什么战术?   卫然微微一怔,机会转瞬即逝,他选择抓住这个机会,换位突破了其中一人的防线,接近篮板,他优越的身高和发达的肌肉带来惊人的弹跳力,他高高跃起,猛地灌向篮筐。   这球百分百会进,场上的人都这么想。   忽然,在球即将落入篮筐的那一瞬,一只手忽然横空而出,强劲的力道冲向篮球,随他的掌控偏移位置,落入场中。   陈寒丘喊了声谭融,飞快地往中场跑。   局势瞬息万变 ,卫然他们变攻为守。   陈寒丘在人群中像一头敏捷的猎豹,没人挡得住他,卫然紧跟其后,球紧跟而至,   谭融喊:“接住!”   卫然跳起来去拦,有人跳得比他更高。   下一秒,陈寒丘转身,飞跃起,“砰”的一声震响,球落入篮筐砸向地面,篮板因这巨大的力道震动。   一声哨向,分数有了变化。   陈寒丘落地,淡漠地看向卫然。   卫然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任何竞争的场合,不要提施翩。   这会激怒他。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生闷气!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大大大琳儿 5瓶;琦 3瓶;小白想睡觉、是小周吖、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没送你花   东川自降温后,阳光不再那么强烈。   施翩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窗帘,哗啦一声,浅金色的光束驱散一室昏暗,她微微仰起脸,感受着面上的点点暖意。   她真是爱秋日的阳光。   施翩不敢多晒,心情愉悦地去洗漱,再挑了件漂亮的毛衣,准备出门画画,她这阵子心情都不错。   推开门,她闻到食物的香气。   施翩眼睛微亮:“冬冬?!”   她边喊着,边往外小跑。   几步跑到客厅,看到厨房里一头金发的男人。   施翩兴奋地蹦了一下,道:“查总放你回来啦?忙完了吗,以后可以在家陪我了吗?”   于湛冬看她一眼,温声道:“忙完了,下周开放场馆。”   施翩笑嘻嘻道:“那我不用自己煎蛋了。冬冬我把驾照换来了,一会儿带你去坐我的大美人。”   自于湛冬走后,施翩一肚子话没处说。   这会儿她逮着机会,在于湛冬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像只在厨房里不停转悠的小鸟,时不时停下来梳理自己的羽毛。   于湛冬耐心听着,偶尔回应。   施翩除了画画的时候需要独处,其余时刻她需要很多很多陪伴,很多很多爱,比常人的需求大很多。   于湛冬有时候会想,即便他在听她说话,她却仍是孤独的。   这似乎是大部分天才面临的处境。   “最近心情很好?”于湛冬问。   施翩弯着眼睛:“还行,没人催我画画,每天睡着好觉,也没人惹我心烦,总的来说不错。”   说完,她忽然道:“就是有点想呆瓜。”   于湛冬道:“我陪你去看它。”   于湛冬今天来除了看望施翩,还有一件事。   餐桌上,他道:“七月送去参展的那幅《春日祭》被Arron买下,钱昨天已经打到你账户。”   施翩:“!”   她飞快地点开短信,数了数后面那一长串零,觉得自己还能再画一万年。不过……   “又是Arron?”她无聊地撇撇嘴,“我的画已经没有收藏价值了吗?怎么回回都是Arron,本来就没画几幅。”   Arron这个名字是四年前出现的,以前艺术圈和收藏界都没听说过这号人。值得一提的是,他只购买Liz的画作,除了个别被博物馆和美术馆购入,私人收藏几乎都在他那里。   于湛冬笑道:“他出手很大方。”   施翩关掉短信页面,随口道:“我昨天也认识一个叫Arron的人,是个混血,他的眼睛很漂亮。”   “咦,会是同一个人吗?”于湛冬问。   “我去问问他。”   施翩给Arron发了一封邮件。   他们没见过面,没互通过姓名,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通过邮件。Arron在国外,工作又忙,她发出去后就没再管。   -   施翩吃完早饭,戴上墨镜,带着她的小天使去工作,小天使贴心地给她准备了奶茶、果盘、点心等等,她哼着歌,一路疾驰到Proboto科技楼下。   停好车,施翩指着不远处的布景向于湛冬介绍。   于湛冬仔细看着,从遮光帘到墙体,再到不远处架着的机器,以及一个在跑来跑去的……小椅子?   “Liz,那是什么?”于湛冬惊奇地问。   施翩咦了声:“昨天我没见过。”   两人走进,只见一张漆黑的小长椅飞快滑到施翩面前。   “早上好,施翩。”熟悉的机械音,它很高兴。   施翩愣了一下,诧异道:“圆圆?!”   圆圆得意道:“你坐上来。”   施翩绕着圆圆看了一圈,这冷酷的材质看起来比窦桃的机械臂还酷,她在圆圆身上坐下,左右两侧扶手忽然亮起屏幕。   圆圆礼貌道:“我们要起飞了。”   说完,原本的小长椅忽然开始上升,它从小长椅变成了一把梯子!   圆圆道:“这是完全由你控制的升降梯,自动识别路线,有检测体征装置,提醒功能……”   小机器人滔滔不绝地说着。   最后高兴道:“还有圆圆陪你聊天功能。”   施翩感受着逐渐升高的梯子,视线越来越开阔,圆圆灵活地游走在场地内。   她眨眨眼,问:“你在这里陪我,家里怎么办?”   圆圆自豪地说:“我一个人管两个地方。”   施翩夸赞道:“圆圆真厉害。”   于湛冬看着这把智能长梯,陈寒丘应该很早开始设计这把梯子,甚至和圆圆是同一段程序。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用心程度,除了喜欢他想不出其他可能。   不过……   于湛冬看向和圆圆聊得开心的施翩,无奈一笑。   或许天才在某个方面是个傻瓜。   施翩正玩着这把可移动的长梯,她指挥圆圆绕着八面墙玩了几圈,再上上下下玩了一阵,深觉科技改变生活。   “圆圆,你设定了什么提醒?”她随口问。   圆圆道:“定点喝水提醒,定点吃饭提醒,紫外线过强提醒,危险姿势提醒……”   施翩:“……”   陈寒丘这人比她爸爸还能管。   施翩又问:“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圆圆:“还能看见我‘看见’的,这个功能可以对他关闭。”   施翩并不在意,没有多管。   有圆圆在,于湛冬的功能就弱了很多。   施翩巴巴地看了他一眼,道:“冬冬,我也不是非要人陪,你忙的话……”   于湛冬温和一笑:“我看一会儿就去找查总,中午想吃什么?”   施翩一口气说了四五样,最近冬冬不在,她都随便糊弄一下。   这一上午,施翩沉浸地投入在作画中。   广场上人来人往,这片区域装了隔离栏,他们无法靠近。过路人偶尔会停下来看施翩,偶尔会拍一张照。   施翩戴着口罩,不怕他们看。   只是作画间隙,小机器人每个半小时都会提醒她喝水。   有时施翩站得高了,它会友善地提醒她不该再往外探出身体,更多时候,它只是安静看着,记录着它所看到的一切。   Proboto科技,陈寒丘办公室内。   他垂眼敲着键盘,平时只有敲击声的办公室里,今天有不一样的声音——   “施翩,这是白色吗?”圆圆在问她。   她轻啧一声,问:“陈寒丘没教你辨别颜色啊?”   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陈寒丘无声一笑。   圆圆道:“我会辨别画,我知道陈寒丘最喜欢的画家。”   施翩:“哦?他最喜欢哪个画家?”   陈寒丘一顿,快速切出程序窗口,敲了一行代码。   片刻后,他听圆圆道:“他说是秘密。”   施翩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执着,她饶有兴致教圆圆辨别起颜色来,圆圆认真好学,是一个非常勤奋聪慧的机器人。   -   很快,到了中午十二点。   圆圆提醒施翩该去吃饭了,正巧,于湛冬送了午饭过来。   施翩吃完午饭,她想着去周围溜达一圈,这时圆圆没法跟她去,它说陈寒丘能把它做得更迷你就好了,听得施翩大笑。   施翩一个人逛商区。   她多去乡下采风,但也喜欢观察城市的热闹。   这个点是休息和吃饭的点,随处可见这座城市的收入靠前白领们,有的人精致,有的人不修边幅;有的人自然,有的人畏怯;有人在人群中闪闪发光,有人独自坐在角落……   观察完人,施翩认真看附近的建筑。   她挑了一家视线开阔的咖啡馆,点了杯拿铁,坐在室外的阴影下,看最具东川特色的建筑群。   正看着,身侧落下一道影子。   施翩原本没注意,可来人身高优越,存在感极强。   她抬头看去,望进一片灰蓝色的冰川里。   施翩微微一怔,是昨天见过的男人。   她看见卫然,不由想起昨晚在篮球馆那场球赛。那场球赛很激烈,她和窦桃起初坐在最后一排,后来换到前排。   窦桃说,今晚陈寒丘打得很凶。   施翩同意窦桃的话,这是她第二次见陈寒丘打这么凶的球赛。   “施翩?”卫然微歪了下头,吐字清晰地喊出她的名字。   作为一个混血,他的中文很标准,只是分不清前后鼻音,但无伤大雅,施翩作为东川人,同样分不清。   施翩没起身,像陈寒丘那样喊他:“Arron。”   卫然绅士地询问能否坐下,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问:“你是Cygnus的同事?”   施翩道:“暂时是。”   她言简意赅,语气中没有交谈的意思。   卫然笑了一下,起身道:“不打扰你看风景,下次见。”   施翩望着高大的男人离开,他坐下时,距离她很近,他从头到脚,无一处地方不彰显着优雅和精致,从衬衫西裤到手表,身上的每一件配饰,都是欧洲古老品牌的手作。   这是一个和陈寒丘完全不同的男人。   唯一相同的,或许是他们都不爱用香水。   施翩在同一个角度看了两个小时,等回过神,周围的座位空了,来往的人换了一批,她丢了空杯子,往回走。   走回小广场时,陈寒丘和谭融也在。   他们站在墙体不远处,正争论着什么,说是争论,似乎是谭融单方面激动,他气得脖子都红了一截。   施翩走近,他克制地止住话。   施翩看了眼两人,问:“你们在说什么?”   在她的项目下吵架,肯定是有关项目的事。   陈寒丘往里走了几步,走到被阴影覆盖到的地方,抬眼看向谭融,谭融一滞,跟着走进去。   施翩当然也往里走。   陈寒丘指着画布墙体道:“目前市面上的AR眼镜没有我需要的全部功能,我需要原生开发的技术,不是很复杂,云锚点、动作捕捉、实时光照反射……”   谭融在边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还不复杂。   目前国内的AR领域发展迅速,许多公司都有免费开放的AR技术,但免费意味着使用的时候,会有公司水印,要想去除水印使用,没几十万下不来。   陈寒丘提到的动作捕捉和实时光照反射,都是高端技术。   目前东川只有Spakles科技在做。   陈寒丘说的是施翩不懂的领域,但他很有耐心,尽量简单高效地表达出他的意思。   施翩听完,问他:“你的计划是什么?”   陈寒丘道:“找朋友合作。”   施翩看向谭融:“你的想法是什么?”   谭融:“……那个朋友我不喜欢。”   施翩看着面前两个人。   陈寒丘神情平静,一副我意已决的口吻。   谭融她接触的不多,但能看出来他平时是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决策者。但他在陈寒丘面前,比起同事,他更像是朋友、伙伴。   此刻,谭融气恼又委屈。   施翩斟酌着问:“你们有什么过节?”   谭融瞥了眼陈寒丘,没好气道:“以前和我们一起创业的同伴,项目做到一半,他放弃走了,带走了那部分资料,我们的项目快废了。”   施翩:“……”   这听起来何止是不喜欢。   谭融说得轻松,但一个项目的投入不只有时间和心血,还有大量的金钱,这一走像是推倒了一座快建好的大厦,一切都得重新来。如果那时他们走错一步,或许就没有如今的Proboto科技,也没有如今的陈寒丘和谭融。   施翩眨眨眼,和陈寒丘对视一眼。   她无奈道:“非要这样?”   陈寒丘一顿:“他是最好的。”   施翩这下明白了,这位孤傲的天才看不上别人,要找在这方面最优秀的人合作,即便是曾经“背弃”他的伙伴,他也可以接受。   谭融听到这里已经气死。   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施翩往画布下走,圆圆自觉地溜达过来。   她问:“你确定对方会答应你合作?”   陈寒丘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道:“不确定。”   施翩:“……”   施翩没对他的决定做过多的干涉。   他们本就各司其职,他不会干涉她的部分,她自然也不会去干涉他的。   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他们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施翩指着打了底色的画布,详细说了她想要的互动感觉,至于动画场景她会画更详细的分镜,陈寒丘安静听着,偶尔给出建议。圆圆在一旁,记录着他们说的话,偶尔它也会被天空飞过的鸟吸引注意。   陈寒丘曾说,他没有刻意去设定圆圆的性格。   在施翩看来,圆圆更像是一个活泼的小朋友,和陈寒丘在一起,或许它也会觉得闷。   -   不知不觉,抬眼已是黄昏。   圆圆又一次提醒施翩喝水后,施翩停下来喝了口水,轻舒一口气,望着远处的夕阳。   最近,她总是在看夕阳。   施翩收回视线,对陈寒丘道:“晚上请你和谭融吃个饭?”   陈寒丘微顿,抿着干涩的唇角,没拒绝。   陈寒丘喊谭融吃饭,谭融肯定不来,但由施翩出面,他没好意思拒绝,其实还在看在陈寒丘的面子上。   谭融下楼,对施翩一笑:“托你的福,第一次下班那么早。”   施翩没忍住笑,笑着把车钥匙丢给他:“桃子说你喜欢我的新车,晚上给你开。”   谭融心中一喜:“大方啊,大画家。”   施翩斥巨资请他们吃了顿饭。   谭融前半段没给陈寒丘好脸色,后来几杯酒下肚,便露出本性,叨叨着陈寒丘太倔,一根筋走到底,性子又闷。   施翩瞥了眼陈寒丘,他神情冷淡,或许没在听。   “当年他把话说的那么绝。”谭融因此愤愤不平,恼怒道,“上次遇见,他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你还要往人家脸上贴?”   说起往事,谭融猛喝一口酒。   灯光下,他泛红的面庞渐渐带上几分阴郁,更多的是被同伴抛弃的伤心和怨愤。   他缓了片刻,看向陈寒丘。   “你们当时到底因为什么吵架?”   谭融第一次问这件事。   那时创业,他们压力太大,精神崩溃是常有的事,但没有一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陈寒丘这个人,是不会吵架的。   他更多时候,不说话,听着他们在忙碌间隙开几句轻松的玩笑,或是及时劝阻吵上头的他们。   那一晚,陈寒丘却也吵得面红耳赤。   老三走后,谭融没问过。   他们没时间也没心情去谈论这件事,全身心投入在项目里,后来路越走越顺,越走越宽,便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直到今日。   陈寒丘和他对视两秒,移开视线,淡声道:“是我的问题,这件事不怪老三。这次合作是我和他的事,和Proboto科技无关,下次遇见,你依旧可以做你自己。”   谭融轻哼一声:“还用你说?”   陈寒丘没多说,谭融也没有深究。   过去都已过去,他不是顾此失彼的人。   这一餐饭,勉强友好结束。   谭融心情恢复了大半,加上开了新车,看施翩的眼神十分热诚:“大画家,以后有事尽管找我,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施翩一笑:“上次在电梯里加微信那次就是了。”   谭融得意地看了陈寒丘一眼,走了。   谭融走后,只剩施翩和陈寒丘。   饭桌上只有谭融喝了酒,他们两人滴酒未沾,都清醒着。   施翩问:“你今天回家还是在公司?回家顺路载你一程。”   陈寒丘低眼看她,提醒道:“床单。今天你不给我买床单,这周我就没床单用了。”   施翩:“……”   行吧,是她不好。   施翩琢磨着问:“现在直接去商场买?”   陈寒丘:“可以。”   附近就有商场,两人步行过去,就当散步。   初秋,夜风里有余热,不是很冷。   他们走在人行步道,路灯浅浅地照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施翩低着头,无聊地踩着他的影子。   “这周末我去乡下看叔叔。”施翩随口提起采风安排,“采风放到下周末?”   陈寒丘的步伐很慢,问:“下周不忙画展?”   下周Liz的个人画展在东川市开展,是国内第一场。   查令荃在宣发方面一向很大方,近日陈寒丘在各种渠道都看到了消息,当然在艺术圈,这不是新鲜事。   和Liz个人画展日期相近的,还有“东川小梵高”的画展。   施翩道:“不忙,查总会负责。我过不过去都一样,他们是看画,不是看Liz,我不重要。”   陈寒丘问:“会展出新画?”   施翩瞥他一眼:“你对抽象画感兴趣啊?看不出来。”   陈寒丘轻摸了摸鼻尖。   施翩还记得他在床头挂印象画的事,完全没有邀请他来看画展的意思,但礼貌地提醒了一下,画展免费,但每天有人数限定。   商场不远,走过两条街就是。   施翩和窦桃来过一次,上楼熟练地找到家纺区,各种材料各种颜色,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十分精美。   施翩累了一天,加上吃饱犯困,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含糊道:“你自己挑?”   陈寒丘就近找了一家,里面正巧有沙发。   导购见到两人进门,眼睛微微一亮。   很快有人送水和糖果上来,施翩在软软的沙发上坐下,仔细感受了一下,非常舒服,若不是灯光太亮,她可能会睡着。   施翩剥了个糖,薄荷味的,清清凉凉。   她听了一耳朵陈寒丘和导购说的话,听了几句,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果然又在问一些导购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了。   这人花钱谨慎,哪怕是花别人的钱。   导购显然还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   她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问这位难缠且英俊的男人:“先生,您问问太太的意见?”   她指的是施翩。   陈寒丘一顿,忽然不问了。   少了那些没人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导购忽然变得轻松起来,非常熟练地吹嘘着自家的产品。   她指着其中一套大红色的新婚被套道:“这款面料没有经过加工漂白,是纯天然的面料,摸起来手感舒适……”   施翩听着,忍不住上手摸。   入手手感滑腻,却不凉,很亲肤。   她侧头对陈寒丘道:“感觉还行,你……”   “小乖?!”   一道惊异的男声打断他们。   施翩诧异地抬头看去,对上两双充满怀疑的眼睛。   施富诚和施文翰两人正站在这家店门口,神色莫名地盯着店内的陈寒丘和施翩。   两人视线同步,移到导购的手上。   孤男寡女,在家纺店看新婚被套?   施翩一愣,看看他们,又看看手里,忽然松开手,干巴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恭祝这对新人!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濛濛 2个;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川、草莓芝士味的小莳 10瓶;大大大大大琳儿 5瓶;茗、是小周吖、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没送你花   周六上午,施翩的行程被迫改变。   原定和她去乡下看望呆瓜的人,从于湛冬变成了施富诚,也就是她的爸爸。施富诚认为时隔六年,陈寒丘依旧不怀好意。   施翩对此无可辩驳。   如果要解释她为什么要给陈寒丘买床单,就势必会说到她在他家睡了一晚的事。   这事说出去更是洗不清。   上了车,施富诚先是称赞了一番她的美人。   他东一句西一句,最后又扯回那天晚上:“小乖,你们真是去那里采风?采什么?”   施翩诚挚道:“我们在调研70年代的国营纺织厂,想了解现在现代纺织的进步。您不信看我后座的文件。”   那天,施富诚和施文翰去商场,正撞上施翩和陈寒丘。   于是这两天,施富诚有事没事就拐弯抹角地问。   施翩干脆把之前的资料都带上。   有关于70年代的资料,都是之前陈寒丘从杨成杰那儿拿来的,其中就有纺织厂的部分。   入了秋,东川的阴雨天变得格外冷。   施翩没开窗,顺着车流开入高速,屏幕上显示着陈兴远家的地址。只是她和她爸一起去,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而施富诚觉得这没什么,很正常。   东川靠海,周边有许多海滨小镇。   陈兴远住的小镇靠海,叫宁水,下了高速后,还有近半小时的路程。   施翩刚下高速,天便放了晴。   她降下窗,凉风轻拂,她轻嗅了嗅,隐隐能闻到风里雨水的味道,没有海风的咸湿味。   施翩第一次来,车速开得不快。   施富诚以前来过宁水,他往街道旁看去,随口道:“和爸爸几年前来的模样差不多,这里的海鲜不错。”   施翩问:“来这儿做生意?”   施富诚笑笑:“爸爸能干什么,就是想挣点钱养你。”   施翩嘟囔:“我现在自己能挣钱,都能养你了。”   父女俩就谁养谁这件事争论了一番,车缓缓驶入宁水镇,马路两侧的居民屋高低错落,和东川高楼林立的景象不同,这里的房子最高不超过三层。   天放晴,各家各户门口晒满了渔网。   施翩仔细看,除了渔网,还有很多鱼干,像一串串小风铃挂在晾衣架上,随风轻轻晃动。   经过居民区,乡道变得狭窄,路两旁树木林立。   车经过加油站,开过一座桥,视线变得开阔起来,再往里走,施翩忽而瞥见一片绿色。   起伏的绿色草地在阳光下泛着油画一般温润的光泽。   一只雪白的小羊正低头吃草,吃了两口,甩了甩脑袋。   施翩睁大眼睛:“这里有这么漂亮的农场?”   施富诚轻哼一声:“那小子每年挣那么多,弄个农场能花他多少钱,还是他爸打理得好。”   施翩眨眨眼,充满了羡慕。   施富诚琢磨着,问:“爸爸给你弄一个?”   施翩拒绝了,她在欧洲有庄园,光是每年的维护费便令人咋舌,她不想再拥有第二个。   只是太久没出门采风,她见了心生喜悦。   小农场大门敞开,施翩按了两声喇叭,开了进去。   -   中午十二点,Proboto科技。   平时周六,他们公司只有技术部还在上班,但今天行政部也在忙碌,阮梦雪忙得忘了吃饭的点。   今天下午,东川市将召开今年的科技创新大会。   所有参与公司都在为这一天忙碌。   谭融溜达到行政部的时候,阮梦雪正在到处接电话,忙得无暇搭理别人,他随便招了个小机器人,问她忙了多久。   小机器人如实回答:“四个小时零七分。”   谭融一看时间,这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谭融轻咳一声,假装巡视般接近阮梦雪,她正在接电话,看到他,眉头狠狠一皱,捂住话筒,问:“你打算穿这身去大会?”   “……这套不帅?”   谭融低头看自己,这是他最贵的西装了。   阮梦雪扭头不想看见他。   谭融:“……”   谭融充满嫉妒地想着,难道大画家的经纪人特别会打扮自己?   这么想着,他溜去了陈寒丘的办公室。   推开门,谭融第一句话就是:“大画家的经纪人叫什么名字?”   陈寒丘头也不抬:“你怎么不等别人结婚的时候再来问?”   谭融:“?”   他气恼道:“你好意思说我,我敢追,你敢吗?”   陈寒丘:“那你去。”   谭融:“……”   谭融问不出来,干脆问公司最新的人工智能,他坐在办公室里,喊:“Monday,抽象派画家Liz的经纪人是谁?”   须臾,办公室内响起一道平和的嗓音——   “天才少女Liz的经纪人查令荃,英文名Charlie,男性,时年三十七岁,出生于……”   “三十七?”谭融坐不住了,反复道,“三十七?!”   他抓了抓头发,问:“他长什么样?”   于是,陈寒丘办公室的墙面上出现了查令荃的照片。   一张街拍,成熟,自信,优雅,精致。   谭融几乎是怼到墙上,从头把人看到脚,他几乎能闻到这个精致男性身上的香水味。   “靠,和Arron一挂的!”   “梦雪喜欢这样的人?”谭融问陈寒丘。   陈寒丘没回答,Monday答道:“根据阮部长的喜好推算,她会喜欢查令荃的概率为83.66%。”   谭融问:“我呢?”   Monday沉默片刻,道:“20%左右。”   左右,一定是低于20%,不然只有右,没有左。   谭融哀嚎一声,往沙发上一躺,不动了。   陈寒丘嫌他吵,问:“来干什么?”   谭融忧伤道:“梦雪嫌我衣服丑,她怎么从来不嫌你?难道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陈寒丘淡声道:“Monday,以阮部长的喜好推算一套适合谭融的西装。”   谭融:“?”   人工智能还能这么用?   很快,Monday给出了答案。   谭融看了眼时间,再看不远的地址,他决定在这紧急时刻去挽救一下他的暗恋。   下午两点,Proboto科技代表到达会议楼层。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绝大多数的人目光,包括各公司代表和各媒体记者,谢芜也在其中。   她往人群瞩目处看去。   谭融走在最前,陈寒丘落后一步,正低头看着平板,他身穿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西装,相比于其他人的马甲、袖扣、领针等小配饰,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微观美学。   他的穿衣风格和他的人一样干净、简单。   谭融正侧头和阮梦雪说着话,见她眼神微滞,抬头看去。Spakles科技代表从另一个入口进来,领头的正是卫然。   越过卫然,谭融的视线和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人对上。   谭融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对陈寒丘道:“老三也来了。”   陈寒丘抬眼,把平板随手递给谭融,走出人群。   等谭融假惺惺和卫然寒暄过后,他微抬了下手,看向其中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蒋凡聿。”他这样喊他。   蒋凡聿抱着电脑,眼神防备,他看了眼卫然,见卫然点头,跟着陈寒丘走到角落。   无人处,陈寒丘喊:“老三。”   蒋凡聿别开头,生疏道:“Arron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们不适合长时间单独相处。”   陈寒丘微顿,道:“那你不该把电脑带来。”   蒋凡聿一愣,后知后觉地看向手里的电脑。   蒋凡聿扶了扶眼镜,道:“有事就说。”   陈寒丘开门见山,花了几分钟说完需求,他道:“邮件已经在你邮箱里了。”   蒋凡聿反应了一会儿,拒绝道:“Arron不会同意。”   陈寒丘淡声道:“他同意了,你就答应帮我?”   蒋凡聿点头。   Arron绝对不会同意他去帮他们的竞争对手。   简短的交流结束,陈寒丘走入大会现场,找到他们公司的位置坐下。   Proboto科技的位置在最前排,非常好找。   谭融见他回来,哼道:“被他拒绝了吧?”   一副我知道的口吻。   陈寒丘嗯了声:“他会同意的。”   谭融懒得搭理他,专心等大会开始。   -   相较于东川的快节奏生活,施翩在农场的一天过得极为快乐。   她上午品尝了菜园里现摘的新鲜瓜果,以及施富诚去鱼塘里给她钓的鱼,还有邻居送的香猪肉。等吃过午饭,她便骑着自行车去看水塘看呆瓜,到水塘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鹅群最耀眼的呆鹅。   呆鹅的脖子上挂了块小牌子,写着“呆瓜”两个字。   它慢悠悠地在水池中游着,小眼珠看起来分外有神,见到她,依旧一个眼神没分给她,啄两口水草,游到同伴身边,和它一起发出难听的叫声,直让人想堵住耳朵。   施翩把自行车放在橘子树下,认真听了一阵。   她朝着呆瓜竖起大拇指:“以后你就是小镇音乐家,太好听了。谢谢你在东川如此忧郁,时常一言不发。”   施翩怀疑,如果呆瓜在家里也这么叫。   它可能会被她送去陈寒丘的刀下。   施翩蹲在橘子树下,阴影落了满身。   她托着腮,看着阳光下的小世界,小小的农场里装满万物生灵,风里有青草和橘子的芳香,带着淡淡的甘甜味。   难怪陈兴远不愿意留在东川。   施翩静静看着,眨了眨眼睛。   现在这样真好,他和他爸爸都很好。   施翩蹲累了,从车筐里拿出遮阳帽,遮得严严实实的,骑车回了农场里的小房子。   她停好车,一进门便听到电视正在直播新闻。   “今天下午两点,东川市召开本年度科技创新大会,各个公司代表已到达会场,本台记者……”   陈兴远见她回来,笑道:“小乖,来尝尝新鲜的荸荠,刚摘的,清甜爽口。秋天该多吃这个,预防咳嗽。”   施翩笑眯眯地应好,余光瞥了眼施富诚。   她爸在别人家做客就跟在自己家似的,捧着杯茶,翘着腿坐在躺椅上,脑袋上还戴着顶草帽,不知道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施富诚在城里呆久了,觉得这镇子里的生活也不错。   他看这小农场,怎么看怎么顺眼,刚刚陈兴远还说要送只土鸡给他,他极高兴,就是……   这电视播得不怎么样。   施富诚暗自撇撇嘴,不敢多言。   人家爹看儿子,理所当然的事。   施翩摘下帽子,扇了扇微红的脸,搬了把小板凳在陈兴远身边坐下,和他一起剥荸荠。   天气已入秋,小镇靠海,比在东川凉快。   屋里没开风扇,门敞开,海风灌进来,凉爽又舒服,咸湿的味道很淡,风里有淡淡的果香味。   秋天吃荸荠,生津润肺。   施翩坐在风里 ,和陈兴远说着话。   陈兴远说来说去无非是说陈寒丘的事,问他最近怎么样,工作是不是依旧这么忙,问了几句,他忽然想起什么,擦了擦手,去柜子边拿了手机。   这动静惹得施富诚看了他们一眼。   陈兴远拿着手机回来,打开相册,对施翩说:“小乖,这两个女孩都是别人介绍的,人都在东川。我不知道寒丘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和他走得近,帮叔叔参谋参谋。”   话音落下,“噗”的一声。   施富诚一口茶喷在了地上。   施富诚瞪圆了眼睛看着陈兴远,有这样的人吗,当着儿子前女友的面问,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像话吗?   他刚想说话,就见施翩朝他挤眉弄眼。   施富诚一呆,感情人压根不知道儿子和他的乖乖谈过恋爱。   陈兴远听到动静,忙起身,问:“茶水不和胃口?我给你换一杯,这茶叶是上次寒丘给我带的,这里还有我们本地产的红茶,味道不错。”   施富诚忙摆手:“没有没有,烫着了。”   陈兴远见他没事,又坐回去。   施翩看着相册里两个女孩,不好评价,只囫囵道:“他喜欢聪明的女孩子,就……数学成绩特别好的女孩子?”   她琢磨着,应该没说错吧?   陈兴远去看和介绍人的对话,嘴里念念有词,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怪,人家都喜欢漂亮的,他喜欢数学好的。   施翩听得想笑,悄悄别过脸。   两人忙活了一阵,新闻终于播到了各公司代表上台讲话。   陈兴远忙起身去取了眼镜回来,凝神听着他们说话,新兴领域对绝大多数人都是陌生领域,施富诚都一知半解,不说陈兴远了。   这屋里最懂的,估计就是施翩。   施翩迟疑一阵,解释了两句。   陈兴远像个认真做功课的好学生,还拿笔出来记。   施翩忍不住道:“叔叔,陈寒丘没给你放个小机器人?”   陈兴远笑了笑:“我有个大的,在外面帮我种地。小的我不常在家,它在家也无聊。”   小小的机器人,在他看来似乎也有生命。   施富诚闻言,看了眼陈兴远。   他头一回见这么朴实无华的男人。   说话,主持人说到了Proboto科技的名字。   镜头切换了下视角,移到前排,对准陈寒丘。许是因为他优越的外表,镜头忽然放大切近,这是之前代表都没有的待遇。   神色疏冷的男人起身,指节轻巧扣上西装扣子,迈步往台上走去。4k镜头下,他的脸360度无死角,肤色在冷光下发白,皮肤细腻到连毛孔都难以察觉,十分令人生妒。   施翩看着他迈着两条长腿几步走到台上。   陈寒丘在台前站定,镜头切换,他轻抬起眼,漆黑的眼睛透过镜头,向她看来。   她微微一滞,移开视线。   施翩低下头,继续剥荸荠,耳边是他轻淡的嗓音:“我是Proboto科技的代表陈寒丘……”   他说话的语速不算快,吐字清晰,发音标准流畅,干净的嗓音让这个混混沌沌的会场变得清亮。   除了施翩,施富诚和陈兴远都听得认真。   她瞥了眼专心致志的施富诚,心说不知道的以为是他儿子,连看她的画都没那么认真。   最多看几分钟,最后可怜巴巴地说,小乖,爸爸看不懂。   陈寒丘的发言不长,控制在五分钟内,比起前面的人,他把时间砍了一半。发言结束,镜头再次切换,追着他回到座位坐下。   施翩能肯定,控制镜头的一定是他的崇拜者。   电视上,主持人提到了Spakles科技的名字。   施翩记忆力不错,她想起那位优雅精致的男士,想到他,难免想到Arron,她翻出邮件,看是否有他的回复。   咦,几分钟前的回复。   内容简洁:[近日准备回国,恭祝画展顺利。]   施翩眨了眨眼,两个Arron应该不是一个人。   她回了句谢谢,没再多留意。   -   晚餐是陈兴远和施富诚主厨,用的都是现摘的蔬菜和早上才买的海鲜,一顿饭下来几乎令人鲜掉了牙。施翩难得吃撑一次,便提议出去散散步,陈兴远便带着他们去镇子上转了转。   小镇没什么娱乐活动,该有的店铺倒是一点不少。   陈兴远说,去年陈寒丘给家乡捐了笔钱,如今邻里都和他关系不错,看见农场里的小动物走丢了,在路上看见还会帮忙送回来,或是时不时送一些家里吃食过来。他在这里很多朋友,过得很开心。   陈兴远那么多朋友,陈寒丘却没什么朋友。   施翩漫不经心地想。   施富诚生活了一天,十分羡慕人家的退休生活。   他溜达到施翩边上,小声问:“小乖,以后你也给爸爸弄个农场?”   施翩听他这意有所指的话,笑了笑:“把我在欧洲那个送给你,说不定还会遇见我妈回来。”   施富诚轻咳一声,眼神飘忽:“……这不是不太好?”   施翩哼笑,没接话。   他们溜达了一圈,回到农场天色已晚。   陈兴远兴致勃勃地去给他们收拾房间。   施翩和施富诚去车上把礼物拿下来,白天怕他推拒,没拿出来。   礼物放在客厅角落,不易发现的地方。   没多久,陈兴远从楼上下来,冲他们一笑:“寒丘那间房最敞亮干净,他很少回来住,和新的一样,让小乖睡。”   施富诚没应声,看施翩。   施翩完全没意见,照陈寒丘那个忙法,何止是很少回来,估计一年都回不了一次。   分配完房间,他们上楼。   陈兴远烧了壶热水,出门去看了一圈小木舍的小动物们,数了数都在,他放心地回家去。   正准备上楼,他忽而瞥见几个购物袋。   新的,没见过。   陈兴远一愣,返回来仔细翻了翻,有衣服鞋子,还有茶叶和酒,还有一些进口的保健品。   他沉默片刻,给陈寒丘打了个电话。   晚上十点,Proboto科技。   办公室一片暗色,桌前亮着浅蓝的光。   陈寒丘垂着眼,调试着几行数据,安静的办公室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手机震动,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未动分毫。   稍许,最后一行代码落下,他接起电话。   陈寒丘立在落地窗前,遥遥望着东川的夜。   他没来得及说话,陈兴远便忧心忡忡地说了礼物的事,拍了张照片给他,说明天一早就还回去。   陈寒丘本不该参与他爸的决定,但想到施翩的话,他道:“爸,这都是品牌方送给施翩的,您用得好她才能多赚钱。”   陈兴远:“是上回和你公司合作的衣服那样?”   陈寒丘:“您可以看看衣服和鞋子,应该都有油画颜料的设计。”   陈兴远低头翻了一阵,果然发现了陈寒丘说的设计。他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下午在新闻上看到他的事。   期间,陈寒丘静静听着,说了几句,父子两人又没了话。   陈寒丘微顿,问:“施翩在农场怎么样?”   陈兴远笑了一下:“小姑娘开心得不得了,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下午去外面骑自行车了,她有点怕晒,没玩多久。回来还帮我剥荸荠,看新闻的时候我听不懂,她就慢慢和我解释。”   说到施翩,陈兴远的话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   他说着,想起下午问施翩的事,不由犹豫,万一陈寒丘不喜欢相亲,让人家女孩子也尴尬。   陈兴远极少干涉陈寒丘,问起话来底气也不是很足。   他犹豫着问:“寒丘,听小乖说,你喜欢数学好的女孩子?要不要爸爸帮你去打听打听?”   陈寒丘垂眼,问:“她这么说?”   陈兴远道:“我看她也在相亲,就随便问问。你要是不喜欢,爸爸就不问了。”   陈寒丘沉默片刻,低声道:“爸,我见过数学最好的女孩子。”   陈兴远微愣。   陈寒丘握紧手机,抬眼看向宁水的方向。   那是一座安静空旷的海滨小镇,每个晴夜都能看见天空上闪亮的星星,此时她或许正在看星星。   陈寒丘仰起头看星空,轻声说:“没有人比施翩更好。”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爸,懂我意思没?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嘉 10瓶;希娅 5瓶;锦书雁回 3瓶;小白想睡觉 2瓶;是小周吖、桃李不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没送你花   宁水小镇,农场内。   施翩坐在床上,打量着陈寒丘的房间,不大不小,床贴着窗户放,床脚正对面是一个小衣柜,床侧是书柜和书桌,简单干净。   因为她在,书桌上放了零食和水果。   施翩走到书柜前,大致扫了一眼,是他从小到大看的书和课本,不像是他自己的书柜,而是由陈兴远整理的,属于他的有关儿子的记忆。   陈寒丘是这样一点一点长大的。   施翩瞧着,抽了本书出来。   抽屉她不方便看,看看书总行。   陈寒丘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书却不少。施翩这么想着,翻开书页,微微一怔,扉页上有属于别人的名字。她放回去,又抽了几本出来,果然不同的书上有不同的字迹。   是他收的二手书。   施翩抿着唇,合上书页。   这间房内没有陈寒丘的个人痕迹,只有一些久远的记忆,施翩随便找了本他的小学课本,关灯上床,床边只剩一盏小灯。   上了床,找到舒服的位置躺下。   施翩开始翻看今天在农场里拍的照片,阳光灿烂,绿意盎然,照片上随处可见小羊和土鸡,还有池塘里的呆瓜。   看到呆瓜,施翩不由升起画小漫画的兴致。   施翩兴致勃勃地画了一阵,画完欣赏许久,心想全世界的人都会喜欢呆瓜,喜欢它的忧郁和不爱搭理人。   要不……让大家看看?   施翩眨眨眼,心说为了呆瓜。   她在国内的工作室账号由查令荃运营,她个人没有账号,想了想,创建了一个小号,名字简单,头像更简单。   传了一张小条漫,她退回桌面。   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游戏《站台》的图标上。   进入东川一中的平行宇宙,跳出一行信息。   [施翩,因为你缺席了昨天的期末考试,你的成绩为0分,班级排名45,年级排名……]   施翩:“……”   太好了,平行宇宙的她不学无术。   施翩熟练地切换场景,回到教室。   她在新座位上,一转头,吓了一跳,她的新同桌是一位脑袋上散发着莹莹的光的npc。   他头顶三个大字:陈寒丘。   施翩:“……”   太好了,人人争抢的npc变成了她的同桌。   因为座位机制的变化,他们现在的座位按照期末成绩排名,0分的她和0分的npc,成了同桌。   施翩打量了下自己的同桌。   面容模糊,身体是一团光圈,和教室里任何一个npc都一样。可因为顶着陈寒丘的名字,他变得与众不同。   似乎只是一个名字,他的轮廓和身躯便逐渐清晰。   甚至他的思想,他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   隔着屏幕,她戳了戳同桌的脸,小声嘀咕:“在游戏里都没有表情,你是吃冰块长大的吗?”   游戏有触感设定,“陈寒丘”转过头来看她。   「你在摸我的脸?」他这样问她。   游戏里的“陈寒丘”比现实直白许多。   施翩盯着屏幕上的少年,许久,她低下头,打字:「陈寒丘,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眼前的“陈寒丘”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npc。   由真实玩家填充的剧情和数据,让他具有了一部分属于陈寒丘的性格,某种意义上,他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所以,他会依照真实数据回答她的问题。   少年思索片刻,回答她:「天文学家。」   施翩静静看着这行字,没说话。   她关上了游戏。   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施翩随手拿过边上的课本。   小学的语文课本,翻开看,是一些课文和古诗,上面的字迹稚嫩却端正,一笔一画写得清晰。   施翩忍不住一笑,小时候就这么正经。   翻了一阵,她生出困意,打着哈欠坚持着翻过一页,那里写着——   「你长大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认真地写:「我想成为天文学家。』   那时的陈寒丘,他想触摸光年之外的星星,想明白夜晚的光从何而来,想知道宇宙的意义。   他仰望星空,注视着每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她想,或许在平行宇宙里,他能够他想成为的人。   施翩缓慢地眨了眨困倦的双眼,侧头看向窗外,晴夜的天布满星辰,她想起风里橘子树的味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睡着之前,施翩想,宇宙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   隔天是周末,睡懒觉的日子。   不到六点,施富诚被电话吵醒,他匆匆起床下楼,正遇上从外面回来的陈兴远,两人打了个照面。   陈兴远诧异道:“这么早?”   施富诚道:“临时要赶去开个会,时间太早,就不喊小乖了。等她醒了,你和她说一声我先回去。”   陈兴远一口应下,去厨房拿了几根玉米,让他带着吃。   施翩醒来时,阳光已落满整个农场。   她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看着陌生的房间,想起自己在乡下,坐起身,掀开窗帘。   哗的一声,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外面的光太亮。   施翩眯着眼躲远了点,看着早晨的农场。   昨天混乱的小羊群和小动物们今天井然有序在一处位置吃草,看起来安安分分。   她新奇地睁大眼,忽然发现草地上有一只牧羊犬。   施翩下楼时,四处看了一圈,没看见她爸。一大早上哪儿去了?   正找着,陈兴远在厨房里喊她。   陈兴远说施富诚有急事先走,再问她早饭想吃什么,问完又说多玩一天再走,难得过来。   施翩看着他诚挚的脸,说不出拒绝的话。   施翩应下,打开手机看了眼,果然看到施富诚的短信,说一个跨国会议临时改时间了,把她车开走了,他再找人来接她。   她回了条自己回去,便出去看牧羊犬了。   施翩这一天过得极为充实,上午跟着陈兴远上山摘果子,下午在屋里躺椅上睡了一小时,睡醒又跟着陈兴远去田里,拿着一把小镰刀,一会儿拔萝卜,一会儿拎番薯,玩得不亦乐乎,出来还不满足,去池塘里怪叫一声,吓了呆瓜一跳,看大鹅落荒而逃的模样,她哈哈大笑。   陈兴远看着阳光下发着光的女孩子,她肆无忌惮地笑着,乐于分享,热情真挚,不耽于享受。   他想起儿子的话,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那个闷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这么好的女孩子。   只是以后,他不会再提相亲的事了。   池塘边,施翩笑得没了力气,呆瓜惊恐地挤在角落里,脖子连脑袋埋入边上的大鹅的毛茸茸的脖子里。   她嘲笑它:“就这么点胆子,不理我时不是很嚣张吗?”   呆瓜不理她,继续埋着脑袋。   施翩累了,随手脱下去田里穿的靴子,露出两只白生生的小腿,袜子上也沾了泥,她一起脱了,光着脚丫碰了碰池塘里的水,凉滋滋的,很舒服。   正逢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笼罩农场。   风和时间都变得静谧,施翩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里的日子好舒服,她也想住在农场里。   有点想念她自己的庄园,还有她母亲姜萱女士。   正怀念着,她忽而听到几声难听的叫声。   呆瓜在骂她?   施翩半支起身,往池塘看去,这一眼让她睁大了双眼,呆瓜的保护鹅正气势汹汹地朝她游来,一副要找她算账的模样。   大鹅的战斗力是极强的,许多视频证明了这一点。   正想着,大鹅怪叫一声,上了岸。   施翩咽了咽口水,她再看自己弱小的模样,尖叫一声,飞快地爬起身,一边叫陈叔叔,一边往回跑。   农场宽阔,这一路好远。   施翩不敢回头看,铆足了劲往前跑,正跑着,一头撞到坚实的胸膛上,她呆呆地抬头,看见一张冷淡的脸。   她像是见到救星,大喊:“陈寒丘!救命!”   说着,整个人跳起来,连抱带爬地扒住他。   陈寒丘:“……”   陈寒丘瞥了眼不远处嚣张的大鹅,喊了个名字,不一会儿,那只牧羊犬跑出来,看了看现场状况,朝着大鹅跑去,一狗一鹅对峙一番,很快,大鹅被赶回了池塘。   黄昏的光笼罩,女孩子紧紧闭着眼。   她雪白的脸上沾着几抹泥灰,手脚并用地扒着他,两条腿挂在他的腰上,恨不得把头也埋进来。   女孩子的味道很香,她没用香水。   身上是淡淡的橘子味道。   陈寒丘微微侧开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轻声道:“没事了,它被赶跑了……别怕。”   最后两个字干涩又小心。   施翩闭着眼呜呜叫:“先回家!”   她要躲到小屋里去,她连鞋子都没有,怎么可能跑得过大鹅。   陈寒丘微顿,垂在身边的手动了动,虚握成拳,半搂住她的腰,用力支撑住她的力道,抬步往屋里走。   陈兴远闻声出来,一脸着急,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他儿子为什么抱着人家女孩子?   他又看自己身上的围裙,回屋里去了。   陈寒丘淡定地把施翩抱回小屋,把她放在躺椅上,去拿了拖鞋过来,低声道:“到家了。”   他的嗓音微哑,比平时略显低沉。   施翩试探着睁开眼,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小屋。   她惊魂未定地抱住自己,缓了一会儿,看见陈寒丘,动了动脚趾,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太丢脸了呜呜呜。   施翩轻咳一声,问:“你怎么过来了?明天不上班啊?”   陈寒丘移开视线,转身去倒了杯水,回来递给她,淡声道:“春溪住的不远,就在隔壁镇,明天顺道去了,不用特地再来。”   施翩:“……”   原来是来工作的。   春溪是他们项目80年代主题的主要人物。   她是本地的第一个女拖拉机手,在那时的东川名噪一时,那时谁都知道春溪,知道那个在田野里奔跑长大的女孩。   施翩捧着水喝了几口,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模样,随口说了句话,便上楼洗澡去了。   只要不提大鹅,她就不会尴尬。   时间会让他们忘记大鹅,她这样想着,飞快逃走。   -   施翩洗完澡,懒得吹头,便坐到床上,吹着凉凉的晚风,趴在窗沿上往下看,她瞥见那只温驯的牧羊犬,它正在地上打滚,摊开肚皮,想要主人的抚摸。清瘦的男人蹲在它身前,五指张开,轻柔地摸着它的肚子。   她静静地看着,稍许,抬头看夕阳。   黄昏散尽,地平线上还有最后一抹光辉,天际半明半暗,一颗淡淡的星悬挂西方。   那是……长庚星。   施翩微怔,忽然想起另一个黄昏。   ……   计算机竞赛成绩出来那天是周末。   窦桃和杨成杰先得知成绩,立即轰炸了她的手机,最后交给她一个任务,由她去负责通知陈寒丘。   施翩问为什么,两人巴巴地说,没陈寒丘联系方式。   施翩在沉默两秒,答应了。   施翩上楼换了条漂亮裙子,穿上新鞋,走几步就蹦一下,蹦了一会儿,回头和奶奶说,不回家吃晚饭了。奶奶看这孩子蹦跶欢的模样,心说上了学,怎么变得有点傻。   施翩走出小区,先给陈寒丘打电话,没打通。   她把鸭舌帽往上抬了抬,去找地铁站。   最近她对他们家附近的站点很熟,因为雨天陈寒丘会坐地铁来接她,再坐公交车去学校。   自从他答应来接她,刮风下雨都没找理由推脱过。   施翩知道他家地址,下了地铁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很快,地铁到站,施翩上了地铁。   这是施翩第一次去陈寒丘家找他。   她想,他愿意把地址告诉她,应该就是不介意她过去的意思……吧?但也说不准,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成天就一个表情。   施翩撇撇嘴,不去想他。   五站后,地铁在老城区站停下。   老城区是东川很早的一批建筑,周围还有一片没被拆掉的弄堂。   这里巷弄复杂,容易迷路。   施翩从不迷路,只要看一眼地图,这些线条会在她脑中画出一幅新的地图。   她拐过七八个弯,在一栋矮房停下。   五层楼高的房子,他住在一楼,平时连阳光都晒不到的地方。   楼下防盗门开着,施翩径直走了进去。   进入阴凉的楼道,她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敲响左边的门,边敲边喊他的名字,家里始终没动静。   正准备去外面窗户看看,对面的门开了。   施翩回头看去,是个老奶奶。   老奶奶半开着门,打量她一眼,问:“你找谁?”   施翩眨眨眼,说:“我找陈寒丘,是他同学。”   老奶奶哦了声,说小丘出去了,不是去给人补课了,就是在医院,让她晚上再来。   施翩一愣,道了谢后走出楼道。   他原来还在给人补课,去医院一定是去看他妈妈。   施翩在楼道外发了会儿呆,一时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正迷茫着,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神色疲惫,略显憔悴。她让开路,看着男人低垂着头走进楼道,没有上楼梯。   他住在一楼。   施翩缓缓睁大眼,出声喊:“叔叔!”   陈兴远停住脚步,转身看她一眼,和善地问:“是不是迷路了?”   施翩忙摇头,她摘掉帽子,抿抿唇:“我是陈寒丘的同学,我来找他说计算机竞赛的事。”   陈兴远微怔,这是他第一次见家里有同学来。   他上下摸了摸钥匙,心说让女孩子进家里喝口水,又一想,寒丘不在,这不太好。   计算机竞赛,应该是着急的事吧?   陈兴远道:“寒丘在医院。”   他详细说了医院地址。   施翩忙道:“没事,上学说也一样的,不麻烦您。”   施翩没多留,和陈兴远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走出老城区,她想了想,去医院附近晃晃吧,不进去找他,等他出来可以装作偶遇的模样。   施翩想着,悄悄去了医院。   到医院时,正逢夕阳西下。   橙红色的光照在路人脸上,照亮他们疲惫的脸,走在路上的这些人,眼睛里是没有光的。   就像……陈寒丘的爸爸。   施翩坐在阴影处,观察着人群。   看了一阵,肚子饿了,摸去医院外的店铺,买了两个包子。这家包子陈寒丘带她买过,很好吃。   施翩买了包子往回走,走到一半,眼看着陈兴远从公交车上下来,她忙躲在树后,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陈兴远拿着食盒下车,原来是回家做饭送过来。   施翩看着陈兴远走远,不敢再进去,呆在原地慢吞吞地啃完了两个包子,摸摸肚子,没吃饱,嘴还有点干。于是,又去店里买了两个包子和一瓶牛奶。   这次买完一回头,陈寒丘从医院出来了。   施翩一呆,又往树后躲,心说装作偶遇也挺正常,就说来这里买包子。   施翩隔着不远不近跟在陈寒丘身后,他没去公交站牌处,像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少年穿着短一截的校服,靠墙走路。   他的步子迈得不快,那双漆黑的平静的双眼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只余一张冷淡的侧脸落在夕阳下。   施翩静静看着,一时间不想去偶遇他了。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   就跟到这里吧,她想。   施翩停下脚步,正准备离开,忽而听到一声小小的小猫叫,声音轻细,若有似无,再听就没有了。   她凝神细听,小猫又叫了一声。   这叫声听着可怜无比,弱小又无助。   施翩往四处看了看,却见陈寒丘也停下了脚步,他似乎离叫声更近,转身往一个小巷走去。   她顿了顿,跟了上去。   施翩听着叫声往前走,刚转过弯走进小巷,小猫的叫声更为清晰,她听了一阵,茫然抬头往不远处望去——一墙之隔的树上,一只小橘猫可怜巴巴地夹在树枝上。   悬铃木高大挺立,小猫距离地面几乎有两层楼的距离。   它下不来,被困在上面了。   施翩正思索着,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动了。   少年站在墙对面,隔着最远距离,忽然加速往前跑了几步,一个跳跃,平时清瘦的身躯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小臂上肌肉鼓起,握着墙沿,微微用力,翻身上了墙,他平衡性极好,稳稳地走在狭窄的墙沿。   陈寒丘背对着她往树边走,没看见她在。   施翩没有出声,担心吓到他。   她看着陈寒丘走近树边,小心翼翼地去抱那只小橘猫,他动作轻柔,抱它之前摸摸了它的头。那双骨节好看的手轻轻地抱住小猫,将它带下树干,他没立即下来,反而在墙上坐下。   少年高坐在墙沿,裤脚收缩,露出一截冷色的脚踝。   他低着头,怀抱着小猫,缓慢地安抚着它的情绪,一下又一下,耐心而温柔。   夕阳照下来,悬铃木树叶垂落,晚风轻拂。   少年冷漠的侧脸浸在柔光下,怀里的小猫怯生生地蹭着他的掌心,吐出小舌和他亲近,慢慢地,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们像在发光。   施翩呆呆地看着,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近处少年高高悬坐,浅金色的光坠落在他身上,远处余晖即将散尽,天际长庚星悬挂。   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黄昏。   ……   “施翩。”   轻淡的嗓音和那时重叠在一起,施翩恍然回神。   她往楼下看去,陈寒丘站起身,抬头朝她看来。   夕阳黯淡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那双总是冷静的眼,此时被光影所染,眼底竟有几分温柔。   他正在看她。   “施翩,吃饭了。”   他重复道,眼神温和。   施翩定定看他片刻,忽而抬手关上窗,一把拉过窗帘,转身背对着的窗户。她急促地喘了口气,按住左边的胸膛。   -   这个夜晚因为陈寒丘的到来,变得有点沉默。   陈兴远发现叽叽喳喳的施翩不怎么说话了,她安静地吃完晚饭,说去看呆瓜,顺便把牧羊犬借走了,免得大鹅再和她过不去。   施翩走后,陈寒丘的视线跟着她的背影走得很远。   陈兴远看了眼儿子,心说之前在东川他怎么没看出来。他轻咳一声:“怎么忽然过来了?”   陈寒丘收回视线,应道:“工作的事,顺路过来。”   陈兴远点点头,没多问。   施翩转去池塘边,在橘子树下坐下,因为她常来这里乘凉,陈兴远特地放了一把小板凳。   漂亮的牧羊犬乖乖地坐在她身边。   她托腮看着池塘里的呆瓜,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牧羊犬的毛,摸到肚子的时候,她忽然停住。   之前陈寒丘也是这样摸它的肚子,干净修长的手指没入它的毛发,轻轻晃动,柔软的触感传来,像是他们……在牵手。   施翩飞快收回手,恼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   牧羊犬转过头来,用湿漉漉的温驯的眼神看着她,似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施翩:“……没事啊乖乖。”   她摸摸它的脑袋。   池塘里呆瓜依旧无视她,畅快地游来游去,或是累了,便蹲在角落里,又或者把脑袋埋进隔壁大鹅的脖子里。   施翩看了一阵,起身回去。   夜晚太凉,她吹了一阵风,脚变得冰冰凉的,还是回屋暖和暖和。   施翩一溜小跑回去,进门时陈寒丘不在,她悄悄松了口气,一鼓作气溜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她又觉得不太对劲。   陈寒丘不在时,她住这儿没感觉,当他在的时候,她睡在他的房间,总感觉怪怪的。   施翩心烦意乱,干脆上床,画了一只怒气冲冲的呆瓜。   画完,上了小号,把这阵子画的一股脑传了上去。   传完,她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施翩把手机丢到一边,四肢展开,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光明正大地发呆。   太久没有喜欢别人,她忘记了喜欢是什么感觉。   一个人,会喜欢上同一个第二次吗?   施翩埋脸在枕头上,闷闷地叫了几声,叫完,她蹭得坐起身,安慰自己:“也不一定是喜欢,正常人看见帅哥也会嗷嗷叫的。”   天才画家也可以喜欢帅哥,人之常情。   或许这不是喜欢,只是单纯地欣赏他的皮囊。   施翩抱着膝盖,拉开窗帘,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小农场安静无声,夜空清亮辽阔,布满星辰。   有点气,想找陈寒丘出出气。   这么想着,施翩眨眨眼,忽然想起《站台》里还有一个npc,她不能欺负真人,欺负欺负假人还不行吗?   -   楼下厨房里,小锅咕噜噜地响着,桂花的味道飘满整间小屋。   陈寒丘搅拌着锅里香甜的果酱汁,陈兴远在一边给梨子削皮,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偶尔交流。   忽而,屋门口传来几声叫,是牧羊犬。   陈寒丘洗了手出去,它乖乖蹲在门口等。   他过去摸摸它的脑袋,问:“怎么了?”   牧羊犬咬着他的裤脚往外走,他只好跟出去,绕了一大圈,停在午后的草地上,它蹲下身,昂起脑袋往二楼看。   陈寒丘抬起头,忽而一怔,是施翩睡的房间,亮着莹莹的光。   他低头,和它黑漉漉的眼睛对上,问:“想和她玩?”   牧羊犬欢快甩甩尾巴,轻轻地叫了一声。   陈寒丘和它对视两秒,再次抬头,望着那扇莹亮的窗户,低声道:“我也想和她玩。”   作者有话说:   修狗:那你去啊!   哈哈哈哈哈哈和爸爸说,和修狗狗说,就是不敢和女鹅说。   宝贝们别着急!快啦!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玫瑰 60瓶;大大大大大琳儿 5瓶;锦书雁回、是小周吖、小白想睡觉、6701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没你送花   隔天一早,施翩神清气爽地起床,吃完早饭后出发去隔壁镇。   陈寒丘负责开车,她负责随便玩。   今天也是好天气,阳光洒落。   施翩戴着帽子,感受了一会儿阳光的强度,随后降下车窗,吹着凉风,哼着小曲,心情显而易见地好。   陈寒丘随口问:“心情很好?”   施翩想起昨晚在游戏里欺负他,笑眯眯道:“还可以。今天周一,你不忙啊?大老远跑过来。”   “昨晚在加班。”他自然道。   施翩纳闷:“加到几点?”   陈寒丘:“不晚,两点。”   施翩:“……”   真是没了工作活不了。   施翩不和工作狂辩论这个,她吹了会儿风,玩了会儿手机,回完信息,打开微博。   很好,打开界面,粉丝数为2。   一个微博自带的粉,一个好像是送的粉。   施翩点开一串字母数字的用户。   头像空白,仅有的微博都是转发呆瓜的小条漫,除了性别是男,没人任何个人信息。   她没有在意,看了眼便关上了。   隔壁镇子不远,半小时的路程。   陈寒丘来前联系过春溪,她现在住在一个小村庄的山上,于是又开了近二十分钟,到了半山腰。   再往上,车上不去。   陈寒丘下车去看了路况,回来对施翩道:“都是山路,走上去还有两小时的路。”   于是,施翩补了防晒,背上小包下车。   陈寒丘没多说,去后备箱拿了个挎包,两人准备上山。   虽是秋日,但山上阳光很好。   施翩裹得严实,躲在陈寒丘的影子里,道:“我好久没爬山了,回东川还是第一趟。”   陈寒丘仔细感受了下光,问:“热吗?”   施翩喘了口气:“还行,就是有点晒。”   陈寒丘打开挎包,从中拿出一把伞,一片影笼罩住施翩,他淡声道:“快点,别踩我影子。”   施翩:“……”刚还感动呢。   她忍不住道:“没踩你影子,这叫经过。”   陈寒丘:“省点力气,说话大喘气。”   施翩:“……”   昨天黄昏果然是她瞎了眼!   爬了近一小时,施翩体力不支。   陈寒丘找了块阴凉处,把大石头擦得干干净净,再从挎包里拿出餐布铺上,再依次取出果汁、点心、水果盒。   “坐吧。”他指了指石头的空余处。   施翩:“……”   施翩忍不住看了眼他的挎包,这人到底带了多少东西上山,她看了眼他的手腕,嘀咕:“一会儿不用给我撑伞了。”   她平时画久了,手腕会不舒服。   陈寒丘他们这行的职业病不比她们少。   施翩摘了帽子,顿感凉快许多,打量了眼陈寒丘,这人爬了这么久,脸不红心不跳,如履平地。   体力这么好啊?不像是身体不好。   那怎么单身这么久?   施翩喝了口清爽的果汁,随口问:“你平时那么忙,有时间健身吗,看你体力不错。”   陈寒丘打开点心盒子,道:“公司有健身房。”   施翩:“哦,那还……哇。”   看到点心,施翩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晶莹剔透的小圆冻躺在透明的小方盒里,下面是一个小蛋糕,淡淡的桂花味清香驱散疲惫。   小圆冻里还有金黄色的桂花粒。   陈寒丘拿出小木勺递给她,道:“桂花和梨子煮出来的果冻,下面是蛋糕,不想吃就吃点水果。”   施翩接过勺子,问:“陈叔叔做的吗?”   陈寒丘嗯了声:“怕我们路上饿。”   施翩不由感叹道:“你爸是真不错,我爸都觉得你爸不错。”   陈寒丘没吃蛋糕,吃了几口水果,随口问:“你爸怎么会一起来,在宁水有工作?”   施翩一噎:“……是啊,蹭我车来。”   总不能说是想来盯着我吧。   两人坐在大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   从高处看去下,阳光下,梯田层层叠叠往下,一片金黄色迎风晃动,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风一吹,便涌起金色的浪潮。   簌簌的声响是大自然带来的声音,轻轻刮过耳廓,令人心情放松。   这是在东川看不到的景象。   施翩怀念出去采风的日子,来了东川,她多数时间都被关在屋子里画画,没处可去。   “走吧。”   两人休息完毕,准备一鼓作气上山。   近十一点,两人到达山顶。   施翩走到平地的瞬间,立马蹲在地上喘了口大气,恨不得当场瘫坐下来,她闷声道:“我以前都是坐缆车上山的。”   说着,她抬起头,看山顶的平方和大片田地。   陈寒丘扫了一眼,收回视线看施翩。   稍许,他顿了顿,忽然蹲下身,微抬起她的帽檐,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凝眸注视着她。   施翩微呆,他的脸近在迟尺。   近到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细密纤长。   因为长时间的运动,他的脸颊上泛着点点潮红,冷色的脸上莫名多出一抹春意。   这样一张艳而冷的脸,身上的味道却是干净的。   风一吹,是清爽的皂香味。   施翩眼睫颤了颤,刚想躲开,见他微一蹙眉,抬眼看她的眼睛,道:“别动,脸上红了。”   “过敏了?”她下意识想去摸。   手伸到一半被拦住,男人温热的指节挡住她,很快离开。   陈寒丘仔细看她的脸,女孩子白净的脸上泛起点点红色,几粒小红疹分散在脸颊和下巴,鼻尖上也有一粒,显得她有点可怜。   她一双眼睛颤个不停,没有看他。   陈寒丘反应过来,松开她的下巴,道:“一点点红,不严重,带药了吗?把防晒洗了,下午戴口罩。”   施翩随身带着药,点点头没说话。   陈寒丘重新撑开伞,看向不远处的平房,道:“我来之前联系过春溪,她说这阵子很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施翩就着水吃了粒抗过敏药,问:“她在山上忙什么?”   陈寒丘道:“她现在是拖拉机工程师,现在很多便捷的多功能拖拉机都是她研发的。”   施翩算了算年纪,五十多岁了。   两人边走边说,在后院找到了春溪。   平坦的地面上停着一辆零件四落的拖拉机,最底下躺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但看身体线条,她看起来很强健。   施翩职业病犯了,小声嘀咕:“好漂亮的身体,线条比傅晴还漂亮。”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道中气十足、语速极快的嗓音:“你这样的小身板,我一个人能打三个。”   施翩见她有趣,笑道:“您打我干什么,要打打他。”   春溪道:“我不打木头。”   施翩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笑几声,头上压下来一只手掌,将她的帽檐往下压了压。   陈寒丘问:“能借您水池用用吗?”   春溪随手丢了把铁锤出来,道:“随便,你们没吃饭进去自己烧都行,别来吵我修车。”   于是,施翩就被陈寒丘拉走了。   房子外就有水槽,就在地上。   施翩蹲下身,拧开水洗了把脸,前额的绒毛湿漉漉地黏在额头,她打量着周围的田地,这里也像个自给自足的小农场。   陈寒丘看了眼时间,道:“进去做饭。”   施翩:“……真去做啊?”   施翩以为自己是够不客气一人了,没想到陈寒丘现在比她还野,还真借人厨房做饭。   屋面的装修完全像住着一个木匠,原生态的家具和摆件,桌上花瓶里的花早已干枯,四处散落着工具,一副无人打理的模样。   墙上却挂着不少相框。   施翩走过去看,多是黑白照片,彩照很少。   照片上最多的就是拖拉机,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拖拉机,还有一个男人也频频出现。   他看起来与春溪差不多年岁,在她身边腼腆地笑。   施翩想,他们一定是爱人。   和拖拉机在一起的春溪,自信阳光。而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春溪,快乐爱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一道月弯。   可现在……她四处找,没看到别人。   施翩正找着,春溪进来了。   和照片上清秀的面容相似,她现在看起来仍旧年轻,头发乌黑,只是现在她满脸机油,是修车时蹭到的。   春溪瞥了眼小姑娘,道:“他不在家,没死。”   施翩眨眨眼,问:“他去哪儿了?”   春溪随意拿毛巾擦了擦脸,摘下手套,喝了口水,道:“城里,不乐意和我呆着,说我只喜欢机器。”   施翩又看照片,问:“是这样吗?”   春溪一撇嘴:“当然是这样。”   施翩看了眼屋外的一片小花田,笑了笑,没说话。   正说着话,陈寒丘出来了。   他端了一大盆凉面出来,手里拿着三个碗和三双筷子,见春溪回来,他没说话,继续做自己的事。   等分好面,他道:“吃饭吧。”   于是,三个人凑在一起吃了顿饭。   春溪食量大,她一个人便吃了大半盆面,施翩数着数,她一个人就吃了五碗,看起来意犹未尽。   许是陈寒丘手艺不错,春溪直接道:“问吧,问完就走。”   陈寒丘提前准备过,拿了张纸出来。   春溪看了两眼,嫌麻烦,一指施翩:“小姑娘问,你别说话。”   陈寒丘:“……”   施翩忍着笑,心想她的爱人肯定也是木头。   施翩也不习惯照本宣科,便想到哪儿问哪儿。   她想了想,先问:“拖拉机贵不贵啊?”   春溪轻啧一声:“我的第一辆手扶拖拉机,2421元。那时吃一碗面只要一角五分,一分钱就能吃上糖。”   施翩眨眨眼:“您哪儿来的钱?”   “修收音机、电视机,别人不要的我捡来修好再卖,我什么都会修。”春溪说起这事,仍自豪得不得了,“我辛苦攒的钱,再跑遍邻里几个村问人家借。不出一年,我们家就成了镇上的万元户,那时一个镇都不一定出的了一个万元户。”   从那以后,镇上所有人都知道春溪。   春溪的名字渐渐传遍了小城,再到东川,画报上画着一个奔跑的女孩,她身后是一辆拖拉机。   女孩子像风一样自由。   说起往事,春溪兴致不错。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自己怎么用拖拉机帮村里修路,帮邻里盖房子,闲时做农耕……   说起拖拉机,她的眼睛放着光。   施翩想起别人对春溪的概述——   她是在田野里奔跑长大的孩子,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停下的女人。   施翩静静听着,陈寒丘去厨房煮了壶凉茶,再借用春溪的食材做了桂花山药糕,两者搭配,清甜解热。   春溪说了一阵,停下来吃了两口,她看了眼陈寒丘,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陈寒丘微顿,没说话。   春溪再看施翩,忽然明白了。   是这个女孩子爱吃甜的。   施翩问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最后问:“您和拖拉机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春溪一愣,她还真没想过。   许是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她忽然沉默了。   施翩看向陈寒丘。   陈寒丘静了片刻,看向窗外,低声问:“我们出去等。”   施翩没意见,出去时不忘带上小茶杯,再捏上两块桂花山药糕,甜滋滋的,又香又糯。   屋前有一片阴影,地上两把小木椅,正好坐人。   施翩托着腮,看着眼前涨势不错的田园,道:“她很擅长和机器打交道,和你一样。”   陈寒丘闻言,无声一笑:“机器很好相处。”   施翩:“比人好相处多了吧?”   陈寒丘:“嗯。”   午后阳光正盛,山顶风大,温度并不高。   施翩吹着风,望向那片小花田,小声道:“她不会养花,和这些蔬菜比起来,花看起来有点蔫吧。”   陈寒丘:“是别人养的。”   施翩转过头看他:“是照片上的男人吗?”   陈寒丘看着她清透的双眼,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道:“或许是,或许不是。她看起来一个人住。”   施翩道:“她有爱人,是块木头。”   陈寒丘:“木头不好。”   施翩没说话。   两人没在外面久坐,吃完两块糕点,喝完茶水,他们便重新进了屋子。   春溪已回过神来,正在看照片墙。   施翩道:“您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春溪摇头:“没什么不想回答的。我刚刚只是在想,我喜欢和机器在一起时的感觉,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施翩静待着她说出答案。   但春溪沉默片刻,说:“你们回去吧。”   陈寒丘向她道谢,最后问能不能带走剩下的桂花山药糕,春溪瞥他一眼,去外面忙活了。   施翩:“……”   还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施翩戴上帽子和口罩,陈寒丘撑起伞,两人准备下山。   走出一半路,春溪忽然出来,看了眼施翩的脸,喊住他们,说有下山的近道。   五分钟后,施翩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滑梯。   这的确是一条下山的近道,弯弯曲曲的滑梯穿过山林,一路到达半山腰,他们可以坐小滑车下山。   “您做的?”施翩问。   春溪轻哼:“我才没那么麻烦,到了把滑车丢在下面的箱子里就行。”   说完,不管他们,走了。   施翩新奇地看了几眼,心说难怪愿意住山上。   陈寒丘拎起小滑车,仔细看了许久,对施翩道:“我先下去,你跟在后面,有危险就停。”   施翩没意见,点点头。   小滑车操作起来很简单,杆子向前就是加速,杆子向后就是刹车,还有安全带。   施翩跃跃欲试,道:“一会儿你快点!”   陈寒丘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施翩一看不对,追着问:“你会不会快啊?快点不行吗,难道你害怕,不然让我在前面?”   陈寒丘在小滑车上坐好,转头看她一眼,提醒道:“系好安全带,系好了我就出发。”   施翩:“系了系了。”   两人准备就绪,正式出发。   施翩很兴奋,见陈寒丘出发,她等了一阵,见滑道上没有他的身影,便松开手,滑车在光滑的滑道上自由穿梭,山风吹过,施翩想摘掉帽子看蓝天,半路有鸟飞过,她很是羡慕。   疾驰了一阵,施翩忽然瞥见前面的身影。   她忍不住大喊:“陈寒丘,你快点!再过一个弯道要撞上了。”   陈寒丘保持着速度,并不受她的影响。   施翩一路疾驰,弯道也不减速,飞快滑了一阵,眼看要撞上陈寒丘,她气恼道:“你怎么这么慢!”   陈寒丘提醒她:“再不刹车就要撞上了。”   施翩:“……”   于是后半段路,施翩跟小乌龟爬似的跟在陈寒丘后面,她不满地嘀咕了一路,什么胆小鬼,什么蜗牛爬,什么怕高,想到什么说什么,吵得林子里的鸟都飞走了。   到了山腰,滑梯变得平缓。   陈寒丘慢吞吞地到终点,起身拎起小滑车,转身看身后气成河豚的女孩子,道:“到了。”   施翩翻白眼:“我不知道啊?”   陈寒丘淡声道:“速度太快很危险。”   施翩撇撇嘴,就是不高兴。   陈寒丘顿了顿,朝她伸手:“起来。”   施翩才不要他扶,自己一骨碌爬起来。   放完滑车,两人沉默着没说话。   正僵持着,前面路上忽然出传来脚步声,两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来。   他戴着一副眼镜,身上是衬衫裤子,底下一双运动鞋。   模样温文尔雅,不像是山里的农民。   施翩看着,忽然睁大眼,悄声对陈寒丘说:“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陈寒丘没说话,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前。   男人看到他们,怔了一下,再看不远处的箱子,里面放着两个小滑车。   他温声问:“春的客人?”   陈寒丘道:“慕名来拜访春溪老师,我们想画一幅关于她的主题画。”   男人笑了一下:“她应该很喜欢你们,一般人她不肯让他们坐滑梯下山。”   说着,男人去取了两个小滑车,和他们一起往外走。   施翩眨眨眼,道:“她说您住在城里,不爱呆在乡下,屋子里的花都枯了,花田也不精神了。”   男人早已习惯,笑道:“是我不好。”   从这里到他们上山口不远,很快便到了。没几步,看到陈寒丘的车,男人和他们告别,说下次来一定招待他们。   男人走后,施翩和陈寒丘上车。   施翩到车上便摘了帽子,吹了会儿凉风,看着山野,慢悠悠道:“看吧,木头是不是也不错。”   陈寒丘掉转车头,道:“帽子戴上。”   施翩感受了下车里的阳光,嘀咕:“不晒啊。”   陈寒丘平静地喊:“施翩。”   施翩随口应:“干嘛?”   陈寒丘:“顶着鼻子上两颗红点和我吵架,我提不起兴趣。”   施翩:“…………”   木头不错个屁!   她最讨厌木头了!   -   施翩从乡下回来,在家里整整躺了两天休养生息,周五还想再躺一天,查令荃的电话来了。   施翩无聊道:“干什么?我不画画。”   查令荃冷哼一声,问:“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施翩对此并不感兴趣。   查令荃冷冰冰地提醒:“明天是你的画展,过来给你介绍几位国内的老师,别迟到。”   说完,挂了。   施翩:“……”   她不想当Liz了,想当Liz的经纪人。   施翩在沙发上颓废了一阵,忽然坐起身,打开手机前置照了照自己的脸,看起来已经恢复好了。   既然都要工作了,不如晚上去画会儿画。   这个季节的东川,晚上寒意很重。   施翩披了件大衣出门,里面还有一件毛衣,在室外工作,她还没有虐待自己的爱好。   八点多,东川不怎么堵。   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施翩到达Proboto科技的小广场。   因为小广场上安装着摄影机,临时搭建了24小时的保安亭,每时每刻都有人看着,梯子也放在保安亭里。   施翩来的时候,保安愣了一下。   他道:“里面没装灯,晚上光线不好,您可以画吗?”   施翩说没事,启动梯子,由圆圆送她去画布前。   圆圆一周没见施翩,很是兴奋。   它问:“施翩,你和陈寒丘去乡下玩了吗?”   施翩:“他告诉你的?”   圆圆道:“不是,我看到了他的朋友圈。”   