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看见我在菜市场杀鱼
作者：桑小绿

第1章 收费拆盲盒
　　谢元嘉手持一面小镜，细细打量自己的妆容。
　　她上下左右转动自己的脸，确定整张脸、耳朵和耳后、脖子上都被小麦色的粉底液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两腮有疑似高原红的两坨腮红，嘴唇上薄薄的粉底液遮住了粉嫩的唇色。
　　元嘉对自己的妆容非常满意，把小镜子收回自己的包里。她把包放在桌子上，把香奈儿的大logo对准对面的空座，确保一会儿人来了能第一时间看到她包的品牌。
　　她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就等着她的“盲盒”到来。
　　相亲就像是拆盲盒，而且是一日限定的盲盒。别人拆盲盒都要花钱，只有她，拆盲盒不仅不花钱，还能收钱。
　　光是想想就让她血脉贲张。
　　她拿起手机，给备注是顾客28号——代替相亲的人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到饭店了，对方还没来。等结束后会第一时间给你反馈。】
　　对面的人很快回复了一个ok，外加一个加油的表情包。元嘉面无表情地回了一个可爱的表情，放下了手机。
　　等到5点50分，她戴上耳机，再次拿起了小镜子，侧身对着窗户照镜子。5点55分时，她从镜中察觉有人向她的桌子走来。
　　她一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一边用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被人听见的声音，和电话那头根本不存在的人抱怨：
　　“哎呀，怎么这么快又要到十五号了啊，我这个月又有一万多的卡账要还，烦死了。”
　　她停顿一下，抿抿嘴，拿起口红边补妆边说：
　　“你问我又买了什么啊？我这个月可什么都没买啊，我都不敢买包了。我上次买的那个包，信用卡分了三期才还完。哎，我明明什么都没买，怎么又有一万多的卡账要还啊。”
　　她从镜中窥见，本来向她走来的男人悄悄停下了脚步。
　　“哎呀，我今晚可没时间陪你逛街了。我今晚要相亲，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能成的话，以后就有人给我买包、买衣服、还信用卡了。”她边说边把旋出来的口红收回去，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兴奋地说：
　　“哎呀，我现在用的这个口红色我也用腻了，我俩今晚要是能成，一会就让他给我买个YSL家的新颜色。”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表，“放心放心，我肯定好好表现。挂了哈！”
　　她挂断电话，转身坐正，微微侧脸，朝着外面来人的方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志得意满。
　　她戴着耳机刷手机，似乎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她眉头微蹙，嘴里小声嘟囔着：“都六点了，人怎么还不来？相亲还迟到，还大学老师呢，一点时间观念没有。”
　　她状若心无旁骛地刷着搞笑小视频，余光却在悄悄打量不远处站定的男人，心里默默倒数着。
　　果然，还没等她倒数完60秒，余光瞥见男人重新抬步朝她走来。男人都走到她身边了，她依然恍若未觉，对着手机上的搞笑视频，笑得前俯后仰。
　　男人很有耐心等她止住笑声，才站在她对面，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询问：“请问你是何昭昭小姐吗？”
　　元嘉仿佛被惊到，猛然抬起头时，夸张的笑还有一半挂在脸上。不过那让五官移位的笑容很快被惊艳的表情所取代。
　　她的目光在男人清俊的脸上细细流连着，那目光如有实质——抚过他微微遮挡眉眼的碎发，顺着高挺的鼻梁慢慢滑下，最终定格在了他噙着微笑的双唇。
　　她的目光随着打量的深入愈发热烈、大胆、甚至算得上放肆。
　　她猛然站起身来，小腿因为动作过猛而撞到了沙发。她不顾疼痛，兴奋地对来人说：“我就是何昭昭，你是叶嘉林吧？我等你好久了！”
　　男人的目光扫过元嘉的小腿，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停了一瞬。
　　他很快收回视线，面对元嘉那仿佛见到猎物的炽热眼神，神色丝毫不变，仍维持着刚才的笑容，轻轻点点头。
　　“ 路上堵车了，让何小姐久等了，都是我的过错。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天就请何小姐给我个机会做东。何小姐不用客气随意点。” 男人的话如徐徐的春风，温暖和煦，让人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咱们赶紧坐下来点菜吧。” 元嘉说完立马落座。
　　男人看对面的女人坐稳后才落座。
　　已经坐定的元嘉双眼直勾勾盯着男人拿车钥匙的右手。男人的手离开钥匙时，元嘉立马瞪大眼睛仔细去看，看到熟悉的大众车标，她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元嘉略显失意地拿起了手旁放着的菜单，微微叹了一口气，认真打量起菜单来。
　　桌子上只有一份菜单，现在正拿在元嘉手里。男人两手虚虚交握放在桌子上，垂眉敛目，好像是认真打量着雪白桌布上的银纹样式。
　　元嘉将菜单从头到尾、里里外外细细看过两遍后，才抬起头来。
　　“你想好点什么了吗？”，元嘉问到一半才突然察觉对面的男人手上没有菜单。
　　她嘟起嘴和对面的男人抱怨道：“呀，你还没有菜单啊。这里不是高级酒店吗？服务员怎么这么没眼色啊，看客人来了，连个菜单都不知道拿。”
　　她抱怨完也不等男人反应，高声唤来不远处站着的女服务员。等人走近，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她拄着下巴斜眼看着有些娃娃脸的女服务员，尖声指责：“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啊，没看到我朋友来了啊，这么半天也不上杯水、递个菜单。”
　　娃娃脸女服务生像是被元嘉吓到，一副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元嘉瞥见男人没什么特别反应，越发来劲儿。
　　她翘起兰花指，对着低头哈腰的女孩指指点点，“就你这种人，还能在五星级酒店当服务员呢。一会机灵点，再这样呆头呆脑的，小心我向你们经理投诉你！”
　　娃娃脸女服务生听到元嘉要投诉她，立马慌张地抬起脸，圆溜溜的乌眸愈发水润，长卷的睫毛瑟瑟抖动。
　　元嘉食指随意卷着垂落在脸边的碎发玩，连个眼神都不给那泫然欲泣的女孩。
　　女服务生在元嘉那里碰壁以后，只好转身对着男人，好声好气地道起歉来。男人似乎也对女孩儿的眼泪不感兴趣，仍然看着对面好像正在专心玩头发的元嘉。
　　元嘉看到男人没有如她所料，安慰女服务生并从中说和或者指责她。他只是朝服务生微笑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元嘉只好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既然我朋友不追究，我就先放你一马。你之后可得好好表现，要不我还投诉你！”
　　服务生闻言连连向元嘉鞠躬表示感谢。元嘉看都不看她一眼，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服务生走出去几步后，悄悄回头，往元嘉那里瞥了一眼。看到她垂在桌下的手摆了个“ok”的手势，悄悄舒了一口气，立马转头离开。
　　元嘉一脸星星眼看着对面男人：“我听说你是大学老师，还是教数学的。那一个月能赚不少钱吧？”
　　对面男人丝毫不觉被冒犯，仍然维持着笑容：“大学老师也是老师啊，挣得不多，一个月也就一万左右。”
　　元嘉闻言张大嘴巴，一脸吃惊：“大学老师一个月才能挣一万块，那不是和我挣得差不多。”
　　她一脸不甘心，小声嘀咕道：“这也太少了吧，怎么够我花。还不够我还信用卡。”
　　元嘉嘀咕完，抬头打量对面男人的神色。只见他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得体的笑容。
　　从见面前到现在，无论她明里暗里怎样表现，这个男人都能一直保持微笑，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
　　她现在恨不得伸手，把好像是黏在男人脸上的笑容直接扯下来。
　　她不得不考虑一种可能性：她这是遇上高手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得换条路走了。
　　她两臂交叉搭在胸前，换上严肃脸，“咱俩既然是相亲，将来可能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为了加深彼此的了解，你不介意我问点现实的问题吧？”
　　“当然不介意。”男人唇角保持完美弧度，微笑回道。
　　元嘉现在看到他笑就有点暴躁，她咬着后牙扯出微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你收入具体数字是多少？税前还是税后？有没有补贴或者奖金？你买房子了吗？房子在哪里？多少平？是贷款还是全款？贷款的话贷了多少年？月供多少？” 她像连珠炮一样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男人仍然带笑，有条不紊地回答：“一个月15800，是税后工资。有额外的绩效奖金，一年大概10万左右。我买房子了，在东海家园，128平，全款。”
　　元嘉在桌底下扒拉着手指头数他的回答，发现他每个问题都回答了，按顺序，一个也没少。
　　男人回答完还挑挑眉，似乎示意她继续问。
　　元嘉现在好想撸起袖子，脚踩在凳子上接着提问。可惜她不能。
　　她只能点点头，维持僵硬的笑容，接着问：
　　“你父母健在吗？是工作还是退休了？有退休金吗？有自己的房子吗？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们成家了吗？做什么工作？”
　　男人专注地凝视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慢悠悠回答道：“我父母健在。他们都还在工作。有退休金。有自己的房子。我有个哥哥，已经结婚生子。他的工作嘛……他做点小生意。”
　　元嘉本来就是强撑的笑脸随着他的回答溃不成军……尤其看到男人回答完问题后，不仅是嘴角，连眼尾都染上笑意。
　　男人身体微微前倾，离她更近了几分，双眸蕴着幽深的光芒，仿佛无比期待她接下来的问题。
　　可是元嘉觉得她已经弹尽粮绝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没有人能在回答完这些问题后，还能心平气和坐在她对面，与她继续相亲。人就算是不离开，那桌上气氛也是降到了冰点。
　　可看着男人笑得愈发真诚的脸，她不得不想难道她遇见了一个脾气好到爆的男人？如果不是的话，她到底怎样才能撕掉他的微笑面具呢？
　　男人毫不避讳她的打量，修长白皙的食指有规律地轻轻叩击桌面，一下又一下。
　　他像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猎人，等着猎物一步一步走进自己设下的陷阱。
　　不知为何，元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她还能问出什么更过分的问题呢？
　　元嘉低头绞尽脑汁想新问题时，一声甜美可人的“阿霖哥”从远处传来……


第2章 关于缘分
　　元嘉一听这糖度一百分的“阿林哥”，条件反射性抬起了头。
　　只见一个身材娇小、气质甜美、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踩着高跟鞋“哒哒哒”从远处跑来。
　　那女孩儿仿佛没看见她一样，直接跑到男人身边，白嫩的小手试探性搭上了她相亲对象的小臂。
　　男人不动声色收回手臂，人也向里侧挪了挪。
　　女孩儿看着空出来的座位，扭着腰一屁股坐在了男人身边。她两只手臂直接伸过去抱住了男人的左臂，高扬下巴，一脸挑衅看着元嘉，嘴里却甜甜说：
　　“阿霖哥，这个姐姐是谁啊？你给瑶瑶介绍一下嘛。这个姐姐看起来和哥哥关系好好的样子。瑶瑶也想和姐姐做朋友。”
　　季烨霖动了动自己的左臂，试图从夏瑶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可夏瑶用了十足的力气紧紧抱住了他，他也不好太过用力挣脱。
　　他怕惹怒了夏瑶，她会说出什么别的事情暴露他的身份。
　　元嘉兴味盎然打量对面的男人。
　　男人脸上的完美笑容第一次被打破，显出几分不耐和烦躁。
　　元嘉觉得她翻盘的机会来了。
　　她倾身向前，目光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毫不避讳。引得两人抬头齐齐看向她。
　　她轻扯嘴角，略带讥笑说：“阿林哥哥别光忙着解救自己的手臂啊！倒是和瑶瑶妹妹介绍一下我是谁啊？介绍完你俩再在我面前你拉我扯啊。”
　　季烨霖趁着夏瑶被转移了注意力，猛然用力从她怀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他斟酌了一番，介绍道：“瑶瑶，这位是何昭昭何小姐。”
　　元嘉一听，噗嗤一乐：“阿林哥哥介绍得可真是简单。”她朝着夏瑶方向伸出手，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我补充一句吧，我是你阿林哥哥的相亲对象，何昭昭。瑶瑶妹妹，很高兴见到你呀！”
　　夏瑶一听元嘉是季烨霖的相亲对象，立马就炸毛了，她站起来跺着脚冲着季烨霖娇声喊道：
　　“阿霖哥哥，你什么时候有了相亲对象？你不是和伯母说你不考虑相亲吗？她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没听过？是谁给你介绍的，她长这么丑，还一身寒酸样，谁把她介绍给你就是瞧不起你啊。”
　　季烨霖冷下脸，声音仿佛淬着冰：“夏瑶，她是我朋友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不许你这样说话，太不尊重人了。赶快给何小姐道歉！”
　　元嘉听到夏瑶的讽刺，不怒反笑，心里暗暗给她打气：【瑶瑶小妹妹，继续威风下去，千万别就这么认怂道歉。】
　　夏瑶看着季烨霖浑身上下都散发冷肃气息，老老实实站好，声音也弱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牵着季烨霖的西服袖口，弱弱撒娇：“阿霖哥，我都是为了你好嘛。我不是怕你被别人骗吗？你怎么还凶人家。”
　　元嘉不禁感叹，瑶瑶妹妹茶艺很好嘛，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跟着她多学学。
　　她牵起嘴角，一脸关切：“对啊，你看瑶瑶妹妹多体贴啊。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她还担心你被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给骗了。瑶瑶妹妹可真是实心实意地关心你呀，我可比不了。”
　　元嘉停顿一下，叹口气，凄凄艾艾接着说：“我自问比不上瑶瑶妹妹贴心。我觉得我确实如瑶瑶妹妹所说，不配和你相亲。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说完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你回去和介绍人说一声，就说你没看上我。我也回去和我家长说，你条件太好，我配不上你。”
　　“你看这样如何？这样你也可以和瑶瑶妹妹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了。”元嘉说完，用一脸不舍却硬要成全对方的模样看着男人的脸。
　　季烨霖有些无奈：“何小姐，夏瑶的父亲和我父亲是挚友，我们俩家从小就认识，我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
　　元嘉一脸神往，“那不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你们更有缘、更相配、更适合在一起的人了。”
　　夏瑶一听，不住点头，第一次正眼好好打量元嘉。她觉得对面的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女人脸长得不怎么样，但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阿霖哥。而且她眼光还是不错的，能看出自己和阿霖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季烨霖闻言，抬手扶额，叹息了一声。这样结束，他今天的目标也算是达成了。只是，可惜了，他难得遇见这么有趣的人。
　　他本来看戏看得正起劲，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戏也是看不成了。
　　他打量身侧的夏瑶，深感她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今天这戏还是提前落幕了好，迟则恐生变。
　　他有些意兴阑珊，勉强重新挂上笑容：“既然何小姐要求如此，也是我个人为人行事不够妥帖，没能入了何小姐的眼，我就不强求了。咱们继续坐下来好好吃个饭，饭后我送何小姐回去？”
　　元嘉一听，内心暗自窃喜，面上却一副惋惜样子，“你客气了。饭我就不吃了，你和瑶瑶妹妹俩人好好吃吧。咱们三人这个关系一起吃饭，不也不合适吗？”
　　她瞥了一眼季烨霖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脸上闪过嫌弃的表情——不长不短刚刚好能被对面人注意到。
　　“送我就不用了，你就开着车好好送瑶瑶妹妹回去吧。”
　　元嘉边收拾东西边不经意地嘱咐道：“介绍人那边，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可以直接说，不用顾虑。”
　　“我就先走了，二位留步慢慢吃。”元嘉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提着包就走。
　　季烨霖也没说什么，目送元嘉离开。
　　元嘉转弯消失在他视野里的下一秒，那个娃娃脸的女服务生也离开了她原来站着的位置，悄悄朝外边走去。
　　看到这一幕，季烨霖抚了抚眉毛，轻笑出声。