施翩:“……”   “你还能看他朋友圈?”   圆圆高兴道:“嗯,他经常不在家陪我,给我开通的权限。”   施翩躺在家的这两天,没怎么刷手机。   此时,她坐在高高的梯子上,眼前是繁华的东川,她点开了陈寒丘的朋友圈。   陈寒丘的朋友圈设置为全部内容可见。   内容不多,除了转发资讯外,属于他的朋友圈内容很少,点进去最新的一条是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夕阳,天际一片橙黄,远处挂着一颗黯淡星。   第二张牧羊犬,它蹲在地上,仰头往上看。   他没有拍上面,不知道小家伙在看什么。   第三张是春溪家的照片墙,角落里有施翩的背影。   三张照片,他配了文字——   [摄影:木头。]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老婆说木头很好,就是我很好。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148342 20瓶;我要钻进存稿箱、大大大大大琳儿 3瓶;柒小弦 2瓶;是小周吖、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没送你花   周五上午九点,Liz国内首个个人画展《绿屿》在东川开展。   施翩照旧睡到自然醒,看了眼外面的天,秋光和煦,再摸摸自己过敏刚好的脸,没化妆,涂了个防晒就出门了。   这个点不堵,施翩车速不快。   她一路开车过去居然看见了几个广告牌,但不是她的,是“东川小梵高”的广告牌。   施翩眯着眼仔细看,开展日期和她同一天。   想起上次查令荃说的话,说他刻意模仿她画的内容,她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施翩不在意地移开眼,踩下油门。   淡蓝色的美人如流星滑过,与广告牌擦肩而过。   到展馆时,不到十点。   施翩开着车转了两圈,没找到停车位,她郁闷地给于湛冬打了个电话,他说馆里来人太多,只能停在附近的停车场。   施翩问:“不是每天限额?”   于湛冬道:“开展日不会,很多人来祝贺你,还有一些是查总给你日后拉的关系。”   施翩叹气,开去了停车场。   停完车,施翩走安全通道上楼,没走几步,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回头看去,谭融正小跑着上前。   施翩和他打招呼:“这么巧?”   谭融道:“不巧,我代表我们Proboto科技祝贺你画展顺利。花篮应该早就送到了,我刚开完会过来。”   施翩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客气?”   谭融:“……”也不是。   谭融代表Proboto科技送花篮这并不令人意外,除了和她浅薄的交情外,他们的周年展还要和查令荃对接,于情于理,这花篮都会送来。   但谭融亲自过来,比陈寒丘过来还怪。   谭融见瞒不过施翩,轻咳一声,明里暗里打听起查令荃来,比如有无不良嗜好,有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分手原因都是什么等等,一堆关于个人隐私的问题,全砸到施翩头上。   施翩:“……”   她上下扫了谭融一眼,心说平时看不出来啊,居然喜欢她们查总这样的男人,这眼光差得就和瞎子差不多了。   谭融看到她的眼神,胸口一滞:“你误会了。”   施翩干巴巴道:“……不好意思啊。那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朋友看上查总了啊?我的建议是换一个。”   谭融:“……”   行,只要有这句话,他就能等到阮梦雪恢复单身。   走出通道,施翩打开伞,肌肤一点都不露在外面。   谭融看她戴了帽子还打伞,心说这天也不热啊,不由问:“你怕晒啊?难怪小广场有遮光帘。”   施翩随口道:“紫外线过敏。”   谭融微愣,过敏?难怪陈寒丘随身带着药。   想起陈寒丘,谭融顿时觉得自己的烦心事也不是那么烦心了。   到了展馆,两人分道而行。   施翩从后门进去,谭融从前面进,一个躲避社交,一个乐于宣传Proboto科技。   -   展厅和前厅的热闹不同,人群安静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画,没有人交头接耳。这似乎是大家看展的默契,他们不评论,不议论。   至于原因,当然是怕说错。   施翩悄悄走入展厅,扫了一圈,没看见查令荃,倒是看见了魏子灏。他正站在她的新画《一条鱼走过森林》前,目不转睛,看眼神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没说话。   这时候打扰人家不好。   施翩美滋滋地欣赏了一阵,静音的手机亮了,是查令荃在找她,她回复完便准备离开,一抬头,愣住了。   魏子灏对着新画,忽然开始流泪,看模样还是泪流不止,他还没回过神,仍沉浸其中。   施翩顿了顿,拿出纸巾,轻戳了戳他。   魏子灏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声道了谢,结果纸巾擦干眼泪,最后眼红红地看着她。   施翩:“……没事吧?”   魏子灏看着她,问:“你呢?”   施翩微怔,随即对他笑了一下:“画完就没事了。”   魏子灏点点头。   施翩没多留,简单说了两句便去找查令荃了。   查令荃在会客室,施翩还没进门,便听到他一个人和三四个人聊,各个都聊得起劲,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敲门走了进去。   这一进就是一上午,施翩和一群老先生老太太聊画,从古至今,从中到外,差点连饭都忘了吃,最后还是于湛冬进来,提醒他们到了饭点,这才散了。   查令荃订了餐厅,请老师们吃饭。   施翩当然趁机溜走,说展厅还需要她。   施翩终于解脱,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于湛冬蹲在一边,替她摘了帽子,扇了扇风,笑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福利院?”   施翩纳闷:“什么福利院?”   于湛冬眨眨眼:“查总没告诉你?”   施翩:“?”   这事还得从施翩回国,查令荃给东川美术馆送了一幅画说起。   收到那幅《仲夏夜暗恋故事》后,馆长除了立即举办现代抽象艺术展外,还以Liz的名义,给东川市所有福利院捐了一间美术教室。时隔三个月,所有美术教室都准备完毕,特地联系查令荃,问Liz想不想去看看。   这么好的宣传手段,查令荃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施翩沉默两秒,恼怒不起来,好脾气道:“等我画完那两张壁画就去看。”   于湛冬温和一笑:“回家吃饭?”   施翩想了想:“外面吃吧,吃完去小广场画画。”   两人准备去吃饭,经过前厅,施翩呆住。   原本宽敞干净的庭院此时被鲜花填满,只留下中间一条小道。向日葵、鸢尾、丝柏,热烈的颜色朝气蓬勃,乍一眼望去,以为到了印象派画展。   施翩心疼道:“查总花钱买的?不是他的风格啊。”   她根本不去想是别人送的这个可能性,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还没到这个地步,过于夸张了。   于湛冬笑盈盈的,一指左边:“Proboto科技送的。”   再一指右边:“Arron送的。”   施翩:“……他们有病?”   于湛冬告诉她,一开始两边花篮都没那么多,零散的数量罢了。但谭融来后,他一数对面的花篮比他们多两个,于是又叫人送了十蓝,对面也不甘示弱,当即订了二十蓝,这么几轮下来,路都没了。   施翩沉默,谭融认错人了吧?   这个Arron可不是他们认识的Arron。   施翩看着心烦,摆摆手:“不管他们,吃饭。”   -   下午,施翩又一次看见东川的夕阳,颇觉疲惫。   她坐着高高的梯子,趴在圆圆的手臂上,嘟哝道:“圆圆,工作好累啊。你每天陪我画画,累不累?”   圆圆高兴道:“不累,机器人不会累。”   施翩叹气:“当机器人也挺好的,对吧?”   圆圆表示赞同:“当然!”   Proboto科技,陈寒丘办公室。   陈寒丘停下动作,听施翩说话。   女孩子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她听起来累坏了,像一只小猫咪想回到窝里打滚,却回不去。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半。   她是下午一点来的,画了四个半小时。   陈寒丘正出神,办公室门被推开。   他动作轻巧地按下静音键,声音消失了。   谭融推门进来,一句话不说,先在沙发上躺下,兀自郁闷了一阵,问他:“晚上喝酒吗?”   陈寒丘:“下次记得敲门。”   谭融:“?”   谭融气得坐起身,极其夸张地描述了上午在展馆和Arron的“花篮之战”,他气道:“我这都是为了谁?还有,卫然什么时候和大画家这么熟了?”   陈寒丘头也不抬:“谁都可以叫Arron。”   谭融:“……”   谭融叭叭地说起上午的事,说到这事他又忧伤非常,因为他在那里遇见了阮梦雪,她也去祝贺Liz画展开展,而他却到了才知道这件事。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说,都是些没用的。   谭融叨叨完,问他几点下班。   陈寒丘微顿:“现在,我下个楼。”   谭融斜眼看他:“又去看大画家啊?”   陈寒丘没接话茬,道:“明天约一下卫然。”说完,他拿起外套,匆匆下了楼。   等陈寒丘到小广场,只余一片橙光。   施翩已不在那里,圆圆也被收起来,放进了保安室。   陈寒丘独自站在晚风中。   片刻后,他走入夕阳里,走到第一面画布下,她的第一幅《雪》已经画好了。   他仰起头,驻足凝望。   -   隔天是周末,施翩生物钟准时后,向来七八点就醒。   七点半,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起床洗漱,哼着小调去厨房做吃的,经过客厅时看了眼外面的露台。   呆瓜的家还在,呆瓜却不在了。   施翩简单煎了蛋和面包片,就近坐在高脚凳上。   她啃着面包片,顺手点开微信朋友圈。果然,一早陈兴远又发了呆瓜的小视频。   点开小视频,呆瓜昂着脑袋在游泳。   施翩笑眯眯地看了一阵,一群大鹅中只有她的呆瓜目中无人,不愧是她的鹅。看完保存,点回对话框,她的笑容逐渐消失。   堂哥发来消息:上午十点,东川游乐园。   他特地补充,这位新相亲对象完美符合她的要求,而且由施富诚推荐。她是不去也得去。   施翩恼怒,她爸什么时候站奶奶那头去了!   但不问她也知道,这事说来说去,那是得从那天给陈寒丘买床单说起,她爸居然还没打消怀疑。   最后床单也没买成,还是网上下单的。   施翩吃完早饭,看了眼时间,八点。   这位相亲对象还挺会挑地方,她有一阵没去游乐园了,干脆画了个活泼点的妆。   化完妆,施翩对着镜子吹了声口哨。   她左看右看,美滋滋道:“靓女!”   施翩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门一打开,和对面出门的邻居打了个照面,她自然地打招呼:“早啊,给你爸点赞了没?”   陈寒丘:“……”   陈寒丘微顿,视线扫过女孩子清透的妆。   她很少涂亮晶晶的唇釉,粉色的唇饱满诱人,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小钩子,挠得人痒痒的。   “出去?”陈寒丘问。   施翩点头,看他一身西装,随口问:“又去公司?”   陈寒丘嗯了声:“今天约了人。”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一路无言。   电梯门打开,施翩先走出门,走之前随意和他挥挥手,脚步轻快地往车位上走。   陈寒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   到公司不过九点,谭融还没到。   陈寒丘换下西装,换了运动装去健身房跑步,跑了一小时,他按下暂停键,微喘着气去办公室。   推开门,谭融到了,正在生气。   陈寒丘用毛巾擦了擦汗,看他一眼,问:“没约上?”   谭融气道:“没有,他说今天有约会,时间改到了明天。”   陈寒丘:“今天去工厂,我洗个澡。”   陈寒丘洗澡去,谭融还气不过。   卫然和陈寒丘是他们商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居然用约会当借口。他生气地给自己点了三份外卖,顺便打听卫然是不是真的去约会了。   -   十点,东川游乐园门口。   施翩背着小包,躲在阴影下看了一圈,视线到处乱晃,找手里拿一份艺术画报的男人。   没错,他们压根没给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   生怕她在没开始之前就拒绝别人。   施翩忍不住嘀咕,这是什么年代的相亲方式。又不是谍战片搞情报交换,还得找信物。   找了一阵,她的目光静止。   “……?”   她见过两面的,一米九的混血王子正倚靠在栏杆侧,手里拿着一份艺术画报。   他笑着拒绝所有来问联系方式的人。   施翩默默地边上躲了躲,回想自己的条件——   样貌比肩尊龙,身高185+,男模身材,年少有为,身价百亿,无婚史,无情史。   她掰着手指数,数到最后一条,憋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居然没有情史?   天知道,连陈寒丘都有前女友!   施翩沉痛地给她堂哥发了一条信息:你被骗了。   堂哥回复:晚上回家吃饭,给奶奶交差。   施翩:“……”   施翩纠结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仰起头,对上卫然带笑的眼神,干巴巴道:“好巧?”   卫然冰川般的眼睛注视着她,温声道:“又见面了。”   施翩叹气:“你怎么想不开来相亲啊?”   卫然一笑:“回到国内,遵循国内环境,满足家长要求。”   施翩看到卫然,就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出了。   周末的科技创新大会,施富诚看了直播,肯定是在那时看到卫然,所以动了这个念头。   平心而论,卫然的条件确实极好。   施翩看看周围,道:“你选的地方?”   卫然嗯了声,避开长长的队伍,带着她往快速通道走,简单道:“工作压力大,偶尔会来游乐园解压。”   施翩眨眨眼:“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都是工作狂魔。”   卫然侧头看她:“我们?”   施翩:“……”   不好意思,想起了另一个工作狂。   卫然没有深究,非常贴心地带她先去了商店。   施翩面对琳琅满目的玩偶和发箍,兴致勃勃地钻了进去,她沉浸其中,左挑右选。   不得不说,卫然是个好玩伴。   他不光给出建议,还和她一起试戴。   施翩打算忘记相亲,痛快地在游乐园玩一天。   …   晚上十点,天际烟花绽放。   谭融驾车驶出机器人工厂,往外看了一眼,道:“这里每天都这么热闹。我们怎么着,去喝个酒?”   陈寒丘侧头,凝视窗外的烟花。   绚烂的流光绽放天际,恍若流星滑落。   他曾见过比今夜更美的花火。   陈寒丘静静看了片刻,打开相机,将某一瞬定格。   谭融是个恋旧的人,照旧开车去了小酒馆。   老板见了他,已经预料到今晚的话题,默默准备酒和小食。   近凌晨,小小的店内生意不错。   人群三三两两,微微火红的灯下,映着一张张疲惫的脸,抬头对上好友,露出放松的笑容,酒过三巡再离开,转身是孤独的面庞。   谭融看着,一时触景生情。   他怔怔道:“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想着有了一切,人生就再也没有烦恼事。”   说着,他一踢陈寒丘。   “你到底要憋到什么时候?”   谭融深觉自己暗恋无望,但也见不得陈寒丘这个样子。   陈寒丘垂眼看着杯盏里的清酒,灯光晃动,微辣的感觉灼烧着胃,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道:“我不确定我有没有资格再追求她。”   谭融:“说人话。”   陈寒丘沉默许久,说了当年毕业的事。   他低声道:“我以为……我以为我没那么重要,一心只想让她离开国内,回欧洲去。”   陈寒丘没预料到施翩的精神状况。   没预料到施翩迟迟无法从这一天走出去。   更没预料到时隔六年,施翩再次回到东川,再次因此失眠。   谭融皱起眉,想不通:“为什么啊?”   陈寒丘握紧杯盏,仰首喝完杯中的酒,平静道:“当时留在国内,对她的前途没有任何好处。”   施翩是年少成名的天才画家,中途回国这两年对她的事业已是打击,她需要尽快回到滋养她的环境里去,而不是留在国内,等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陈寒丘比谁都清楚,她多有天赋。   她生来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该仰望星空,该自由飞翔,而不是在泥沼里停留。   谭融看着陈寒丘,叹了口气。   和陈寒丘同学多年,再加上创业到至今,他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多高傲,多自信。   这样一个人,清楚自己能走多远。   他是天才,没有上限。   可这样一个人,年少时面对心爱的女孩,也会自卑,会挣扎。   现在更是小心翼翼,连喜欢都不敢表现出来。   谭融没有细问,只问:“你在顾虑什么?”   陈寒丘望着窗外的夜色,道:“我在想,她会不会因此又失眠,会不会是又一次噩梦。”   谭融纳闷:“你问她啊!说不定人家现在没把你当回事,还为你失眠,你怎么想这么美?”   谭融听着来气,自顾自喝了几杯酒,回信息刷朋友圈,让他一个人去当木桩子。   忽然,他看见卫然发的朋友圈。   一张在游乐区拍摄的烟花。   谭融轻哼一声:“白天我去打听,卫然是不是真去约会,你猜怎么着,这人被拉去相亲了。”   “啧啧,到这个位置不是照样还要……”   他倏地止住话。   刷新朋友圈,是同个位置拍摄的烟花。   来自于他的好友——大画家。   谭融一个手抖,往下一翻,翻到一小时前陈寒丘发的朋友圈,一张同色绽放的绚烂烟火。   “…………”   他瞪大眼,放烟花还兴三缺一啊?   陈寒丘侧过头,问:“公司出事了?”   谭融僵硬地别过头,和他对视一眼,说不出话来。   -   施翩回到海上花境,心情不错,甩着车钥匙进了电梯,看着数字跳到11,哼着曲儿走出电梯。   电梯门打开,东川的夜色扑面而来。   秋夜天空澄净,此时夜空没了烟花,只余点点繁星。   施翩往右转,嘴边的音调一停,脚步微滞,迟疑道:“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月的清辉斜斜洒落,门口一片昏暗。   她站在月光里,看着暗处的人。   男人抬起头,黯淡的影落在他凌厉的轮廓上。   令人避无可避的视线直直朝她看来,温度滚烫。   “施翩。”他喊她的名字。   施翩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陈寒丘看着女孩子眉梢未散的笑意,看她娇俏的妆容,和在风中晃动的双马尾。   他忽然笑了一下:“怕我?”   不然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在记忆中,施翩从来不怕他,不躲避他。   她为什么会怕他,他受不了她怕他。   施翩听到他嗓音间的干涩,往前走了几步,问:“你喝酒了?喝醉了找不到家门?”   她从月光里走到黑暗中,到他的面前。   陈寒丘低着眼,看她澄澈干净的双眼。   风里有淡淡的玫瑰味,是她身上的味道。   陈寒丘闭了闭眼,咽下所有不甘的问话,哑声应:“嗯,我喝酒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六年间,他摇摇晃晃,始终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把她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蹲在门口等老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大大大琳儿 3瓶;Jisoo的妹妹、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没送你花   五分钟后,施翩将半醉半醒的男人重重地丢在沙发上,她从他臂弯间挣脱出来,瘫坐在地毯上,重重喘了口气。   她小声嘀咕:“看着瘦,怎么那么沉啊。”   施翩暂时没心情管他,去房间卸了妆,出来去冰箱拿了瓶气泡水,重新回到地毯上坐下。   没办法,谁让沙发被陈寒丘占了。   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休息片刻,喊:“陈寒丘?”   沙发上的男人维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侧躺着面对她,冷淡的脸上覆着淡淡的薄红,眼睫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施翩瞧了一会儿,忽然倾身上前,靠在沙发上,托腮仔细看他,心想怎么会有人睡着了也显得不开心。她眨眨眼,拨了拨他的睫毛,大发慈悲道:“看在你爸爸的份上,勉强收留你一晚上。”   那么冷的一张脸,睫毛却好软。   施翩收回手,转身面向茶几,随手拿过平板,打开软件,画呆瓜去游乐园玩的小漫画。   今天呆瓜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一匹灰色的狼。   画得认真的施翩没看到,身后的人睁开了眼。   陈寒丘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似乎还留着她的温度,刚刚她靠过来的时候,发梢落在他的脸颊上,有些痒,幽冷的香将他捆住。   她喜欢用的香水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想。   视线里她的背影有些模糊,像上学时的每一天,他一抬头便是她的身影,似乎某个瞬间,她就会回头,嘟囔着喊陈寒丘,为什么古诗会那么难学,可以不学吗?   他是怎么说的,他嗓音淡淡——   施翩,压我卷子了,松开。   少女轻轻地哼一声,不松手,另一手拿了一支铅笔,在他的试卷上画了一只大大的乌龟,龟背上线条扭曲。   她露出得意的笑,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许是因为今晚流星般的烟花,陈寒丘梦到了夏夜那场盛大的花火。   ……   自从施翩在自行车上重重地捶了他一拳,恼怒地说“我在追你”后,陈寒丘偶尔会注意她是怎么追他的。   具体表现在——   体育课上,别班女生给他送饮料。她瞪他一眼,想跑又没处可去,只能站在树的阴影里,别开头不看他。   他张了张唇,想拒绝,想起不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于是,他一把扯过余攀。   余攀熟练道:“他嗓子坏了,喝不了饮料。”   女生抿抿唇,留下饮料,飞快跑走了。   或者——   午休被吵醒,施翩暴躁地梳理自己的长发,自然卷长发很难打理,小梳子常常卡住。   她不高兴了,转过身把梳子丢在他桌上。   少女一脸郁闷,眼尾发红,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寒丘微顿,和她对视两秒,拿起梳子,她忽然松弛下来,转过身去,椅子往后挪,长发散落在他的桌上。   他低垂着眼,轻轻握住她的发。   陈寒丘想,她应该是第一次追人。   暑假到来,东川进入酷暑。   陈寒丘忙着打工挣钱,施翩紫外线过敏成日躲在家里,两人的交流仅限于社交软件。   七月的某一天,新闻说今晚十点会有一场摩羯座流星雨。   陈寒丘收到了施翩的短信。   她说,今晚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吧。   陈寒丘回复:最近很忙。   过去很久,陈寒丘结束上午的补习,告别小朋友和家长。   他走进烈日里,手机屏幕因反光看不清内容,用手挡住,点开和施翩的对话框。   她没有回复。   陈寒丘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沾着汗意。   他找她:几点?   女孩子发来一条语音,只有1秒。   点开听,一声重重的:哼。   不等他再发,她飞快打字:晚上八点,你来接我。   陈寒丘:知道了。   晚上七点二十,老城区。   陈寒丘将苹果切成小块,送到母亲房里,这阵子她的情况比以前好,不用住院,只需要定时去医院透析。   “小丘,别太辛苦了。”她温声道。   陈寒丘低声道:“妈,晚上我想出去一趟。”   母亲问:“和朋友去玩?让你爸多给你点钱。”   陈寒丘说不用,看着她吃了小半的水果,出门去找施翩。   自行车穿过老旧的城区,从路灯黯淡的巷弄到达明亮的别墅门口。   远远的,他瞥见施翩的身影。   女孩子扎了双马尾,蓬松的卷发弯曲,随着她的动作擦过白皙的脖颈,短裙因跳跃往上扬起。   陈寒丘移开视线。   刹车时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响声。   施翩蹭得转过头来,双眼晶亮。   她小跑过来,停在他车前,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陈寒丘问:“去哪儿?”   施翩看着他额间的汗,道:“我们坐地铁去。”   陈寒丘停好车,和她往地铁站走。   施翩仅有的几次坐地铁的经验都是和陈寒丘一起,她提前查过路线,目的地明显。   陈寒丘查过观赏地点,再抬头看站点。   她找的地方是在山顶。   正这么想着,额间忽然一凉。   陈寒丘低下头,呼吸微滞,女孩子踮着脚,手里拿着湿巾,一点一点擦着他额间的汗。   她离他很近,纤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   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脯。   陈寒丘握紧手,又松开。   她忍不住嘀咕:“这么热的天还骑车过来,坐地铁太贵坐公交也行……”   说着,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看过来。   “热不热?”她小声问。   陈寒丘嗓间干渴,低声道:“不热,你站稳。”   观赏流星的山在郊区,今夜这座山头十分热闹。   许多人自驾上山来观赏流星,除了自驾上山,便只有步行。   施翩这些年常常一个人去采风,对搭便车一事手到拈来,她观察着车型和开车的人,最后选了一对来看流星雨的情侣,凭着天使般的面庞,她成功带着陈寒丘搭上了上山的便车。   山顶平坦宽阔,是个帐篷基地。   施翩下了车,笑眯眯和他们道谢,陈寒丘跟着说谢谢。   开车的姐姐看他们一眼,笑笑,忽然凑到施翩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然后拉着男朋友走了。   施翩微呆,捏了捏发红的耳垂。   半晌,她拉着陈寒丘跑远,边跑边喊:“我订了最好的位置!”   帐篷位于最边缘,处于高处。   安静宽敞,没人打扰。   夏夜风也燥热,即便是山顶也一样。   施翩和陈寒丘坐在帐篷口,仰头看星空。看了一阵,施翩拿起边上的冷饮,咕噜咕噜猛喝几口。   陈寒丘看过来,视线落在她发红的耳根上。   他顿了顿,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施翩不自然地移开眼,轻咳一声,忽然一指天上:“那是什么星座?哇,那颗星星好亮,你快看。”   陈寒丘看她片刻,抬头看向天空。   由九颗星组成的星座宛如一只翱翔的天鹅。   天鹅座,又称北十字星座,在夏季茫茫银河里极好分辨。   施翩对星座的了解不亚于他,他曾看过她的画,知道她对这片星空了如指掌。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陈寒丘道:“是天津四,天鹅座的主星。”   施翩哦了声:“想起来了。”   夏夜星空澄澈,干净。   少年少女坐在一起,仰望星空。风吹过的时候,施翩悄悄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少年。   他的侧脸比星空还要干净。   她看他的眉眼,鼻梁,再到薄薄的唇。   施翩舔了舔唇角,想起刚刚那个姐姐说的话。姐姐说,这个年纪亲亲抱抱就算了,不要过界。   可他们,连亲亲抱抱都没有,甚至没有牵过手。   施翩追了陈寒丘两个月,深深觉得他们之间只差了仪式感。   于是,今晚就是她准备的告白之夜。   今晚有无数人在期待着这场流星,他们从九点等到十点,再从十点到凌晨,天空仍然干干净净。   一颗流星都没有。   施翩等到犯困,迷迷糊糊道:“陈寒丘,我能不能先睡一会儿?你困吗?”   陈寒丘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子,轻轻应了一声:“睡吧,流星来了我喊你。冷不冷?”   “不冷。”她摇摇头。   施翩想睡,却又舍不得。   陈寒丘平时太忙,所有时间都给了兼职和学习,晚上还要照顾家里,分给她的一夜已经很奢侈。   于是,她强撑着坐起来。   陈寒丘问:“不睡了?”   施翩小声道:“睡着不舒服。”   陈寒丘看了眼帐篷,忽然起身离开,等再回来时手里拿了条毯子。   施翩盯着他手里的毯子,愣了一下,问:“哪儿来的毯子?”   “租的。”他说。   租的?   施翩急忙抢过毯子,着急道:“我又不冷,租毯子干什么,多少钱?贵不贵啊?我拿去退掉。”   陈寒丘低垂着眼,看着面前着急的少女。   班里大部分人叫她公主,不仅因为她长得像公主,他曾听人说,她用来乱涂乱画的那支钢笔价格上万,更不说其他。   可现在,她为了一条十块钱的毯子着急。   陈寒丘抿着干涩的唇,低声道:“不贵,只要十块。”   施翩闻言,气得打了他一下,嘟囔道:“什么不贵!够你坐三趟地铁了,我不要。”   说着,她拿着毯子跑远了。   跑到一半,施翩停下来。   她低下头,握紧掌心柔软的毯子,忽然有点难过。如果别人不要她的礼物,不要她的一片心意,她会很难过。   陈寒丘呢,他会难过吗?   施翩回过头,看不见陈寒丘的影子。   施翩离开太久,久到陈寒丘坐不住。   正当他想去找她的时候,她回来了,因为跑得急,喘得说不上话来,只伸出两只手臂。   她手里提着四五个袋子。   陈寒丘接过袋子,听她喘了一会儿,忽然对着他笑起来:“我拿毯子换的,和奶奶撒娇,她给了我好多好吃的。”   施翩掰着手指数:“有炒面,卤味,绿豆汤,还有什么……她说的东川话,我听不懂。”   “我们一起吃吧,陈寒丘。”她说。   陈寒丘看着她的笑,收紧了手。   这一晚,直到吃撑,流星雨都没有出现。   凌晨三点,许多人都睡下了,还在等流星雨的人寥寥无几,距离预测时间已过去五个小时。   施翩有些沮丧,她小声道:“对不起啊,没有流星雨。”   女孩子长长的睫毛垂落,因没看到流星雨,嘴唇不高兴地嘟着,小脸看起来失落又遗憾。   陈寒丘喊:“施翩。”   “嗯?”她抬头看他。   陈寒丘问:“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施翩一呆,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她慌张起来,在原地不安地动了动,往左不是,往右也不是,最后一捏拳,她决定一步到位。   “陈寒丘,你闭上眼睛。”她说着,手捂了上来。   陈寒丘:“……”   黑暗中,女孩子软软的掌心贴着他的眼皮,他看不到她踮起脚,倾身靠近,他淡声问:“要干什……?”   话语止住,流星滑过。   唇角一热,他在暗中睁大了眼。   她离得很近,风里全是玫瑰的味道。   陈寒丘忽然看见了盛大的花火,从她掌心不断滑过,像流星拽着长长的尾巴,从他眼前闪过。   可分明……他在黑暗中。   许久,陈寒丘睁开眼,对上施翩微红的脸颊。   她不安地抿了下唇,忽然握拳,往他肩上一捶,道:“你亲了我,就是我男朋友了,知不知道?”   陈寒丘:“我……”我没亲你,他想说。   可她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尾因困倦发红,看起来要哭的模样。   “……”   许久,他说:“知道。”   女孩子呆呆地反应两秒,慢慢笑起来。   她的笑眼落在他脸上,又去看星空。   星空澄澈干净,他却望进另一片星河。   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宇宙更美的场景,陈寒丘想。   -   早上六点半,陈寒丘睁开眼。   色调明亮的空间,不远处是《极光》,他在施翩的家中醒来,身上盖着厚重的毯子。   他坐起身,理智回笼。   陈寒丘清醒片刻,叠好毯子,去厨房转了一圈,冰箱里果蔬新鲜,菜品丰富,他挑了几样,准备早餐。   做完早餐后,他留了张纸条,离开了这里。   陈寒丘回家后洗了澡,吃完早餐,驱车前往公司。   周末公司没什么人,只有技术部的值班人员,他像之前三年那样,独自走过无人的走廊,回到办公室内。   和卫然的见面约在九点。   他静坐到八点半,下楼去Spakles科技。   进入Spakles科技,感受不到是周末。   各部门井然有序,卫然的秘书等在门口,说会面在会客室进行。往会客室走,一路上都听到有人在谈论卫然昨晚的朋友圈。   陈寒丘侧头,淡淡地扫了一眼。   秘书轻咳一声,周围立即安静无声。   Spakles科技位于22层,从窗下往下看,能看到大半个商区,包括小广场上的布景。   陈寒丘低眼看向小广场,遮光帘在风中晃动,像翻涌的白浪。   远远的,他看见升起的梯子。   施翩在那里。   正出神,门口传来动静。   陈寒丘转身看去,卫然一身白色西装,神色温和,笑道:“Cygnus是稀客。抱歉,昨晚有很重要的私事,不能赴约。”   陈寒丘直接道:“问你借个人。”   卫然一笑:“蒋凡聿?我知道,你们从前是同伴。”   陈寒丘神色平静:“目前你们在无人驾驶领域的技术难关,我可以以个人名义参与。”   话音落下,卫然渐渐收了笑。   这是Spakles科技其中一个大项目的难题,有陈寒丘的参与百利无害,他们两家公司业务几乎不重叠。   他是个商人,短暂的思索后,认真道:“我去准备保密协议。”   蒋凡聿的事解决得很快。   陈寒丘只在Spakles科技呆了五分钟,便带走了他们一个组长,如果他们组长的神情不是那么视死如归就更好了。   此时此刻,蒋凡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被卖了。   电梯里,陈寒丘瞥了眼低着头的蒋凡聿,问:“需要时间适应吗?需要的话,明天再来找我。”   蒋凡聿憋红了脸,道:“不需要,早点解决。”   于是,两人径直去了小广场。   -   十一月的东川,即便有太阳,风也是冷的。   小广场上,施翩坐在高处,觉得自己衣服穿少了,明天得穿件厚毛衣来。她喝了口热水,端详着眼前的画布。   圆圆实时监测她的体温,建议道:“施翩,明天会下雨,工作时需要多加一件厚外套。”   施翩一笑,打趣道:“你和我回家算了,跟着陈寒丘多没劲。”   圆圆似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它陷入沉思。   施翩端详许久,抬头看了眼遮光帘。   春溪主题的壁画颜色复杂,她需要光影的变幻及时调整色彩,这时遮光帘成了阻碍。   这时的阳光已没有那么强烈。   施翩思考着,能否暂时撤了遮光帘。   正出神,圆圆提醒道:“陈寒丘和客人到了。”   施翩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陈寒丘和他身边的男人,她猜想这个年轻男人应该是就是他们口中的老三。   今天早上她起床,陈寒丘已不见踪影。   保温盒里是他准备的丰盛的早餐,边上一张纸条,说昨晚打扰她了,抱歉等等没用的话。   不过,早餐的味道还不错。   施翩朝下面摆了下手:“早上好。”   打完招呼,她继续思索构图,没有和他们进行社交的意思。   陈寒丘微顿,第一次没有介绍施翩,他直接向蒋凡聿说明他的需求,以及想要得到的效果。   蒋凡聿并不在意陈寒丘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在意他和谁合作。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   小广场上三个人,各自忙碌。   偶尔底下还会发生争吵,这些并不会影响到施翩。   等施翩回过神,已是中午,低头看,下面两人又在争论着什,圆圆自动下降高度。她没打扰他们,静静听了两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蒋凡聿。   除去专业内容,蒋凡聿并不多话。   他性格内敛,似乎还容易害羞,因为除了争论,他从不和陈寒丘的对视,更没有往她的方向看过一眼。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和陈寒丘大吵一架,然后摔门而去。   很快,两人停止交流,陈寒丘朝她看来。   施翩直起身体,指着顶上的遮阳帘,问:“这个能暂时撤了吗?我需要自然光影。”   陈寒丘侧头,和蒋凡聿说了几句话。   蒋凡聿先行离开,从头至尾没有看施翩一眼。   陈寒丘随手召来圆圆,查询下周的紫外线指数。他垂眼看着数据,问:“需要几天?”   施翩想了想:“加上今天,六天。”   陈寒丘看她一眼,道:“五天。”   施翩:“……”   查总都不敢对她画画的时间指手画脚。   施翩瞪着眼,和他深黑色的眼睛对视两秒。   她干巴巴道:“……那行吧,我快点。”   陈寒丘发了条短信,道:“半小时,这里就能拆干净。你去哪儿吃饭,等于湛冬?”   施翩摇头:“他在画展,周末限额人数提高,他不放心。”   陈寒丘微顿,问:“一起吃个饭?”   施翩随口应好。   周末,Proboto科技不营业,自然也没有食堂吃。   两人就近找了家中餐厅,陈寒丘在这里有会员卡,不用排队,服务员直接带他们去了会员预留位。   座位靠窗,视野宽阔。   施翩托着腮,无聊地扫了一圈,问:“我打算下周末去采风,研究我那个90年代的主题。”   陈寒丘道:“我不一定有时间。”   施翩随口道:“没关系,就在东川,很方便。”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喊施翩的名字。   施翩和陈寒丘一同转过头,卫然和蒋凡聿正在不远处,看起来也是来这里的吃饭的。   施翩眨眨眼,道:“这么巧?”   卫然礼貌一笑,没有打扰她的饭局,朝陈寒丘点点头,便和蒋凡聿去了他们的位置。   陈寒丘淡声问:“你们很熟?”   施翩不在意地笑笑:“我的相亲对象,目前条件最好的一个,我爸根据我的要求,翻遍整个东川才找出来。”   “施翩。”   陈寒丘抬眼,喊她的名字。   施翩:“嗯?”   她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向陈寒丘。   他注视着她,嗓音不轻不重,吐字清晰:“你什么要求?”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进击。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周吖 20瓶;Qw1ko 10瓶;锦书雁回 2瓶;大大大大大琳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没送你花   下午,Proboto科技。   谭融推开陈寒丘办公室的门,问:“你和卫然说什么了?他居然真的答应把老三借给你。”   陈寒丘道:“我个人参与他一个研发项目。”   谭融瞪圆眼:“疯了吧?你真以为自己是机器人,24小时随时待命啊?”   陈寒丘看了眼时间,道:“下午约了人,你替我去见老三。”   谭融:“……?”   行吧,身体力行地说明他不是机器人,还要人帮忙。   同一个咖啡馆,陈寒丘约了师兄见面。   周末的午后,咖啡馆很热闹,他坐在角落里,看窗外人来人往,想施翩看世界时,看到的应该是光影和色彩。   他渐渐出了神。   师兄照旧比他还忙,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见到陈寒丘,一句话没说,先灌了杯水,喝完,在他对面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陈寒丘回过神,又给他添了一杯。   “最近很忙?”他问。   师兄哼笑:“我什么时候不忙,倒是你,不是加班狂吗?成天约我出来算怎么回事。”   陈寒丘停顿片刻,似在斟酌。   师兄看他神情,一看就知道又是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事。   这阵子,陈寒丘没少在微信上烦他,最近说她状态不错,睡眠和精神状态都好。   “想问什么?”   陈寒丘微顿,问:“如果我重新追求她,她会因此再次失眠吗?”   师兄思索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你去告白,再被拒绝,很简单嘛。”   陈寒丘:“……”   师兄斟酌了下语气,认真道:“寒丘,比起那个女孩子,我更担心你的状态。从认识你之后就担心。”   他和陈寒丘是大学师兄弟。   从认识陈寒丘开始,他就是一个将时间利用到极致的男人,如认识他的人所说,他像一个AI——不知疲倦,没有情感。   除去必要,他不进行任何社交,沉浸在大量的代码和数字间。   起初可以理解为这是创业所需。可现在,钱对他来说已成了数字,状态却还不如以前。   但自从那个女孩子回国,情况稍有改善。   师兄建议道:“你的犹豫不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停在原地,不如往前走。行了,我还有个患者,回头聊。”   说完,师兄急匆匆地离开。   陈寒丘垂着眼,看咖啡的热气消散。   前路有南墙,有深渊。   可他不怕疼,只怕这六年没有尽头。   -   晚上七点,施翩吃饱喝足,瘫在沙发上,拿着小镜子看自己的脸,白白嫩嫩,没有异常,顺便和于湛冬说春溪的事。   于湛冬正指挥着克利切打扫家里,他随手拎起沙发上的毯子,刚想收起来,忽然闻到了酒味。   他诧异道:“Liz,你在家喝酒了?”   施翩随口否认:“没啊,我又不喜欢……”   忽然,她瞪大眼,和于湛冬对视片刻。   施翩轻咳一声:“昨天同事来家里,他喝我没喝,估计盖毯子的时候都沾到的。洗洗就行。”   提起陈寒丘,施翩想到中午那顿饭。   他的眼神和他的问题都让她不太自在,她什么要求关他什么事,她就当没听到。   但他……?   施翩抿着唇,若有所思。   于湛冬没多问,只道:“关于壁画的工作还有多久?”   施翩回过神,道:“这都十一月了,下个月投票。冬冬,忙完我们可不可以回去?”   她想念姜女士了。   于湛冬:“当然,查总说了明年不管你。”   施翩眨眨眼:“只要我搞定奶奶,我就自由了!”   于湛冬温柔笑笑:“昨天的相亲对象不喜欢?”   施翩叹气:“他条件非常好,天花板级别的。但有的人吧,你第一眼看他就知道你们没可能。”   于湛冬若有所思:“这六年似乎都没有?”   施翩瞪他一眼:“没有就没有!”   于湛冬默默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两人各自做着事,偶尔说话。   七点半,门铃响了,查令荃说今晚他要过来。   施翩对见查令荃这事有阴影,几乎每一次见他都有一堆工作,甚至去趟画展,他还能顺水推舟给她安排行程。   于湛冬去开了门,果然是查令荃。   查令荃进门,便看到施翩瘫在沙发上,用抱枕遮住自己的脸,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模样。   他轻啧一声,道:“你入选画展了。”   施翩顿时起身,严肃道:“什么展?”   查令荃道:“圣巴斯蒂安国际双年展。”   圣巴斯蒂安国际双年展是国际上最古老的画展,历史悠久,久负盛名,是每一个画家梦寐以求的地方。   这意味着,Liz的画更贵了。   施翩沉默几秒,忽然一声尖叫,把枕头往地上一扔,在沙发蹦跶了几下,跑到查令荃面前。   她双眼晶亮:“真的?哪幅啊?”   查令荃一笑:“新画。”   查令荃的笑很短暂,他快速道:“但这意味着你的画展会少一幅画,刚开展一周,没有主画,这很难办。”   他今天来,是和施翩商量解决这个问题的。   施翩顺着查令荃的视线看去,落在客厅正中央的《极光》上。她立即道:“不行。”   查令荃收回视线:“你有别的办法?”   施翩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丧气:“我画一幅画容易吗,还没放干,你就要把它拿走。”   说着,施翩转身慢吞吞地往画室走。   这些年留在她身边的画寥寥无几,它们不是在参加画展,就是在收藏家的手里。   她曾掰着手指数了半天,只有《极光》一直陪着她。   查令荃眉梢微挑:“画新画了?如果是《仲夏夜暗恋故事》那个水平……”   “闭嘴!”施翩恼怒道。   查令荃闭上嘴,她有画,她就是Queen。   施翩独自进了画室,和新画对视。   她和陈寒丘去老城区那天下了雨,她在雨幕中注视着他,一时出了神,满脑子都是线条、空间和色彩。   当晚,她便钻进了画室。   施翩看着画布上的色块,充沛的情感扑面而来。   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看到它。当时画完最后一笔,她便放下画笔,离开了画室,忘我地画一幅画,令人她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直到此刻,施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十六岁以后,她每一幅饱含思想和灵魂的画,都有陈寒丘的影子。过去那么久,她依旧因他心潮澎湃。   她一笑,又用前男友挣钱了,挺好。   施翩把画交给查令荃。   查令荃低头,久久注视着眼前的画,许久,他问:“有名字吗?”   “《骤雨》。”她神情轻快,“不送了啊,我忙着。”   查令荃沉默一瞬,带走画的同时顺便带走了于湛冬。   门一关,查令荃问:“她和陈寒丘走得很近?”   于湛冬眨眨眼:“他们在合作项目,你忘了?”   查令荃一顿,捏了捏眉心,忙画展把这件事忘了。他问起其他:“她现在睡眠怎么样?”   于湛冬:“作息比在国外还好,笑容也更多。”   查令荃闻言,侧头看向东川的夜。   现在看来,回东川似乎也没有那么差。   “走吧。”他道。   于湛冬点头。   电梯停在十一楼,门打开。   陈寒丘轻抬起眼,对上电梯外的两人,他的视线慢慢倾斜,落在查令荃的脸上。   查令荃正在看他,神色不明。   陈寒丘微一点头,走出电梯,和他们擦肩而过。   他左转往1102户走去,很快,关门声响起,走廊上寂静无声。   于湛冬进了电梯,提醒道:“查总,电梯到了。”   查令荃回过神,快速走进电梯。   -   晚上九点,施翩收到一条短信,来自陈寒丘。   -昨晚打扰你了,准备了点谢礼。   她点开对话框,输入:不用。   还未发送,他的下一条信息紧接而至。   -做了桂花山药糕,来尝尝?   施翩:“……”   妈的,她想吃桂花山药糕。   十分钟后,施翩默默披上大衣,按响邻居家的门铃。稍许,门从里面打开,明亮的光影散落。   她抬手,对上他的眼睛。   陈寒丘穿着简单的居家服,神色在暖光下显出几分柔和,刚侧开身,他身后忽然飞出一只橙色的气球。   施翩微怔,下意识伸出去抓,指尖和另一只手碰在一起。   温热干燥的触感,她收回手。   陈寒丘保持着手悬在空中的动作,气球从缝隙中飞走,很快坠入沉沉黑夜之中。   半晌,他收回手,道:“先进来。”   施翩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和圆圆打招呼,便看到被气球填满的客厅——五颜六色的气球漂浮在宽敞无遮挡的空间,饱和度极高的颜色,红、黄、蓝等等,从天花板一直塞满到地面,没有空隙。   圆圆在一边,无处下脚,闪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气球。   她呆愣一秒,问:“你……提前过生日啊?”   陈寒丘没说话,去厨房端出桂花山药糕,和一杯提前泡好的茶,最后他递给她一把小孩子玩的玩具枪。   施翩:“……?”   施翩低头,看着手里粉色的玩具枪,忽然明白了陈寒丘想做什么。   这是她排名第二的解压方法,看色彩炸裂。   “你……”施翩琢磨着问,“又是桂花糕,又是气球的,是想和我说什么气死人的事?”   她隐隐有预感,陈寒丘说的话她不会爱听。   但从以前开始,他就没说过几句她爱听的话,每一句都能把她气死。   陈寒丘抿了抿唇,道:“先尝尝味道。”   话说完,她可能没心情再吃。   施翩一想也是,到餐桌前坐下,拿起桂花山药糕咬了一口,口感软糯,甜度适中,比上一次做得还好吃。   她慢吞吞地咀嚼,余光去看陈寒丘。   他坐在对面,垂着眼,令人嫉妒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神情难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施翩吃了两块,喝了半杯茶。   她拿起玩具枪掂量了两下,道:“我先去快乐一下,你戴上耳塞。圆圆,弹珠你来处理?”   这是圆圆的长处,它高兴道:“当然!”   施翩走到客厅,望着满目的色彩,思考着从哪里下手。   她最近没什么压力,画展成功举办,工作顺利,没遇到奇葩的相亲对象,甚至工作伙伴也还行。   不过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她深吸一口气。   施翩抬手,举起枪,对准黑色的气球,“砰”的一声,气球炸裂,色彩缤纷的气球接连炸裂,响声刺激神经,爆裂声让她的心跳加快,飞舞的色彩划出线条,气球碎片落了一地。   稍许,枪声停歇。   施翩轻舒一口气,看着满地狼藉,转身对陈寒丘道:“好了,有话你就直说。去露台?”   这么一整套流程下来,她也没多少脾气了。   -   十一月,夜晚温度很低。   施翩刚刚发泄过,吹点凉风正好,她扶着栏杆,看东川每一晚都相近的夜色,慢悠悠地看了一阵,她转头看他。   “很难开口?”她问。   陈寒丘捏了下拳,松开,注视着她,认真道:“施翩,我想要一个机会。”   施翩看着他,有些出神。   这样的陈寒丘,对其他人来说,难得一见。   他走在时代的最前沿,甩出身后的人远远一截,所有人都在仰望他。他们看不到他低头,看不到他示弱,看不到他退让。   但施翩,见过很多次。   陈寒丘没明说他要什么机会,她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要一个追她的机会。   施翩发现自己此时心情平静,她并不生气。   她收回视线,望着眼前的华灯点点,忽而一笑:“你最擅长计算,数据和概率没告诉你,心思用在我身上完全是浪费时间?”   陈寒丘一顿,轻声道:“面对你,我无法计算。”   施翩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和那个夏天的他重叠,仿佛他仍是那个干净冷漠的少年。   她别过头,道:“陈寒丘,这对我不公平。”   “六年前,是你说分手的。”   施翩提醒他。   六年前的分手,看起来是施翩提的。   但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要分手的人是陈寒丘。不然,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说那样的话。   而现在,他想回头。   陈寒丘沉默片刻,说:“你说,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   施翩:“……”   她匪夷所思:“这句话放在这时候说合适吗?”   陈寒丘:“不适合,但这话是你说的。”   施翩瞪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想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厚脸皮。   半晌,她气恼地收回视线。   施翩一口气堵住,心说难怪拿气球来哄她。   她平静些许,直接道:“不给,你换个人喜欢。”   陈寒丘攥紧拳,抿着干涩的唇角,低声道:“你再考虑一下,可以多考虑一阵子,我有时间。”   施翩:“……”   看来是没完没了了。   施翩轻舒一口气,抬眼一看黑沉沉的天,忽然有了主意。   她道:“陈寒丘,我看过无数个夜晚。”   失眠的夜晚,整座城市寂静无声。   施翩看过最多的,便是夜晚。她看过夜幕深沉,看过清透的月泛出光晕,看过蓝色绒布上缀满星辰。   无数个夜里,她看到壮丽的狮子座盘踞春季银河,猎户座逐渐下沉,天蝎座缓慢升起,预示着夏季银河的到来。到了夏季,她看见明亮的天鹅座,白色的超巨星位于尾巴,这时候她会想起那个没有流星雨的夜晚。秋季银河寂寥,唯有北天王族和南天水族闪耀。再到冬季,冬日严寒,但星辰耀眼,这是亮星最多的季节。   施翩心态平和地说完,道:“《星空》系列就是这样来的。”   说到这里,施翩深吸一口气。   陈寒丘至今对她仍有影响,她无法否认这一点。   于是,她说:“那时候,没有人和我说晚安,只有天上的星星陪着我。”   陈寒丘低眼看着她,看她高高举起手,指着天空,说:“你想要机会?可以。只要你让天上的星星和我说晚安,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这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要求。   施翩说完,对他一笑:“这是我的条件。”   陈寒丘微顿,问:“有时限吗?”   施翩:“……”   这人当天才当久了,都看不清现实了。   施翩翻了个白眼:“一个月吧,走了啊。诶对了,圆圆能不能借我用几天?我们俩聊聊工作上的事。”   陈寒丘:“……”   于是,施翩走的时候带走了剩下的桂花山楂糕和圆圆。   圆圆一步三回头,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去施翩家里做客,还是被陈寒丘当做礼物送给了施翩。   施翩走后,陈寒丘回到房中。   他站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注视着墙上的那幅《光》。许久,他缓缓蹲下身,闭上眼睛,额间青筋凸起。   她的世界本该有光,而不是只剩黑夜。   -   隔天是周一,所有打工人最崩溃的日子。   施翩心情不错,早早起床给自己做了早餐,圆圆提醒她要多加衣服,她笑眯眯地应了,再和它道别。   打开门,她愣了一下。   晨光下,男人的侧脸瘦削,神情淡漠。   黑色的长大衣更显清瘦,他单手插兜,正静静注视着清晨雾蒙蒙的东川。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纯黑的眼睛有了温度。   “早上好。”   他嗓音淡淡,带着点儿哑意。   施翩迟疑片刻,问:“有事啊?”   她以为她昨晚说的很清楚了。   陈寒丘微顿,道:“我怕你睡不好。”   所以等在门口,看她的状态。   施翩反应过来,忍不住嘀咕:“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自恋,又不是表白,还睡不好。”   她摆摆手:“我睡挺好的,行了,上班去吧。”   说着,想顺手关上门。   不过,门还未关上,门缝隙里出现一颗圆圆的脑袋。   圆圆看着陈寒丘,认真问:“你还要圆圆吗?”   施翩眨了眨眼,忽然转过头去,掩住唇角的笑意,这话问的陈寒丘像是个负心汉。   陈寒丘俯下身,视线和圆圆齐平。   他认真道:“每天下了班我会来看你,直到把你接回家。”   圆圆的大眼睛闪烁两下,高兴道:“那我去找克利切玩了!它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   说完,它顺便帮施翩关上了门。   施翩:“……”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什么叫每天下了班来看它?   那不是每天都要往她家里来?   陈寒丘直起身子,和施翩一起往电梯口走,随口问:“带我一程?车在公司,没开回来。”   施翩瞥他一眼:“不是喜欢坐地铁?”   “地铁贵,你不收钱。”他自然道。   施翩郁闷地鼓鼓脸,他们现在还有工作关系,捎带一程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了车,施翩劝他:“你早点想开,别一头撞死在我这儿。”   陈寒丘系上安全带,侧过头,嗓音轻懒:“撞死在你这儿,你负责给我收尸?倒也不错。”   施翩:“……”   这人从早上开始就古古怪怪。   -   到了小广场,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施翩本来想拔腿就溜,陈寒丘没给她机会。他递过来个水杯,道:“杏桃柚子茶,圆圆说喝这个好,抗过敏。”   施翩拒绝:“不要,我自己带了。”   昨天下午,于湛冬得知她这周的工作安排,下午抽空过来给她准备了一切。   陈寒丘神色淡淡,似乎早知道她会拒绝。   他不紧不慢地补充:“你一会儿见到圆圆,打算怎么和它解释?小家伙会伤心。”   施翩:“……”   骗人,机器人又没有情感。   机器人没有情感,但显然人类有。   作为人类的施翩不忍看到圆圆失落的模样,瞪着陈寒丘看了会儿,接过果茶,头也不回地往广场上走。   陈寒丘立在原地,弯唇一笑。   等到她身影消失,他转身进入公司。   Proboto科技,开完早会,大家各自散了。   谭融照旧留了下来,非要和陈寒丘比比叨几句。   他坐在椅子上,滑到陈寒丘身边,八卦道:“早上和大画家一起来上班的?”   陈寒丘:“有事?”   谭融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敏锐地觉出不对。   平时他总是一副冷淡、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的模样,今天居然神色轻松,这很不对劲。   周末大画家不还相亲去了吗?   谭融眯着眼,狐疑道:“他们相亲没成功?”   陈寒丘抬头看他一眼,道:“我打算追施翩。”   谭融:“?”   就一个周末,这就开窍了?   谭融有点郁闷,那暗恋的世界不就只剩他一个人?   他想着,颇为不爽快,这人说追就追。   谭融打听:“你打算怎么追啊?”   陈寒丘:“她提了个要求,我能达成,她就给我一个追她的机会。”   谭融:“……听着不是什么容易的要求,你说说?”   陈寒丘一顿,侧头看了眼澄澈的碧空,道:“她说,让天上的星星每天都和她说晚安。”   谭融瞪圆了眼睛,这是个什么要求?   星星还能说话?   “…………”   算了,他还是继续暗恋。   “这你能行?”   谭融问。   陈寒丘低着眼,淡淡一笑:“再简单不过。”   谭融:“?”   啊?   作者有话说:   啊?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漫至死不渝 30瓶;wnnnni、小陈同学 5瓶;大大大大大琳儿 3瓶;柒小弦、茗、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没送你花   这一周东川都是晴日,阳光盛好。   施翩起早贪黑,将精力都用在了壁画上。平时她忙的时候,冬冬总会陪伴在她左右,但这周画展换了主画,他又被查令荃了拎去了画展。   于是,这阵子施翩总在Proboto科技解决午饭。   这日周五,Proboto科技食堂很热闹。   除了施翩这个蹭饭的常客,谢芜和她一米九的摄像也在,下午有个追踪采访要在小广场进行。   她们干脆凑一桌吃饭。   谢芜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机械仿生臂,惊叹不已,她问窦桃:“能拍吗?”   窦桃趁机宣传:“我们公司明年的明星产品。”   谢芜看了一阵,遗憾道:“Cygnus肯定不会同意采访报道。”   按照陈寒丘的性格,上次的采访已是他最大的退让。   谢芜对此并不抱希望。而窦桃,瞥了眼笑眯眯的施翩,心说上次采访还是托了这位的福。   窦桃戳戳施翩,问:“这两天看同学群没?”   施翩随口应:“没有。”   窦桃道:“他们在群里发了上次海岛的纪念视频,做得还挺好看的。”   “没兴趣。”施翩兴致缺缺。   窦桃见她兴致不高,便没再提。   简单吃完午饭,施翩一行人准备下楼。   谢芜看了眼时间,对施翩道:“前阵子预售的伴侣型机器人要发货,听说Cygnus很忙,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采访。”   施翩睁大眼:“多忙?”   谢芜:“觉都睡不上。”   施翩:“……”   这人每天一下班,就往她家里来看圆圆,看着看着就顺便拿出电脑办公,一赖就是一晚上,然后隔天继续蹭她的车。   她深深觉得,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此时,Proboto科技工厂。   真正的连觉都睡不上的人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谭融不爽地问陈寒丘:“我天天加班,天天睡不饱,你不是工作狂吗?你为什么准点下班?”   陈寒丘淡声应:“我在追人。”   “……追人了不起啊?”谭融气死。   陈寒丘:“了不起。”   谭融:“?”   陈寒丘调试完数据,扫了眼腕表,道:“下午有个项目采访,我先回公司。这里交给你了。”   谭融不想和他说话。   陈寒丘说完就走,独留谭融一个人吃闷饭。   工厂主管笑道:“难得看老大这么放松,哥,你就让着他点。”   谭融气道:“你看他那个嚣张的态度!”   主管给他夹了个鸡腿,说起机器人的事。   这一批定制机器人中,其中三个名额是陈寒丘额外要的。   工厂主管为其中两个机器人匹配相应的数据,按照定制人的需求调试,而另一个机器人是陈寒丘亲自调试的。   最后由他们确认,就是……   主管欲言又止。   谭融问:“什么问题?”   主管斟酌着道:“比较抽象?”   谭融:“这都不用想,肯定是大画家的。”   谭融点开平板,查看施翩发的要求。   他逐渐皱起了眉头,大画家对她定制伴侣型机器人的要求是——话少,数学好,喜欢物理和星星,不是笨蛋。   主管犹豫着道:“老大没调不是笨蛋这条,是不是不用管的意思?”   谭融瞧着,哼笑一声,和主管说了两句话。   主管大惊:“这不好吧?”   谭融阴嗖嗖道:“我说行就行。”   -   午后,阳光照得人发懒。   施翩坐在圆圆身上,简单和谢芜介绍她已完成的两幅画,谢芜十分羡慕地看着她的梯子。   “我能坐吗?”谢芜试探着问。   施翩眨眨眼,拍拍圆圆:“圆圆,问你呢。”   圆圆是个热情好客的孩子,和陈寒丘的性格截然不同。   它大方道:“当然可以,我可以带你转圈圈。”说着,它下降高度,欣然邀请谢芜上来观赏东川。   游览小广场前,圆圆更新了数据,提醒施翩吃药。   这几天,施翩除了戴口罩,没有任何物理防晒,都是提前吃药预防,免得画没画好就不能出门了。   谢芜闻言,礼貌道:“最近身体不好?”   施翩咽下药,随口道:“没有,我紫外线过敏,原本这里有遮光帘,这周暂时撤了。”   谢芜恍然,下意识道:“Cygnus似乎也过敏?”   施翩茫然:“他什么过敏?”她从来没听说过。   谢芜简单说了一下两人的过往。   她猜测道:“后来我听人说,他随身带着抗过敏药,应该是有什么过敏吧?”   施翩抿了下唇,没应声。   他不过敏,过敏的人一直是她。   短暂的交流后,陈寒丘到了。   谢芜找了块阴凉的地方,没喊摄像,让他自己去拍画玩儿,毕竟这两位都不上镜。   采访出乎谢芜的意料。   她本以为陈寒丘会惜字如金,但相反,话少的是施翩。   关于壁画的内容,多是陈寒丘在说,说他们的立意,说他们的采风,说久远记忆里的趣事。   最后,谢芜问到了由陈寒丘设计的AR部分。   说到专业部分,陈寒丘语速明显加快,快速简洁说了目前的进展,以及值得期待的部分。   正说着,圆圆过来提醒施翩喝水。   陈寒丘垂眼,看她微微泛红的额头,问:“吃药了?”   施翩点头,拿起水杯喝了两口,再笑眯眯和圆圆道谢,圆圆客气地说不用谢,便自己溜达去玩了。   陈寒丘看了眼时间,对谢芜道:“采访就到这里。”   谢芜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她拷贝了目前为止的摄像记录,便带着摄像离开。   走出去几步,谢芜回过头。   晴光洒落的广场内,他们站在阴影里。   陈寒丘微微俯身,倾身靠近施翩,仔细看她的额头,他向来冷漠的侧脸变得安静又温柔,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谢芜想,之前的一切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   施翩靠着圆圆休息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喝完了大半杯水,视线落在壁画上,还差几笔,她就能完成春溪。   陈寒丘站在一侧,注视着几乎混合了所有绿色的壁画。   她极其擅用颜色和光影,明明画面上都是绿,却有春日鲜花盛放的错觉,光与影赋予颜色不一样的意义。   他认真看了许久,收回视线。   “明天去采风?”陈寒丘问。   施翩点头:“明天阴天,采风正好。”   当时施翩和陈寒丘分别找了两个主题。   70年代和80年代的主题,由陈寒丘负责,即大雪和春溪。   90年代和00年代的主题,由施翩负责,她挑选的90年代的主题是电影《泰坦尼克号》首次在国内上映。   东川保留着九十年代建造的电影院,目前仍对外营业。   陈寒丘:“明天我要去Spakles科技开会,周日应该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   “听说你觉都睡不好,周末补觉吧。”施翩慢悠悠道。   陈寒丘神情平静,自然道:“确实,我每天晚上都在想,怎么让天上的星星和我签个协议书。”   施翩给了他一个白眼。   陈寒丘弯唇一笑,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去Spakles科技?”   施翩:“……你是小孩儿啊?”还要人管。   陈寒丘:“你问问。”   施翩忍耐片刻,道:“谭融早就和我说了。”   这几天在Proboto科技吃饭,谭融就像一个定时播报机,一开口就是关于陈寒丘的吐槽,不限于他以个人名义去竞争对手的公司,天天让他加班自己却早早下班等等……   陈寒丘收敛笑意,淡声道:“看来他还不够忙。”   施翩:“……”   几天下来,施翩不太习惯这样的陈寒丘。   她放下水杯,拍了拍圆圆。   两人合作多时,极有默契,圆圆立即收起小杂物,等施翩坐好,便往壁画处滑去,刹车停稳后缓慢升高。   “放点白噪音。”施翩道。   圆圆欣然为她挑选,稍许,风吹过麦田的声音响起。   施翩在田野的簌簌风声中,偶尔有鸟跃过,风铃叮叮当当作响,她拿着画笔,沉浸其中。   时间缓慢过去,光影变幻,又到了落日时分。   于湛冬来的时候,施翩正坐在高处上发呆,不知道她又神游去了哪儿,陈寒丘站在不远处,拿着平板轻点。   “还没忙完?”于湛冬轻声问。   陈寒丘抬头,看施翩一眼,道:“这个月她都会很忙。”   于湛冬静静看了片刻,对陈寒丘说:“今天我是来找你的,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陈寒丘一顿,看向于湛冬。   于湛冬轻轻皱了下眉,那双温和的碧蓝色眼睛满是严肃,他低声道:“最近Liz的个人网站上,涌入大批量恶评,出现的时间节点是在画展开展后。查总和我的意思,是别让Liz知道。”   自Liz的个人展开展,恶评接连涌出。   一开始查令荃和于湛冬都不在意,她年少成名,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可这次有些不同,恶评暴露Liz的现实生活,包括她的名字、家庭等等。因此他们暂时关闭了个人网站的留言功能,却遭到了黑客攻击。   于湛冬思索过后,想到了陈寒丘。   现实生活中,他是他唯一认识的计算机方面的天才。   陈寒丘收起平板,神色微冷,道:“这件事交给我,明天给你结果。”   于湛冬诧异道:“这么快?需要管理员账号吗?”   “不需要。”陈寒丘说。   于湛冬陷入沉思,原来他们的网站这么脆,他询问:“是否需要加强网站安全?”   陈寒丘嗓音轻淡:“我就是最好的防火墙。”   于湛冬:“……”   他或许有一点明白,为什么Liz会喜欢他。   等施翩回过神,广场内只剩陈寒丘一人,见她下来,他自然道:“捎我一程。”   施翩瞪他:“你车呢?”   陈寒丘:“谭融开走了。快点,圆圆在家等我。”   施翩:“……”   -   回到海上花境,施翩先去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等洗完澡,她趴在空荡荡的餐桌上,开始想念冬冬。   她有气无力道:“圆圆,我们点个外卖吧?”   圆圆体贴热情:“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   施翩蔫了吧唧:“没有什么想吃的。”   圆圆:“我来为你推荐!”   施翩连着累了一阵,工作时还好,回到家中整个人就提不起劲,只想懒洋洋地躺着,这时候她的家养小精灵在就更好了。   圆圆依照施翩的口味搜寻附近的餐厅,算法飞速运转。   很快,它一口气报出了七八家餐厅。   施翩眼巴巴地问:“哪家餐厅做的和冬冬一样好?”   如果机器人会皱眉头,此时圆圆一定皱着小眉头。它无法尝试冬冬的菜,而唯一的信息来源是施翩,难以判断。   一机一人,大眼瞪小眼。   正僵持着,门铃忽然响了。   施翩眨了眨眼,是冬冬吗?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便听圆圆高兴道:“陈寒丘来看我了!”   施翩:“……”   行吧,孩子高兴就行。   圆圆打开门,果然看到了陈寒丘,它真挚邀请他加入:“我和施翩正在想晚饭吃什么,你有建议吗?”   陈寒丘熟练地换鞋,进门,道:“我准备了晚饭。”   圆圆的大眼睛闪烁两下,欢呼道:“施翩!我们的难题解决了!”   施翩:“……”   施翩趴在桌上没动,眼珠悄悄转着,看他从布袋里端出一个个小方盒,食物的鲜香味渐渐散开,勾起她的馋虫——时令蔬菜清爽干净,红烧肉泛着晶亮的光,螃蟹肥美,奶白色的鱼汤冒着泡泡。   “……”   施翩说不出赶人的话,她想吃。   陈寒丘拿出碗筷摆好,看她一眼,问:“不饿?”   施翩轻咳一声,慢吞吞道:“……我问你借圆圆,应该我请你吃饭,你不用那么客气。”   陈寒丘:“什么时候?”   施翩刚拿起筷子,茫然抬头:“什么什么时候?”   “请我吃饭。”他提醒道。   施翩紧闭上嘴巴,含糊道:“改天再说,吃饭吃饭。”   施翩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心说这人现在怎么这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以前的清高劲呢?一中的高岭之花呢?   不管施翩心里怎么想,但这顿饭吃下来,她决定不和陈寒丘计较他这一周的“死缠打烂”。   等吃饱,窗外天色已暗。   施翩没骨头地躺在地毯上,脚上勾一个抱枕,怀里抱了个大大的月亮抱枕,浑身都懒洋洋的。   施翩闭着眼,懒声道:“陈寒丘,你失业了可以去当家养小精灵!”   这是她的真诚建议。   陈寒丘站在水槽前,细致地清洗着饭盒,不紧不慢道:“我现在也能当家养小精灵,你可以雇佣我。”   施翩:“……倒也不必,你太贵了。”   陈寒丘:“你不问问价格?”   施翩装傻:“水声好响,听不清!”说完,埋头到枕头里,不肯再出声。   陈寒丘垂下眼,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稍许,水声停歇。   圆圆命令克利切停止工作,保持安静。陈寒丘关了厨房的灯,走到灯光昏暗的客厅。   施翩睡着了。   陈寒丘蹲下身,静静地看着施翩。   她连着五天都在画壁画,几乎没有休息,眉眼间有淡淡的疲惫,雪白的脸颊上有点点红色,是太阳晒的。   几缕卷发落在脸侧,脸因姿势挤成扁扁的一小块。   小狐狸平白添了几分娇憨。   陈寒丘低眼看了片刻,站起身,将光线调至最暗,拿过小毯子盖在她身上,伸出手指,靠近她微微嘟起的嘴唇,大拇指和食指隔着一点距离,在虚空中轻轻捏了一下。   圆圆闪烁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这是在玩什么?   -   施翩醒来的时候,夜色深沉。   身上毛茸茸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蹭了蹭,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阵,睁开眼,看见落地窗前的身影。   高中时,陈寒丘负责接她上下学。   施翩怕奶奶看见,他的自行车从来都只停在小区门口。   那年入秋,她下了车,蹦蹦跳跳地和他告别,挥挥手,走进小区没几步,又跑出来,他还等在原地。站在路灯下的少年,长长的睫毛垂落,清冷的面上有一道浅淡的影子,干净又温柔。   施翩昂着脑袋,漂亮的眼睛里装着他的影子。   陈寒丘看着女孩子仿若洒满星星的眼睛,低声问:“怎么了?”   她弯起眼睛,双手自然地环上他的腰,脸埋进他微凉的校服里,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都是她的味道,玫瑰味的。   “想抱抱我男朋友,不行吗?”她小声嘟哝。   陈寒丘低头,看着女孩子乌溜溜的发顶,片刻后,他移开视线,提醒道:“施翩,这里有摄像头。”   施翩气恼地松开手,瞪他一眼。   手也不牵,抱也不抱,更别说亲亲了!   施翩嘀咕了句回家了,迈开步子,恼怒地往小区里跑,跑出去好远好远,她忽然回头看。   夜色下,少年的身影轮廓清晰,停在原地。   他还在看她。   室内光影黯淡,只剩一道轮廓。   施翩回过神,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清醒过来,她没动,只是看着这道身影发呆。   离得太近,果然会生出错觉。   她早已不是她,陈寒丘也不是那个少年。   静谧的空间内只有轻微的敲键盘声。   施翩一动,圆圆便过来,道:“你睡了两小时十一分钟。”   “谢谢圆圆。”施翩坐起身,喝了口水,和圆圆聊天,“你想家了吗?今晚和陈寒丘回去吧?”   圆圆认真思索,道:“陈寒丘不回家,我想在这里和克利切玩,如果001号在就更好了!”   施翩:“……”   这孩子,怎么还不喜欢回家。   圆圆是机器人,又不是笨蛋——在施翩家里,陈寒丘也在;在陈寒丘家里,陈寒丘不在。   聪明的圆圆当然知道选哪个啦。   陈寒丘敲完最后一行代码,Liz个人网站已一干二净,剥掉来自海外的虚假ip,最后将留言的人定位在东川市。   只要对方再次上线,他就能抓到他。   陈寒丘合上电脑,转身看施翩,眸光淡淡:“明天下午一起吃饭?”   施翩下意识拒绝:“不……”   “我爸寄来一些东西,说给你的。”他补充。   施翩:“……”   这下好了,被拿捏住了,他还有呆瓜做人质。   施翩气闷地鼓鼓脸,问:“叔叔最近怎么样?”   不提其他,陈兴远是一个极其合格的饲养员。   无论刮风下雨,他每天早上都会在朋友圈更新呆瓜的视频,偶尔还有呆瓜和小伙伴们玩耍的视频。   逢天气变化,他便会发来短信,提醒施翩注意温度下降。   施翩总是不太好意思,偶尔托冬冬寄一些东西过去,陈兴远便偶尔也寄东西来。   于湛冬在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有极好的归处——她的肚子。   但于湛冬不在,施翩便没了办法。   陈寒丘抿了下唇,认真道:“最近天气转凉,他穿上了你带去的外套,说很轻便很舒服。他说你在那些保健品里写了详细的说明书,他都看懂记住了,说你上次带去的茶叶很香……他说你喜欢吃点心,让我周末做了给你送来,还说如果你想去农场玩,可以随时过去,不用带礼物。”   施翩微愣,呆呆地看着陈寒丘。   她原以为他的答案只有两个字:不错或者还行。   “……那我过阵子再给他寄。”施翩硬着头皮接了一句,“吃饭改天吧,我明天要回趟家。”   最近忙,她都没回去看奶奶。   陈寒丘点头,他没多留,道:“我先回去了。”   施翩的余光悄悄地看着陈寒丘走到门口。   忽然,那道身影停住,他转过身来。她慌忙收回视线,假装不知道。   “施翩。”他轻声喊她的名字,嗓音干净,“晚安。”   施翩抿着唇,低下头,静静等着关门声响起。   这些天,他每天都和她说晚安。   陈寒丘走后,施翩独自抱膝坐在地毯上。   月的清辉洒落,映出空荡荡的客厅,《极光》在月光下显出奇异迷幻的色彩,令人着迷。   她茫然地想,家里似乎有点空。   许久,施翩喊:“圆圆。”   圆圆是个合格的陪伴机器人,察觉到此刻施翩心情低落,它贴心地降低了音量,将室内的光调亮。   “圆圆在!”小家伙依旧热情。   施翩侧头,看着它的眼睛,问:“陈寒丘……这些年他没喜欢过别人吗?”   “什么是喜欢?”圆圆问,“是让他高兴的人吗?”   施翩想了想,形容道:“是他看到,就会笑的人。”   圆圆的眼睛闪烁两下,许久,它小声道:“是他的秘密。”   施翩眨眨眼:“是女孩子吗?有没有来过家里?”   圆圆:“嗯!来我们家玩过!”   施翩循序渐进:“来过家里的女孩子都有谁?”   圆圆高兴道:“施翩和窦桃!”   施翩:“……”   干脆报她名字得了。   -   隔壁,陈寒丘看着圆圆同步的数据记录,低下头,摁住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小家伙,太笨了。   作者有话说:   圆圆:骂人?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看月亮好圆 18瓶;玫瑰 10瓶;顾茶眠、梅如故 8瓶;温和的白开水 7瓶;小陈同学 5瓶;大大大大大琳儿 3瓶;Jisoo的妹妹、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没送你花   十一月的秋,总令人怀疑人生。   晴日感觉尚未清晰,一到阴雨天,湿冷透骨的寒意让人错觉冬日已经来临。可按照现代气象学的划分,此时仍是秋天。   施翩推开门,打了个哆嗦。   今日天气阴沉,东川被薄雾笼罩,望出去雾蒙蒙一片,城市里的钢铁巨兽隐匿踪迹,看不分明。   “圆圆,我出门了。”施翩朝小家伙挥挥手。   圆圆提醒道:“晚上气温很低,早点回家。”   施翩关上门,视线一晃,几步之遥的地方放着粉色的杯袋,走过去拿起来,里面是保温杯和一张纸条。   「早上冷,喝点牛奶。」   干净凌厉的字迹,和主人一样。   施翩一手拎起袋子,一手缩进大衣里,忍不住嘀咕:都几岁了,谁还喜欢粉红色。   上个世纪建造的电影院,不是拆了就是在老城区。   施翩今天原本想来一个环城骑行,但早上这门一开,她当机立断,决定还是开车去,到了再骑车。   上了车,方向盘和座椅自动发热。   施翩舒服地喟叹一声,有钱真好。   雾天难行,加上周末,施翩在路上堵了一阵。   车流缓慢,余光一扫,她瞥见副驾驶的保温杯,舔了舔唇,不是她想喝,是早上太冷了。   等甜滋滋的热牛奶下肚,她终于活了。   施翩想,她果然需要一个家养小精灵。   比起热闹的市中心,老城区显得格外寂寥。   尤其秋日,风一吹,叶片叮叮当当地往下落,像春日落花。车在街角停下没多久,车窗上便飘落几片金黄色的银杏。   施翩打开门下车,不忘斜挎上粉色的水杯包包。   找了一圈,施翩在路边找到了共享单车。   长久无人光顾,车筐里装满各色落叶,生机与破败交杂,秩序和混乱交错,是天然的艺术品。   她拍了张照,便带着这一筐树叶开始骑行。   老城区巷道复杂,施翩丝毫不受困扰。   这附近的老城区,无非是上回采风来的那片,以及陈寒丘旧家那一片,她的脑子里仍保存着关于这幅地图的路线。   冷风吹过,施翩缩了缩脖子。   老城区没有那么多人,却不减生活气息。   施翩骑着车经过巷尾卖零嘴的小摊,再到巷头热气腾腾的早餐铺子,响铃一阵响,来往路人便自觉让开。   穿过小巷,周围建筑变得高大。   但再高大,也不过三四层楼高,旧时建筑灰暗成排,在阴天显出几分荒凉。   远远地,施翩看到矮矮的牌匾——红星电影院。   按下刹车,停在电影院前。   两层高的小楼,门口窄小,木门上的玻璃上贴着画报。   目前电影院仍在营业,不过放的都是旧时的片子,海报陈旧,暗黄的铺色满是复古感。   门前放着一个小黑板,写着今日放映影片。   上午下午各一场,晚上停业。   施翩下了车,往里走,慢悠悠地晃着。   门口看着旧,走进来却是翻新过的,仿照上个世纪东川最繁华时的风格,令人错觉回到十里洋场——深绿的墙体,墙上画框里旋转的男女,灯光洒落,珍珠饰品泛出晶亮的光泽。   施翩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速写本,一坐就是一上午。   再回过神,楼道里有了人声。   她悄悄看去,男男女女从楼上下来,有姿态亲密的情侣,神情冷漠的潮人,还有从头发丝儿到脚底都优雅精致的……混血王子。   施翩:“……”   陈寒丘在他们公司加班,公司老板在这里看电影?   施翩默默用速写本挡住脸,刚遮住鼻子,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便看过来,他微有些诧异,和人群方向交错,往角落走来。   “这么巧?”卫然问。   施翩道:“我来这里采风,你来看电影?”   卫然解释道:“我来拜访母亲的朋友。”   施翩点头,周末拜访,可以理解。   卫然注意到她手里的速写本,询问:“是为楼下的城市壁画采风?我听说是以年代为主题的创作。”   施翩道:“准备九十年代的主题,所以来看看。”   “是电影吗?”卫然沉吟片刻,猜测道,“如果是某一部具体的电影,应该是Titanic。”   施翩咦了声:“你怎么知道?”   卫然一笑:“当时引入的外语片并不多,称得上轰动一时的只有Titanic。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为你播放这部影片。”   施翩眨眨眼,又眨眨眼。   卫然简单解释了电影院的主人和他母亲的关系,并说是在晚上为她放映,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施翩秉着认真采风的精神,欣然同意。   卫然效率极快,很快办妥一切,时间定在明晚八点,她随时可以入场。   施翩看了眼时间,道:“我请你吃个饭?”   卫然冰川般迷人的眼睛里露出遗憾,他抱歉道:“下午我要去看画展,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施翩:“……”   她一定不会问是什么画展的。   短暂的交流后,两人分别。   施翩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走出色彩浓烈的影院,推开门,颜色变得清新,天色灰暗,街道边落满金黄,偶尔夹杂绿色。   不远处,她的小自行车停在那里。   施翩走进秋风里,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脖子,心想晚上回去要告诉圆圆,明天提醒她戴围巾。   -   中午,巷弄中人比早上多。   施翩骑着自行车灵活地穿梭其间,她打算去上回和陈寒丘去的面馆简单吃碗面,下午在附近转转。   但是——   “哗啦”一声响。   施翩踩着踏板,差点踩了个空,茫然地踩上两圈,没任何阻力,她的小自行车掉链子了。   “……”   她果然还是和东川八字不合。   施翩下车,把车靠在墙上,蹲下身捏着踏板转了几圈,哗啦啦响了一阵,链条完全脱离了齿轮。   她郁闷地瞧着,她不会修自行车。   会修自行车的人正在别人公司加班。   施翩蹲在地上闷了一阵,忽然想起陈寒丘上次带她去的那家修车铺,她振作起来,推着车继续前行。   路程不远,施翩到的时候,修车铺何叔正在吃饭。   阴沉沉的天,门口站了个光彩照人的小姑娘,何叔一抬头,一眼就认出了施翩。   “过来这里玩?”何叔热情地问。   施翩瘪瘪嘴,道:“自行车坏了。”   何叔定睛一看,果然车坏了。   他笑了一声:“两分钟就给你修好,进来坐会儿。今天寒丘没来?有一阵子没见他过来了。”   施翩道:“他加班,您先吃饭吧。”   何叔也不客气:“就几口了,吃完给你弄。”   施翩在上回的小矮凳上坐下,眼珠子转了一圈,和上次见的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都差不离,就是地上分解的“自行车尸体”换了一辆。   “何叔,您开店多久了?”她问。   何叔凝眉一算:“有小二十年了,我只会修修补补,家里孩子也像我,不像寒丘那么有出息。”   施翩好奇地问:“他经常来您这里?”   何叔道:“不常来,那孩子比一般人爱惜车,很少坏。倒是高中有一次,来找我给他的车加个后座。”   施翩愣了一下,加后座,不就是……   她闭上嘴巴,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加后座能为什么,就是为了接她上下学。   这点时间,何叔说了不少陈寒丘的事。   陈寒丘在附近长大,长得好,学习成绩好,他那时是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便跟着妈妈出来一起买菜,替妈妈算钱,帮妈妈提东西。   施翩轻声道:“他和他妈妈关系一定很好。”   何叔叹了口气:“他妈去了也有六年了,他每年都过来给她过生日。这孩子,脸上冷,心里热,就是话少。”   施翩抿唇,小声道:“现在很好。”   何叔一笑:“是,别那么忙就好了,得注意身体。”   简单聊了两句,何叔果然没两分钟就给她修好了车。   施翩笑眯眯地道谢,何叔不肯收她的钱,她只好骑车转了一圈,去买了点新鲜水果,再骑回来飞快放下,朝他摆摆手。   何叔也追不上她,只好收下。   施翩从面馆出来,骑着自行车到处走走停停,晃了一下午,问了一下午,在降温之前躲进了车里。   “天冷得也太快了。”   她看着车窗前昏暗的天色,嘀咕了句。   趁着这个时间不堵车,施翩提速回了施家。   -   外面凄风苦雨,别墅内温暖明亮。   一大家子坐在饭桌前,互相汇报这阵子的成果。这是他们家的传统,隔阵子便聚一餐,聊聊最近。   施富诚老实汇报工作,奶奶皱眉。   施文翰老实汇报工作,奶奶嫌弃。   到了施翩,三双眼睛一起看过来。   施翩:“……”   她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饭,道:“我也在工作?”   奶奶朝她挤眉弄眼,问:“听说你爸给你找了个大帅哥?要不是奶奶老了……咳,感觉怎么样?”   施翩老实回答:“各方面都好,但我没感觉。”   奶奶眉头一皱:“不够帅?”   施翩冥思苦想:“有可能我不喜欢混血?”   奶奶陷入沉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一大家子艰难吃完饭,奶奶去花园散步,三个被逼问的人齐齐松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施翩踢踢施文翰,小声问:“哥,上回你和我爸去商场干什么,大晚上去考察?我不信。”   施文翰提醒道:“你想想这个月是什么日子。”   施翩略一思索,恍然:“我妈生日。”   原来是去挑礼物了,还不敢和她说实话。   施翩悄悄看了眼正在刷小视频的施富诚,不知道刷到什么,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变态的微笑。   她凑过去一看,在看小鸟洗澡。   施翩:“……”   她继续问:“这些年我爸就没遇见过喜欢的人啊?”   怎么一个个都和陈寒丘一样。   不是木头,就是死心眼。   施文翰:“你遇见过?”   施翩瞪他一眼。   施文翰慢悠悠道:“三个相亲对象,一个不合适,一个干脆不见,这一个没感觉。”   施翩:“是你水平不行。”   施文翰哼笑:“再找几个都一样,你和你爸一样,死心眼。”   施翩:“……”   施翩不想和他继续交流,打算维系一下父女情谊。   她仔细看了眼施富诚,问:“爸,你最近没睡好啊?瞧你这黑眼圈。”   施富诚咕哝:“最近和国外公司合作,总半夜开会。”   施翩装模作样地叹气:“唉,本来年纪就大,再睡不好觉,我妈可不喜欢长白头发的老头。”   施富诚一瞪眼:“爸爸长白头发了?!不可能!”   施翩哈哈大笑。   一家子闹了一阵,施翩准备回去。   施富诚怼着镜子照白头发,施文翰送施翩出门。   走进凉夜,寒意乘虚而入。   两人走在安静的夜里,没有过多交谈。   施文翰送施翩走到车边,提醒道:“最近气温下降,注意保暖。”   施翩点点头,手伸向门把,又停住,她踟蹰片刻,问:“哥,你当时给我买房子,找过其他地方吗?”   施文翰:“还有两个小区,最后定的海上花境。”   -   施翩回到海上花境,已是晚上九点。   开门前,她回头看了眼对面的1102,许久,收回视线,输入密码,打开家门。   门一开,便对上圆圆的大眼睛。   圆圆贴心道:“欢迎回家。”   施翩拍了怕它的脑袋,叹着气道:“一天没见圆圆,好想你,真想每天都不用出门工作。”   圆圆一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陈寒丘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施翩rua完圆圆,捏捏脖子,打算去泡个热水澡。   等躺到浴缸里,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这个天气就应该躲在家里,喝点热红酒,看书或者看电影。   再钻进温暖的被子里。   施翩闭着眼放松片刻,手机叮叮咚咚响起来。   接连几条信息,也不知是谁。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备注。   -施翩,前两天我在群里发了同学会视频。   -你看了吗?   施翩托着腮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以前的纪律委员,狗狗眼。他现在好像在做摄影?   似乎是这样。   往下还有两条。   -我剪视频的时候发现了一点花絮。   -你放心,我会保密的。   施翩点开视频,片段不长,几分钟。   海风阵阵,吵闹的背景音中,镜头晃动,移向海边,她独自在沙滩上漫步,风拂过黑发,露出一片雪白。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道身影。   他静静看了片刻,忽然转身返回酒店。   画面转换,人群中他抱着吉他,像星星一样耀眼。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却抬起眼,视线落在始终低头不看他的人身上,神情微涩。   再后来,他们起哄着玩游戏,   他离开人群,返回无人的餐桌边,藏起所有的啤酒。   游戏尚未结束,她离开没多久,他也离开了。   画面最后,夜色昏暗,海岸线孤寂,漫漫的海潮声中,他背着她,每一步都走得缓慢。   画面寂静,他的爱意也寂静。   他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喜欢,不敢让她发现。   施翩垂着眼,安静地看完。   许久,她关上视频。   等施翩从浴室出来,圆圆这个小家伙还在发呆。   圆圆思考许久,见她出来,认真回答:“不工作挣不了钱,不挣钱我和克利切都会报废。”   施翩眨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原来小家伙还在纠结她说想它想的不想工作的事,她忍着笑:“知道啦,我会努力挣钱的。”   圆圆的眼睛闪烁两下,犹犹豫豫道:“也不用很努力……陈寒丘会努力挣钱,他正在加班!”   施翩微愣:“他还没回家?”   圆圆:“没有检测到家里有活动痕迹。”   施翩点亮屏幕,9:43。   马上十点了。   不知怎的,施翩想起在电影院遇见卫然,他下午还有时间去看画展,而陈寒丘在他公司忙到现在。   “万恶的资本家。”她小声嘀咕。   施翩问:“他不会不回家吧?”   圆圆认真道:“他最高的不回家记录是101天。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圆圆不喜欢。”   施翩表示震惊:“……这人买房子干什么。”   施翩郁闷地在地毯上滚了两圈。   按理说他爱加班就加班,不关她的事,但转念一想,他是为了找蒋凡聿帮忙才去Spakles科技,那就是项目的事。   工作伙伴加班到十点,她在家里躺着,是不是不太好?   施翩纠结一阵,给陈寒丘发了条短信。   -杯子我洗干净了,你在家吗?   等了一阵,手机没动静。   施翩静静地躺着,约莫十五分钟,他有了回信。   -在,开个视频会议,半小时后我过来拿。   施翩眼睫垂落,盯着短信看了片刻,问圆圆:“某些人的嘴为什么会那么硬?”   圆圆困惑:“嗯?是人类吗,有些小动物嘴是硬的。”   施翩叹气:“笨圆圆。”   圆圆认真解释:“圆圆不笨。”   施翩笑笑,仰躺着,看着天花板没再说话。   -   Spakles科技,项目组。   陈寒丘回完短信,合上电脑,起身对陌生的合作伙伴们道:“抱歉,我有事先走,有问题线上随时问我,我请大家吃夜宵。”   项目组的众人有点不好意思,都推拒说不用。   他们把别人公司的老板拉来加班,还要让他请客,说出去业内指不定怎么笑话他们。   陈寒丘没多留,在路上点完单,便驾车离开。   这个点,东川不堵。   陈寒丘降下车窗,侧头闻衬衫的味道,在项目组呆了一天,沾了不少烟味和外卖味。   气味混杂,并不好闻。   冷风灌入车窗,他像是感知不到很冷。   一路疾驰回到海上花境,只用了二十分钟。   陈寒丘上楼,回到1102户,进浴室快速洗了个澡,出来换上干净的居家服,再按响施翩家的门铃。   稍许,门从里面打开。   门缝里钻出一颗脑袋,女孩子睁着那双带钩子的眼睛,眼睫微动,上下扫了他一眼。   “你在家不开空调?”她没头没尾地问。   陈寒丘一顿,问:“怎么了?”   施翩瞄过他冻红的耳朵,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问:“我外卖点多了,你帮忙吃一点?”   陈寒丘问:“没吃晚饭?”   施翩:“……吃了,吃得不多。你进不进来?”   陈寒丘:“你让让,堵着门我进不去。”   施翩:“……”   陈寒丘一进门,圆圆便开心道:“晚上好。”   说着,它用大脑袋去看施翩,施翩对它眨眨眼,圆圆收到信号,保密她们之前的对话。   走到餐桌前,陈寒丘扫了一眼。   五个菜,两碗米饭,不是点多了,本来就是双人份。   施翩早有准备:“上回和冬冬在家点的,没注意点了再来一单。”   陈寒丘道:“等我一会儿。”   施翩坐在桌上,托腮看他离开的背影。   心不在焉地想,他看起来似乎瘦了点。   十分钟后,陈寒丘回来了。   左手端了碗汤,右手是果盘。   施翩下意识上前去接,陈寒丘侧开身,避开她的手,淡声道:“去洗手。”   施翩:“……”   请人吃饭还要被教训。   施翩老实洗了手,转身时,脚步停住。   灯光下,陈寒丘安静地摆着碗筷,神情平和,长睫垂落,圆圆就在不远处,认真规划明天的安排。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家里,变得热闹。   施翩慢吞吞回到座位坐下,看满目的菜肴,深觉今晚过得罪恶,她看向罪恶之源。   “你要在卫然公司忙多久?”   陈寒丘道:“估计再忙一天,攻克一个技术难关。”   施翩哦了声,不再说话。   陈寒丘抬眼,看向施翩。   她低着头,眉眼间仍带着疲惫,像是小狐狸淋了雨,没精打采,连果子都不想张口吃。   “今天很累?”他轻声问。   施翩回神,摇头:“没有,挺顺利的……?”   好吧,也不是很顺利。   施翩慢吞吞道:“上午去电影院坐了会儿,遇见卫然了,他和电影院的老板认识,说明天晚上给我开个专场放电影。然后……我自行车链子掉了,去找何叔,何叔没收我钱,还和我聊天,下午随便转了转,没干什么,就回家了。”   陈寒丘微顿,放下筷子,问:“摔倒了?”   说着,他迅速起身,绕到施翩这侧,蹲下身,手靠近她的睡裙,触到毛茸茸的料子,反应过来,停住动作。   “抱歉。”他收回手。   施翩侧头看他,他蹲在地上,深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光,看向她的眼神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忧虑。   “陈寒丘。”   她喊他的名字。   陈寒丘嗯了声:“我在。”   施翩静静看他片刻,问:“三年前,为什么会买这里的房子,为什么会买1102户?”   陈寒丘和她对视,看见她固执的眼神,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舔了舔唇角,道:“三年前……”   三年前,他从朋友那里听说施文翰在到处找房子。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稀奇的是,施文翰只要1101户的房子,打听一圈,到处都传开了。   陈寒丘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施文翰在给施翩买房子。   他托朋友帮忙,到处打听了一圈,找到施文翰中意的三个小区,提前定了1102户。   根据对施翩的了解,他想她会喜欢海上花境。   最后,他运气好,猜对了。   施翩听完,没有特别的反应。   她收回视线:“我没摔倒,也没受伤,去坐着吃饭。”   陈寒丘一时没动,喉结上下滚了滚,半晌,哑声道:“如果你不高兴,我会搬走。”   施翩眉心一跳,想发脾气,但对上他湿漉漉的乌黑的瞳孔,一句发脾气的话都说不上来。   她嘀咕:“谁赶你走了?我脾气可好了。”   陈寒丘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   他轻声道:“我知道,小羽毛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孩子。”   他的小羽毛,像光一样将他笼罩。   他抬头看她时,就是在看光。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老婆没赶我走,和老婆贴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周吖、F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没送你花   许是天也知道昨天冷的过分,今日放了晴。   天色澄亮,点点暖光洒落,光线并不强,对施翩这样的紫外线过敏者非常友好。   今早,圆圆提醒她戴围巾。   施翩戴上毛茸茸的围巾和小花口罩,穿了件雪白的大衣,上面胡乱绣着几朵花瓣巨大的花。   再带上花朵发箍,她今天就是东川花神。   东川花神推门出去,便看见同一位置放着粉色的水杯包,她哼哼两声,拿起来斜挎在身上,就当装饰小包。   “我去工作啦,圆圆。”施翩朝屋里挥挥手。   圆圆贴心道:“记得喝水哦。”   施翩笑眯眯地点头,圆圆关上了家门。   进电梯前,施翩看了眼邻居家紧闭的门,门口的小树依旧神采奕奕,舒展着枝丫。   昨晚陈寒丘说和她一起出门,她拒绝了。   加班一整天,居然不抓紧时间休息,对自己也太差劲了。   今天施翩准备去上个世纪东川最负盛名的电影院。   电影院年代久远,早已歇业,前几年被改造成了一个电影博物馆,位于东川中心地带,是热门的打卡地点。   施翩没开车,怕周末路上堵。   她今天轻装出门,连个包都没背,身上只有速写本和水杯挎包,灵活地钻进地铁,到站后从人群穿梭而过。   晴日,风微凉,是出门的好时刻。   东川商区十分热闹,来往到处都是俊男靓女。   施翩脚步轻快,途径蛋糕店时进去买了块三明治,边吃边走,走到博物馆时正好吃完。   一如所想,博物馆人不少,但胜在安静。   馆内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上个世纪的装潢风格,颜色复古,设计极有氛围感。走道两边错落有致地放着各个年代的经典电影海报,当然也不乏小众电影,一路走来像在观赏世界名画。   施翩大致逛了一圈,最后去观赏《泰坦尼克号》专区。   电影《泰坦尼克号》97年上映,98年引入国内,在那时引起了一阵狂潮,广告车,画报,报纸,杂志,到处都是那张经典的船头相拥图。   更有人戏称,要想一夜暴富,便去开一家电影院。   这句话并非没有根据,那时的电影票售价便十分昂贵,下至十元,上至五十元。   要知道,如今的电影票也不过五十左右。   可见《泰坦尼克号》当时在国内的影响之大。   施翩看了一阵,在休息区扫了一圈,只有角落处没有阳光照射的位置空着,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她躲在角落里,悄悄观察人群。   如在国外的每一个午后。   转眼,时间到了中午。   施翩饿了,肚子咕咕叫,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身躯,视线落在窗外的街道上。   去找冬冬,还是随便找个地方?   想了想,还是就近找个餐厅,免得被查令荃捉住。   想到查令荃,施翩想起去福利院的事。   最近忙得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不然下午去看看?她这么想着。   施翩收起纸笔,下楼找餐厅。   今天转晴,气温适宜,街边随处可见喝下午茶休息的男女,她转过几个弯,找了家稍显冷清的咖啡店。   等看到菜单,她便明白了。   这个价格,不冷清才有鬼。   施翩随便翻了翻,在走和不走之间犹豫。   正纠结着,面前落下一道身影,来人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   “……傅晴?”施翩诧异道。   傅晴一身利落的职业装,上下瞥她一眼,道:“你这艺术家的审美怎么回事,穿成这样,身上背水壶?”   施翩纠正她:“奶壶。”   傅晴:“……”   施翩眨眨眼,问:“你常来?”   傅晴喝了口水,道:“偶尔,我们律所就在附近,这里清净。”   于是,施翩把点菜任务交给了傅晴。   趁着菜没上,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傅晴道:“你和学神动静可够大的,早就传遍了。不过,你们得抓紧时间了。”   施翩嘟囔:“我都忙死了。你和魏子灏在忙什么?”   傅晴眉头一皱:“你不知道我们那么精彩的项目?”   施翩茫然:“陈寒丘没和我说过。”   傅晴无语,随后饶有兴致地说了和魏子灏的合作项目。由于他们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最后决定釜底抽薪。   “打官司?”施翩稍稍来了点兴趣。   傅晴笑道:“对,我的当事人对魏子灏的新能源公司提起诉讼。怎么样,够刺激吧?”   施翩沉思,这个项目确实非常精彩。   两人友好地吃了一顿午饭。   一同走出门,傅晴准备回律所,顺口问了句施翩去哪儿,施翩正在搜去福利院的路线,闻言说了地址。   傅晴颇为讶异:“你要去盛开福利院?”   施翩抬头:“你去过?”   傅晴:“今天才去过,是我们律所的公益项目。不过不巧,福利院去踏青,我摸了个空。”   施翩看看晴朗的天:“确实适合踏青,那我再转转就回家了。”   傅晴一挥手,转身离开。   至于施翩,既然福利院没人,下午就空了出来。   她看看周围的街道,叹气,继续工作吧。   -   回到海上花境,不过下午三点。   施翩到家先在地毯上滚两圈,等躺够了,起身去把水杯洗干净,圆圆跟在她后面转悠,提醒她去陈寒丘家里吃晚饭。   施翩瞧着小家伙,问:“你想去吗,圆圆?”   圆圆道:“嗯!我有点想念001号。”   施翩摸摸它的脑袋:“今天就能回家。”   圆圆亮起大眼睛,不舍道:“我会想念你的。”   施翩眨眨眼:“我也会想你。”   两人说定,便出门前往1102户。   施翩低头回信息,陈兴远下午才问她这次蔬菜新不新鲜,她准备去陈寒丘家拍个照,好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不用敲门,圆圆使用权限打开了门。   施翩哇了声:“家里的门都归你管。”   圆圆高兴道:“当然!我是陈寒丘可靠的伙伴!”   一人一机吵吵闹闹进了家门。   施翩探头去瞧,清瘦的背影正在厨房忙碌,没被门口的动静影响。   许是太久没声音,他转过身,黑眸落在她身上。   “忙完了?”   轻轻淡淡的嗓音落下。   施翩嗯了声,把杯子放在桌上,咕哝了一句:“我是大人了,很早就不用粉色了。”   陈寒丘弯唇一笑:“你喜欢所有颜色。”   他本就生得好,此时站在光里浅笑,熠熠生辉,身上的淡漠消失,露出的是真实的、柔软的陈寒丘。   是会在夕阳下,抱着小猫说话的陈寒丘。   是当年施翩为之心动的陈寒丘。   施翩抿住唇,别开眼不看他,问:“我帮你做点什么?刚刚你爸还给我发微信。”   陈寒丘扫了一圈,最后分配给她一盘豆芽菜。   施翩在小板凳上坐下,给小水盆和豆芽菜拍了照,再发送给陈兴远,附带一张陈寒丘的背影。   不多时,信息提示音响起。   施翩甩甩水,刚甩了一下,圆圆就拿着小毛巾过来了,她笑眯眯地道谢,擦干手去看手机。   没有信息,不是她的手机。   施翩顺口道:“陈寒丘,你手机响了。”   陈寒丘在处理鱼,淡声问:“圆圆,是什么信息?”   圆圆认真回道:“来自微信联系人‘爸’的语音消息,是否播放?”   “放吧。”他没多想。   圆圆是个热心肠的小朋友,但这并不能改变它是个机器人的事实。于是,厨房里便回荡着一板一眼的机器人口音——   “寒丘啊,你怎么让小乖动手?”   “秋天水凉,别让小乖在厨房呆着,你自己忙就行了。”   “不是爸爸说你,这样追女孩子可不行。”   施翩:“……”   陈寒丘:“……”   厨房一时寂静无声。   施翩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又说不上来,眼睫胡乱颤了几下,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再硬生生地压下去。   太好笑了,圆圆自称陈寒丘的爸爸哈哈哈。   陈寒丘沉默片刻,道:“晚上给你改个数据。”   圆圆欣然同意:“好的!”   施翩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圆圆,朝它眨了眨眼睛。   圆圆不明所以,企图理解施翩的意思。   施翩悄悄打开手机,飞快发个了表情给陈寒丘的账号,果然听到“叮咚”一声响。   她期待地看着圆圆。   圆圆犹豫两秒,问陈寒丘:“还可以念吗?”   陈寒丘转身,余光看到低着头的施翩,她垂着眼假装认真,眼睫轻轻颤动。   他无奈一笑:“念吧。”   圆圆高兴道:“来自微信联系人‘小圆啾’的消息。”   施翩:“……?”   什么东西?小圆啾是什么?   谁是小圆啾?谁小?谁圆?谁啾?   -   短暂的厨房插曲过去,接下来都很顺利。   陈寒丘负责做晚饭,施翩负责在客厅里躺着,然后等吃饭,只是怎么躺都没有家里舒服。   地毯不够软,沙发不够软。   施翩看哪儿都嫌弃,这人装修也太随便了。   冷冰冰的,和他一模一样。   施翩翻看速写本,上面是一些胡乱的线条和图形,她慢吞吞地琢磨着构图,想着怎么表现。   这个主题的内容其实不难,电影早有经典片段。   但照着画未免有些无聊。   “施翩,洗手吃饭。”   许久,陈寒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施翩哦了声,放下速写本,起身溜去洗了手。正想找纸巾,一转身,圆圆已经拿着毛巾在身后了。   她感叹:“圆圆,你真好。”   圆圆高兴道:“你会拥有比圆圆更忠实可靠的伙伴!”   圆圆的话忽然让施翩想起一件事。   在餐桌前坐下,她用脚尖踢了踢陈寒丘的拖鞋,问:“你送我的伴侣型机器人呢?打算耍赖?”   陈寒丘感受着脚上毛茸茸的触感,应:“下周配送。”   施翩眼睛一亮:“会比圆圆……咳咳。”   施翩止住话,悄悄瞥了眼正在和001号交流的圆圆。   她小声问:“会比圆圆更聪明吗?”   陈寒丘道:“根据基础设定,机器人性格不同。在功能上,伴侣型机器人比陪伴机器人功能更为强大。”   施翩琢磨道:“功能……?伴侣的功能都有?”   陈寒丘微顿,抬眼看对面的女孩子。不知想到什么,她雪白的小脸上泛起薄薄的绯红,睫毛颤颤。   他嗓音凉凉:“没有你想的那种功能。”   施翩支支吾吾:“……我、我什么都没想。”   陈寒丘:“你脸红了。”   施翩:“……”   今天的晚餐极其丰盛,不出意外,施翩又吃撑了。   她瘫在椅子上,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只觉得什么都勒得难受,干脆把头上的发箍也摘下来。   “东川花神歇业了,不想出门。”她幽幽道。   陈寒丘正在整理碗筷,闻言轻掀起眼尾,看着她问:“晚上和卫然去看电影?有空位吗?”   施翩翻白眼:“没有你的。”   陈寒丘语气淡淡:“我给卫然打工,他和我喜欢的女孩看电影?”   瘫在椅子上的施翩有点呆。   耳边回响着干净微凉的声音,他说,他喜欢的女孩。   施翩干巴巴道:“……其实你以前那样挺好的,当个哑巴也不错。”   陈寒丘轻笑一声:“哑巴追不到女朋友。”   施翩捏上发烫的耳垂,愤愤道:“你连追的机会都还没有!我回去了,晚上还要出门。”   说完,小跑着溜走了。   陈寒丘看着关上的门,缓缓收回视线。   -   晚上七点,施翩出发去红星电影院。   夜里风大,她裹上厚厚的围巾,再戴上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由于吃得太饱,她打算步行和适当借助交通工具。   坐地铁到老城区后,她步行前往电影院。   今晚是她一个人的专场,卫然并不会来打扰她。他是一位绅士,从不会介入她的私人时间。   白日老城区尚有烟火气,晚上便格外寂寥,此时不是夏夜,没有人在这喝茶乘凉,此时人们都躲在暖和的小房子里,令人觉得安全的地方。   街道两旁,亮灯的店铺零零散散。   施翩往里看去,阿姨叔叔们都裹着厚外套,喝着热茶看电视,还有的一边泡脚一边看新闻。   这里的生活很慢,令人心静。   施翩踏过石板,经过一条安静的弄堂,转弯时顶上的路灯微微摇晃,她停下来,驻足凝望。   出神间,她听到“啪嗒”一声轻响。   回头看去,身后是空荡荡的巷弄,没有人。   施翩看了片刻,忽而瞥到顶上一道影子,她慢慢睁大眼,看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凌空跃起,像有轻功一般跨越屋檐间的沟壑。   她瞧着,小声嘀咕:“晚上也挺热闹。”   再穿过两条巷弄,便到了街上。   红星电影院在一片黑暗中闪着闪烁的霓虹,无端为这寂静的街道增添了几分热闹。   施翩加快脚步,往电影院走去。   电影院内照旧没有人,但只有一条路,并不难找。   施翩经过无人的大厅,脚步不停,楼梯上铺着柔软的毯子,踏上去悄无声息,走到二楼,转过弯,便看到影厅前亮着一盏灯,丝绒的布帘微微晃动。她左右看了看,掀开帘子进入影厅。   比起现代影厅,这里显得窄小。   原来的木椅被改成暗红色的沙发椅,布料柔软,荧幕是适中的长方形。   等她落座,厅内的灯便暗下来。   电影开场了。   施翩坐在角落里,脸庞上映着冷光。   她静静看着不同阶级的男主与女主在床上相爱,再到泰坦尼克号邮轮撞到冰山,开始沉没,看他们浸在冰冷的海水中,女主独自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最后老去,如他所说,永远不会放弃。   施翩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等时间到十一点时,她第一次发现这部电影有三小时之久,看的时候并不觉时间漫长。   灯光亮起,电影散场了。   施翩缓缓起身,走出影厅,掀开帘子往外走,一路都没有人,轻轻舒了一口气,推开大门,冷夜的风透骨。   她忍不住想,这时候有一杯热牛奶就好了。   施翩低下头,将脸埋进围巾里。   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球鞋,干净的蓝白色,正想抬头,额间一暖,温热的触感隔着杯身传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怎么没开车?”   太久没开口,他嗓音微哑。   施翩慢慢抬起头,额头上的杯子移开,他垂着眼,隔着大衣握住她的手腕,从冰凉的口袋中拿出来,把温暖的水杯塞进她手里。   陈寒丘道:“热牛奶,喝一点。”   施翩指尖蜷缩,握住粉色的小水杯,抬眼对上他深黑色的眼睛。   许是在风里站了太久,他的耳朵和鼻尖都红红的,一双眼睛像小动物一样乖巧,安静地看着她。   半晌,他道:“上车吧,外面冷。”   车上很暖和,他提前开过空调。   施翩坐下后喝了口热乎乎的牛奶,胃里暖洋洋的,渐渐地,身体也暖和起来,只是脚还有点冷。   刚这么想,陈寒丘忽然倾身转向后座。   她跟着看过去,发现他从后座拿了双毛茸茸的拖鞋,和一双厚袜子,白色和天蓝色,毛茸茸的,像棉花糖。   施翩眨眨眼,这人转性啦?   陈寒丘看过来,问:“饿不饿?”   施翩摇头:“只想回家,外面好冷。”   “嗯。”他轻声应了,“我们回家。”   施翩脱下冰冷的小皮靴,换上软乎乎的袜子,脚钻进暖和的拖鞋里,脚指头动了动。   她一侧头,看见车窗上自己带笑的脸。   立即伸出手,把自己唇角的弧度压下去,不许笑!   车开出去一半,陈寒丘问:“卫然不在?”   施翩转头看他,神情看起来平平静静,这句话也不知道憋了多久,她嘟囔道:“不知道他在不在你还来。”   陈寒丘无声一笑:“去车库拿东西,看见你车停着。”   施翩哦了声:“还以为你故意来截胡的。”   转过一个弯,陈寒丘微微侧头,看向施翩,问:“可以截吗?”   施翩稍顿,迟疑片刻:“……这不太好吧?”   陈寒丘收回视线:“那我截胡失败了。”   施翩:“……”   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   窗外夜景闪过,道路两旁灯光闪烁,像星河坠落地面。   施翩此时很放松,舒服地躺在座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最近忙得她总是犯困。   许是因为环境轻松温暖,她想起电影里深色的海水。   施翩看着窗外,忽然道:“陈寒丘,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看过。”他说,“初中时班级里放过。”   富家女和穷小子。   千娇百宠和一无所有。   施翩声音很轻,语速缓慢:“最后他们在海上要被冻死的时候,Rose对Jack说我好冷,Jack说你会安然脱险的,你将好好生活,会儿女绕膝,子孙满堂,你会看着他们长大成人,你将会安享晚年,终老在温暖的床榻上,而不是在这里,不是在今夜,不是以这种方式……”[1]   她顿了顿,问:“陈寒丘,你呢?”   施翩再傻也明白了,陈寒丘一直喜欢她。   可他六年前的放弃是真实的,这六年是真实的,她无法轻易迈过这一步。   即便她知道,陈寒丘为什么会说分手。   他不想她也跨进泥沼里。   施翩轻轻笑了一下:“六年前你放弃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我在国外会好好生活,会儿女绕膝,子孙满堂,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安享晚年,在温暖的床榻上终老。陈寒丘,这是你想象中的我的生活吗?”   陈寒丘握紧方向盘,说不出是。   施翩转头看他,看他紧绷的脸和泛白的指骨,认真问:“你也认为我无法跨越阶级的鸿沟和你在一起,是吗?”   “不是。”他哑声道。   她轻声说:“可你还是放弃我了。”   陈寒丘注视着前方黑沉沉的夜,想这就是施翩这六年看到的世界,和他看到的世界一样——冰冷,沉默,没有生命。   “我做错了。”   他嗓音干涩。   施翩别过头,忍住泪意,咕哝道:“不许你追我,牛奶、晚饭都不要。你明明没有达成条件,不要犯规。”   陈寒丘低声应:“知道了。”   施翩吸了吸鼻子,把牛奶喝了个精光。   她伤心地想,以后再也见不到粉色的小奶壶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555我的小奶壶。   注[1]:电影《泰坦尼克号》的台词。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娅 5瓶;锦书雁回 3瓶;FEN、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没送你花   新的一周,施翩出门。   她打开门,往前看没有了小奶壶,再往后看,圆圆也不在家。   她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再抬头看天,阴天,很冷。   施翩想,那时的呆瓜或许也是这么孤独。   不过现在好了,呆瓜有了漂亮的池塘和保护它的大鹅,十分快乐。   施翩打起精神来:“不错,画新主题就是要保持这种灰暗的心态,我是个艺术家!”   嘀咕完,心情好了点,快乐下楼开车。   天气阴沉,小广场上没什么人。   之前两幅主题壁画都被遮挡住了,只剩下两块空荡荡的画布,等着她挥动魔法棒,将它填满。   没有色彩的世界,更为寂寥。   幸好她还有圆圆。   小机器人热情地邀请她上座:“施翩,早上好!新的一天,不如就从点一杯热牛奶开始吧!”   施翩慢吞吞地坐上去,小声道:“我不想喝牛奶。”   圆圆咦了声:“可是圆圆已经下单啦。”   施翩:“……”   施翩郁闷地低头,戳戳圆圆的小手臂,咕哝道:“他给你改什么数据了?还强买强卖?”   圆圆高兴道:“圆圆更会照顾人了!”   施翩:“……行吧。”   施翩看着空白的画布发了会儿呆,再起身蹦跶了两下,等身体渐渐有了热意,她开始调颜色,刚调完,牛奶到了。   圆圆自告奋勇,四个小滑轮像风火轮一样快。   外卖小哥见到会说话的梯子,很是惊奇,两人还聊了会儿天,不一会儿,圆圆带着牛奶回来了。   施翩微微俯身,看着圆圆身上的牛奶,有点呆。   七个保温杯,红橙黄绿青蓝紫,彩虹的颜色。   她灰暗的小世界里,忽然出现了明亮的色彩,似乎她的心情也因此亮了那么一点点。   圆圆问:“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施翩抿唇,对它一笑:“嗯,可以开始工作了。”   Proboto科技。   陈寒丘低垂着眼,随着她最后一个柔软的音节落下,他放下笔,合上文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遥遥向下望去。   没了白色的遮阳帘,她清晰可见。   遥远的视线距离下,她的身影像一粒小小的尘埃,一个不注意,就会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听声音,她似乎不太开心。   正出神,办公室门被打开。   陈寒丘没有回头,进他办公室不敲门的只有一个人。   谭融开会早会过来,进门就问:“人在这儿不来开会?你在大画家那儿受什么打击了?”   今天的周一早会可惊呆不少人,他们的AI老板三年来第一次无故缺席周一早会,会议室打瞌睡的人都少了,纷纷议论,是不是最近的三角恋情有了新进展。   不错,公司人人都知道陈寒丘在追一个大画家。   而大画家却和隔壁公司的老板相亲,他们老板还因此去隔壁公司打工。   这点事早就传遍了。   于是,他们撺掇谭融去打听打听。   谭融装模作样地将他们呵斥了一番,其实心里比谁都好奇,一开完会就赶过来了。   创业的情分在这儿就体现出来了。   陈寒丘没应声,静立片刻,转身看向谭融:“工厂开始发货了?”   谭融:“发了,今天下午全部发完。”   想起动的手脚,谭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轻咳一声,强忍着好奇,克制地问:“你追求的机会破灭了?我就说,就算你会魔法,也不可能让星星说话。”   陈寒丘没理他,只问:“老三呢?”   谭融:“说给他个办公室,非不要,就在我那儿蹲着。老三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陈寒丘点头:“我去找他。”   说着,迈开长腿朝外走去。   谭融连忙追上去,安慰道:“不就是失恋吗!我还在暗恋呢,要不晚上我请你和老三吃个饭?”   陈寒丘瞥他一眼:“和老三没仇了?”   谭融:“兄弟哪有隔夜仇,走走走,我定位子。”   -   东川连着五天阴,直把人闷出病来。   直到周六,天放了晴,施翩难得睡懒觉,在被子里滚了滚,哼哼唧唧不肯起来。   好一会儿,她忽然睁开眼。   施翩轻嗅了嗅,食物的香味!   她的小天使冬冬!   施翩立即起床,脸都来不及洗,匆忙往外跑去,还没到客厅,于湛冬温和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慢点跑。”他无奈道。   她尖叫:“啊,冬冬!”   那双湖水般的眼睛漫起笑意,他温声道:“这段日子不在,辛苦你了。咦,看起来倒是没瘦。”   施翩:“……”   总不能说对面还有个小精灵。   于湛冬提醒道:“去洗个脸,准备吃午饭。”   施翩嗯嗯点头。   于湛冬又问:“Liz,门口的大箱子是什么?唔,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玩偶,或是书架?”   “……啊。”施翩想起来了,小声道,“好像是我的伴侣?”   于湛冬眨眨眼,嗯?   一小时后,吃饱喝足的两人蹲在地上,看着大箱子。   于湛冬比了个高度,惊叹道:“哇,好高。我们来一起打开你的伴侣?”他期待地看着施翩。   施翩:“……行吧。”   就是这话哪里怪怪的。   对于拆施翩的“伴侣”这件事,于湛冬显得十分积极。   施翩兴致缺缺地抱着抱枕瘫在地毯上,一边画呆瓜,一边看他拆箱子,等剥去外壳,露出里面的玻璃展箱,她眨了眨眼睛。   玻璃展箱内,立着一个沉默的仿生机器人。   和矮矮圆圆的圆圆不同,它有着人的构架——   头颅、身躯、四肢,金属的冷色让它看起来冰冷而危险,没有拟人的肌肤和头发,不给予人类的错觉,将人工智能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你眼前,像是在告诉你:看,这就是未来。   于湛冬观赏了一圈,感叹道:“Liz,他真的是个天才。”   “他一直都是。”施翩趴在抱枕上,懒洋洋道,“我要出趟门,你在家研究研究。”   于湛冬:“周末还要忙?”   施翩晃了晃手机:“刚收到的短信,说测试AR眼镜,我想去看看。”   -   天难得放晴,施翩打开敞篷,想吹会儿暖洋洋的风,车刚开出十米,冷风毫不留情地吹起她的长发,一巴掌糊在她脸上。   施翩:“……”   她有预感,这个下午过得不会太好。   施翩默默关上敞篷,老老实实开车。   到广场时,陈寒丘和蒋凡聿已经在了,远远地,她看见他们拿着一个头盔,正在交谈。   她小跑过去,没打断他们的交谈。   陈寒丘抬眼看她,和蒋凡聿说了句话。蒋凡聿便拿着电脑去了一边和圆圆作伴。   “不是眼镜吗?”   施翩往他手里的头盔上看。   陈寒丘简单解释:“我们场地太大,眼镜可用空间太少,镜片作为屏幕,镜腿是供电单元,剩下的镜架空间无法满足需求,所以改用了头盔。你试试?”   施翩接过黑色的头盔,半包式,入手不沉,算得上轻便,试着戴上,刚戴好便听到一声“别动”。   他的嗓音隔着一层,有点沉,音调像风一样冷。   她撇撇嘴,凶巴巴的。   施翩站在原地,脑袋被包裹着,透过镜片往外看,瞧了一圈,忽然听他说:“往前走,慢一点,正在扫描场景。”   施翩依言放慢速度,慢吞吞地往前走。   陈寒丘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他跟一步。   屏幕中显示的画面与平时不同,光感线条构建空间,将施翩所经之处,所看之处,构建成一个立体空间,扫描完毕后,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冰雪天地,残败的枯枝被大雪压完,道路两旁经过的扫雪队,雪地脚印成排,不远处的角落里,有间店铺亮着莹莹的光辉,似有淡淡的牛肉汤的味道。   一阵冷风吹过,施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她并不觉得冷,是其中的空间音效,她伸出手,片片雪花便落下来,仿若她真的处于冰天雪地之中。   再转身,是她的画。   陈寒丘道:“其中有互动选项,你点开,会有各种形象的人和动物,和你的画进行互动。”   施翩伸出手,点开出现在虚空的屏幕。   其中显示了几个模拟形象,她挑了一阵,选了一只银白色的雪貂,细长的貂蹭得一下从空中掉落,在地上打了个滚,飞快地往璧画爬去,沿着树干往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掉落一个大雪团。   施翩一愣,下意识往后退。   才退后一步,她整个人撞到坚实的胸膛中,淡淡的木香中夹杂着一丝玫瑰的味道。   他伸手,手指弯曲,牢牢将她的手腕握在掌中。   “别怕,是假的。”   他微低的嗓音带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尾音让人耳根发痒。   施翩一僵,猛地抽回手,拿下头盔,拉开距离,看向陈寒丘,神情古怪:“你喷香水了?”   陈寒丘垂眼看她:“没有,换了洗衣液。”   施翩:“……”   想起高中非要给他塞玫瑰味的洗衣液。   那时她幼稚又霸道,连他衣服上的味道都要和她一样。   施翩把头盔往他怀里一塞,轻哼道:“我早就不用那个味道的洗衣液了。”   陈寒丘握紧头盔,上面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轻声道:“我知道。”   施翩和他对视几秒,移开视线,指向春溪和电影主题的壁画,问:“这两个主题也设计好了吗?”   陈寒丘看着她的侧脸,应:“老三还在调整,去看看?”   施翩点头。   施翩和蒋凡聿见面次数不少,从未说过话。   多数时候,她坐在高高的梯子上,他和陈寒丘在下面谈论。   他生性羞怯,不善与人交谈。   蒋凡聿正在调整模型,全神贯注,并不在意身边站了谁,改到某个点,他对陈寒丘说:“这段数据还需要调试。”   陈寒丘微俯下身,淡声道:“我来,五分钟。”   蒋凡聿让开位置。   施翩和蒋凡聿一左一右站在陈寒丘身侧。   三人没人说话,只有陈寒丘敲键盘的声音。   蒋凡聿向来不在意别人,只在意自己的工作。   但最近连他都听说了这场传闻的三角恋,比起三角恋,他更在意陈寒丘喜欢的人的身份。   这个人只喜欢画家吗?   一片寂静中,蒋凡聿犹豫片刻,看向施翩:“你画壁画,是国内的画家?”   施翩微怔,道:“对,我是画家L……”   “施翩。”陈寒丘倏地打断她,“过来看。”   施翩对蒋凡聿点点头,便凑到屏幕前。   蒋凡聿微怔,看向神色平静的陈寒丘,直觉不太对,他的反应很奇怪,就像……   施翩刚凑近,边上忽然伸出一只手,重重合上电脑。   蒋凡聿看着陈寒丘,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几分固执,问:“她是Liz?”   陈寒丘皱起眉:“老三。”   蒋凡聿抢过电脑,一言不发地塞进自己的包里,快速道:“我不会再参与这个项目,反正你需要的都拿到了。”   陈寒丘没拦他,神情冷下来。   施翩有点懵,没反应过来一下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拉住蒋凡聿的衣服,问:“Liz得罪你了?”   蒋凡聿猛地抽回衣服,定定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最讨厌Liz,你这样的天才画家也会来画城市壁画?”   “蒋凡聿!”   陈寒丘厉声呵住他。   蒋凡聿冷静下来,看了眼陈寒丘,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寒丘唇线绷直,缓和片刻,看向施翩,低声道:“别生气,他不是针对你。”   施翩倒不生气,她琢磨着问:“我作为一个艺术家,是不是显得过于平易近人了?我应该发疯?”   陈寒丘眼神歉疚:“抱歉。”   施翩瞥他一眼:“又不是你的问题,讨厌Liz人不止他一个。不过他没认出我的画?”   施翩没在意蒋凡聿,却有点在意他说的话。   这次她画壁画,虽然结合敦煌壁画做了改变,但仍然保留着浓烈的个人风格,如果蒋凡聿看过她的画,不可能认不出来她是Liz。   难不成,没看过?   没看过她的画,为什么要在意她是Liz?   施翩纳闷:“他没看过我的画还讨厌我?”   陈寒丘轻舒一口气,松了松领结,道:“他是因为我才走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施翩更郁闷:“……所以他是因为讨厌你才讨厌我?”   陈寒丘抿着干涩的唇角,轻声说:“是我的错。”   施翩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干巴巴地问:“他带着资料走了,我们的项目怎么办?”   陈寒丘:“有备份,我一个人就能处理。”   施翩:“那你……?”   “我回公司。”他说。   施翩一指停车场:“那我回去了?”   陈寒丘:“嗯,路上小心。”   两人就此分别。   陈寒丘回公司加班,施翩回家。   -   Proboto科技。   陈寒丘回到办公室,瞥见瘫在沙发上的身影。   他脱下大衣,随后挂在衣架上,随口问:“你这么闲?天天往我办公室跑。”   谭融:“?”   他充满哀怨:“这两周我在工厂任劳任怨地加班。你倒好,给你时间追人都追不到。”   陈寒丘冷漠道:“有事就说。”   谭融坐起身,轻咳一声:“我打听了下,梦雪好像没和大画家的经纪人在一起。”   陈寒丘抬眼看他:“不准备暗恋了?”   谭融问:“所以,你有没有什么追人的小秘诀?”   陈寒丘:“?”   谭融:“……”   两人对视一阵,气氛十分尴尬。   谭融后知后觉,干笑一声:“也是,你有小秘诀也不至于沦落成现在这样。咳,那什么,最近没人找你投诉吧?”   他连忙转移话题。   谭融想起送到施翩手里的机器人,一时有些心虚,谁知道陈寒丘这么没用,这么快就失败了。   陈寒丘微顿:“你做了什么?”   谭融无辜地睁大眼:“我没做什么啊。”   陈寒丘眸光淡淡:“考虑好再回答。”   谭融:“……”   这一晚,谭融约了陈寒丘喝酒。   一个暗恋,一个失恋,两个人闷头喝酒。   谭融喝了大半,又开始絮叨,说他始终下不了决心,万一没有结果,阮梦雪想不开辞职怎么办。   陈寒丘看他一眼:“为什么不是你辞职?”   “……我。”谭融一噎,瞪着眼,“我走了你怎么办?”   陈寒丘:“找杨成杰过来,你去管游戏公司。”   谭融:“……”   谭融深吸一口气,猛灌一杯酒,冷静片刻:“你认真的?这样我和梦雪有可能吗?”   陈寒丘收回视线:“不知道。”   谭融:“……”   半晌,谭融做了几个深呼吸,喃喃道:“这么下去,这班也上得没意思。既然他们没在一起,我总得试试……”   陈寒丘握紧酒杯,低声道:“试吧。”   试试吧,不会比这六年更差了。   “啪”的一声,谭融重重放下酒杯。   他一抹脸,道:“我现在就去找她!”   陈寒丘:“?”   他看着谭融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再挨个问,知不知道阮梦雪在哪里,问到答案,踉跄着往外走。   陈寒丘起身,一把拽住谭融:“酒醒了再去。”   谭融一哽,质问:“酒醒了我还敢去?你别拦着我,早晚都是个死,还能比你更惨吗?”   陈寒丘:“……”   陈寒丘用更大的力气拽住他,淡声问:“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确定要用这副样子闯到她面前去?”   谭融转向吧台的镜面,映出一个面红耳赤的疯男人。   他是去告白,不是去发酒疯。   谭融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重新坐回位置。   他冷静下来,看陈寒丘坐下,问:“我好歹有了出路,你呢,什么打算,就这样了?”   陈寒丘垂眼,低声说:“先达成她的要求。”   谭融纳闷:“你不是说简单吗?”   陈寒丘打开手机,看了眼邮箱,没有邮件送达。   他道:“快了,等到十二月。”   -   晚上九点,海上花境。   施翩和于湛冬双双盯着家里的新伙伴,陷入沉思。   于湛冬建议道:“我们给它应该取个名字?”   施翩:“我的伴侣,当然跟我姓。叫什么呢?”   于湛冬:“唔……施冰冷?”   施翩睁大眼,深觉冬冬的中文还需进步。   但她鼓励道:“我认为非常好!它看起来确实很冰冷。”   自从开机到现在,这位机器人先生只字未发。   施翩想起自己的要求:话少。   行吧,那就勉强接受这点。   施翩和机器人先生对视两秒,它的瞳孔是定制色,纯正的黑,映出冰凉的光泽。   她想了想,说:“晚上好?”   机器人先生的黑色瞳孔微微转动,看向施翩。   它道:“初次见面,施翩。”   和圆圆单调无情绪的机械音不同,这位机器人先生的声音竟有几分人类的质感。   平和,沉稳。   于湛冬眨眨眼:“感觉是一位靠谱的先生。”   施翩哇了声,朝它伸出手:“晚上好,施冰冷!对了,你喜欢施冰冷这个名字吗?”   机器人先生注视着她,回答:“我很温柔。”   嗯嗯嗯?   施翩看向于湛冬:“冬冬,它好像不喜欢这个名字。”   于湛冬:“或许可以叫施施?听起来很可爱。”   施翩问机器人先生:“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它微微歪过脑袋,许久,道:“喜欢。”   于是,一人一机暂时达成了友好的局面。   也只是……暂时。   施翩想起自己提的要求,想测试一番。   第一条话少,它显然很符合,接下来就是数学好,喜欢物理和星星,不是笨蛋。   施翩想了想,问:“你认为数学的意义是什么?”   机器人先生用黑色的眼睛看着她,平静道:“数学让我觉得安全,万物有迹可循。我认为数学的意义是,有答案和没有答案。”   话音落下,施翩微怔。   难以想象这是机器人的答案。   施翩变得安静,她绕着客厅走了几圈,显然陷入了思考的状态。   于湛冬见状,没有多留,留了张纸条便离开了。   施翩第十次经过机器人先生身边,忽然停下来,问:“你觉得宇宙的意义是什么?”   它看着她,回答:“霍金说‘正是因为你爱的人住在这里,宇宙才有了意义’。”   施翩问:“你也是这么想吗?”   机器人先生点头。   施翩走到落地窗前坐下,回头看站在光下的冰冷机器,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邀请道:“你想和我看会儿星星吗?”   机器人迈动脚步,机械运动的声音冷酷又令人着迷。   它弯曲膝盖,手撑着地板,学着她的动作坐下,仰头看星空。   “你看到什么了?”施翩问。   机器人静静看了片刻,转过头看施翩,它说:“看到运动的星轨。”   施翩一笑:“你喜欢星星吗?”   机器人先生道:“嗯,星星很亮。”   施翩转头看向星空,轻声道:“秋季的天空有些寂寥,最明亮的星河在冬季,等下个月你就见到了。”   机器人先生沉默两秒,道:“不对。”   施翩眨眨眼:“嗯?哪里不对?”   “最亮的星星在我眼前。”   它说。   施翩看看天,看看左右,在看它深黑色的瞳孔,问:“是我吗?施翩是最亮的星星?”   机器人道:“嗯。”   施翩看着没有表情,天真到有些像孩子的机器人,忽然笑起来,戳戳它的脸,柔软的,有着人类的温度。   机器人先生只有脸部和手部有着仿真肌肤。   她托着腮,瞧着机器人,好奇地问:“有关于施翩,你还知道什么?你知道她会画画吗?”   机器人先生伸出十根手指。   施翩笑着和他学,伸出十根纤细的手指。   机器人先生认真道:“她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它弯下一根手指头。   “她笑起来很可爱。”   它又弯下一根手指头。   “她失落的时候像一只小狐狸。”   “她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孩子。”   “她的画比宇宙还要美。”   “她喜欢世界上所有的颜色。”   “她喜欢雨天,喜欢闻味道。”   “她不喜欢笨蛋。”   “她很聪明,但又有点傻。”   “她……不喜欢我。”   机器人弯下最后一根手指头,它的瞳孔中映着女孩子的脸,和她有点红的眼睛。   它想起出生的工厂。   工厂中,创造它的男人微微低着头,修整它身上的零件,耐心地告诉它关于施翩的每一条信息。   它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他低声道:“因为我做了很严重的错事,不值得被原谅。”   它点头:“我不会做错事。”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摸摸它的头,道:“我不会让你做错事。”   说完,他将这段对话封存,除管理员外不能解锁。   以后,陈寒丘或是它,都不会再做错事。   作者有话说:   谭融小心翼翼:那我可不可以做错事……?   陈寒丘:?   小贴士:现实AR技术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70197、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白 10瓶;我要钻进存稿箱 5瓶;大大大大大琳儿 2瓶;FEN、翩翩、范海辛、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没送你花   隔天是周日,施翩定了这天去福利院。   于湛冬在厨房准备好早餐,便见房门打开,施翩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微愣,喊:“Liz?”   施翩蔫巴巴地应:“嗯?”   于湛冬看她的神色,问:“没休息好?”   施翩摆摆手:“倒也不是,就是熬了会儿夜。因为我们小陈是个十分博学的机器人。”   于湛冬怔愣道:“……小陈?”   施翩点头,简单解释了一下机器人先生虽然喜欢施施这个名字,但她和它聊了一晚,觉得它还是叫小陈合适。   她强调道:“施小陈。”   于湛冬念了一遍,眨眨眼:“好像也不错,很可爱。”   施翩露出一个笑容:“它和陈寒丘一样聪明,但比他可爱,叫小陈很适合。”   于湛冬往她身后看:“小陈呢?”   施翩打了个哈欠:“睡觉。”   于湛冬:“……”   也很合理。   两人吃过早饭,便出发去盛开福利院。   施翩按照路线,穿过市中心,经过老城区,到了一处比红星电影院还要寥落的地方。   “这里还有福利院?”她嘀咕了句,转过弯,忽然睁大眼,“哇,冬冬快看。”   于湛冬抬眼看去——灰暗陈旧的建筑群中,有几栋五颜六色的小楼,小楼上是盛开的花朵,鲜艳的色彩让人置身春日童话世界,楼顶坐着巨大的娃娃,正低头往下看。   施翩道:“我觉得我的阳台上也应该坐个娃娃!”   于湛冬温声道:“不可以哦,物业不会同意。”   施翩鼓鼓脸:“好吧,那我们去玩别人的。”   车停在门口,两人下车。   施翩和于湛冬在门口做了登记,两人走近福利院,场地干净,基础设施很新,孩子们玩乐的地方都做了防护。   两人正转悠着,被一阵歌声吸引。   施翩四处看了看,指着一栋蓝色的小楼,小声问:“冬冬,是小朋友们在唱歌吗?”   于湛冬压低声音:“我们去看看。”   两人偷偷摸摸地跑到教室外,趴在玻璃窗前往里看。   浅浅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干净的教室里,小朋友们站在中央,昂着脑袋,张大嘴,认真歌唱。   施翩偷偷去看,多数是小女孩,男孩子很少。   小朋友全情投入,十分认真,她一个个看过去,有脸上有胎记的,有白净乖巧的,也有只有一条腿的……   她们共同生活在这里。   施翩听了一阵,拉了拉于湛冬,两人走开。   在院子里站了一阵,福利院的院长便急匆匆出来迎接她们,说等孩子们上完声乐课,吃点点心就能继续上课。   施翩笑眯眯道:“不急,让她们出来玩会儿。诺,他最受小孩儿欢迎了,等熟一点再给她们上课。”   于湛冬温和一笑:“我来陪这些小天使玩。”   因为于湛冬在,施翩这一上午进行得异常顺利。   她给小朋友介绍什么是颜料,什么是画,什么是艺术,介绍人类最早发现的艺术是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   这些小天使们都非常可爱,都很配合她。   施翩第一次当老师有着极好的体验,甚至想每周都往这儿跑一趟。   上午结束,施翩神清气爽,她笑眯眯地看着小朋友乖乖排队去吃饭,深觉自己被治愈。   于湛冬也同样,碧蓝色的眼睛变成湖水。   于湛冬温声道:“Liz,我应该拥有小天使。”   施翩反应两秒,瞪大眼睛:“你想生宝宝了?”   于湛冬笑着摇头:“不是,是考虑来这里当志愿者。院长说,他们有专门的志愿者团队。”   施翩眨眨眼:“可以呀,我还想来这里上课呢。”   两人边走边说,走出小楼,迎面遇见熟人。   施翩挑眉,摆了下手:“大律师,我们又遇见了。”   傅晴一笑:“准备回去?”   施翩:“嗯,我来教小天使们画画。不过你……”   上次施翩没来得及问,因为傅晴专接性侵案,所以在福利院这样的地方看到她,令人不安。   傅晴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公益援助案件没法挑,刚好轮到我,是一桩医疗纠纷案。”   施翩闻言,松了口气:“那我走了?”   傅晴又道:“最近魏子灏可能会去找陈寒丘麻烦。”   施翩一愣:“他们最近又有仇?”   傅晴想了想,说:“好像是技术上的事?他说陈寒丘帮了他对家,气坏了,要找他算账。”   施翩恍然,是陈寒丘去Spakles科技帮忙的事。   她点点头,先走了。   轻松的上午过去,施翩回家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于湛冬正在客厅和小陈说话,两人聊起欧洲的美食,十分投入,尤其是冬冬。   施翩笑眯眯地问:“冬冬,小陈怎么样?”   于湛冬感叹:“聪明极了,它情绪稳定,态度温和,话虽然少,但聊天时不吝啬任何知识,是一位极好的伴侣。”   施翩哼哼:“没错,小陈非常棒。”   机器人先生看过来,诚实道:“施翩,我喜欢你的夸奖。”   施翩哇了声,凑过去和它贴贴:“那我会经常夸奖你的,当然,你可以夸奖我。”   它似乎有些害羞,轻轻低下了头。   施翩忍不住大笑。   -   延续周末的好天气,这周的东川依旧是好天气。   临近项目结束,施翩十分轻松,起床后在机器人先生的指导下,她成功做出一碗面条。   面条模样好看,味道嘛……   在施翩尝了一口之后,机器人先生适时询问:“好吃吗?”   施翩慢吞吞地嚼着口中的面条,问:“我刚刚放盐了吗?吃起来是甜的,醋的味道……”   不行,她做不到。   施翩双手合十,和面条们说对不起。   她处理完面条,眼巴巴地看着机器人先生,道:“小陈,我们两个的做饭水平好像半斤八两。”   机器人先生沉默两秒,道:“我来重新摆放调料的位置。”   施翩眨眨眼:“那我去上班啦?”   机器人先生道:“放心,家里交给我。”   施翩想,这果然一位非常靠谱的机器人先生。   她今天不去小广场,约了陈寒丘去天文研究所。研究所周末不开门,他们只能在工作日去。   00年的主题是他们最后一个主题,日全食。   打开门,陈寒丘还没出来。   施翩裹紧厚大衣,原地蹦了一下,小皮靴发出清脆的响声,轻轻呵出一口气,凝结成雾。   东川已经这么冷了。   从夏天回来,眨眼东川都要入冬了。   今年东川的冬日似乎来得格外早,1102户门口的叶片上已有一层薄薄的雾。   她看了会儿,没喊陈寒丘。   约莫过了十分钟,1102户的门从里面打开。   圆圆正在和陈寒丘告别,看到施翩,它高兴道:“早上好施翩!你比平时的出门时间早。”   陈寒丘看过来,目光安静:“吃过早饭了?”   施翩轻咳一声:“……算是吧?但没吃饱。”   陈寒丘:“于湛冬不在?”   施翩:“……”   这么明显吗。   施翩道:“冬冬在研究怎么成为一位福利院志愿者,很是忙碌。除了我的助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   陈寒丘关门的动作停住,问:“想吃什么?”   施翩摆摆手:“去街口早餐铺子,想吃那家的清水生煎。”   这次出门是陈寒丘开车,他对东川的路况熟。   两人在街口买了生煎,施翩降下车窗,用竹签戳着热腾腾的生煎包,蘸着酱料,一口一个,十分满足。   比她靠谱多了,不愧是几十年的老字号。   陈寒丘见她吃完,问:“定制机器人怎么样?有不满意的地方随时可以调整,我有工具。”   机器人设有管理员权限,但谭融取消了权限。   他不确定施翩从定制机器人听到了什么话。   施翩瞥了眼他的侧脸,看着平静,唇角却轻抿着。   她别过头,没露出笑意,机器人先生的事一定是谭融做的,他不会粗心犯下这种错。   她故意问:“我的机器人是谁调试的?”   陈寒丘应:“是我。”   施翩:“那就没事了,你和机器一家亲,肯定没问题。”   陈寒丘:“……”   天文研究所位于东川郊区,建在临近海边的山上。   车一路往上开,施翩开了一点点窗缝,冷风灌进来,她闻到咸湿的海风,轻嗅了嗅,比夏天的海风好闻。   海底的鱼儿也需要过冬,此时大概在进食补充能量。   “冷不冷?”陈寒丘问。   施翩感受了一下:“还好,不冷。”   天文馆是几栋建筑组成的白色巨物。   半圆形的天文观测台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辉,这是为了方便天文望远镜旋转观测而设计的建筑形状。   这是施翩第一次来天文研究所,好奇地张望。   陈寒丘在这里有朋友,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进去,边走边道:“我们先去看模拟当年的日全食,再去看观测数据。”   施翩问:“能看模拟流星雨吗?”   陈寒丘一顿,道:“可以。”   00年的大记事,由施翩精心挑选。   09年的长江流域日全食500年一遇,因日食时间长,和覆盖区域广,被称为长江大日全食。   长江中下游的许多城市都望见月影沿江而下。   包括东川市。   施翩四处张望,随口问:“你记得这次日全食吗?”   陈寒丘跟着她的步伐,走得很慢,应道:“记得,这一次日全食让我对天文的兴趣更加浓厚。”   施翩:“那你一定印象深刻。”   陈寒丘却想,这不是他记忆最深刻的日食天象。   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高中的日环食。   ……   进入高三,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假期越来越少,主课越来越多,一周一节体育课都是奢侈,所以当学校说要举办秋季运动会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抱希望。   直到某天晚自习,余攀狂跑着进门,大喊着:“我们也有运动会!”   那一刻,欢呼声几乎掀破教室。   施翩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她讨厌去操场上晒太阳,或是别人玩闹,她只能在阴影里躲着。   “学神,你报名吗?”有人在问陈寒丘。   施翩立即转过身,瞪着眼睛看他,她可不想一个人在阴影里!   陈寒丘顿了顿,道:“不报,准备考试。”   这三年,陈寒丘的名字斩获无数奖项,他早已拥有各大名校的特招资格,只看个人选择。   所以当他说考试,大家便不再问。   运动会在周五周六两天。   许是因为最后一届运动会,他们班的人格外积极,开幕式结束后,一班的位置上便只余寥寥几人,比赛的去准备,不比赛的做好后勤,后勤够了就写纸条,送到广播台上,给运动员们加油打气。   施翩坐在看台的最角落,戴着帽子。   她托腮到处看了看,无聊地戳戳身边的人,嘀咕道:“陈寒丘,你准备去哪所学校?国内还是出国?”   陈寒丘道:“想留在国内,学校还没想好。”   施翩不怎么高兴地撅起嘴。依誮   平时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安静下来,很不习惯。   陈寒丘放下手里的书,微微俯下身,扭头去看她帽子下的脸,闷闷的,不看他,像是不高兴了。   “怎么了?”他问。   施翩垂着眼,睫毛晃动,小声道:“我不喜欢异地恋。”   其实,施翩猜到陈寒丘会选择留在国内。   他不会轻易丢下艰难的家庭和病重的妈妈独自离开,只是想到漫长的异地恋,她就郁闷。   陈寒丘微怔:“你要回欧洲?什么时候?”   施翩嘟着嘴看他:“毕业吧。虽然我参不参加高考都无所谓,但是学了那么久,不考一次很亏。”   陈寒丘抿着唇:“……去多久,还回来吗?”   施翩诚实道:“不知道。”   施翩的艺术生涯开始于欧洲,她的老师、同伴都在那里,甚至她的未来也在那里,那里有她最想去的学校。   施翩也不知道她会在那里呆多久。   她只知道,她喜欢画画,想一直画画。   话题对于年少的他们过于沉重,这一天过得格外安静。   这样的安静持续到了第二天,两人依旧躲在角落里,一个看书,一个画画,很少说话。   只偶尔,陈寒丘会递水过来,提醒她喝水。   两人间的沉默被学校的广播打破。   广播说,新闻播报,十分钟后他们即将观赏到多年难遇的日环食,学校将会为他们分发观赏的日环食眼镜。   陈寒丘松开捏着书页的手,这一页停在这里半小时没有动了。   他忘记了前几日新闻提醒的日环食天象,高速运转的大脑仿佛停转,甚至不记得怎么思考。   眼镜被分发到他们手里。   所有人都回到看台,对即将到来的日环食充满期待,一片吵闹中,他们躲在角落,仿佛被世界遗忘。   “施翩,带上眼镜。”他提醒道。   那颗垂着的小脑袋动了动,慢慢抬起来,那双琥珀色的、星云般绚烂的眼睛看着他。   她说:“我想你给我戴。”   陈寒丘很少在公开场合和她做亲密的举动。   他和施翩不一样,他会考虑到可能会发生的每一件事,发生的事会有什么影响,是好是坏。   得出的结论是,他不喜欢别人议论施翩。   但今天不一样。   陈寒丘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轻轻抬起帽檐,用纸巾擦去她额间的湿汗,再到鼻尖。   擦完整张小脸,他抬眼看她,对上她有点呆的眼睛,淡淡笑了一下。   “我给你戴。”他说。   陈寒丘仔细替她戴好眼镜,认真说着关于日环食的注意事项,每条都说得简单清晰。   最后,他隔着帽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他低声说:“我的小羽毛,很漂亮。”   施翩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仿佛她变成了那日夕阳下的小猫咪,被他抱在怀里,温柔安抚着。   很快,日环食开始了。   澄亮的天像是忽然熄了灯,慢慢变得黯淡,太阳却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小,从蓝色到灰色,最后天空一片漆黑。   太阳像是宇宙间最后一颗星星,正在燃烧。   渐渐地,一轮黑色的影覆盖太阳,太阳的光辉消失,天际只余一圈淡淡的光环。   世界漆黑,没人留意一隅角落。   陈寒丘看着日环食,放在书页上的手动了动,手往下寻找,在黑暗中准确握住那只微凉的小手。   她的手,是软的,指节纤细,指腹和掌心有茧。   他第一次知道,她还会用左手画画。   施翩有些呆,她好像和陈寒丘牵手了?   他牵她牵得有点紧,但好温暖,他的掌心是热的。   一声一声,她听到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操场在欢呼,在沸腾。   施翩却移开眼,忽然抱住陈寒丘,头埋进他的肩膀,闷声道:“陈寒丘,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陈寒丘望着光亮重新填充圆环,太阳的光耀眼至极。   他低声说:“我会很努力、很努力。”   陈寒丘不曾渴望过太阳的光芒,因为他自己足够明亮。   可是,他忽然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太阳的光更明亮的光芒,他被这束光笼罩着、吸引着,想跨过他们之间天与地的距离。   他想要和她拥有未来。   可是,他失败了。   ……   “陈寒丘?”施翩伸手,在他无焦点的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没休息好?陈寒丘?”   陈寒丘回过神,动了动唇,嗓音干涩:“没有,想到一些事。”   施翩没多想,问他:“那我们先去看日全食?”   陈寒丘:“嗯,已经准备好了。”   这天上午,施翩体验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她像重回2009年,观看长江大日食,看数字化成线条,看许多年前未曾看到的摩羯座的流星雨。   当她仰头看穹顶时,陈寒丘的视线静静落在她身上。   施翩注视着触手可及的星空,没有想起过往,只是十分羡慕可以在这里上班的员工。   等两人出来,已是中午。   陈寒丘的朋友还有事要忙,把他们带到食堂便匆匆离开了,走之前拍拍陈寒丘的肩。   施翩看着那人走远,打量起研究所的食堂。   这里的食堂倒没有特别的设计,宽敞明亮,窗边的位置能看见海。   阳光微弱,她想坐在窗边。   施翩托着腮看了会儿海,转头去找陈寒丘,他在人群中很显眼,肩宽腰窄,身形挺拔。   周围的人没有过多注意他,只是安静做着自己的事。   比起Proboto科技的食堂,他看起来更适合在这里。   施翩想起他曾经的梦想,有些遗憾。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现在也不错,没有什么事能再难倒他,他不会再因为没有钱而失去。   稍许,陈寒丘端着餐盘回来,又去买了瓶牛奶。   他拧开瓶盖,把牛奶放在她手边,道:“饭菜一般,不想吃就少吃点,下山再吃。”   施翩瞧了一眼:“还行,能吃饱。”   施翩吃饭不快,慢慢悠悠,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这不是个好习惯,以前陈寒丘说过她几次,但他现在不敢说,她光明正大地发呆、走神。   陈寒丘几次抬眼,见她眼神乱晃。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早上看得怎么样?”   施翩收回视线,想了想:“暂时没有想法,我现在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就是被掏空了,你懂吧?”   陈寒丘问:“累了?”   施翩舒了口气:“可能是,最近消耗太大。”   陈寒丘道:“休息几天,还有时间。”   施翩鼓鼓脸:“最后一点了,一鼓作气。”   施翩没继续说这个,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都有认识的人?”   刚问完,她想起这人连公司的休息室都有天文望远镜,那认识天文探究所的人也太正常了。   陈寒丘认真解释:“是读高三的时候联系到的学长。我妈去世之后,家庭负担减轻,我重新考虑读天体物理,后来又放弃了。学长知道我热爱这行,常给我寄书,或是分享新闻,所以一直有联系。”   施翩微怔:“为什么又放弃了?”   她那时没听他提过这件事,他那时考虑过读天体物理吗?   陈寒丘垂着眼,低声道:“我想赚很多钱。”   那时的陈寒丘想,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要比40万,多十倍,一百倍,甚至一千倍。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挣钱养我的小公主。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糊里糊涂的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芝士味的小莳 11瓶;顾茶眠 3瓶;大大大大大琳儿 2瓶;44678100、Jisoo的妹妹、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没送你花   隔天一早,施翩早早起床,然后……瘫在地毯上。   屋里开着暖气,她穿着睡裙,毛茸茸的裙子几乎和地毯融为一体,她像是长在了地毯上。   她十分忧郁。   “施翩,今天不用上班吗?”   机器人先生蹲在一旁,拿着梳子,略显生疏地打理着她的长发。   施翩趴在软软的抱枕上,有气无力道:“暂时没想出来画什么,没有灵感,最近画太多画了。”   都怪查令荃!   