　　夏瑶看到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臭脸的男人，下一秒，脸上冰雪尽消漾起了轻松的笑意。
　　她不禁好奇问道：“阿霖哥哥，你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啊？你和瑶瑶说说呗。”
　　季烨霖闻言收敛了笑意，严肃询问：“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夏瑶一听扁起嘴：“阿霖哥哥，我们不一起吃饭吗？你不是还没吃完。我陪你吃完，你送我回家呗。” 说着还探手企图去拉季烨霖的袖子。
　　季烨霖不动声色侧身避开，抬手看了看腕表，一本正经说道：“我还有事要办，没有办法送你。你要是一个人来的话，我一会给吴叔打电话，让他来送你回家。”
　　夏瑶悄悄打量了一下季烨霖的脸色，声音弱弱道：“我和朋友一起来吃饭的。阿霖哥哥不用担心我，你要是没时间送我，我可以让朋友送我，不用麻烦吴叔了。”
　　季烨霖点点头，“那行。你也不要在外面待得太晚了，省得夏叔叔担心。吃完饭早点回家。我有事先走了。”
　　夏瑶痴痴看着季烨霖离去的背影，半天也不舍得离开。
　　季烨霖出门，走到一辆黑色辉腾旁，拿出了车钥匙。
　　他垂首凝视今晚被那女人特意打量过两次的车钥匙，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车钥匙上的大众标志，笑得愈发玩味。
　　他内心莫名其妙地愉悦起来，像是有烟火坠落在他心上，微微发烫。
　　他掏出手机，在电话簿里翻了很久，才找到叶嘉林的名字，拨出了电话。
　　季烨霖左手把玩着车钥匙，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侧，清晰的“嘟嘟嘟……”声传入他的耳朵。
　　叶嘉林：【呦，烨霖，相亲这么快就结束了？你微信上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还特意给我打个电话。】
　　季烨霖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恩，结束了。】
　　叶嘉林：【兄弟，听你这语气，挺开心啊。怎么，今天相亲对象是个美女？不对啊，我看过照片，也就一般。咱学校的那几个美女老师，我也没看到你对哪个另眼相待啊？】
　　季烨霖：【她是不是美女我也不知道。】
　　叶嘉林哈哈大笑，【你俩不是见过面，还一起吃饭了吗？那么长时间你看不出人家是不是美女。你不会告诉我你也脸盲吧？】
　　季烨霖：【那倒不是，她化妆了，所以我也不确定她本人什么样，长得好不好看。】
　　叶嘉林：【就这个啊，那我有经验啊。要是化妆后很好看，那一般来说，卸了妆也差不了。要是妆后就一般，那本人就更一般了。要是妆后都不好看，那这女人肯定长得丑。你根据我说的判断判断，她是哪种？】
　　季烨霖脑海里浮现出女人颇具喜剧性的脸。
　　桌子上，肤色暗黄、眼下青黑、两腮还挂着两坨诡异的红。
　　桌子下，那骨肉均匀的素手、纤细莹白的脚踝也大喇喇刺入他眼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嗤笑出声，本来他还可以陪她玩得更久一些。
　　季烨霖声音低哑暧昧，【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谁知道狐狸皮下到底是只狡猾的狐狸还是只乖乖软软的小兔子呢？】
　　叶嘉林完全听不懂季烨霖在说什么，【你这是对我这个相亲对象有兴趣？那正好，你替我相亲，你俩看对眼了，你说这是不是也算你俩有缘了？你俩要是成了，我妈肯定也不逼我了。】
　　季烨霖：【感兴趣？算是吧。但不是你说的那种兴趣，所以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他想到女人关于缘分的言论，打趣道【一面之缘，怎么算得上缘分。怎么也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才算是缘分吧？】
　　【阿姨要是问你这个女孩为什么不合适，你就说她贪慕虚荣、挥霍无度、而且还是个每个月工资花光，还要透支信用卡的月光族。】
　　叶嘉林一听连连摇头：【这样的女人，兄弟你确实不能要啊。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俩第一次见面，她连透支信用卡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季烨霖想起女人透过镜子打量自己时贼眉鼠眼的样子，忍不住再次笑出声。他握拳挡在唇边试图掩饰笑声，笑声却在胸腔里闷闷回荡，久久不散。
　　【算是她告诉我的吧。挂了啊。】
　　叶嘉林觉得今晚的季烨霖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他在一向温和有礼的季烨霖身上感受到了诡异的轻佻、放浪。可这感觉像空中飘散的烟，毫无头绪。
　　季烨霖放下手机，懒懒斜靠在车边。街边广告牌明亮闪烁的光打在他半边脸上，将他的脸劈成半明半暗的两半——侵略性似乎透过温和的表皮一点一点渗出来，由暗到明。
　　夜晚似乎刚刚开始……


第3章 别样重逢
　　元嘉在出租车上就给她的雇主发了微信，报告今晚相亲的结果。
　　在她看来，相亲的过程是曲折的，但最后她还是和叶先生达成了共识，和平结束了相亲。
　　她有些忐忑地等待她的雇主——何昭昭小姐的反馈。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收到了顾客28号——代替相亲发来的微信：
　　【成了！你怎么做到的？我妈接到介绍人的电话，气得简直头顶冒烟。她挂了电话大骂介绍人不靠谱，介绍个所谓的大学老师，竟然还敢对她女儿胡乱评头论足。我妈还说这相亲不靠谱，什么人都有，以后可不能随便让我去相亲了。】
　　【悄悄和你说，我就是被你收到的这个评价吸引，才决定下单的，你等我给你截个图。】
　　【utopia：如果你不能拒绝你爸、你妈、你家七大姑八大姨给你安排的相亲，请一定要找这个小姐姐。我之前就是看到别人的评价才放心拍下，果然如评价所说，代相亲包失败！.jpg】
　　元嘉一看截图，不禁感叹：果然说的又是这个评价。
　　元嘉不喜欢被束缚，大学毕业后没有去找工作，而是在淘宝上开了一个小店。一开始她的小店是卖衣服的，她没什么本钱，所以也没有进货，衣服是找人代发的。她就是想做个二道贩子，挣个差价。
　　她想得挺美好，不过可能她的店铺是新店，没什么流量。她又没钱找人刷单，所以一个月就卖了三件衣服。
　　就这三件衣服，还有一个人买回家穿了几天又给她退回来了。她拒绝退货，那个客人就投诉她，两个人在淘宝客服的仲裁下，斗智斗勇了三天，然后她被迫同意退货了。
　　因为她不同意也不行，网上开店前她交了1000元店铺保证金，她要是不同意退货，客服直接就扣她的保证金给顾客，并且还要扣她店铺的分数。
　　就这样，她忙活了一个月一分没挣还倒贴98元。不过她这段经历让她发现了一个新商机。
　　这一个月里有一个顾客天天准时找元嘉聊天。两人从衣服聊到了她的爱豆，从她的爱豆聊到了她的择偶标椎，从择偶标准聊到了相亲，聊到人类繁衍。在马上就要聊到进化论之前，元嘉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她噼里啪啦发了一大串话，和她顾客吐槽她生意做得多么不顺，没什么人找她买衣服，倒是有人天天准时找她聊天。她穷得都要吃不起饭了，还得出来微笑营业，陪人免费聊天。
　　那个顾客听到她的抱怨没被吓走，反手给她一个1000元的红包，封面写着：陪聊钱。
　　那位善良的顾客小姐赞美了她良好的陪聊素养和有趣的灵魂，并且建议她可以改行做陪聊。
　　于是乎，她走上了一条新的创业之路……
　　她原本传满各式服装的商品链接，逐渐变成了各种服务链接。
　　从最初的陪聊、讲笑话、发每日天气预报、发搞怪短信、电话叫醒服务，到现在还有一些线下服务比如陪跑、陪吃饭、代相亲等。
　　她有一个私人定制的服务链接，默认价格是1000元，可倍拍。会拍下这个链接的一般都是她的老客户，或者是老客户介绍来的人。
　　元嘉这个商品链接收到了很多有趣的评价，顾客留评最多的就是关于代相亲服务。大家点赞最多的就是截图里那个顾客utopia的评论。
　　元嘉当时看到这个评价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有了这个评价以后，她代相亲的业务越发展越好。
　　后来她觉得，这个评价绝对是对她业务能力的肯定。
　　她的顾客有的是只光顾一两次，但也有一部分人变成了她的忠实顾客。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都会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单。什么遛狗、送文件、写情书的小活她心情好也会接。
　　她最近又接一笔有趣的大单——她已经连续九天，天天早起去菜市场卖鱼。
　　****
　　S市东海路上，不断有车想从右边支路汇入主道，直行的车主们默契地一个紧跟一个，生怕被哪辆车钻了空子。
　　一个本田车主凭借自己超高的蹭车技巧，成功把车头蹭进了直行车队，逼停了靠边车道上的所有直行车辆。
　　队伍靠后的一出租车司机被迫停车后，摇下车窗，向前伸出圆胖的头去探查情况。
　　等他看明白发生了什么，立马破口大骂：
　　“这是哪个傻b开的车，怎么还能让这破本田蹭进来。净耽误老子赚钱！”
　　“往前开啊，让个屁让，就这也能让人加了塞，肯定是个女司机。这要是老子开车，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踩刹车，谁也别想挤进来。”
　　后边坐着的小情侣听到司机的污言秽语不发一言，但女孩子不禁皱起眉头。
　　很快排在前面的车重新启动，出租车司机哼起小调启动了车。
　　突然，车内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小情侣被急刹车的惯性带得齐齐向前一冲，又骤然被安全带狠狠往后一拉。俩人身体重重撞在车座后靠背上，五脏六腑顿时撞得生疼。
　　等两人从疼痛中缓过神时，只见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从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前驶过，向右汇入主道。
　　女孩看到这一场面，顿时来了精神，怼道：“你刚才不是说天王老子来了，你都不让吗？怎么一辆劳斯莱斯比天王老子还厉害，你向前冲啊，撞它啊！”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劳斯莱斯要是被撞一下，修车费就得个百八十万。看见车前那个飞天女神像了吗？我要是把它撞坏了，就得赔20万……” 司机声音倒是比刚才小了许多，也不满口老子老子了，有点儿心虚地解释。
　　反观和出租车错身而过的劳斯莱斯，顶级的防震系统让车后座的人感受不到一点儿颠簸。车内气氛安静肃然，除了司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霍北顾慵懒地靠坐在宽敞舒适的后座上，修长的双腿轻轻交叠，放在座前。
　　他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一身名牌，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人。她叫韩露娜，是韩英集团总裁的小女儿。
　　她今年大学刚毕业，她妈妈韩夫人和霍北顾的妈妈一相交好，两人有意将儿女凑成一对。霍妈妈就把韩露娜安排到霍北顾身边当秘书，想让两人日久生情。
　　霍北顾再三拒绝，可是架不住他妈一哭二闹，再加上他爸从中说和，他就把韩露娜暂时留下来了。
　　他打算把韩露娜当个精致的花瓶好好供起来。
　　韩露娜一脸痴迷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他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耀眼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英气逼人的侧脸，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不复平时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
　　韩露娜静静欣赏美男的机会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被前面副驾驶坐着的耿泰和耿特助破坏了。
　　“霍总，前一阵Prada在上海市集的快闪店营销活动引起了网上的热议，广受好评。集团市场部有意效仿，提议在咱们市最大的东华市场也开展一次类似的跨界营销活动。
　　“市场部王经理大力推举这个方案，而黄部长持保留意见，担心学虎不成反类犬，反倒在网上引来差评。所以请您亲自出马，实地考察一番，做出决断。”
　　霍北顾闻言不置一词，微微颔首。
　　劳斯莱斯幻影和两辆奔驰s级450L先后在东华菜市场入口前停下，引来众人围观。大家都好奇这车里到底坐着什么样的大人物？
　　除了这偶然聚集的人群，还有一行人得了吩咐早早等候在这里。菜市场门口铺了长长的红毯用来迎接贵宾。
　　一双乌黑锃亮的尖头皮鞋落在红毯上，向上看去，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包裹在做工精良的西装裤内，隔着西裤都能窥见大腿上结实而紧绷的肌肉。
　　围观人群看到这里不禁暗暗倒吸一口凉气，更加期待还隐在暗影里的人是怎样金尊玉贵的样貌。
　　等他整张脸露出来，众人纷纷觉得就该是这张脸，才能配得起这样的身段和这么富贵的车。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市场主管老宋立马满脸堆笑迎上去，点头哈腰地对着霍北顾问好。
　　霍北顾站在原地，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耿特助及时走上前去和他寒暄几句，才使场面不太尴尬。
　　韩露娜和耿特助、几位公司高管还有保镖都整整齐齐跟在霍北顾的后面，老宋看这架势也不敢往前凑，就跟在队伍后面热情地介绍着市场的情况。
　　参观考察本来进行得十分顺利，谁知，队首的霍总突然脚步一停，整个队伍也跟着齐齐停下。
　　韩露娜好奇地看向霍北顾，发现他正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卖鱼的店铺。她不免失了几分兴趣，卖鱼的有什么好看的？可她等了半天，霍北顾的眼神还直直定在那个方向，不曾移动半分。
　　为首的霍北顾看着突然闯入他视线的女人——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女人，在这脏乱嘈杂的市场里杀鱼。
　　他冷漠肃然的表情一点点龟裂……


第4章 幻想照进现实
　　离开了他，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也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这……怎么可以？
　　这么多年，霍北顾无数次幻想过与她重逢的场景。
　　他们在他的办公大楼里、在他常去的高级酒店里、在他偶尔去的商场里、在他演讲的会场里、在他出席的酒会上、甚至在国外的大街上，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幻想里重逢。
　　每一次重逢时，他都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神采飞扬。
　　为了让梦想照进现实，这些年无论他工作多忙，每日都坚持健身，从不懈怠。
　　这些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准备好与她重逢。
　　她倒总是不同，大多数时候都是气焰嚣张、飞扬跋扈，但偶尔也温婉可人、柔情似水。
　　他还记得她有一次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裙，乌发雪肤，赤着脚来到他梦里。她红唇开开合合，对他说了好多话，不知为何，他一句也没有听清。
　　他唤她的名字，想让她走近一些，好让他能听见。可她像被吓到一样，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就那样赤着脚，踩在雪里，只有清晰的脚印证明她来过。他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梦醒时分，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得来过他梦里？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她？
　　他记忆中的她从来没有穿过红裙，也没有留过那样长的头发。她也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似乎一刻也不能安静。
　　她为什么穿着红裙？她为什么留了长发？她从他身边跑开又是奔向了谁？
　　梦中的她总是不喜欢说话，不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醒来时就会总是会想，下一次见面他要说些什么，才能引起她的兴趣。
　　他要高冷一些，还是温柔一点，或许应该风趣一些？
　　他要对她说的话，他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他以为他早已倒背如流。他以为再见到她，那些话会脱口而出。
　　可真见到她的那一刻，他身体仿佛被什么冻住一般，连嘴都张不开。
　　他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向她靠近，生怕她会像梦中一样跑开，再也不回头。
　　元嘉并不知道此刻她正被人注视着，盯着她的人内心又是怎样得风起云涌。
　　元嘉正在捞鱼。她把捞鱼网放在黑鱼游走路线的前方，鱼一猛子扎进了捞鱼网中，被牢牢网住。
　　那鱼被逮住后，还拼命在网里翻跟头打挺儿，鱼尾摆得飞快。
　　霍北顾看着那傻头傻脑往网里钻的鱼，黯然一笑。那鱼像他，被她抓住了，还徒劳挣扎。
　　元嘉称完鱼，“啪”一下把鱼摔在板子上。她用刀背狠狠朝着鱼头一敲，一声重锤似的闷响，前一秒还使尽浑身解数扑腾的鱼就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她手法利落地刮掉鱼鳞。刀尖刺进鱼中腹，从鱼背破肉而出。弧形刀刃从鱼头一路向下，势如破竹，一片完整的鱼肉便被片了下来。
　　她用薄刃尖刀把鱼排片成薄厚均匀的鱼片，整齐码好。最后，她拿起大方刀从鱼片底部抄起，将鱼片码在塑料袋里。
　　霍北顾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她杀鱼的全过程。