她恨恨地捶了下抱枕,   随着她的动作,长发晃动。   机器人先生慌乱地松开梳子和手,等她再安静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去捧她的长发。   它问:“以前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施翩无聊地晃了晃翘起的小腿。   她托着腮,慢吞吞地应:“我是妈妈身边长大的孩子,她工作很忙,但所有的假期都给了我,我爸也是这样。后来我迷上了画画,渐渐不需要他们的陪伴,我想要一个人的空间,想和我的画在一起。”   “但那时候,我觉得很孤独。”她轻声说着。   机器人先生有些困惑:“有他们的陪伴也会孤独吗?”   施翩眨眨眼:“当然。”   施翩很难形容那种孤独是什么,她从小思维跳跃快,看到天马行空的世界,无法对外人描述,便表达在画上。   姜萱和施富诚看不懂她的画。   施翩并不因此而难过,这是非常正常的事,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完全懂另一个人。   至少,她在遇见陈寒丘之前是这样想的。   施翩想了想,对机器人先生道:“我有个经纪人,他负责一切。所以每年的时间,除了上学,我会去各地采风,偶尔画画,一年的数量看我的状态,有时多,有时少。”   机器人先生缓慢理解着她的话。   许久,它问:“现在也是这样吗?”   施翩轻皱了下眉,咕哝道:“不是,现在变得好忙,这两个月我画了去年一整年的数量,要筋疲力尽了。”   机器人先生建议道:“我们出去散心吧?今天休息。”   施翩眨眨眼:“去哪儿散心?”   机器人先生认真思索:“不知道。”   施翩:“……”   她瞪着眼睛,嘀咕:“怎么这也和陈寒丘学。”   机器人先生无辜地歪了下脑袋:“嗯?我不学陈寒丘。陈寒丘说他会做错事,我不会。”   施翩和它大眼瞪小眼:“他怎么这事都告诉你?”   机器人先生:“他说是秘密。”   施翩:“……”   谭融干的好事,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受什么苦。   但施翩并不在意谭融在受什么苦。   她拎上小包和礼物,带上机器人先生下楼,两人坐上车出发,去乡下看呆瓜。   施翩认为,作为一名合格的主人。   她有义务向呆瓜介绍自己的新“伴侣”,她才不是去偷懒的。   旅途中,机器人先生的双眼始终看着窗外。   施翩自顾自地听着歌,偶尔来了兴致,便邀请它一起唱,机器人羞赧地说它不会唱歌。   她并不为难它,继续摇头晃脑。   到了宁水,施翩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她忘记和陈兴远说了,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继续前行,到了再说也可以,她的好朋友一定会欢迎她的到来。   宁水阳光温暖,施翩打开敞篷。   机器人先生被风吹了一脸,有些怔愣,静静感受片刻,忽然伸出手,去握自然的风。   “施翩,我抓不住风。”它这么说道。   施翩看着机器人专注的眼睛,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你是一个非常富有诗意的伴侣。”   机器人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如果它会脸红,此刻它的脸一定是红的。   远远地,施翩看见绿色的农场。   与上次来不同,这一次农场里的树木变换了颜色,从深绿到浅红,漫上都是秋日的黄。   秋日,寂静而美丽。   农场大门敞开,施翩按了两下喇叭,便将车开了进去。   不一会儿,牧羊犬竖起耳朵,耳朵动了两下,忽然飞奔着向施翩跑来,漂亮的毛发在空中飞扬。   “汪!”狗狗围着门叫个不停。   施翩刚打开车门,牧羊犬便吐着舌头扑了上来。   她一边躲着它的口水,一边摸摸它的大脑袋:“好久不见呀宝宝,知道你想我,先下车。”   牧羊犬乖巧地收回爪子。   施翩倾身拿了礼物,刚关上车门,屋里便走出来了个人。   陈兴远带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她愣了一下,喊:“小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吃过饭没有?”   施翩笑眯眯道:“来看看您,没吃呢。”   陈兴远忙道:“等会儿,我再去做两个菜。”   陈兴远动作迅速,不过十五分钟,施翩便吃上了饭。   餐桌边,坐着三个生物和一个机器人。   施翩和陈兴远面对面坐着,机器人先生也有座位,面前摆着碗筷,他正好奇地摆弄着筷子。   牧羊犬蹲在角落里甩尾巴。   “小……”施翩刚想叫小陈,忽然想起在陈兴远家,轻咳一声,“你不许吃啊,只许看看。”   机器人先生点头,它吃下去会坏掉。   陈兴远新奇地盯着机器人,问施翩:“小乖,这是寒丘公司做的?具体用来干什么?”   施翩点头:“具体……具体就是陪伴你,和你一起生活。”   陈兴远思索片刻,问:“就像狗狗?”   施翩道:“它们比狗狗聪明,简单来说,同样是执行命令,但人工智能做到更高级的事,像人类一样。”   陈兴远并不理解什么是人工智能。   但他关心陈寒丘,便也关心他做出的产品,听得认真。   两人吃完饭,陈兴远带着施翩上山劳作。   施翩则安排机器人先生看家,以及照看牧羊犬,而牧羊犬负责照看农场内的小动物们。   这样的安排非常完美。   施翩和陈兴远走后,家里便只剩下机器人先生。   作为一名执行力极强的伴侣,它遵守施翩的话,即好好看家,所以它先需要了解这个家。   一楼,二楼,它都需要巡视。   牧羊犬缩在角落里,看了看眼前的怪物,嗷呜一声喊,飞快地跑出去,它还是喜欢小动物。   -   陈兴远带着施翩爬山,和她说着周围的田地种着什么,说小路边的土地公管着这里的牲畜,说他们家在山上的田在哪个位置。   路上遇见熟人,陈兴远便笑笑,说我家姑娘。   施翩戴着草帽,扛着锄头,脚上一双水田靴。   身上是陈兴远给她找的陈寒丘的旧外套,脏了也不心疼,她昂着头,四处张望。   天晴,群山阔朗。   这里的山并不高,风一吹,满山的树群便轻轻晃动起来,叶片摩挲,发出簌簌声响。   像在听风,又像在听雨。   秋天的山并不寂寥,还剩最后的热闹。   陈兴远偶尔会拐入某个小林子里,给施翩摘点果子,说下个月就吃不到了,但有别的水果吃。   施翩弯着眼睛说甜。   陈兴远一笑,继续往上走。   这个季节,山里温度已经很低。   今天有太阳,再加上爬山运动,施翩一点也不觉得冷,她在山里上蹿下跳,十分新奇。   看到一个洞洞,便要拿着棍子去戳戳。   陈兴远吓唬她,说有蛇,她便哇哇吓跑,不敢乱戳。   等再下山,天已黄昏。   陈兴远开着停在山脚的三轮小车,慢悠悠地载着施翩回家。   施翩坐在后座,屈腿哼着小调,眼里映着夕阳。   “小乖。”风中,陈兴远的语气温和,“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施翩一愣,连忙道:“没有,就是想来看看您和呆瓜。”   陈兴远笑了一下,叹道:“我知道现在赚钱辛苦,寒丘也是这样,忙得停不下来,钱越挣越多,时间越来越少。你以后要是累了,就到叔叔这里来,给你做很多好吃的,摸小羊羔。”   施翩抿抿唇,问:“陈寒丘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陈兴远:“寒丘小时候啊……”   他望着漫天落日,想起夕阳下小小的男孩。   五六岁的孩子,皮得到处跑。楼道里,巷弄里,到处是小孩跑动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夕阳西下,陈兴远下班回来。   刚走到巷口,看见小小的陈寒丘抱着重重的被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掩埋了。   他妈在后面追,说让他走慢点。   他们住在一楼,晒不到太阳,大件经常拿到外面去晒。   陈寒丘总是跟在妈妈身边,跟着她去晒衣服,跟着她去买菜,回到家里,便踩着小矮凳在厨房帮忙。   他们工作很忙,偶尔周末都不在家,他便自己上学,自己吃饭,自己照顾自己。   那时的陈寒丘没有朋友。   因为他从来不出去玩,只坐在他的小书桌前。   陈兴远和他妈担忧了一阵子,问他是不是和伙伴们相处的不好,小家伙摇摇头,说不是。   于是,他们问,为什么呀。   他认真地回答,要快点长大,赚钱给妈妈换楼上的房子,那里有太阳。   就这样,他一天天长大了。   陈兴远道:“他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只是嘴笨,和我一样。小时候……没什么人和他说话。”   施翩小声道:“叔叔,他现在……”   施翩想说,他现在长大了,也有了说话的人。   可真的有吗,他和机器说话,和代码说话,休息时间便望着星空,似乎除了谭融,没有人和他说话。   施翩想说,他现在有了很多钱。   他买得起昂贵的房子,晴天时,阳光洒落客厅,温暖的光铺在地板上,不用出门就能晒太阳。   可是,他没有妈妈了。   陈兴远笑笑:“晚上想吃什么?”   施翩轻轻舒了口气,眼中印着橙黄色的光,说起晚餐的事来,没再提起陈寒丘。   -   吃过晚饭,施翩本该躺在橘子树下乘凉,但碍于山里的夜实在太冷,她打算去看看呆瓜就躲到被窝里去。   施翩裹着厚厚的大衣,小跑去往池塘。   机器人先生跟在她身后,跑起来脚步沉闷,但却异常有节奏,没几步,它便超过了施翩。   施翩瞪大眼:“跑那么快,你小心栽到水里去!”   机器人先生道:“施翩,我是人工智能。”   施翩干巴巴地问:“……你还会游泳?”   机器人先生沉默片刻,应:“我会刹车。”   “……哦。”   到了池塘边,施翩蹲成一小团,朝呆瓜招手:“呆瓜,呆瓜过来,给你介绍家里的新朋友。”   呆瓜昂起高贵的脑袋,黑豆似的眼珠看着施翩。   施翩撅起嘴:“你要是不认识我了,明天我就要吃鹅肉。”   呆瓜犹豫了很久,慢吞吞地游过来,靠在施翩这边,远离蹲在施翩身边的大怪物。   “宝。”施翩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这是我们家的新成员——小陈!它可厉害了。”   机器人先生转动脑袋,脑中浮现出鹅的信息,以及许多吃法。   它礼貌道:“你好,呆瓜。”   呆瓜立即发出难听的叫声,飞快游回它的大鹅身边,脑袋往它身上一埋。   施翩:“……”   机器人先生道:“施翩,我吓到它了。”   施翩沉重道:“是的,还是回去睡觉吧。”   回到住处,施翩抱着热水袋钻进了被窝里。   照旧是陈寒丘的房间,陈兴远给她换了绒绒的四件套,睡起来十分暖和,下面还有电热毯。   “出来玩真好啊。”施翩心情明朗,“小陈,乡下好玩吗?”   机器人先生正在书架前扫描书目,应道:“比书上写得有趣。不过,施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施翩随口应:“什么秘密?”   机器人先生转过身,用漆黑的眼珠看着她,说:“这里还有另一个机器人。”   施翩:“…………”   冰冷的山里,一个浑身机械的人工智能看着你,说,这里还有另一个机器人。   这像什么恐怖片开头。   “……你认真的?”施翩咽了咽口水。   机器人先生认真道:“嗯,很简陋,是我下午巡视家里发现的。你想见见它吗?”   施翩往被子里缩:“这不太好吧?”   机器人先生:“但它是你的机器人。”   十分钟后,施翩见到了机器人先生口中的小机器人。   铜色,20厘米的身高,小小圆圆的机器人,身上的金属早已生锈。   这是丢到街上,都不一定会有人要的破烂。   “施翩,它身上有你的名字。”   机器人先生说。   它说着,发现施翩并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这个小机器人。   ……   施翩第一次见到小机器人,是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是1月6日,东川还没下雪,陈寒丘的母亲也还没去世,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施翩的生日在施家是大事。   但主人公只出现了一小时,便偷偷溜走了,最后由施文翰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飞奔去找她喜欢的人。   “陈寒丘!”   施翩跑出小区,一把扑到门口少年的身上。   陈寒丘稳稳地接住她,借着路灯看施翩。   她今天很漂亮,精致的公主头,亮晶晶的妆容,唇嘟嘟的,眼尾和鼻头有点红。   他看着,微怔:“怎么了?”   施翩无辜地眨眨眼:“什么怎么了?不就是抱你?”   陈寒丘微顿,单手抱紧她,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发红的眼尾,问:“哭过了吗?眼睛有点红。”   施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噗嗤笑出声。   她抱着他的脖子大笑,亲昵地蹭了蹭,告诉他这是醉酒妆,只是看起来像哭过了。   陈寒丘松了口气,摸摸她的额头,道:“想去哪儿?”   他没骑车,冬天太冷,她怕冷。   施翩眨眨眼,趴着他的耳朵问:“可以去你家吗?我想吃你做的面条,还要一个荷包蛋。”   女孩子的甜香飘过来,气息柔软。   陈寒丘喉咙发干,道:“可以去,我爸今天不回来。”   最近天太冷,他们怕有意外,这阵子陈寒丘的母亲便住在医院里,工作日陈兴远陪护,周末换成陈寒丘。   今天是例外,陈寒丘拜托了父亲。   他想陪施翩过生日。   “那走吧!”施翩蹦蹦跳跳地去牵他的手,“陈寒丘,你的手好暖和,牵我紧一点!”   陈寒丘张开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他望着黑沉沉的夜,唇角一点点弯起来,问:“够紧了吗?”   施翩:“可以再紧一点,呀!可以了!”   两人到老城区,一楼又阴又冷。   施翩一进门就哆嗦了下,陈寒丘捏了捏她的手,准备去开客厅的空调,袖子被她拉住。   “我能不能去你房间躺会儿?”   她无辜地眨眨眼睛。   陈寒丘有洁癖,这件事众所周知。   去他房间躺会儿的意思,就是去他床上躺会儿。   施翩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陈寒丘却道:“能,等我一下。”   他去柜子里翻出厚厚的毛毯,烧水灌了热水袋,再背过身,听到身后施翩窸窸窣窣脱外套的声音。   少年闭着眼睛,耳根发痒。   他无声地吞咽了一下。   好一会儿,施翩道:“我好了!”   陈寒丘转过身,她穿着白色毛衣,躲在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她正在东嗅西嗅,闻他的味道。   小小的单人床上,丢着她红色的外套。   这是他房间的第二抹亮色,第一抹,是施翩。   “……施翩。”他不自然喊她,“别去闻。”   施翩抬头看他,眨眨眼,忽然道:“陈寒丘,你脸红了。”   陈寒丘沉默片刻,说:“我去煮面。”   施翩看他落荒而逃,忍不住埋在他的被子里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她仔细打量陈寒丘的房间。   小小的单人床,衣柜紧贴着床尾,抵住墙,过道左边是他的书桌,大量的书堆满他小小的书架,没地方就放在地上,一本本叠上来。   墙上没有奖状,只有几张打印出来的图片。   猎户座大星云,玫瑰星云,以及一些恒星群。   极小的一间房,施翩的浴室都比这大很多。   但此刻,她躲在温暖的被子里,蹭着毯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房间,想他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许久,陈寒丘喊她:“施翩,吃面了。”   施翩往外喊:“可以在床上吃吗?陈寒丘,外面好冷,我不想下去。”   不一会儿,他进来了。   少年看着她,说:“在床上吃东西不好。”   施翩嘟嘟嘴:“我没有穿衣服,会感冒的。”   陈寒丘看着她亮晶晶的唇,挣扎片刻,去外面端了小桌子和面条进来,再关上门。   “还冷吗?”他问。   施翩眯着眼睛笑起来:“不冷了。”   施翩坐在温暖的被窝里,用筷子卷着面条往嘴里塞,吃两口,抬头看他一眼,再吃两口,再看他。   陈寒丘任由她看着,偶尔拿纸巾给她擦嘴。   平时冷淡的少年,变得安静又乖巧。   施翩把荷包蛋卷起来,浸了浸汤汁,用手垫着,递到他嘴边:“蛋给你吃,快点!”   陈寒丘张开唇,将漂亮的荷包蛋吃进嘴里。   她开心地弯起眼睛,继续吃面。   今天是施翩的生日,她是被珍爱的小公主。   但她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和他躲在这里,吃一碗简单的面条,再把蛋分给她喜欢的男孩子。   陈寒丘静静看着她,问:“想要什么礼物?”   施翩捧起面条,睁大眼告诉他:“这就是我的礼物!以后每年都想要,我喜欢吃面条。”   陈寒丘稍顿,轻声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施翩呆了一下,放下筷子,追问:“什么礼物?贵不贵?不是说不要礼物的吗?”   陈寒丘走到书桌边,找出一个小盒子。   再回到她面前,伸出手。   施翩看看少年安静的神情,再看看盒子,迟疑地放下筷子,慢吞吞地接过盒子,小声嘀咕:“是什么呀?”   说着,她打开盒子,慢慢睁大了眼睛。   盒子里是一个矮矮的小人,它全身上下都由机械零件构成,脑袋上有一根小小的羽毛。   施翩新奇地研究着眼前的礼物。   她在一众零件中准确找到开关,打开。   “宝宝,生日快乐。”   少年干净清冽的嗓音回荡在窄小的房间内,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施翩低着头,脸一点一点红了。   少女雪白的面庞染上最艳丽的胭脂色,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小人,不知道说什么。   陈寒丘轻攥了攥拳,缓解紧张。   他舔了舔唇,道:“是我做的机器人。别担心,没花钱。”   这些零件,都是他捡来或换来的。   用了很长一段日子,幸好赶得上她的生日。   陈寒丘蹲下身,低声道:“我现在买不起你喜欢的礼物,但以后,我都会买给你。”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身躯。   他有脑子,有手,想给心爱的女孩生日礼物。   施翩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咕哝:“谁说我不喜欢了?它以后就是我的机器人。它还可以干什么?”   陈寒丘笑起来,低声和她说怎么用小机器人。   说着说着,他们离得很近,呼吸清晰可闻。   施翩眼睫轻颤,一抬眼,对上少年深黑色的眼睛。   他正看着她,微暗的眼睛像一个小漩涡。   施翩轻咬了下唇,感受着胸腔内咚咚的跳动声,她小声问:“你……你想不想亲我?”   陈寒丘垂着眼,视线落在她花瓣一样的唇上。   他喉咙发干,视线轻动,对上女孩子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尾长长的睫毛像小钩子,勾着他的呼吸。   “可以亲吗?”他哑声问。   施翩瞪他一眼,她都这么问了,还问可不可以。   她别开头:“那算……唔。”   看着近在迟尺的少年,她睁大了眼睛。   后颈被温热的指节按住,他覆上来。   淡淡的皂香味传过来,他闭着眼,眼睫颤动,干涩的唇瓣贴着她的,笨拙地亲着。   唇被撬开的时候,施翩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   陈寒丘呼吸微滞,忽然用力,她陷入被子里,他跟着倒进去,慢慢看着她眼尾染上真正的红色。   漫长的亲吻结束,施翩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第一次想,她或许可以留在国内,留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宝贝问40万,是26章写到的陈寒丘妈妈的手术费。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w1ko、乔裕520 10瓶;我的眼里有星星、桑陌离 2瓶;一朵小红花、FEN、大大大大大琳儿、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没送你花   这周东川是晴日,施翩抱着抱枕,坐在地毯上看资料,时不时趴到小桌上涂涂画画,穿着厚袜子的脚丫子大咧咧地放在阳光下,偶尔动两下。   全身上下,也就这么点地方能晒太阳。   于湛冬是中午过来的,他照旧先填满冰箱,开始准备午餐,间隙和她说话,提起福利院的事。   小天使们各有不同,有的爱笑,有的爱唱歌,有的爱画画。   许是因为Liz,他对爱画画的那个孩子印象尤其深刻。   “傅晴的医疗纠纷案就是这个孩子的事。”于湛冬说起这件事,语气心疼,“因为治疗不及时,她的腿只能截肢。”   施翩抬起头:“啊,我记得那个孩子。”   于湛冬温声道:“她叫小樱花。”   施翩哇了声:“好可爱,下次去给她们带礼物。”   于湛冬说着,忽然咦了声:“Liz,这里的笋是哪儿来的?看起来很新鲜,还有很多蔬菜。”   他坐下才发现,厨房角落里放着四五个袋子。   光是笋就堆了一个小山坡出来。   施翩眨眨眼,一脸无辜地把昨天一个人跑到宁水的事说了,说这里的笋还有陈寒丘的一半。   于湛冬微愣,沉默几秒,自责道:“抱歉,是我最近太忙了。”   最近他和查令荃忙画展,很多时候施翩都是一个人在家,她喜欢热闹,又爱叽叽喳喳,这阵子一定很孤独。   施翩忙道:“冬冬,和你没关系。”   于湛冬很歉疚:“是我不好,这周我陪你去小广场工作。”   施翩呀了声,解释:“就是画累了,晚上很多人陪我,有圆圆,小陈,还有……”   对面的家养小精灵,她闭上嘴巴。   于湛冬温和道:“我想去看看画。”   施翩见他坚持,便欣然同意。   吃过饭,一家四口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   于湛冬眼神奇异地看着机器人先生给施翩梳头,然后它身边还有一个很小很迷你的机器人,比小猫咪还要小。   “Liz,这是新伙伴吗?”他问。   施翩瞧着,轻哼一声:“勉强算是,但它现在不好用了。小陈正在研究怎么修好它,对吧小陈?”   机器人先生点头:“我正在学习。”   于湛冬轻轻眨了眨眼。   机器人修机器人,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们晒了会儿太阳,施翩叹了口气,又躺下了。   她正在纠结选什么颜色,按照布景来看,似乎黑色比较合适,虚拟场景也无法改变天色,至少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   定不下颜色,她难以控制表达。   闷了一阵,施翩道:“冬冬,我们去转转吧?”   于湛冬当然应好,留下机器人先生看家,他们便一起出门了。   -   临近冬日,东川略显寂寥。   工作日的街道,来往行人都少。枯枝颤颤,树叶凋零,目光所及之处,满地金黄。   施翩慢吞吞地踩着叶子,听它们发出响声。   于湛冬跟在身后,看她和小孩儿似的在落叶中跳来跳去,整个人裹得严实,大衣围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最近一定累坏了,他想。   施翩跳了一阵,热情邀请道:“冬冬,我带你去看老东川吧!没有高楼大厦,只有窄窄矮矮的弄堂!”   于湛冬温声应好。   两人坐地铁到老城区,慢悠悠地晃在路边。   老城区虽老,但有许多东川有名的老字号,白日里游人如织,其中几条街道很是热闹。   施翩出来时不忘工作,排队买东西时总忍不住问几句日全食,叔叔阿姨们说着东川话,有的听不懂,便录下来都发给陈寒丘。   施翩捧着小吃,于湛冬拿着相机。   两人走走停停,一下午便缓慢过去。   夕阳西下,暖黄的光照在老式建筑上,像是在看老照片,为即将到来的冷夜增添一丝暖意。   走到寂静处,于湛冬看向四处张望的施翩,自然地开口:“最近除了工作,还有烦心事吗?”   施翩收回视线,眨巴眨巴眼:“很明显吗?”   于湛冬温柔一笑:“我们Liz还是一个小女孩,有烦恼很正常。”   施翩想起陈寒丘,咕哝道:“我就是有一点点纠结,没想到怎么办,不是很烦。”   于湛冬想了想,问:“能和我说吗?”   施翩垂下眼,安静片刻,小声道:“我害怕像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   于湛冬微怔,认真问:“如果是梦,你还会害怕睡不着吗?”   施翩摇头:“不会。”   她不会再害怕黑夜降临,不会再害怕整夜只有星河相伴。   于湛冬闻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慢慢弯起来,抬手揉揉她的发,温声道:“Liz很勇敢,她可以想做任何想做的事。”   施翩也弯起眼睛,步子迈得大大的,得意道:“当然!世界上只有一个Liz,世界需要Liz!”   她多厉害啊,施翩美滋滋地想。   于湛冬看着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神色温和,他跟了几步,忽然转头往后看去。   人影寂寥的街道,路人往来,没有人在看他们。   他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下去。   于湛冬看了片刻,快步上前追上施翩的脚步,问:“我们晚餐在外面吃?去热闹一点的地方。”   施翩高兴道:“好呀,吃完我想去小广场看看。”   于湛冬再次回头,看向空荡荡的街尾。   -   晚上七点,施翩晃荡到小广场。   其中三幅已完成的壁画被半透明帘子遮挡,看不清模样。   余下一幅是空白的,她至今没有灵感。   施翩很少在夜晚看画布,多数时刻她都在坐在高处,看日出、日落,看这座城市从明到暗的变化。   此时她坐在没有升高的圆圆身上,渐渐出了神。   于湛冬站在不远处,没去打扰她。   约莫半小时,于湛冬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去。   陈寒丘站在不远处,黑色大衣衬得他神情很冷,手肘处挂着一件驼色大衣,手里拎着热饮。   他正在看施翩。   “晚上好。”于湛冬对他一笑。   陈寒丘看了片刻,迈步走过来,将衣服和饮料交给于湛冬,低声问:“她最近好吗?”   于湛冬如实道:“这阵子画太多,累了。”   陈寒丘注视着她的背影,轻声说:“她很怕一个人。”   于湛冬温声道:“最近家里很热闹,她和机器人先生相处的很好。衣服,你去吧。”   他又将大衣递给陈寒丘。   陈寒丘放轻脚步,对圆圆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走到施翩身后,将大衣盖在她身上,挡去夜晚的严寒。   她沉浸其中,没有被惊扰。   他站在她身后,仰头看空白的画布,想她此刻看到的世界,一定和他看到的不同。   再回到于湛冬身边,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于湛冬问:“这个点,刚下班?她说你常常不回家。”   陈寒丘:“最近忙,忙完就会回去。最近她的网站没什么事,那个人没有再上线。”   提起这件事,于湛冬神情微凝。   他轻轻拧起眉,又松开,低声道:“最近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我不能时刻在她身边,烦请你多注意一下。”   陈寒丘转头看他:“出什么事了?”   于湛冬道:“我不确定,下午陪她出门,感觉……感觉有人在看我们,加上网站的事,我不放心。”   陈寒丘皱起眉头:“什么人?”   于湛冬大致说了下午的情景,但他没看到人,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在跟踪施翩。   陈寒丘立即往四周看去,街道闪烁,行人往来,各自埋头走路,似乎无人在意这一处漆黑的角落。   他看了片刻,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加强周围监控,一个是加强小广场附近的安保,施翩过来时第一时间通知他。   打完电话,他说:“以后我送她上下班。”   于湛冬迟疑道:“她会愿意吗?”   陈寒丘:“我会想办法。”   陈寒丘看了眼时间,问:“你陪她回去?”   于湛冬点头:“嗯,最近我会陪她上班,但晚上难免顾及不上,她兴致来了会随时出门。”   陈寒丘:“知道了,我先回小区。”   陈寒丘驱车回到小区,先找了物业,告知最近有不明人士跟踪他,物业对此很重视,保证会确认小区安全。他再次确认楼道口和电梯的监控,并且希望他们在11幢附近加强巡逻。   做完这些,陈寒丘回到11层。   他在走廊间来回走,偶尔抬眼看一眼1101户,思索着怎么才能知道施翩什么时候出门。   圆圆已没有施翩家的权限,无法告知他。   不知过了多久,“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施翩走出电梯门的时候,便看到陈寒丘蹲在她家门口,头低垂着,轻蹙着眉,看起来……像一只迷路的狗狗。   她微愣,和于湛冬对视一眼。   于湛冬轻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重新坐电梯下楼。   施翩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他想得出神,没发现她。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歪着脑袋瞧他,问:“陈寒丘,你喝醉了?又不记得密码了?”   陈寒丘眼睫微动,对上一双澄净的眼睛。   她正看着他,蹲成小小的一团,身上是他的驼色大衣,半张小脸都藏在围巾里。   “没有,没喝醉。”他回过神来。   施翩瞧瞧他,又瞧瞧门,纳闷地问:“那你蹲这儿干什么?找我?”   陈寒丘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唇,镇定道:“能不能借我一间房间?不会太久。”   施翩:“?”   什么叫借他一间房间?   -   十分钟后,1101户。   施翩双手环胸,眯着眼打量陈寒丘,他脱下黑色大衣,只剩一件白色毛衣,神情安静而乖巧,正看着她。   “借你一间房是什么意思?”   她昂起下巴。   陈寒丘认真解释:“谭融最近在躲人,想在我这儿住一阵子。我有洁癖,不能和别人一起住。”   施翩瞪着眼:“……有这么严重?”   陈寒丘:“嗯,最近忙AR头盔的事,我不能分心。”   施翩:“……”   她干巴巴地问:“我这儿不是更乱?”   陈寒丘注视着她:“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   施翩微呆,和他深黑色的眼睛对视片刻,似乎被烫到,慌忙移开,嘀咕:“你不是喜欢睡公司吗?不喜欢了?”   陈寒丘低声道:“休息室空调坏了,晚上太冷。酒店不干净。”   施翩:“……”   说来说去,就要住她家里。   “施翩。”陈寒丘轻声喊她的名字,“我想和你说说话。”   施翩抿唇,想起昨天去宁水陈兴远说的话,她的心变成软绵绵的云朵,慢吞吞地问:“要住多久啊?”   陈寒丘:“一个月?”   施翩:“?”   她一拍桌子:“最多半个月!”   施翩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说好不许追她,现在都想住她家里来了,半个月已经是她给陈兴远面子。   她轻哼一声,指指厨房:“你爸让我给你带笋了。”   陈寒丘:“?”   “什么时候?”   施翩哼哼唧唧:“就昨天无聊开车到处转转,顺道去看看呆瓜,反正和你没关系。”   陈寒丘:“……”   没人告诉他,他爸也不告诉他。   施翩轻咳一声,道:“住这儿可以,但是有几个条件。”   陈寒丘:“你说。”   施翩开始掰手指:“不准进我画室,不准进我房间,不许和小陈吵架,尊重小陈。”   陈寒丘:“……?”   陈寒丘沉默片刻,问:“小陈是谁?”   施翩眨眨眼,往静悄悄的屋子喊了声:“小陈,家里来客人了!”   稍许,机器人先生迈着步子出来了。   机器人先生看见陈寒丘,微微歪了下脑袋,说:“好久不见,陈寒丘。你是我们家的客人?”   陈寒丘看着态度熟稔的机器人,忽然轻叹了口气。   这家伙,或许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施翩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人。   两个机器人,再加上一个没修好的小机器人,她这里仿佛是机器人收容所。   至于圆圆,暂时留给谭融吧。   今晚暂且达成友好局面。   陈寒丘看着时间准备离开,离开前问:“今晚还准备出门吗?谭融随时可能会过来。”   施翩摆摆手:“冷死了,不出去。”   陈寒丘点头:“知道了。”   施翩用余光看着陈寒丘离开,不高兴地闷起脸。   这阵子,除了他在公司,他每天都会过来敲门说晚安,人不在就发短信,今天怎么忘记了?   她决定明天不和他说话。   -   一小时后,1102户。   谭融面无表情地丢下行李,居高临下地盯着陈寒丘:“你最好解释一下,大半夜把我喊到这里来干什么?”   陈寒丘神色淡淡:“请你做个客。”   谭融:“?”   陈寒丘提醒道:“你最近在躲人,所以在我家借住,在施翩面前别说漏嘴。圆圆,看好谭融。”   圆圆闪闪大眼睛:“没问题!”   谭融:“……?”   谭融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你住大画家家里去?我靠,陈寒丘,你这招牛啊,谁给你出的招?”   陈寒丘:“走了,别在我家乱来。”   谭融:“……”   谭融瞪着眼,一口气差点哽住,见他真的关门走人,气得对空气破口大骂,最后一脚踢在沙发上。   “痛痛痛!”他抱着脚乱跳。   圆圆看着,热心地问:“你在跳舞吗?需要圆圆为你播放音乐吗?”   谭融:“……”   你也跟着他走得了。   隔壁,施翩洗完澡,穿着睡裙在地毯上打滚,像明天要开学却写不完作业的小孩。   正烦恼着,门铃响起。   “小陈,谁啊?”她有气无力地问。   机器人先生去往门前,回答她:“是陈寒丘,他带着行李。”   施翩:“……?”   施翩呆了一会儿,闷声道:“你开门吧。”   她说完,紧抱住抱枕,悄悄抬眼看着门被打开,刚刚离开的男人拎着行李箱进来,一副回自己家的架势。   他换了鞋,正和机器人先生说着什么。   机器人先生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说着抬起自己的胳膊给他看,两人说着零件之类的话,施翩听不明白。   稍许,他抬步朝客厅走来。   施翩忙收回视线,随手拿过手边的资料,装作认真看资料,并不在意的模样。   “我睡哪儿?”   他停下来,站在地毯外。   施翩拿下资料,对上他低垂的眼,轻咳一声:“我家就一个客房,我爸住过,你行不行?”   陈寒丘:“可以。”   施翩眨了眨眼,对小陈道:“你带他去。”   机器人先生作为一名合格的“伴侣”,它了解家里每一个地方,经过画室时,对陈寒丘说,这里很重要,不能进去。   陈寒丘问:“她喜欢呆在画室里?”   机器人先生:“偶尔,晚上喜欢。”   施翩的房门开着,一眼可见简洁特别的设计,天花板上是乱舞的线条,其余区域都是白色,从家具到床单。   机器人先生提醒道:“这是施翩的房间,不可以随便进入。”   陈寒丘嗯了声:“我知道。”   走了一圈,机器人先生去储藏室取出新的四件套,将陈寒丘带到客房,告诉他这就是他未来两周的住所。   陈寒丘扫了一圈,放下行李,脱下大衣,撩起毛衣袖子,准备开启入住1101户的第一晚。   客厅里,施翩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听了半天,郁闷地想,这两个人在里面干什么呢?叮叮当当的,大半天不出来,不会打起来了吧?   应该不至于,他俩是一家人。   正想着,陈寒丘出来了,身后是机器人先生和克利切。   “有些角落克利切清理不到。”他拿着蒸汽拖把,微弯着腰,“比如这里,你要学着打扫家务。”   机器人先生十分好学:“我会很快学会。”   施翩:“……”   她晃着小腿想,她一个人,需要那么多家养小精灵吗?   施翩瞧着相处的十分和谐的三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今天又是一无所成的一天。   “我睡了啊。”   她爬起身,慢吞吞地说。   陈寒丘和机器人先生同时停下来。   “晚安,施翩。”   机器人先生温和道。   陈寒丘微顿,看了眼先他一步的机器人,移开视线,落在施翩身上,对上她微微困倦的眼。   “晚安。”他轻声说。   施翩含糊地嗯了声,从他身边经过。   刚擦肩,她忍不住翘起唇,无声闷笑,太好笑了,一副要和机器人打架的模样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现在越来越可爱了。   -   隔天,施翩打着哈欠打开门,含糊道:“冬……”   她止住话,瞪大眼睛。   “早安。”   “早安,施翩。”   陈寒丘和机器人先生一起堵在她的门口,两个高大的人把她的路堵得严严实实,两双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她。   “……”   施翩逐渐清醒过来,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最后一推陈寒丘:“让让,冬冬来了吗?”   “来了。”陈寒丘跟她身后,“吃什么?”   施翩:“不想说话。”   陈寒丘抿了下唇,保持安静。   机器人先生跟上来,提醒陈寒丘:“她刚睡醒不喜欢说话,喜欢被哄。陈寒丘,你会哄人吗?”   陈寒丘:“……”   他淡声道:“保持安静。”   机器人先生微歪了下头。   厨房里,于湛冬看到耷拉着脑袋的施翩,温声道:“没睡好?我给你洗脸。天才先生,厨房交给你了。”   陈寒丘接过汤勺,偶尔抬眼看客厅。   于湛冬是个十分合格的生活助理。   他快速且细致地打理着施翩,先递上温水,让她润润唇,再拿出一个小推车,给她洗脸、按摩。   机器人先生捧着长发,熟练地给她梳头。   施翩就像一只小猫咪,只需要闭着眼,甩甩尾巴。   年少的恋爱期限短暂,陈寒丘不曾见过施翩的生活。   这是第一次,他和她说晚安,看她关门入睡,等到太阳升起来,看见她的睡颜,再说一声早安。   原来她睡醒需要人哄,他想。   陈寒丘安静看着,看着她失落的小脸逐渐恢复精神,小跑着回房间换衣服,再出来又变成了他熟悉的模样,漂亮又有精神。   “早上吃什么?”她凑过头来,轻嗅了嗅。   陈寒丘低声道:“喝奶油蘑菇汤,还想吃什么?”   施翩想了想:“有点想吃烧麦。”   “我去买。”陈寒丘侧开身,交给于湛冬,“等我十分钟。”   施翩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关门出去了。   于湛冬温柔一笑,问:“早上过来看到他吓了一跳,天才先生怎么住在家里?”   施翩把事说了,嘀咕:“说好不追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么粘人。”   于湛冬咦了声:“你好像不讨厌他粘人?”   施翩瞪他:“才没有!”   于湛冬笑道:“好,没有。”   三个人在家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上班。   陈寒丘神情平静,自然道:“捎我一程?”   施翩咕哝:“谭融不是在吗?你们不一起出门啊?”   陈寒丘:“他起不来,中午才到公司。”   施翩勉勉强强同意:“那好吧。”   门一开,三人迎面撞上正准备出门的谭融,他一愣,立即收回脚,干笑一声:“不好意思,我梦游。”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施翩:“……”   陈寒丘:“……”   于湛冬眨了眨眼:“唔,那我们出发吧?”   作者有话说:   冬冬:平平无奇的糊弄学大师罢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小妮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钟 20瓶;我的眼里有星星、谢景行CHN 3瓶;FEN、呦呦鹿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没送你花   临近十一月末,东川的温度已全面入冬。   原本还没有灵感的施翩在高高的梯子上冻了一天,瞬间有了灵感。   画完她就撂挑子不干,谁在这儿吹冷风!   挨冻的第二天,施翩再出门,垂头丧气。   她把车钥匙往陈寒丘手里一塞,有气无力道:“今天你开车,我要保存体力,免得冻死在你公司楼下。”   陈寒丘放轻声音:“今天不会冷了。”   “嗯?”施翩抬头看他。   于湛冬温声道:“昨晚天才先生连夜让人搭了暖棚,今天一点风都吹不到你。”   陈寒丘看她围巾里的小脸,补充道:“不影响光线。”   施翩眼巴巴地看着他:“真的?”   陈寒丘嗯了声:“一点都不会冷,我保证。”   施翩眨眨眼,打起精神来:“那我们出发吧!”   再画三天,她就要和小广场告别。   陈寒丘负责开车,施翩便有了时间,能顺便打理一下自己,她动作灵巧地给自己化了个淡妆,觉得十分美丽。   “冬冬,你陪我无不无聊啊?”   她随口问。   于湛冬一笑:“不无聊,很有意思,以前看不到你画画。”   施翩一想也是,她认真道:“要是无聊,你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担心我。”   于湛冬:“好,我知道。”   他抬头,在后视镜中和陈寒丘对视一眼。   陈寒丘从镜中观察周围车辆,这两天小区附近暂时没发现不对劲,小广场的监控也没有拍到可疑人物。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有更大的危险等着施翩。   这几天他们的行程安排已经固定——早上送施翩去小广场,于湛冬留下来,陈寒丘去公司忙,等下班,两人送她回家,于湛冬留到九点左右离开,由陈寒丘看着她。   总之,确保施翩身边24小时都有人。   到了小广场,施翩果然看到了围起来的透明帘子。   她新奇地往里一钻,感受到暖气,原来四处角落里放着暖气机,进来就和春天一样暖和。   “早上好,施翩!”圆圆早就在等她了。   施翩笑眯眯和它打招呼,开心地蹦了两下。   施翩晃了一圈,再掀开帘子,露出一颗脑袋,眼睛去找陈寒丘,咕哝道:“麻烦你啦。”   陈寒丘弯唇一笑:“不麻烦,我高兴做这样的事。”   施翩对着他低垂的眼,捂住企图想乱跳的心脏,嘀咕:“我要工作了,你也快去工作。”   陈寒丘嗯了声:“有事和圆圆说,我会知道。”   施翩:“……你快走!”   陈寒丘看着她放下帘子落荒而逃,心变得很软,静静看了片刻,一转身,看见于湛冬一脸欣慰的神情。   于湛冬笑道:“她今天会很高兴。”   陈寒丘道:“我也是。”   -   这一天,对施翩来说是不错的一天。   所以,她在收到卫然短信的时候,没有拒绝他明天的邀约。既然她没有和他往下发展的打算,正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天气入冬,白昼变得很短。   施翩放下画笔的时候,惊觉天已昏暗,平时这个点她看东川,总能看到橙黄的天光。   此时广场灯光明亮,寒风凛冽。   她在小小的罩子里,温暖如春。   施翩拍了拍圆圆,圆圆降下高度,将她放到地上。   透明的帘映出外面隐约的人影,她掀开帘子,外面那两个人动作同步地转头向她看来。   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一双深黑色。   她眨眨眼:“怎么不进来?外面好冷。”   施翩只探出一个头,便不想再出去。   冷风吹得她鼻头发痒,只能立马把头缩回去。这两个人却在外面挨着冻,也不知道犯什么傻。   “去车上等也可以嘛。”   她说着,和圆圆告别,拿过围巾绕上脖子,裹得严实。   于湛冬温声道:“就站了一会儿,在听天才先生说AR的事,听起来非常精彩。”   施翩翘起唇:“当然啦,我们的项目是最好的。”   “施翩。”陈寒丘看着她,轻喊她的名字,“暖手。”   他递过来一个小玻璃杯,被子上套着小外套,不烫手。   施翩瞧他一眼,伸手接过来,抿唇一笑:“回家吧,我肚子饿了。今天我们吃什么?”   于湛冬轻声细语地说着。   陈寒丘不动声色地看四周,稍许,今天的监控视频发到他手上。   回去照旧是陈寒丘开车,施翩啪嗒啪嗒回着短信。   她回到一半,对于湛冬道:“冬冬,你明天休息吧,中午我回奶奶家,晚上有个约会。”   “嗯?去哪儿?”他眨眨眼。   施翩:“和相亲对象去吃饭。”   话音落下,车内静了一瞬。   陈寒丘握紧方向盘,神情平静。   于湛冬温声问:“那位混血王子?不是说不合适吗?”   施翩随口道:“上次他托朋友帮忙请我电影,我一直没感谢他,顺便和他说相亲的事。”   于湛冬从镜中看,陈寒丘微微紧绷的唇线松弛下来。   他一笑,没再看他。   于湛冬从不干涉施翩出去见谁,但这次情况不同。   他想了想,问:“方便带上我吗?”   施翩微微睁大眼,转过身来盯着于湛冬。   她惊异道:“冬冬,你喜欢他?”   于湛冬无辜道:“或许呢,我对他的家世有些好奇,可以带上我吗?”   “当然!”施翩热心道,“我这就和他说一声!”   施翩第一次体会到撮合人相亲的心情。   这些年,于湛冬几乎不出去约会,女孩子男孩子都没有,他最喜欢和小动物、小朋友在一起。   这是第一次,他表现出对一个人有兴趣。   施翩非常愿意帮他的忙。   于湛冬在心里叹了口气,天才画家也有笨蛋的一面。   不过也好,他和天才先生不用过于担心她一个人出门在外。   -   晚上九点,于湛冬准点离开。   明亮的客厅里静谧温暖,只有轻轻的敲键盘声。   施翩趴在地上,晃着腿,兴致勃勃地画着小漫画。机器人先生正在学习新知识,十分投入。   施翩画了一阵,想起家里还有个人。   多数时候陈寒丘都很安静,不会打扰她,更不会在家里随意走动,她常常忘记他的存在。   他就像机器人先生一样,令人放松。   施翩转头去看,陈寒丘屈腿坐在沙发上,垂着眼,令人嫉妒的睫毛落下阴影,神情微凝。   因为坐姿,他的裤腿往上缩,露出瘦削的一截脚踝。   他不喜欢穿袜子,她这么想着。   “陈寒丘。”她托着长长的尾音,“你在干什么?”   陈寒丘微顿,视线从屏幕上的监控视频上移开,道:“在看明年的计划书。吵到你了?”   施翩瞧着他,小声道:“没有,就是有点无聊。”   “想出去?”他合上电脑,“还是想在家?”   施翩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摇头:“不想出去。”   陈寒丘思索片刻,问:“陪你玩《站台》?”   “嗯?”施翩新奇地眨了眨眼,“你也会玩游戏啊,我还以为你从来不玩游戏。”   陈寒丘道:“以前为了练手速玩过。”   施翩有一阵子没上《站台》了。   她磨叽了一阵,打开《站台》看游戏进度——时间已进入高二下半学期,这学期他们即将迎来一个转学生。   但由于转学生已经在了,这部分剧情并不会发生。   “咦,陈寒丘!”施翩忽然灵光一闪,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既然没有号,你来当转学生吧!”   陈寒丘轻抬起眼,问:“你上次戳我脸,忘了?”   施翩纳闷:“我什么时候戳……?”   她想起来了,上次他们期末考试0分,成了同桌。   她的确戳了戳他的脸,问他是不是冰块。   施翩噌地坐起身,眼睛瞪得溜圆:“你自己在玩?”   “嗯。”他轻轻淡淡地应了声,“戳我脸,让我帮你值日,写作业,体育课拿篮球砸我脸。”   施翩:“…………”   她做的坏事全部被发现了。   施翩憋了一阵,忽然丢了个抱枕过去,他长臂一展,随手接住,目光带着淡淡的笑,再倾身把抱枕放回她怀中。   “都是同桌。”陈寒丘一笑,“应该的。”   施翩:“你不是说不玩?!又骗我!”   陈寒丘:“和你说的时候没玩,不算骗你。”   施翩:“……”   施翩哼唧了一阵,对着屏幕上小人的脸一阵猛戳,小声念叨:“骗子,大骗子,还要到游戏里来骗我。”   陈寒丘听她嘀嘀咕咕,忽然道:“施翩。”   “嗯?”施翩抬头。   “要不要赌一赌?”陈寒丘注视着她,“不补充任何剧情的情况下,会是什么结局。”   施翩微怔:“赌什么……?”   陈寒丘舔了下唇角,轻声道:“我答应你的事。”   施翩记得那个夏日午后。   他们尚未在一起,她号称追陈寒丘的时候。   因为紫外线过敏,施翩很少去上体育课,外面又热又吵,不如在教室里画画。   某日,她忽然听说有人在追陈寒丘,还一起上体育课。   她气得中午饭都少吃了一口,只有一口。   窦桃劝她,学神答应过她,不会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施翩不高兴,非要去看,于是裹得严严实实,偷偷跑去操场,在树下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不远处,一班的男生看到她直勾勾的眼神,神色紧张,不敢看她。   施翩瞧着,更郁闷,他们为什么会怕她呢?   她难道很凶?   也没有吧,最多有一点点爱生气。   施翩垂着脑袋,闷了一阵,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球鞋。   白色的,鞋面褶皱,鞋带系得一丝不苟。   陈寒丘看着蹲着不想看他的女孩子,蹲下身,轻声问:“怎么出来了?外面很热。”   施翩盯着地上的光点,轻哼:“想出来就出来。”   陈寒丘微顿:“你去湖边坐会儿,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   施翩一呆,这是什么意思?   她气得用力踩了下地面,看了一圈周围,树有间隙,有不少散落的阳光,不如湖边有阴影,还有风。   ……去就去,她撑起伞,小跑着过去。   到了湖边,施翩吹了会儿经过湖面的凉风,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一转身,看见朝这里跑来的少年。   他跑得急,额间出了汗。   施翩问:“你干什么去了?”   陈寒丘轻喘气,递过袋子:“吃吗?”   施翩低头一看,袋子里放着两根冰淇淋,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你也吃。”她塞了一根到陈寒丘手里,又小声道,“我又不是只吃贵的,下次别买这个。”   陈寒丘轻嗯了声,看着冰淇淋,一时没动。   施翩看看他,又看看冰淇淋,忽然问:“你不喜欢吃甜的?”   陈寒丘没说话。   施翩的心情莫名其妙变好了,开心地吃完冰淇淋,看向轻皱着眉的陈寒丘。她眨眨眼,伸手扯住他的校服领带,睁着潋滟的眸,一派无辜地问:“他们这么怕我,你怎么不怕?”   陈寒丘耷拉着眼,轻倚着墙,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随口应:“因为没有人能拒绝你……”   施翩眨巴眨巴眼,听他继续说。   “……的威胁。”   施翩:“……”   她不满,跳上陈寒丘的背,搂着他的脖子,掰着手指数:“你答应过我的——”   “第一,接送我上下学。”   “第二,不许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第三,毕业那天,送我一束花。”   少年勾着她的腿弯,轻轻懒懒地应:“知道了。”   ……   这是陈寒丘曾答应过施翩的三件事。   他做到了前两件,没做到最后一件。   时隔六年,陈寒丘问她,要不要赌一赌。   施翩和他对视两秒,微歪着脑袋,问:“你还在意当时的事?”   陈寒丘吞咽了一下,发觉自己喉间干涩。   他轻握了下拳,黑眸微暗,低声道:“施翩,我走不出去,我……不想走出去。”   这六年,他像是被困在原地。   没办法往前迈开一步。   施翩想了想,轻快道:“好啊,要赌什么?”   陈寒丘看着她再无阴霾的明亮的眼睛,觉得自己似乎好受了点,他说:“你说了算。”   “这么大方?”她轻眨了眨眼,“那我先想想。”   两人说定,打开了《站台》。   六年前,少女嘟囔着说第一件事、第二件事、第三件事;六年后,施翩认认真真地打下——   「第一,接送我上下学。」   「第二,不许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第三,毕业那天,送我一束花。」   游戏里,面容模糊的少年对她说:知道了。   -   隔天,施翩和于湛冬出发去外面吃饭。   陈寒丘暂时回了趟家,圆圆看见他十分开心。   圆圆问:“陈寒丘,今天要去公司加班吗?晚上会回家住吗?我想和克利切玩。”   陈寒丘道:“去看画展,不会回家,晚上带你玩。”   圆圆并不失落,体贴道:“圆圆可以等你回家。”   “谢谢圆圆。”他道。   陈寒丘之前单独去过几次画展,听说换了主画,他想再去一次,很难在公开场合看到她那么多画。   他独自驱车前往展馆。   周末,展馆人数限额没有工作日那么苛刻。   画展临近尾声,陈寒丘到时并没有看到许多人,他安静地走近展厅,从头开始,看这些他曾看过无数次的画。   从她幼时的画作,再到令她名声大振的《星空》系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一天天长大,画风用色更为大胆自由,构图至简。   最后,他停在《骤雨》前。   陈寒丘有些失神。   她没有用擅长的线条和空间,她只是用了颜色,红色填满画布,骤雨急下,雨地里淌出红色星河。   这幅画,只有红色。   像……像她奔跑过来的每一个瞬间。   “美吗?”   耳边冷不丁落下一道嗓音。   陈寒丘没有回头。   查令荃注视着这幅画,道:“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可以恨我。”   陈寒丘淡声道:“我不恨任何人。”   查令荃稍顿:“当年的话,我很抱歉。”   陈寒丘没再说话。   -   陈寒丘一直从中午呆到黄昏。   当昏黄的光影改变画的颜色,他的视线缓缓从《骤雨》上移开,准备离开。   走出中庭,一辆熟悉的车停下。   阮梦雪下车时看见陈寒丘,微有些诧异。   她很快镇定下来,神情自然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老大,来看画?”   陈寒丘点头,扫了眼她手上的文件,问:“来交接展馆?”   阮梦雪笑道:“对,下个月我们又要办周年展了,时间过得真快,最难的三年过去了。”   “辛苦了。”他道。   阮梦雪没多说,看着陈寒丘离开,便轻车熟路地去找查令荃。   前段时间,阮梦雪和查令荃短暂的接触后,迅速得出结论,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   她想要一段稳定的关系,他想及时行乐。   于是两人洽淡后,及时止损,虽然做不成恋人,当朋友也不错。   阮梦雪在花园找到查令荃,他正在打电话。   查令荃见到她比了个手势,说了几句,很快挂掉电话。   “下周我来收场。”查令荃简单说了时间,“你需要什么随时找我,这次我合作的团队还不错。”   阮梦雪笑笑:“可以,节省我不少时间。”   查令荃看了眼时间:“请你吃个饭?”   阮梦雪欣然同意:“当然。”   -   成年人的放松,少不了酒。   但今晚只有查令荃一个人喝。   阮梦雪慢悠悠地吃着饭后水果,偶尔看一眼对面一杯接一杯的男人,他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   她笑道:“你还有烦心事?”   Liz国内首个画展举办极其成功,听说同月东川的画展整个月人流量比不过Liz的一周。更不用说Liz作为首个入选圣巴斯蒂安国际双年展的华裔画家,如今身价翻了一倍。   这样的成绩,她想不出他有任何不开心的理由。   查令荃仰头喝下杯内的酒,轻舒一口气。   他缓了片刻,忽然问:“这些年陈寒丘过得怎么样?”   阮梦雪一愣,好端端的,他怎么提起陈寒丘。   她没听说这两个人认识,更别提交情了,顶多那时抢展馆见过一面。难不成……   “你们以前认识?”她试探着问。   查令荃微眯了眯眼:“算是,见过一面。”   阮梦雪托着腮,回忆道:“我去Proboto科技那会儿,其实不算差,我们有技术,有经验,就是缺钱。后来有了资金,除了忙没别的,老大恨不得24小时当成48小时用,把公司当家,偶尔也要应酬,有一阵喝酒每天喝到吐,和现在的日子天差地别。现在谁敢灌他酒?”   阮梦雪说起从前,颇为感慨。   她叹道:“老大也不容易,全公司他最辛苦。”   查令荃又倒了一杯,看着窗外夜色,不经意地问:“他这些年身边没人?”   阮梦雪明白了,原来是替Liz探听情况来了。   “他啊,他最不讨女孩子欢心。”她笑着说起趣事,“追他的人,最高记录是一周。有人去问当事人为什么放弃,她说,他拿了张纸条,在上面写我不和女孩子说话。”   阮梦雪断断续续说着,说这三年陈寒丘的生活,说偶尔从谭融口中听到的过往。   在她口中,陈寒丘是一个令人折服的决策者。   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开创者。   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才。   “……但我觉得。”阮梦雪停顿几秒,“是我的真心话,我觉得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从前不觉得,直到我见到Liz,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人类,并不是玩笑话中的机器人。”   在施翩面前的陈寒丘,会笑,会服软,会苦恼。   他终于变成了尘世间的凡人。   查令荃沉默片刻,低声说:“麻烦你送我回展馆。”   阮梦雪微怔:“现在啊?”   查令荃放下酒杯,说:“现在。”   -   施翩接到查令荃电话的时候,刚从餐厅出来。   “现在去展馆?”施翩纳闷地拧起眉头,“这么冷的天你叫我去展馆干什么?不能明天说吗?”   查令荃道:“施翩,是很重要的事。”   施翩怔住,他叫她施翩。   他从来都是叫她Liz,极少叫她施翩,上一次还是六年前他们吵架的时候,他生气极了,气急败坏地喊着她的名字。   “……好吧。”施翩抿抿唇,“我过来。”   于湛冬的视线看过来,温声问:“是查总?出了什么急事?”   施翩摇头:“不知道。”   卫然看见两人的神情,礼貌地问:“需要帮忙吗?”   施翩道:“不用,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们很开心。”   于湛冬笑道:“和你聊天是件享受的事。”   卫然礼貌一笑,他看向施翩,没说话。   有些话不适合当着别人的面说,他想下一次吧,或许下次有机会。   与他们道别,他先离开了。   今夜的东川格外冷,冷意入骨。   施翩将头埋入围巾内,躲在于湛冬身后往停车场走,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   “Liz,下雪了。”他轻声说。   施翩抬起头,慢慢睁大眼。   夜幕暗沉,无星无月。   浩渺天地中,几簇雪花轻轻地落下,像花瓣一样。   施翩轻眨了下眼,雪花融化在她的面颊。   东川的雪夜,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冬冬不会有感情线,他只喜欢小动物和小朋友~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希的大喵、麦濛濛、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周吖 5瓶;翩翩 3瓶;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没送你花   施翩回东川的时间是夏天,她没经历过东川的冬日。   高三寒假,是她经历的第一个冬日,她成天躲在温暖如春的别墅里,几天没出门了。   这阵子,陈寒丘母亲的状况不太好,他多数时间都留在医院里。   这日傍晚,施翩从画室出来,蹦蹦跳跳地往楼下走。   昨天施富诚告诉她,找到合适的肾|源了,这就意味着他妈妈有救了。所以这两天她心情十分不错。   走到楼梯口,她撞见刚回家的施富诚。   施富诚低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换拖鞋时换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子,钥匙被撞落在地都没有知觉。   他性格温和沉稳,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施翩愣了一下,跑到他面前,问爸爸,怎么了。   施富诚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他抿了下唇,告诉女儿,那个男孩子的妈妈情况似乎不太好。   施翩呆住了,等反应过来,她已跑入冰天雪地中。   施富诚追上去,用羽绒服裹住单薄的她,说别着急,爸爸送你去医院。   施翩失魂落魄,想找陈寒丘,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夜,东川下了雪。   施富诚坐在车里,看着施翩奔跑进医院,他没跟进去,想把这点时间留给女儿。   她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施翩看不见路上的人,眼前只有医院长长的通道,和一个又一个的拐弯。   终于,她停下来,停在病房门口。   她捂住唇,呆呆地看着病房内。   陈兴远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病床上,一手握着或许已经僵硬的手,他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哀嚎,病房内寂静无声。   在他身后的少年,依旧穿着小一号的校服。   他低着头,神情不明,垂落的手冻得通红,许久,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指骨泛出惨厉的白。   窗外是纷飞的雪夜,地面的水渍映着冷光。   施翩看了片刻,转身离开,她边走边轻轻抽泣着,抹着眼泪,直到进入电梯,她蹲下身,放声大哭。   她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所有苦难都要降临到他头上,明明都找到肾|源了。   她哭得太过可怜,同电梯的人都于心不忍。   施翩谁都没理,到了一楼,一边大哭,一边往外走,她想去找施富诚,躲进爸爸的怀抱里。   途径大厅,她慢慢停住脚步。   那里有一架黑色的钢琴,沉默,孤独。   那日之后,施翩两周没见到陈寒丘。   中间她忍不住,发过两条信息,他都回复了,言语间没有异样。她看着不忍,没有再找他。   直到大年三十,一个满城欢庆的日子。   施翩在家吃过年夜饭,抱着抱枕在落地窗前发呆。   施文翰在热闹中看见躲在角落里的施翩,平日里她总是叽叽喳喳的,哪有这么文静的时候。   他走过去,望着窗外的烟火,问:“想出去?”   施翩噌地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堂哥。   施文翰弯唇一笑,揉揉她的发:“想去就去吧,哥哥送你过去。但约定时间内,你要回来。”   施翩抿唇笑起来,她小声道:“明天是他的生日。”   施文翰在心里叹气,小天才喜欢起人来,和普通女孩子一样,又傻又呆。   施文翰借口带施翩出去买烟花,把人拐走了。   他开车到老城区,送她到无人的巷口,叮嘱道:“我就在外面,出来给我打电话。”   他给了施翩两小时,到午夜十二点。   施翩抱着怀里的画,真诚道:“哥,你一定是我亲哥。”   施文翰笑笑:“去吧。”   施翩走得不快,好一会儿才走到。   比她上半身还要大的画遮住视线,她艰难探出头,去瞧安静的居民楼,一楼还亮着灯。   她没去正门,悄悄绕到另一侧,敲了敲窗户。   屋内,陈寒丘听到小鸟啄窗似的声音,顿了顿,等了两秒,那声音又响起来。   他转头看去,看到窗外朦胧的影子。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   只有施翩,只有她会来找他。   陈寒丘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入眼是方方正正的画框,几秒,画框下移,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   “陈寒丘!”   夜色下,她小声喊他的名字,双眼晶亮。   陈寒丘垂着眼,看她片刻,忽然抬手,碰了碰她微凉的脸颊,问:“怎么瘦了?在家没好好吃饭?”   施翩嘟起嘴:“你才瘦了!”   陈寒丘看她几秒,露出一个淡笑。   这是两周来他第一个笑。   他接过她手里的画,将窗户开到最大,张开手去抱她,她抱着他的脖子,把重量都交给他。   “冷不冷?”   他将她抱进屋内,重新关上窗。   施翩抱着他不肯松手,捧着他的脸,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本来就瘦,几天不见,脸上都没有肉了。   她不满地捏捏他的脸,嘟囔:“你没好好吃饭。”   陈寒丘抱着她,把她塞进被子里,看着女孩子明亮的面容,他低声道:“新年快乐,小羽毛。”   施翩歪着脑袋,看他片刻,小声道:“抱一下吧。”   陈寒丘抿唇,看着她温柔包容的双眼,冰冷的心像是注入一股小小的热流,他鼻尖一酸,忽然俯身紧紧抱住她。   施翩闭上眼,听耳边他痛苦的、很轻的喘息声。   她忍着眼泪,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轻声道:“过年了,我们寒丘又长大了一岁了。新的一年,要多吃饭,长得高。”   许久,他贴着她温热的颈,哑声应:“我知道。”   新的一年,多加餐,多添衣。   在妈妈看不见的地方,你也要好好长大。   拥抱过后,施翩先红了眼睛。   陈寒丘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问:“带你去放烟花?小小的烟花棒,小朋友们都喜欢。”   施翩用力点头,咕哝:“我又不是小朋友了。”   陈寒丘弯唇一笑,替她重新绕紧围巾。   于是,两人爬窗出去,手牵手走在漆黑的冷夜里。   施翩紧紧抓着男孩子的手,宽大的掌心,细长的手指,触感温温热热,很暖和。   这一次不用她说,他将她牵得很紧。   施翩迈了几步,忽然笑起来。   “陈寒丘,你能不能背我?”她眨巴着眼睛问。   陈寒丘看着她漂亮的面容,在她面前蹲下,用后背对着她,道:“上来吧。”   施翩笑嘻嘻道:“我要用跑的。”   陈寒丘看她一眼,认命地起身,看她退后几步,小跑着往他跑来,再重重一跳,搂住他的脖子。   “好了!”她用脸蹭蹭他的脖子。   陈寒丘把人往上颠了颠,勾住她的腿弯。   少年清瘦的身影走在狭窄的弄堂里,白日雪刚化,地面是湿的,路灯影影绰绰,映出交叠身影。   施翩伸出手,捏捏他凉凉的耳朵。   她试探着问:“陈寒丘,明天你过生日,有想去的地方吗?”   陈寒丘轻声应:“明天跟我爸回趟乡下,手术费用不上了,先还给亲戚们,向他们道谢。”   施翩收紧手,小声哦了一下,用脸贴着他的后颈。   许久,她说:“陈寒丘,会好的。”   陈寒丘低低地应:“我知道。”   有你在,我会好的。   弄堂口,车内。   施文翰低着头,懒懒散散地打着游戏,一个晃眼,瞥见弄堂口走出一个男生,背上……是他的妹妹。   他轻嘶一声,盯着人看了半晌,忍着没下车。   算了算了,就背一下。   陈寒丘背着施翩走了两条街道,最后在一家小店面买到仙女棒,回来时施翩不用背,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一会儿看树影,一会儿看水塘。   车里的施文翰瞪着眼,看他们家的小天才蹦上去牵人家的手,手还往人脖子里伸。   他一口气憋住,差点上不来。   还好没让施富诚知道。   施翩才不知道施文翰在想什么,她晃着手里的仙女棒,颇感新奇,她没有玩过这样的烟花。   夜里风大,两人躲在一楼楼道里。   陈寒丘从窗户翻回家,拿了打火机出来,回来时施翩蹲成小小的一团,手钻在袖子里,只露出几根手指头,拿着仙女棒。   他蹲下身,挡在她身前,挡住冷风。   “我要点了。”他提醒她,“别怕。”   施翩不满:“我才不会怕!”   陈寒丘垂下眼,小心翼翼地摁下打火机,一簇小火苗蹿上来,火舌卷过仙女棒顶端。   火焰燃烧,静待几秒。   原本平平无奇的烟花棒忽然窜出流星一般的光芒。   簇簇光芒闪亮,照亮施翩潋滟的双眼。   陈寒丘看着她新奇的神情,看着她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脸庞,看着她抬头对他一笑。   她说:“陈寒丘,好漂亮。”   陈寒丘嗯了声,等她手中的仙女棒熄灭,他再点亮,熄灭后,再点亮。   这黑暗的小小的一隅,短暂地闪过璀璨的光芒。   施翩弯着眼,兴致勃勃道:“这时候应该许愿!”   她说完,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睛,她在看烟花,他却像傻子,一直在看她,眼底映着一簇光。   “许什么愿?”他问。   施翩慌忙闭上眼,嘀咕:“我奶奶说,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在这一年的凛冬,狭窄寒冷的楼道内。   施翩握着仙女棒,感受着燃烧时的温度,感受着他落在她脸上视线的温度,在心中悄悄许了个愿。   她想,她想——   永远和陈寒丘在一起。   -   最后一学期开学不久,东川入了春。   这日周末,查令荃脸色铁青地踏进施家大门,不顾众人阻拦,闯进了施翩的画室。   施翩坐在地上,拿着调色盘,慢吞吞地试颜色。   听到动静,她头也没回,查令荃会这么生气完全在她预料之内,她自知理亏,不打算先开口。   “你疯了?”查令荃蹲下身,拿开调色盘,“你在想什么?”   施翩垂下头,小声说:“我想留在国内。”   查令荃克制道:“你回来这两年落下多少进度,你知道吗?每年都有无数艺术家闪现,你也想当消逝的流星吗?”   施翩:“我在国内一样能画画。”   “一样?!”查令荃起身,用力踩了下地板,气急败坏道,“你不想去喜欢的学校了?不想见那些古怪的老头子老太太了?”   怎么可能一样!   施翩从小生活在欧洲,受其中的艺术熏陶,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在无数天才中存活下来。   现在离顶端只有一步之遥,她居然想放弃?!   查令荃完全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查令荃疯了一阵,勉强冷静下来。   他问:“施翩,你想清楚了?你不要你的艺术生涯了?”   施翩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如果只是换了个环境,天才就被湮没了,那我这个天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查令荃一口气卡住,半晌,他道:“给你三个月之间,毕业之前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他拒绝再谈这件事。   查令荃花了一周的时间,企图弄明白施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后,他找到了陈寒丘。   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   这是查令荃第一次见陈寒丘。   个子高大却显清瘦的少年,一身冷傲。   “喝点什么?”查令荃问。   陈寒丘说不用,接过他的名片。   陈寒丘看了片刻,抬头看向查令荃。   男人穿着一身精致的西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这是Liz的经纪人,也就是施翩的经纪人。   他放下名片,问:“找我有什么事?”   查令荃打量着对面的男孩,他查过陈寒丘,知道他的家庭环境,知道他的母亲去世,知道这是施翩喜欢的男孩子。   半晌,查令荃问:“你和施翩在一起?”   陈寒丘平静地注视着他:“是,我们在一起。”   查令荃盯着他看了半晌,开门见山:“我希望你主动提出和她分手。先别急着打断我,听我说完。你认为你现在的家庭情况,和施翩长久的可能性有多大?理性分析,她从小吃穿用度都是顶级的,她没有为生活琐事操过心,她想要什么,就有人送到她手上。对,她还有足够的钱,所以你们即便在一起,她的生活质量也不会改变,但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陈寒丘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攥紧。   他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以后我会给她想要的一切,我有能力给她想要的一切。”   查令荃一笑,高高在上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天真的男孩。   他道:“你有能力,你也无法和我保证这样的日子的会持续多久。三年?五年?十年?年轻人,未来没有那么简单,你往窗外看,多少碌碌无为的人,多少创业失败的人。你想以后和她在连转身都困难的出租屋里约会?你想所有节日都用以后敷衍过去?你能给她什么?以后到底要多久?”   查令荃喝了口水,继续道:“我知道你很努力,你还有非常优秀的成绩。但你的时间都用在哪里,你要学习,兼职,挣钱,你有时间陪她吗?你想让她次次失望吗?你知道她需要很多爱吗?”   陈寒丘紧抿着唇,没说话。   他低声道:“抱歉,我不想和她分手。”   他明白查令荃说的一切,知道未来可能的后果。   但是……她那么努力向他奔跑而来,她看向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她说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她没放弃之前,他怎么能放弃。   查令荃早知道说服陈寒丘没那么简单。   他身体前倾,盯着少年,一字一句道:“她说她想留在国内。她年纪小不明白,但你不一样,你一定明白,留在国内对她意味着什么。陈寒丘,她是个天才,她的未来不能毁在你手里。”   查令荃看着对面的少年,陈寒丘始终平静的面容有了变化。   他松了口气。   查令荃松了松领带,停顿几秒,道:“听说你母亲前阵子去世了,节哀。”   陈寒丘眼睫颤了颤,无声和查令荃对视着。   查令荃移开眼,语气冷漠:“据说换肾手术需要40万,可你知道Liz一年光是花在颜料上的钱有多少吗?远不止40万。”   “陈寒丘,世事无常,可能明天施家就会破产。”   “她可能也会生病,你难道也想让她在医院里等……”   “够了。”   陈寒丘打断他。   少年缓慢站起身,攥着书包的指节泛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没有再看查令荃一眼。   查令荃静坐片刻,忽然俯下身,闭上眼,双手撑着膝盖。   他深深吸了口气,起身离开。   这一天,陈寒丘在路上走了很久。   他走得很慢,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天黑透了,他才回到家里,打开门,家中一片漆黑。   陈兴远不在家,没有人在家。   陈寒丘回到房间,打开灯,看着倚在墙边的画。   这是他的生日礼物,这是施翩画的画,她给这幅画取名叫《光》,她对他说,陈寒丘,遇见你真好。   陈寒丘静立几秒,蹲下身。   他安静看着,低垂的眼慢慢湿了,他难过地想,他需要多努力,才能抓住这束光。   可他没有40万。   现在救不了他的母亲,将来或许也救不了施翩。   ……   周一,陈寒丘照常去接施翩。   自行车经过老街,这条街上栽满悬铃木,他们看过悬铃木从翠绿变成金黄,金黄色落满地,冬日只剩枯枝。   又到了春天,树上悬铃叮当响。   陈寒丘目视前方,身后,女孩子软软的脸贴着他的背。   自行车的铃声叮叮当当地响,他们穿越街道。   女孩子仰头看着飘落的悬铃,嘟囔道:“好烦,都掉我头发上了,还是秋天好。”   她嘟囔了一会儿,又问:“陈寒丘,秋天你还来接我吗?”   陈寒丘握紧把手,张了张唇,说不出话。   他想,等到秋天,她应该在自由、熟悉的环境,她应该和朋友说说笑笑,她应该过她的生活。   她应该,在明亮,温暖的地方。   风吹过,他没有回答。   -   毕业前一晚,陈寒丘去了平时兼职的电脑维修店。   他打了声招呼,找老板的儿子。老板的儿子在上大学,刚放暑假回来,在店里帮忙。   陈寒丘道:“哥,想找你帮个忙。”   两人在角落低声说完话,陈寒丘转身离开。   陈寒丘走了很多条街道,经过很多家店,选了很久,选出一束施翩会喜欢的花,她喜欢玫瑰。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玫瑰。   但她……可能会不高兴。   第二天,陈寒丘没有去接施翩。   他拿着花,站在走廊上,看她迎着风,小跑着奔向教学楼,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脸上带着笑。   他看了片刻,回到教室里,听她小跑上楼。   于是,按照准备好的一切。   他红着眼,竭力压制着情绪,说出了那两个字。许久,他狼狈地闭上眼,听她慌乱远去的脚步声。   教室里,温暖的阳光照进来。   陈寒丘浑身冰冷,他捧不住花,花束朝地面坠去。   “……寒丘,没事吧?”有人在问他,“好好说不行吗?”   陈寒丘缓了一阵,蹲下身,重新捧起花,哑声道:“哥,谢谢你。我去校门口等她。”   陈寒丘想,往前走吧。   施翩,你不要回头,不要再奔向他。   这一天,陈寒丘捧着花,从清晨等到天黑。   有人经过,看到低着头的少年,忍不住问,学神,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还捧着花?   每当这时候,他会告诉他们,他在等施翩。   晚上十点,陈兴远到学校找陈寒丘。   远远的,他看见站在校门口的少年,捧着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寒丘?”陈兴远喊他的名字。   陈寒丘动了动,抬起眼,看见父亲担心的脸。   