　　不知怎么，他觉得曾经的自己就像那条她手下的鱼。被她敲晕为所欲为，被剥皮抽筋玩弄在股掌之间，最终又被狠心抛弃。
　　韩露娜也跟着霍北顾一头雾水地看完了杀鱼的全过程。
　　她实在不明白这杀鱼有什么好看的，她反而看得心惊肉跳。到底是什么吸引了霍北顾的目光？
　　她也曾怀疑过霍北顾是在看杀鱼的女人，可那女人土里土气还脏兮兮的，和这市场上其他卖货的大婶们一个装扮。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还挺年轻的，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不过年轻也没用，她如此血腥暴力，霍北顾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美女，鱼片好了。” 元嘉把袋子递向顾客，可她等了半天，袋子都没有被拿走。她抬头一看，发现女人侧着头，两眼放光盯着远处。
　　她这人就是天生爱凑热闹，头立马也跟着转过去。
　　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人队形整齐、直挺挺立在鱼摊右侧不远处。这一队人中还有一个长发美女，万叶从中一点红，非常显眼。
　　她穿了一身香奈儿黑金复古套装，半身长裙开叉开在了大腿位置。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骨肉均匀，半遮半掩露在外面，勾魂摄魄。
　　元嘉垂涎三尺，眼睛差点没陷在她双腿上。
　　她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能拥有一个如此吸睛的秘书，当然也可能是女朋友。她仰起脖子看向为首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宽肩窄腰，头却很小。他留着一头十分考验颜值的发型。
　　浓密的短发直直挺立，是五指插进头发，发梢只能微微露出一点的长度。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有点儿反光，所以看不清眉眼，只能略略看见高挺的鼻梁有下一张唇形好看而紧抿的薄唇。
　　她打量男人的脸，突然发现男人似乎也在盯着她看……
　　霍北顾预想过很多他们重逢的情景。但是他没有预想过他们再次重逢，他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她，而她竟然在那里自顾自地卖鱼、杀鱼、片鱼、收钱……
　　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他！
　　他明明满腔怒火，却在她终于对上他的视线的那一刻，所有怒火不翼而飞。
　　他的身体竟然可耻地因为兴奋而颤栗……
　　元嘉感觉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和那位艳丽夺目的美女不同，她顿时就失了兴趣。
　　她不太喜欢冷冰冰的男人，因为她有点厌倦了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她收回视线，低头一看，发现片好的鱼片还在她手里。她朝对面的顾客喊道：“美女！美女！”
　　连喊了两声，对面的女人都没有反应，无奈的她只能大吼一声：“美女！”。说完突然发现好像没有控制好音量，但效果还是达到了，顾客果然转头看向她。
　　当然，不止是女顾客，这市场方圆百米的人都朝她看过来，这其中也包括那一行本不属于这里的人。
　　霍北顾那颤栗的心，在元嘉毫无反应地移开了视线之后，重归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他曾经预料过很多她可能有的反应：后悔、激动、哀伤、痛苦……但这种种反应中并不包括平静。
　　各种想法在他脑子里疯狂作乱：【她是没看见他？还是没认出他？还是故作平静？】
　　……
　　【她难道失忆了？】
　　韩露娜用刚好能被一些人听到的音量抱怨：“喊那么大声干嘛？吓死人了。”
　　谁知霍北顾没有反应，老宋却风风火火冲出来，严厉大喊：
　　“小谢，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你没看到我这儿正陪着贵客参观呢？小心吓到了贵客，我告诉你老板，让她扣你工资。”
　　霍北顾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呼小叫惊得回过神来，不满地扫了老宋一眼。
　　元嘉满脑子问号，还有人来菜市场参观？参观杀鸡宰鱼和一地烂菜叶子？
　　老宋是这里的地头蛇，元嘉也不想惹他。她默默低下头没出声，心里其实只是不屑于搭理他而已。
　　她垂首以后，一段纤细莹白的脖颈从衣领里露了出来，莫名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这隐秘的美妙风景被在场的两个人瞬间捕捉到……
　　元嘉对面摊位的张子豪收回盯着她白皙脖颈的视线，第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老宋，你大呼小叫什么，元嘉娇娇弱弱一个小姑娘”，他这话一出，霍北顾、韩露娜、老宋等人纷纷看向他。
　　他无视众人视线，昧着良心，睁眼接着说瞎话：“能有多大嗓门？我看你那破锣嗓子一喊，才容易吓到贵客呢。”
　　元嘉被他的形容逗得一乐，立马抬头笑着看他，星星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哥们，你干得漂亮！】
　　霍北顾一直盯着元嘉，自然没错过这容眸流盼的风景。插在西服裤兜里的大手不自觉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打火机底部凹凸不平的刻痕，试图以此缓解心中的躁意。
　　老宋被张子豪怼地一噎，想开口回怼，但是瞥见霍总看他冰冷而肃杀的目光，老老实实闭了嘴。
　　老宋左右一思量，决定还是先忍下来，立马换上狗腿的笑脸，哈着腰恭敬地说：“霍总，您往这边走，咱们穿过这片水产区，前面就是禽类区。”
　　停在那里的一行人听到老宋的话没有丝毫反应。为首的男人动起来，后面跟着的所有人仿佛被同时按了启动键，一起跟着他走了起来。
　　韩露娜非常开心，她终于能离开这个满地都是脏水，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臭鱼烂虾味道的海鲜区了。她怕她再在这里待下去，头发上、衣服上、身上都得染上这股子怪味。
　　元嘉最喜欢看热闹，就一直抻着脖子看着他们。她倒也不怕她目光太突兀，这市场现在哪个摊位的人不看着这边的热闹呢。
　　她这叫大隐隐于市。
　　为首的男人往前走着，元嘉的头就随着他的步伐从右慢慢转回到正中央的方向。
　　男人离她越来越近……
　　最后竟然停在了她的摊位前。
　　元嘉看着突然停在她面前的高大男人，不由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本能地吐出她的经典台词：
　　“帅哥，买鱼吗？”


第5章 照片里的秘密
　　话一脱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心里懊悔：卖鱼卖多了，人怎么都傻了。
　　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嘴？没听说贵客是来参观的，参观买什么鱼？她的鱼还能当旅游纪念品不成？
　　霍北顾还没开口，旁边的韩露娜抱怨道：“我们是来这里考察的，买什么鱼啊？莫名其妙的。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元嘉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打量，看这情况，这位美女可不是什么普通秘书，大概是还没有成为总裁小娇妻的那种秘书。
　　她也不生气，一脸她什么都懂的表情客气道：“不买鱼的话，那我就恭送两位贵客了。两位贵客慢走嘞！”
　　元嘉送客的动作都做出来了，头顶却传来一道仿佛带着怒气的冰冷声音：
　　“买！”
　　元嘉和韩露娜闻言，面露疑惑，齐齐看向霍北顾。韩露娜直截了当问了出来：“霍总，咱们为什么要买鱼啊？”
　　元嘉不禁感叹，这位秘书小姐可真是问出了连她都好奇的问题。只可惜她口中的霍总不仅没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看来这位美女秘书的上位之路还很漫长啊。
　　元嘉脸上扬起营业笑容：“帅哥要哪条？”
　　男人抬起长臂，她随着看去。他指着一池黑鱼，“那里的，我都要了。”
　　元嘉满脸惊愕，内心疯狂吐槽：
　　【你搁这儿给我演偶像剧呢？没看见你旁边的美女不喜欢鱼吗？不要承包鱼塘，美女喜欢香奈儿。你该走进香奈儿，大手一挥说全包了。你现在跑错片场了。】
　　但她只能私下吐槽，嘴上不情不愿问：“鱼，要杀吗？”。
　　这一池子鱼有七八十条，没有两个小时她可杀不完，就算杀完了，手也得废了。
　　“杀。” ，男人冷冽的声音掷地有声。
　　元嘉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想骂人了。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上次想骂人就是在昨天，和那个大学老师相亲的时候。
　　那她上上次想骂人，距今真是好久了！
　　她就是个打工的，不是老板。这要是她老板在这里得高兴疯了，她现在也疯了，气疯的。
　　她抬起脸，第一次近距离正视着男人的脸，脸上带着不加收敛的讶异和质疑，咬着后牙根问：
　　“都杀？你确定？你一晚吃得了这么多鱼？！”
　　韩露娜虽然搞不明白霍北顾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鱼。但是她也不喜欢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质疑霍北顾。
　　她倨傲地抢白道：“你这个女人，我们买了你这么多鱼，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让你杀鱼你就杀，又不是不给你钱，哪里来那么多问题？”
　　霍北顾完全无视在旁边为他打抱不平的韩露娜，眼里似乎只能看到元嘉一个人。
　　他神情复杂，眼神里有元嘉读不懂的情绪，薄唇缓缓吐出：“都杀。我、确、定。”
　　元嘉：【妈的，她也确定，这男人是来整她的，就是她的克星！】
　　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场面，倒是都挺开心，暗道鱼店老板今天人没来，却发了笔小财。他们暗暗希望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会儿走过他们的摊位旁时，也能大手一挥包下他们的什么货品。
　　老宋暗暗啧舌，这原本预定好最多30分钟的参观，怎么买上鱼了，还一买几十条的。等到这小妮子都杀完了，这天还不都得黑了。
　　元嘉认命般地拿起捞鱼网，开始捞鱼、秤鱼、开膛破肚处理内脏，最后把鱼扔进旁边的红色大盆里。
　　她倒是没有问男人要不要鱼头、要不要片鱼，她是怎么省事儿怎么来。剔除内脏，囫囵个儿就扔进盆里堆起来。
　　韩露娜站在一旁，盯着霍北顾。而霍北顾则全副心神放在正在杀鱼的元嘉身上。韩露娜看霍北顾那写满故事的脸，愈发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对劲。
　　她上下打量元嘉，看看她到底是哪里吸引到了霍北顾。
　　这杀鱼的女人身穿橘红色灯绒棉外套、戴着脏兮兮的蓝色围裙，下身穿着肥大的黑色裤子，脚踩高腰胶鞋。
　　她长着一张瓜子脸，皮肤倒是白。但眼睛、鼻子、嘴就是长在该长的位置上，大小合适。在她看来，这张脸实在没什么特别。
　　但这女人带给她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她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女人。
　　一开始元嘉的动作还虎虎生风，仿佛她手下的不是待宰的鱼，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看她杀鱼的男人。那杀鱼板子被震得时不时地跳起来，再重重落回桌子上。
　　元嘉杀到第十几条鱼的时候，就开始力不从心，动作也慢了下来。可她不想让为难她的人看了笑话，继续坚持杀鱼。
　　对面的张子豪第一个看不过去了，拿着自家的杀鱼刀和杀鱼板走到了对面。
　　“元嘉，你休息一会儿。你去捞鱼，我来帮你杀一会儿，等我累了，你再来换我。”张子豪完全不关心对面那个什么老板的脸色，一脸心疼地看着元嘉。
　　“我不用休息，人家客人还等着呢。”她有点阴阳怪气地说话，挑衅地抬头看了霍北顾一眼，“你要是愿意帮我，咱俩一起吧，我看你什么都带了。”
　　霍北顾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受伤的神色还挂在脸上，被她看了个正着。
　　元嘉也不清楚他眼里怎么会有忧伤，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现在有人帮她了，她手下也不用那么急了，可以稍稍歇一下，喘口气儿。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男人那个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嘉和张子豪都是年轻人，一男一女一起杀鱼，动作干净利索，有时还能保持在同一节奏上。这原本血腥的场面，竟然让旁边围观的叔叔阿姨们看出了一点浪漫的苗头。
　　不知何时，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起：
　　“呦，平时没看出来啊，小张和小谢俩人还挺配。”
　　“可不是，这俩人动作多么一致，这就是心有灵犀啊。”
　　“这俩人成了，小谢可享福了，再也不用给别人打工了，成了鱼店老板娘，天天坐等着卖鱼收钱。”
　　“可不是嘛，听说小谢是独生子，家里前两年拆迁分了十套房，人家就是在家闲得无聊才出来卖鱼。”
　　“是吗？这我以前没听说啊，怪不得卖豆腐的老吕家念大学的姑娘没事就往小张这店前凑。”
　　“……”
　　霍总背对着众人，他面前那一对儿所谓相配的小张和小谢低着头，忙着杀鱼没时间抬头看他，旁边站着的韩露娜却清清楚楚瞧见了一切。
　　随着大家的议论声起，霍北顾的脸色愈发阴郁，仿佛下一秒，脸就要开始掉冰碴子。
　　元嘉的一缕碎发垂落，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两手还占着，于是鼓起腮帮，企图把它吹到一边。可吹了几下都没能把碍眼的碎发吹走。
　　韩露娜留意到霍北顾冷冽的脸上写满纠结，右手蠢蠢欲动，几度想要抬起，却次次被他强压下来。
　　男人握成拳的右手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
　　韩露娜不露声色在两人之间打量。她再次看到鼓起两腮吹头发的元嘉。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在哪里见过元嘉。或许应该说，在哪里见过元嘉的照片。那张照片被夹在霍北顾办公室书架最上层的一本书里。
　　她为什么会注意到这本书呢？
　　因为书架上的最上层只有那一本书。她来的第一天，耿特助特意嘱咐她，不要碰霍总的书架，尤其是不要碰书架最上层的那本书。
　　从此，那本书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无比诱人的光芒，吸引她。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找到了机会，独自一人潜进霍北顾的办公室，打开了那本书。
　　那本书本身没什么特殊之处，是美国传奇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一本诗集。特殊的是书里面夹着一张少女的照片。
　　照片里，穿着白色校服的短发女孩，身体懒洋洋地仰躺在后桌上。她百无聊赖地吹着垂在额前的几缕刘海儿，明媚的阳光给少女的周身镀上了沙沙的金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韩露娜现在可以确定，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就是眼前这个正在杀鱼的女人。
　　她的危机感在脑中疯狂作响，心跳也越来越快。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女孩是照片的主人公，更因为照片下压着的那首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诗旁还有两行力透纸背的批注：
　　太阳如果永远不离开黑暗，那是救赎。太阳一旦离开黑暗，还不如从未曾来过。
　　太阳是有罪的啊……
　　原本批注的结尾是三个感叹号，批注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过了一段时间又划掉了感叹号，换成了省略号。
　　深浅不同的墨字记录下了这一切。
　　韩露娜脑内不断作响的警报让她大脑疯狂运转，她想让霍北顾立马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元嘉吹了几次刘海，都没有成功将它吹到一边。
　　她身旁的张子豪注意到元嘉的动作，第一时间停下手中的活，脱下手套，手朝元嘉的脸伸过去。
　　霍北顾看那就要触碰到元嘉脸的粗粝大手，咬牙切齿地低吼：
　　“够了！”


第6章 合格的前任
　　霍北顾的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很强。
　　元嘉放下手上的刀，张子豪也悄悄放下伸到了一半的手。他身后待命的人也立刻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霍北顾侧头向后面吩咐：“耿泰和，你把已经杀好的鱼和剩下的活鱼装箱带走，一会送到我别墅去。”
　　耿特助立马跑上前来，点头称是。
　　元嘉不知道这男人是抽什么风，她就知道她终于不用再杀鱼了。
　　元嘉一脸解脱的表情却引来了男人的不满。感受到对面凌厉的视线，她抬头迎上去，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良久，谁也不愿意先退让。
　　霍北顾盯着她的眼睛，浓郁的悲伤在眼里集聚。
　　不知对视了多久，他倏然卸下了所有力气，落寞得像只独自走在雪原里的狼王，连肩膀都耷拉下来。
　　他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浓重哀伤，一字一顿说：“谢、元、嘉，算、你、狠!”
　　元嘉听到男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愣，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想了想，老宋呵斥自己时喊她小谢，张子豪刚刚叫自己元嘉，这一拼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句话、这个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谢元嘉，算你狠!”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
　　耿特助：“霍总，那剩下的考察就请车秘书陪同了。您要的东西，这位谢小姐一旦整理好，我会第一时间送回月山别墅，交给老管家。”
　　听到“霍总” 两个字，元嘉觉得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谢元嘉，算你狠!”
　　“霍总”
　　这两句话在元嘉脑子里飞速地组合拆开，拆开再组合。她灵光一闪，陡然想起这熟悉的感觉是来自哪里。
　　她竟然认识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她前男友！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没认出自己的前男友——那个当了她两年同桌的男人。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句：“霍北顾？”
　　她有些忐忑地打量着对面男人的神情，想确定她这猜测是否准确。
　　对面的男人听到以后，似乎没什么太大反应，也没有应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只好转头去打量那个叫耿泰和的男人，只见之前一直扑克脸的男人，脸上竟出现了讶异的神色，但很快又被恍然大悟的表情取代。
　　耿特助虽对自己老板的所作所为不置一词，但他其实也是满脑子问号。现在他是明白了，这女人原来就和老板是认识的关系。不过是什么关系就不太好判断了。
　　他老板今天整人的行为，在他看来，和以往出手就整得人家倾家荡产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这行为说不清楚是为了整人还是为了给人送钱。倒有点像孩子间幼稚的打闹。
　　小打小闹是什么？他脑子里冷不丁闪出一个词：
　　情趣！
　　可情趣这两个字好像就和他老板不沾边。他跟老板这么多年，就没见老板对哪个异性有过特别关心。
　　对韩秘书的娇俏漂亮熟视无睹，对她的温柔小意更是漠然置之。
　　元嘉看耿泰和的神色愈发确定了她的答案。她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这么近的距离，他整个人巨细无遗落在她眼里。
　　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他高三时候个子刚到一米八，那时候她都总是要抬头去看他，现在她要看他的脸，头似乎要抬得更高。
　　她有些不确定，毕竟时间隔得太久了，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比量，用手从她的头顶直直向站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平移。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只能到他锁骨的位置。
　　原来她这样比量的时候，她还能够到他的下巴。她难以置信，重新比量了一次，发现还是只能够到他的锁骨。
　　霍北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她施为，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对他做他熟悉又陌生的动作。
　　元嘉的眼睛不经意被他薄透白嫩的皮肤下两块凸出的锁骨所吸引。那两块凸出半遮半掩地从白衬衫领口露出来，她盯着那凸出，不禁喃喃道：“你怎么长高了？”
　　男人感觉元嘉的目光灼灼，如有实质。仿佛扯开自己的衣领，破开薄透的皮肤，一寸一寸刮在自己两块骨头上。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耳语般的低喃，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元嘉又开始打量起他的脸，脸倒是还是那么小，原来有些遮挡眉眼的的刘海儿也完全不见了，寸头使他整个人的轮廓都锋利起来。
　　他眉毛倒还是像以前一样浓密，狭长的双眼眼尾微微上翘，长卷的睫毛看她的时候低低地垂着。他的这双眉眼，大概是他脸上最像以前的地方了。
　　他脸上原本就不富裕的肉似乎更少了，显得他的轮廓更加分明。鼻子仿佛更加高挺了。这嘴唇倒是像以前一样老是绷着，不过好像更薄了。
　　她就这样用眼从上到下细细抚摸过他的脸，男人被这灼热的视线烧得身体有些发烫，红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耳朵。
　　可惜元嘉没有注意看他的耳朵，错过了那两抹红晕，它们成了霍北顾一个人的小秘密。
　　她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这人细细看来，和以前的霍北顾也不是特别像啊。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
　　“或许你是霍北顾的哥哥？”
　　面前的人脸色骤然铁青。她意识到自己猜错了答案。
　　耿秘书看着老板的脸直白地写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个卖鱼小姐无厘头地猜下去了。
　　他笑着恭敬地回答了元嘉的问题：“谢小姐，您这是开玩笑了。这位是我的老板，霍北顾霍总，想必您听过诚真集团。”
　　他打量了一下元嘉有点茫然的表情，进一步解释道：
　　“我们集团的经营范围包括商业地产投资、酒店建设、连锁百货经营、电影院线等文化产业投资。您在s市生活，应该能在各个地方看到我们集团旗下的产业。”
　　“霍北顾先生现在担任我们诚真集团的总经理。”
　　耿特助边说边向元嘉递出了他老板的名片。但他自动忽略了关于霍总哥哥的介绍，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元嘉没伸手接名片，而是伸头过去看一眼。她发现名片上果然像耿泰和介绍的一样——印着诚真集团的标志、霍北顾的名字和他的职位。
　　耿特助递来的名片和普通名片不大一样，表面闪着金属光泽的珠光纸上没有印刷任何联系方式。难怪这人能放心把他老板的名片递给她。
　　元嘉疑惑：【名片上不印联系方式要它还有什么用？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不过这名片还是帮她确认了，这人真是她前男友——霍北顾。
　　元嘉唏嘘：【我是不是第一个认不出自己前男友的女人？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怪也怪她前男友变化太大——无论是身高、外貌还是气质。】
　　而且他竟然还变成了诚真集团的总经理，她以前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他家有钱，但是她不知道他家已经有钱到这个地步。
　　面对她前男友突然变成霸总这件事情，她有点不知所措。
　　但她猛然想起一句网络流行语：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消失在对方的生命中。
　　照这么看来，四舍五入，她前男友已经死了。
　　所以，现在他们相遇的场景就是老同学重逢。
　　被打通任督二脉的元嘉，迅速找到合乎她逻辑的应答反应。她朝霍北顾友好地伸出手，真诚地笑着说：“霍北顾，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她观察霍北顾的反应，想确定自己的套路选没选对。
　　可对方毫无所动，一点没有要和自己握手的意思，她朝自己的手看去。她的手上还残留着未擦干净的鱼血和黏液。
　　她下意识看向男人垂在两侧的手，手指修长白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干干净净。
　　她想起了曾经的霍北顾有点洁癖。同样的白色校服他有5件，并且每件衣服都绣有数字，周一到周五每天都穿对应数字的衣服。他的校服永远不会连续穿两天，所以上面总有淡淡的乌木沉香味和太阳晒过留下的暖融融气息。
　　忆起往昔，她了然收回手，但还是感觉有点尴尬。
　　为了缓解这僵硬到让她头皮都绷紧的气氛，她自说自话：“我手现在也不干净，握手确实不合适。不过不用握手也行，礼到了就行，反正就是老同学见面很高兴。”
　　她尴尬地笑笑，对面的男人神色难看到不用化妆就可以本色出演死神。
　　耿特助也一点没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有一点点高兴的氛围。
　　霍北顾听着她的话，轻嗤一声，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重复道：“老同学？”
　　耿特助瞥见他老板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脸，迅速低下头。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他老板下一刻注意到自己。
　　正当他担心他老板要发飙时，他老板竟然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韩露娜看到生气离开的霍北顾，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自觉长舒一口气。可没等她这口气舒完，旁边的卖鱼女对着好不容易离开的男人喊：
　　“霍北顾，你等一下！”


第7章 你叫我就只是为了钱？
　　韩露娜的心随着男人冷不防停下的脚步、僵住的背影再一次提了起来。
　　霍北顾缓缓转过身，和煦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慢慢融化了脸上的坚冰。
　　他双手插在西服裤兜里，双脚微微开立站在阳光里，整个人看着都温柔了不少。
　　不知怎么，这个场景让元嘉回忆起某个夏日午后，融融夏风鼓起白色的衣摆，少年懒洋洋站在台阶上，向她递来微微融化的冰淇淋。
　　阳光照在少年的笑容上，晃得她睁不开眼。当年的那个冰淇淋可真是甜啊，就像少年的笑容一样。
　　元嘉晃晃头，赶走涌现的记忆。她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开口：“霍总啊，您买鱼的钱还没给呢？”
　　元嘉话音刚落，耿泰和只见他老板好像是老式火车，那怒气都要从头顶喷薄而出。
　　霍北顾痛心疾首，“你叫我就只是为了要钱？！”
　　“不然呢？” 元嘉面露疑惑。
　　看见元嘉那装得一本正经的脸，霍北顾连价钱都不问，从西服内兜拿出钱夹，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利落地从中夹出一张卡。
　　他也不看元嘉，直接将卡片朝着她面前的台子上一扔。元嘉的眼神追逐着卡片，高高抛起又迅速坠落形成的抛物线，最后低下了头。
　　她两眼放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卡？
　　然后她耳边传来了十分经典的台词：
　　“要多少，随便刷！”
　　元嘉：？？？
　　元嘉：【电视剧果然不是骗人的，霸总们的台词都是一样的。可是霸总你睁睁眼！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这里是菜市场，你见过菜市场还能刷信用卡的？】
　　她十分无语地看向耿泰和，却发现他无动于衷。她犹豫一下，只能也拿出她的经典台词：
　　“先生，请问您怎么付款？现金、支付宝还是微信支付都可以，扫码的话在这里。”说着一只手熟练地指向玻璃上贴着的二维码。
　　她看男人听到她的话好像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掏出手机要付钱的意思。她不得不自己发挥了一句：“本店小本经营，不支持银行卡付款，也不支持赊账。” 然后小小翼翼指了指桌子上的卡，示意他自己收回去。
　　韩露娜看霍北顾没反应，迅速用指尖捏起男人的银行卡。当着元嘉的面，从小挎包里拿出酒精喷雾和面巾纸，将卡片正反两面消毒后擦干。
　　元嘉：？？？
　　看了韩露娜不加掩饰的挑衅举动，耿泰和悄悄打量起他老板的神色。
　　霍北顾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但他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
　　他在认真纠结如何付款的问题。那薄薄的钱夹里没有现金，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他也只听过但从没用过，因为没必要。他到现在为止真没有遇到过银行卡不能付款的情况。
　　他蠕动嘴唇，却终究沉默不语。他实在没法告诉他前女友，他没有现金，也没用过支付宝和微信支付。
　　作为前男友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前女友面前这么说。
　　他转头看了一眼耿特助，耿特助立马站出来说：“谢小姐，请问一共多少钱？” 边说边拿自己的手机扫了玻璃上的收款码，按元嘉说的数字付好款。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机械女音响起：支付宝到账3680元。
　　这声音、这数字好像在打谁的脸……
　　“付好款了，那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元嘉礼貌送客。
　　霍北顾一时没动。韩露娜实在看不过眼，她怕这个卖鱼女一会儿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两人又开始勾勾搭搭说个没完。
　　她出声提醒：“霍总，你和星雅集团的李总约好四点半见面，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霍北顾深深看了元嘉一眼，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留在原地的元嘉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一脸无语，对着还站在原地的耿特助吐槽：“你们老板这性格越来越难相处了。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吧？”
　　耿特助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随便向别人泄露老板的私生活。至于那句话的前半句，他只能装死当没听见。
　　元嘉看他不回答，继续八卦，“难道那个长发美女是他的新欢？
　　耿秘书面无表情继续装聋作哑。
　　元嘉八卦八卦着就歪了：“他现在这么阴晴不定，是不是长时间没有那啥生活，内分泌失调了？”
　　耿特助只恨自己长了一双耳朵，霍总要是知道有人谈论他有没有那啥生活，自己听到了却知情不报，自己估计马上就能去西北分公司吃沙子了。
　　他为什么要听这么多关于他老板的大逆不道的话？他还不能反驳，谁知道这女人和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只能十分有礼地催促卖鱼小姐赶紧把老板要的鱼打包好，他现在就想赶紧和鱼一起原地消失。
　　耿特助带着鱼离开后，元嘉彻底放松了，刚刚那一波事真是让她身心俱疲。接下来的时间，她又打发走好几波来打听八卦的市场老阿姨，终于熬到了下班收摊时间。
　　时间一到，她立马收拾好东西锁好店门，临走还不忘拐到卖豆腐的摊位买了一块豆腐。然后她风风火火跑出菜市场，打个车就往家奔。
　　自从她来菜市场卖鱼，她就再也不敢乘坐公交车或者地铁了。她一上去，身上的鱼腥味熏得大家至少离她三步远，还有人会在她旁边，旁若无人议论她身上的味道。
　　打车的话，她一上车，司机通常会不动声色降下主驾驶一侧的车窗。戏多点的司机还会先说上两句诸如：“这天儿有点热啊。” “这车内有点闷啊。” “哎呀，我刚刚抽烟了，怕熏到你，我开窗放放啊。”……
　　她今天遇见的司机显然不是个戏多的，他只是偷偷通过后视镜打量她而已。
　　这些司机就算是嫌弃她，他们也只能以不同方式默默憋着，反正不能赶她下车。和她一样，都是被金钱压折了腰的人啊！
　　回到了小区，她还得爬楼梯爬到十五楼才能到家。自从她卖鱼以后，她也不敢坐电梯了。
　　她第一天卖鱼回家坐电梯时，那些她曾经天天见面打招呼的人默默远离她，站在电梯角落里的样子让她印象深刻。
　　在元嘉心里，他们其实和公交车上那些完全陌生的人是不一样的，所有那天她有种说不出的黯然。
　　从此以后，上下十五楼一律靠她的两条腿。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她换下衣服就急匆匆地冲进厨房。
　　她烧热铁锅，倒入凉油，把鱼头滑入锅中，伴着“滋滋”的油跳声，鱼头两面被煎得金黄，鲜香四溢。
　　倒入提前烧热的水，等汤重新“咕嘟咕嘟”滚起来，奶白色大把大把浮出来，再把葱段、姜片、白胡椒和盐往锅里一投，盖上锅盖，定好时间。