陈兴远问:“怎么不回家?在等人?”   他看向那束漂亮的玫瑰。   陈寒丘张开唇,嗓音嘶哑:“爸,我在等施翩。”   陈兴远愣了愣,想起那个笑起来十分漂亮的女孩,他看看儿子,又看看花,问:“十点了,她还会来吗?”   “……不会了。”   他哑声说。   陈兴远看了眼儿子,拍拍他的肩:“回家吧,爸带你回家。”   -   隔天,早上五点半。   陈寒丘准时睁开眼,如往常般起床,做好早餐,再背上书包,和陈兴远告别,骑车去接施翩。   陈兴远一愣,毕业了还去上学?   这孩子傻了?   陈兴远追出去,喊了几句寒丘,他早已骑车走远。   他笑着叹了口气,等到学校就知道了,这孩子平时看着冷,不说话,原来还是个小孩。   陈寒丘骑车在别墅门口停下。   他放好自行车,在原来的位置等施翩,可这个早上,他等了很久,施翩都没有出现。   他站在烈日下,忘记了自己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面前停下。   “你来找施翩?”来人这样问。   陈寒丘抬眼看去,是施文翰。   施文翰看了眼时间,告诉他:“施翩昨晚的飞机回去,这时候应该到意大利了。”   “回去吧。”他说。   陈寒丘仰起头,看向天空。   晴空澄澈,阳光灿烂,是她最讨厌的天气。   她不喜欢晒太阳,她会躲在阴影里,抱怨东川的夏天太热,会嘟囔着让他站在身前,挡住光。   可她不能在黑暗里。   他的小公主。   他的小公主,会有盛大、灿烂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糊里糊涂的小王 10瓶;下自成蹊、你猜我猜不猜 2瓶;Jisoo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没送你花   已近深夜,展馆早已闭馆。   展厅内亮如白昼,明亮的光线照在精心设计过的墙体上,映衬着Liz的画作。一幅幅画,是Liz的心血,也是查令荃的心血。   “Liz,我不后悔。”查令荃双目通红,看着墙上的画作,“再来一次,我照旧会去找他。但是……但是我不说,他或许永远不会告诉你。”   这件事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查令荃心上六年。   施翩失眠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想起那个少年,想起那个肩膀还有点单薄,背脊却挺直的少年。   想起他看过来的眼神,哀伤的,无力的。   而且他刚刚失去了母亲。   查令荃知道,是他乘人之危。   那是陈寒丘心理最脆弱的时刻,他利用了施翩,利用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去攻占那个孩子不堪一击的心。   最后,他成功了。   现在的Liz,是众人仰望的所在。   他将这位年少成名的天才捧到全世界的眼前。   查令荃转过身,看向施翩。   他哑声道:“这是我欠他的。”   -   施翩走出展馆的时候,东川的雪愈发地大了。   她愣愣地仰起头,一瞬不瞬地望着黑沉沉的夜,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脸上,脖子上,很快融成了水。   下雪了,他妈妈去世那天东川也下雪了。   “Liz!”于湛冬匆忙下车,撑着伞将她拢住,“怎么不上车?你……”   他睁大眼,止住了话。   施翩收回视线,缓慢地看向有些无措的于湛冬,很快,她的眼底冒出一串串泪珠,像珍珠般滚落。   “冬冬……”她哽咽地喊。   于湛冬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施翩哽咽几秒,忽然放声大哭:“我要回家。”   于湛冬没见过这样的施翩。   她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站在雪夜里一边抹着泪,一边认真放声大哭,响亮的声音引来门口的保安。   他连忙带着她上车。   上了车,于湛冬犹豫两秒,温声问:“回哪里?回施家吗?”   副驾驶上的女孩子用力摇着头,说她要回自己的家。   这一路,大概是于湛冬生命中最煎熬的半小时。   施翩的哭声没有停过,她擦了一阵眼泪,最后放弃了,干坐着,张着嘴哭得大声,比车喇叭还要大声。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   到了海上花境,下车时女孩子的哭声回荡在停车场。   于湛冬一边向来往的住户说抱歉,一边带着施翩进了电梯,等着数字跳到11,他确保她跟在身后,输入密码,打开家门。   门一打开,施翩没有换鞋,用手背摁着眼睛,往沙发上一倒,继续哭,哭声惊动了屋中的两人。   陈寒丘听到哭声的时候,没反应过来。   机器人先生也是一呆,它不确定地问:“陈寒丘,施翩回家了,是她在哭吗?她哭得好大声。”   “在屋里呆着。”   他说了句,迅速走出房内。   机器人先生俯身,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   陈寒丘几步走到客厅,一眼看到蜷缩在沙发上大哭的施翩,于湛冬无措地蹲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   陈寒丘语气收紧,视线落在施翩身上。   于湛冬摇摇头,迟疑片刻,道:“她交给你了。”   他想,这个时候,施翩或许想和陈寒丘在一起。   于湛冬离开后,客厅只剩下陈寒丘和施翩。   机器人先生悄悄走到拐角,看着客厅中的两人。施翩说,陈寒丘住在她们家,要尊重小陈,所以它并不打算听陈寒丘的。   陈寒丘动了,他脱掉拖鞋,在她最喜欢的地毯上蹲下,脱下她的鞋子,摸了摸她的脚,太凉了。他起身往施翩的房间走,看到机器人先生,没说什么,让它进去拿厚袜子出来。   机器人先生熟悉家里,很快拿出厚袜子。   陈寒丘回到沙发前,脱下她脚上的袜子,轻握住她冰凉的脚,给她穿上厚袜子,再用厚毯子包裹住她的双腿。   “施翩,我要脱掉你的外套和围巾。”   陈寒丘低低说了一句,去抱倒在沙发上的女孩子。   她长发散落,遮住面容,趴在沙发上犹自哭得认真,似乎完全听不到别人说话。   陈寒丘喉结滚动,小心地将她抱起来,脱下她的外套和被泪水打湿的围巾。   他眼睫颤动,去看她的脸。   她哭了太久,小脸一片湿意。   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嘴唇有点肿,发丝黏在额头、脸颊、脖子,睫毛湿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垂在眼睑。   陈寒丘忍着胸口的抽疼,去取了湿毛巾回来,蹲在她身前,仰着头,指腹捻住她的发丝,一缕一缕拨开,轻轻擦干净她的脸。可是他一直擦,她的眼泪一直往下掉。   “施翩,怎么了……?”   他问得小心,连呼吸都停滞。   施翩重重地抽泣了一下,睁开眼看面前的男人,雾蒙蒙的视野里,他和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长大了。   不再是从前的少年。   施翩曾想,他不喜欢她了也没关系,曾经他眼中的爱意都是真的,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她猜想,或许是他不够勇敢。   或许是年少的喜欢过于短暂。   或许是未来对于他太过沉重。   这些年,她想过太多理由。   唯独没想过,他的背脊弯下,他的自尊被踩在脚下,他被她最亲密的人肆意践踏。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施翩闭上眼,小声呜咽着。   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从她回到东川,走进他的家,就知道他过得不好。   他的房间是灰色的,那么冷,那么空。   从前,那间在一楼的房间总是很暗。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房间整洁而热闹,他的书桌,他的书,他的台灯,他用过的笔记,墙上的星云。   他的生活,他的梦想,都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   她第一次发现,他们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她生来什么都有,想要什么,便伸出手去,想去哪里,便随时出发。   她看世界,有那么多种颜色。   她看未来,有那么多种可能。   但命运给陈寒丘的路,却那么窄,那么窄。   这六年,他在狭窄、黑暗的路上,踽踽独行,没有人爱他,没有人牵着他的手走上一段路。   他的世界始终暗淡无光。   他的未来,似乎很近,似乎又很远。   “陈寒丘。”施翩开口,嗓音哑哑地喊他的名字,“陈寒丘,你有没有讨厌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陈寒丘抿着唇,看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睛,轻声道:“没有,一点点都不会有,永远都不会。”   他抬手,去擦她的眼泪。   施翩盯着他深黑色的眼睛。   他看着她,神情认真,唇紧紧抿着。   “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瘪瘪嘴,朝他张开双手,像多年前那个小女孩。   陈寒丘呼吸微滞,起身单膝跪在沙发上,微俯下身,将要抱抱的女孩子抱入怀中。   她靠过来,怀中便满是她的香味。   起初他不敢用力,可她靠在他胸前,两条手臂缠过来,紧紧箍住他的腰,头埋进他的毛衣里。   陈寒丘闭上眼,用力收紧手。   他太久没抱她了,少数几次,都是在梦里。   这些年,陈寒丘不太敢睡觉。   起初怕梦里都是她,后来怕她再也不肯来他梦中。上天没有眷顾他,她来他梦里的次数太少。   仅有几次,都是在酒后。   陈寒气轻轻吸了口气,睁眼看胸前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问:“晚上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她不说话,还是流着泪。   施翩用力抱着陈寒丘,像那个年夜一样用力。   她知道,陈寒丘永远不会告诉她查令荃的事,因为那是他做出的选择,是他选择了现在的路,他不会怪任何人。   他是超级大笨蛋陈寒丘。   施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忽然小声说:“陈寒丘,没有人爱施翩,你们都想让我当Liz。”   在查令荃眼里,她是Liz。   在于湛冬眼里,她是Liz。   在众多认识她的人当中,她因为Liz的名号熠熠生辉,但生活中,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也是一个想要被爱的小女孩。   陈寒丘听她用浓浓的鼻音,抱怨着没人爱施翩。   “胡说。”他低下头,下巴抵在她额前,“你可以不当Liz,只当施翩,我们都爱施翩。”   怀里人静了一会儿,抬头看他。   她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太过可怜。   陈寒丘垂眼看她,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长发,重复道:“你可以只当施翩,不想画画也可以,不想工作也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生病。”   “你买过我的画吗?”   她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忽然问。   陈寒丘轻轻摇头:“没有。”   施翩不高兴地撅起嘴,抱怨:“你有那么多钱,一幅我的画都不肯买?也没有那么贵吧。”   好吧,是有点贵。   陈寒丘看着她止住泪,弯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的小羽毛那么厉害,她的画应该被全世界看到,而不是只呆在我的收藏室里。”   他希望她永远闪闪发亮,永远灿烂。   施翩看着他温柔的面容,鼻尖一酸,忽然又掉下眼泪,她握紧拳,用力捶他的肩。   她哭喊道:“我讨厌你!”   陈寒丘舔了舔唇角,抱紧她,低声道:“没关系,可以讨厌我。”   施翩兀自哭泣,不想理他。   机器人先生在角落里安静看着,看着相拥的两人,它沉默片刻,忽然抬步朝他们走去。   冰冷的雪夜,陈寒丘和施翩紧紧相拥。   机器人先生伸出冰冷的双手,笨拙地学着人类的模样,将陈寒丘和施翩一起拥入怀中。   它想,你们不要流泪。   它想,拥抱很温暖。   作者有话说:   小陈:不要哭啦。 第49章 没送你花   东川是一座南方城市,雪并不过多留恋这里。   第二天醒来,这座城市便再看不见下过雪的痕迹,依旧晴光灿烂,如任何一个晴天。   施翩尚未睁开眼,皱起眉头。   她软软的小枕头怎么会那么硬,难不成她滚到地上去睡啦?   不太可能吧,这么想着,她睁开眼睛。   “……”   视线往上,一截凌厉的下颔线。   陈寒丘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平时冷淡的面容此时安静而平和,他一手隔着厚毯子搭在她的肩膀,一手垫着她的脑袋。   施翩呆住。   昨晚……他就在这儿坐了一晚?   施翩轻轻眨了眨眼睛,思索着怎么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溜走,但毯子里好暖和,她不想动。   于是,她悄悄动了动脚丫子。   “醒了?”   抱着她的人忽然开口,一双深黑色的眼看下来。   施翩:“……早上好?”   她瞪着眼,和他对视。   陈寒丘垂下眼,看她清澈的双眼,已没有昨日的悲伤,只是眼睛有点肿,漂亮的狐狸眼没有往日的威风,瞧着有点可怜。   陈寒丘动了动,问:“饿不饿?”   “有一点?”施翩摸摸自己的肚子,“是有点饿。”   陈寒丘嗯了声:“给你做早餐。”   短暂的交流结束,施翩没动。   她迟疑地问:“你怎么还不去?”   陈寒丘看她片刻,缓缓收回手,躺在腿上的人呆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将自己裹进小毯子里。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微顿:“还伤心吗?”   施翩诚实地点头。   她要难过好一阵,而且绝对不理查令荃。   陈寒丘感受着怀里空荡荡的感觉,不太习惯。   他缓缓收拢掌心,看着她的眼睛问:“怎样才会好?”   施翩轻抿了抿唇,想提出一万个不合理的要求,但是他还没达成她的条件,他好慢。   明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侧开头,不想和他说话。   陈寒丘看着她闷闷的小脸,忽然倾身过去,脸距离施翩的只有几厘米,他看着她琉璃般的眼睛,又问了一次。   他重复道:“施翩,怎样才会好?我不想你伤心。”   施翩呼吸微滞,眼睫轻轻颤动,看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双疏冷的眼睛里盛满温柔。   他垂下眼,浓长的睫毛覆盖眼睑。   “别咬自己。”他说。   施翩愣了一下,松开牙齿,捂住自己的嘴唇。   她不安地动了动腿,小声说:“我先想想,你……走开。”   陈寒丘不动,上身困住她想躲开的腿,步步紧逼:“什么时候能想好?想好会不会告诉我?”   施翩忍不住瞪他:“……不知道!我饿死了!”   陈寒丘定定看她一眼,缓缓退开,不紧不慢道:“今天开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直到你不伤心为止。”   施翩:“……”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烦了。   -   于湛冬拎着蛋糕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吃早餐。   他先去看施翩,闷着小脸,埋头吃早餐,但看精神状态,似乎缓了过来,他松了口气。   再去看陈寒丘,神色平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   于湛冬温柔一笑:“早上好。”   施翩有气无力地喊:“冬冬。”   于湛冬放下蛋糕,在施翩对面坐下,看她一双蔫巴巴的眼睛,温声问:“休息的好吗?”   “……还行?”   施翩觉得自己睡得还挺舒服的,暖和又安全,没有做噩梦。   于湛冬贴心地没提昨晚的事,只道:“朋友圈都在庆祝初雪,晚上我们请上朋友来家里做客,好吗?”   施翩托着腮,随口道:“行吧。”   于湛冬又问:“今天去工作吗?”   施翩想了想目前的进度,还有三天左右就能完工。   她点头:“去的。”   说着,施翩想起正事。   她默默看了眼自己和陈寒丘的距离,悄悄往他边边上坐了点,问:“如果最后一幅日全食只能在晚上进行互动,是不是不太好?”   陈寒丘抬眼看她:“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施翩:“……那我随意发挥啦?”   陈寒丘:“嗯,其他有我。”   施翩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心情好了点。   她一抬眼,看见于湛冬一脸欣慰的笑,不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顺带着瞪他一眼。   冬冬没反应。   施翩只好再踢一脚。   “施翩。”   陈寒丘轻喊她的名字。   施翩看过去,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心虚道:“干什么?”   陈寒丘一顿,轻声道:“再不吃早餐要凉了。还有,别踢那么用力,脚会疼。”   施翩:“……?”   她俯身往下一看,瞪大了眼。   于湛冬故意侧开身,腿离她八百米远!   “冬冬!”她恼怒地喊。   于湛冬无辜道:“我去准备你的点心。”   施翩吃完早饭,躲进浴室,和双眼红肿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昨晚,她情绪崩溃,只记得自己哭了很久。   最后的记忆是陈寒丘的怀抱,他的怀抱和以前一样,温暖又用力,抱她时总是那么紧,低低的嗓音在她耳边,说别哭。   施翩瞪了一会儿,放弃挣扎。   她就算肿眼睛也是大美女。   -   今天是周末,施翩和陈寒丘出门工作。   于湛冬负责打理家里,顺便邀请施翩的朋友们,最后他惊异地发现,似乎不太对劲。   不过初雪嘛,热闹最重要。   他露出笑容,真挚地招待每一个客人。   施翩照旧忙碌到夕阳西沉。   她回过神,低头看去。   陈寒丘在暖帘中等她,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捧着笔记本敲敲打打,显然这不是舒适的工作姿势。   她嘀咕:“傻子。”   那么大的办公室不坐,非要缩在这种地方。   施翩让圆圆放她下来,她把画笔丢进桶中,这点动静没惊动陈寒丘,她放轻脚步走过去。   “陈寒丘。”   她忽然伸手,点点他的眉心。   微凉的触感碰上额头,轻而软的指腹带着残余的油彩。   陈寒丘微怔,抬头看,她站在他眼前,垂着眼,轻轻戳着他的额头,眸光柔软。   像……像他的错觉。   施翩瞧他呆住的模样,抿唇一笑:“回家了。”   陈寒丘回过神,合上笔记本,视线往下,落在她垂落的手上,他想牵她的手,牵她着回家。   不用她说,他就会牵得很紧。   “嗯,回家。”   许久,他低声应。   -   回到海上花境,陈寒丘先下车。   他扫了眼四周,再绕到副驾驶打开门。   施翩顺着他的视线往外张望,纳闷:“你看什么呢?最近冬冬也经常东看西看,你们……呀!”   她的脑袋被摁住。   陈寒丘的大掌摁住她的脑袋,指节抚着她柔软的长发,没怎么用力,提醒道:“走路不要东张西望。”   施翩被他催着往电梯口走,争辩道:“我没有!”   陈寒丘嗓音淡淡:“这里的住户没有一个比我好看,不用看。”   施翩:“……”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自恋了?”她纳闷地鼓鼓脸,“而且是你东张西望,这里还有人比我好看?”   陈寒丘垂眼看她,自然地应:“没有。”   施翩:“……”   她默默移开视线,用手捏了捏发烫的耳垂。   没出息!   不许脸红!   施翩轻咳一声,数着数,心想怎么还没到11层,等数字跳到11,他上前挡住电梯门,视线静静地看过来。   施翩抿了下唇,低头快步走出电梯。   到了门前,输入密码,打开门,一句“我回来了”卡在喉咙里,面对客厅里热闹的场景,一时语滞。   谭融笑笑:“哟!”   窦桃随意挥了下手:“小羽毛。”   魏子灏一脸期待:“回来了?”   傅晴端着一杯红酒,懒懒地看过来。   还有……   高大的混血王子正弯着腰,友好地和机器人先生说着什么,听到动静,他往门口看来。   “晚上好。”他和善一笑。   施翩:“……”   不是她说,是不是要素过于齐全。   她的两位相亲对象,以及一位追求者,和追求者以前的追求者,还有四位并不无辜的吃瓜群众。   施翩反应两秒,干巴巴道:“晚上好?”   陈寒丘神色平静,反手关上门。   他站在施翩身后,视线越过她,和客厅里众人对视一眼,最后停在卫然身上。   两个男人对视两秒,一齐移开视线。   “今天穿哪双拖鞋?”   他弯下腰,口吻淡淡地问。   施翩作为一个艺术家,她的一大爱好是收集各种颜色,其中也包括各种颜色的拖鞋。   她有十八双颜色不一样的拖鞋,以供四季。   施翩沉默两秒,严肃道:“黑色吧,我的心情是黑色。”   陈寒丘看她一眼,挑了双粉色出来。   施翩:“……?”   “我会让你开心起来。”   他说。   客厅里,桌上的人一脸八卦。   窦桃戳戳谭融:“他们为什么一起回家?”   谭融轻哼一声:“陈寒丘现在了不得,住到人家里来了。”   “住这里?和Liz一起住?”魏子灏竖起眉毛。   傅晴翻白眼:“就这效率,不知道怎么当的一中第一。”   四个人嘀咕了一阵,默默去看卫然。   卫然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门口喁喁私语的两人。不过短短一个月,施翩和陈寒丘变得亲密了,和以前的状态不同。   窦桃:“这哥好淡定。”   谭融:“他真喜欢大画家啊?”   傅晴:“我不理解男人。”   魏子灏若有所思。   施翩换完鞋,先回房换衣服,再招待客人。   陈寒丘脱下大衣外套,再换鞋,将施翩的车钥匙挂好,每个动作慢条斯理,像在自己家一样。   他没往餐桌边走,朝着卫然走去。   餐桌边四双眼睛顿时看直了。   卫然站直身体,向他问好:“巧啊,Cygnus。”   陈寒丘微微颔首,语气自然:“不巧,我现在住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欢迎你来我家做客(我——家——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2个;麦濛濛、J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裕520 40瓶;49717692、不要卡我绩点 10瓶;JC 9瓶;顾茶眠、Super诺要学做美食 5瓶; 4瓶;tzzzzz 3瓶;44678100、咕噜噜 2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没送你花   这一晚,施翩的家中格外热闹。   她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百只呆瓜,大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有仇的变没仇,没仇的变有仇。   终于,施翩找到机会开溜,和于湛冬一起躲在角落里。   她鼓起脸,质问:“冬冬,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人!”   于湛冬真诚道:“他们都是你的合作伙伴和朋友。咦,说起合作伙伴,少了一个人。”   施翩摆摆手:“余攀去省外比赛了。”   “不是他。”于湛冬说。   施翩:“嗯?”   施翩反应过来,瞪起眼睛:“不许提查总!我要和他绝交六年!”   于湛冬感叹:“六年好像有一点点久,要生气那么久吗?啊,那一定是天大的事。”   “反正不理他。”她耷拉下眼睫。   经过这一天的缓冲,施翩冷静不少,不是很排斥和于湛冬谈这件事。   于是,她小声把过去的事告诉了他。   从她和陈寒丘在夏天相识,再到分手,以及难以用言语说清的,这漫长的六年。   于湛冬认真听着,难掩诧异。   他认识的查令荃,并不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可当事情牵扯到施翩,他却又能明白查令荃为什么这么做。   即便他们都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许久,于湛冬叹了口气:“查总做了很差劲的事。”   施翩小声道:“不可原谅!”   于湛冬温声道:“不要生气太久。至少在事业上,你和天才先生,还有查总都没有遗憾,是不是也有好的地方?”   施翩不高兴道:“不知道。”   六年前,谁也不知道未来。   或许在道路的岔口,施翩和陈寒丘没有分开。他们或许在恋爱几年后分手,又或许至今仍在一起。   施翩忽然想起《站台》,想起陈寒丘和她的赌注。   如果没有别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于湛冬看向客厅里神情淡淡的男人,忽而一笑:“难怪一开始他不敢表现出来。”   “表现什么?”施翩问。   于湛冬用大海般温柔的眼神看着施翩。   这位天才画家喜怒形于色,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如果陈寒丘开始便毫不掩饰他的情感,她一定会觉得他前后态度不一,视感情为儿戏,不会对他再有任何留恋。   六年前的真情也会变成假意。   于湛冬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他很听话。”   施翩撇撇嘴:“确实很听话,让他别追了,他就真的不追了。”   于湛冬笑道:“他和你说的一样,不懂浪漫。”   施翩想起藏在家里的小机器人,嘀咕道:“也不是完全不懂。”   说完这件事,于湛冬道:“不过我说的合作伙伴不是查总。”   施翩眨眨眼:“还有谁?”   于湛冬提醒她:“是一位帮你们做AR头盔的先生,我记得他性格害羞,并不爱和人交谈。”   施翩恍然:“他啊,他才不会来呢。”   施翩简单说了她和蒋凡聿的过节。   但他和陈寒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只知道他非常讨厌Liz,听到名字就要跑的程度。   于湛冬思索片刻:“他讨厌你?”   施翩点头:“看起来要气死了。”   于湛冬近日对施翩周围出现的人很敏感。   在他看来,蒋凡聿精通计算机,并且讨厌Liz,加上最近的异常,他认为蒋凡聿非常可疑。   -   这边施翩和于湛冬说悄悄话,另一边也有人在说。   魏子灏最近看陈寒丘十分不爽。   首先是工作上,陈寒丘居然去帮他的竞争公司攻破技术难关,这像话吗?完全不像话。   再是生活上,陈寒丘居然住到Liz家里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配吗!   “老陈,我们聊聊。”   魏子灏伸出手,醉醺醺地去勾他的肩。   陈寒丘避开他的手,淡声道:“聊就聊,别动手动脚。”   魏子灏更不爽了,一拍桌子:“你这人讲不讲义气?!”   陈寒丘微顿,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怕他发酒疯。   看在施翩的面子上,他勉强愿意和醉鬼聊聊。   走到角落,陈寒丘开门见山:“聊什么?”   魏子灏质问:“你去Spakles科技干什么?你疯了?”   陈寒丘:“找人做项目,我和Liz的项目。”   魏子灏瞪着眼,骂人的话都在喉咙里了,一口气忽然憋住,顿时泄了,蔫巴巴道:“……行吧,项目怎么样了?”   陈寒丘:“还算顺利。”   魏子灏:“……”   那他还怎么算账。   魏子灏仗着喝醉,开始发酒疯:“我不管,你给他攻破一个,就要给我攻破一个。”   陈寒丘沉默,用眼神问他:你没事吧?   魏子灏看到他冷冷淡淡的眼神就来气,轻哼一声:“本来还想透露给你一个小道消息。”   陈寒丘转身要走:“没兴趣。”   魏子灏眯了眯眼:“你确定?我可是去过Liz画室的人。”   陈寒丘止住脚步。   半小时后,正开心的窦桃接到了新任务。   她面无表情盯着咧嘴笑的醉鬼,一脸不忍直视地移开眼,问陈寒丘:“老大,你把我卖了?”   陈寒丘理性分析:“在技术方面,是个新挑战。”   窦桃:“我不想挑战。”   陈寒丘:“年终奖加倍。”   窦桃:“……”   她正经道:“身为技术部的招牌,迎接挑战义不容辞!”   这个冬夜,温暖的客厅内热闹非常。   傅晴没兴趣掺和这几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专心品尝着美食,且心满意足,她也想要一个家养小精灵。   不过……   傅晴抬眼看了眼绅士守礼的卫然。   他和她想的有一点不同,他的竞争欲望并不强烈,这一整晚话并不多,多数是和于湛冬交流。   卫然真的喜欢施翩吗?   傅晴对此保持怀疑。   -   近十点,客人们准备离开。   施翩负责送他们下楼,陈寒丘和于湛冬整理残局。   于湛冬看了眼落后一步,走在施翩身后的卫然,笑问:“你放心她和Arron一起下楼?”   陈寒丘没抬头,随口道:“他没有威胁。”   于湛冬咦了声:“这么肯定?”   陈寒丘:“施翩看起来有话和他说。”   施翩确实有话和卫然说。   那天因为于湛冬在,一些话她没来得及说,今晚看起来是个合适的时机,而且他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电梯门打开,冷风吹过。   大家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只有这位高大的混血王子面不改色,贴心地脱下外套,问女士们是否需要。   窦桃和傅晴都表示拒绝,施翩说自己不冷。   晚上他们都喝了酒,准备打车回去。   傅晴往后看了眼,施翩和卫然走在最后,她顿时明了,于是催着这群人快点走,说车已经到门口了。   人群散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卫然问:“我们找个咖啡馆?”   施翩欣然同意,冬夜不适合散步。   冬夜的咖啡馆比起夏日,热闹不减。   施翩要了一杯热可可,热气氤氲,对面那双冰川色的眼睛显出几分熟稔和温和。   她想起今晚的聚餐。   今晚的卫然并没有展现出善于社交的一面,他多数时间都在看客厅里的那幅《极光》。   他很熟悉她的画,能看懂她的画。   初次见《极光》的人都是这样的反应,陈寒丘、魏子灏以及卫然。   施翩轻眨了眨眼,问:“你是Arron?”   她口中的Arron自然不是Spakles科技的Arron。   而是连续四年购买Liz的画作,私人拥有数量最多的收藏家。   卫然温声道:“抱歉,没能在第一时间承认。当时我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认识你。”   施翩哇了声:“真的是你,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卫然看着她,认真道:“你和我想的,也不一样。”   卫然第一次在美术馆见到Liz的画,并不是大热的《星空》系列,而是一副在她的画中十分小众的一幅,是Liz在十六岁那年所画的《陨星》。   他像是进入了一个小女孩的奇幻世界。   在她的世界里,残败之地有着惊人的美感——星星陨落的那刻,向宇宙散发出最后一抹光芒。   在那之后,卫然看了所有Liz的画作。   在他的认知中,Liz是一个极具天赋,想象力充沛的画家,色彩和光影的难题在她笔下,轻轻巧巧,不费力气。   后来他开始思考,生活中的Liz会是怎样一个人。   “那幅画很特别。”卫然如实道,“是我个人最喜欢的画。”   施翩好奇道:“你想象中Liz是怎么样的?”   卫然唔了声:“我想她或许离经叛道,喜欢独处,平时话不多,不喜欢吃甜食。”   施翩听得大笑:“听来很酷。”   卫然一笑,他认识的施翩和Liz并不是同一个人。   施翩喜欢吃甜食,依赖于他人的陪伴,善谈且真挚,家庭关系出乎意料的和睦。   她受过伤,却依旧勇敢无畏。   她是不会陨落的星。   卫然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便不再向她靠近。   Liz是Liz,施翩是施翩,他尊重她的生活。   施翩笑眯眯道:“我的画又要涨价了。”   卫然微微睁大眼,万分诚恳道:“不用担心,我会更努力赚钱。如果之后相亲需要帮忙,随时可以联系我。”   施翩表示很欣慰。   施翩再走出咖啡馆,已是一小时后。   她和卫然聊得很愉快,在他美术史方面的知识渊博,且收藏众多,是个极好的聊天伙伴。   “今晚谢谢招待。”   卫然微微颔首,向她告别。   施翩看着他上车离开,收回视线,将脸埋进围巾里,踩着地上的光影,慢吞吞地往小区走。   冬日的深夜,街道寂寥,灯光黯淡。   施翩见周围无人,便迈开步子,循着光线明暗处跳,单脚跳,双脚跳,最后重重地跳下台阶,双脚落地。   跳了一路,她热得去扯围巾。   施翩扯开围巾,松了口气,一抬眼,停在原地。   小区门口,陈寒丘静静站在那里。   像以前每一次她朝他奔跑去,像每一次她回过头,他总是站在原地,似乎他永远在原地。   他曾对她说,他不想走出来。   这六年,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她在往前走,查令荃在往前走,陈兴远在往前走。他像被留在时光里,留在那年夏天,留在痛苦的回忆里。   施翩轻轻吸了口气,她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大声喊:“陈寒丘!你过来接我!”   黑色大衣将他的身形拢进夜色。   他遥遥看过来,疏冷的面容渐渐变得柔和。   稍许,他迈开步子,起初走了两步,路程没过半,忽然跑起来,朝她而来。   施翩站在原地看他,看他越跑越快。   不过几秒,他止住脚步,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问:“不冷?忍一忍,回去再摘围巾。”   说着,他抬手收拢她的围巾。   施翩看着他低垂的黑色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陈寒丘,你还追我吗?”   陈寒丘微怔,舔了舔唇角:“……可以追了吗?”   施翩鼓起脸:“我让你别追就别追?早上还那么嚣张。”   陈寒丘低声道:“怕你不开心。”   施翩听着他略显笨拙的话语,偷偷抿唇一笑,抬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大衣上一片凉意,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我允许你追我了。”   她昂起下巴,眼角眉梢带着笑。   陈寒丘看着她在深夜中也闪闪发光的小脸,心中那块荒芜地,似乎长出了一点点绿意。   他慢慢弯起唇,轻声应:“知道了,我会好好追的。”   施翩迈着轻快的步子,照旧蹦蹦跳跳地往里走,身边的脚步时快时慢,始终在她身后。   两人在门卫奇异的眼神中走进小区大门。   门口距离11栋有段距离,施翩累了,于是停下来,不再乱跳,问他:“冬冬走了吗?”   陈寒丘:“回去了,他……”   “站住!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小区门口忽然起了骚动,两个保安先后跑向门外。   陈寒丘停住话,下意识拽住施翩的手,将她搂到怀里,一手摁着她的脑袋,一手拿出手机,给于湛冬打了电话。   施翩一懵,追得是不是有点……突然?   怎么还没开始追就要抱抱,但他好香。   施翩埋在他前胸的毛衣上,软软的,很温暖,闻起来是淡淡的玫瑰味道,就像把她穿在了身上。   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发,掌心温暖。   她有点想蹭一蹭,但不可以,她又不是小狗。   施翩的胡思乱想止于陈寒丘开口。   他说:“人可能抓到了。”   施翩郁闷地抬眼看,发现陈寒丘完全没在看她。   他目视前方,神情冷凝,下颔线紧绷着,像是生气的模样。她动了动,刚要抬头,又被摁回去。   “别动。”他道。   施翩:“……”   她纳闷道:“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陈寒丘和于湛冬说完,挂了电话。   他一低头,对上她灵动的双眼,心又软下来。   陈寒丘没松手,简单道:“我先送你上楼,我和于湛冬处理点事,很快就回来。”   施翩不解:“冬冬回来干什么?抓什么人?”   陈寒丘:“回去在说。”   说完,不由分说地牵起她往11栋走。   施翩:“……”   让你追就追,怎么就那么听话。   抱完还要牵她手!   陈寒丘把施翩拎回家门,叮嘱机器人先生看好她,再关门离开,确认施翩没跟出来,快速下楼。   -   门口保安室。   三个保安围着椅子上瘦小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质问他大半夜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   陈寒丘推门进来,他们暂时停下来。   保安队长连忙道:“陈先生,就是他!前几天也在小区门口看到他了,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干什么。”   “他刚刚跟着施翩?”陈寒丘语气微冷。   保安队长:“对,他和施小姐从一个方向过来。”   陈寒丘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愤懑的男人。   二十五岁上下,面容憔悴,衣着普通,喜欢抽烟喝酒,没有工作,看起来并不是会看画展的人。   “你跟了她多久?”陈寒丘问。   男人揉着手腕,嚷嚷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经过这里,你们无端把我抓进来,我要报警!”   陈寒丘淡淡扫了他一眼,对保安队长道:“报警吧。”   男人一愣:“真要报警?诶,真就一个误会!”   陈寒丘不欲和他多言,直接去监控室看监控。   看到一半,于湛冬赶回来了,他目光奇异地盯着正在挣扎想逃走的男人,不确定他们是否见过。   不多时,陈寒丘出来了。   他直接将一段视频丢在男人眼前:“上周三天,这周四天,你每天都在不同时间段经过小区,恰好是施翩回家的时候。”   男人一噎,说不出辩驳的话。   周围五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显得他弱小无比。   男人看了一圈,丧气道:“我在小广场上看到她,想和她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   陈寒丘问:“你不知道她是谁?”   男人道:“知道,我去过她的个人网站留言,想引起她的注意。”   于湛冬闻言,舒了口气:“看来是他。”   陈寒丘微蹙了下眉,低声说:“一会儿我去警局,你回去和她解释一下,她刚刚看到了。”   于湛冬道:“我去吧,你早点回去。”   陈寒丘没拒绝,他不放心施翩一个人在家。   他低声和于湛冬说了几句话,便加快步伐离开。   -   回到1101,陈寒丘下意识去找施翩的身影。   客厅灯光黯淡,她和机器人先生都不在。   “施翩?”   陈寒丘快速换了鞋,匆匆往里走,走过一圈,打开画室看了一眼,她不在里面。   最后,他停在她的房门前。   陈寒丘低头敲了敲门,喊:“施翩?”   没动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寒丘犹豫两秒,握上门把,向下按动。   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屋内一片暖色,没有她的身影,快速穿过房间,打开露台的门。   冷风吹过,露台也是空的。   陈寒丘的心猛地一跳,立即拿出手机。   刚转身,他定在原地,一片雪白映入他的眼帘。   施翩一手摁着身前的浴巾,一手挽着湿漉漉的长发,正走着,忽而觉得有点冷,她抬眼看去——   窗帘拂动,夜色映衬着身形清瘦的男人。   一双黑色的眼落在她身上,清冷的眸光有点热,他颈间锋利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施翩:“……”   就说了一句追吧,抱抱就算了,还要牵手,牵完手居然直接跑到她房间里来了!   施翩睁大眼,礼貌地尖叫了一下。   “啊——”   陈寒丘:“……”   他反手关上门,紧紧闭上眼睛。   施翩轻哼一声,不去理他。   她扯了块干毛巾,慢吞吞地擦拭着长发,一边擦,一边往他身边走。   她没穿鞋,走在地板上悄无声息,留下一串脚印。   但她的味道却越来越近,她好香。   陈寒丘眼睫微颤,低声喊:“施翩。”   可怜巴巴的语气,像做错了事。   施翩在他面前站定,视线巡视一圈,不紧不慢地问:“你大晚上的,跑我房里,想干什么?”   “我……”   陈寒丘语塞。   她眯着眼,哼道:“有你这么追人的?”   陈寒丘舔了舔唇,喉间发干:“我不是故意的。”   施翩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唇角轻勾。   她故意凑近他,水滴从黑发滑落,坠在他的毛衣上,指节上,最后蹭过他的颈部。   她看着那颗凸起滚动着,慢悠悠道:“陈寒丘,我不想走路。”   陈寒丘轻攥紧拳,睁开眼。   她雪白清透的小脸微微仰着,眼尾上挑,狐狸一样的眼睛勾着他,红唇微张,带着笑意。   往下,他不敢看。   陈寒丘看着她的眼睛,哑声问:“我抱你去浴室?头发没吹干。”   施翩眨眨眼:“抱吧。”   陈寒丘俯下身,手往她纤细的腰上一圈,动作停了停,再去勾她还湿着的小腿。   掌心触到一手的光滑细腻。   是他从前从没有过的体验。   陈寒丘闭了闭眼,迈着大步几步走进浴室,一脚迈进去,她的味道铺天盖地涌过来。   他屏住呼吸,将她放在软椅上。   “……我先出去了。”   说完,他落荒而逃。   施翩看着他的背景,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还和十八岁男孩子一样,纯情不得了。   门外,陈寒丘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闭眼就是她的模样,她的眼睛,嘴唇,脖颈,肩膀,和欲坠不坠的浴巾,露出半抹圆。   不多时,门再次打开。   从1102户做客回来的机器人先生走到客厅,好奇地看着陈寒丘。   稍许,它礼貌地问:“陈寒丘,你的脸很红,你很热吗?”   陈寒丘按着眉心:“你先别说话。”   机器人先生不解地歪过脑袋:“你耳朵也红了,咦,脖子也红了。”   说完,机器人先生匆忙去找施翩。   它一边敲门,一边道:“施翩,陈寒丘变得好红,需要为他做健康检测吗?我有点担心。”   门内传来女孩子带笑的声音:“他本来就身体不好!不太行!”   陈寒丘:“?”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我身体健康,谢谢。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糊里糊涂的小王 10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没送你花   工作日的早上,施翩睡眼惺忪地被捞起来。   她支着脑袋,懒懒地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一个小毯子,手边一杯温水,听着乖乖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说话。   于湛冬老老实实地说了发现有人跟踪她,再到和陈寒丘商量,陈寒丘决定找借口住进家里的全过程。   说完,他看向陈寒丘。   神情无辜。   “……”   陈寒丘抿着唇角,开始认错:“当时没和你说实话,想让你在安全的环境中专心画画。”   施翩喝了口水,瞧了眼两人。   于湛冬一脸真挚的大狗狗模样,陈寒丘一副我又做错事的可怜小狗狗模样。弄得她像是什么恶霸。   不过……她确实是。   施翩轻咳一声,伸出食指,对着于湛冬:“你,打发去和查总一起闭门思过三天。至于你……”   她拖着长音,指向陈寒丘。   陈寒丘注视着她,认真道:“我认真追你。”   施翩:“?”   她轻轻哼了一声:“你,马上打包,给我滚回对面。”   施翩挨个训完,没有过多在意跟踪她的人是谁,在国外她遇见过更狂热的粉丝。目前这个人还没对她的生活造成困扰,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就被这两个人暗地里合作的人解决了。   这件事暂时得到解决,施翩照旧准备出门工作。   趁着她回房换衣服,陈寒丘向于湛冬询问昨晚的事。   于湛冬道:“按照你说的问了,他确实自学过计算机。在派出所他都承认了,这两周他的确在跟踪施翩,在他的手机里找到了施翩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那天我和她出门的时候拍的。他应该是我们找的人。”   陈寒丘:“等她画完,我再撤保安。”   于湛冬同意:“好,就这两天了。”   -   对施翩来说,这两天过得稀松平常。   她照旧窝在暖棚里画画,只是偶尔一低头,没了于湛冬和陈寒丘的影子。   他们回到正常生活,没再24小时围着她转。   这日傍晚,施翩落下最后一笔,让人拆了暖棚,她站在壁画前认真观赏着这幅抽象的日全食。   这是四个主题中,她最放飞的一幅。   她没有再考虑大众和普适性,她想展现抽象艺术,结合敦煌壁画,属于中国的抽象艺术。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冬日来临之际。   她完成了这幅画作。   施翩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冬日黯淡的夕阳。   冬日昼短,天光灰暗,一抹深橙掩在大片灰沉沉的云层中,漫长的天际线即将消失。   她在这里,看了两个月的夕阳。   Proboto科技,11层。   陈寒丘双手插兜,视线淡淡地扫过夕阳,低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在那里站了很久。   这两个月,他一低头,便能看见她。   陈寒丘看了片刻,转身拎起大衣,准备下楼。   途径工作区,Proboto科技的员工默默睁大了眼睛,原来他们老大不是只有黑白两色的衣服。   施翩欣赏完,喊来保安盖上画布,再和圆圆告别,对这两个月辛苦的工作人员表示感谢。   一圈下来,她舒了口气。   她的工作暂时结束啦。   施翩满意地弯起唇角,转过身,脚步停住。   她看见不远处的男人,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陈寒丘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长大衣,剪裁干净利落,清冷的面容在复古典雅的墨绿下,显出几分颇有侵略的俊美。   这张冷淡的脸,在看到她之后,便渐渐融化了。   陈寒丘迈着步子走近,垂眼看她:“这两个月以来,辛苦了。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吃个饭?”   施翩想了想:“吃什么?”   “回家吃。”陈寒丘道,“我们先去超市。”   由于于湛冬被赶去面壁。   施翩的确面临着回家只能点外卖的困境,毕竟她和机器人先生都不精通厨艺,很难有好的晚饭体验。   于是,施翩欣然同意。   陈寒丘跟着施翩转身,低头看了眼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思索着追求过程中牵女孩子的手应该怎么开始。   陈寒丘和施翩一样,没有追人经验。   于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施翩的追人过程,最后他得出结论,不适于用追女孩子。   她追人的过程,多数时间在生闷气。   片刻后,陈寒丘问:“冷不冷?”   施翩摇头:“不冷,进商场就热了。”   陈寒丘抿了下唇,又问:“真的不冷?我的手很暖和。”   说着,他摊开手掌,停在施翩面前。   施翩看了眼他的手掌,修长干净,漂亮的指节让人忍不住握上去,她知道其中的力道。   昨晚他抱她的时候,小臂紧绷,力量感十足。   施翩伸出手,在他的掌心重重拍了一下,悠悠道:“陈寒丘,没人和你说,追女孩子的手不许动手动脚吗?”   陈寒丘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慢吞吞收回手。   他淡声道:“施翩,你追我的时候,就对我动手动脚。”   施翩瞪他一眼,凶巴巴地说:“那是想和你贴贴!我忍不住嘛,又没有真的对你动手动脚。”   陈寒丘注视着她,低声道:“我也忍不住,想和你牵手。”   男人低而轻的嗓音顺着风刮过耳廓,施翩耳根发痒。   她不自然地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小声嘀咕:“才追了一天就想牵手,想得美,走了。”   说完,她小跑进商场,一副有人在身后追的模样。   陈寒丘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不该那么听话,她说不追就不追。   -   施翩回到东川,连商场都没逛过几次,更不提超市了,但她还挺喜欢逛超市的,尤其钟爱果蔬区,那里的颜色丰富且生动。   地下一层,有着商区最大的超级市场。   陈寒丘去拿推车的时候,施翩站在门口,视线乱晃。   一晃眼,她看到一个妈妈把小朋友放进推车里,小朋友咧着嘴笑起来,看起来十分开心。   陈寒丘推着车出来,便见施翩盯着不远处在推车里坐着的小朋友,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羡慕?   他微顿,看了眼腕表,给谭融打了个电话。   随后,他转身回去,把推车放了回去。   施翩等了一会儿,等来一个两手空空的陈寒丘。   她颇为不解:“小推车呢?”   陈寒丘神色平静:“刚刚圆圆和我说,它想和我们一起逛超市,等它一起来,十分钟就到。”   施翩:“……?”   此时,小广场。   谭融迎着冷风,吸了吸鼻子,拿着工具,给圆圆换造型,把它从梯子改成一个小推车。   圆圆道:“谭融,你看起来很生气。”   谭融愤愤道:“我何止是生气!”   谭融深深觉得他和陈寒丘的感情脆得像纸,他这阵子被差使的到处跑,一会儿去工厂加班,一会儿去被迫搬离自己的家,一会儿又在冷夜被赶到这里改一个推车。   不然和杨成杰换换,他去游戏公司吧?   这种苦他不受也罢。   十分钟后,谭融带着圆圆来到超市。   施翩新奇地咦了声,圆圆真的被改成了小推车,而且看起来比超市的推车大一点。   “晚上好!施翩!”   圆圆很高兴,又和施翩见面了。   施翩笑眯眯道:“晚上好。”   陈寒丘低声和谭融说了两句话,谭融便先离开了,离开前不忘和施翩打个招呼。   “圆圆,去超市需要保持安静。”   陈寒丘暂时将圆圆静音,以免惊扰其他顾客。   施翩愣了一下:“静音喊圆圆过来干……呀!”   她睁大眼,忽然悬空,被凌空抱起,他有力的小臂稳稳地将她举起来,再小心翼翼地放进推车里。   不过瞬间,她已经坐在小推车里。   圆圆身上空间宽敞,甚至能盘腿坐。   陈寒丘垂眼,看她微微呆愣的小脸,轻笑道:“不是羡慕别的小朋友吗?不用羡慕他们,小羽毛什么都有。”   他说着,抬手摸摸她的头,推着她进了超市。   施翩有点呆,抬手抚上自己的后脑勺,似乎那里还残留着他温柔的力道。   许久,她回过神来,嘀咕:“我才不是小朋友。”   说完,施翩兴冲冲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矮一截的视线中看这个世界,就像以前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   她十分高兴,趴在圆圆身上东看西看。   偶尔看见路人怪异的眼神,她浑然不在意,只是坐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打量着变得高大的超市。   陈寒丘对超市很熟悉,他目标明确,走到所需物的货架前,拿一样放一样,转眼施翩面前便堆了一个小山坡。   她低着头,挨个看了一遍,觉得今晚晚餐丰盛。   再买零食会不会挨训?   “陈寒丘,我还想吃零食。”   施翩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陈寒丘。   陈寒丘见不得这么可怜的小狐狸,看着她水亮的眼睛,心变得很软,俯下身,轻声道:“施翩,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不用犹豫,不用害怕。”   “什么都可以啊?”   她双眼晶亮。   考虑到施翩过往的作风,他保守道:“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施翩暗自得意了一会儿,趴回原地,翘起唇角。   经过零食区,施翩指使陈寒丘到处拿零食,直把小车都填满,连她的腿都淹没,动一下都难。   “够啦够啦。”她终于喊停,“要被淹死了。”   陈寒丘一笑,把手里的包装袋塞回货架,转去水果区。   显然水果区更得施翩欢心,她喜欢天然的颜色。   “陈寒丘,我要吃柚子,枣好像也不错,还要草莓……”   施翩一路絮絮叨叨,念完一句,车里便多出一样。   推到半路,施翩和对面推车里的小朋友打了个照面。   小女孩拿着棒棒糖,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盯着这个漆黑的小推车,以及推车里的施翩。   她伸出小手,想来碰一碰这辆小车。   “陈寒丘。”   施翩拽了拽他的衣袖。   超市吵闹,陈寒丘弯下腰,倾身靠近,侧耳在她唇边,将她的声音听得清晰。   她说:“小妹妹想摸一下我们的车。”   陈寒丘转头看,正对上一个眼睛乌溜溜的小女孩,双眼中满是好奇。   他直起身,将车推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好奇地摸上微凉的机械,奶声奶气问:“你的车车为什么比我的好看?”   施翩眨眨眼:“因为我有一个超棒的……”   她停顿了一秒,似在犹豫。   陈寒丘手里的动作顿住,视线落在施翩略显纠结的小脸上,下一秒,听她说:“……邻居?”   他轻抿住唇,继续选草莓。   施翩和小孩子十分合得来,想法都天马行空,经常说出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话来。   短暂的交谈后,小女孩坐着推车走了,对施翩挥了挥小手。   施翩忍不住感叹:“小朋友真可爱,我之前去福利院,那里的小朋友也都很可爱。”   说着,她看了眼神色冷淡的陈寒丘。   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小朋友,看起来会把人吓哭。   陈寒丘没有察觉,应道:“以后我陪你去。”   施翩:“……”   先和小朋友们说声对不起。   施翩全程坐在推车里逛完了超市,心情愉悦。   等结账时,陈寒丘把货品一样一样拿出去,小山似的推车立即空了,车里转眼便只剩下施翩。   陈寒丘再回头,便对上她乱晃的眼睛。   施翩眨眨眼:“干什么?”   陈寒丘看着她,眼眸带笑:“在想小羽毛要不要结账才能带走。”   施翩十分稀奇居然还学会开玩笑了,她配合道:“你银行卡余额够吗?”   陈寒丘:“不够。”   施翩:“……”   她干巴巴道:“那怎么办?”   陈寒丘俯下身,单手绕过她的腰,轻轻一提,往上颠了颠,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径直把人抱了出来。   他身上淡淡的玫瑰味道传过来。   面容咫尺之遥,狭长深黑的眼注视着她。   他嗓音淡淡,一字一句道:“那我就抢回来。”   施翩攀着宽厚的肩膀,和他灼人的眼对视两秒,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小声道:“放我下来。”   陈寒丘看她片刻,慢慢松开手,将她放在地上。   施翩双脚落地,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耳根,又去把圆圆推出来,看着他漂亮的手把购物袋放进来。   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他。   陈寒丘付完钱,接过推车,看了眼埋头走路的施翩,浅浅地弯了下唇。   他提醒道:“看路。”   施翩慢吞吞地哦了声,别过头,露出半只泛红的耳朵。   -   施翩回到家,再泡个舒服的热水澡,便带着机器人先生去对面遛弯,顺便吃顿饭。   机器人先生在门前站定,熟练地输入密码。   施翩不由探头瞧:“小陈,你知道密码吗?”   机器人先生道:“当然,密码是施翩最喜欢的数字。”   施翩微愣:“……不会是111111吧?”   机器人先生歪过头,竖起大拇指:“bingo!”   施翩:“……”   施翩走进陈寒丘的门,心中郁闷,作为一中的骄傲,密码居然是111111,这不是摆明了让人家来偷吗?   “陈寒丘。”   她走进厨房,一脸严肃。   陈寒丘正忙,分出心神来看她一眼:“饿了?坐着先吃,里面味道大,出去等,记得洗手。”   施翩:“……”   她还没说话呢,就丢过来一堆话。   但好吧,她确实饿了。   施翩想着一会儿说也行,小跑着去洗了手。   出来经过客厅时,她发现机器人先生在和圆圆玩,她没多管,这阵子两个小家伙总是一起玩,她都习惯了。   施翩坐下后没动筷子,托着腮看厨房里的陈寒丘。   他换了宽松的居家服,穿着浅蓝色的围裙,神情平静,每一个动作都不疾不徐。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看过来,目光柔和。   如今再看他的背影,已没有初时的寂寥。   施翩收回视线,轻晃了晃小腿,嘟囔着催他:“陈寒丘,快点,饿死了饿死了。”   “知道了。”陈寒丘加快动作。   施翩早已习惯和陈寒丘一起吃饭。   从前在学校食堂,她总是排在他前面,手指到处点,点一堆吃的,也不管能不能吃完。   陈寒丘有洁癖,自带餐盘,不和别人共用。   施翩吃不完,便垂头丧气地看着剩下的菜,很是郁闷。   “下次点少一点。”他淡声提醒她。   施翩便嘟起嘴,小声道:“我在国外没吃过,什么都想吃。”   陈寒丘看着她失落的模样,轻蹙了下眉,重新打开餐盒,拿出筷子,解决她吃不完的菜。   自这天后,施翩再也没烦恼过。   等陈寒丘在对面坐下,施翩瞧他一眼,忍不住问:“你以前是不是早就喜欢我?”   陈寒丘微顿:“什么时候?”   施翩:“在食堂吃饭。”   陈寒丘:“比这要早。”   施翩呆住:“什么时候?”   陈寒丘瞥她一眼:“追到再告诉你。”   施翩:“……”   今天晚餐丰盛,施翩不和他计较。   她问了两句AR头盔的事,嘀咕着别人的项目怎么样,又提了投票的事,便彻底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小羽毛的工作结束啦!   陈寒丘静静听着,听完问:“想不想体验一下后面三个主题的互动?”   施翩咦了声:“都做好啦?”   陈寒丘:“嗯,不用去广场,在家就能体验。”   施翩双眼亮晶晶,她想玩。   于是吃完饭,施翩又在陈寒丘家玩了两个小时。   冬夜,屋内灯光洒落,稍显冷淡。   陈寒丘收拾着桌子,偶尔发出碗筷碰撞的声音,他耳边是机器人先生和圆圆的声音。   两个机器人正在小声交流照顾施翩的经验。   他安静地做着事,偶尔抬眼看向客厅。   施翩坐在那里,投入地玩着虚拟场景,或动或笑,偶尔被吓到,会懊恼地蹦一下,再老实坐回去。   玩累了,她便摘下头盔,吃几颗洗干净的草莓。   许是草莓很甜,那双漂亮的眼睛便弯起来,高兴了一会儿,她继续玩。   陈寒丘想,他的家似乎没那么冷,东川也不再遥远。   -   晚上十点,施翩打着哈欠回了1101户。   她困了,却不想睡,累了两个月,真当可以休息的时候,反而没有了特别想休息的念头。   “小陈,我们的小机器人修得怎么样?”   施翩躺在地毯上,懒洋洋地问机器人先生。   机器人先生认真道:“在陈寒丘的指导下,理论知识补充完毕,可以立即开始动手实验。”   施翩鼓励道:“那你要加油哦,像我一样努力工作。”   机器人先生立刻行动起来。   前几天,因为陈寒丘忽然住到家里,施翩便将小机器人藏了起来,现在它有了得意重见天日的机会。   机器人也有忙碌的事,施翩反而有些无聊。   她抱着抱枕,看向窗外大片夜色,近处高楼荧光闪烁,远处星子点点,盛大明亮的冬季星空降临。   黑沉却不黯淡的夜空,像她今天看到的画布。   最后日全食的主题,她大面积用了黑色。   此时,施翩看着明亮的夜空,有些出神,她的画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似乎少了一笔。   少了一道横穿整张画布的光束。   日全食时,世界一片漆黑,可在黑暗中,曾有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会很努力。   施翩看了片刻,忽然起身,回房换了身衣服,拿起车钥匙,匆匆离开,驾车前往小广场。   今晚刚结束,颜料和工具应该还留着。   -   隔壁,1102户。   陈寒丘推门从浴室出来,扯了块毛巾擦拭着湿发,走了几步,桌上的电脑响起提示音。   他随口问:“圆圆,是工作消息吗?”   圆圆连接电脑,忽然发出警报:“V上线了。”   它用机械冰冷的声音重复:“陈寒丘,V上线了。”   陈寒丘顿住,“V”便是入侵施翩网站的人。   他停下擦拭的动作,那天抓到的男人此刻应该在拘留所,现在上线的“V”又是谁?   他快速走到桌前,敲了几行代码,而后出门,按响1101户的门铃。   “施翩!”   陈寒丘提高声音,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没人开门,电话也没人接。   不多时,门从里面打来,陈寒丘一口气松到一半,却只看见机器人先生。   他问:“施翩呢?”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变成福蝶飞走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w1ko 6瓶;44678100、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没送你花   临近凌晨,小广场附近一片漆黑。   下了车,冷风迎面而来,施翩闭了闭眼,裹紧衣服跑到避风处,加快步子往前走。   也不知道圆圆还在不在,她这么想着。   这个点路上没人,几抹淡淡的灯光照下来。   施翩跑近看了一眼,遮阳帘和暖棚都已拆下,附近的摄像机也被收走,只剩下保安亭。   她松了口气,圆圆应该还在。   施翩惦记完圆圆,开始找颜料桶。   她掀开每幅画的遮挡帘,找了一圈,最后在第一幅壁画下找到了放得整齐的颜料桶。   应该是打算交给查令荃处理,所以暂时放在这里。   施翩蹲在地上选了一阵,拎出其中一桶颜料,去保安亭找圆圆的时候,她却犯了难。   保安亭里的保安不在,门上了锁。   她隔着玻璃,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圆圆,想给保安打个电话。   一摸口袋,空空如也。   她出来得急,忘带手机了。   施翩:“……”   她纳闷地转了一圈。   陈寒丘找的保安很敬业,小广场24小时都有人。   今天画作结束,难免会放松,这个点保安应该是去吃宵夜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施翩倒是不急,就是有点冷。   她干脆躲到路灯下取暖,无聊跳着格子,绕着路灯跳了几圈,暖和不少。   施翩垂眼看着地面的影子,余光一闪——   她身后有另一道影子,正在缓慢接近她,每一步都走得轻而慢,离得近了,他的手高高举起。   施翩呼吸微滞,来不及思索,拔腿就跑。   风刮过耳畔,身后脚步声紧跟着响起来。   施翩的心跳加快,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她想起了呆瓜,想起大鹅追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飞奔着往前跑。   只是那时候,有陈寒丘在。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晚一天赶他走。   施翩没有回头,心跳声鼓震耳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脚步声为什么听起来变多了?正想着,她眼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高大清瘦,轮廓熟悉。   “陈寒丘!”   施翩大声喊。   下一秒,她被稳稳抱进怀里,脸颊撞到他的胸膛,腰间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她喘息着,心落了下来。   来人看见陈寒丘,停止追逐,往后退了几步。   他在犹豫,是否该离开。   陈寒丘却没给他离开的机会。   他一把将施翩拽到身后,脱下大衣随手一扔,语气是压制不住的冷:“闭上眼,别看。”   说完,他倏地上前,一拳砸了过去。   “……”   施翩睁大眼,欲言又止。   陈寒丘看着清瘦,但他四肢修长,肌肉匀称紧实,这一拳砸下去,她听到沉闷的声响。   施翩反应过来,立即上前拽他:“陈寒丘!”   她可不想看到明天Proboto科技陈寒丘半夜打人这种事上新闻,现在是法治社会。   触到他的小臂,施翩怔了一下。   他肌肉紧绷,她像握住一块石头,可渐渐地,他松弛下来,停住动作,反手握住她的手,攥在掌心。   陈寒丘平复些许,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没来得及开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跑,这时,身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保安喊:“陈先生!我来追!”   说着,他一边报警,一边追了上去。   陈寒丘轻轻吸了口气,吐出去,转身把施翩用力摁进怀里。   施翩老实趴在他怀里,小声喊他的名字。   上方是他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摁着她的脑袋,忽然,那气息落了下来。   他似乎在她发顶停留了几秒。   陈寒丘闭上眼,收紧了手,低下头,后怕似的在她发上亲了亲,闻到她的味道,他渐渐平静下来。   施翩抓着他的衣服,触感是软的,他穿着居家服就出来了,刚刚一晃眼,似乎头发也没干。   隔着胸膛,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跳得好快。   施翩抿抿唇,小声喊:“陈寒丘,我没事。”   陈寒丘握了握发颤的指尖,额头轻抵着她的发,稍许,他松开手,低头看她:“是不是吓到了?”   施翩诚实道:“有一点。”   陈寒丘重新抱她入怀,揉了揉她的发,低声道:“抱歉。”   “……我能不能画完?”她试探着提出要求。   陈寒丘垂眼看她,冰冷的黑眸慢慢融化,化成一摊软水,他应道:“能,我陪你去。”   施翩转身再看黑沉沉的小广场,下意识握紧拳。   忽然,她的拳被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干燥的掌心温暖、有力量。   施翩转头看去,对上他柔和的双眼。   他轻声道:“抱歉,这时候忍不太住,想牵你的手。”   施翩注视着他的眼睛,握紧的拳慢慢松开,别开头,嘟囔道:“好吧,破例给你牵一会儿。”   “嗯,谢谢小羽毛。”他认真道谢。   施翩抿了下唇,紧张的情绪渐渐散了。   等施翩补完那一笔下来,保安喘着气赶回来,说没抓到人,那人骑着摩托车逃走了。   这时,警车正好到。   于是,大半夜,他们一起去了派出所。   查令荃和于湛冬赶到的时候,施翩刚做完笔录。   陈寒丘正在和民警详细说最近发生的事。   从施翩网站被人攻击,再到昨天在小区门口抓到的那个男人。   还有今晚,他发现不对劲,给保安打了电话,便驱车前往小广场找施翩,正撞上那一幕。   施翩坐在一边,身上披着他的大衣,手里捧着热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陈寒丘身上。   直到视线忽然被挡住,身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抬眼看去,脸色顿时变了。   “你不在家面壁,你……”   查令荃看她两秒,毫无预兆地伸手,用力抱了她一下,快速松开,和于湛冬一起,撩开她的头发检查是否有伤痕,再拿开大衣,撩开袖子检查,动静大的让人侧目。   施翩:“……”   她还在生气呢,这是干什么!   查令荃检查完,松了口气,转身去找警察,大有一副要和他们纠缠到底、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是一个极麻烦的男人。   于湛冬蹲下身,担心地问:“怎么这时候去广场?”   施翩心虚道:“……没画完。”   于湛冬在心里叹了口气,没责怪她,温声道:“以后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施翩点点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于湛冬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最后问:“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了吗?”   施翩摇头:“他戴着帽子,一身黑,没看清。”   于湛冬犹豫片刻,看了眼陈寒丘,低声问:“会不会是蒋凡聿,我认为他很可疑。”   施翩笃定道:“不可能。”   施翩了解陈寒丘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的朋友多与他相似,谭融虽然平时言语多有抱怨,但为人真挚热诚。至于蒋凡聿,他和陈寒丘一样少言寡语,但他工作认真,有话直说,不是这种会在暗地里使绊子的人。   更何况,陈寒丘曾说是他们之间的恩怨。   施翩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于湛冬歉意道:“抱歉Liz,我还是会向警方提供这一可能。”   他信得过陈寒丘,但信不过蒋凡聿。   施翩小声道:“好吧,这是你的自由。”   于湛冬一直很在意她的安全问题,在国外也是这样,他为此付出太多精力和时间,她并不会因此感到生气,或是去责怪他。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等一行人离开警局,已是凌晨两点。   施翩躲在大衣里,缩在陈寒丘身后,扭开头,不去看一旁的查令荃,一副我们还在吵架的模样。   于湛冬无奈,却没办法。   只好先拉着查令荃离开了。   陈寒丘转身,把她拉出来,低声问:“你们吵架了?”   施翩低着头不看他,嘟囔:“没有,快回家,我好困。”   -   这一次,陈寒丘再把施翩送回家,没有离开。   他看着施翩进了房间,返回厨房煮了热牛奶,敲了敲门,听她说进来,他开门进去。   门打开,灯光洒落。   陈寒丘对上一双澄亮的眼睛。   她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盯着他。机器人先生坐在床前,两人刚才正在说话。   他微顿,关门走近,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睡不着?”陈寒丘问。   施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寒丘想了想,问:“我能坐会儿吗?”   施翩:“坐哪儿?”   于是,施翩床前的地毯上便坐了两个人。   陈寒丘和机器人先生并排坐在她的床前,仰着脸看她,眼珠子黑漆漆的,神情安静,像两只乖巧的狗狗。   施翩眨了眨眼。   陈寒丘看她片刻:“冷不冷?”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似乎是冷。   机器人先生道:“房间温度适宜,我为施翩调控好了温度,我不会让她感到冷。”   陈寒丘看了眼抢答的机器人先生。   自从和圆圆呆了一阵,它变得活泼了一点。   房间和床都是暖和的,但施翩确实觉得冷。   她的手和脚都有点凉,这不是机器人先生的问题,是她的生理反应。   施翩小声道:“有一点点。”   陈寒丘看着她微白的小脸,她应该是被吓到了,这样的冷夜,广场上只有她一个人,如果他没赶上……   他不敢想。   “先喝牛奶。”陈寒丘轻声道,“喝完给你讲故事。”   施翩一呆,眼睛睁圆:“你还会讲故事?”   陈寒丘:“……第一次讲,试试。”   于是,施翩十分积极地喝了牛奶。   陈寒丘看施翩倾身出来,仰着漂亮的颈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握着杯子小口喝着。   暖光下,眼前的景活色生香。   她是鲜活、灵动的,温暖的,触手可及的。   这阵子,陈寒丘初次走进施翩的生活。   高中时期,他们相处的时间有限,他没见过施翩在家中的模样,没见过她日常生活的模样。   平时有她的地方,是闪闪发光的。   在家中,她除了画画,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模样,偶尔赖床,爱吃零食,冷天去楼下喂小猫咪。   可在夜里,她独自呆在客厅涂涂画画,身影却显得孤独。   明明家里总是有许多人,施富诚、于湛冬,或是圆圆和机器人先生,那么多人,那么多陪伴,她却仍仰望星空。   陈寒丘想,给别人许多爱的施翩,需要更多的爱。   他会学着把所有爱都告诉她,毫无章法的,笨拙的,都想让她看到,想让她听到。   想努力用爱将她填满。   施翩喝完牛奶,舔了舔唇角,忙不迭又躲进被子里,眨巴眨巴眼,问:“你给我讲什么故事?”   陈寒丘:“说我和蒋凡聿的事。”   施翩微愣:“可以和我说吗?”   陈寒丘轻声道:“可以说。”   今晚,于湛冬说,他怀疑嫌疑人是蒋凡聿。   陈寒丘的反应和施翩一样,下意识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但他同样没阻止于湛冬告诉民警这一可能性。   这是于湛冬对施翩的安全问题负责,他不会干涉。   陈寒丘相信蒋凡聿,可施翩不该相信蒋凡聿。   蒋凡聿甚至在她面前说了那么无礼的话,可她却愿意相信这个与她并没有交情的陌生人。   他想,这件事应该让她知道。   陈寒丘抿了抿唇,回忆道:“我和老三,还有谭融是同一级的新生,当时……”   陈寒丘和谭融,以及蒋凡聿。   三人是同年级的新生,来自中国,家庭普通,爱好计算机,太多的相似让他们一拍即合。起初他们只是接一些外包项目,后来日子久了,摸通其中关窍,他们便打算自主创业。   创业是一件难事,他们没有资金和人力,只有技术。   但同样地,他们年轻,他们不怕困难。   创业的日子很苦,但他们吃过苦,能捱住。   穷困潦倒,没有睡眠,这些都是小事,在日日夜夜中最令人绝望的是一次次测试,一次次失败,看不到希望。   终于,某个暴雨夜,蒋凡聿崩溃了。   又一次测试失败后,蒋凡聿的情绪到了一个极点。   此时出租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起身做了几个深呼吸,打算找一桶泡面冷静一下。   窗外暴雨如注,闪电照亮十几平的房间——运转的机器散发热气,金属的光泽冰冷,几张床铺挤在一起,地上挤满资料,没有下脚的地方。   蒋凡聿翻箱倒柜,都没找出一包泡面。他颓丧地摘下眼镜,埋头在膝盖间,急促地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平静些许,打算出门买吃的。   他摸了摸口袋,一枚硬币忽然滚落,沿着缝隙滚入最靠墙的床边,那是陈寒丘的床位。   陈寒丘有洁癖,他们屋子虽小,却总是很整洁,蒋凡聿和谭融都自觉地不靠近他这张小小的床。   此时,蒋凡聿蹲下身,挤着墙面,去捡硬币。   摸了一圈,他没摸到硬币,摸到一个长长的桶状的物件。   蒋凡聿微愣,这是什么?   他拿出被小心封存的长筒,将它从绒布中取出来,打开盖子,倒出里面被小心珍藏的物品。   是一幅画,一幅泛着淡淡的光,却又看不懂的画。   他只是感觉很明亮,很温暖。   蒋凡聿没多想,正想放回去,余光一扫,看见了画作角落里小小的名字——liz。   似乎有一点耳熟。   他回忆片刻,陈寒丘去看过这位画家的画展,任何一次都会去,从来不会错过。   这是Liz的画……?   陈寒丘怎么会有Liz的画?他哪来的钱?   蒋凡聿搜索了关于Liz的信息,其中一条是两个月前,Liz的画作卖出百万欧元的高价。   百万?百万欧元?!   他睁大了眼睛,他手里的画值百万?!   蒋凡聿拿着手中的画作,盯着Liz的名字,心中涌出一股激动,身体注入力量,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如果画是真的,这笔钱可以用来当他们的创业资金!   或许还能换个好一点的环境,不至于连一桶泡面都吃不上。   蒋凡聿连忙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看这幅画。   正看着,门从外面打开,陈寒丘回来了,他抖落伞上的雨水,递过外卖,道:“老三,先吃……”   他抬眼的瞬间,所有的话止住。   “你在看什么?”   陈寒丘放下手中的一切,快步走过去,小心地抢回画,他不敢用力,怕在争执中弄坏画。   