　　她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走出厨房，往客厅沙发上一躺。看着综艺节目，兴致浓时，哧溜哧溜灌下两大口可乐。这时她才终于觉得这乱七八糟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等手机闹铃一响，她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循着香味钻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汤已经熬成了浓浓的奶白色，“咕噜咕噜”的钝响低诉着汤的浓纯。她赶紧把切好的豆腐块一股脑儿放入锅里。
　　她拿着碗在锅边闻味儿，心急火燎等汤又滚上五分钟，赶忙把鱼头豆腐汤盛进大瓷碗，最后点缀上切好的小嫩葱。
　　她把大汤碗放在了茶几上，盘腿往地上一坐，还没等坐稳就拿起汤匙喝了一大口汤。热腾腾的浓汤一入口，鲜得她眉毛都要掉了。
　　满身满心的疲累顿时无影无踪。
　　***
　　耿秘书回到公司第一时间就去了霍总的办公室汇报。
　　他瞧霍总神色晦暗，若有所思，却也没有让他退下的意思。
　　宽敞的办公室，一时间有种诡异的静默。霍总倒是稳如泰山地坐着，站着的耿特助简直是如站针毡。
　　静谧的空气黏着冷意，如履薄冰的耿特助灵机一动，状似无意提起：“霍总，那位谢小姐和我打听您有没有女朋友？”
　　霍北顾闻言抬头朝他看来，神色中颇有几分期待。“噢？她怎么问的？”
　　耿特助一看他老板这雨雪初霁的神色，知道自己是压对宝了，在脑中挑拣了一下，“她的原话是您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吧？”
　　“这是原话，你确定？”
　　耿特助一本正经，“十分确定。”
　　霍北顾把这句话在心中细细品味了几番，觉得这里头大有学问。
　　她要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那么她应该纯属好奇，十分符合她喜欢八卦的性格。她还可以问他有女朋友了吧？他亲戚平时都是这么问，代表了他们对他找女朋友的殷切期盼。
　　她却偏偏选择了这样的问法——他还没有女朋友吧？这是不是说明了她私心不希望自己有女朋友？她打听他的感情状态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呢？
　　霍北顾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深以为然，“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耿特助听到这个问题一愣，这个问题其实是有标准答案的。秘书当然不能随便对外人透露老板的私生活，可他总觉得霍总是期待他回答了点什么。
　　耿特助思忖片刻，觉得稳妥为重，“霍总放心，对于您的私生活，我不曾向外人透露半分。”
　　耿特助话落，霍总冷飕飕的目光朝他射来。他凉凉开口，
　　“我单身，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是秘密？”


第8章 第一次见面
　　霍北顾凉凉地问：“我单身，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是秘密？”
　　霍北顾是上流圈子里家家想要争取的女婿人选，单身的事情自然是人尽皆知。耿特助犹豫一下，“在上流社会里，自然不是秘密。”
　　“那还需要你替我保密？！”
　　耿特助听着老板阴恻恻的质问，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自己这是碰马蹄子上了，无论他做法有没有问题，他都得吃瓜落。
　　求生欲驱使他赶忙低头认错。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霍北顾也确实不是特别占理。他轻轻揭过，“下次引以为戒，出去吧。”
　　耿特助郑重表过决心后离开了霍总的办公室。
　　耿特助觉得“下次引以为戒”这句话还是需要好好理解一下。霍总的私生活自然还是不能向外人透露，但是那位谢小姐在不在这个外人范围内就值得深思了。
　　他可以好好观察一下，谢小姐会不会进入霍总内人的范围里。
　　他有预感，不出三天，霍总就会派他去找谢小姐的联系方式。
　　***
　　月山别墅
　　“少爷，您今天回来得挺早啊。您让耿秘书送来的鱼都已经让厨房做好了。不过剩下那些活鱼您打算怎么安排呢？” 张管家边说边伸手接过霍北顾脱下的西服。
　　霍北顾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不经意叹了口气，低头用手捏了捏眉心。
　　“明天去买个鱼缸，把它们养起来吧。”他犹豫了一下，“就放在那吧！” 他随手往旁边的一块空地一指。
　　老管家对于少爷要养黑鱼这件事不置一词，“好的，少爷。我看您今天很疲惫。要不要先上楼洗漱一下，我让厨房的人把准备好的菜热一下，摆好桌等您吃饭，怎么样？”
　　霍北顾点了点头，没说话，径直朝楼上走去。
　　等他洗漱一番换好衣服，再走到厨房时，发现桌子上饭菜都已经摆好，今天的主角只有一个——鱼。
　　桌上有松子鱼、番茄鱼、酸菜鱼、水煮鱼、鱼丸汤、鱼羊鲜、金汤鱼片、浇汁脆鱼、剁椒鱼头、香辣啤酒鱼、红烧鱼块，一共有十二道不同做法的鱼。
　　他拿起筷子品尝起了眼前的全鱼宴，十二道菜各有特色。只有一个食材，却把酸、辣、甜、咸、鲜展示得淋漓尽致。
　　这五味杂陈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女人……
　　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夹了一口剁椒鱼头，鱼肉下带着一块火红的剁椒。他没注意，整块放进嘴里，等他反应过来时，剁椒已经从嗓子眼滑了进去。
　　他被刺激地不住咳嗽。猛烈的咳嗽声在这静谧的厨房显得愈发突兀，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他被呛得泪意涌动，但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不愿意轻易流泪，泪水在眼眶里越聚越多，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泻而出。
　　舌尖上的辣意、嗓子眼的痒意、眼睛里悬悬欲坠的泪意，所有感官上的刺激顷刻爆发，泪眼朦胧的他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盛夏、麦当劳餐厅一角
　　17岁的霍北顾慢条斯理地吃着汉堡，吃了两口后，他觉得今天的牛肉饼有点干。于是拿起手旁的可乐，用吸管狠狠吸了一口。
　　冰凉的可乐一入口，丰富的气泡在上颚噼里啪啦作响，一时间甜、凉、气泡破裂声在口中交汇。还没等他把这爽口的可乐咽下去，“啪”的一声响从对面传来。
　　被这声音一惊，口中的可乐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滚入了他的嗓子。他被满是气泡的可乐一噎，有些不悦地抬头看向对面。
　　只见对面桌子有四个人，两男两女。
　　他一下子就注意到正对着他的女孩。她留着连耳朵都盖不住的短发，宽大的白校服罩在纤瘦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根本来不及细看她的五官，因为他的目光被她太过随意的动作所吸引。
　　他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儿像她这样，左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大咧咧地架在旁边的椅子上，右手肘架在膝盖上，右手食指轻轻拄着脑袋，挑眉看向对面的男生。
　　她脸上是放肆不羁的表情，眼神里却装着满满的挑衅，嘴里更是恶狠狠地说：“敢不敢和我比，谁输了……谁、就、是、孙、子！”
　　被她这么一挑衅，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孩儿当然受不住，立马拍桌子站起来。他站起来之后，似乎还嫌自己气势不够足，也把一只脚架在了椅子上。
　　女孩轻嗤一声，慢悠悠拿着腔调说：“李远哲，那你可得加油了，我这么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的，可不想有你这么大一个大、孙、子。”
　　霍北顾听到“貌美如花”四个字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可乐，他不想再被呛到了。他看着女孩短得和他有的一拼的发型和被晒得有些黑的脸，一时之间真是找不到她脸上的花在哪里。
　　李远哲一听顿时怒气上涌：“谢元嘉，你少在这儿耍嘴皮子，比就比，哪那么多废话！我可告诉你，老子可不会因为你是女孩儿就让着你！你输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然后说老子欺负了你。”
　　只听“嘭”的一声，桌子再次被敲得微微颤抖起来，“李远哲，你少在那里放屁。想看老娘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哭死了老娘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霍北顾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是哪里来得一帮中二少年，真是影响他吃饭的心情。他重新低下头，自顾自吃起了才咬了两口的汉堡。
　　他虽然不看，但对面吵闹的声音像是魔音，一圈一圈在他耳边打转儿，钻进他耳朵眼儿里。
　　“喝喝喝！”
　　“元嘉，你快点、快点…！”
　　“别咽，直接往嗓子眼里倒！”
　　“再快点，李远哲就快要喝完了！”
　　……
　　直到对面女孩猖狂的笑声突兀响起，他才再次抬起头。
　　短发女孩笑得十分张狂，一嘴白牙整整齐齐露在外面，冲着对面还在“咕咚咕咚”喝可乐的男孩儿挑衅地说：“孙子，别喝了，你奶奶我都喝完了！”
　　霍北顾看到还在喝可乐的男孩儿，听到女孩儿的话时，被呛得背都弯了。可那男孩也没放下可乐，直到把自己那杯可乐都喝完才放下杯子。
　　那女孩儿还不放过对面的男孩儿，看到他喝完抬头看她时，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摇了摇示意自己早就喝完了。她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把杯子举到自己的头顶，倒转过来。
　　一瞬间，里面的小半杯冰块噼里啪啦纷纷砸到女孩的短发上。
　　霍北顾看到前一秒还十分嚣张的女孩吃了瘪，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只见女孩儿前一秒还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龟裂。她被这意外整得有点懵，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
　　霍北顾吸了两口可乐想要压下笑意。谁知，下一秒，他就看到，女孩缓过神来，晃了一下头。几块冰块顺着她的头顶咕噜噜往下滑，砸到她的肩膀，跳到了地面上。
　　冰块落地后还“啪、啪、啪”继续向四处弹跳……
　　霍北顾看着掉在地上还顽强跳动的冰块，觉得它们是在用生命延续女孩狼狈的篇章。
　　他本想用可乐压下笑意，谁知被这场面一刺激，可乐呛到他嗓子里、鼻腔里，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对面的女孩听到剧烈的咳嗽声向他看来，看见他边咳嗽边笑的狼狈场面。她的直觉告诉她，她肯定是被人当笑话看了。
　　她立马恶狠狠地朝他看过去，嘴里喊：“看p啊，没见过老娘这么好看的人是不是？少见多怪。”
　　霍北顾一噎，无言以对，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和女生对骂。他只能默默移开视线，拿起可乐杯继续吸可乐。
　　女孩看他不搭理她，也不觉得没脸，看着对面在努力憋笑的三人，尤其是李远哲，很不顺眼。她一把从李远哲手里夺过他的可乐杯，原模原样地把杯子扣在了他头上。
　　她看着李远哲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孙子，你是不是输了感觉浑身燥热。奶奶给你降降温，不用太谢谢我！” 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李远哲看她笑得十分开心，倒也没有真和她生气，只是气呼呼地不搭理她而已。
　　女孩儿把脸凑向男孩儿，一脸坏笑看着男孩儿，对他俏皮眨眨右眼，诱哄般地轻轻说：“孙子，叫奶奶呀！”
　　李远哲立马红了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羞的，气冲冲地跑出了麦当劳。
　　女孩儿看见他急匆匆跑走的背影，坐在椅子上咯咯笑个不停。
　　似乎发现对面的霍北顾在看她，她立刻抬起头，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直到把人看得又低下了头，她接着咯咯笑。
　　霍北顾终于等到对面剩下的两个女孩都走了，他的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汉堡继续吃时，却发现汉堡早已经凉了……
　　他本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儿。
　　可缘分这东西谁能算得清楚。不过一个小时，他们又重新见面了……


第9章 叫醒服务
　　“来来来，大家都醒一下。” 班主任老刘用手拍讲桌，咣咣作响，震醒还在午睡的学生。
　　大家睡眼朦胧间看到班主任身边跟着一个他们不认识的男生，定睛一看，睡意瞬间消散。
　　元嘉倒是不同。她压根就没有任何睡意，她就是学着大家的样子，打着呵欠，一脸困倦地从桌子上抬起了头。
　　实际上，她翻墙进学校，偷溜进教室才不过五分钟，哪里能真睡着。
　　她本来演戏演得挺好，直到注意到那张不久前才见过的脸。她像被点了穴，打哈欠、伸懒腰的动作瞬间僵住，半天都忘记放下来。
　　老刘看到整个教室只有元嘉一个人直挺挺地举着两只胳膊，笑骂道：“谢元嘉，你又在搞什么怪！举着手干什么？新同学刚来你就搞怪。”
　　“你这是肚脐眼儿长后背上，反了你了。”
　　班级上其他同学听到老刘又用歇后语骂人，顿时哄堂大笑。
　　元嘉一听他们班头儿损她，立马乖乖放下双手，生怕他一会儿又给她整出什么新词儿来损她。
　　别的老师她都不怕，就怕她班头。语文老师骂起人来，可真是兵不血刃、入骨三分。
　　霍北顾看着元嘉灰溜溜的样子觉得好笑，他还以为这姑娘就会嚣张。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这是从B市师大附高转来的霍北顾同学，大家一起鼓掌欢迎一下。”
　　班里的同学都十分配合地鼓起掌来，元嘉为了不再被班头挑刺，只能别过脸，面对墙，两手敷衍地拍打两下。
　　“下面就请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老刘向后抚了抚头顶上为数不多的头发。
　　只见新同学身姿挺直、容色淡淡：“大家好，我叫霍北顾，北方的北，回顾的顾。很高兴见到大家。”
　　老刘右手掌心向上，冲霍北顾抬了抬，示意他继续说，只可惜新同学才来，还不懂他的手势。他等了半天，发现新同学没别的要说了，只能自己把话接过来，“大家要团结新同学，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来，再给新同学鼓一次掌！” 他两手放在他挺翘圆滚的啤酒肚上，带头鼓起掌来。
　　班里的同学再一次配合老师，纷纷热烈鼓起掌来。女同学们的巴掌拍得尤其响亮，不为别的，就为新同学这校草级别的颜值。他一来，他们一高的校草怕是要换人了。
　　“新同学坐在哪里好呢？”老刘边说边在教室四周打量起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单独座位旁——元嘉的旁边。
　　元嘉一看班头目光落到她身上，心里大叫不好。她暗想：
　　【老刘头这是要把这个就爱看热闹、捡笑话的怂包放在自己旁边。这怎么能行？他要是坐在她身边，不得天天捡她笑话，她还能舒舒服服过日子了吗？】
　　【而且，这人看着就是个好学生样，就知道天天学习那种，说不定还喜欢打小报告。他要是坐她旁边，自己还怎么偷偷翻墙出去打牙祭？】
　　她越想越觉得不行，全然忘记自己是在哪里。她右手一拍桌子，嗖一下站了起来。
　　只听“ 咣！”一声响，全班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向她射来，无一例外。
　　众人炙热的目光把元嘉看得浑身发毛，立马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直挺挺地站着，老刘一脸殷切地看着她，她的汗毛不禁竖了起来，整个人进入了戒备状态。
　　老刘满意地拍拍自己肚子笑着说：“还是我们元嘉同学最热情，迫不及待想和我们的新同学做同桌。那行，老师看在你最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同意你的请求了。”
　　元嘉一听这老刘头是要给她戴高帽子忽悠她了，立刻开动大脑想办法。她可不能就这么屈服。
　　人家都说急中生智，鉴于老刘特别喜欢学习好的同学，元嘉还真想到了一个好说辞。
　　她立马笑得和花儿一样：“我是非常欢迎新同学的，也非常想和新同学做同桌。可是老师，你是了解我的啊。我这个人心是好的，就是老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怕我的嘴在自习课找霍同学讲话，这万一影响霍同学的学习成绩怎么办？”
　　老刘听了这话不住点头。
　　元嘉看老刘点头，本以为霍北顾成她同桌这事要黄。谁知老刘说：
　　“老师看到你这次终于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非常替你高兴。看来你想和新同学做同桌的心愿十分强烈啊！这就好这就好！”