幸而,蒋凡聿没注意他的脸色。   他兴奋道:“老大,这是Liz的画?真品吗?那我们的项目是不是有救了?我们……我们!”   他性格内敛,这样的激动已是失态。   陈寒丘没理蒋凡聿,他低头将画仔细看了一遍,擦干净手,抚平所有痕迹,小心翼翼地将它收拢进画筒中,再放进绒布里,抱在怀中。   “老三,是假的。”陈寒丘神情平静,盯着蒋凡聿的眼睛,重复道,“这画是假的。”   蒋凡聿的笑容停住,他扶了扶眼镜:“……怎么会是假的?”   陈寒丘那么爱干净一个人,他不会把湿雨伞带进家门,不会把外卖就这样丢在地上,不会不换鞋就走进来。   更不会,在看见他的瞬间就把画拿回去。   蒋凡聿肯定,这画是真的。   “老大,肯定是真的。”蒋凡聿拿出查到的资料,急忙道,“你看Liz的画值多少钱,你看看,我们有希望了!”   陈寒丘依旧冷静:“老三,别去想这幅画。”   蒋凡聿愣愣看了他几秒,喃喃道:“你早知道吧,也对,你去了那么多次画展,不可能不知道Liz的画多少钱……”   说着,他蹲下身,看自己所处的环境。   只有一扇小窗的房间,四处围墙,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机器,机器机器机器,早也机器,晚也机器。   陈寒丘,也冷静地像机器。   蒋凡聿低下头,用力抓着头发,闷声问:“你知不知道,我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你知不知道阿融焦虑地睡不着,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不道……”   他说着,忽然停住,盯着陈寒丘。   “老大,画卖了可以再买,我们以后会挣很多钱,可以再买Liz的画,现在、现在能不能……”   蒋凡聿双眼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   陈寒丘沉默地听着,他几天没睡,眼底一片血丝,此刻听到蒋凡聿的话,他心中有过一瞬的动摇。   是啊,现在饭都吃不起,马上就要快要活不下去了。   卖了这张画,他们目前的困境迎刃而解。   许久,陈寒丘低声道:“抱歉,老三。”   蒋凡聿反应了两秒,忽然起身,大叫着推倒连靠背都没有的椅子,拔掉在他眼前一片混乱的电线,小小的房间内发出巨大的响声,转眼便是一片狼藉。   “陈寒丘!你睁开眼看看!”蒋凡聿梗着脖子,冲着他大喊,“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陈寒丘抬起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蒋凡聿上前,用力揪住他的衣领:“卖还是不卖,你说一句不卖,我马上就走。”   陈寒丘压抑着情绪:“老三……”   “卖还是不卖!”他重复。   “……我做不到。”陈寒丘拽开他的手,哑声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因情绪起伏,陈寒丘的脸和脖子一片通红。   他坐下,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挡住自己濒临失控的神情,低声道:“老三,这是……这是我的礼物。”   这是支撑着他往前走,唯一的动力。   这是他漆黑的天空中,唯一的光亮。   那时,女孩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和他说——   陈寒丘,遇见你真好。   陈寒丘,你要好好生活,会好起来的。   陈寒丘,我们以后也一起上学吧,一直在一起。   ……   陈寒丘三言两语说完当时的事,情绪稳定。但他一抬头,对上一双泪眼,她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一副要哭的模样。   他微怔,反应过来,笨拙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做好,老三他不是怪你,是怪我……”   他漆黑的眼睛写满慌乱。   又完全是少年模样。   施翩看着他,听着他词不达意的抱歉,忽然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随手一抹眼泪,咕哝:“谁因为他难过!你这个大傻子,大笨蛋,大木头,大倔驴……”   她念念叨叨,掀起被子,盖住脑袋。   陈寒丘看她躲起来的模样,轻拍了拍被子,低声问:“还要听吗?我可以讲别的。”   施翩闷在被子里,悄悄擦着眼泪。   谁要听这些傻子才会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老三:我还没吃上泡面。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没送你花   十二月的第一天,早上八点。   海上花境,1101户的门铃被按响。   门外,施富诚急得都忘了自己知道密码,由施文翰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不用按门铃这件事。   他连忙输入密码,输到一半,门从里面打开。   “小乖?!”施富诚张口就喊。   话音刚落,他瞪圆了眼睛,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一身居家服的年轻男人神情平静,身上是带着小花的围裙,深黑色的眼睛淡淡地看过来。   他点头:“早上好。”   “…………”   场面一时间陷入沉寂。   十分钟后,施富诚和施文翰得知了最近发生的事。   施富诚很自责,最近施翩忙,他也忙,有阵子没过来海上花境,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好在施翩没出什么事。   施文翰问:“人抓到了?”   陈寒丘:“昨天他在东川上线,我把ip提供给了警方,今天应该就能抓到嫌疑人。”   施文翰蹙眉:“怎么会选在昨天上线?”   如果对方准备昨晚对施翩动手,应该不会在动手前特地上线,这一步看起来似乎有些多余。   陈寒丘攥了下拳,道:“昨晚他想入侵Liz的个人网站进行直播,他应该是想……”   他应该是想直播伤害施翩的画面,让所有人都看到。   陈寒丘话没说完,施家两人却懂了。   对方想羞辱Liz,想让所有人看见她狼狈的模样,这不是简单的报复,更像是积怨已久。   可施翩刚回国,谁和她有这么深的仇怨?   施富诚气得破口大骂,什么风度教养都抛到了脑后,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派出所去。   施文翰脸色也不好看,他拉住施富诚:“叔,小乖还在睡。”   施富诚面红耳赤,勉强冷静下来。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暂时瞒着奶奶,免得老太太受到惊吓,施翩是她的金疙瘩。   施翩是在工作中出现的差错。   施富诚首先找的是查令荃和于湛冬。   于是,当时施翩睡到自然醒,走出房门,再到客厅,见到了一窝蜂的男人,还有一个无性别的机器人。   施翩愣在原地。   她上一次看到这么多男人,还是她母亲姜萱女士找了十几个大帅哥来看望失眠的她。   “……”   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就被迫清醒过来。   眼前分别是施富诚,施文翰,查令荃,于湛冬,以及在厨房面不改色地准备早餐的陈寒丘。   “……早上好?”   她干巴巴道。   施富诚一口一个小乖,一脸心痛地看她的脸、手脚,还要摸摸头发,问有没有哪里受伤,说爸爸马上搬过来陪你。   这么念念叨叨了一堆,他忽然喊:“小查!”   查令荃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   他诚恳认错:“是我的疏忽。”   施富诚竖起眉毛,看在大家都是成年人的份上,好歹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查令荃拎到一边去训。   两人走后,施翩觉得空气稍稍通畅了一点。   于湛冬看看施文翰,又看看施翩,自觉地去了厨房,把时间留给施翩的家人们。   施文翰看着刚睡醒的施翩,脸蛋睡得红红的,一双眼睛娇憨灵动,看来晚上睡得不错。   “怎么样?”施文翰直接问。   施翩揉了揉发,往沙发上一缩,随口道:“没什么事,当时吓了一跳,现在好多了。”   施文翰见她状态还行,便没多问。   “陈寒丘怎么在这里?”   他问起别的。   施翩眨眨眼:“他在追我,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也符合我的要求。”   施文翰瞥她一眼:“并不符合。”   施翩瞪着眼:“哪里不符合?”   施文翰:“他有情史。”   施翩:“……”   她干巴巴道:“他的情史就是我。”   施文翰看着有点呆的妹妹,神情慢慢柔和,笑着揉揉她的发,叮嘱道:“这两天在家呆着,别的事不用管。”   剩下的事,是施家的事。   这一上午,家里可谓是鸡飞狗跳。   施翩一吃完中饭,便借口躲到画室里去,机器人先生看看吵闹的男人们,再看施翩,它犹豫片刻,跟在施翩身后。   走到门口,机器人先生便停住了。   平时施翩的画室不让人进。   施翩对家里的机器人们格外宽容,她一拍机器人先生的手,顺道把它拽了进来。   避难的时候,就先不管规矩了。   进了画室,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机器人先生看了眼四周,礼貌地问:“施翩,我可以在里面走动吗?我不会动你的画。”   施翩摆摆手:“你随意。”   施翩并没有画画的欲望,她躲到休息角,无聊地翻着画报,开始她休假的第一天。   以前休假她总是全世界乱跑,今年难得在家呆着。   东川太冷,她完全不想出门。   上个月的画报,她这个月才有时间看。   施翩随便翻了几页,停在某一页。这一页是“东川小梵高”的个人采访,从他开始学画画,再到现在。   一路看下来,他在重现他父亲的梦想,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施翩没看过他的画,今天难得有兴致。   她起身,到落地窗前,在自然光线下看他的画,看了一阵,很难找出有什么优点。   画画对他来说,似乎是痛苦。   热烈的颜色和场景也藏不住他内心的压抑。   施翩想起查令荃说的话,翻到所谓和她主题相似的几幅画,抽象的表达衍生出无数不同的理解。   从他的画中,很容易看出他本人对于她画作的理解。   他似乎……有些愤懑?   “是他啊。”   施翩喃喃道。   正这么想着,画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施翩派机器人先生去开门,门打开,是查令荃。   查总依旧精致到头发丝儿,即便是休闲装,也难掩他强大的气场,只是他看起来略微有些憔悴。   施翩抿了下唇,别开脸。   那天在展馆,施翩和他大吵一架。   两人顺便把从小到大的矛盾都拎出来吵了一遍,最后两败俱伤,一个抹着眼泪走了,一个在展馆枯坐一夜。   施翩和查令荃,并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   从施翩有了经纪人,查令荃便只带她一个,看着她从一个小女孩,长大成人,长成现在的模样。   小时候,姜萱和施富诚不在的日子,都是查令荃陪着她。   施翩曾想,如果查令荃没有干涉他们,如果陈寒丘坚定地选择她,如果毕业那天她冲进教室质问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时光无法倒流,没人知道答案。   “……干什么?”施翩干巴巴地问。   查令荃轻咳一声:“人抓到了。”   施翩哦了声,晃了晃手中的画册:“是他吧?”   查令荃看向施翩手中的画册,上面硕大的五个字。   他微怔,解释道:“警方根据陈寒丘提供的ip找到了那个黑客,黑客供出了高梵,还有前几天跟踪你的人也是高梵的手笔。”   因为陈寒丘和于湛冬,施翩身边几乎24小时有人。   高梵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于是想了办法,让他们误以为跟踪的人已经被抓起来,趁着空档下手。   查令荃道:“我准备去派出所。”   施翩想了想,说:“你帮我带句话。”   -   不多时,乌泱泱的人群逐渐散了。   给高家找麻烦的找麻烦,去派出所的去派出所,家里逐渐恢复了平静,似乎大家都离开了。   施翩趴在门后听了一阵,没声音。   她问机器人先生:“家里还有人吗?”   机器人先生诚实道:“陈寒丘在。”   施翩眨眨眼,打开门,刚探出脑袋,一只手掌从天而降,摁住她的发,轻懒的嗓音落下来:“不用躲了。”   “都走啦?”   施翩从他掌心钻出来,仰头看他。   陈寒丘垂着眼,轻轻嗯了声,收回手,视线看向她身后的画室,画架上是空的。   想起魏子灏的话,他摸了摸鼻尖。   施翩看他一身居家服,随口问:“你不去上班?”   陈寒丘跟在她身后,往客厅走,应道:“最近在家办公,麻烦你收留我两天。”   “又住这儿?”她扭头看他。   陈寒丘微顿:“不方便?”   施翩:“……”   孤男寡女,想不出来哪里方便了。   施翩想起昨晚,小声咕哝:“好吧,只许你住两天。”   陈寒丘弯唇笑了一下:“我给你当家养小精灵,于湛冬会做的,我都会学。你可以随意使唤我。”   施翩哼哼两声,就当同意了。   陈寒丘拿着电脑坐下时,施翩正在地毯上打滚,顺便和机器人先生聊天,交流怎么把食物做得更好吃的心得。   陈寒丘听了一阵,决定保持沉默。   等两人聊完,施翩开始刷微博,他喊:“小羽毛。”   施翩嗯了一声,晃着小腿,应:“干什么?”   “为什么不画人像?”陈寒丘问。   施翩:“不喜欢,人的脸和人的心不一样,我不喜欢。”   施翩从学画画开始,就知道树是树,花是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真实的。   但人不一样,人很复杂,她画不出他们的内心。   所以她从小就不画人,不画人像。   陈寒丘看着她说话时皱起的眉头,舔了下唇角,轻声问:“那你曾经画过人像吗?”   “画过啊。”施翩自然地应。   陈寒丘微顿:“……画了什么?”   施翩抬头,看向陈寒丘。   他对她总是小心翼翼,怕做错事惹她不高兴,更不敢轻易窥探她的内心和秘密。   这和从前的陈寒丘不一样。   从前的陈寒丘虽然笨拙,但他会坦然地对她好,会表达爱意,会紧紧牵着她的手,说他会很努力。   他一直很努力,直到现在,没有一天懈怠过。   可现在的陈寒丘,变成了胆小鬼。   他没办法从六年前走出来,他走不出来。   现在也是,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却不敢直接问。   那天,魏子灏酒醒后,便老老实实地跟她承认了错误,说酒后把在画室看到陈寒丘的素描画像的事告诉他了。   施翩并不在意,她画了就不怕人看。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施翩收回视线,语气轻快:“画了我曾经的男朋友,他有一张让人喜欢的脸和一双好看的眼睛。”   陈寒丘低声道:“他的脸和心也不一样。”   施翩笑着应:“错误答案。”   他的脸和心一样。   一样好看,一样让人喜欢。   -   在家呆了两天,施翩深觉不用工作的快乐。   又一个晚饭后,她躺在地毯上打滚,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感觉不太对,忙起身往体重秤上跑。   片刻后,施翩和体重秤上的数字大眼瞪小眼。   她盯着看了整整一分钟,久到机器人先生都过来围观,它俯身看了眼数字,平和道:“施翩,你很健康。”   “啊——”   施翩一声尖叫。   机器人先生惊了一下,不解她为什么尖叫。   厨房里,陈寒丘抬眼看向客厅一角,关上水,擦干净手,解下围裙,迈着步子朝施翩走去。   在体重秤边站定,他瞥了眼。   稍许,他顺手抱上施翩的腰,单手掂了掂重量,再把她从秤上拎下来,拿走体重秤。   施翩:“……”   她瞪他:“你干什么?”   陈寒丘嗓音淡淡:“秤坏了,我修一修。”   施翩:“……”   我看你睁眼说瞎话。   施翩郁闷地蹲了一会儿,巴巴地问:“我可以出门了吗?就在附近走走,散散步?”   陈寒丘看她沉闷的小脸,应道:“嗯,去换衣服。”   施翩立即小跑着去换衣服了,脚步欢快。   今天下午,查令荃打了个电话给陈寒丘,原因是施翩把他拉黑了,他只能联系陈寒丘。   他说高梵承认了自己做的所有事。   起初有高家做庇护,高梵并不承认,说他们没有证据,没人能证明小广场上的人是他。   后来,查令荃将施翩的话转告给他,没多久,高梵便承认了。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陈寒丘站在门口等施翩。   他又一次点进邮件,没在收件箱内看到想看到的回复,微有些失望,一个月之期快到了。   施翩作为一个仙女,冬日里也不忘潮流,羽绒服像蓬蓬裙一样夸张,不像是去散步,像是去走秀。   她走到客厅,便看到了陈寒丘。   清瘦的人影立在门前,微低着头,黑色碎发散落在额头,长睫低垂,侧脸轮廓凌厉,神情安静。   他一身纯白色的大衣,显得很乖。   听到声音,他抬眼看来,黑色眼眸染上点点光亮。   “像花一样。”   陈寒丘浅浅笑起来。   施翩背着小包,从他身边经过,嘀咕:“我比花好看多了,你怎么围巾都不戴?又不是高中生了。”   陈寒丘:“我身体很好。”   施翩瞥他一眼,这可不见得。   陈寒丘默不作声地回去拿了围巾,老实戴上。   此时东川的夜,再没有秋日的痕迹。   施翩摸摸被风吹得冰凉凉的鼻尖,双手插兜,视线晃了一圈,树上枝头零落,车底下躲着取暖的小猫咪。   走到固定的喂猫地点,她停下来。   “喵~”   施翩蹲下身,学着小猫咪叫了两声,拎起空了的食盒晃荡两下,发出声响。   不一会儿,便有几只脏兮兮的猫围拢过来。   她将头埋进围巾里,蹲在一边,看陈寒丘喂猫。   陈寒丘看着冷,小猫咪们却不怕他,围过来认真吃着猫粮,还有胆子大的,直接在他脚上躺下。   最大胆的是一只大橘,亲昵地去蹭他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揉揉小猫的脑袋,手指勾了勾小猫咪的下巴,小猫咪舒服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施翩瞧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空空荡荡的,有点凉,没有人摸摸。   施翩蹲着看了一阵,腿麻了,她起身去边上蹦了两下,在路灯下来回走,看着影子从长变短,由长变短。   站在路灯正下方,她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正玩得开心,地面忽然覆盖上一道黑影,她身后有人。   施翩一惊,下意识想跑,刚迈出一步,上半身被人搂住,带到怀里,清淡的味道浮到鼻尖。   “是我。”   他的声音紧跟着落下。   施翩松了口气,是陈寒丘。   陈寒丘微皱了下眉,转过身,看她微白的小脸,和眼神中未消散的惊惧,他吓到她了。   他低下头,去口袋里找她的手。   口袋里,她的手紧握成拳,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拳头,轻轻分开,指节穿过她的,贴住她的掌心。   稍许,施翩渐渐松弛下来。   她小声道:“我以为……”   陈寒丘将她的手藏到自己的口袋里,垂眼看她片刻,轻声问:“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她没挣开,小手贴着他温暖的大手。   陈寒丘道:“暂时保密。”   他们没开车,像以前一样,一起坐地铁,再换乘公交车,到一处明亮的街区下车。   施翩左看右看,是没来过的地方。   她回来那么久,不是在家画画,就是在他公司楼下画画,其余时间出门也是为了工作,出来玩次数很少。   “这是哪里?”   她探头看了一圈。   街道周围很热闹,小小的店铺散着莹莹的光。   奶茶店门口总是最不缺人的地方,女孩子们挤在一块儿说着话,光照在她们灿烂的笑颜上。   空气中,食物的味道飘散。   似乎冬夜也没那么冷。   陈寒丘牵着她往人行道走,边走边道:“老城区附近一个夜市,开了很多年,晚上很热闹。给你买奶茶?”   施翩摇头:“人太多了,不喝。”   陈寒丘看了眼她留恋的眼神,道:“不多。”   说着,他牵着她往奶茶店门口走。   施翩:“……”   牵着我的手,就可以带我到处走吗?   好吧,好像是这样。   陈寒丘几步迈过去,热闹的奶茶店门口顿时安静下来,一群小女孩鸦雀无声,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大帅哥。   施翩站在人群外,眨了眨眼。   六年过去,这个人到奶茶店永远是这个待遇。   其中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大着胆子上前,问:“哥哥,你有女朋友吗?方便要个联系方式吗?”   陈寒丘没说话,转身往人群外看了一眼。   女孩子们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看到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仙女。   小仙女在夜色下像是发着光,对上她们好奇的视线,弯唇一笑,对她们摆了摆手。   寂静片刻,人群又变得吵闹。   “仙女姐姐贴贴!”   “姐姐,你缺女朋友吗?”   “姐姐姐姐,加个微信吧?”   “……”   十分钟后,施翩捧着奶茶,笑眯眯地和热情的女孩子们告别,顺便加了几个微信。   至于陈寒丘……   因为不和女孩子说话,已无人问津。   施翩昂了昂下巴,轻哼道:“看到没?你这个人永远不会哄女孩子,都没人喜欢你。”   陈寒丘嗓音淡淡:“我会哄你就行。”   施翩:“……也没见得哄得很好。”   陈寒丘谦逊道:“继续学习,再接再厉。”   施翩翻了个白眼,刚吸了一口奶茶,另一只手又被牵过去。   “……”   这人怎么就这么顺理成章呢。   沿着热闹的街区走了一阵。   陈寒丘带着施翩拐入另一条小路,这里的店铺显得冷清,他轻车熟路地带她钻进一家窄窄的店铺,门口只有一道帘子。   掀开帘子进去,一条通往地下的长阶梯。   红色灯光黯淡。   入口隐蔽,没有招牌,又开在地下。   施翩猜测是玩音乐的地方或是地下竞技,或者是一些跳蚤市场,卖一些猎奇的玩意儿。   狭长的通道里,施翩一手拎着羽绒服裙摆,一手稳稳地被他握在掌心,脚踩在他经过的地方。   衣料摩挲间,他指间的力道越来越紧。   她忍不住小声道:“不用牵那么紧,我看得清。”   陈寒丘回过头,借着暗光看她的神情,许是裙摆太大,她浅蹙着眉头,郁闷地看着脚下。   他微顿,喊:“施翩。”   施翩嗯了声,抬眼看他:“干什么?”   “抱稳了。”   干净利落的三个字落下。   陈寒丘牵着施翩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拽向自己,腰腹微弯,单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迈开步子,快步往台阶下走。   施翩眨了眨眼,攀着他宽阔的肩,坐在紧实的小臂上,感受到这具身体里蕴含的力量。   她心想,他不是高中生了。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陈寒丘俯身,送施翩落地,见她站稳,便松开手,顺手整理了她的裙摆。   他道:“这里我以前常来,会有点吵。”   说着,他推开大门。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场内的海潮像热风扑面。   巨大的激吼声涌出来,攒动的人群跳跃欢呼着,场地宽阔,正中央围着栏杆,人们围在周边,专注地看着场内。   服务员穿着清凉的夏装,捧着啤酒打转。   场地外一圈都是看台,看台是暗的。   暗中的人们看着场内的厮杀,暗流涌动。   施翩跟着陈寒丘往里走,等走到高处,她睁大了眼睛——场地内是八个形态各异的机器人,它们在操控下互相碰撞、厮杀。   转眼,一个高大的机器狗四分五裂。   机械零件落了一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场外又一阵欢呼,大家将目光集中在其中一个行动灵活,身材矮小的机器人身上。   它像一辆小战车,最前方的旋转的金属扇叶锋利无比。   所到之处,其余机器人都避之不及。   陈寒丘见她看得认真,低声解释:“这里是地下机械竞赛,由人操控机器,每场的获胜者会获得奖池内的所有奖金。”   施翩扭头问:“你常来?”   “刚回国创业那会儿压力大。”他简单说了几句,“我会来这里解压,能更了解机器,偶尔还能赚钱。”   施翩:“……”   果然24小时在他眼里有48小时,解压还能干这么多事。   两人在一处角落坐下,看完这场残酷的竞赛。   那辆机械战车大杀四方,令所有对手铩羽而归,它的操控者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此时正露出小虎牙笑。   陈寒丘道:“他很有天赋。”   施翩托着腮,好奇道:“比你还厉害?”   陈寒丘眸光淡淡:“我在他那个年纪,只是一个普通人。”   施翩轻哼,懒洋洋道:“普通人可入不了我的眼,你确定你那时候只是一个普通人?”   陈寒丘:“……我是天才,比他更厉害。”   施翩没忍住笑起来,侧头看他,有点想去捏捏他这张淡漠的脸,但她现在不追人,才不随便动手动脚。   陈寒丘静静看着施翩的笑。   即便是在暗中,她的笑颜也熠熠生辉。   “想去玩吗?”他问。   施翩一怔:“我能去玩吗?没有机器。”   陈寒丘道:“有。”   陈寒丘牵着施翩越过人群,走到小吧台前报了一串数字,便有人递过一把钥匙,再由专人领他们去存放处。   走入明亮的长通道,场内的喧嚣远去。   施翩打量着周围,没几分钟,他们走进一个房间,房内宽敞,柜子林立,不远处是修理区,只隔着一墙透明玻璃。   修理区只有两个人,埋头蹲在角落,互不搭理。   陈寒丘几个月没来,机器上已落了灰,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柜子中的机器,对施翩道:“等我一会儿。”   施翩点点头。   陈寒丘摘下围巾,脱了大衣挂在一侧,拎着工具箱进了修理区,里面的两人并不在意他。   施翩探头,往修理区看了一眼。   别人的机器人都长得十分凶残,即使不凶残,看起来也有几分冷酷,而陈寒丘的——   圆头圆脑的小家伙,可爱憨厚,像一颗滑动的小星球。   有点呆……   施翩悄悄想着。   陈寒丘动作很快,不过几分钟,他停下来,操控着它灵活地往外跑,速度平稳。   一直埋头的两人不由看向这个灵活小巧的机器。   没在场上见过,动静很轻,动作很稳,制作它的人有一双巧手。   黑乎乎的小家伙停在施翩面前。   她蹲下身,刚想伸手去摸,被一只手掌挡住,他顺势牵着她起身,不许她去碰。   “零件很锋利,不要碰。”   陈寒丘把遥控器交到她手里。   施翩有了遥控器,就不惦记去摸了。   在陈寒丘的解释下,她很快掌握了怎么操控机器,胜负心瞬间起来了,她要带着机器人去大杀四方!   施翩兴致勃勃地问:“我们的机器人是不是很厉害?它一定有个很酷的名字吧,它叫什么?”   “小圆。”   “啊?”   施翩面露茫然:“……叫什么?”   陈寒丘:“小圆。”   “……”   听起来不像能大杀四方呢。   -   半小时后,场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第二场开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坦克机器人身上,它依旧像第一场般,杀伤力极强,凡是被绞片卷到的机器,不是四分五裂就是罢工,它几乎没有敌手。   可随着场上的机器越来越少,他们忽然发现,场上居然还有一个机器人,它身姿灵动,闪避了所有致命攻击,即便偶尔被群殴波及到,它也依旧平稳。   等坦克机器人干掉场上唯二的对手。   它的目标便只剩下了小圆。   场地对面,少年露出笑容,小虎牙若隐若现。   他得意地一抹鼻尖,抬头去找操控机器人的人,转了一圈,看到对面闪闪发光的女孩子,他呆了一下。   少年呆呆地看着她昂起下巴,朝他比了个手势。   “小鬼!决战时刻!”   她朝他喊。   小少年双眼发亮,高声喊:“姐姐,输了能当我女朋友吗?”   施翩:“嗯嗯嗯?”   她在一群噪音中听得不分明,才听清“输了”两个字,耳边便落下手掌,将她的耳朵捂住。   施翩抬眼去看陈寒丘:“干什么?”   陈寒丘垂眸看她片刻,等那阵声音过去,松开手,淡声道:“对面的小鬼挑衅你,听着来气。”   “挑衅我?!”施翩顿时燃起斗志。   短暂的修整后,施翩全神贯注地看着场内。   场中,坦克车在小圆面前像一只巨兽,似乎下一秒就能碾碎小圆。   围观群众并不对这场决斗报以期待,只有少数几个玩得时间久的,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圆。   这个小家伙,有一点眼熟?   稍许,坦克车未动,小圆先动了。   它灵活地在场内滑行,专挑坦克车无法经过的地方,这场你追我赶,显得坦克车十分狼狈。   当坦克车即将追到小圆时,它便闪开。   许多,坦克车卡在死角。   又一次紧张的追逐后,坦克车将小圆逼近角落,金属扇叶高速旋转,即将碾碎小圆时,它忽而往左一闪,扇叶紧跟着过去,眼看它避无可避,金属绞片狠狠地向它刺去。   忽然,矮矮的小圆忽然往上一弹。   一根精细的弹簧向上跃起,将它的身体送到高处。   坦克车的叶片扑了个空,钻进场地边缘。   扇叶高速旋转,然后它……卡住了。   施翩哈哈一笑,收回弹簧,待小圆落了地,飞快闪开,跑到场地的另一头,在长长的对角线外。   小圆小巧灵活,速度极快,但它却并不轻盈,是一个非常有重量的机器人。   这意味着,当它的速度无限加快时,将造成致命打击。   趁着坦克车卡住,小圆在最远距离,以最高速度向坦克车疾冲而去,仿若坠入大气层的流星。   “砰”的一声巨响,坦克车凹陷进角落。   少年着急地按着遥控,可不管他怎么按,他的绞杀王都不再动弹,只是安静地卡在角落里。   这只称霸地下的猛兽停止转动,它被击败了。   随着广播响起,施翩尖叫一声。   “啊——”她下意识去抱身边的男人,“陈寒丘!陈寒丘!我们小圆赢了,它是最棒的!”   说着,服务员适时送上啤酒。   施翩顺手接过,一口气喝完了整瓶冰啤酒,凉滋滋的水汽冲散她身体里的热意。   喝完,她舒服地打了个小嗝。   陈寒丘看着,没去拦。   她在家憋了两天,一直没从那晚的阴霾中走出来,需要一个方式去发泄。   这时候,他只要陪着她就好。   陈寒丘拿走空酒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问:“带你去拿奖金?”   施翩兴奋道:“还有奖金?!多少钱!”   陈寒丘牵着她走出狂欢的人群,解释道:“钱不多,大家看着扔,就像丢许愿池一样,但有限额,不能超过20。”   施翩立马扭头去数人,这场子起码有一百个人。   她兴冲冲地说:“有小一千,这么多!哇,我请你吃夜宵!”   陈寒丘带着停不下来的施翩去领了奖金,她美滋滋地数着钱,像是刚获得新玩具的小朋友。   施翩拿了钱就想跑,不在这里多留。   于是,陈寒丘将小圆交给工作人员,准备离开。   穿过拥挤的人群,打开厚重的铁门。   施翩钻了出去,等门再合上,耳边的嘈杂都消失了,世界顿时安静下来,热潮未散。   施翩的肾上腺素仍在狂升。   酒意和热气一齐涌上来,刺激她神经狂奔。   陈寒丘恍然未觉,往上看了一眼漫长狭窄的阶梯,去牵她滚烫的手,提醒道:“慢点走,我抱……?”   话音还未落下,他停住了。   她正盯着他,眼底的光很暗。   施翩忽然伸手,用力把他往墙上一推。   潋滟的双眼盯着面前的男人,他垂眼看她,似是没反应过来,神情唯有些怔愣。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踮起脚。   温热的气息徐徐地落在他的下巴上。   “陈寒丘,要不要接吻?”   她说着,视线落在他轻抿的唇上。   陈寒丘眉心一跳,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昏暗的红色灯光落下,通道里空无一人。   她踮脚抵在他身前,狐狸一样的双眼勾着他,面颊泛着红潮。   暗光给她蒙上一层纱,她美得像雾。   只要低下头,就……   不过一瞬,她闭上眼,唇重重地撞了上来。   陈寒丘呼吸停滞。   两面围墙的斜长的楼梯下,表面清冷的男人轻轻地蹙了一下眉,颈间青筋隐隐浮起。   他感受着唇上毫无章法的逗弄,紧攥了下拳。   下一秒,两人位置颠倒。   陈寒丘单手撑着墙,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腰,漆黑的眼神落下,落在她迷蒙的双眼上。   “你醒着,还是醉了?”   他哑声问。   施翩不说话,只是仰着脸,伸出小舌,轻轻经过自己的唇角,晶莹的光亮覆着玫瑰色的唇,刺得他瞳孔收缩。   陈寒丘喉结滚动,看她片刻,倏地低下头。   是她不知死活,偏要撞上来。   作者有话说:   女鹅:马上失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绛 5瓶;张小小小新 2瓶;咕噜噜、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没送你花   隔天,施翩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蹭了蹭软软的被子,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到一半,轻嘶一声,默默闭上了嘴巴。   “和小狗一样……”   她嘀咕了句,起床。   昨晚,施翩仗着喝了酒,对陈寒丘动手动脚。   起床她也没想做什么,就想亲亲而已,结果他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压着她亲个没完。   久到铁门再次打开,人群散场。   说笑声和脚步声接连响起,空气中充满躁动游离的因子。   所有人都看到他们在拥吻。   他却无动于衷,高大的身躯抵过来,将她完全覆盖住,呼吸分毫未乱,冷白的面颊上覆着薄红。   恍惚间,她睁开眼,对上他深色的瞳孔。   疏冷的眼暗不见底。   施翩想起昨晚,脸红红地跑进浴室洗漱。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怎么面对陈寒丘,嘻嘻嘻小酒鬼又有什么理智呢,她完全想不起来啦!   想不起来,就无事发生。   她得意地哼起小调子,   推门出去,客厅没有人。   厨房里,陈寒丘有条不紊地掂着锅,顺口和机器人先生交流两句做饭心得,毫不吝啬他的经验。   他神情平静,但不难看出这会儿他心情不错。   施翩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去,开口就是抱怨:“陈寒丘!昨晚我干什么去了?和狗打架了?”   陈寒丘动作一顿,抬头看施翩。   她嘟嘟囔囔的,郁闷地指着自己破了一块的唇角,说着,用力瞪他一眼,没有脸红。   完全把昨晚的事忘了。   “昨晚你和流浪猫抢吃的,拦都拦不住。”   他嗓音淡淡,毫无愧疚之心。   施翩:“……”   她瞪大眼:“我和流浪猫抢吃的?你是不是骗我?”   陈寒丘收回视线,随口道:“真的,我还带你去打了疫苗,不相信可以去调小区监控给你看。”   施翩:“……”   就知道欺负她,她偷偷翻了个白眼。   施翩气鼓鼓地去客厅躺下,掏出小画板,画了一只怒气冲冲的呆瓜,它正在大战小猫咪。   画到一半,陈寒丘喊:“施翩,吃饭。”   施翩哦了声,老老实实爬起来吃饭。   她饿了,不能离开家养小精灵。   -   没有工作的日子,起初很快活。   施翩不用起早贪黑,不用顶着冷风出门,也不用烦恼下一个主题该画什么。   可才一周,她就无聊了。   以前她在国外,这时候不是在温暖的地方度假,就是在到处采风,现在却只能被关在家里。   这样的日子十分没劲。   “陈寒丘!”   打滚的施翩嚷嚷着找人。   几步之遥的陈寒丘:“……”   他关掉几分钟之前收到的邮件,起身蹲在地毯上,问:“无聊了,还是想吃东西?”   施翩恼怒道:“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陈寒丘自然道:“我溺于美色,不想上班。”   施翩:“……”   她又滚了一圈,郁闷道:“在家好无聊,不想画画,不想呆着,想出去,但外面好冷。”   陈寒丘垂眼想了片刻:“我们给呆瓜做个小游戏?”   “嗯嗯嗯?”施翩停止打滚,双眼晶亮,“给呆瓜做小游戏?什么游戏?”   陈寒丘转身拿过电脑,在地毯上坐下,道:“类似于旅行日记,探险类?或是其他,你说了算。”   施翩顿时不无聊了,兴致勃勃地打开微博:“我给呆瓜建了一个号,它现在有……哇!”   施翩有阵子没传呆瓜小条漫了。   上次她上线时,呆瓜的粉丝才五千,现在居然十一万了,评论区都在催更,没有呆瓜的日子大家很难熬。   陈寒丘抬眼,看了眼呆瓜的账号。   这个账号的名字和呆瓜一样高冷,叫“已读不回”。   陈寒丘问施翩要了文件,不过几分钟,便做了一个小动画出来,他还没开口,她便自觉地凑过脑袋盯着屏幕。   陈寒丘背靠着沙发,长腿舒展,笔记本放在大腿上。   这会儿,她凑过来,脑袋几乎要靠在他腿上,毛茸茸的发落下去,她的香味散开,有点痒。   许是昂着头太累,她顺势往下一趴。   软软的指尖摁着他的大腿,她无知无觉,甚至轻怕了一下他的腿,咕哝:“你放松一点!”   陈寒丘喉结滚动,看向屏幕,转移注意力。   可当视线移开的时候,感官却更清晰,她指腹的力道不轻不重,偶尔挪动,一头长发完全散在他身上,盖住小腹。   她动了动,上半身也挪了过来。   “……施翩。”   陈寒丘低声喊。   施翩仗着他看不见,悄悄翘起唇角,这腿都紧绷成这样了,她是有多吓人?   前几天亲她怎么不怕。   施翩没理陈寒丘,兴致勃勃地看着呆瓜的小动画。   呆瓜戴着一条围巾,独自走在冷风里,它经过自行车,经过巷弄,经过落叶,经过人群,最后停在电影院前。   呆瓜走了进去,再出来时天暗了。   夜空中有了亮晶晶的星星,冷风拂过,它想将头也埋进围巾里。   孤独的呆瓜,没人来带它回家。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只更大的鹅,它有着漆黑的眼珠子,脖子上挂了一个小水壶。   这是第一次,属于呆瓜小条漫里出现另一只鹅。   “施翩。”   他又喊她,向来干净的嗓音变得很沉。   施翩回头看去:“干……?”   话没说完,她睁大了眼。   陈寒丘拿开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指节握上她的腰,一个翻身,用力一带,两人位置翻转。   后脑勺没来得及触到地毯,先触到他的掌心。   施翩愣愣地看着覆在上方的男人,他眼睫垂落,深黑色的眼睛里带着她曾看到过的光芒。   那时在他的床上亲吻,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眼神有点凶,像一头饿坏的小兽。   短暂的怔愣后,施翩回过神。   她完全放松地躺在他的掌心,纤细的身形被他宽大的身躯遮挡,从上往下看,只有交缠的发显出他身下还有另一个人。   施翩弯唇一笑:“想亲我啊?”   她就像一只小狐狸,得意洋洋地甩着尾巴,上挑的狐狸眼勾着人,不断引人想去欺负她。   用力的,狠狠的。   陈寒丘屈着腿,分开跪在施翩上方,垂眼看她,她弯着红唇,无所畏惧地勾着他。   似乎在说,想亲我,那就来啊。   他克制着呼吸,安静地看她。   卷曲的长发,纤长的颈,莓果色的唇。   她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   现在的小狐狸胆子更大了,亮着爪子耀武扬威,根本不怕他会欺负她,笃定他不会。   陈寒丘想,却不敢。   她忘记了亲他的事,他不能欺负她。   于是,他哑声问:“可以亲吗?”   施翩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下巴,顺着下颔线往下滑,滑到脖子上,指尖轻轻刮过颈间的凸起。   下一秒,这颗小凸起剧烈的滑动了一下。   她抬起手,往他脖子上一勾,借力抬起上半身。   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滑动,像一股小小的浪潮打向陈寒丘。   施翩半仰着脸,盯着他的眼睛,凝视几秒,垂下眼,看他挺立的鼻梁,往下是薄薄的唇。   起初他亲人的方式很笨拙,后来好了不少。   再后来,他不怎么亲她了,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点哀伤。   施翩曾以为,是因为他们即将面对异地恋,如今才知道不是,他很早就在准备离开。   可她走了,他却停在原地。   “不许你亲。”   她说。   陈寒丘问:“什么时候可以亲?”   施翩重新躺回去,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你没达成我的条件,我就让你追我了。你想要亲我,怎么也得达成条件,再追到我,对吧?”   施翩还记得星星的事,一个月的期限马上到了。   那时他一脸笃定的模样,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寒丘看她片刻,问:“确定吗?”   施翩轻哼:“你先让星星和我说晚安再说。”   陈寒丘缓慢地攥了下拳,又松开,微微直起身,将施翩扶起来。   他问:“晚上,想不想和我去看流星雨?”   施翩曲起腿,新奇道:“最近有流星雨?”   “不一定,只说可能。”他翻出新闻,“双子座流星雨。”   施翩两天没出门,很想出去撒欢。   她想了想室外的温度,有些犹疑:“会不会太冷?”   陈寒丘道:“帐篷里会很暖和,我们带上毯子。”   施翩想起那个夏夜没能看到的流星雨,有点遗憾,她小声道:“那好吧,我穿羽绒服去。”   许是晚上可以出门,施翩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饶有兴致地开始构思关于呆瓜的小游戏,呆瓜想去世界各地探险,还想坐上火箭去外太空看宇宙。   呆瓜自由自在,想去哪里都可以。   陈寒丘静静地看了她一阵,发了几条短信,便戴上围裙去准备晚餐,动作间不见急切。   今晚很特殊,他等了太久。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   -   转瞬,白日时光过去。   施翩一抬眼,便是夜幕深沉。   她坐起身,捏了捏酸胀的脖子,看了眼时间,下意识去找陈寒丘的身影。   视线越过客厅,停在厨房。   点点光洒落,给他的身影晕上暖黄的光。   他看起来很乖,像那时她去他家里,他也是这样在厨房,给她准备晚餐或夜宵。   多数时候,陈寒丘都是安静的。   他和许多人都不同,冷漠的外表拒人于千里之外,藏住他温柔的内心,他说得很少,做得很多。   有的人能看到,有的人看不到。   施翩看了片刻,弯唇笑起来。   吃过晚饭,两人准备出门。   陈寒丘整理着今晚需要的东西,而施翩,本来她应该吃饱躺着,但今天……她在哄机器人先生。   机器人先生态度平和:“施翩,我想去看流星雨。”   施翩指指陈寒丘,小声道:“不是我不带你,是陈寒丘说今晚不方便,改天带你去好吗?”   机器人先生道:“你说他要尊重小陈,他没有尊重。”   施翩:“……”   相比于圆圆的乖巧听话,机器人先生就显得十分有个性。   这也是伴侣型机器人的卖点之一。   施翩没了办法,随手拎起抱枕,往陈寒丘身上一砸,喊:“陈寒丘!过来哄哄小陈!”   陈寒丘随手接住,瞥了眼机器人先生。   他淡声:“过来,我们说两句话。”   机器人先生歪过头,看了眼创造他的男人,思索片刻,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两人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陈寒丘开门见山:“想不想和圆圆住在一起?”   机器人先生一呆,困惑道:“怎么和圆圆住在一起?”   陈寒丘:“今晚好好在家呆着。”   机器人先生道:“你会骗我吗?”   “不会。”他保证。   机器人先生垂下脑袋,在去看流星雨和圆圆之间作出了选择,它想和圆圆住在一起。   “施翩,以后你会带我去吗?”   它这样问。   施翩很愧疚,承诺道:“过两天就带你去,带你和圆圆一起,我们不带陈寒丘。”   “太好了。”机器人先生欣然同意。   陈寒丘:“?”   -   当车驶向山脚,施翩忍不住坐起身。   她借着夜色看窗外的风景,这样的夜景她在许多年前曾看过。   那时,她和陈寒丘是坐地铁来的。   时隔六年,他们不用再借别人的车了。   正是流星雨观赏周,路上来往的车不少。   施翩瞧了一阵,没见到比她的大美人更美的车,美滋滋地坐回去,等着到山顶。   不多时,车在停车场停下。   陈寒丘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门,牵施翩下车。   他俯下身,拎起她蓬蓬的裙摆,再看她的细高跟小心翼翼地踩到地上。   她爱美,这么冷的天还要穿裙子。   施翩才不管天气,她来看流星雨,当然要比流星雨还要耀眼。   “人还挺多诶。”   施翩松开手,往营地看了一眼。   相比六年前,这里更商业化。   新帐篷大而宽敞,四周挂着亮晶晶的灯串,不远处商铺排成排,衣服毯子,小吃零食,什么都有。   来往的人拿着相机,准备记录今晚的流星雨。   陈寒丘从后备箱搬出两个箱子,再转身,施翩已不见踪影。   他去看那一排商铺,果然看到她在小吃铺前东张西望,轻叹了口气,过去抓人。   “施翩,先去帐篷。”   施翩轻嗅了嗅,咕哝:“炸鸡好香,我想吃炸鸡,还想喝饮料,还想吃……咦,你订了哪里的位置?”   他们穿过中间热闹的帐篷,到了最高处。   最高处的露营地远离中心,寂静而宽敞,是最佳观赏处。   施翩拎着裙摆,走到露营地,迈着小步转了一圈,边走边道:“和以前差不多嘛,就是装饰得好了点。”   绕了一圈回来,她微微睁大眼。   帐篷里亮着小灯,光照在软软的地毯上,她的两个小抱枕挤在一起,云朵形状,一黄一白。   地毯上支着小桌子,食盒整齐地摊开。   奶茶冒着热气,炸鸡香味扑鼻,冰淇淋球边铺满水果。   桌子边,陈寒丘低头调试着灯光亮度,光晕落在他面颊上,给他安静的神情覆上一层柔色。   稍许,他抬眼看来。   “不是想吃炸鸡?”   他的唇角弯起小小的弧度。   施翩看了一会儿,弯腰钻进帐篷,脚触到地毯才发觉底下还有电热毯,躲在里面一点都不冷。   她脱下羽绒服,看看桌上,再看陈寒丘。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炸鸡?”   她注视着他,小声问。   陈寒丘浅浅地笑了一下,递过来一个小毯子,示意她盖在腿上,等她盖好了,他也调好了灯光。   他轻声说:“那年冬天,你说想来看流星雨。”   施翩看着暖光里的陈寒丘,想起这件事。   当时也是十二月,她惦记着夏天没看到,嚷嚷着这次一定要去,只可惜那时也没能去成。   她回了趟欧洲,去看一个不容错过的艺术展。   那时姜萱正好没有工作,她便多留了两周,享受和妈妈在一起的快乐生活,再回来,元旦刚过。   施翩眨眨眼:“我那时候就想吃炸鸡?”   陈寒丘嗯了声:“你说还想在山顶跳舞。”   “……”她瞪他一眼,“没有!”   陈寒丘温声道:“是我记错了。”   施翩翘起唇角,戴上准备的一次性手套,开始享用她的加餐,顺便等流星雨。   许是运气不好,等奶茶见底,流星雨还没来。   施翩吃饱喝足,单手托腮,怀里抱着抱枕。   她侧身望着静悄悄的夜空,忧愁道:“陈寒丘,我们是不是太倒霉了?怎么一颗流星都碰不上。”   “再等等。”他说。   施翩叹气:“好吧。”   一等又是两小时,时间到了凌晨。   施翩困倦地蜷缩在毯子里,眯着眼睛,随时都能睡过去,视野中只有陈寒丘模糊的背影。   陈寒丘坐在帐篷口,等流星,也挡着风。   “陈寒丘。”   她迷迷糊糊地喊。   陈寒丘转头看她:“怎么了,冷?”   施翩往他身边蹭了蹭,才动了一会儿,他伸手过来,把她连人带毯子抱过去,靠着他的腿。   她窝在舒服的位置,小声问:“星星不会说话怎么办?”   星星不会说话,也就不能和她说晚安。   那陈寒丘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她?   施翩贴着陈寒丘温暖的掌心,心说她好想被摸摸头,还想要抱抱,可是他好慢,连亲她都不敢。   陈寒丘低着头,看她困倦的侧脸。   修长的指节穿过她柔软的发,顺了顺微乱的发丝,再回到头顶,轻揉了揉。   他低声道:“它已经会说话了。”   施翩困惑道:“是吗?”   陈寒丘道:“嗯,你等它一会儿。”   陈寒丘仰起头,看澄澈的夜空。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夜晚,没有流星似乎太可惜了,不过再等下去,也只是……   忽然,他的视线停住。   “施翩。”陈寒丘将腿上的女孩子抱起来,让她坐在他怀里,“流星雨来了,睁眼看看。”   施翩差点睡着,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得轻松。   她睁开眼,去看近在咫尺的夜空。   漆黑的夜空中,忽然窜出一束小小的光亮。   一颗小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快经过夜空,很快消失,下一秒,更多小尾巴出现了。   天际下起了流星雨。   闪耀,明亮。   施翩睁大眼,慢慢清醒过来,她看了片刻,转头去看陈寒丘,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没有流星雨,只有施翩。   “为什么看我,不看流星?”   她有点呆地问。   陈寒丘注视着她,轻声说:“我想和你说一些话,你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完。”   “……你说吧?”   施翩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坐着。   陈寒丘有些紧张,他攥了下拳,调整了呼吸。   他认真道:“施翩,我不会说话。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不怎么会说话,只会读书。别的小朋友在玩,我总是看书,他们休息的时候,我还是在看书,书里有很大的世界,比我看到的世界大很多倍。我记得十三岁那年,楼上的邻居哥哥买了一双新球鞋,我妈说给小丘也买一双,我说不要,我会长大,鞋子不会。那时的我,想努力长大,想让我妈住在有阳光的地方,想让她不那么辛苦,所以我更努力地读书。”   “长大了,我遇见了喜欢的女孩子。”   “施翩,我不会说话,和我在一起,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但那时的我……想和心爱的女孩子在一起,我做了所有努力去追赶时光,可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我失去了一切,你,还有妈妈,都失去了。”   “整整六年,两千多个日夜。”   “我想了很久,至今为止我所学的一切都无法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失去你。直到我再次抬起头,看见星空,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我曾经憧憬宇宙,仰望星空,长大了,物理教我认识世界,数学教我创造未来,可我发现,没有一门学科教我怎么去爱,更没人告诉我,宇宙的意义是什么。”   “后来,在两千多个日夜里,我明白了。”   “施翩……就是宇宙的意义。”   陈寒丘眼眶微红,看着怔怔落泪的女孩子。   他抬手,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低声说:“我不会再懦弱,不会再自私,不会再弄丢你。所以……施翩,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说着,他拿出一份文件。   陈寒丘道:“这是国际天文联合会发来的邮件,通知我,那颗由我发现的小行星的命名通过了。”   两个月前,陈寒丘发现的小行星,获得了永久编号。   作为一颗新的小行星的发现者,他有权利对这颗小行星命名。   施翩低下头看文件,这颗星星,有一个奇怪的名字。   它叫“晚安,宝贝。”   你不会再有失眠的夜晚。   你会有温暖的睡床,甜美的梦境。   晚安,宝贝。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贝~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是小周吖 3瓶;Jisoo的妹妹、咕噜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没送你花   这一晚,施翩的梦里是夏日夜晚盛大的流星雨,她的少年牵着她的手。   她看着星空,他在看她。   施翩在温暖的睡床上醒来,睁开眼,看到线条乱飞的天花板,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清醒片刻,想起昨晚陈寒丘的告白。   昨晚她困得迷迷糊糊,后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她犹豫片刻,洗漱完,悄悄打开门,探头往外看了一圈,轻嗅了嗅,没味道,他不在厨房,再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机器人先生正在认真学习,见到她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   “早上好,施翩。”机器人先生心情不错。   施翩凑到它身边,悄声问:“陈寒丘呢?”   机器人先生道:“他去隔壁开一个视频会议。”   施翩闻言松了口气,趁这个时间,她可以回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答应,不然弄错了多尴尬。   “小陈,你在忙什么?”   施翩顺道和机器人先生聊天。   机器人先生略微有些苦恼:“小机器人,我没修好它。陈寒丘最近不教我了,说我笨。”   施翩:“……”   这人怎么回事,居然欺负机器人。   施翩正吃着早饭,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她一慌,端着盘子左看右看,似乎只有桌子下面能躲人,但她……躲起来干什么?   冷静一点,施翩。   施翩勉强镇定下来,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抬起头,随口道:“开完会了?”   门口,一身正装的陈寒丘低着头换鞋。   因为会议,他难得穿了西装,挺括干净,一丝不苟,深沉的黑映着他冷色的面容,却不显疏冷。   因为他看过来时,眸光变得柔软。   陈寒丘轻嗯了声:“刚开完。”   施翩:“……”   这反应,完全猜不出来。   施翩看了眼他穿西装的模样,咕哝:“怎么领带都是黑色的,大衣不是有很多颜色吗?”   “大衣是新买的。”陈寒丘解开西装扣子,在她对面坐下,“冬冬说你喜欢身边的人也穿得漂亮。”   施翩瞪大眼:“我才没有这么霸道!”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是我想穿得漂亮。”   施翩慢吞吞地嚼着食物,眼神止不住往他面上打量,他看她的眼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到底答应没?   施翩慢吞吞地说:“那个……我问你啊。”   陈寒丘的视线落在她唇上,稍许,倾身过去,伸手捻去她唇角的一点奶渍,再坐回原位。   “问吧。”他说。   施翩眨眨眼,舔了舔唇角。   这么亲密,那他们应该在一起了吧?   她双眼晶亮:“你是我男朋友了吗?”   陈寒丘微顿,昨晚她掉着眼泪,小声说好吧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再哭了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他以为是追求的机会,原来……   是追到了。   陈寒丘静了片刻,抬手扯开领带,低下头,轻舒了口气。   再抬起头,他轻声应:“嗯,是你男朋友。”   施翩抿着唇笑起来,本来安分放在桌下的腿也变得不老实,毛茸茸的拖鞋往他鞋尖蹭。   轻轻踢一下,再踢一下。   她好开心,她又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   下午,天阴的东川出了太阳。   阳光透过云层,懒洋洋地照在客厅里。   施翩躺在地毯上,靠着陈寒丘的肚子当枕头,双眼时不时就往他脸上看一眼。   陈寒丘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看她,狐狸一样灵动的双眼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躲开。   他无声一笑,继续敲键盘。   平时她在家总是穿着舒适的睡衣,今天却穿得像花蝴蝶,蓬蓬裙的裙摆几乎要铺满整个地毯。   他的小羽毛,真漂亮。   施翩正在回窦桃的信息。   他休息了一周,陈寒丘也一周没去上班。   机器人老板不上班,在Proboto科技是一件大事,哪怕他半天不上班,员工都担心是不是要变天了,何况这次持续了整一周。   于是,陈寒丘的AI人设坍塌了。   “陈寒丘,桃子问我你什么时候去公司。”   她移开手机,眼睛往他脸上看。   陈寒丘瞥她一眼:“嫌我烦?”   这才在一起半天。   施翩无辜道:“真是桃子问的,她说你们公司的人都在怀疑Proboto科技是不是要倒闭了。”   陈寒丘指尖微动,敲打键盘的动作停住。   高梵已经被拘留,后续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剩下的事施家会解决,再牵连不到施翩身上。   照理说,她现在已经安全了。   陈寒丘想起查令荃说的话。   他说,是将施翩说的话转达给了高梵,高梵才认了罪。   “你和高梵说了什么?”他问。   施翩:“高梵?啊,那个画家。没说什么,我说他的颜色调得很漂亮,嗯……怎么说,不同的画家对颜色的掌控和理解不同,他的用色很特别,明明是轻盈的颜色,却能表达出痛苦。”   “我只是说,他一点都不像梵高。”   陈寒丘低眼,看女孩子随口说着,又不在意地玩起手机,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对于高梵,或许他这一生,只听到过那么一句。   听到有人告诉他,你一点都不像梵高。   他弯唇轻笑,忽然道:“小羽毛,要不要接个吻?”   施翩茫然地啊了声:“……现在啊?这么突然?”   陈寒丘拿开电脑,扯了个抱枕垫在她脑后,变换姿势,手撑着地面,自然俯下身,离她琥珀色的双眼越来越近。   施翩睁大眼,伸手挡住他的肩,不许他再靠近。   “就这样亲吗?”   陈寒丘闻言,轻轻地挑了下眉:“你想怎么亲?”   施翩:“……”   眼前的陈寒丘像是惑人的精怪,额间碎发散落,眼梢向下,长睫掩不住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和当初不知怎么亲吻的少年完全不同。   屋内开着地暖,陈寒丘早脱下了西装外套,领带被扯开,领口解了一颗扣子,露出一截刀刃似的锁骨。   往下是他窄窄的腰腹,藏在白色衬衫里。   前几天她胡乱亲他的时候,偷偷摸过,他有好多腹肌。   想到这里,施翩咽了咽口水。   她干巴巴道:“……小陈还在,影响不好。”   陈寒丘侧头,和歪头看他们的机器人先生对视一眼。   他问:“去找圆圆玩?”   机器人先生顿时直起身子,礼貌地询问:“可以带上克利切吗,圆圆很想念它。”   “当然。”他言简意赅。   于是,陈寒丘三言两语骗走了机器人先生。   “……”   施翩轻咬了咬唇,正想着怎么一会儿要不要偷偷摸一把,他深黑色的眼忽然落下来。   陈寒丘注视着她,面不改色地催机器人先生:“快点。”   “……它好歹是我的‘伴侣’。”她小声道,“你尊重一下人家。”   陈寒丘平静道:“作为伴侣,它的功能没有我强。”   施翩:“……?”   她和陈寒丘对视两秒,忽然想起某天在他家的对话。   那时她问他,机器人先生是否有伴侣的动能,他说没有她想的那种功能,然后……   想到这里,施翩咕咚一声,咽下口水。   陈寒丘垂眼看她,小狐狸脸红红的,眨巴眨巴眼,看着是馋了,他一笑,低下头,顺了顺她的发。   “小羽毛。”   他轻声喊。   温温热热的气息落下来,他的眼咫尺之遥。   施翩再一次看到被点亮的黑色瞳孔,每次亲她时,他的眼睛里都有一束流星滑过。   起初是小小的光亮,然后越来越亮。   当光亮熄灭,便一片暗沉,浓重的爱意将她吞没。   稍许,“啪嗒”一声轻响。   机器人先生离开了。   施翩刚张口:“我……唔。”   她揪紧了柔软的地毯。   女孩子微张的唇方便了他的动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轻而易举地尝到了所有甘甜。   她颤着眼,有点紧张,他放缓动作,退出来。   陈寒丘降低进攻速度,耐着性子安抚她,倾身覆上去,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指节张开,没入她的黑发,配合着唇上的动作。   阳光落下来,柔柔的光照在两人身上。   施翩闭着眼,纤长的颈昂起,手搂上他的脖子,和他在温暖的光下拥吻,心跳声声有力。   她的少年,是热的,是软的。   和他淡漠的外面不一样,只有她能看到的不一样。   -   时隔一周,Proboto科技终于迎来了他们的老板。   其中知道内情的只有谭融和窦桃,其余人都好奇的心痒痒,但早会时被那冷冷清清的眼神一看,便又缩了回去。   AI的事,他们管不着。   早会结束,难得窦桃也留了下来,她问:“老大,小羽毛说她能出门了,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陈寒丘:“天冷,去家里吃。”   窦桃:“行,下班捎我一程。”   谭融打着哈欠道:“我也去。”   陈寒丘看他一眼,不紧不慢收回视线,道:“阮部长今天加班,你确定要一起去?”   谭融:“……”   他气了一会儿,咬牙道:“不去!”   最近阮梦雪忙三周年展,成天不见人影。   谭融经常找不到人,今天她难得在公司加班,他当然选择抓紧机会去展示一下自己。   至于陈寒丘的冷脸,谁爱看谁看。   陈寒丘上班的日子,施翩在家并不无聊,甚至算得上热闹。   因为家里有三个机器人,还有家养小精灵。   午后,施翩坐在地毯上,笑眯眯地看机器人吵架。   机器人先生和圆圆正在吵架,起因是怎么修好小机器人,它们各有观念,谁都说服不了谁。   机器人先生:“它旧了,陈寒丘也修不好。”   这是一个理智派,说一些中肯之言。   圆圆:“陈寒丘什么都会,他一定能修好。”   这是一个陈寒丘派,全面拥护陈寒丘。   至于施翩,她戳戳面前破破烂烂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脑袋上的那根羽毛早已不见,只有身上还刻着小羽毛三个字,可它的主人早就把它丢了。   她回欧洲不久,便让施文翰把它寄还给陈寒丘。   想来那时他已经出国,所以小机器人才会跟着陈兴远回了乡下。   “宝,修不好你可怎么办。”施翩苦恼地摸摸它的脑袋,“实在不行,把你丢给你爸爸修吧?”   小机器人不说话,安静地呆在原地。   这些日子,施翩一直藏着这个小机器人。   这是她的第一个机器人,现在变成了这样,她暂时不想让陈寒丘看见。   于湛冬原本专注地做着点心,闻言微微怔愣,抬起头问:“Liz,它爸爸是谁?”   施翩眨眨眼:“嗯?陈寒丘呀。”   于湛冬看看小机器人,又看看她:“那你是……?”   施翩无辜道:“我没说吗,我们在一起啦。”   于湛冬反应片刻,湖水般的眼睛荡起笑意。   他温声道:“以后不用相亲了。”   施翩翘起唇角:“当然啦,以后他们再让我相亲就把陈寒丘丢出去,他可是小气鬼。”   于湛冬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笑意,笑着低下头。   他问:“最近在忙什么?”   施翩无聊地晃着腿,随口道:“陈寒丘说要给呆瓜做个小游戏,我偶尔画画小漫画,没别的事。”   于湛冬:“周末去看小樱花?”   施翩哇了声:“好啊,我被关在家里都忘了。”   这一下午,于湛冬一直留到晚饭前。   作为一名合格的家养小精灵,他当然不会打扰Liz和天才先生谈恋爱,天才们需要隐秘的空间。   正在他准备离开时,施翩也换了衣服出来。   “要出门?”   于湛冬问。   施翩笑眯眯道:“我送你回去,顺便去接陈寒丘。”   于湛冬眨眨眼:“辛苦你了。”   小天使怎么会揭穿天才小姐的小心思呢。   为了方便照顾施翩,于湛冬住得并不远。   他和查令荃同住一个小区,虽然不是邻居,楼层离得也近,为了不遇见查令荃,施翩只停在路口。   于湛冬下车后,叮嘱她路上小心。   施翩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   再到小广场,四张壁画已完全开放。   没有了遮挡物,它们矗立在广场正中央,高妙的颜色和奇异的线条吸引着来往路人。   壁画前摆放着头盔,他们可以和壁画进行交互。   放眼望去,小广场上很热闹。   施翩远远地看了一会儿,抬步走向Proboto科技。   坐电梯时,她的视线忍不住又落在11层这个数字上,他的球服也是11号,到哪儿都是11层。   办公楼,住所,都和11有关系。   甚至密码都是111111。   是因为她喜欢数字1吗?   施翩想着。   一会儿,11层到了。   施翩轻车熟路,和接待机器人问了声好,便自顾自地往里走,走到需要刷卡进入的门前,她被拦住。   她苦恼地戳了戳玻璃门,嘀咕:“明明上回不用刷卡。”   正烦着,一门之隔,施翩瞥见熟悉的人影。   门忽然在她面前打开,道路畅通无阻。   通道尽头,陈寒丘单手接电话,说着话,他抬眼朝她看来,步伐加快,走到她身前,自然牵过她的手。   他朝说了句稍等,移开手机,低声问:“手有点凉,冷不冷?”   施翩摇头,让他先接电话。   陈寒丘在办公区内旁若无人地牵着施翩,走个路而已,一会儿摸摸她的头,一会儿捏捏她的手,神色温柔。   办公区内所有员工身体僵硬,几乎变成木头人。   他们的眼珠子却忍不住转动,往陈寒丘的方向看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是谁?   这是他们的AI老板??   他居然真的能追到大画家???   陈寒丘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回到办公室,施翩先进去,他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这是施翩第一次来陈寒丘的办公室。   简单到极致,干净宽敞,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小广场的壁画。   她晃了一圈,又晃回陈寒丘身边。   他的电话没有结束,她自后抱上他的腰,懒懒地贴着他的后背,蹭了蹭,鼻尖轻嗅。   玫瑰味的,施翩的味道。   她慢慢弯起唇,香的陈寒丘,是她的。   陈寒丘微顿,由着她的小手乱晃。   起先她还算安分,老实地抱着,后来嫌无聊,往他腰间蹭,指尖停在他的皮带扣上。   柔软的指尖触上冰冷的金属,啪嗒响了一声。   他神情不变,去捉她的手。   施翩毫无所觉,无聊地翻了几下,啪嗒啪嗒响,正玩得起劲,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   “好啦?可以下班了吗?”   她从他侧身探出头,仰头问。   陈寒丘转过身,高大的身躯挡住窗外的光,他靠在她身前,低眼看她两秒。   背着光,他的神情晦涩不明。   “Monday,关窗。”   他忽然道。   施翩转头:“Monday?是你们公司的……嘶。”   这人真的属小狗。   她的下巴被他捏住,微热的指节轻轻用力,将她的头扭了过去,他张开唇,去吻她的唇角。   转瞬,光亮熄灭。   没有人能看见他们。   陈寒丘低下头,轻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滑,停在后颈,另一只手熟练地抱起她,将她放到办公桌上。   施翩轻轻呀了声,睁眼去看他。   他闭着眼,神情专注而投入,清冷感慢慢破碎,颈间青筋凸起,眼梢轻颤。   和爱人接吻,令人心悸。   施翩勾着他的腰,不太安分,指尖晃了一圈,又晃到金属的皮带扣上,她伸出手——   “咚咚咚”几声急响,有人在敲门。   谭融在门外,纳闷地拍门:“陈寒丘?你还学会锁门了?陈寒丘?和你说正事,出来。”   “陈寒丘!”   “…………”   约莫三分钟,门从里面打开,谭融对上一双冰冷的眼。   “?”   他纳闷:“你干什么?演机器人?”   稍许,陈寒丘身后探出一张明艳的脸。   施翩笑眯眯道:“下午好。”   谭融恍然,难怪臭着张脸,还锁门。   他在心里轻啧一声,这追到人就是不一样,不过转念一想,他的恋情尚无曙光,打趣的心思顿时散了。   等谭融说完事,陈寒丘立即走人。   窦桃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看了片刻,她弯唇笑起来,可惜余攀不在,那家伙一定会惊得大叫。   -   由于施翩的突发状况解除,陈寒丘又搬了回去。   谭融得知这个消息,火速拎着行李走人,他不想住在冷得像冰窟窿的家里,圆圆都温暖不了他的心。   所以,今天的晚餐在陈寒丘家吃。   施翩照旧看哪儿都不爽,从家里拎了两个抱枕过来,顺便下单了新地毯。   这里冷冰冰的,只有沙发上能坐人。   窦桃看了眼嘀嘀咕咕抱怨的施翩,再看厨房里的陈寒丘,戳戳她,压低声音问:“这回不走了吧?”   施翩眨眨眼:“去哪儿?”   窦桃翻白眼:“装傻吧你就。对了啊,过阵子我哥演唱会,票给老大了,记得来。”   “余攀回来吗?”施翩问。   窦桃:“看他比赛时间,应该回来。”   施翩:“等他一块儿去。”   窦桃:“行。”   两人窝在沙发上聊天,像回到了以前同桌的时候。   窦桃靠着施翩的肩,无声一笑:“小羽毛,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刚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施翩正在看小漫画,随口问:“哪儿不一样?”   “怎么形容呢……”   窦桃转头,看施翩专注的脸。   她很难说清楚,刚回国的施翩,不是她记忆中的小公主,是他人口中百年难遇的天才画家。   现在的施翩,更像是她记忆里的人。   她热诚,无忧,她是自由自在的小鸟。   “现在这样就好。”   窦桃笑道。   施翩没注意听,只是兴冲冲地递过本子:“桃子,看我们呆瓜,可不可爱?它是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鹅。”   窦桃无奈:“可爱,最可爱了。”   施翩弯着眼睛笑:“当然了,它可是我的鹅。”   厨房里,陈寒丘侧头看出去,对上施翩的笑颜。   他静静看了片刻,收回视线,唇角弯起弧度。   -   晚上九点,窦桃准备回家。   陈寒丘和施翩下楼,一起送她到小区门口,看着她上车,等车消失不见,两人慢悠悠地转回去。   好吧,不是很慢。   施翩冷得直蹦跶:“冷死了冷死了!”   陈寒丘解开大衣扣子,一把揽过施翩,把她塞进衣服里,大衣一盖,加快脚步往回走。   “陈寒丘,我不会摔死吧?”   闷闷的声音从衣服里传出来。   陈寒丘淡声道:“除了床上,不会。”   施翩:“…………?”   等进了电梯,施翩从大衣里出来,脸红红地嘀咕:“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变得太快了。”   陈寒丘垂着眼:“你玩我的皮带。”   施翩:“……好吧。”   确实是她先动手动脚的。   电梯门打开,施翩习惯性往右转。   她扭头朝陈寒丘摆摆手:“我回去啦。”   陈寒丘的视线在她嫣红的脸颊上停留几秒,俯下身,和她对视,他轻声道:“小羽毛,晚安吻。”   施翩眨眨眼,咕哝:“又要亲啊,今天亲了那么多次。”   陈寒丘:“嗯,要亲。”   她忍住上翘的唇,叹气:“好吧,拿你没办法。”   施翩踮起脚,熟练地去搂陈寒丘的脖子,碰到薄唇,清清淡淡的气息,唇是热的,很软。   她闭上眼,腰间的手收紧。   正投入,两人的耳边响起“叮”的一声。   是电梯的声音,每天都能听到。   施翩漫不经心地想着,并不在意,但是这里似乎只住着他们两个人……?   几秒后,两人同时停下来,朝电梯口看去。   电梯口,一身红色皮大衣的女人摘下墨镜。   一双更为狭长的狐狸眼缓缓扫过施翩微红的唇,再上移,最后停在陈寒丘脸上。   女人冷淡的声音响起:“施富诚,解释一下。”   施富诚还没从这一幕极具冲击力的场面中缓过神来。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行李箱掉到了地上。   施翩:“……”   她小声喊:“妈妈,好久不见。”   陈寒丘:“……”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你只会被我()死。   - 第56章 没送你花   深夜,1101户灯火通明。   沙发上,施翩歪着身子打哈欠,无聊地看着姜萱女士在家里如女王般巡视,再停在机器人先生面前。   “这是我的……唔,功能不全的伴侣?”   施翩如实介绍。   姜萱瞥了眼看起来冷冰冰的机器人先生,并没有多在意,走回沙发前,甩了拖鞋坐上去。   “过来。”   她朝施翩招手。   施翩眼巴巴地看了姜萱一会儿,忽然上前扑到她怀中。   她依偎在姜萱身侧,小声喊:“妈妈。”   姜萱神色逐渐柔和,轻抚着她的发,低声问:“小乖是不是吓到了?妈妈没能及时赶回来,抱歉。”   施翩:“没有,我都没有做噩梦。”   姜萱轻轻哼了一声:“查令荃在干什么?我把你交到他手上,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没错,他不认真工作!”施翩趁机告状。   姜萱眯了眯眼:“包括施富诚、施文翰,还有你那个小精灵,我都会一一找他们算账。”   施翩微呆:“要找那么多人算账?”   姜萱沉吟片刻:“还少了一个?”   施翩一脸茫然:“……还有谁?”   “在门口和施富诚一起面壁那个男生,和你当时回国之后认识的男生,是同一个人?”   姜萱收回手,双手环胸,盯着满脸无辜的女儿。   施翩眨了眨眼,继续撒娇:“你再摸摸我的头。妈妈,我们晚上一起睡吧?说悄悄话?”   姜萱提醒道:“你六岁之后就不要我□□了。”   施翩对此表示惊异:“是吗?完全不记得了。”   姜萱和施翩大眼瞪小眼,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去睡觉,这事明天再说。”   施翩指指门口:“他们怎么办?”   姜萱指使机器人先生:“让门口两个人滚。”   机器人先生歪了下脑袋,思考失败。   它看向施翩,等待她的命令。   施翩严肃道:“姜萱女士说了算。”   机器人先生抬手:“收到。”   这是机器人先生第一次收到这样粗鲁的请求,但它适应良好,迈着整齐步子,到门口打开门。   门一开,门口吹冷风的两个男人齐齐看过来。   机器人先生视线转动,扫过两人,礼貌道:“请滚。”   施富诚:“……”   陈寒丘:“……”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冷风中,施富诚定定地看了陈寒丘一眼,正要开口说一些脏话,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你……阿嚏、阿嚏!”他捂住鼻子。   陈寒丘摸摸鼻尖,问:“去家里坐会儿?”   施富诚瞪他一眼,一挥手,示意他带路。   于是,陈寒丘把施富诚带回了家。   -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世界暂时安静下来。   1101户和1102户各自熄灯,但有几个人能睡着就不得而知了。   房内,陈寒丘看着墙上的《光》,轻轻舒了口气。   他关上灯,在床上躺下,打开手机,上面是施翩刚刚发来的短信。   -我爸睡了吗?   他回复:嗯,睡在隔壁。   陈寒丘握着手机等了一阵,没动静。   屋内漆黑,屏幕被点亮,又熄灭,他像刚恋爱的少年,躲在暗中等着心上人的消息。   她或许睡着了,他想。   他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她一定睡着了。   稍许,陈寒丘放下手机,翻了身,闭上眼,静默几秒,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是微信电话的声音。   他转身,立即接起电话。   “陈寒丘。”   女孩子用气音说话,很轻,尾音上扬。   陈寒丘闭了闭眼,轻嗯了声:“在房间里?”   施翩躲在床上,用被子闷着头,听着耳侧他低低的嗓音,摸了摸耳朵,似乎有点痒。   她小声道:“嗯,我妈刚睡下。”   “下次还在门口亲吗?”他问。   施翩一呆:“这是重点吗?”   陈寒丘顿了片刻:“这对我很重要。”   施翩想起濡湿的吻,捂住嘴巴,咕哝:“他们又不会天天来。偷看别人接吻,一点都不礼貌。”   陈寒丘弯唇一笑:“下次再亲。”   施翩:“……”   你是亲亲狂魔吗。   施翩被他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   她认真道:“姜萱女士说,过阵子单独约你见个面,不带我和我爸。你一个人没事吧?”   隔壁,陈寒丘坐起身。   他摁了摁眉心,平静道:“没事,不用担心。”   施翩听他这么镇定,便放下心来。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那我睡了啊,困了。”   说完,挂了电话。   陈寒丘垂下眼,在对话框里打下“晚安”,按了发送。   他坐了片刻,重新开灯,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和“考古学家姜萱”有关的一切词条。   -   自从姜萱回来,施翩就过上了中学生的日子。   具体表现在,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见她男朋友,虽然姜萱女士没有阻拦,但她十分老实,没有顶风作案。   于是,施翩的日常就变成带姜萱女士逛东川。   司机先生是……   “爸,你不用上班啊?”   施翩纳闷地看着施富诚,这周她爸每天准点来报到,仿佛这里才是他的办公室。   施富诚轻咳一声:“爸爸陪陪你。”   说完,余光去瞄正在窗前开会的姜萱。   施翩从来不管这两个人的事,见状没多问,慢悠悠道:“今天我们去福利院,冬冬也去。”   施富诚收回视线,悄声问:“陈寒丘呢,你妈见了没?”   施翩撇撇嘴:“没有,这几天她轮番教训人。一开始是查总,再到冬冬,昨天是我哥。”   施富诚大惊:“那今晚……”   施翩沉痛道:“没错,爸爸,轮到你了。”   施富诚:“……”   难道不是陈寒丘先?   父女俩正说着悄悄话,姜萱合上了电脑,朝他们走来。   两人连忙正襟危坐。   “走了。”   姜萱瞥了两人一眼,拎起包。   施富诚忙上前开门,等姜萱出去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再看施翩,她正用一脸“爸爸你是狗狗吗的”表情看着他。   他笑笑:“小乖先出去,爸爸关门。”   施翩朝身后摆摆手:“小陈,家里交给你啦。”   机器人先生:“收到。”   今天是周末,福利院内满地都是小朋友。   施翩和于湛冬一到,便被这些小家伙拉去了教室,说要上美术课,还要和冬冬玩。   于是,姜萱和施富诚就被丢在了后面。   姜萱抬头看这几栋颜色清新的建筑,随口问:“小乖在东川都忙什么?看着开心不少。”   施富诚温声道:“前两个月在画画,偶尔去乡下采风,这阵子在家呆着,或是和冬冬来福利院。”   姜萱收回视线,看向教室。   教室里,施翩蹲在椅子上,和小朋友们视线齐平,说着美术史,神色轻松愉快,状态很好。   稍许,她平静地问:“陈寒丘,是怎么回事?”   施富诚咽了咽口水,把这两个月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当年施翩找他帮忙的事。   他叹道:“我没认出这个孩子,也没认出他爸。”   姜萱看向施富诚:“他母亲去世了?”   施富诚:“嗯,没救回来,就差一点。我看那孩子过得很苦,小乖看起来很喜欢他,没干涉过他们。”   姜萱嗯了声:“做得好。”   施富诚点头:“嗯……嗯?”   他诧异地看着姜萱。   姜萱神情淡淡:“小乖不是刚十八岁,她是成年人。她的感情生活是她的个人隐私,有事她会找我们。”   施富诚一笑:“我也是这么想。”   -   Proboto科技,技术部。   谭融脚步轻快,吹着口哨,乐滋滋地欣赏着陈寒丘的冷脸。   他幸灾乐祸道:“被抓了个现行?”   陈寒丘头也不抬:“周末来公司干什么?这么喜欢工作,下周的技术检测都交给你。”   谭融翻了白眼:“我有事。”   陈寒丘:“什么事?”   谭融轻咳一声:“那什么……梦雪下午去机场接客户,我来帮个忙。你也知道,现在赚钱不容易,我以身作则。”   陈寒丘:“懂了。刷存在感。”   谭融瞪他:“你就不能说好听点?”   陈寒丘改完最后一个数据,起身道:“我去趟杨成杰公司,最近有事给我发邮件。”   谭融:“?”   他纳闷:“去干什么?”   “做游戏。”   陈寒丘丢下一句话,快步离开。   这些天,姜萱没有联系他。   施翩偶尔从家里溜出来,偷偷亲他一口,再蹑手蹑脚地回家,入睡前再打个电话。   这就是他们仅有的交流。   恍惚间,陈寒丘真有在高中的错觉。   从杨成杰公司离开,已是晚上六点。   陈寒丘乘着夜色回到海上花境,他习惯性抬头,看向11栋的11层,施翩家亮着灯。   她在家。   冷冬凛冽,寒风刺骨。   陈寒丘仰着头,单手插兜,静静地注视着那层。   第一次,他感到了疲惫。   这六年,陈寒丘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将时间用到极致,忙到想不起施翩,忙到沾床就睡,忙到连梦里都没有她。   他习惯这样的生活,从不觉疲惫。   可现在,陈寒丘终于觉得累。   忙了一周,他想抱他的小羽毛,想听她在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日常,想她柔软的触感和体温。   他很想她。   陈寒丘收回视线,刚迈开步子,一抹红色跃入眼帘。   她迎着风,迈着大大的步子向他跑来,黑发朝后扬起,露出莹润的面庞,眼睛像落了星星。   “陈寒丘!”她大喊。   陈寒丘倏地上前,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他低下头,埋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放松了身体,用力地、紧紧地抱住她。   “小羽毛。”他低声喊。   施翩仰起脸,悄声道:“姜萱女士正在教训我爸,我偷跑出来的,你怎么那么晚下班?”   她不怎么高兴地嘟起嘴,都在落地窗前等半天了。   陈寒丘摸摸她的头,解释道:“下午和杨成杰商量给呆瓜做游戏的事,所以晚了点。”   施翩哇了声:“真的可以做?”   陈寒丘:“嗯,可以,先上楼。”   施翩抓住他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去福利院的事,从美术史说到给小朋友们上课,再说到下午去哪里玩儿,直到进了家门,她才勉强安静下来,因为看到了圆圆。   “晚上好,施翩!”圆圆永远热情。   施翩笑眯眯道:“晚上好,今天是小厨师施翩。”   陈寒丘和圆圆同时停下来,看向施翩。   小厨师施翩,是什么意思?   施翩无辜地眨眨眼:“我最近学会了煮面条,来给你露一手,你去洗澡吧,去吧去吧。”   说着,她推着陈寒丘往浴室走。   陈寒丘微顿:“我给你打下手。”   施翩大声道:“我不要!不要你看着!”   陈寒丘:“……”   最后,陈寒丘被关进了浴室,施翩在外敲敲门,提醒道:“快锁门,快锁,锁完我就走。”   陈寒丘:“……锁了。”   他叹气,认命地锁上门。   施翩趴在门上听着落锁声响起,这才满意地离开。   陈寒丘揉揉眉心,庆幸把包带进来了。   他取出电脑,在浴室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启圆圆的权限。   稍许,屏幕上便出现了圆圆“看”到的一切。   屏幕里,施翩选出需要的食材,再打开手机备忘录的笔记,然后慢悠悠地哼起了歌,看起来信心十足。   他看着,露出一个笑,看起来不用担心。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   当需要放调料时,施翩眨巴眼到处找。   “醋,这一定是醋吧?”她轻嗅了嗅,“酸的,一定是醋。”   说着,就要往锅里放。   圆圆闪烁着眼睛,没有说话。   它也只是小机器人,并不会下厨。   陈寒丘眉心一跳,指尖微动,迅速敲下一行代码,打到最后一个字,他的动作停下来。   因为她弯着唇,兴致好且开心。   他看了片刻,按下删除键,让她玩吧。   约莫半小时,陈寒丘从浴室出来。   屋内温暖而舒适,他简单穿了短袖长裤,随意擦拭着黑发,抬眼往厨房看去,她正端着面出来。   他一顿,丢了毛巾上前。   “烫烫烫!”   施翩快步放到桌上,用手去捏耳垂。   陈寒丘快速握住她的手,看了眼她泛红的指腹,然后拉着人进了厨房,用冷水冲洗几秒。   “疼不疼?”他问。   施翩完全不在意:“不疼,吃面比较重要!”   她只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的第二碗面,很可能成功!”   陈寒丘关了水,低着头,仔细擦干净她的手,从手腕到手掌,再到纤细漂亮的手指。   这是Liz的手,是她的武器。   这双手能创造出令人震撼的艺术品。   他低声说:“于湛冬说你不喜欢这些琐事。”   施翩咕哝:“是不喜欢,但是你在下面看到我一副要哭要抱抱的模样,我做碗面哄哄你。”   陈寒丘一笑:“我看起来要哭了?”   施翩瞧他:“嗯,就是那种看不到我,就要窒息了。”   陈寒丘放下毛巾,低下头,亲了亲她泛红的指尖,轻声道:“谢谢小羽毛,我会好好吃完的。”   灯光落下来,清清冷冷地照在他身上。   平时令人遥望的男人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打出一片阴影,神情投入而虔诚,他正缓慢地亲过她的每一根指尖。   原本不泛红的指腹,也悄悄染上粉色。   施翩看得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唇,移开眼,小声道:“面不吃就凉了。”   陈寒丘停下来,牵着她手没松开。   这会儿,他想和她接吻,念头控制不太住,但是面凉得太快,他可能没办法在那之前停下来。   他斟酌片刻,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餐桌前坐定,施翩托着腮,期待地看着陈寒丘。   陈寒丘看她一眼:“想尝尝?”   施翩:“……不太想。”   陈寒丘弯唇一笑:“我的,不分给你。”   碗里的面条模样不太好看,好歹熟了,其余配料丰富,是合理搭配过的,看起来营养十足。   至于味道……   陈寒丘回答不上来。   施翩睁大眼,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完了整碗面条,她忍不住问:“真的好吃吗?”   陈寒丘放下筷子,嗓音轻淡:“喂我足够了。”   施翩翘起唇角,高兴地晃了晃小腿。   陈寒丘看着女孩子得意的面容,眼梢慢慢带上笑意。   不过这笑意没能持续太久,因为——   “我要回去了。”   施翩惊觉时间快过去一小时。   陈寒丘稍顿,轻嗯了声,起身送她出门,只是到了门口,手还不肯松开。   施翩瞧他一眼,晃了晃:“走了啊。”   陈寒丘低头看她,不说话。   他用湿漉漉的黑色眼睛看着她,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像是她偷偷养在隔壁的小狗。   施翩没办法,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只有一秒,她便趁机缩回手,一溜小跑走了。   陈寒丘看着她关上门,一时间没动。   许久,他收回视线,看向夜晚的东川。   圆圆到门口找他,十分贴心地提醒他:“陈寒丘,你在发呆吗,晚上气温太冷,不建议在外面吹风。”   陈寒丘轻声道:“我在思考,是该进攻,还是等待。”   圆圆的眼睛闪烁两下,真诚道:“陈寒丘是世界第一,所以我们要进攻!”   陈寒丘望着夜色,无声一笑。   -   隔天早上,施翩和施富诚齐齐盯着机器人先生,瞪大眼睛。   施翩惊异道:“你刚刚说姜萱女士干什么去了?”   机器人先生:“约会。”   施富诚急问:“和谁?”   机器人先生:“保密。”   施翩:“……”   施富诚:“……”   此时,盛开福利院。   姜萱坐在秋千上,包随意丢在地上,她看着教室里认真上课的孩子们,想起小时候的施翩。   “小乖小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   她说。   陈寒丘站在她身侧,应道:“她没和我说过以前的事,我也没来得及问她。”   那时,命运给他们的时间太短。   姜萱笑笑,没提施翩的事。   她说:“或许有点冒昧,但和我说说你母亲的事吧。”   陈寒丘微怔,他在另一个秋千上坐下,望着阳光洒满的庭院,轻声说:“她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   小时候家里没有钱,就努力念书,条件不好没办法继续学业,就努力工作,遇见喜欢的人,就努力和他在一起。后来有了孩子,就努力当好一个妈妈,生了病,就努力治病。   她是一个……从来不放弃的人。   她总是说,没关系,没有阳光,就去有阳光的地方。   陈寒丘低声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她给我买了一双新球鞋。因为邻居哥哥有,所以她也想我有,我说我会长大,鞋子不会,但她并不理会我的话。她说,你长大了,十三岁的小丘不会长大,他可能会伤心。”   在母亲的世界里,那个伤心的小男孩或许永远不会长大。   很多事,很多伤心,不是长大了就会好的。   姜萱闻言,笑了声:“她比你聪明。”   陈寒丘:“我不如她。”   姜萱道:“你和小乖的事,我不会干涉。但是有一句话,站在母亲的立场上,我必须要告诉你。”   陈寒丘抿着干涩的唇角:“您说。”   姜萱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大衣上的褶子,再拎起包,慢悠悠道:“下次记得陪她来福利院。”   说完,她对教室里往外偷看的小朋友一笑,准备离开。   陈寒丘看着姜萱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来。   她转过身,摘下墨镜,第一次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姜萱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问完,她摆摆手,离开的姿势和施翩一样潇洒。   陈寒丘站在原地许久,仰头望着天。   今天天气晴,阳光盛好,他努力抱着被子跟在妈妈身后,听她温声说,没关系,没有阳光,就去有阳光的地方。   没有施翩,就去有施翩的地方。   陈寒丘想。   -   姜萱的生日在十二月。   施富诚为此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规格能赶上年夜,正中间的蛋糕是一个挖泥土的小人,憨厚可爱。   餐桌前,姜萱目露嫌弃:“你爸平时就给你吃这些?”   施翩摇头:“平时都是冬冬和陈寒丘养我,爸爸有其他作用,忙着工作和哄奶奶。”   姜萱:“也不至于完全没用。”   施翩:“正是!”   厨房里的施富诚可不管两人在说他什么坏话,他美滋滋地准备着最后的甜点。   今晚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要好好珍惜。   正美着,门铃响起。   施翩指使机器人先生去开门。   门一打开,施翩探头去瞧,眼睛一亮:“陈寒丘!”   她克制着自己跑过去抱抱的冲动,冲他挥挥手。   陈寒丘神色柔和,对她一笑,和姜萱打过招呼后,脱下大衣,换上厨房的围裙,撩起衬衫袖子,一副熟练的模样。   “叔叔,我来帮您。”   他对施富诚说。   施富诚:“……”   他不要一家四口。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爸,我来帮您。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自成蹊、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王木木也 30瓶;Jisoo的妹妹、上江起淮和陆清泽!、是小周吖、一朵小红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没送你花   十二月下旬,东川的气温降至零度。   施翩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姜萱回国不久接了个项目,便又跑去了大西北,施富诚纠结了两天,把公司丢给施文翰,追了过去。余攀打完省赛回来,嚷嚷着要聚会,而窦桃,兢兢业业打工,每天在小群里骂魏子灏,后悔答应陈寒丘的双倍奖金。   至于陈寒丘——   Proboto科技会议室。   谭融强忍着哈欠,勉强打起精神开早会,偶尔飞一个眼刀到角落里,企图用眼神杀死陈寒丘。   自从他和大画家在一起,就再也不开早会了。   太不像话了!   陈寒丘坐在角落,神情冷淡,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内容,偶尔分出心神来听谭融说话。   坐在他身边的员工用余光悄悄看,心想他们的AI老板是不是又在研究什么了不起的项目。   看屏幕的刹那,他睁大眼。   ……菜谱?这个时候看菜谱?   这会儿,陈寒丘正在补课。   这本笔记是于湛冬手稿的扫描件,里面是他为施翩工作以来整四年的菜谱,包括施翩的喜好,夸赞过的餐厅,以及根据季节变化她的口味变化,还有心情不好该做什么菜哄她。   其中最特殊的,是他为施翩做过的每一餐饭。   于湛冬所做,远远超过一个助理该做的。这些年,他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施翩,是个完美的家养小精灵。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施翩也被好好爱着。   陈寒丘想到这一点,心便会变得柔软一点。   不多时,会议结束。   谭融耐着性子等员工们散场,见没人,再用力把文件拍在陈寒丘桌前,一副算账的模样。   “你管不管公司了?”他气闷道。   陈寒丘淡声问:“你知道你的年薪是多少吗?”   谭融痛苦挣扎:“……我不想开会!”   陈寒丘:“换杨成杰。”   谭融:“……”   说到这个,他又变得丧气。   谭融往桌上一趴,哀怨道:“她看我的眼神,完完全全,没有男女之情。喂,陈寒丘,你当时怎么吸引到大画家的?”   陈寒丘随口应:“靠脸。”   谭融:“?”   陈寒丘简单看完这一页,抬眼看向谭融:“晚上到家里来吃个饭,我会邀请阮部长。”   谭融打起精神:“你撮合我们?”   陈寒丘:“我要开除你。”   谭融:“……”   不论陈寒丘是什么打算,晚上的聚会格外热闹。   冬日的烧烤宴比夏日多了温暖的感觉,冷夜里他们凑在一起烤着火,喝着冷饮,聊着天,大口吃肉。   余攀离开了两个月,觉得自己与世界脱离。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这居然是学神的家?   窦桃用机械臂拿着啤酒,轻哼道:“魔幻吧?我月初刚来过,那时候也没这么夸张。”   谭融呆滞地看着他曾经短暂的住所。   这冷冰冰的家,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地面铺满柔软的地毯,不知从哪儿淘来的沙发上多了几道油彩,五六个抱枕东倒西歪,空荡荡的柜子上摆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家里角落随处可见速写本,墙上甚至还有五颜六色的痕迹。   乱,又抽象,他们无法理解。   要知道,陈寒丘是一个有洁癖的人。   困扰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圆圆。   圆圆沉重地思考了几天,终于知道克利切的工作效率为什么比001号高。   这阵子,001号的效率大大增高。   圆圆的工作也愈发忙碌,幸好有机器人先生的帮忙。   施翩并不在意他们想什么,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部艺术纪录片,唯一需要做的事是张嘴接受陈寒丘的投喂。   阮梦雪看着陈寒丘,推了下谭融,低声道:“我们公司的最强广告失去了他的作用。”   谭融暗自吐槽:“从大画家回国,他的心思就不在工作上了。”   阮梦雪笑笑:“这不挺好,像个人了。”   谭融斟酌着道:“这阵子我也在考虑,现在的工作……”   “今天是谭融的饯别宴。”   忽然,陈寒丘打断他。   众人愣了一下,看向谭融。   施翩眨眨眼:“你失业啦?”   窦桃震惊:“那我们新老板是谁?帅不帅?”   余攀暗喜:球场上有新伙伴了。   阮梦雪反应慢一拍,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诧异地问:“你要离开Proboto科技?找到新公司了?”   谭融僵住:“我……”   他完全不知道陈寒丘要说这个。   谭融僵着一张脸去看陈寒丘,朝他使眼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完全没有商量过。   陈寒丘神色淡淡:“谭融对新领域更有兴趣,他会去杨成杰的游戏公司,谭融的工作暂时由杨成杰负责。”   阮梦雪说不来这会儿是什么感觉,她沉默下来。   从Proboto科技创办至今,她和谭融互相扶持到至今,早已习惯对方的工作风格,配合默契,忽然换人……   她短时间内或许没办法适应。   陈寒丘说完,瞥了眼谭融。   谭融恍然大悟,他轻咳一声:“梦雪,我们出去聊聊?”   阮梦雪没拒绝,两人一起去了露台。   施翩看看陈寒丘,再看看谭融两人,忽然明白了。   她后知后觉道:“难怪谭融会去我的画展,原来是去找阮部长。”   窦桃小声吐槽:“整个公司都知道他喜欢阮姐,就他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傻透了。”   施翩:“阮梦雪也知道?”   窦桃:“当然,但她好像完全不把谭融当男的看。”   施翩:“……”   余攀听得一头雾水:“她知道谭融喜欢她,但不把他当男的看,那她喜欢女生?”   “……?”   施翩和窦桃齐齐看向余攀,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   陈寒丘面不改色:“篮球需要你,千万不要转行。”   余攀得意道:“那当然。”   施翩和窦桃对视一眼,心说这傻孩子和以前一模一样。   难得在冬夜相聚,他们围坐着炉子,难免想起往事。   窦桃感慨道:“那个冬天,我们四个人是不是也在一起吃烧烤?没想到学神也会和我们一起翘课。”   余攀嚷嚷道:“记得!去看你哥的演唱会。”   窦桃:“那时候有什么演唱会,就一小破广场。”   说起那个冬日,施翩悄悄伸手,在桌下握住了那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指尖穿过他的指缝。   那时,陈寒丘母亲去世没多久,便是开学日。   临近高考,教室里的气氛沉默而压抑,陈寒丘的话比以往更少,除了施翩,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   又一个沉默的晚自习,窦桃提出去小广场听乐队唱歌。   窦桃有个哥哥玩乐队,这是她哥第一次演出,她盛情邀请他们几人去听他的现场。   于是,施翩带着陈寒丘一起逃跑了。   说到这件事,窦桃从包里拿出一叠票。   她熟练地在桌上摊开:“日子定了,还和以前一样,全是内场票。下周末一起去?”   她期待地看着大家。   这是窦桃每年的必备项目,送票。   施翩没回国的这六年,偶尔会和窦桃余攀一起去看乐队演出,当然只限于国外场,国内场她还没看过。   不过,施翩从来没遇见过陈寒丘。   施翩往窦桃身边挪了一点,悄声问:“你给陈寒丘送票了吗?”   窦桃翻白眼:“这可是我老板,能不送吗?”   施翩不高兴地噘噘嘴:“他一次都没去过?”   窦桃提醒她:“都是连票,你说呢。”   施翩一想也是,她可从来没在前排看到过陈寒丘,如果那时看到他,她或许不会再去演唱会。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有点郁闷。   还说一直喜欢她,连偶遇她的场合都不去,就知道工作。   陈寒丘将烤好的肉夹到施翩的碗里,瞥了眼她闷闷的小脸,问:“想去演唱会?我陪你去。”   施翩瞪他一眼:“你不许去!”   陈寒丘微顿,掌心她的手也溜走了,一副不理他的模样。   窦桃忍着笑,轻咳一声:“老大,我看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结束了请我们吃饭就行。”   余攀依旧没心没肺:“我要吃火锅!”   施翩:“吃最贵的!”   陈寒丘:“?”   烧烤架上的烤肉滋滋冒着烟,冷饮在热气中滴下水渍,夜晚在温暖的烟火气中缓慢过去。   近凌晨,他们告别离开。   由于施翩常呆在1102户,家里仅剩的酒都被处理干净,于是今晚没人喝醉,能各回各家。   施翩看着电梯门关上,瑟缩了一下:“我也回去……嗯?”   话没说完,人被拽了进去。   陈寒丘反手关上门,看了眼她被热气熏红的小脸,问:“去哪儿?”   “回家啊。”   施翩低头看地板,不看他。   陈寒丘微顿:“和圆圆玩一会儿,等我一下。”   说着,他撩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   施翩看了眼客厅里的狼藉,勉强留下来,等他收拾完再说会儿悄悄话,毕竟姜萱女士走了,没人再盯着他们。   施翩看了一圈,指使圆圆:“我们去他房间躺会儿。”   客人刚离开的客厅乱糟糟的,没处下脚。   说起陈寒丘的房间,施翩还颇有感情。   毕竟曾经在这儿睡过一晚。   施翩和圆圆商量:“我们也改改他的房间吧?冰冰凉的,明明以前老房子还挺热闹。”   圆圆欣然同意:“圆圆可以帮忙!”   施翩笑笑:“辛苦你了。”   说着话,施翩推开房门。   一尘不染的房间,白灰占了主色调。   “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的画……”施翩指着墙,忽然卡壳,“咦,他什么时候换的画?”   墙上是她十八岁画的《光》,陈寒丘的生日礼物。   圆圆贴心道:“陈寒丘说这已经不是秘密,可以告诉你。”   施翩眨眨眼:“嗯?什么秘密?”   圆圆:“每次有人来家里做客,陈寒丘都会把这幅画偷偷藏起来,客人走了再换回去。”   施翩:“……”   原来世界上有人除了嘴硬之后,还这么闷骚。   有了墙上的《光》,原本冷淡的房间似乎明亮了一点。   施翩弯唇一笑,甩了拖鞋往他床上一跳,整个人趴在大床上,四肢放松,整个人松懈下来。   “床上真舒服啊。”她感叹道。   圆圆问:“施翩,需要为你关灯吗?”   施翩摆摆手:“不用管我,去帮001号吧。”   圆圆确认施翩不需要陪伴后,动力十足去找001号,它们家的001号最近完全不输克利切,它也是一个好孩子了!   圆圆走后,房内彻底安静下来。   施翩趴在床上,轻嗅了嗅,闻到熟悉的玫瑰味,忽然有点脸红。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床上都是这个味道。   施翩放松地闭着眼,第一次想——   这六年,陈寒丘是怎么过的?   -   半小时后,陈寒丘将家里整理成原来的模样。   他俯下身,认真地将施翩的抱枕和娃娃摆放整齐,最后捡起她乱丢的皮筋套在手上。   “圆圆,地上的速写本和笔不要动。”   陈寒丘叮嘱圆圆,让它看好001号。   圆圆表示收到,它会完全尊重施翩的个人习惯。   虽然这个习惯和它们家以前的风格格格不入,但是陈寒丘因此很高兴,所以圆圆也很高兴。   它兴冲冲地继续工作。   陈寒丘打开房门,属于他的总是干净、一片冷色的床上,有了其他颜色,整齐的被子皱成一团,盖住床上的女孩子,只散出几缕黑发。   “小羽毛?”   他轻声喊。   陈寒丘关上门,走到床边,施翩闭着眼,长睫乖巧地垂落,脸颊带着浅浅的红晕。   他看了片刻,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   她无知无觉,正在酣睡。   陈寒丘将温度调高一度,把施翩露出外面的手藏进被子里,再关上灯,起身离开房间。   施翩再醒来,是凌晨三点。   她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正准备再睡,手摸了摸边上的空床,忽然想起来自己在陈寒丘家里。   只有他家里的床才会这么硬。   那他人呢?   施翩郁闷地坐起身。   客厅一片暗色,圆圆在角落里处于休眠状态。   施翩借着屋内的光,看到沙发上的人影,他人高腿长,只能屈腿躺在沙发上睡觉。   “有床不睡,傻子。”她小声嘀咕。   施翩毫无负担地走过去,再往陈寒丘身上一挤,企图钻进他盖着的毯子里,他身上好暖和。   正调整着姿势,腰间横上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   “怎么醒了?”   他被闹醒,嗓音低低哑哑,很沉。   施翩用湿漉漉的小脸去蹭他的下巴,舒服地躺在他胸膛上,小声道:“有点冷,你身上暖和。”   陈寒丘触到湿冷,顿了顿,抬手去摸她的脸。   不是哭了,是刚洗过脸,他松了口气。   窄窄的沙发,要躺下两个人并不容易。   陈寒丘换了个姿势,让她完全躺在自己身上,听她说舒服了,便不再动,手掌摁着她的脑袋,轻揉了揉。   “睡吧。”他轻声说。   施翩倒是没什么困意,刚洗漱完,她精神得很。   于是,她戳戳底下紧实的肌肉,嘀咕:“不让我回家干什么?还以为要一起睡觉,结果你睡沙发上。”   陈寒丘一笑:“想和你说说话。”   施翩动了动,转过脑袋,用手垫着下巴,去看陈寒丘。   暗光中,他的五官轮廓清晰,颈线微微仰起,隐约可见暗自起伏的那颗小凸起。   她瞧了一会儿,问他:“说什么?”   陈寒丘垂眼,对上她的眼睛:“晚上惹你不高兴了?”   说到这事,施翩就来气。   她闷声问:“陈寒丘,要是我不回国,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来找我?都过去六年了。”   陈寒丘沉默片刻:“我找过你。”   嗯?   施翩睁大眼:“什么时候?”   陈寒丘低声道:“某个圣诞夜,你回来得很晚,下了车就开始在雪地里跳舞,然后屋子里出来一个男人,把你带回了家。”   那一刻的陈寒丘,不可抑制地生出嫉妒之心。   他嫉妒有人能轻而易举地出入她的家,嫉妒有人能和施翩生活在一起,嫉妒有人能窥见她所有的隐秘。   他等到第二天清晨,看着那个男人从她家里出来,换了身衣服。   施翩茫然道:“男人?意大利人吗?长什么样?”   陈寒丘喉结滚动,嗓音微沉:“施翩,这时候不要提别人。”   施翩更茫然:“是你先说的,我明明……嘶。”   又被狗咬了。   这阵子,施翩偶尔回来这里等陈寒丘下班。   他不在的时候,她通常会坐在沙发上涂涂画画,因为那时地毯还没到,她没处去。   她一个人玩,并不觉得沙发拥挤。   可现在……   怎么会那么挤,她郁闷地想。   施翩整个人几乎陷进沙发里,她从趴着被迫变成躺在沙发上,身上的人又沉又重,推也推不动。   陈寒丘似乎也意识到沙发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动静。   他起身,一条腿踩在地板上,另一条曲着,跪在沙发里侧,完全将她掌控在他的范围内。   稍许,他重新俯下身,轻喘了口气,指尖没入她的黑发。   第一次,他撩开她耳边的发。   施翩轻咬着唇,别开头,忍不住想躲,奇异的感觉在神经末梢蔓延开,她蜷缩起身子。   小腿一动,被他的腿拦住。   施翩心跳过速,忍不住喊他的名字:“陈寒丘……”   软软的嗓音,像小猫呜咽。   陈寒丘在她颈间停住,唇边是她薄薄的肌肤,血液在里面流动,似乎只要一张口,他就能完全把她拆吃入腹。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松开她。   “不怕。”陈寒丘回到她的眉心,安抚似地亲了亲,“抱你回房间睡?给你换床被子,不会再冷。”   施翩搂着他的脖子,听耳边低哑的嗓音。   她缓了片刻,埋在他颈间摇头,咕哝道:“那是姜萱女士的男朋友,不是我的,我才没有男朋友。”   “……没有?”   陈寒丘收紧手,喉结微动。   施翩哼哼唧唧:“那群人脑袋空空,我不要浪费时间和笨蛋谈恋爱。骗你的你也信……呀!”   又当狗!烦死了!   -   周末,盛开福利院格外热闹,这是志愿者最多的时候。   傅晴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   院子的这一边,一头金发的男人温柔耐心地教小朋友们学外语;院子的另一边,漂亮的小仙女蹲在地上和小朋友们……吵架。   她边上,气质清冷的男人无人问津。   傅晴:“……”   这里小朋友要素未免过多了。   傅晴想了想,拿着文件夹挡住脸,加快脚步进教学楼找院长,就当没看见这些古古怪怪的人。   阳光下,施翩瞪着眼:“我就是世界第一!”   小樱花仰着小脸,认真问:“你的画卖多少钱?有一个亿那么多吗?”   施翩:“……”   施翩一口气憋住,企图讲道理:“除了极少数的画家,卖上亿的人都已经入土了!”   小樱花哦了声:“果然不是世界第一。”   施翩:“……我才24岁!”   小樱花:“反正不是世界第一。”   施翩气死,去看陈寒丘,瘪瘪嘴:“她欺负我。”   陈寒丘看她认真生气的模样,捏捏她鼓起的腮帮子,弯唇一笑:“不要和小朋友吵架。”   “啊!”施翩拍掉他的手,“冬冬!陈寒丘欺负我!”   她跑开去找于湛冬,不要理他。   于湛冬看着队伍中多出的“小朋友”,叹了口气。   小樱花看着露出笑容的陈寒丘,小声道:“哥哥,原来你会笑啊,我们以为你是机器人。”   陈寒丘收回视线,应道:“我不喜欢笑。”   小樱花赞同地点头:“没有好笑的事。”   陈寒丘低头看身边的小家伙,一时间没说话。   小樱花在福利院是一个特殊的孩子,她在车祸中失去小腿,现在只能靠义肢勉强维持日常生活。听施翩说,她不再喜欢出门玩,因为外面的小朋友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会害怕她。   “可以看你的腿吗?”陈寒丘问。   小樱花摇头:“不可以。”   陈寒丘又问:“让施翩看?”   小樱花点头:“可以。”   于是,陈寒丘过去,把混在小家伙里面玩游戏的施翩拎出来,从阳光下拎到阴影里。   施翩不情愿地挣扎:“干什么!”   陈寒丘嗓音轻懒:“小樱花说想要和世界第一说话。”   施翩眼睛一亮:“她承认了?”   小樱花大声道:“才没有!”   施翩:“……”   她更大声:“我就是世界第一!”   作者有话说:   女鹅特长:吵架。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王木木也 3瓶;锦书雁回 2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没送你花   临近圣诞,东川的气温降至零度,开始下雪。   施翩每天都躲在陈寒丘家里,连带着家养小精灵和机器人先生也搬了家,从隔壁搬到这里。   工作日,由于湛冬照顾她。   下雪日,按照惯例要吃火锅。   于是,今天施翩快快乐乐地准备吃火锅。   厨房里,于湛冬准备着食材,顺便听施翩嚷嚷着喊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Liz,再画一张呆瓜就好了。”   施翩嘟囔:“不想画,最近不想理它。”   于湛冬:“为什么?”   施翩:“昨天和它视频不理我!”   于湛冬又叹气,没办法和天才小姐讲道理。   他不知道怎么说明,呆瓜只是一只大鹅而已。   于湛冬加快速度,将食材端上桌,锅底正好沸腾,他开始下火锅料,一旁的机器人先生熟练地抖开一块餐布,挡在施翩面前,以免溅开的热汤烫到她,圆圆贴心地为他们计算时间。   施翩晃晃小腿,只等着吃。   于湛冬下好食材,看着她眼梢的轻松,笑道:“最近很开心?东川似乎比欧洲更好。”   施翩眨眨眼:“有吗?”   于湛冬笑笑,他看了眼天才先生日渐混乱的家,温声问:“这阵子都住在这里?”   她点点头,鼓着脸吃肉。   “怎么想住到这里来?”   在于湛冬看来,在1101或是1102都没有区别。   施翩含糊道:“他总是一副可怜巴巴没有家的样子。现在他有啦,圆圆,我,还有小陈。”   在东川,陈寒丘没有家,只有住处。   他不留恋这个冷冰冰的地方,这里或是公司的休息室,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地方。   施翩想他有家,有温暖的地方。   有和从前一样,有他的痕迹,有他的梦想的家。   于是,她努力把这个冰冷的地方填满,变成让他留恋的地方,变成只要回来就有拥抱的地方。   于湛冬微怔,渐渐地,他露出笑容。   施翩是他所见,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孩子,像柔软的小动物,外面是软的,摊开肚皮还是软的。   偶尔有小脾气,也很可爱。   吃过午饭不久,1102户的门被打开。   门打开,陈寒丘带着一身寒意回家,圆圆最先去迎接他。   圆圆认真道:“陈寒丘,这是这周第三次早退啦。”   于湛冬和善地问:“今天也是提早下班吗?”   陈寒丘神色淡定:“最近不忙,在家都能完成工作。”   于湛冬笑笑:“我先回去了。Liz吃撑了,躺在沙发后面的毯子上,记得哄她起来走走。”   施翩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寒丘回来,她大脑放空,四肢打开,沉浸在吃撑的感觉中。   正放松着,她眉心一凉。   温热的触感,还有独属于他清淡的味道。   “陈寒丘?”   施翩闭着眼喊。   陈寒丘嗯了声,自然地探手去摸她的小肚子,鼓成一个小球。   如于湛冬所说,果然吃撑了,不是一点点。   “…………”   施翩睁开眼,眼带防备:“干什么?”   陈寒丘和她商量:“想不想起来走走?”   施翩哦了声,礼貌地拒绝:“我不想,我想躺着。”   陈寒丘耐着性子,继续道:“带你下楼去喂猫。小羽毛吃饱了,楼下的小猫咪还饿着。”   施翩:“冬冬走的时候会帮我喂。”   陈寒丘看着地上耍无赖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淡声道:“想不想看你给小樱花准备的礼物?”   施翩:“……”   她干巴巴地问:“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陈寒丘站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开这块小毯子。   不轻不重的声音传过来:“自己过来看。”   施翩气恼地捶了下毯子,明明知道她会好奇,居然不告诉她,气恼了一阵,认命地爬起身。   “是什么?给我看!”   她去追陈寒丘。   稍许,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室内一片漆黑。   施翩从背后抱着陈寒丘,把整个人的重量放在他身上,小手老老实实地放着,没再去玩他的皮带。   忍住,不能玩。   “要出来了吗?”   施翩探出头,看黑漆漆的空气。   陈寒丘嗯了声,简单调试好3D投影机,按下按钮——   一条冷酷的机械腿出现眼前,骨骼、肌理清晰可见,它缓慢旋转着,光影变换中,顶部开始扩张、延长。   稍许,它衔接上由光影构成的人体。   未来又一次展现在施翩眼前。   冰冷而沉默,令人着迷。   陈寒丘:“考虑到小樱花的年龄,做了可调整的机械腿,估算可用年限二十年。”   施翩哇了声:“好酷,和桃子的一样吗?”   陈寒丘:“比她的更先进。”   施翩一呆,桃子的听起来比较容易坏。   陈寒丘看她呆住的模样,弯起唇,揉揉她的发:“窦桃的可以继续升级,升级了就一样。”   施翩眨巴眨巴眼,忽然道:“陈寒丘,你真好。”   陈寒丘:“那走两圈?”   施翩:“……现在不好了。”   陈寒丘放下遥控器,没开灯,就这样拽着施翩慢吞吞绕着客厅走,每每看到空中悬浮的机械腿,施翩就觉得自己坚强了一点。   施翩用脑袋抵着陈寒丘的背,一边走一边嘀咕:“人吃饱想躺着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要为难我,我只是一片小羽毛。”   说着,用头撞他,她不想走路。   陈寒丘在前面走,承担她大部分的重量。   他轻抛出令人心动的条件:“走二十分钟,我帮你欺负查令荃,你想怎么欺负我都配合你。”   施翩:“……”   听起来你也很想欺负查令荃。   但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十分有诱惑力。   施翩犹豫着问:“什么时候欺负?可以怎么欺负?可以很过分吗?”   陈寒丘:“比如?”   施翩兴奋道:“在他身上画画!”   “……换一个。”他不太想答应。   施翩沮丧地垂下脑袋,继续撞他的背。   “那我想想。”她嘀嘀咕咕地想着,想不出好办法,“他最爱钱了,但他不挣钱,我也不挣钱,讨厌。”   “啊,好难想!”   陈寒丘:“再走两圈,或许就想出来了。”   施翩尖叫一声:“现在几分钟了?是不是已经十五分钟了,呜呜呜小羽毛要累死了。”   陈寒丘:“才两分钟。”   施翩:“……”   她愤愤道:“你错了!你是一个坏掉的机器人!”   十分钟后。   “陈寒丘,我看不见了。”   施翩拖着尾音企图耍赖,不想走路。   陈寒丘淡淡道:“让圆圆领路。”   施翩:“……”   烦死了!   -   圣诞夜当天,施翩回了1101户。   原因无他,今天是LeoMinor乐队的圣诞演唱会,由窦桃的哥哥窦嚣担任主唱,所以她要艳压全场。   如果窦桃在这里,一定会吐槽她当时去同学会见情敌都没这么积极。   施翩选衣服是件大事,于湛冬的意见必不可少。   至于陈寒丘,施翩想到他衣柜里单调的颜色和配件,郑重决定摒弃他的意见,完全不需要。   当然啦,给男朋友看看还是可行的。   整个下午,施翩就像一只花蝴蝶。   从屋里飞到屋外,在陈寒丘面前转一圈,再飞回去,多数时间陈寒丘还没开口,她就飞走了。   于湛冬拎着她的裙摆跑进跑出,十分疲惫。   两小时后,于湛冬把拎裙子的任务交给了机器人先生。   他在沙发上坐下,深深叹了口气。   “天才先生,以后辛苦你了。”   于湛冬体力不支,不忘叮嘱下一任家养小精灵。   陈寒丘看着施翩又一次转着圈出来,夸张的裙摆散开,行了个公主礼,又小跑着回去。   他问:“她以前精力也这么好?”   于湛冬叹气:“在国外她不喜欢在家呆着,一有时间就往外跑,累了就回来睡觉,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画室。这么好兴致地换衣服,还是第一次,唔,或许是因为和你一起去演唱会?”   从前LeoMinor的演唱会,她最多换三套。   于湛冬左思右想,只想到今年与众不同,因为多了陈寒丘。   陈寒丘沉默两秒:“她不许我一起去。”   于湛冬眨眨眼:“……嗯?那她今天心情不错。”   最后,经过三小时的角逐,施翩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裙子,五颜六色的蓬蓬裙,夸张而艳丽。   于湛冬由衷地夸赞道:“Liz的第一眼光永远那么棒。”   陈寒丘:“?”   他或许知道为什么于湛冬能留在施翩身边那么久。   -   晚上七点半,东川体育馆门口。   窦桃和余攀蹲在路边的台阶上,瞧着年轻小姑娘们发灯牌之类的小物件,年轻的男孩子们也不少,露出的胳膊上是LeoMinor乐队相关的纹身,看起来比小姑娘们还激动。   余攀羡慕道:“桃子,当你哥真好。”   窦桃翻白眼:“他一心只有音乐,底下就算站一群七八十的老头,他也照样唱。”   余攀不可思议:“他就没有和乐迷发展过点什么?”   窦桃幽幽道:“他说恋爱完全是浪费生命。”   余攀:“我不信,你看学神现在都这样了。”   说着,两人齐齐看向停车场出口。   夜色下,陈寒丘微俯着身,一手拎着夸张的裙摆,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花蝴蝶。   花蝴蝶的水晶鞋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光。   余攀看呆:“小羽毛要上台啊?”   窦桃:“上个屁,她就是花里胡哨。”   余攀:“一二三四五六七……原来一件衣服上可以有那么多颜色。”   窦桃叹气:“准备进场吧。”   施翩瞥见路边的两人,随意摆下手,再从陈寒丘手中抢回裙子,稳稳地往前走。   “我走啦。”她自然道。   陈寒丘直起身,看了眼时间:“十点在门口等你。”   窦桃有通行证,带着施翩和余攀直通后台。   通道间,工作人员忙得到处跑,看见施翩都愣了一下,心说他们还斥巨资请嘉宾了?   窦桃压低声音:“你至于穿成这样吗?”   施翩:“不就很普通的衣服?”   窦桃:“?”   余攀的重点和他们不一样,他纳闷道:“学神真不来啊?”   施翩懒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做什么都要人陪。他那个怕吵闹的性子,看演唱会太为难他了。”   余攀表示同意,一张冷脸看演唱会,双方为难。   窦桃看了嘀咕的两人一眼,笑了笑。   她道:“我去找我哥,你们去不去?”   施翩:“我就不去了,化妆间那么多人,可能会刮到我的裙子。”   余攀:“……那我给小羽毛提裙子。”   施翩眨眨眼,看看无所觉的窦桃,再看一脸别扭的余攀,忽然明白了,原来是怕见家长啊。   她欣慰地拍拍余攀的肩:“长大了。”   余峯茫然:“啊?”   -   演唱会八点准时开始。   灯光暗下来的时候,窦桃从边上钻出来,小跑着在施翩身边站定,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   施翩分了她一根荧光棒。   窦桃:“你哪儿来的?”   施翩无辜道:“对小妹妹笑一笑,就分给我了。”   窦桃:“……”   算了,也该习惯了。   不多时,漆黑的舞台边忽然落下一束光。   喧闹的场馆顿时安静下来,那束光一步步挪动,最后停在正中央,照亮窦嚣的不羁脸庞。   大屏幕上,他轻抬起眼梢,忽而一挑眉。   场内寂静一瞬,下一秒爆发出尖叫。   施翩三人自然地堵住耳朵,这样的场面每年都要来一次,她们已经能熟练应对。   看在歌不错的份上,可以忍受。   这一场圣诞演唱会有不一样的意义。   LeoMinor乐队的乐迷都知道,近年窦嚣出的新歌越来越少,状态也不如前,传言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今晚乐迷们格外激动。   近两小时的演唱会,舞台上下的人都耗尽了体力。   最后一首歌结束,大汗淋漓的主唱轻喘了口气,看向台下:“我知道,你们都听说了,这可能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他停下来,甩了甩汗湿的发,眼神从左到右,扫过整个场馆。   乐迷们的喊声也停下来,场馆一时间无声息。   窦嚣认真地看了许久,忽然转身,用后背对着观众。   光下,他仰起头。   台下的施翩戳戳窦桃,小声问:“真最后一场啊?”   窦桃无语:“肯定不是,我刚去化妆间还听他们聊新歌,他就是想装逼。”   施翩:“……”   场下,乐迷们捂住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台上的黑色背影。   短暂的寂静后,窦嚣转过身,走到舞台最边缘坐下,自由地看着台下,懒声道:“有一件事,从来没和你们说过,从建立LeoMinor的那一天起,我就说过一句话——”   “LeoMinor永远不会放弃现场。”   他眼神坚定,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乐迷。   “接下来是LeoMinor的休息期,可能一年,或许是两年,我无法保证在哪个时间回来,但我会带着最好的歌回来。LeoMinor会带着最好的现场回来,LeoMinor永远不会放弃。”   话音落下,场馆爆发出震耳的尖叫声。   窦桃轻哼:“看到没,他就是想装逼。”   施翩:“……看出来了。”   余攀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告别”的话语结束,今晚尚未结束。   窦嚣拿着话筒,不紧不慢道:“前阵子我们整理这些年的纪念视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我有点好奇,查了下这几场演唱会的票,发现有一位朋友,总是把前排的票换成后排的。所以,今晚,还有一个临别礼物送给大家。”   他说完,忽然往施翩的方向看了一眼。   余攀左顾右盼,确认似的问:“他没在看我们吧,但这里好像……我靠,小羽毛,快看大屏幕。”   施翩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旧日的影片。   偏僻黯淡的小广场上,没有舞台,只有一片空地,面容青涩的LeoMinor乐队正在演唱他们的第一首歌。   镜头偏转,看向人群。   人群三三两两,最前面的是四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少年人的脸庞在光线昏暗的摇晃镜头中,像发着光,他们认真看着这一场无人观赏的演出。   镜头拉近,停在一对少年少女间。   他们站得很近,女孩子的身高只到男孩子的肩膀,长发轻蹭着校服,镜头往下,是他们交握的双手。   这个寒冬,LeoMinor初次演出,他们手牵手在台下。   这段影片过后,画面跳转。   LeoMinor成立的第二年,那时他们初有名气,有了小型的舞台,场下的观众变多了。   镜头从舞台移开,来到场下。   最前方,依旧是那几个年轻人,只不过这一次少了一个男孩子,那个清瘦的少年不见了。   镜头仔细找了一圈,没找到他。   似乎有点可惜,想挪开的时候,忽然停住。   就在最前排的后面五排,长高的少年藏在人群中,所有人都抬头看舞台,他却望着前方的人群。   他在看那个女孩。   LeoMinor成立的第三年,在全球爆火。   这一年,他们第一次有了巡回演唱会,最前排的年轻人多数时候是三个,偶尔只有两个。   只是那个女孩子在的时候,总能在后排看到那个男孩子。   他的神情总是冷冷的,他的眼神总是看起来很难过,他总是在看前排的那个女孩子。   而那个女孩,似乎不怎么爱笑。   LeoMinor成立的第四年,场馆越来越大。   喜欢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镜头里的人总是在换,但更多的是熟悉的面孔,他们也在渐渐长大。   这一年,前排的年轻人变得成熟了。   那个女孩子变得爱笑,她会跟着节奏摇晃着身体,会大声尖叫,会对着镜头眨眼睛。   后排中,藏在人群中的男人似乎也笑了一下。   他们看起来都好多了。   LeoMinor成立的第五年,这场演唱会出了意外。   曼城下了大雪,大雪封路,导致很多人无法顺利到达场馆。于是,这一晚台下只有很少的人,但他们努力地挥着手、挥舞着光,大声用声音回应着台上依旧努力的乐队。   前排,依旧站着他们三人。   只是这一次,镜头在仅有的人群里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另一个人。   他一定是被大雪拦住了。   两小时后,演唱会结束,人群散场。   移开的镜头忽然停住,场地最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清瘦而冷,是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   他站在阴影里,站在没有遮挡的角落。   他的发上、身上都是雪,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场地。   LeoMinor成立的第六年,只有一场演唱会。   这场演唱会的地点在东川,在LeoMinor成立的地方,这一晚主唱窦嚣和乐迷们暂时告别。   这一晚,镜头再次对准前排。   最前排,依旧是那三个人,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子,有着机械臂的酷女孩,还有被迫蹲下看演唱会的大高个。   他们三人看着屏幕,神色各异。   忽然,那个女孩转身看向后排,她拨开人群,茫茫人海中寻找只属于她的少年。   耳边声音嘈杂,所有人都在看她。   施翩挤在人群中,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她记得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记得他的轮廓,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陈寒丘!”   她在人群中喊。   细高跟和蓬松的裙摆此时成了困扰。   施翩的眼前闪过一张张陌生的人脸,和无数眼神对视而过,忽然一个踉跄,眼看要摔倒,一只手穿过人群稳稳地扶住她。   他的衣服,他的身影,他的味道。   “陈寒丘。”   施翩扑到他怀中。   陈寒丘在喧闹的人潮中紧紧拥住他的女孩,他在身后看了她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回头找他。   最前排,窦桃偷偷抹了下眼泪。   余攀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们,六年了,那么久了。   施翩闭上眼,用力地抱着他。   她忍着眼泪,小声道:“下次不要站在我身后,不要站在雪里,和以前一样,牵住我的手。”   陈寒丘低下头,认真道:“我会牵得很紧。”   很紧很紧,再也不会松开。   作者有话说:   女鹅:怎么又哭哭。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麦濛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豆猫 16瓶;一只王木木也 5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没送你花   这个圣诞夜,他们像多年以前那般聚在一起。   演唱会结束后去吃了火锅,因为演唱会上的插曲,他们多少都喝了点酒,但喝醉的……   照旧只有施翩。   “我好晕,我不想动。”   刚走出店门,花蝴蝶便甩了鞋子,非要坐在冰冰凉的台阶上,谁来拉都不管用。   窦桃忍耐道:“现在的温度是零下,你是喝醉了又不是傻了。”   施翩古怪地看她一眼,忽然大喊:“陈寒丘!有人欺负我,她骂我傻子,她长得像未来人!”   窦桃:“?”   她气道:“下回再给你喝酒我就不姓窦!”   施翩冲她吐舌头:“略。”   窦桃:“……”   不行,她的机械臂忍不住了。   余攀忙拉住窦桃:“桃子别冲动!不和酒鬼计较,学神出来了,走走走,我们先走。”   窦桃回头大喊:“施翩,你只有三岁吗!”   施翩才不要理她,她叫小羽毛,不叫施翩。   店门再次打开,陈寒丘拿着毯子出来。   他把坐在台阶上的施翩抱起来,在冰凉的地面铺上毯子,再用另一条毯子把她的腿带着脚丫子都裹住。   最后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   陈寒丘蹲下身,看着乖乖坐在地上的施翩。   她用双手托着腮,眨着潋滟的眼睛看他,看得认真,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问:“谁欺负你?”   施翩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   她老实道:“外星人不见了。”   陈寒丘叹了口气,伸手捏捏她有点烫的脸颊,无奈道:“以后不给你喝酒,一次比一次傻。”   施翩皱起眉头,立即把脚从毯子里伸出来乘凉。   她小声道:“你让让,挡着我看雪了。”   陈寒丘微顿,侧头去看身后夜空中的飘雪。   圣诞夜又下雪了,小如羽毛的雪片,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地上,很快便没有了痕迹。   他收回视线,伸手握住她雪白的脚,触手是温温热热的。   看来的确是喝得热了。   雪落下来,施翩仰起脸,看灯下闪耀的雪花。   这点小小的雪花点亮了黑夜,昏昏沉沉间,她似乎是像看到星星,无数星星从天际坠落。   最后消失在地面。   施翩看了许久,直到鼻尖变得通红。   她收回视线,歪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好傻,零下只穿一件毛衣,唔,不过他穿白色毛衣真好看。   他好白,眼睛是单眼皮,不窄,形状偏长。   哇,睫毛超级超级长,长得能放下笔。   “你叫什么名字?”   她认真问。   他用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应道:“陈寒丘。”   陈寒丘,陈寒丘。   寒丘,寂静冷落的山。   施翩默念着他的名字,人长得冷冷的,名字也冷冷的。   但他的眼神是暖的,温热的,清爽的。   像初夏的风。   “陈寒丘。”施翩拖着长调,慢吞吞地喊他,“我好像有点困了,你背我回家吧,你愿意吗?”   她微嘟起唇,狐狸眼也耷拉下来。   她用这样一张可怜又可爱的脸说话。   他不愿意就是罪大恶极。   陈寒丘拎过那双高跟鞋,低下头,握住她单薄的脚踝,将公主的水晶鞋穿回去。   他蹲下身,背对着她:“上来,我们回家。”   施翩眼巴巴地看了会儿,小声道:“我想用跑的。”   陈寒丘回头,看了眼她不满的小脸,叹着气起身,刚走出几步,身后响起清脆的哒哒的鞋跟声。   她跃起,绚丽的裙摆在雪夜绽放,像蝴蝶停在他身上。   陈寒丘稳稳地接住人,勾着蓬松裙摆下她的小腿,提醒道:“下雪了,自己盖好衣服。”   施翩哦了声,乖乖攥紧身上的大衣。   她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在他颈后闻了闻,清淡的皂味中有淡淡的玫瑰味道,是她喜欢的味道。   “你背上好舒服。”她贴着他的肩,闭上眼。   施翩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揪揪他的耳朵:“我不想回家了。”   “想去哪儿?”他问   “去小广场吧,看看我的画。”   她美滋滋地想着,她的画多漂亮啊,可惜月底就要撤了,要抓住这个小尾巴,再看两眼。   小广场离这里不远,步行二十分钟的路。   陈寒丘背着施翩,步子稍快一点,她便嘟囔着晕车了,走得太慢,她就揪住你的头发,骂骂咧咧,说你是小乌龟、小蜗牛……   这么闹腾了一路,小广场到了。   圣诞夜,小广场热闹非常。   高耸的圣诞树上挂满礼物,树上闪烁的灯光像星星,雪像糖霜铺洒,是最天然的装饰物。   曾有无数人在这里驻足。   城市壁画在这个月内变成了热门打卡地点。   体验的人数与日俱增,社交软件上到处是城市壁画,吸引了众多网红博主来这里录视频。   城市壁画和AR的交互模式在短时间内引爆了东川。   他们被未来科技所吸引。   施翩远远看着夜色下夺目的壁画。   她眨眨眼,扒着陈寒丘的耳朵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画,是谁画的?嗯嗯嗯?”   陈寒丘无奈:“是天才小姐。”   施翩:“天才小姐是谁?”   陈寒丘温声道:“我的小羽毛。”   施翩得意了一会儿,晃着腿催他,要去体验日全食。   此时已近凌晨,商区依旧灯火通明。   但小广场上人已不多,他们不用排队就能体验到日全食。   施翩晕晕乎乎地从陈寒丘背上下来,闭着眼被带上头盔,熟练地想往地上坐,还没往下蹲,被人抱在怀里。   她不高兴地推他:“不要抱抱,要坐着。”   陈寒丘:“坐椅子上,地上冷。”   施翩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冷,妥协道:“好吧。”   附近的工作人员忙拿来椅子。   施翩坐到椅子上,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不如陈寒丘背上舒服,但能看到日全食,她可以将就。   明亮的天空开始变暗,施翩渐渐出了神。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日食现象,第一次……似乎是在高中,那时谁紧紧握着她的手,紧到他脉搏的跳动贴在她的掌心。   那时的她想要和他拥抱,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当世界完全漆黑——   “陈寒丘。”   施翩这样喊他。   陈寒丘上前摘下她的头盔,蹲下身,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她笑着说:“我们接吻吧。”   我们接吻吧,在漆黑的夜里。   在没有光的世界里,我也可以与你同行。   在Liz奇妙而迷幻的壁画下,雪簌簌而下。   陈寒丘半跪在地上,仰着头,捧着女孩子微凉脸,张开唇,轻轻含住她的唇角。   雪落在他浓长的眼睫,慢慢融化。   温柔漫长的亲吻结束,施翩睁开眼。   她双颊泛红,眼眸水亮,雀跃道:“现在可以回家了。”   陈寒丘看着她的笑容,慢慢弯起唇。   “我们回家了。”他说。   -   寒冷的雪夜,陈寒丘背着他的女孩,走在孤寂路灯下的街道上,再一次经过种满悬铃木的长路。   冬日的悬铃木,枝头凋零。   原本拥挤的街道变得宽敞,雪没了阻碍,下得很大。   雪花落到脸颊上,融成水滴。   施翩呀了声,恼怒地擦掉水渍,老实地贴着他的后颈,不再乱动,安分了没一会儿,她又开始闹腾。   “陈寒丘——”   她晃着小腿喊他。   陈寒丘嗯了声,停下来把她往上颠了颠。   施翩伸出一根手指,摸摸他有点凉的耳朵,懒声问:“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谁呀?”   陈寒丘弯起唇,温声应:“小羽毛。”   施翩眨眨眼,不以为然地哦了声:“但你只敢偷偷喜欢她,她有那么吓人吗?明明以前都不怕她。”   “我怕做错事。”他轻声说。   施翩抿住唇,更用力地搂住他。   她用温烫的脸颊贴着他凉凉的侧脸,小声说:“陈寒丘,这六年你是不是很辛苦?”   “……不苦。”   只是想你。   陈寒丘收紧手,承受她的重量。   那些无法与人诉说的日日夜夜,他还能去看她的画展,在世间的某一角落和她相遇。   他以为,这已是恩赐。   施翩闷声道:“我没有很想你,我早就忘记你了。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味道,都忘记了。”   陈寒丘笑笑:“这样很好。”   “真的好吗?”她问。   陈寒丘:“嗯。”   施翩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说:“我想唱歌。”   陈寒丘:“唱吧,街上没人。”   施翩搂着她爱的少年,在雪夜里,用轻轻柔柔的声音唱——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落满雪花的圣诞夜,他们行走在凋零的悬铃木大道间,街道安静,路灯寂寥,只有冷夜从他们身边经过。   陈寒丘想告诉施翩。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他都愿意再陪她走一遍。   -   酒醒的第二天,施翩和空气大眼瞪小眼。   昨晚看完演唱会干什么去了?   去吃火锅,然后她又喝酒了。   陈寒丘曾说她喝醉酒很乖,应该很早就乖乖睡着了,这么一想,她开开心心地开始度过新的一天。   “陈寒丘,你不上班吗?”   施翩趴着地毯上,垫着抱枕看不远处的人。   陈寒丘坐在地上,屈着腿敲键盘,宽松的居家服松松垮垮,一副不上班的闲适模样。   他道:“杨成杰喜欢做测试,我的工作量少了很多。”   施翩无聊道:“那你在干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小樱花?冬冬说福利院的圣诞夜也很热闹,照片上他好开心。”   陈寒丘抬眼看她:“在玩《站台》,元旦再去。”   嗯?他偷偷玩《站台》?   施翩蹭地爬起身,小跑着挤在他身边坐下,脑袋往他边上一凑。   他下了模拟器,在笔记本上也能玩站台。   屏幕上,教室里十分热闹,人物的脑袋上冒出一个个泡泡,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元旦晚会的事。   “陈寒丘”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施翩戳戳屏幕,郁闷道:“我去哪儿啦?”   陈寒丘:“长时间没上线,根据玩家提供的剧情,元旦期间你请假两周,所以你很快要被安排出国了。”   “我不要去。”她咕哝了句,打开游戏。   那段时间,施翩请假去参加艺术展。   换成平行世界,她想和陈寒丘一起看元旦晚会,据说那年的元旦晚会很热闹,学校里有很多活动。   刚上线,施翩便看到了元旦晚会的通知。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家报名的节目,五花八门,居然还有歌剧,看来平行宇宙里他们都寻找了一些新爱好。   “你还在计算机社团吗?”   施翩点点手机屏幕上的“陈寒丘”。   陈寒丘电脑的屏幕上跳出来新提醒。   「你的同桌施翩,抚摸了你的脸颊,时长12秒。」   “施同学。”陈寒丘嗓音轻懒,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不打算追求我,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像小流氓。”   施翩:“?”   “你才流氓!”   施翩气鼓鼓地去校园各处搜集元旦晚会的信息,晃了一圈,她决定和陈寒丘一起逛夜晚集市。   “同桌。”她用脚踢踢他的小腿,“你元旦什么安排?”   节目单上没有陈寒丘的名字,他应该不会上台。   总不能在教室里学习吧……?   陈寒丘揉揉她的发,随口道:“暂时没安排,当时你不在,我呆在教室里刷题。”   施翩:“……”   果然,这人眼里除了她,只有学习。   陈寒丘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不在计算机社团,去了美术社,和老师学画画。”   “…………?”   施翩忍不住瞪大眼:“你去美术社?你的梦想不是天体物理吗,起码去个天文社。”   陈寒丘:“他们太笨。”   施翩:“所以你就去美术社当笨蛋?”   “嗯。”他弯唇一笑。   施翩犹犹豫豫道:“那你学得怎么样?”   陈寒丘:“我线条画得很直。”   “……然后呢?”   陈寒丘垂眼看她,语气认真:“然后我想给找个老师,要求不高,世界第一就可以。”   世界第一的施翩:“……”   “我要考虑一下。”   她慢吞吞地说。   陈寒丘沉吟片刻:“我可以适当提供美色,世界第一的天才小姐似乎最喜欢这个?”   施翩眨眨眼:“适当?比如呢。”   “比如……我亲你亲得很舒服。”   他说着,微低下头,视线落在她唇上。   施翩轻哼:“你怎么知道我很舒服,我又没说。”   陈寒丘一笑,低头在她耳侧说了几个字。   施翩恼怒地推开他,瞪他一眼:“你不要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这样那样了,我没有。”   说着,她就要跑。   陈寒丘拦腰把人抱回来,轻松往柔软的地毯上一压,指节穿过她的发,倾身靠近,气息打在她的脖子上。   施翩慌忙捂住唇。   对上他眼里浓郁的黑,她的心跳有点快。   “今天不亲这里。”   他说。   -   施翩“被迫”在家接受了几天美色,终于迎来解放。   元旦假期,他们约好去福利院看小樱花。   陈寒丘约了负责人一起,为小樱花测量精准数据,并安排了体检,确保她的身体能够承受。   所以早上由于湛冬打理施翩。   于湛冬刚做完早饭,便听到客厅里的动静。   施翩睡眼惺忪地开门出来,闭着眼走了,圆圆在她身前领路,免得这个偷懒的家伙摔倒。   “冬冬,我好饿。”   她有气无力地嚷嚷。   于湛冬笑着看去过:“很快就……咦,非礼勿视。”   说着,他转过头,捂住眼睛。   施翩:“……?”   她郁闷:“这是你新学的词语吗?”   说着,她低头看自己,睡裙穿得好好的,一点儿不对劲都没有,哪里非礼勿视呢?   “啊。”想起来了。   施翩几步走到浴室门口,打开灯。   雪白的颈子上落着点点红,肩膀上甚至有浅浅的咬痕,看起来是被同一只狗咬的。   她咕哝:“果然属狗的。”   施翩换好衣服出来,早饭已端上桌。   她喝了口牛奶,乖乖吃饭。   于湛冬坐在她对面,温声道:“以后打算住在1102户吗,以后我到了先去1101户等你。”   现在的施翩需要个人隐私。   于湛冬认为他不能随便上门,免得吓坏两位天才。   施翩自然道:“明天就搬回去,把床还给他。”   于湛冬惊异道:“天才先生还在睡沙发吗?”   施翩眨眨眼:“当然啦。”   于湛冬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以后上门先通知。   他是有礼貌的家养小精灵。   于湛冬跳过话题:“下周的生日打算怎么过?”   以前施翩的生日,通常在庄园里品尝美酒和美食,偶尔还有农场的小动物们闯入,企图骗吃骗喝。   这是施翩回国的第一个生日。   施翩随口:“中午去奶奶家吃饭,晚上和陈寒丘一起吧?冬冬呢,你也和我回家吃饭吧,奶奶一定喜欢你。”   于湛冬犹豫道:“奶奶会让我相亲吗?”   施翩哈哈大笑,难得看到于湛冬害怕。   她笑眯眯道:“有我在,别怕。”   于是,两人说定生日当天的安排。   吃完早饭,准备出发去盛开福利院。   这周的东川是晴日,雪都已融化。   阳光柔和地洒下来,施翩靠在副驾驶打哈欠,眼睛一睁一闭便到了福利院门口。   远远地,她看见陈寒丘。   他正在和人说话。   工作状态中的陈寒丘更像是众人印象中的人。   他神情专注,气质带着天然的疏离感,当那双黑色眼睛看向你,隐隐感到压迫。   和他说话的人看起来有点紧张。   施翩趴在窗口瞧了一会儿,慢慢弯起眼睛。   她的男朋友,真好看啊。   于湛冬停下车,看着施翩的笑,也笑起来。   他看了四年的小女孩,终于有了爱的人。在她孤独无人的世界里,有人陪伴她,去看这荒诞游离的宇宙。   以后,她不会再害怕孤独。   -   施翩的元旦假期过得极为充实。   上午和于湛冬一起给小朋友们上了美术课,下午跟着陈寒丘去参观了机器人工厂。   晚上吃撑躺在地上,不想动。   冷清的1102户早已没有以前的模样。   现在这里拥挤又热闹,到处是施翩的痕迹。   施翩闭着眼,懒洋洋地勾着抱枕,耳边是哗哗的水声,听了一阵,她睁眼去看家里的两个机器人。   圆圆依旧充满活力,带着001号做家务。   它们的工作难度上升,两个小家伙经常围着地上散落的纸张打转,不知道该清理还是不该清理。   每当这时候,机器人先生便会过来,捡起纸张。   施翩瞧着机器人先生,想起一件事。   她朝它招招手,小声道:“小陈,过来。”   机器人先生迈着步子过来,上毯子之前不忘自己擦擦脚,再走到施翩蹲下。   “要为你梳头吗?”它认真问。   施翩压低声音:“我们的小机器人修好了吗?”   机器人先生道:“进度已到50%,如果晚上也能回1101,进度会更快。”   由于施翩住在1102,机器人先生只能趁着陈寒丘不在的时候修理小机器人,其余时刻它要隐瞒小机器人的存在。   施翩道:“我们今晚就搬回家。”   等厨房水声一停,施翩便起身趴在沙发后,只露出一颗脑袋找陈寒丘,她还没和他说过这件事。   “陈寒丘,和你说件事。”   她无辜地眨眨眼。   陈寒丘抬眼看她心虚的小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在沙发上坐下,侧过身,和她面对面,只隔着沙发背。   “说吧,我听着。”   他眸光淡淡。   施翩轻咳一声:“今天晚上我带着小陈回去住了,要过生日了,我爸妈可能随时会回来,你看……是吧?”   她自认为这个理由很站得住脚。   陈寒丘看她两秒:“可以。”   嗯?这么好说话?   这出乎施翩的意料。   施翩见他同意,当然乖觉地不再提这茬,万一又他又和小狗一样黏上来怎么办。   她自然地移开话题:“上游戏,我们去逛元旦集市。”   陈寒丘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施翩偷懒,不想绕路走,直接从沙发背上翻了过去,一个打滚就蹭到了陈寒丘怀里。   他搂住她,拎过抱枕,把她和抱枕都塞到怀里。   元旦假期,《站台》里也十分热闹。   游戏公司做了活动,向每一晚玩家发送了心愿券,你写下愿望投入许愿池,便有可能实现。   规则简单,没有限制。   施翩嘀咕:“什么愿望都可以吗?万一有人写想和Liz谈恋爱,公司也会帮忙实现吗?”   陈寒丘:“?”   正常人不会写这样的愿望。   陈寒丘拍拍她的头顶,淡声道:“和Liz恋爱相比,他们或许会更愿意写一些身外之物,例如金钱、房、车或是去周游世界。”   施翩轻哼:“没眼光。”   她哼哼一会儿,凑过去看陈寒丘。   “你写什么?”   她强硬地拨开他的手,用脑袋挡住他的动作,对着屏幕。   漂亮的心愿券上,写着方方正正的字——   「想和Liz谈恋爱」   施翩:“……”   刚刚还说没人写,这不就有一个傻子。   施翩收回脑袋,挡住自己的手机,强硬道:“你不许偷看,眼睛闭上,我要写愿望了。”   陈寒丘垂眼看她两秒,闭上眼睛。   说是要写,但她没想好写什么愿望。   她想了很久很久,久到陈寒丘以为要等到明天,怀里的人终于动了,他听到她按键的声音。   叮叮叮的声响,响了11下。   这是她的愿望。   “好了,你睁开吧。”   施翩翘起唇角。   陈寒丘睁眼,看窝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揉揉她的发,懒声道:“走了,去逛集市。”   “走了走了!”   元旦集市很热闹,由于晚会刚结束,许多人穿着表演服装逛集市,五彩的灯光照下来,他们像闪着光。   施翩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叹了口气。   她刚叹完气,便看到屏幕上的新提示:「你的好友“陈寒丘”向你赠送了新年礼物。」   嗯?新年礼物诶。   施翩好奇地点开邮件,邮件里是一件漂亮的小裙子,她点击换上,立刻成了集市中最漂亮的女孩。   她哇了声:“哪里来的衣服?”   陈寒丘:“抽空参加了这学期的期中考,用年级第一的积分换的,只有一件,不会撞衫。”   施翩:“?”   “你背着我偷偷拿了第一名?”   陈寒丘随口应:“嗯,排座位规则变了,考第一也能和你当同桌,所以开会的时候顺便做了试卷。”   施翩:“……”   有这么简单吗?   好吧,这可是一中的骄傲。   或许就是这么简单。   屏幕里,美丽的少女拎着裙摆旋转,灵活在人群中穿梭,转动的裙摆比灯光还要耀眼。   她身后,穿着校服的少年始终距她一步之遥。   他们自由自在地在集市间穿梭,没有别离的忧愁,没有家庭的重担,只是施翩和陈寒丘。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相爱。   “咦。”施翩瞥见一处耀眼的地方,“陈寒丘,这里有灯会诶,猜灯谜积分送礼物,真的寄到家里来那种。”   不得不说,做这个游戏的人很认真。   不但不挣钱,还倒贴钱。   施翩兴致勃勃地过去,开始点灯笼。   每点一个灯笼,便会出现一个字谜,在限定时间内答对即可。   所有字谜都由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提供,   「山上还有山。」   来自高一一班的学生,张某某。   施翩嘀咕:“这也太简单了,我语文在及格线都知道,不就是‘出’嘛,很好,下一题。”   “皇帝新衣?皇帝新衣是什么?”   施翩茫然,她只知道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衣》。   陈寒丘:“袭。”   古时帝王的象征是龙,皇帝新衣即为袭。   施翩笑眯眯地抬头,往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许是因为这一口亲,接下来的字谜格外顺利。   施翩一路过关斩将,顺利点开所有灯笼,只剩下最后一个。   目前她是积分榜第一,冠军非她莫属。   这么想着,她点开最后一个灯笼。   「压死一只小圆啾。」   来自高三一班的学生,陈寒丘。   施翩:“?”   她仰头看他:“压死一只小圆啾是什么?小圆啾不是我的备注吗?为什么要压死小圆啾?”   陈寒丘嗓音带笑:“要来不及了。”   施翩:“……”   呜呜呜她想不出来。   她眼巴巴地看着陈寒丘:“是什么?”   陈寒丘低眼看她,轻笑道:“翩。”   笨家伙,自己的名字都猜不出来。   施翩:“……”   压死一只小圆啾,小鸟被压扁了。   所以是“翩”。   施翩恼怒地输入答案,往他怀里出去,嘟囔道:“不亲了不亲了,你想压死我。啊——”   又被拽回去了。   “不要亲!”   “我的奖励。”   “没有奖励,唔唔唔——”   作者有话说:   陈寒丘:打工一晚上,亲一口都不行?   ○歌词出自周杰伦的《晴天》。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阳能维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nlooker 131瓶;来顿火锅不行两顿 88瓶;大月亮 34瓶;杯面 30瓶;Rakyeon 26瓶;柿柿如意 20瓶;牛牛、tomas 10瓶;一只王木木也、想拥有一个古戈尔_ 5瓶;NN 4瓶;呦呦鹿鸣、桑陌离 2瓶;咕噜噜、Jisoo的妹妹、下自成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没送你花   施翩的生日是大日子。   对施家来说是大日子,对查令荃和于湛冬来说也是大日子。   于是这一天,施翩早早被叫醒。   “你们干什么?”   她嘟嘟囔囔,眼睛还没睁开,就被迫坐在沙发上。   “Liz,你胖了几斤?”   噩梦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施翩惊恐地睁开眼,查令荃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看看脸上的肉,看看四肢,一脸挑剔。   她咽了咽口水:“你来干什么?你还在面壁!”   查令荃冷哼:“囚犯都有假释,何况我不是囚犯。今天我给你化妆,于湛冬挑衣服。还有,陈寒丘人呢?”   施翩:“周五他要上班。”   查令荃:“哼。”   施翩:“……”   今天施翩回施家过生日,结束陈寒丘再来接她。   按照她家老太太的脾气,今天的生日宴肯定又是一花园的人,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把陈寒丘介绍给奶奶。   他们需要更私密、更正式的场合。   在查令荃和于湛冬的操持下,施翩变成了木偶人。   让闭眼睛就闭眼睛,让张嘴就张嘴,让抬手就抬手,整套流畅下来,已是两小时后。   施翩又睡了一觉。   一睁眼,还是查令荃刻薄的脸。   她闭上眼,再睁开,闭上眼,再睁开。   “……”   算了,她过生日,不可以生气。   施翩清醒片刻,看身上的裙子,简单昂贵,颜色单一。   她现在喜欢当花蝴蝶,单一的颜色满足不了她。   “……那个?”施翩看看查令荃,再看看于湛冬,提出要求,“我可以简单在裙子上画个画吗?”   查令荃头疼:“现在,立刻,把她拎走。”   于湛冬对施翩眨眨眼:“抱歉了小公主,和我走吧。”   施翩:“……”   画画都不让了,她好苦。   施翩撇撇嘴,看在今天于湛冬英俊得像骑士的份上,她勉勉强强不和他们计较。   不得不说,天底下所有的宴会都无聊。   