　　“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霍同学的成绩老师了解过了，不是区区一个你那管不住的嘴就能撼动的。和霍同学坐在一起以后，你向人家好好学习一下。我们班从现在起，也可以开展一下‘先进带后进’的活动，大家共同进步嘛！” 说完，老刘十分满意地给自己鼓鼓掌。
　　他短粗胖的手想摸摸霍北顾的头，但是由于霍北顾长得比他高许多，他只能改拍拍他的背，“谢元嘉同学我就交给你了，她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元嘉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霍北顾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无法改变结果的她只能懒懒靠着墙瘫着。
　　身穿白色校服的男生脊背挺直，在元嘉身旁落座。一股轻盈通透的冷香从他身上传来，带着淡淡的苦涩。
　　元嘉忍不住坐直身子，悄悄往男生旁边靠了靠，翕动鼻子嗅了嗅……
　　****
　　清晨五点三十分，元嘉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把她从睡梦中唤起。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她走到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瞬间精神起来的自己，对着镜子笑了笑。
　　等刷好牙、涂完面霜，她就赶紧去厨房准备早餐。
　　五点五十八分，她如往常一般，准时拿着一杯咖啡坐到了书桌前。她喝了一口咖啡，感受到咖啡入口后轻留在舌尖的莓果酸，满意地点点头。
　　手机显示的时间跳到六点时，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长按通话键盘上的2，电话成功拨了出去。
　　她没有把电话放在耳边，而是把它放在桌子上。像是早就预料到电话不会被人接起，她连扬声键也没有按，几十秒后电话果然自动挂断。她不动声色，抿了一口咖啡。
　　她又重新拨号，结果又一次被挂断。她又喝了一口咖啡。
　　她又连续拨了五次，被连续挂断了五次。每次被挂断后，她都要喝一口咖啡。
　　第八次按通话键时，元嘉拿起手机放在耳边，电话竟然被接通了。
　　“老阿姨！你能不能不要天天这么准时。”电话那头的男生边打着哈欠，边带着几分抱怨说话，嗓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特有喑哑，轻敲在元嘉的鼓膜上。
　　元嘉放下手机，按了扬声键。她看了看咖啡杯里还剩最后一口的咖啡，讽刺道：“呦，我们大少爷今天电话接得可真及时啊，我这咖啡还剩下一口呢。”
　　男孩悻悻说：“嘿嘿嘿，你也不用这么表扬我。”
　　元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数学，边翻边说：“我这咖啡是没法给你尝尝了，不过我有别的办法帮你醒醒脑。一会儿我给你发一道题过去，10分钟之内你给我把答案传过来。”
　　“我看看这题多少分，哦，15分。你做不出来的话，10分钟后，你就给我传一个单手做15个俯卧撑的视频好了。”
　　“对了，开头的时候记得报一下今天的日期，省得你拿以前的视频忽悠我。”
　　“还有，拍视频的话记得把衣服穿好，露点的视频不作数。” 元嘉慢悠悠地说完，把咖啡杯里最后一口咖啡一饮而尽。
　　只听电话里的男孩加重的呼吸声传来，似乎咬牙切齿， “ 好。”
　　元嘉嘿嘿一笑，挂了电话，点开微信备注为“雇主2号——叫起服务”的对话框，传了一张高清的数学题照片过去。
　　她并没有坐在桌前等回复，而是拿起咖啡杯走到了厨房水池前，打开水龙头，用细细的水流认认真真洗起了咖啡杯。
　　她耳朵留意着书桌上手机的动静，洗完咖啡杯，她又洗起了水池里堆放的用来吃早餐的碗碟。
　　她估摸着已经过了十分钟，手机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看着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碗碟，她满意地哼着小调擦干净了手。
　　她再次回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对话框，上面还没有任何新消息。
　　她拄着下巴，左手跟着她哼的小调打起了拍子，两首歌哼完，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划开一看，果然是一个视频被传过来了。她点开一看：
　　高高瘦瘦的男孩，穿着高中校服，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对着空气报今天的日期。报完日期，右手撑在地毯上，左手背在腰后，开始做起了俯卧撑。
　　元嘉笑着欣赏视频，跟着他的动作开始数数，15个俯卧撑不多不少。
　　这时视频中突然出现了男孩放大的脸，脸色因为运动有些微红，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喘：
　　“老阿姨，你不会在舔屏吧？”


第10章 查查她的联系方式
　　元嘉面红耳赤，立刻退出视频播放，输入： 【你赶紧给我滚去上学，小心迟到被教导主任抓到叫家长！】
　　【这样我就可以提前上岗了，就是你这5000块的机会用在迟到上是不是不太值？吐舌头.jpg】
　　雇主2号——叫起服务:【你想得美！别想占我便宜，我一定要干件大事再用这个机会。】
　　元嘉：【呵呵】
　　元嘉看他再没回复消息，估计他去上学了。她放下手机，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她今天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穿那套灯绒棉外套和肥大黑裤子出门。而是穿了一件牛油果绿的宽松版毛衣和一条紧身牛仔裤。
　　因为从今天起，她再也不用去鱼铺卖鱼杀鱼了。
　　昨晚九点多，她突然收到了鱼店老板的短信。
　　老板表示自己老家的亲戚来投奔她，她准备留人在店里工作，不能再雇用元嘉了。她夸赞了元嘉一番，并鼓励她好好找份正经工作。最后通知她明天一早去领工资。
　　她坐公交车赶去菜市场。
　　老板今天见她格外热情，二话没说，利落地给她结了十天工资，一天200元，十天共计2000元。另外，老板表扬她昨天卖鱼卖得多，给她100元奖金。最后她一共领到了两千一百元工资。
　　结完工资她去找对面的张子豪，两人加了一下微信，约定等他有空请他吃饭。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元嘉又在菜市场转了一圈，一是为了买点菜和肉，二是为了和大家告个别，她在菜市场呆了十天，和大家多多少少有点交情。
　　其实，要不是老板亲戚来了不雇用她了，她本打算在这里再干上几天的。正好这阵子她没接什么单，所以比较闲，她在鱼铺兼职一下也算有个小收入。
　　她为什么会想到来菜市场卖鱼？
　　这还得多亏了早上和她打电话的男孩儿。男孩名叫季文耀，算是她的大顾客之一。一个月1000元的早晨叫醒服务，他订了两年多，最开始她对季文耀还挺客气。
　　可后来她发现他就是个熊孩子，电话不打个十遍八遍根本叫不醒他。而且他接了电话，也不代表他真醒了，因为他放下电话，一分钟就能再次睡过去。
　　所以她渐渐学精了，每次早上叫醒他以后还要给他布置任务，做完任务他就清醒了。
　　她为了他还自费买了各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每天随机抽题，抽到哪道，就让他做哪道题。
　　题做不出来还有体力惩罚。她美曰其名：你脑子不行，赶紧做做体力训练。一个男孩子不能脑子和身体都不行，这样是娶不到老婆的。
　　她一开始还会各科轮着抽题，最近她只考他数学题。因为他数学不好，发过去的题十有八九他都不会。
　　她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之后，还可以折磨他的□□，简直是双重快乐。
　　十几天前，季文耀突然拍了5份私人订制的链接，她吓了一跳。她立马在微信上找他，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最近老师老要让他叫家长。
　　他说他先能拖就拖着，实在不行了再让她江湖救急。元嘉一听觉得这个任务挺有趣。她演过各种角色，但由于年龄限制，至今还没人找她当妈。
　　这就好像演员，演多了同一个角色，就会觉得厌倦，想尝试新的角色。
　　元嘉立马兴奋地应承下来，季文耀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看出她是千里马的伯乐。她问了他妈妈的相关信息，要为这个随时到来的角色做好准备。
　　季文耀说他妈妈今年四十多岁，职业是卖鱼的。
　　元嘉私心是不太相信他妈是卖鱼的，因为季文耀一年光早晨的叫醒服务就要花上一万多块，所以她一直默认他家庭条件应该还挺好的。
　　她反复和季文耀确认了几遍，他都坚称他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卖鱼阿姨。她说不知道他妈妈的性格、气质什么的，怕演得不像。
　　季文耀就让她去菜市场看那些杀鱼的阿姨，他说他妈就是那一挂的。她半信半疑地真去菜市场看了，发现这种气质她不好好学习个几天还真不好拿捏。
　　于是她就开始了在菜市场鱼铺里的打工之旅。她觉得季文耀他妈至少也是个老板才能供得起他那样消费。所以这些天，她都在私下偷偷学习自己老板的言行举止。
　　想想昨天她脱口而出的台词，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连灵魂都是卖鱼人了。
　　在鱼铺打工，一共挣了2100元。再加上季文耀给的5000元，扣除杂七杂八的费用，假扮家长这趟活成功干下来她能挣6000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突然被辞退，所以今天也没安排什么别的活，于是她准备给自己放一天假。她要在家里好好刷剧外加吃零食。
　　*
　　诚真集团顶楼
　　“霍总，这是战略咨询部提交的《东城花园二期开发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耿特助把报告放在了霍北顾的办公桌上。
　　“另外，今早我已经和远洋集团季总的秘书确认了下午会面的时间，季总会在下午两点莅临公司。”
　　“会客室也提前安排好了。季总最喜欢的六安瓜片也已经提前备好了。”
　　“另外我也和正心斋联系好，下午一点半前，他们会派人把季总最喜欢的那三款点心都送来。我也和正心斋老板确定过这次的点心会由店内的吴总厨亲自制作。”
　　霍北顾点了点头。
　　耿特助：“霍总，请问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霍北顾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细长的手指不断把玩着打火机，却半天也没有发话。
　　耿特助维持着微微垂头等指示的动作，过了良久，他的脖子都感觉有些僵硬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啪”——打火机盖子被掀开的声音。
　　霍北顾手指间夹的香烟被点燃，猩红的一点在烟雾缭绕间格外刺眼。
　　他狠狠吸了两口烟，神色晦暗不明，低声吩咐 ：“去查查昨天在市场见到的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
　　耿秘书对这个吩咐丝毫不感到意外，他甚至不用多嘴一问，那个女人是哪个女人。
　　懂得察言观色，洞察老板想让你洞察的心思，这是他能走到今天、走到这个位置上必不可少的技能。
　　他预料到老板会有这一吩咐，不过他没想到，任务来得这么快。
　　耿特助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不再有新吩咐，转身欲往外走。
　　“等一下。”
　　耿特助立马转身等吩咐。
　　霍北顾迟疑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淡淡吩咐道：“给我装一个支付宝，还有微信支付。”
　　耿特助：？？？
　　耿特助不动声色，走到桌前拿过手机。点开了应用商城，下载了支付宝。在等待的同时，他犹豫要不要告诉老板微信支付不需要下载？
　　他下载完支付宝，并给支付宝和微信都绑上了霍北顾的银行卡。他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和霍北顾介绍怎么使用微信支付和支付宝，一本正经地好像在汇报工作，而不是在教人。
　　霍北顾听完点点头，告诉他可以出去了。
　　韩露娜从耿特助出门的那一刻，两眼就紧紧盯住他不放。
　　察觉到她火热的视线，耿特助拿着一摞文件，来到王秘书桌前。他打开文件，手上在文件上指指点点，嘴里却吩咐王秘书去东华市场去调查谢元嘉的联系方式。
　　耿特助好心对王秘书交代了一句：对那个叫谢元嘉的女人态度好点儿。
　　王秘书闻言眼珠子微微往总裁办公室方向一转，然后一脸感激地说：“多谢耿哥提点。”
　　王秘书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活，他自以为什么类型的人物都见过，大到公司老总、各种官员、小到各种地头蛇，他还没遇见过他搞不定的人。
　　直到他今天去了菜市场，见到了鱼店的老板娘，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人。
　　老板娘体态丰腴，见人就笑，他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一个多小时，她和他侃天侃地，无话不谈。
　　可他一问那个叫谢元嘉的女人，她就开始毫不违和地转移话题。
　　他花了一个小时，就得到了一条有用信息：谢元嘉是在店里兼职，一共干了十天，今天一大早来店里辞职并领了工资，辞职原因不明。
　　老板娘坚称，元嘉离开后，自己就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自己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
　　他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也抓不住具体头绪。他觉得这老板娘的嘴巴太严了。
　　王秘书哑着嗓子给耿特助打电话汇报情况。耿特助也有些意外，还问他有没有尝试给钱，王秘书说自然尝试过了。
　　他还和耿特助抱怨，老板娘一看他拿出一沓子钱，立马两眼放光，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要打电话把自家还没有结婚的侄女儿、外甥女儿都叫来。
　　耿特助听到之后为他默哀了一下，挂断了电话。王秘书其实还没说，他是靠尿遁才逃脱老板娘的魔爪。
　　耿特助心怀忐忑，走进霍总办公室。
　　“霍总，您刚才一吩咐，我立马派王秘书赶去东华市场调查了。刚才他传来消息，谢小姐今早已经辞职离开，去向不明，没有得到有效的联系方式。”
　　“您看需不需要再派人好好调查一番？”
　　霍北顾背对着他，脸色不明，嗓音喑哑，谈谈吐出：“不、必。”


第11章 电话乌龙
　　耿特助看霍总半天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霍北顾在耿特助退出去后，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大量尼古丁转瞬抵达大脑，多巴胺汩汩分泌，缓解了他莫名的焦躁。
　　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陷入了沉思。
　　烟越烧越短，那点猩红离手指越来越近，直到烧到手指上，指肚感受到灼热的烫意，人才缓过神来……
　　回过神来，他开始拼命工作。晚上加班到十点，才从公司离开。
　　回到月山别墅，他推开家门，一切一如既往。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几十尾在鱼缸里欢快游动的鱼，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它们一眼，移开视线，逃一般地上楼去了。
　　*
　　早上六点，元嘉一如既往坐在桌前喝着咖啡，给季文耀打电话。
　　元嘉没开扬声器，低沉的“嘟嘟嘟……”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中传来。
　　电话很快被接通，元嘉一愣，往窗外看了看，确定太阳还在东边。
　　“呦，我们文耀哥哥今天这么快就接电话了。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啊，可真不容易，妹妹我好生激动。” 元嘉笑着调侃。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到了熟悉的讽刺语调，瞬间睁开了眼。他看向电话屏幕，上面显示来电人是“烦人的老阿姨”。
　　他看了一眼握在手里陌生的手机，回想女人刚刚称他为“文耀哥哥”，还自称“妹妹”，瞬间明白了手里拿的是自己大侄子季文耀的手机。
　　电话里女人那说哥哥和妹妹两个词的独特腔调，竟然和他前两天见的相亲对象有九分相似。
　　他突然来了兴致，坐起身，被子顺势滑落至腰际。露出精瘦的上身，不见一丝赘肉，六块腹肌整齐排列的样子好像刚刚剥开的巧克力。
　　他嗓音带着刚刚清醒的喑哑，“嗯，确实不容易。”
　　“哈哈哈，可不是嘛，我感觉天上都要下红雨了。这是两年来，我第一次一遍就打通你的电话。我现在都要感动得哭了。”元嘉宛若戏精上身，还吸吸鼻子佯装啜泣。
　　季烨霖听到电话那头的动静，相亲那天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女人故作凄凄艾艾，说自己比不上瑶瑶妹妹贴心，擦着眼角本不存在的泪水，说自己配不上他。
　　若说刚才那两声“哥哥”和“妹妹”让他起了疑心，女人现在这段话让他对她的身份确定了七八分。