施翩无聊坐在沙发上,看着老太太穿得像花蝴蝶飞来飞去,向所有人介绍施家的金疙瘩。   她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对客人微笑。   等这一波客人走了,施翩仰天长叹,她踢踢施文翰,有气无力道:“哥,你生日也这么过啊?”   施文翰瞥她一眼:“奶奶根本不记得我的生日。”   施翩:“……”   好像有被安慰到,又好像没有。   这一上午,忙碌的不只有老太太,查令荃比老太太更忙。   他不遗余力地向众人介绍着Liz,从她还是小朋友说到现在,不遗漏她获得的每一个奖项。   简直是一个移动的Liz百科全书。   施文翰轻啧一声,评价道:“你这个经纪人挣得比你多。”   施翩干巴巴道:“……是吗?”   施文翰:“百分百。”   施翩:“……”   喧闹的上午过去,家宴开始了。   家宴上只有施家的人,一大家子亲戚凑在一起可不得了,像是有一万只呆瓜在耳边吵。   好在桌子够长,他们互不干扰。   老太太朝施翩挤了挤眼睛,悄声问:“小乖,上午看到的那些青年才俊,有喜欢的吗?”   施翩狠狠地踢了施文翰一脚。   施文翰闷哼一声,放下刀叉,对老太太道:“奶奶,下个相亲对象定好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符合小乖的要求?”   施文翰喝了口水,一本正经道:“和小乖同岁,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留学回来在东川创办了Proboto科技。”   老太太问:“Proboto科技,好像听说过。”   “您说想买他们家的机器人。”施文翰提醒道。   老太太恍然:“那个宣传片里说话像机器人的男孩子?”   施翩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   老太太心急,没顾上还在吃饭,偷偷摸摸上网搜索陈寒丘的信息,第一页是前阵子的科技创新大会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清俊干净,看着有点冷,不会疼人。   “也不知道性格怎么样。”老太太嘀咕了句。   施文翰道:“您放心,小乖挑剔得很。”   老太太一想也是。   家宴一结束,施翩就偷偷溜走了。   施文翰负责给她兜底,查令荃打着她的招牌宣传,还有小天使冬冬和他们周旋,当然没她什么事。   她想和陈寒丘一起过生日。   -   东川的一月是一年中最冷的月份。   施翩披着羽绒服,拎起裙子,小跑着往小区门口跑去,像高中时,她无数次奔向陈寒丘。   远远地,她瞥见门口的人影。   无数次,她看见少年清瘦的身影便露出笑容。   六年过去,她又一次从这个方向奔向他,他长大了,曾经稍显单薄的肩膀变得厚实,胸膛宽阔。   她扬唇笑起来,喊:“陈寒丘!”   低着头的男人朝她看来,眸光温柔。   他上前几步,张开手臂将她拥进怀里。   施翩穿着裙子,没往他身上挂,只用脸蹭了蹭他的衣服。   她小声抱怨:“上午吵死啦,我们快躲起来。”   陈寒丘一笑:“想去哪儿?”   施翩仰起脸看他,眨巴着眼:“哪里都能去吗?”   陈寒丘嗯了声:“哪里我都陪你去。”   施翩踮起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个字,再乖乖站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表情。   陈寒丘微怔,稍许,他握紧她的手。   “知道了,带你去。”   他这样说着,把她牵得紧紧的。   施翩翘起唇角,开心道:“我还想坐自行车,下午你载着我出去玩吧,我穿得多,不冷。”   陈寒丘:“要换鞋,不能穿裙子。”   施翩噘噘嘴:“我过生日呢。”   陈寒丘无奈:“必须换鞋。”   “知道了知道了!”她穿球鞋也好看。   两人像六年前一样,手牵手去坐地铁,再到老城区,经过街道,走进条条弄堂,停在老旧的居民楼。   晴光洒落,只有一楼在阴影里。   这是陈寒丘长大的地方,他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十八岁那年,施翩在这里度过了生日。   所以她和陈寒丘说,她想来这里过生日,和他一起。   “咦,门口有花了诶。”   施翩认真打量着,找出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陈寒丘牵着她微凉的手心,没让她在外面探头探脑,直接把人拎回家里,把冬日寒意阻挡在外。   施翩抿唇瞧着,这里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昏暗的视野,陈旧的家具,泛黄的沙发布罩,狭窄的厨房和房间,和六年前相比,毫无变化。   屋内很干净。   陈寒丘拿着拖鞋放下,解释道:“每周都有人来打扫。想坐客厅还是去我房间里?”   施翩眨眨眼:“去你房间。”   陈寒丘一笑,傻女孩。   他的房间也是原来模样。   只是时隔六年再看,这个地方变得更小,那么小的地方装下了他所有青春和梦想。   墙上的贴纸变得干巴巴,随手就能撕下。   墙边堆着的书穿上了防尘袋,桌上的笔记本都被仔细收纳好,那盏小台灯的光亮依旧温暖。   陈寒丘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铺在床上。   打扫阿姨每周都会帮他晒被子,盖着应该不冷,他摸了摸冰冷的床铺,去客厅开了空调。   这时再开空调,施翩没有阻止他。   他长大了,不用像以往那样拮据。   家里只有客厅有空调,房间里暖得没那么快。   陈寒丘去厨房烧了热水,灌了热水袋塞到被子里,施翩便开开心心地脱下羽绒服往上爬。   “陈寒丘,我想换衣服。”她扯扯身上的裙子,“太紧了,穿着不舒服。”   陈寒丘轻抬起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光亮浅淡,吝啬地从窗外透进来,屋内太暗,她在其中像发着光,鱼尾裙上的钻石耀眼。   轻薄的裙子勾着她的线条。   每一个动作,都令这条贴身的裙子更加紧绷。   施翩一无所觉,随手撩开散落的长发,手撑着床垫,像猫一样往被子里钻,钻进去坐好,抱住热水袋。   一抬头,她对上陈寒丘的眼睛。   他背光站着,神情不明。   空气凝滞,气氛有点怪。   施翩微歪下了头:“你在看什么?”   陈寒丘移开视线,走向衣柜,认真选了很久,挑了一件他留在这里的白色衬衫。   他拎着衬衫,走到门口,关上房门,再返回窗前。   “哗啦”一声,窗帘遮蔽磨砂玻璃,将唯一的光亮吞噬。   施翩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往角落里缩。   “……我自己换。”她整个人躲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道,“你出去等我。”   话音落下,他的膝盖抵在床上,倾身过来。   陈寒丘垂着眼,修长的指节轻抚上她的长发,不紧不慢地顺了顺,指节往下,覆上她的后颈。   “宝宝。”   他低声喊。   施翩的心一跳,轻抿住唇。   轻微的羞耻感涌出来,让她手脚发麻。   明明以前她脱个外套都会背对着她不看,现在拎了衬衫就敢往床上爬,这人……   陈寒丘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无声一笑,手灵活地钻进被子里,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额间。   “我帮你换。”   一字一句,像恶魔的低语。   -   施翩换好衬衫,已是半小时后。   她陷在阵阵热潮中,脸颊绯红,无力地用手背挡着眼睛,大脑昏昏沉沉,似乎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陈寒丘低眼看她濡湿的小脸,亲了亲她的面颊,嗓音喑哑:“睡会儿,我去外面,别怕。”   施翩嘴硬,小声道:“谁怕了。”   他笑笑,没再欺负她。   施翩缓了一阵,翻了身对着墙面,轻轻嗅了嗅枕头。   有陈寒丘的味道,清清淡淡的皂香。   她早上起得早,又来这么一出,很快放松下来,在他温暖的小床上睡着了。   陈寒丘关掉客厅的空调,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   许久,他等着身体内的躁动消失,冷静下来,冻红的指节微动,关上窗户,重新打开空调。   他打开房门,让热气进入施翩睡着的房间。   陈寒丘简单清扫了家里,骑车去了趟市场。   来回不过半小时,他进门脱下外套,去房里看了眼施翩,她睡得热了,手和脚都往外伸。   他拿掉热水袋,调低空调温度,进了厨房。   静谧的冬日午后很快过去,本就昏暗的一楼彻底暗下来。   不多时,厨房里亮起昏黄的光。   施翩醒来的时候有点呆,摸摸自己的脸,再摸摸自己的唇,想起自己睡着之前的事。   “没礼貌!流氓!”   她嘀咕了句,打开灯,去摸内衣,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床脚整齐地放着袜子和裤子,看起来像新买的。   施翩摸了摸,似乎洗过了刚烘干,暖洋洋的,最边上是一件他的白色毛衣,宽松柔软。   她换上,像穿了一条长长的毛衣裙。   “陈寒丘?”   施翩打开房门,去找他。   “这儿。”   厨房里,陈寒丘弯腰在蛋糕上画着图案,一笔一画画得认真。   画完最后一笔,他直起身。   他背对着施翩,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小跑着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踮起脚用脸蹭了蹭他的后颈。   蹭够了,她探出头:“你在干什么?”   嗯?施翩眨眨眼睛。   眼前是一只四寸的……抽象小蛋糕?   施翩忍着笑,指了指蛋糕:“这是《星空11》的颜色和线条?画得很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陈寒丘盯着蛋糕,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天才两个字很遥远。   在Liz笔下奇妙的星空,到了他手里,没有了漂亮的面容,像一只在外面打完架回来的小蛋糕,摔得乌漆麻黑,身上还挂了彩。   “Liz老师,我还有救吗?”   他认真问。   施翩没忍住,靠着他的背大笑出声:“你还是去找星星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后,她没了力气,差点滑倒。   陈寒丘无奈地抱住她,捏捏她的脸:“不是要出去玩?去穿上外套,带你去骑自行车。”   施翩笑眯眯地去穿上羽绒服。   走到门口,看到一双新球鞋,花里胡哨的颜色。   她换上蹦跶两下,舒服又轻便。   在屋里觉得时间已晚,等走出阴冷的楼道才发觉天色还亮着,看时间不过四点。   施翩瞧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自行车的响铃声。   陈寒丘推着车出来,还是高中那辆自行车,修修补补,看起来半新不旧。   “想去哪儿?”他问。   施翩熟练在后座坐好,应道:“去附近的小公园,你小时候晒被子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陈寒丘微顿:“我爸和你说的?”   施翩:“他连你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牵手都和我说了。”   陈寒丘:“?”   “我没和人家牵手。”   施翩催他:“走了走了,都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和小朋友牵个手怎么了,快点上车。”   陈寒丘:“……”   小公园不远,骑车穿过两条弄堂就是。   冬日公园里草木凋零,看起来有些荒芜,游乐设施已经老旧,也没有人再来这里晒衣服。   “都没人了啊。”施翩小声嘀咕。   陈寒丘用腿撑着自行车,闻言转身拍了拍她的发顶:“冬天冷,春天再带你来。”   施翩抱着他腰,乖乖应:“好吧。”   自行车离小公园越来越远,施翩扭头看着荒凉的景。   那时小小的陈寒丘,跟着妈妈穿过两条长长的弄堂,努力抱起被子,再走一遍来时的路。   夕阳的光照在她们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长一短的影子。   她想,那时的他应该很幸福。   陈寒丘带着施翩穿过黄昏时寂静的弄堂,和这里的居民擦肩而过。   这时,窄窄的弄堂里便响起清脆的铃声。   穿过几条街,他们到了那个人最精明的菜市场。   这是施翩第一次看陈寒丘买菜。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观摩他和人家砍价。   陈寒丘买鱼——   老板:“两斤六两。”   陈寒丘用手掂了掂:“两斤五两。”   老板看他一眼,叹气,摆摆手。   陈寒丘买菜——   老板:“十八块八毛。”   陈寒丘:“十八吧。”   老板:“行吧。”   陈寒丘买水果——   老板:“再加个橘子?”说着,放了进去。   陈寒丘拿出来:“不用。”   老板上下扫他一眼,没说话。   施翩:“……”   倒是看不出来老板有多精明。   施翩离他远远的,免得那些奇怪的眼神打量到她身上来。   偶尔来了兴致,看他砍价看得高兴了,她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指指陈寒丘,对老板说:“和他一样,我也来一份。”   都省得自己砍价了。   老板:“……”   现在年轻人都怎么回事。   于是,两人把自行车的篮筐填得满满的。   这一趟算得是上满载而归。   出来时天色尚早,回家时已是黄昏。   橙红色的光落下来,施翩远远看着,觉得落日真美。以前她总是一个人看夕阳,现在有了陈寒丘。   “陈寒丘。”   她慢吞吞地喊他。   陈寒丘迎着风,应她:“在这儿。”   施翩贴着他的背,认真道:“以后我们一起看夕阳吧。”   她想,从前的夕阳里有两道身影。   以后,他也不会独自一人。   陈寒丘迎着光,踩着脚踏车。   黄昏的光晕给他渡上一层温柔的光,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知道了。”他轻声说。   -   晚上七点,小房子里亮起烛光。   施翩点亮小蛋糕上的蜡烛,打过架的小家伙在烛光里并没有好看几分,还是一副凄惨的模样。   陈寒丘别开眼,冷静两秒,再回来继续看。   “我要许愿了!”   施翩一拍掌心,双手合十。   陈寒丘看着闭着眼的施翩,猜测着她会许什么愿望,不知道他能不能实现她的愿望。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听她大声道——   “新的一岁,陈寒丘不要再当小狗了!”   陈寒丘:“?”   他什么时候当狗了?   施翩说完愿望,开心地吹灭晃动的烛光。   她看看抽象的小蛋糕,再看陈寒丘做得面条,这碗面条上有两个荷包蛋,模样十分诱人。   先吃哪个呢,她都喜欢。   她十八岁生日,陈寒丘也做了一碗面。   那时的施翩想,这碗面条就是她的生日礼物,她每年都想吃他做得面条,想和他一起过生日。   他没有忘记,给她煮了面条。   施翩想,先吃面条吧。   她认真吃了两口,睁大眼,对他笑:“和以前一样好吃,我喜欢吃面条。”   陈寒丘看着她灿烂的笑,心底的阴霾少了一点。   他切了块很小的蛋糕分给她,便拿走了这只丑丑的小蛋糕,它已经没有救了,不要吵到Liz老师的眼睛。   “陈寒丘!你怎么这么小气?”   施翩见她的小蛋糕被拿走,不高兴地嘟囔。   陈寒丘一顿:“想吃?”   施翩瞪他:“还给我!”   陈寒丘只好再切一块给她,淡声道:“剩下的是我的,你乖乖吃面。”   施翩轻哼一声。   她哼完,看看碗里两个一样漂亮的荷包蛋。   分哪个给他呢?大点的吧,她还要吃蛋糕。   施翩夹起荷包蛋,倾身递到他唇边,小声道:“我比你大方多了,喏,分给你吃。”   陈寒丘垂眼,张开唇咬住荷包蛋。   她总是把蛋分给他,小傻子。   施翩吃了半碗面,摸摸肚子,决定留一半给小蛋糕。   丑丑的小蛋糕,切开却有雪白的肚子。   她瞧了一会儿,拿过蜡烛插到这一小块蛋糕上,再用脚踢踢陈寒丘。   很快,一只手拿着打火机过来,点亮蜡烛。   施翩打开相机,对准这一簇小小的火苗。   拍完,她美滋滋地放下手机,再次双手合十:“谢谢我的男朋友,我开始吃我的生日蛋糕啦。”   陈寒丘注视着她,轻声说:“谢谢我的小公主。”   -   施翩吃饱饭,开始满屋子溜达。   她到处翻翻看看,只要没见过的都要拿出来看一眼。   厨房水声哗哗。   陈寒丘洗干净碗,将它们整齐地放入橱柜里,关上柜门,余光瞥见垃圾桶里空了的蛋糕盒。   看来他离天才也不是很远。   陈寒丘关上水,台面上的手机接连跳出几条信息。   -老大,恭喜你被官宣了。   -学神小羽毛yyds。   -陈寒丘,大画家对你不错啊。   陈寒丘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   十分钟前,施翩发了一条朋友圈。   照片上,蛋糕没有入境,只有一张被烛光点亮的面容。   他在对面,注视着她,眼睛里映着火苗和施翩,像流星坠落,眼底是一片燃烧地。   爱意在他的眼睛里,心口上燃烧。   她只写了一句话——   「我的礼物。」   -   晚上十点,距离施翩生日结束还有两小时。   施翩偷偷摸摸从陈寒丘爸妈的房间里出来,瞄了眼客厅角落里的浴室,飞快地闪过,躲进他房间,灵活地把什么东西塞到了枕头下,再当无事发生。   她看了一圈,在他的小书桌前坐下。   陈寒丘的书桌只比学校两张课桌拼起来再大一点。   小小窄窄的桌子,一侧叠满了书籍,正前方是透明的收纳柜,里面的文具清晰可见。   抽屉是高一到高三的笔记本。   说是笔记,翻开来一半是空的。   她撇撇嘴,学神的傲慢。   施翩随便翻了翻,忽然翻到一本语文笔记本。   她一愣,学神也会记语文笔记啊,从来没听余攀说过,也没在学校见过,难不成偷偷记的?   这么想着,她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写着:外国友人中文速成指南。   施翩:“……?”   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纳闷地翻开第二页,上面写着拼音教学。   “……”   她又不是小学生!   施翩越往后翻越生气,什么外国友人中文速成指南,这就是小学生语文课本的内容。   他觉得她是个笨蛋。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天才小姐生气呢。   正气着,书桌上落了一道影。   “在看什么?”轻淡的嗓音落下来。   他双手插兜,微俯下身,看见她手里的笔记。   陈寒丘看到其中一页的内容,就知道这是什么。   他弯唇一笑:“这是给真的外国友人准备的,可不是给假装不会中文的小公主的。”   施翩气得瞪他:“放屁!还有什么外国友人。”   陈寒丘揉揉她的发,懒着嗓子道:“高三就从隔壁学校国际部转来一个,是真的外国友人。”   施翩唰唰翻到某一页,怼到陈寒丘面前。   “这是什么?”   她鼓着脸,要气死了。   陈寒丘抬眼看,纸上寥寥几笔,是一个简单的背影,而她的衣服上……有一只大乌龟。   像极了某人在他试卷上画的大乌龟。   “……”   他张了张唇,企图解释。   施翩把笔记本往他胸前一摔,双手环胸,质问道:“你还给外国友人画乌龟了?”   陈寒丘摸摸鼻尖,轻咳一声:“当时你每天都不开心,所以……”   在东川一中,施翩不开心的时候可太多了。   她拧着眉想了半天,连续不开心的日子好像只有语文课抽背的时候,那时她假装学会了中文,语文老师见到她便兴致勃勃,向她展示中文的博大精深,抽背课文也是一种鼓励方式。   好吧,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再看他刚洗完澡,干净又好看的份上,她的怒火渐渐消失了。   施翩轻哼:“原来你那时候就暗恋我,你还没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更早是什么时候?”   她用指尖戳戳他的肩膀。   陈寒丘站起身,不紧不慢道:“比起这个,我以为你更愿意来拆自己的生日礼物。”   “嗯?是什么?”   施翩眨眨眼,她还有生日礼物!   陈寒丘笑了笑,忽然转身往床边走去,自然地往上一趟,侧身支着脑袋看她,眼眸里是淡淡的笑意。   “过来。”   她的礼物,他就在这里。   施翩一滞,干巴巴道:“我说的礼物不是要睡你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礼物,你理解吗?”   陈寒丘:“我不理解。”   施翩:“……”   窄小的房间里,陈寒丘躺在那里,正看着她。   施翩想起第一次见到他,少年穿着蓝白色校服,抱着试卷从门口进来,再放到讲台桌上。   他垂着眼,侧脸干净,眉目清俊。   她困倦地抬眼,愣了一下。   似乎,似乎那一瞬这普通、燥热的教室,轻轻拂过一阵风,清清淡淡,这处小小的地方霎时变得明亮。   她第一次想,即将到来的夏日或许没有那么差劲。   六年过去,点亮她夏日的少年还在她身边。   他就在不远处,伸出手,轻拍了拍床铺,轻声问:“你不来拆你的礼物吗?他在等你。”   那双黑色眼眸像是有魔力,令施翩起身。   她被蛊惑着走近,想要看看当年青葱的小树上是否结出了香甜可口的果实。   只要她拆开,就能看到。   可是……从哪里拆起?   施翩跪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礼物,他穿着棉质的居家服,宽松轻薄,脱起来应该很方便,不像她的裙子……   想起潮湿的午后,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颤动像是一个信号。   陈寒丘伸手,屈指轻扣了一下开关,满是暖光的房间暗了下来,只余角落台灯微弱的光亮。   他去牵她的手,指节穿过她的指缝,倏地一用力。   施翩顿时失去重心,倾身向陈寒丘倒去。   她睁大了眼睛。   黑色长发散落,她的气味往下坠落,像透明的玻璃罩子,缓慢将两人笼罩,最后密不透风。   陈寒丘闭上眼,轻吸了口气。   “小羽毛。”他低声喊。   施翩半撑着他的肩膀,看眼前冷而艳的脸。   他深深注视着她,冷白的面容因沉迷的眼神多了几分靡丽,渴求着她的垂怜。   这一瞬,他变成了祈求神女怜爱的囚徒。   “我带你拆。”   他说。   施翩的这双手,有着鬼斧神工的技艺。   她摸过无数材质的画布,沾过颜料,握过画笔,触碰过自然,创造出令世人惊艳的画作。   但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陈寒丘有着和他清冷外表不同的体温,像熔岩流入她的指尖,再由指尖进入心脏。   她闭着眼,唇瓣紧抿。   “陈寒丘……”   她颤动着,想要他放开她的手。   陈寒丘睁开眼,带她途径曾属于少年人的密地。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她眼睫像蝶颤动,看她的面颊染上艳丽的绯红,看她唇间的贝齿。   他万分克制地控制着呼吸。   太大声会吓到她。   “别怕。”   他用轻轻柔柔的语调哄着她。   施翩埋在他颈间,浑身不可抑制地发抖。   他用那么温柔的语调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无法撼动分毫,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不容许她有一丝抵抗。   她的少年,长大了。   久到施翩以为过去了一世纪,紧扣着她手腕的力道终于有了松动。   她慌乱地抬眼:“拆、拆好了吗?”   陈寒丘眼神低暗,温柔一笑:“到我了。”   “…………”   呜呜呜不是她过生日吗。   为什么他也可以拆礼物。   陈寒丘扯开碍事的被子,亲亲她的发,不紧不慢道:“我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   施翩面露茫然,这时候说纪录片……?   一边说纪录片,一边解扣子,是不是不太对劲?   我们的光线,我们的生命都来自太阳。   它是架着战车穿越天际的太阳神,是每天重生的埃及神,是由炙热气体形成的汹涌大海。   但总有一天,太阳的燃料会耗尽。   太阳死去,地球也会随之死亡。注[1]   在陈寒丘和施翩短暂的生命中,他们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一天的到来,那是百年、千年、万年、亿年之后的事。   施翩看着他爱意汹涌的眼睛。   她恍惚地想,他会爱她多久,会不会爱她到太阳停止燃烧的那一刻。   陈寒丘垂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孩。   她用湿润的眼睛看着他,莹亮的光包裹住她柔软的爱意。   他低下头,怜爱地亲她的眼角。   “我的爱会一直燃烧。”   他说。   太阳停止燃烧,地球死亡。   他的爱意永生不灭。   施翩不安动了动腿,小声道:“你燃烧归燃烧,能不能把手拿开?你先松开我,慢慢燃烧不行吗?”   陈寒丘轻挑了下眉,拨开她汗湿的发。   他温声道:“不太行。”   施翩:“那什么,你有‘作案工具’吗?”   陈寒丘:“下午出门买了。”   施翩:“……你看起来有点吓人。”   陈寒丘:“抱歉。”   “……”   施翩怀疑她今天会死在这里。   陈寒丘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他的眼睛,看他的脸,看他为她沉沦的模样。   他弯唇一笑:“夜晚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拒绝涩涩。   注:出自纪录片《旅行到宇宙边缘》。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柿柿如意、太阳能维修、梵希的大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豆猫 16瓶;希嘻嘻 2瓶;是小周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没送你花   在施翩短暂的高中记忆里。   所有人都认为陈寒丘是高冷不可接近的学神,他天然长着一副不会动情的模样。   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昨晚,施翩的认知被彻底颠覆。   他不是一棵树,不是小狗,不是小兽,身上也并没有什么甜美的果实。   他单纯的不是人。   施翩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窗外的光。   天亮了,可她睡之前天就快亮了,现在是几点,总不会睡到了下午,可她还是很累,像没有睡觉。   她掀起被子,把自己蒙住。   什么陈寒丘,什么一中的骄傲,都滚开吧。   施翩再次睁开眼,看见窗外的光。   天暗了,夕阳的光透进来,玻璃被照成橙色。   “……”   好吧,现在真是下午了。   施翩睡饱觉,伸了伸懒腰,轻快不少。   她无视新换的床单和被子,再把那件白色衬衫丢得远远的,面不改色地换好起床。   门一开,瞥见陈寒丘的背影。   他坐在一把小椅子上,低头择菜。   客厅里没开空调,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   施翩悄悄走过去,再重重往他背上一趴,贴着他微凉的后颈,嘀咕:“怎么穿件毛衣就坐在这里?”   “降温。”他道。   施翩啊了声:“降什么温?你不热呀。”   她摸摸他的脖子,明明是冷的。   陈寒丘微顿:“很快就热了。”   施翩后知后觉,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她好奇地等了等,再用指尖戳戳他的后劲,温温热热的触感。   他果然热了,还有变烫的趋势。   陈寒丘轻叹了口气,他现在见不得她。   看她一眼,被碰一下,都想要。   施翩搬了把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托着腮问:“吃完饭回去吗?我还有还多礼物没拆。”   这话是下意识说的,平时倒也没什么。   但经过昨晚,“礼物”两个字忽然敏感了起来。   施翩:“……”   她捏了捏发烫的耳朵,赶走脑海中的画面。   陈寒丘看她一眼:“回去。”   再住下去,他那张单人床要散架了。   于是,相比于昨晚两人黏黏糊糊的吃晚饭,今天就克制无比。   施翩吃完,在弄堂里晃了一圈,说是晃,不过是在陈寒丘隔着窗户能看到的地方晃。   晃到一半,嫌没意思,回来骑自行车。   每骑一段,她便响两下铃,示意自己没走远,这么玩了两圈,两人便一起回家去。   -   到了海上花境,施翩当然回自己家。   刚左转,陈寒丘自然地跟了过来,一副我也要进去的模样,丝毫没有自己家就在对面的觉悟。   施翩警惕地看他:“不可以涩涩。”   陈寒丘揉揉她的发,轻懒道:“坐会儿就回去,生日礼物还在我这儿,给你就走。”   施翩:“……那好吧。”   应该和昨晚的礼物不一样,她这么安慰自己。   回到家,施翩先泡了个热水澡。   她深觉需要一位小精灵替她按摩,但碍于那个小精灵心怀不轨,就算了,委屈一下。   泡完澡,她换上舒适的睡衣。   “施翩,昨晚你去了哪里?”   门一开,机器人先生等在门口,并且“质问”她。   施翩和机器人纯净的双眼对视片刻,干巴巴道:“我和陈寒丘去过生日了,住在他以前的家里。”   机器人先生歪了下头:“他以前的家?”   “他读大学以前的家。”她简单解释,“他和爸爸妈妈共同生活的地方。”   机器人先生问:“以前的陈寒丘是什么样子?”   施翩眨眨眼,悄声道:“我从他家里偷偷拿回来一本相册,等他走了我们一起看。”   机器人先生点头。   施翩开门出去,陈寒丘刚煮好奶茶。   这是于湛冬手稿中所写的施翩最爱喝的口味。   施翩刚在地毯上坐下,香甜的奶茶便端了上来,浅浅喝一口,是冬冬的味道,又有一点不一样。   “冬冬教你做的?”她问。   陈寒丘嗯了声,在她对面坐下:“他把这四年的菜谱都给我了。”   施翩:“咦,他很喜欢你嘛。”   平时于湛冬只对小动物和花花草草有兴趣,对人类的兴趣并不大,却对陈寒丘格外大方。   陈寒丘:“他是关心你。”   施翩:“在冬冬眼里,我可能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吧。你猜我在哪里认识他的?”   “在哪儿?”   施翩朝陈寒丘摆摆手:“说悄悄话。”   陈寒丘微顿:“今晚不行。”   施翩瞪大眼,说悄悄话都不行了。   陈寒丘坚持和施翩暂时保持距离。   她只好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去雪山看景,坐缆车上去的时候,在冰湖边看到了冬冬。”   “湖边?”   冰湖通常在高海拔地区,除了登山或摄影,罕有人至。   施翩点头:“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我在揽车看到他的背影,忽然有画画的冲动,所以我去找他了。”   陈寒丘微怔,他想起那个总是温和的男人。   于湛冬的眼底从不见哀伤。   施翩继续道:“我在国外那么久,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的眼睛。我问他,能不能借他的眼睛画画,然后就有了《极光》。”   她指向客厅正中央的《极光》。   这些年,只有《极光》留在她身边。查令荃从没打过《极光》的主意,不曾将它出售。   这幅《极光》一直留在他们身边。   施翩的,查令荃的,和于湛冬身边。   陈寒丘抬起手,轻柔地点了点她微红的眼角,轻声说:“以后冬冬不会再去冰湖边了。”   施翩用力点头:“当然。”   有Liz和查令荃在,于湛冬会像《极光》一样,一直在他们身边。   一杯热奶茶下肚,施翩舒了口气。   她往陈寒丘身边挪了一点,摊开掌心:“我的礼物呢?”   陈寒丘的神情有瞬间的不自然,他轻咳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放在她掌心。   一张纸,会是什么?   看起来只有便签大小。   施翩暗自猜测着,应该不是支票,难不成是情诗?但情诗会不会太短了?   这么想着,她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机器人体验券」   “…………?”   什么玩意儿?   施翩愣愣地抬头看陈寒丘:“这是什么?”   陈寒丘摸摸鼻尖:“我可以当你的机器人,伴侣功能齐全的机器人。”   施翩瞪圆眼睛。   这人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难道他不知道Proboto科技全体上下都叫他AI吗,机器人说,他想扮演机器人?像话吗?   还不如当礼物。   许是施翩过于震惊,陈寒丘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会完全执行你的命令,比如……叫你主人。”   施翩双眼微亮:“你早说嘛。”   她逐渐兴奋起来,机器人真会玩。   施翩飞快收起纸条,催他:“好了,送完礼物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赶走陈寒丘,施翩立即跑去房间里。   她昨晚偷拿的相册,这会儿才有时间看。   机器人先生似乎对陈寒丘以前的模样十分好奇,凑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翻看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陈寒丘的全家福。   三人合照,陈兴远面对镜头略显局促,他身边的女人笑容温婉,抱着手里的小婴儿。   小小的陈寒丘蹬着小脚,像在哭。   施翩噗嗤一笑,往后翻。   一打开,她不由叹气:“原来小时候就不爱笑啊。”   这一页的陈寒丘长大了一点,没有笑容。   往后翻,小少年不光没有笑容,小脸还绷着,认真看着书,全然不管镜头的存在。   等上了小学,照片越来越少,零散几张小脸倨傲。   再到初中,干干净净,没有一张照片。   施翩:“……”   她干巴巴道:“这人好无聊哦。”   机器人先生:“我也不喜欢拍照,但我并不无聊。”   施翩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拍照?”   机器人先生:“人类的拍照技术通常很烂。”   施翩:“……”   傲慢!和一中的骄傲一样傲慢!   -   东川的一月下了很多场雪。   每场雪停留的时间不久,零散地落两天,便杳无痕迹,不像北方,洋洋洒洒下上两天,满城苍茫。   施翩对于雪日的记忆大同小异。   她会呆在温暖的壁炉边,听木头燃烧的爆裂声,或是成日呆在画室里,隔着窗看纷飞的世界。   但今年不同。   今年施翩对雪日的记忆,是层层的汗意。   她总是陷在柔软的睡床上,看眼前陈寒丘晃动的上身,颈间薄薄的汗水,以及紧绷的下颔线条。   不过一个晃神,被撞得头晕眼花。   施翩忍不住想,都那么用力了,他还在克制吗?   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结束时她像是从海里被打捞上来。   陈寒丘贪恋地蹭着她的后颈,低声道:“宝宝,你好香。”   说着,指节又往下伸去。   施翩忍着耳根后泛起的热潮,用仅剩的力气挡住他的手,嗓音发哑:“明天要去宁水。”   近一月底,已到了年关。   施翩上周带陈寒丘回家见了奶奶,这周两人准备去宁水,和陈兴远说明他们在一起的事,顺便接他到东川来过年。   “下午去也来得及。”   他轻淡的嗓音里夹杂沉沉的欲意。   施翩觉得再这么下去,机器人不会坏,她先散架了。   于是,她灵光一闪,急忙道:“我要用机器人体验劵!”   陈寒丘一顿,微抬起上身,拨过她酡红的小脸,轻笑一声:“确定要用在这里?我有机器人没有的功能。”   “……不用那个。”施翩推开他,拿被子挡住自己,“现在派你回自己家里去,立刻马上!”   她昂起下巴:“这是主人的命令!”   陈寒丘垂眼看她片刻,掀开被子起身,平静地应:“我会达成您的命令,主人。”   施翩:“……”   不要不穿衣服说这种话。   施翩掀起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藏了进去。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故意用这么冷淡的声音说这么容易引人遐想的话,还不穿衣服,流氓机器人!   隔天,施翩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然后……   一头撞进陈寒丘怀里。   “早上好,主人。”   他温声道。   话音落下,他打横将她抱起,将小公主送到柔软的沙发上,送上一杯温水,再推过小推车,准备给她洗脸。   施翩顿时吓清醒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什么?”   陈寒丘慢条斯理地聊起袖子:“哄你起床。”   “……我可以自己洗脸。”   她默默缩起腿,把自己团成一团。   陈寒丘看她一眼,神情清冷:“现在是早上,不是做这件事的时候。如果主人有需要,晚上我会满足您。”   施翩:“……”   说得好像早上没做过。   她绷起脸,严肃道:“你去厨房忙吧,这里用不上你。”   陈寒丘有点可惜。   怎么办,主人好像不太喜欢他。   机器人先生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   它并不明白陈寒丘和施翩在玩些什么,听起来像是一种主仆游戏,它想和圆圆一起玩。   陈寒丘一走,施翩飞快地溜回房间洗漱。   这一早算得上相安无事,两人一起吃过早饭,再带上机器人先生,便准备出发去宁水。   只不过这一次,机器人先生也有了自己的行囊。   陈寒丘关上后备厢,瞥了眼机器人手里方方正正的小箱子。   注意到他的视线,机器人先生立即将箱子藏到身后,不让他看的模样,摆明了有什么猫腻。   他没有多在意,随即上了车。   这趟去宁水,施翩带了小半车礼物,大多是施富诚准备的。   没错,施富诚跟着姜萱女士跑了两周,就被赶了回来,那小老头天天垂头丧气,这两天倒是振作了一点。   这不,刚出发没多久,他的电话就来了。   等施富诚絮叨完,施翩安慰他:“爸,那边气候多变,海拔还高,她赶你回来是好事。”   施富诚转念一想,小乖说得有道理。   他笑笑,喜滋滋地挂了电话。   说起施富诚和姜萱女士,两三句话就能说完。   年少时两人闪婚,结婚不久就有了施翩,姜萱从事考古学研究,天性热爱自由,施富诚工作又忙,两人聚少离多。   时间久了,两人便商议和平分手。   施翩随口问:“陈寒丘,要是我回欧洲去,我们会不会因为聚少离多分开?”   陈寒丘:“不会。”   她眨眨眼:“这么肯定,为什么?”   陈寒丘:“你离开时不带上随身物品,我会很困扰。”   施翩:“……”   她干巴巴道:“你这么大一个公司,说带走就能带走吗?”   陈寒丘嗓音淡淡:“公司随时可以再建,有我在一天,Proboto科技就不会倒。施翩,对我有点信心。”   施翩提醒他:“主人。”   陈寒丘:“?”   他重复:“主人,对我有点信心。”   施翩翘起唇,勉强道:“行吧,相信你一次。”   -   车开到宁水,正好十点。   陈兴远知道他们要来,早早等在农场门口,等他们来,顺道杀了只肥美的大鹅。   车开近,施翩看到他手中光秃秃的家禽。   还有一段距离,她看不清。   “陈寒丘,你爸在干什么?”她迟疑地问。   陈寒丘瞥了眼,随口应:“杀鹅。”   施翩大惊:“杀鹅?哪只鹅?不会是呆瓜的大鹅吧,它一定会伤心的。”   陈寒丘一顿:“呆瓜的大鹅?”   施翩手忙脚乱地解释:“就是上回追着我,要和我打架那只,又肥又大,毛发雪白的那只。”   陈寒丘没应声,将车停在门口。   刚停下,施翩就解了安全带跑了下去。   “小乖。”   一见到施翩,陈兴远便露出笑容。   施翩叫了声叔叔,便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光秃秃的鹅,小声问:“叔叔,这是哪只鹅?”   陈兴远笑笑:“放心,不是呆瓜。”   施翩:“……是和呆瓜玩的那只吗?”   陈兴远一愣。   正说着,陈寒丘走过来,拎起他爸手里的鹅,上下扫了一眼,掂了掂重量,再放回去。   “不是那只。”   施翩闻言,立即道:“我先去看呆瓜。”   说着,一溜小跑跑走了。   陈兴远看着急急忙忙跑远的施翩,反应过来:“小乖说的是最凶的那只鹅?说来也怪,呆瓜不怕它。”   陈寒丘叫上牧羊犬,让它跟着施翩去。   随后他将车开进农场,待到东西都放好,准备去拎她回来。   陈兴远却踟蹰地叫住他:“寒丘,小乖家里……”   陈寒丘轻声道:“你放心,她家里人和她一样好。今年我们在家过年,不去施家。”   陈兴远松了口气,他担心太快了。   他笑笑:“去找她吧,爸去给你们做饭。”   宁水冬日气温低,陈兴远在池塘边搭了间小木屋。   陈寒丘到池塘的时候,施翩正蹲在木屋前,嘀嘀咕咕说得起劲,说着,拿出平板,给它们看呆瓜小动画。   “……”   他没过去,先让她们说说悄悄话。   等施翩起身,他直接拎着人回了屋子。   这里气温太低,连呆瓜都知道躲屋子里,就她瞎跑。   施翩还颇为不情愿,挣扎道:“你现在是机器人,要听主人的话。”   陈寒丘:“主人想干什么?”   “我——”   施翩瞪着眼,说不上来。   秋天还能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可现在草地青黄,树木凋零,确实没有什么好玩的。   忽然,她灵光一闪。   “我要出海钓鱼!”   宁水靠近海边,她来了几次,还没出过海。   施翩嘟囔着,挂在陈寒丘身上,捏捏他的耳朵:“主人命令你,带我出海钓鱼!”   陈寒丘干脆背起她,懒声应:“遵命,主人。”   正准备端菜出来的陈兴远:“……”   这俩孩子在外面玩什么呢?   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等等吧。   作者有话说:   爸爸:? 第62章 没送你花   施翩来宁水多次,第一次见到陈兴远这么高兴。   她从没见他喝过酒,但中午一杯接一杯,一开始自己闷头喝,后来陈寒丘陪他喝。   施翩心中一动,刚拿过小杯子,心说我也陪你们一起喝。   下一秒,她手里的杯子就换了地方。   陈寒丘:“度数太高,喝了就不能去钓鱼了。”   施翩乖乖收回手:“……好吧。”   她想钓鱼。   一顿饭吃完,陈兴远醉倒在桌上。   陈寒丘扶着他上楼回房间,施翩没跟上去。   楼梯上,陈兴远拍拍陈寒丘的肩,想说话,他的头又耷拉下去,好半晌,醉醺醺喊:“寒丘,寒丘啊……”   “我送您回房间。”   陈寒丘稳稳地托住年年老去的父亲。   陈兴远想说什么,打了个酒嗝又安静下来。   直到进了房间,他说:“寒丘,你妈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要是……”   要是她能看到多好。   话没说完,他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陈寒丘安静地打理好陈兴远,关上门离开。   下楼时,他在楼梯口站了片刻,轻轻舒出一口气,放慢脚步下楼。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他看见施翩。   施翩蹲在门口,看牧羊犬吃饭,偶尔伸出指尖去戳戳它的脑袋,再说两句话。   “乖乖,吃得真干净。”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正夸着,她身后黏上来另一只大狗狗。   陈寒丘抱着施翩,因酒意微烫的脸颊贴着她的后颈,轻蹭了蹭,低声喊:“小羽毛。”   施翩扭过头,看他两眼,伸手揉揉他的发。   他发质柔软轻细,摸起来的手感不比摸小狗狗差。   “喝醉了?”   她转过身去,捧起他的脸。   陈寒丘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长得令人嫉妒的睫毛垂落,呼吸一起一伏,冷白的面容上覆着薄红。   他的脸乖巧地倚在她的掌心。   他不说话,只是看她。   施翩歪下了头,凑近亲亲他的唇,再用鼻尖贴上他的鼻尖,小声道:“我困了,你陪我睡午觉吧?”   她眼神清明,并无半分困倦。   陈寒丘笑了笑,说好。   说起来,两人正儿八经地睡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平时一沾床,陈寒丘便会贴过来,说不了几句话,施翩的小胳膊小腿就被拽住。   这会儿安静地抱在一起,很是难得。   照旧是陈寒丘的房间,暖气无声运作。   施翩半坐着,轻拍伏在她身上的男人。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施翩拍了一会儿,忍不住拨了拨他的睫毛,再戳戳他的脸:“陈寒丘,和你说一个秘密。”   他鼻息微重,轻嗯了声。   施翩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天下雪,我给阿姨弹了《安魂曲》,她一定听到了,对吧?”   陈寒丘睁开眼,黑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面容。   多年前,陈寒丘经历过东川最寒冷的雪夜。   母亲去世那一晚,他的心冻入冰雪中,鲜活的、跳动的心脏经历剧烈的疼痛,可钢琴的声音飘上来,轻灵的音符将冰雪融化。   他想,雪会停的,春天会来。   “为什么在那里?”他问。   施翩抿住唇:“下雪了,想和你牵手,就去医院找你。”   陈寒丘注视她片刻,温声道:“小羽毛想出海钓鱼,现在就带你去。海上冷,要先换衣服。”   施翩微愣:“现在?你……”   为什么又开始解我的扣子。   她茫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是真的换衣服去海上吗,直到他又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   是不是有点点突然。   陈寒丘覆上来,轻闻着她的发,唇移到耳侧,用气音道:“先上船,船不太稳,我来帮你。”   施翩:“……也不用那么热情。”   他轻轻笑了一声:“该挑选渔具了,喜欢哪个?”   施翩的面颊不可抑制地泛上红色,半晌,犹豫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握住他节节分明的指节。   “喜欢这个啊。”他轻点下巴,叹息,“知道了。”   之后的记忆,施翩记不太清。   她想她不是在冬日出海钓鱼,而是在炎夏,酷暑沁出层层汗意,光照直射,又渴又热。   再后来,遇见了台风天。   她的小船被海浪撞得东倒西歪,发出沉闷的声响。   视线迷蒙间,她越过他的背脊,看到窗外一丝亮光。   这个昏暗的午后,她被困在窄船上,捂住嘴,不能发出一丝声响,只能睁眼,再闭眼。   这道光亮明明暗暗,歪歪斜斜。   层层热潮将她淹没,她要窒息了,施翩哭着想。   -   黄昏时分,施翩睁开眼。   她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拉开窗帘,透亮的玻璃外是冬日夕阳。   漫天昏黄下,嶙峋的枯树上停着一只鸦雀。   远远地,她瞥见草地上的羊群。   牧羊犬围绕羊群巡视,它身边的男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姿态闲适,似乎走在春天。   施翩轻轻哼了一声,趴在窗户上看他。   看了一阵,门口响起敲门声,机器人先生平和的声音响起:“施翩,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她懒洋洋道。   施翩没有回头,倚靠着窗,看静谧的冬。   机器人先生提着方正的小箱子进来,在桌上放下,它想第一时间通知施翩这个好消息。   “小机器人修好了。”它颇有几分骄傲。   施翩眨眨眼:“嗯?修好了?”   一时间,她忘记了夕阳,扑到床边,看机器人先生打开小箱子,双手收拢,将小机器人递到她的手里。   机器人先生贴心地在它的脑袋上插了一根小羽毛。   施翩咦了声:“哪里来的羽毛?”   机器人先生微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从呆瓜的小木屋里拿来的,它好像被我吓到了,啄了我一口。”   施翩呆住:“啄了你哪里?”   她慌忙去看机器人先生。   机器人先生:“施翩,我是机器人,不会受伤。”   施翩牵过它的手,抬起胳膊,左看右看,再让它转身,她的机器人先生确实完好无损。   于是,她捧起小机器人。   “你也叫小羽毛。”   她嘀咕到,摸了摸从呆瓜身上来的羽毛。   机器人先生道:“施翩,它现在可以和你说话了。它的储存空间太小,我不希望六年的数据丢失,所以花费了一段时间。”   施翩微愣:“六年……的数据?”   它小小的身体里,应该只有那句生日快乐。   机器人先生点头,认真道:“是音频数据。”   黄昏的光束照进来,落在施翩身上。   她低着头,看着眼前被时间腐蚀的小机器人,它浸在橙光里,笨拙而渺小。   许久,她按下开关。   “宝宝,生日快乐。”   少年的嗓音,干净而温柔。   这句话过后,本该是重复的“生日快乐”。   她曾一遍遍听他这样说。   但这一次不是,“生日快乐”过后,响起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旧报纸被揉搓。   响动之后,有了新的内容——   “施翩,花都枯萎了。”   “我没养活它们,你别生气。”   他的喉咙里发出比旧报纸还要沉重的声音。   没有知觉,没有力量,只剩一具空空的身躯。   “施翩,我准备出国了,离你更远。”   “施翩,最近很忙。我认识两个新朋友,他们和我一样从国内出来,人很聪明,不是你讨厌的笨蛋。”   “施翩,你那里天气很差,总是雨天。”   “施翩,我有点累,我……我很想你。”   “施翩,学校附近开了一家花店,去上课又要绕远路了。他们骂我有病,我不敢告诉他们,我害怕。”   “施翩,一年了。”   “你好吗?”   “施翩,我去看了《星空》系列。”   “它们比我看见的星空更美。”   “施翩,新闻说今晚会有流星雨。”   “施翩,我包了饺子,和他们一起过春节。”   “宝宝,新年快乐。”   “施翩,今年夏天很热,注意防晒。”   “施翩,两年了。”   “你好吗?”   “……”   “施翩,我们决定回国创业,回东川。”   “施翩,东川和以前一样。”   “又不一样。”   “施翩,我在海上花境买了房子。”   “你会回来吗?”   “施翩,桃子说今年的同学会你也不会来。”   “施翩,五年了。”   “你好吗?”   “施翩,我回老房子给我妈过生日。”   “我没说过,她说你很漂亮,像小公主。”   “施翩,我想去找你。”   “我可以去吗?”   “施翩,曼城下雪了。”   “冬天好冷。”   “施翩,桃子说你要回国了。”   “施翩,六年了。”   “你回来了。”   -   农场里,陈寒丘将羊群赶回羊圈。   和牧羊犬一起回去时,遇上从鱼塘里回来的陈兴远。   陈兴远看他一眼,脸色沉闷,看起来不太高兴。   陈寒丘微顿:“爸,怎么了?”   陈兴远不赞同道:“不是爸说你,你答应了小乖带她去钓鱼,天都黑了,鱼呢?”   陈寒丘:“……”   这么听陈兴远念了一路,他摸了摸鼻尖。   陈寒丘准备上楼时,机器人先生正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那个方正的盒子。   他给机器人让了个路。   机器人先生礼貌提醒:“施翩醒了。”   陈寒丘上了楼,开门进去。   施翩背对着他,长发散落,趴在窗口看只剩下一抹黄昏的余晖的天际。   天要暗了。   “醒了?”   陈寒丘上床,在她身后坐下,顺了顺她睡乱的长发。   施翩的呼吸一起一伏,已经平静下来。她扭头,对上他深黑色的眼睛,闷声道:“你回来得好晚。”   陈寒丘轻揉她的脑袋:“抱歉。”   “陈寒丘。”她吸了吸鼻子,“我抱抱你吧。”   陈寒丘低眼看她,忽而弯唇一笑,张开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以后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保证。”   施翩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陈寒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回事!   都要完结了我还在为鹅子女鹅流眼泪!   - 第63章 没送你花   回东川第一年的春节,施翩很忙。   前阵子她和陈寒丘的项目评选结果出来了,两人的票数高居第一,以压倒性优势胜出。   对这个结果,查令荃乐见其成。   于是,这几天她又被迫营业,不是到这儿见画家,就是到那儿见老师,被撺掇着学习中国抽象画。   这么忙了几天,到了大年三十。   施翩白天见了一波又一波客人,下午见亲戚时没了力气。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派出查令荃,再配上能拴住恶犬的冬冬。   这两人联手,即便是老太太也抵不过。   她松了口气,溜到楼上。   才上楼,看见躲在楼上的施富诚和施文翰。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施翩指指两人,气恼道:“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下面!那是我一个人的奶奶吗?像话吗?”   施富诚一脸心虚:“小乖,爸爸年纪大了。”   施文翰轻哼:“在国外怎么不想自己还有个奶奶?”   施翩翻了个白眼。   这一天热热闹闹地过去。   吃过年夜饭,施翩收了一兜的红包,最后站在落地窗前看看窗外的天,又眼巴巴地回头找施文翰。   施文翰轻啧一声,弹她的额头:“和以前一样?”   六年前那个春节,施文翰带着施翩偷偷出去。   那晚,属于陈寒丘和施翩的两小时,还有另一个无辜受害者。   但现在,施翩长大了,不用哥哥带她逃走。   施翩眨眨眼:“哥,你和我爸说一声。奶奶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睡着了,知道吧?”   施文翰看着她笑,叹气:“走吧,送你出去。”   施翩笑嘻嘻地喊了声哥,蹦蹦跳跳地跑了。   回到海上花境,正好晚上十一点。   施翩从电梯出来,迎面一阵风,惹得她往衣服里缩了缩,左转去1102户按门铃。   输密码哪有别人开门快呢。   才蹦了两下,门从里面打开。   施翩一下子蹦上去,嚷嚷:“陈寒丘,冷死了冷死了!快关门啊啊啊,破地方冬天也那么冷!”   陈寒丘一顿,抱着人进去。   刚转身,就看见他爸用抱枕挡住自己的脸,当看不见他们的模样。   陈寒丘颠了颠人,将她抱得稳了点,亲亲她的额发,低声问:“怎么现在过来,还回去吗?”   施翩摇摇头,仰起脸,警惕道:“今天不许玩钓鱼,不……唔唔唔。”   话没说完,嘴被他掌心捂住了。   陈寒丘轻轻咳了一声,往客厅看了一眼。   施翩一呆,立即从他身上下来,再理理自己的头发。   “叔叔,过年好!”   她从陈寒丘身后探出脑袋,笑眯眯道。   陈兴远这才放下抱枕,先用余光往两孩子身上瞄一眼,见没什么才笑起来:“小乖,新年好。”   原本陈兴远在看春节联欢晚会,施翩一来,他就不怎么坐得住,总想着做点什么给小姑娘吃。   于是,把节目一丢,去厨房忙活了。   施翩怎么说都不听,非说给她做点心。   屋里开着暖气,施翩很快暖和起来。   她把羽绒服一脱,美滋滋地坐在地毯上,开始数红包。   “这是你的。”她分了四个给陈寒丘,又盯住他,“你先数,总不会比我多吧?快数快数。”   陈寒丘看了眼,先拆施文翰给的。   这个红包最薄,拆了一看,一张一角钱的纸币。   施翩:“……”   “我哥好小气啊,我爸的呢?”   陈寒丘继续拆,八张十元纸币,八个一元硬币,八个一角硬币。   有零有整,数字吉利。   施翩干巴巴道:“……好像多了点?”   还剩两个,奶奶的和姜萱的。   施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说奶奶应该不会小气吧,好不容易找到的“相亲对象”呢。   于是,她一指:“先拆老太太的。”   陈寒丘拆开,八张红艳艳的大钞。   对比起来,十分豪气。   施翩竖起大拇指:“奶奶大气!”   最后便只剩下姜萱女士的。   这不是一个红包,像是一本小册子,用礼物纸精心包装着。   施翩凑到陈寒丘身前,看他拆了包装纸,露出有点熟悉的封面,再翻开第一页,出现一个——   穿着吊带在地上爬的,婴儿施翩。   “啊——”施翩尖叫一声,“不许看不许看!”   姜萱女士居然把相册寄给陈寒丘了,这个叛徒!   陈寒丘长手长脚,手一伸,便高高举起相册。   他起身继续翻看相册,待看到三四岁的施翩抱着娃娃流口水,一下便笑了。   施翩起身去掰他的手,两人纠缠在一起。   她喊:“陈寒丘,你还给我!”   施翩又蹦又跳,就是够不着,于是喊上圆圆帮忙。   但圆圆不过是一个更小的机器人罢了,它甚至只到施翩的大腿,除了帮着劝几句,并没有什么作用。   于是,一时间客厅乱做一团。   直到陈兴远急忙忙出来,制止道:“寒丘,欺负小乖干什么!还给她,多大了还抢人东西。”   施翩:“就是!你幼不幼稚!”   陈寒丘:“这是我的红包。”   施翩:“不给你了!”   陈兴远:“小乖说不给了,快还给人家。”   陈寒丘:“?”   这么闹了一阵,陈寒丘暂时把相册还给了施翩。   施翩立即藏到身后,不满地嘀咕:“你不经我允许就偷看我照片,像变态你知道吗?”   陈寒丘闲闲看她一眼,懒声问:“那你偷我的相册,是小变态?”   施翩:“……”   她明明偷得那么好,怎么会被发现。   陈寒丘看她瞪圆眼睛的模样,只觉可爱,笑了下,俯身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撞得太用力,枕头歪了。”   枕头一歪,下面藏着的相册自然露了出来。   施翩的脸顿时红了。   大晚上的,说什么撞不撞的!   施翩瞪他一眼,跑去找陈兴远:“叔叔,相册放在你这里,不要让陈寒丘抢走了。”   陈兴远连连应好,保证不让陈寒丘抢走。   施翩本就累,回来还要和陈寒丘打架。   这会儿,她重重地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嘟囔道:“小羽毛要累死了,不想过年了。”   她只想抱着自己的小抱枕,立马睡去。   最后,陈兴远香甜可口的点心拯救了施翩。   她饱餐一顿,恢复了点体力,再乖乖和陈兴远告别。   时间太晚,她要回家去了。   陈寒丘送施翩出门,门一开,冷风吹过来。   他自然地一抬手,连人带脑袋,藏进自己的大衣里。   施翩透过大衣间隙,看见透亮的夜空。   冬季星河明亮,即便没有烟火,闪烁的群星点亮年夜。   “新年了,陈寒丘。”   她小声说。   陈寒丘轻嗯了声,带着人快步走到1101户门口,然后停住,蹲下身,藏在栏杆下。   施翩一呆:“干什么?”   “放烟花。”他说。   施翩茫茫然地看他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一把仙女棒,被催促着伸出手,握住这把小小的烟火。   陈寒丘问:“陪你玩一会儿?”   施翩抿住唇,浅浅笑了一下,点头。   陈寒丘挡她在身前,拿着打火机,另一只手挡住风,看火舌跃起,凑近仙女棒顶部。   她和以前一样,头悄悄离远了点。   他笑笑:“别怕。”   她嘟囔:“我才不会怕。”   稍许,手中散发出小小的光束。   施翩分出两根,往边上甩了甩,甩了几下,来了兴致,飞快划拉了几笔,光亮在空中连成字。   她笑眯眯地问:“看清了吗?”   陈寒丘看她一眼,重复:“陈寒丘是狗。”   施翩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怕声音太大,捂住嘴,继续晃。   光束暗了,他便再点燃。   小小的花火在这夜里,如烟花绽放。   陈寒丘安静看着,摸摸她的脑袋,温声提醒:“该许愿了,小羽毛的新年愿望。”   施翩抬起眼,看向陈寒丘。   他漆黑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光。   这一年深冬,在窄而寒冷的楼道内。   施翩握着仙女棒,越过花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永远和陈寒丘在一起。”   永远,永远。   -   东川的冬日虽冷,却不如夏日漫长。   年后,这座城市很快迎来春天,寒意被阳光驱逐,生命有了新的颜色。   新的一年,新的工作。   去年查令荃答应过施翩,今年只需要画一幅画,但碍于她前科累累,入春不久,他便上门找人。   家里只有于湛冬在。   查令荃摘下墨镜,挑了挑眉:“陈寒丘不在?我以为他和Liz恋爱以后就失业了。”   于湛冬唔了声:“最近她不许天才先生进门。”   “吵架了?”查令荃饶有兴致地问。   于湛冬见他看热闹的表情,严肃道:“查总,Liz还没原谅你,请你摆端正态度。不然下一个不许进门的就是你。”   查令荃:“……”   查令荃下巴微昂:“她人呢?还睡着?”   于湛冬指指画室:“最近都在画室里,不到吃饭的点不出来。”   “这么自觉?”这不像她。   查令荃对此保持怀疑,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她几点进去的?”   于湛冬:“八点多。”   查令荃沉吟片刻:“开门看看。”   于湛冬诧异道:“会打扰她画画。”   查令荃:“前提是她真的在画画。”   不多时,画室门打开。   本来在画画的人,正盖着毯子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机器人先生蹲在一边,给她扇扇子。   于湛冬:“……”   居然偷偷跑来画室睡觉。   查令荃轻哼一声,他敲了敲门,提声喊:“Liz,今年的画呢?”   睡梦中的施翩恍然又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这十几年,她耳朵时常围绕着噩梦般的“你的画呢?”“主题定了没?”“进度到哪儿了?”   一个激灵,她被吓醒了。   施翩猛地坐起身,一脸惊恐。   待看清门口的人,她叫出声:“冬冬!救命!”   查令荃:“……”   有时候他真想敲敲这孩子的脑袋。   于湛冬从门口探出头,叹气:“躲在里面睡觉会着凉。”   施翩自觉理亏,哼唧着爬起身。   她也不想跑到画室来睡觉,实在是她要用画画这个借口来躲一躲陈寒丘,不能每天见面。   他总是要个没完,闹得她天天睡不好。   “你来干什么?”   施翩满眼警惕,质问查令荃。   查令荃瞥她一眼:“我说话算话,今年只需要交一幅画,但我不希望年尾你才开始工作。”   施翩不满:“这才春天!一年刚开始!”   查令荃:“春天颜色多。于湛冬,带她多出去走走。”   于湛冬眨眨眼:“Liz,我们去春游?”   施翩干巴巴地问:“去哪里?”   他温声道:“去看森林,看花海,去乡下农场。”   施翩:“……”   都是她喜欢的地方呜呜呜。   施翩忧愁地叹气:“我也很想去,但最近我收到了一家游戏公司的合作邀请,可能会很忙。”   查令荃皱眉:“什么合作?”   她无辜道:“呆瓜的小游戏。”   查令荃:“?”   在这件事上,施翩没有胡言乱语。   当天下午,她便背着小包和于湛冬两人挥挥手,开车去了游戏公司,把查令荃那句“多少钱签的”抛到脑后。   给呆瓜做游戏,她怎么可能收钱。   -   游戏公司去年换了新老板。   新老板对这一领域了解不够多,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当施翩来的时候,他立即开始告状。   谭融气道:“陈寒丘害我!”   施翩同意:“他确实不是人。”   谭融:“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时间去追梦雪,我又要失恋了。”   他哀叹一声,倒在办公桌上。   两人一起说了会儿陈寒丘的坏话,谭融终于想起来施翩来这儿的正事。   他直接召来项目负责人,在办公室谈。   《呆瓜的旅行日记》的负责人是个温柔的小姐姐。   她一见施翩,便脸红红道:“我们整个项目组都非常喜欢呆瓜,您的画风太治愈了。”   施翩笑笑:“谢谢你们喜欢。”   谭融没说话,心说那是你们没见过她的抽象画。   这位大画家没用Liz的名号,用了新艺名“已读不回”,现在大家都叫她已读老师。   聊了一阵,负责人说起上一个项目:“您可以放心,虽然呆瓜不挣钱,但一定会吸引到很多玩家。我们组上一个游戏《站台》入选了去年最受欢迎游戏的前十。”   施翩咦了声:“我也有玩。”   负责人想了想:“您的ID编号是什么,在不破坏游戏规则的前提下,我们可以送您一点小礼物。”   施翩的游戏ID很好记,她自然道:“0000001。”   负责人微愣:“……0000001?”   施翩:“有什么不对吗?”   负责人看了眼谭融,欲言又止。   谭融道:“你先出去。”   负责人走后,谭融试探着问:“陈寒丘没和你说?”   施翩不明白:“和我说什么?”   谭融:“《站台》其实……”   两年前,陈寒丘提出做《站台》,再为《站台》创办游戏公司,花了大力气去找来杨成杰,将公司放在他名下。   《站台》项目的启动并不顺利,找资料是最大的难点。   他们在小小的东川,怎么能看到整个世界。   那时,陈寒丘要兼顾Proboto科技和《站台》。   24小时,他真的当成48小时来用,睡眠时间挤压到5小时以内,有时办公室的灯亮到清晨。   再后来,《站台》进入测试阶段。   作为《站台》的第一个测试员,陈寒丘的编号是0000002。   同时,他保留了0000001。   这串数字,属于一个有特定的名字的人,如果她不上线,这个编号将会永远封存。   0000002测试员,他的测试地点在某一个时间段。   他测试了无数次,创建了无数个宇宙,这些宇宙里,他想为心爱的女孩子送上一束花。   他失败过,也成功过。   两年后,《站台》正式上线。   编号0000001等到了它的主人。   谭融道:“施翩,这是一个为你创建的宇宙。”   夏日的光束,影子,风,热度。   玫瑰上的花露。   “施翩,他怕来不及。”   “他想……送你一束花。”   -   初夏,东川的风里已有蝉鸣。   施翩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进教室,在最后一排角落里躲好。   她立起书,往后躲了躲,望向讲台上的男人。   讲台上,陈寒丘侧身站着,握着话筒,轻淡的嗓音响彻教室:“模型的建立是根本,微积分、概率论、数学和物理等等,都可以用来建模……”   说了大段,他抛了个问题给下面的学生。   施翩看着他走到一侧,拧开矿泉水喝了口水。   由白色衬衫包裹的脖颈仰起,喉结接连滚动几下,修长的指节拎着水瓶,随意摆到一侧。   她敢保证,她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前阵子,陈寒丘受友人所托,来东川大学上两个月课。   短短一周,他的Python人工智能和算法数据结构已经是东川大学上座率最高的课程。   只是入门,旁听的人很多。   施翩大致扫一眼,除了后排,几乎没有空座。   提问过后,陈寒丘继续讲课:“人工智能中最简单的概念通常是最强大的,比如——”   视线扫过教室,他顿了顿。   陈寒丘换了个话题:“你们认为什么是人工智能?最后一排,穿着白裙子的女生,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排,穿白裙子的女生。   教室众人齐刷刷地向后看去。   施翩:“……”   她左看右看,再看自己。   沉默两秒,施翩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她站在最后一排,穿过人潮,遥遥和陈寒丘对视一眼。   他正看着她。   教室太大,陈寒丘走下讲台,跨上台阶,经过无数注目,在最后一排站定。   他轻敲了敲桌子:“不用怕说错。”   施翩:“我理解的人工智能就是——”   “如果老师你是人工智能,我对你下达的指令是亲我一下。你收到指令,会看向我,再靠近我,最后亲我。”   漂亮灵动的女孩子,无辜地眨了眨眼。   话音落下,施翩周围这一圈发出压抑的笑声。   他们惊叹于有人胆子那么大,居然在教室就敢调戏新来的授课老师,这还是第一个。   但抱有这个想法的,肯定不止一个。   陈寒丘的眸光扫过小狐狸狡黠的笑,在她唇上停留两秒,淡声道:“同学,当众调戏老师,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施翩撇撇嘴:“哦。”   本来就是要去的,装模作样。   这节课因为这个小插曲莫名变得躁动起来。   下课后,趁着陈寒丘整理资料,有女生大着胆子上去问:“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陈寒丘抬头,看了眼跳着台阶下来的女孩。   他随口道:“结婚两年了。”   女生惊异地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她忍不住问:“你们是大学同学吗?”   陈寒丘:“不是,某日她在路边随手捡了失忆的我,说我是她男朋友。等我恢复记忆,我们已经结婚了。”   女生目瞪口呆。   她飞快跑走,去和同伴们说这个惨无人道的消息。   听到全部的施翩:“……”   施翩往讲台边一趴,懒声问:“老师,你还没告诉我,我回答得对不对?人工智能是我说的这样吗?”   陈寒丘合上笔记本,拎起水瓶:“跟我过来。”   施翩轻轻哼了声,迈着小步跟在他身后走。   有时候隔得距离远了,他便停下来,回头看她一眼。   走出教学楼,陈寒丘拐入一条林荫小道。   施翩往左右看了看,正被某道光影吸引视线,边上忽然横过一只手臂,将她拽到无人的角落里。   背后是阴影里微凉的墙壁。   施翩抬起眼,扬着唇笑:“还没到办公室,老师就忍不住要教训我啦?老师的惩罚——”   “是什么呢?”   她放慢语速,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陈寒丘低下头,嗓音淡淡:“同学,你回答的问题,现在由我来告诉你答案是否正确。”   说着,他的脚尖顶到了底。   无人窥见,只有风经过的角落里。   陈寒丘想起教室里的那个黄昏。   周六放学,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低着头,笔尖刷刷划过卷子,门口有人走进来,脚步越来越近,前面的椅子被挪开。   她在前面坐了下来,几缕发丝落到他课桌上。   他手中笔没有停。   半小时后,那几缕发丝还在角落。   陈寒丘停下来,抬头看前面趴着的女孩。   “施翩。”他喊她的名字。   没有动静,她好像睡着了。   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睡觉?   这之后的每一个周六,施翩都会留下来。   有时她会睡觉,有时会画画,就是从来不写作业。   等他准备离开,她便抢先一步离开,说拜托你关门啦,便匆匆跑开,长发仰起弧度。   某个午后,陈寒丘途径办公室门口。   熊相国在说话:“上个月也不知道哪个孩子写匿名信,说陈寒丘周六故意不回家,浪费学校的电。这话说的,学校不就是给他们学习的,我想着也不要太晚,错过吃晚饭,就溜达去看看,什么故意不回家,人家就是热心帮助中文不好的同学,一起学完就走了。”   陈寒丘垂下眼,想起每一个周六。   想起只有他和她的教室。   他想,傻子。   这么想着,他却笑起来。   ……   从角落里出来,回答正确的“学生”双颊泛红。   她拽着他的手,催促道:“你快去放好东西下班,我要去吃冰淇淋,热死了热死了。”   越亲越热。   陈寒丘摸摸唇角,破了。   这家伙最近劲真大,精力旺盛。   陈寒丘从办公楼下楼,在阴影里捉住蹦蹦跳跳的女孩子,撑着伞,带她去吃念了一路的冰淇淋。   冰淇淋车边排着长队伍。   陈寒丘去排队,施翩在树荫下等他。   陈寒丘拿着冰淇淋转身,树荫下不见了施翩的踪影,他一顿,正要去找,背后忽然被戳了戳。   “你找我啊?”   她嗓音柔软。   陈寒丘转过身,忽然怔住。   他眼前是一束火红的玫瑰花,站着晶莹的露水,花束后,她露出半张小脸,眼睛带笑。   在一起那么久。   他还没送过她花。   施翩问:“陈寒丘,你是不是害怕送我花呀?唉,害怕就害怕,知道你是胆小鬼。”   “那我送你吧?”   “我最喜欢的花,送给我的少年。”   施翩弯着眼,对他笑。   她希望她的少年,从原地离开,从过往中走出来。   因为,他要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行,在未知的,明亮或黑暗的地方,勇敢地大步往前行走。   如果他走出不来,她便跨回到六年前。   她会牵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拽到身边,大步跑开。   陈寒丘拿着冰淇淋,慢慢地,红了眼睛。   他看着花,看着施翩,心中的某一个被细心包裹,被温柔地呵护,被她捧在手心里。   他变成了冰淇淋,快要融化。   初夏的光落下,树影晃动。   湿热的风里,有玫瑰的味道。   风吹过的时候,带走记忆中的对话——   “第一,接送我上下学。”   “第二,不许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第三,毕业那天,送我一束花。”   “知道了。”   -   《站台》的每个小宇宙里,都有一棵心愿树,无数人的心愿悬在树上,风中红色缎带轻扬。   其中,有两条缎带轻轻交叠在一起。   阳光闪过,照亮上面的字——   「想和Liz谈恋爱」   「Liz同意了」   2016年6月10日,东川一中举行了毕业典礼。   上午,学生们站在操场上,各个班级聚齐在一起,拍毕业照、合照,鲜花和缎带四处飘散。   下午,他们在礼堂哭成一团。   黄昏时,人群散了。   少年站在校门口,双手背在身后,面颊因热意和紧张带着薄红,一瞬不瞬地盯着校门口。   不多时,少女迈着轻快的脚步出来,裙摆轻扬。   她看到他,飞快地跑过来。   “陈寒丘!”   她大声喊,眼睛里藏着星星。   少年屏住呼吸,看她在面前站定。   他看着她琥珀色的星球般的双眼,用发颤的手,拿出藏在身后的玫瑰。   夕阳的橙光下,玫瑰变成暗红色。   他抿着唇,认真道:“施翩,你曾问我‘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是什么意思,我说错了。”   少女歪了下头,不解地看他。   他捧着花,纠正道:“‘东有启明,西有长庚’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看启明星出现在黎明,也想和你一起听长庚星和我们说晚安。”   “施翩,我想和你看每一个夕阳。”   “我想和你手牵手,一起回家。”   少女撅起嘴,一把接过花,小声咕哝:“不要买那么多玫瑰,我只要一朵就好啦。”   他看着她眼底的欢欣,露出笑容。   -   黄昏的云朵像是玻璃纸   包裹住甜蜜溏心落日   远远隔着高的山低的谷透蓝湖泊   我知道你也在看夕阳   施翩,我知道你也在看夕阳。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Python人工智能和算法数据结构课程内容来自MIT。 正文完结啦宝贝们,春天也结束啦。   施翩和陈寒丘会迎来他们的初夏,手牵手。   番外过阵子再写,会先写陈寒丘视角的校园番外,之后会写点日常,下本开《小鹿砰砰》。   还有,有一点点话想和你们说。   我是一个在生活中稍有些笨拙的人,并不善于表达。写文方面也是,每本书完结的时候都不会写完结感言,总觉得想说的话都写在文里了。   但这本书稍微有一点不一样,所以写了点话。   从十二月到现在,这是我写文以来花费最多时间的一本书,第一次尝试写破镜重圆,有很多生疏的地方,起初定大纲的时候,我想,这是一个充满遗憾和错过的故事,酸又涩,但好在故事里的他们能够重逢。   现实不一样,生活中总是有太多不能弥补的遗憾。   于是,就有了《站台》平行宇宙这个设定,这也是我想说些话的原因。   在陈寒丘做的游戏《站台》里,他遵守了和施翩的约定,他没有放弃,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他在毕业那天,送给心爱的女孩一束花。   《站台》在文里的占比很少,只占了其中很小一个部分,却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生活中,多数时刻我情绪稳定,偶尔也会丧气。   每当这时候,我会想如果多年以前,在人生的路口,做了不同的选择会怎么样。就像许多人时常说,如果当时更努力读书,如果当时去了某个城市,如果当时做了另一个选择,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想,或许平行宇宙里,有另一个我。   她正在某地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可能不会写小说,可能爱打麻将,可能和我一样喜欢冬天。   一个在节点上做了不同选择的我,她会过得很好。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会多一点勇气,选错也没关系。   所以我想,或许也能给你们一点点鼓励。在平行宇宙里,也有另一个你,你会过着想要的生活,没有遗憾,没有错过。   最后分享一段《蝴蝶效应》的影评:“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解释说,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总会有一条道路,让人们在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幸福,在那条完全幸福的道路上,有且仅有一个你在行走。这是多么令人宽慰啊,在每一次铭心刻骨的选择里,总有一个你选对了路,在茫茫的恒河沙数的宇宙里,总有一个你,终生幸福。”   祝你们生活顺利,假期愉快。   感谢陪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