　　只是这也太巧合了。
　　难道真如叶嘉林所说，他们有缘分？
　　“你别哭，我以后还会继续好好表现，你不用这么感动。” 季烨霖笑着安抚。
　　元嘉笑骂：“呸，少在这给我满嘴跑火车。你要是能天天早起，还用花钱雇我叫你起床？
　　少在这儿哄我，你是不是今天不想做题和做俯卧撑，才这么听话？”
　　季烨霖从元嘉的话中提取关键信息，迅速推断出事情的大概。
　　她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时更有趣了。
　　他心情愉悦，笑着说：“那我们现在做题吧，今天做什么？”
　　他隐隐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魔术师幕布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傻了，怎么要做题还这么开心？你是不是藏着什么猫腻？”元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这怀疑的种子是在哪里生根，她却说不清楚。
　　但想想季文耀这小子两年来也没翻出她的手掌心，她很快按下疑惑。
　　“嘿嘿，那我们今天就来做你最爱的数学题吧。”
　　元嘉边说边从书架上拿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特意挑了一道一看就很复杂的大题，拍照发了过去。
　　季烨霖一听要做数学题，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
　　他说季文耀这小子怎么昨天突然要来他家借住几天，晚上睡觉前还来他房里借睡衣，磨磨蹭蹭半天不肯走，还一副做贼心虚地样子。
　　季烨霖本以为这小子是想让自己给他买什么东西，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打开季文耀的微信，点开了发来的图片。他扫了一眼，便起身前往书房。还没到书房，他就又收到一条微信：
　　【十分钟之内把答案发过来。做不出来的话，就按老规矩来，发15个单手俯卧撑的视频过来。
　　ps：记得视频开头报日期+穿好衣服，不准露点！】
　　他看到ps后的内容，哑然失笑，这女人和他大侄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着寸缕的上身，转身回卧室挑了一件灰色polo衫套上。
　　穿好衣服，他模仿他侄子的语气回复：【遵命！】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了一张A4纸，开始解答元嘉发来的题。他尽量把解答过程写得很繁琐，全写完也不过用了三分钟。
　　他看看了时间，离元嘉提出的十分钟还有很长时间。
　　他没有第一时间就把答案传过去，而是随手向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他看到昨天他侄子发的视频，心想这可能就是女人说的惩罚视频。
　　他点开视频，如女人要求的那样，季文耀全身都好好穿着衣服，单手做了十五个俯卧撑。
　　然而视频并没有结束，他听到季文耀骚包地问了一句，“老阿姨，你不会在舔屏吧？”。
　　他仿佛看见季文耀屁股后面的尾巴正在开屏，不禁蹙起双眉。
　　难怪这小子学习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原来心思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了。
　　他改天可得给他大哥打个电话，让他好好管教一下儿子。作为一个高三生，心思不用在正经的地方怎么行？
　　元嘉觉得季文耀今天上赶着要做题这件事有点奇怪。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洗早餐用过的碗碟，而是坐在书桌前一边喝咖啡一边等他的消息。
　　她紧盯着时间，十分钟一到，她立马点开微信，又确认了一下那臭小子没有发来新消息。
　　她得意一笑，这小子果然是在虚张声势。
　　她翘起二郎腿，哼着歌，给季文耀发微信:【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做不出来。速速把小视频发过来！！！】
　　发完文字还不够，她还连续发了两个欠欠儿的表情。
　　还没等元嘉退出微信，她就收到了一张图片。她一愣，点开图片，发现竟然是解答过程。
　　她下载了原图，放大了图片，答案工工整整写了小半张纸，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她半信半疑去翻后面的答案，她也是第一次翻答案，翻了半天才找到答案。
　　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莫名让人烦躁。微信那头连连传来几条消息：
　　【怎么样？我做对了吗？】
　　【我好害怕自己做不对。】
　　【你快告诉我对不对啊，我都准备好做俯卧撑了。】
　　她反反复复把这几条微信看了几遍，不知怎么，她突然好想打人。
　　她随便挑的题，自己也没有提前看过。微信那头的人催着，她也没时间一行一行对答案。
　　她直接去看了最后面的结论，发现季文耀竟然做对了这道题！
　　她有点难以置信，回复道：【你别催，我给你对答案呢。】
　　那边立马回复了一个【哦】。
　　元嘉看着这简单到只有一个字的回复“哦”，眼前却浮起男人故作漫不经心的脸。她现在就想一巴掌招呼过去。
　　她怀疑这小子是去搜答案了，她从第一步开始，一行一行对下去，发现他不是在照搬答案。
　　她感觉有点被打脸，不情不愿地回复了一句【做对了】。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小子怎么突然间变厉害了？
　　还是他用了什么手段在作弊？
　　她仿佛怀中揣着一只兔子，那好奇心怎么也按不下去，蠢蠢欲动。
　　她立马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她连招呼都不打，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作弊了？你这一夜之间进步神速啊，我怎么就不相信呢？你给我老实交代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我劝你放弃抵抗！”
　　季烨霖抿着嘴，憋笑回答：“我保证我没有作弊。我昨天来我小叔叔家了，他是数学老师，昨天晚上他给我辅导功课了，正好讲到了这道题。
　　我觉得是我运气好的缘故吧？”
　　元嘉也挑不出什么漏洞，将信将疑，“那我姑且相信你了。你说的这个小叔叔就是你以前和我提到的那个吗？”
　　季烨霖勾起嘴角，好奇问道：“我和你说什么了？我记不太清了。”
　　元嘉的话像点燃了的鞭炮，噼里啪啦砸向季烨霖的耳朵，“你忘了啊？你说他一把年纪，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说你爸你妈都愁死了那个。
　　对了，你还说他，一把年纪了，天天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还见人就笑。
　　我想想啊……你还说他不找女朋友不是gay就是那方面有问题。”
　　季烨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咬牙重复道：“不是gay就是那方面有问题？”
　　元嘉觉得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有点不对，细细一品，声音也好像不太对——温柔低哑、充满磁性。
　　这声音她听着倒是有点耳熟。不过怎么和他平时的声音不大一样……


第12章 愿者上钩
　　元嘉：“那……那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可没说你小叔叔的不好，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还有，你今天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我听你声音怎么有点怪怪的。”
　　她觉得男人的声音好像带着小钩子，往自己鼓膜上钩扯。
　　她不好意思把她的感觉直接告诉他，对着个男高中生说这些，她觉得那是在犯罪。
　　季烨霖看了一眼书房的门，“我可能进入变声期了，所以声音听着不太一样。还有，我以前说的都是玩笑话，你不用当真。”
　　元嘉有点疑惑，“我怎么记得男生都是初中进入变声期的？你这有点晚吧？”
　　不过她又不是男的，也不太确定，“你现在的声音还挺好听，你可得好好保护好嗓子，就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肯定不能像你叔叔一样找不到女朋友。”
　　她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别聊了。你快去上学吧！”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等一下，先别挂！
　　明天我还考你数学题。不过明天你得开视频，我要亲自看你写，不然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你今晚回家赶紧让你小叔叔给你好好押押题。我就看你小叔叔还能不能和我心有灵犀，挑中同一道题？”
　　女人语带隐秘的窃喜，低笑声一丝不落，坠入男人的耳朵。
　　清晨的阳光描绘着斜倚窗边的男人的轮廓，金丝边眼镜反射着橘黄色的日光，明晃晃的，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只听男人哑着嗓子，对着手机低低说了一声 “好！”
　　但却不知道是在答应什么还是在回答什么。
　　他最后留下一句，“我很期待你的明日来电！”
　　他挂断电话，大步流星走出书房，直奔季文耀的房间。他象征性地不轻不重扣了三下房门。
　　等了片刻，果然没有任何反应。他推门而入，走到床边，毫不迟疑掀开了盖在季文耀身上的被子。
　　床上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蠕动两下翻个身，似乎又要睡过去。
　　季烨霖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清晨明亮刺眼的阳光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床上的人这次有了反应，连忙伸出胳膊挡在眼前，试图遮挡刺眼的日光。嘴里大声嘟囔着：“谁啊？一早上这么烦人……”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他睁眼一看，小叔叔居高临下站在他床头，脸上带着瘆人的笑。
　　他立马住嘴，麻溜从床上爬起来，拽起被子遮挡着光溜溜的身体，讪讪说：“小叔叔，早、早啊。”
　　季烨霖一言不发，垂眸凉凉从上到下把他扫个遍。
　　“小叔叔，一大早，这是谁这么不长眼惹到您老了？”季文耀心怀忐忑，明知故问。
　　“我老？可不是嘛？一把年纪了还找不到女朋友，不是gay就是那、里、不、行！” 季烨霖说完转身就往外面走。
　　季文耀一听知道坏了，他本以为是他偷偷把手机藏在小叔叔枕头底下扰了他的清梦，惹恼了他。
　　现在看来，是老阿姨泄露了他私下里的吐槽，惹恼了人。
　　他赶忙下床，飞速穿上校服，在洗手间匆匆洗一把脸、草草刷了一下牙就连忙跑出去找小叔叔认错去了。
　　别看他平时喜欢和他小叔叔插科打诨，但他其实最怕他小叔叔生气了。
　　别人都觉得他小叔叔温文尔雅脾气好，但他知道他小叔叔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狐狸。
　　比起会拿着棍子直接揍他的老爸老妈，他更怕他小叔叔。小叔叔蔫坏蔫坏的，喜欢拿软刀子捅人，不流血但是伤口生疼，后患无穷。
　　想想这些年，他父母在他小叔叔的“好心”建议下，停过他整整三个月的零花钱；连续两个假期把他送去了吴伯伯那里体验军营生活；没收了他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Honda-DreamWing 摩托车……
　　回忆起这些往事，他不寒而栗。
　　看着坐在餐厅，面无表情，慢悠悠吃早餐的小叔叔，他立马坐到对面给小叔叔赔礼道歉。
　　他语气诚恳地和他小叔叔好好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进行了一番真挚的自我检讨。
　　语毕他打量了一下对面人的脸色，拍马屁道：
　　“我这不是想，咱们家就小叔叔您最英明神武、睿智不凡，肯定能帮我挫挫那女人的锐气。我知道您一出手，五分钟都不用肯定能答出来。”
　　季文耀走到季烨霖身后，试探性把两手搭在男人宽阔的两肩，看身前的人没反对，狗腿子一般给男人做起肩部按摩。
　　他边按边期待地问：“小叔叔，她出的题您一看就答上来了吧？”
　　季烨霖手上吃饭的动作不停，轻轻“嗯”了一声。
　　季文耀立马激动起来，“我就说您出马，肯定能把她给制住！
　　您都不知道您大侄子最近天天多可怜，天天听她在电话里嘲讽我，我还回不了嘴。”
　　“一大清早，我不仅要做数学题，还得做十多个俯卧撑，还单手。做之前还得对着手机报日期，实在是太羞耻了。
　　我天天被那个女人压得死死的。
　　我就知道您肯定不忍心别人这样欺辱你大侄子！”
　　他眼珠子一转，刚才义愤填膺那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试探地问了一句：“她、她没发现您的身份吧？”
　　季烨霖手下一顿，“自然没有。”
　　“不过她今天一直在电话里质疑你，压根不相信你能做出数学题来。电话的最后，她还说明天要开视频，亲自监督你做题。”
　　他挑眉看了季文耀一眼，喟叹一声，“明天你可怎么办呢？要是你明天什么都不会做，肯定会被她发现今天的猫腻。她还不一定怎么嘲笑你呢。”
　　他双手一摊，作无奈状，“哎，我大侄子又得被人羞辱了……”
　　季文耀顺着他小叔叔的话一想，脑子里立马就有画面感了。
　　瞬间被女人得意洋洋的脸、讥讽的笑声、花样的嘲讽话语包围。
　　他顿时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他立马伸出两手抱住季烨霖的胳膊，“小叔叔，您可得救救您大侄子啊！
　　您大侄子丢脸，多影响您完美无瑕的形象啊？！
　　您就再帮我接几天电话？
　　等您连续几天答对她出的题，让她找不到折磨我的乐趣了，不折腾我了，不考我数学的时候再还给我？”
　　季烨霖垂眸看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半是被说动半是犹豫的样子，“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在您家住着的日子里，天天给您收拾屋子、洗衣服？”
　　季烨霖挠挠眉毛，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些本来就有家政人员来做，不需要我动手。”
　　季文耀不放弃，“我天天晚上帮您出去溜二乘？”，他看了看小叔叔微微松动的表情，继续诱惑，“下次我爸我妈给您安排相亲什么的，我第一时间给您通风报信。”
　　季烨霖觉得差不多了，一脸勉为其难，“好吧，那我就帮帮我大侄子吧。”
　　季文耀一听季烨霖愿意帮他，高兴地蹦起来。
　　他蹦了半天，又突然停下，“小叔叔，她说明天要视频，那一视频不就露馅了。这可怎么办？”
　　季烨霖用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这我自有办法，就不用你操心了。”
　　季文耀一听他小叔说有办法，连问都不问，反正他小叔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
　　他还没遇到过他小叔搞不定的事情呢！
　　大事尘埃落定，季文耀看了眼手机，大喊了一声“我c”，跑进卧室。
　　只听“霹雳乓啷”一顿作响，他背着书包飞也似的奔出家门。
　　他其实不怕迟到。他就是故意装作怕迟到而慌忙赶去上学的样子。
　　他生怕他小叔叔又想起gay和不行的事情，找他算账。
　　他拎着书包哼着小调，思考着：他这叫什么来着？扮猪吃老虎吧？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季烨霖看着季文耀离去的背影，拿起咖啡杯，小饮一口。
　　喉结上下滚动，嘴角露出一抹精明的笑。
　　***
　　第二天，有两个无比期待这个清晨的人早早起来。
　　元嘉，坐在桌前审视她昨晚认真挑选出来的题。
　　她特意在网上搜索了近五年各地高考出了名的难题，一一把它们从书中挑出来，折好书页做好标记。
　　她还提前对着答案，理解透彻，确保一看到季文耀给出的答案就能判断对错。
　　季烨霖，上身穿着季文耀的校服，右手戴着季文耀的手表，端坐在书桌前，静静看着窗外，等待来电。
　　元嘉从来没像今天一般，期待清晨六点的到来。当5：59变成6：00的那一秒，她立马拨通了电话。
　　季烨霖听到电话铃声，等了三秒才按了接通键。
　　带着太阳朝气的欢快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早上好啊！呦，你老接得这么快，我都不适应了，哈哈。”
　　季文耀语带愉悦，“早啊！我小叔叔昨晚给我辅导了一晚，我好奇你和我小叔叔是不是真那么心有灵犀，所以特意早起等着你。”
　　元嘉一听来了兴致，“你这么说我也好奇。要是我和你小叔叔在茫茫题海中挑中了同一道题，多神奇啊！”
　　“快快快，我马上就给你发题，我昨天挑了好久呢。”
　　她激动宣布，“我们开始视频吧！”


第13章 手控
　　季烨霖收到图片，扫了两遍，把题目记了下来。
　　不到一分钟，他就收到了元嘉的视频请求。他把手机放在支架上，调整好角度，让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桌面。
　　视频接通，出乎意料，元嘉并未看见人脸。
　　元嘉入目就修长白皙的五指，骨肉均匀，线条流畅。大而圆薄的指甲修剪得干净齐整，指尖带着健康的杏粉。
　　手瘦而不柴，筋络透出冷白的手背，根根分明排列，带着属于男人的阳刚和力量美。
　　她有点手控，看到这么好看的手，嘴巴惊讶地一时半刻都没合拢。那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拿起一支钢笔，再重新放回早已准备好的A4纸上。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珠跟随着男人手的动作。
　　直到一声低沉好听的“我可以开始了吗？”传入耳中，她才回过神来。
　　她合上了嘴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如捣蒜般点头，却发现对面的手仍一动不动。她后知后觉，虽然是视频通话，但是那边手机的角度压得这么低，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脸。
　　她清清嗓子，故作正经，“可以开始了。”
　　那只右手在元嘉眼皮子底下，握着钢笔整整齐齐写下计算过程。
　　元嘉人生第一次领悟到数学的美。
　　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手，笔走游龙，用抽象的数学符号以最简洁的方式演绎逻辑的美。
　　那手不疾不徐抽丝剥茧，推开徐徐迷雾，在不断变换的数量关系中准确找到答案。
　　她的眼睛在这一刻陷入了一场智性恋。
　　元嘉现在特别想去某乎上提问：一个手控看着一个堪称艺术品的手在答数学题是一种什么体验？
　　她要自问自答：别问，问就是一场视觉盛宴，好像录屏、截屏、舔屏！
　　但想想这手的主人是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三学生，她不由担心自己这样想算不算犯罪？
　　她只能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看，什么也不做。】
　　然后，她悄悄按了截屏键。
　　元嘉在心里流着哈喇子看完了全程。她私心觉得季文耀给自己手特写镜头，直播答题，是在有意贿赂考官。
　　可她没有证据。
　　季烨霖放下钢笔，“题我都做完了。等会我挂了视频，就把答案的照片给你传过去。”
　　他挂断视频前，悄悄同时按住手机的音量键和关机键……
　　确认视频通话结束，他才从手机支架上取下手机，把答案拍照发过去。
　　元嘉恋恋不舍看那手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感觉自己的手控好像变严重了。
　　她兴致缺缺点开答案的照片，草草看了两眼就知道这答案没什么大问题。她又对着标准答案比对了一番，没有找出任何问题。
　　她觉得自己看完季文耀用那只手解答数学题，现在完全不惊讶他能做对题，简直是滤镜拉满。
　　元嘉：【恭喜你，答对了！】
　　元嘉的电话响起，她接起来，低沉磁性的男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你现在相信我没有作弊了？”
　　“相信、相信你了！你怎么做到的，不会是你小叔叔给你押中题了吧？”元嘉带着好奇，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不是我小叔叔押中题了，我怎么可能会做？”
　　“你小叔叔也太神了吧？也就是现在不让开补习班补课了，不然你小叔这个神技能，开补课班押高考题，那钱不得赚疯了！”
　　那场景元嘉光靠脑补都觉得很刺激，她脑子里现在堆满了金山银山。
　　“我小叔叔又不会押高考题。” 他笑着调侃，“你不是说要是你俩挑中了一道题就是心有灵犀？”
　　元嘉思索了一下，他们两个在茫茫题海中挑中了同一道题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他小叔叔能力出众多一些还是心有灵犀多一些。
　　“你叔叔会不会和我看了同一个帖子？我昨天特意去网上找的近五年数学高考难题。”
　　“我俩面都没见过，就说心有灵犀也太扯了吧。”元嘉犹犹豫豫回道。
　　“你俩要是见过面就能算有心灵犀了吗？”
　　元嘉恼羞成怒，“你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把我和你小叔叔凑成一对是不是。你不是说他不是gay就是不行吗？”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以此报复我！”
　　季烨霖听到熟悉的gay和不行话题，无奈嗤笑出声，“不是和你说了，那都是我随便说的，你怎么就当真了。我小叔叔人挺好的。”
　　元嘉可不喜欢别人给她介绍对象，语气不善，“你小叔叔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你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还干上保媒拉线的活了！赶紧给我滚去上学！”
　　季烨霖讪讪摸摸鼻子，“那我去上学了，明天再聊。”
　　电话挂断，他打开手机图库，点开最新一张截图。
　　果然如他所料，她就是和他相亲的那个女人！
　　图片上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微微蓬乱，披散在肩头。奶白的肤色，杏眼圆溜溜的瞪着，闪着兴奋的光。
　　粉嫩的唇瓣微微张着。她似乎在看什么令她感兴趣的东西。整张脸写满了愉悦。
　　虽然她整个人看起来和相亲那天大相径庭，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她！
　　***
　　元嘉吃中饭时手机震动两下，她滑开一看，收到两条微信：
　　季文耀：【我要使用我那价值5000元的机会了！下午三点半，嘉华高中201会客室。速来，江湖救急！】
　　【就按咱俩之前商量好的来！一定要装扮好，千万别被我们班头发现。ps：他姓易。】
　　元嘉：【收到！放心，我已经为了这一天准备很久了！请组织放心。】
　　元嘉一放下手机，连饭也顾不上吃。兴冲冲进了洗手间，快速洗了脸，拿着她的化妆包就坐到了窗台边，开始对着镜子化妆。
　　正是大中午，窗台旁光线明亮。她用她粉底里最黄的那瓶，把自己的脸、脖子、耳朵后面、手都涂了个遍。
　　然后她给自己画了两个长期熬夜才有的黑眼圈，两团红红的高原红，口红选了一个紫红色。
　　最后又在脸上随意扫了几处阴影，整个妆容看起来又土、又黄、又脏。
　　她把头发散下来疯狂抓乱，再用五指当梳子把它们理好，把头发扎成马尾。把马尾一卷，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根筷子固定住。
　　她一看表，全程只用了十分钟。她这扮丑的纯熟技巧，还得归功于她几十次替人相亲的经历。
　　她对着镜子一打量，想到自己这次是扮十八岁孩子的妈妈，不能和以往完全一样，她需要画几道皱纹。
　　她在额头上画了几条错开的抬头纹，在嘴角两边的窝处又画了两条向下的细纹，最后又在两个眼尾各画了几条鱼尾纹。
　　她画完对着镜子一笑，她画出的皱纹都生动地跟着她的表情动了起来，太完美了！
　　她都不忍直视自己瞬间苍老的容颜。
　　妆容完成后，她的装扮就完成了一半。她去杂物间的纸箱子里取出了她的战服——橘红色灯绒棉外衣加黑色肥大裤子。
　　这可是她工作时一直穿的衣服，一次水都没下过。
　　她刚才一打开纸箱子，那股鱼腥气就扑面而来，她这有几天不闻了，一时还不太适应。
　　她在心里把稿子过了一遍，再检查了一下包，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就赶紧出门了。
　　她今天又是走楼梯下楼，照例打车。她在车上顺手给季文耀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一会儿就到。】
　　她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哈哈哈，那我一会儿不就能见到你本人了，老阿姨。期待jpg.】
　　她看了一眼他的回复，什么也没回，把手机收进包里。她心里装着事儿，就觉得出租车很快就把她拉到了目的地——嘉华高中。
　　她下车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十分，急匆匆地就要进去。门卫立马从门房冲出来拦住她。
　　元嘉表明自己是学生家长。
　　门卫看着她一身脏臭邋遢的样子，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所贵族高中学生的家长还有这样不体面的？
　　门卫大叔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她三遍。满脸不相信的样子，审问似地问她孩子的姓名，在哪个班级。
　　元嘉一脸无奈，“季文耀，高三一班。”
　　这学生门卫大叔熟，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喜欢翻墙逃课。光这学期，他都逮住这小子不下十次从后墙翻进学校。三不五时还能听到他又参加了什么打架斗殴。
　　他以前还想的，这小伙长得高高帅帅，天天也穿得干干净净，怎么就不老老实实学习呢？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么个邋里邋遢的妈，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季文耀这小子估计是家庭条件不好，在这贵族高中人就自卑了。再加上学习也不行，所以只能在别的地方找存在感了。
　　门卫大叔已经给季文耀的行为找到了完美的解释。
　　他看元嘉就越发不顺眼了。
　　他又询问了班主任的姓氏，确认过后，又让她在《来访客登记簿》上登记好姓名和电话。
　　元嘉终于得以走入自己的剧场……


第14章 第二次重逢
　　元嘉对门卫大叔的鄙夷目光视而不见，还向他打听了201会客室的位置。
　　得到了位置信息，她匆匆道了声谢，就直奔那栋楼去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皮是愈发厚了，也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了。
　　别人又不能帮你过日子， 合则聚不合则散。
　　尤其是这种只有一面之缘，今生都可能不会再相见的人，她连生气的必要都没有。
　　她很顺利地在三点二十五的抵达了201会客室的门口。门是关着的，她在门外长舒了一口气。
　　她做好准备后，半点不收手上力气，大喇喇拍响了大门。
　　季文耀、霍星洲还有易老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原本正在进行的严肃谈话也被打断。
　　易老师想着可能是哪位家长到了，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喊道：“请进！”
　　元嘉听到这声“请进”，仿佛是听到导演嘴里喊出“action”，立马挺胸抬头，把头发揉得更蓬乱些。
　　她一把推开大门，大刀阔斧走进去。那闲适自在的样子，好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那嚣张傲气的模样，好像是国王外出巡视自己的领土。
　　这间会客室里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她今天的儿子季文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还有一个二十多岁、模样斯文的年轻男人。
　　这三个男人看见她时，脸上都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她倒是对于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
　　季文耀对她眨眨右眼，似乎是想和她对个暗号什么的。
　　元嘉却完全不接招，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巴掌重重拍到他的后背上，“咣”的一声让另外两个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远离了季文耀。
　　季文耀也是被打懵了，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元嘉接下来像放炮似的，噼里啪啦不停歇的一段话给整得彻底忘词了。
　　“季文耀，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娘天天起早贪黑卖鱼杀鱼，供你读书，你看看你给老娘读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你班一共50个人，你给老娘我考了个第二十五名，你可真是老母猪卡栅栏，进退两难啊。”
　　“老娘卖鱼卖到一半还得来给你这个混小子开会！学习不行还敢影响老娘赚钱，你这真是光身子骑老虎，胆大儿不害臊啊！”
　　说到这里，元嘉有点上头，觉得得加点动作戏，目光扫过季文耀的后背，季文耀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元嘉觉得老拍后背缺乏戏剧张力，目光下移对上了他的屁股。
　　一脚狠狠踢上去。
　　季文耀完全没想到自己被攻击的地方会是屁股，被踢得向前一趔趄，扑向他被吓懵的班主任。
　　易老师看到向他扑来的学生，下意识伸手一扶，很快也缓过神来。立马侧身挡在季文耀身前，边说边打量着对面女人的神色，
　　“季文耀同学的妈妈是吗？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打孩子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易老师有点担心这位泼辣的家长会把战火转移到他身上，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企图安抚她。
　　元嘉好像突然发现这间屋子还有别人一样，立马变了脸，脸上露出热情的笑。
　　“哎呀，这就是易老师对吧。您看看我这刚才进来这个心急，竟然没注意到您。”
　　她边说边伸手要去拉易老师的手，“您大人有大量，别见怪哈，我这就是教子心切。”
　　易老师看刚才还在河东狮吼的女人一秒变得通情达理起来，觉得眼前的场景好玄幻。
　　他还能清楚看见女人强行挤出笑容时，脸上随之抖动的褶皱。
　　她还朝自己伸出手来要拉自己，随着她手伸过来，她身上那股鱼腥气显得更加浓郁了。
　　以前季文耀和他说他妈天天卖鱼，要看摊儿，没时间来学校，他还一直不信来着。
　　现在，他看着眼前种种，实在没法不相信，说服力实在太强了。
　　易老师本能往后退了两步躲开元嘉的手。但他发现自己退的两步好像有点明显，有点尴尬地看向对面的女人。
　　只见对面的女人立马低下头，一脸因为被嫌弃而神色黯然的样子……
　　易老师抬了抬手，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元嘉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倒显得有那么一丝丝柔弱，“易老师啊，我家孩子又犯什么错误了？”
　　易老师精神一震，他终于找到话题了，他被这女人吓得正事都忘了。
　　“他和霍星洲同学，就是他旁边的这位同学，上周两次逃课去和隔壁体校的学生打架，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这种事情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苦口婆心，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他们还是屡教不改。这才逼得我不得不把您和另一位学生的家长请过来。”
　　易老师瞥了一眼墙上挂的表，“等一会儿人到齐了，我想和二位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另一位同学的家长应该也快到了。”
　　元嘉等老师话音一落地，立马冲到季文耀身边，易老师再次本能地退开了。
　　元嘉站在季文耀身侧，以只有他们俩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你弯下腰。”
　　季文耀下意识听话地弯了腰。
　　元嘉立马揪住他右耳朵，边扯边骂道：“你还敢打架，我看你是盐罐子里装鳖，给你这个小王八闲坏了。”
　　她边说边用闲着的手对着他的后背哐哐拍了两巴掌。
　　“瞅你一天浑浑噩噩，学习学习不行，打架倒是能耐上了。老娘撒一把泥鳅在你卷子上，老娘卖的鱼都能答得比你好。”
　　听到这里，只考了班级第42名的霍星洲同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季文耀也是被骂得傻愣愣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妈……”
　　“别叫我妈。你瞅瞅这屋子里哪有有你妈？”元嘉边说边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
　　季文耀心一惊，这是要穿帮了？
　　下一秒就听元嘉接着骂道：“你别叫我妈，谁是你妈？你叫我妈，我都嫌你丢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老季家的，怎么就把你这么个完蛋货给生出来了。”
　　“你打架还被叫家长，耽误老娘生意，我看你是老太太翻跟头，你活腻歪了。”
　　元嘉激情发挥完，下意识看了看屋内其他人的反应。只见除了季文耀的那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面露惊恐地看着她。
　　她这是太吓人了吗？不过总比没有反应好。他们被吓到了就是说明她演技好。
　　她得意洋洋，正想继续念自己准备好的台词，只听“咚、咚、咚” 三声不大不小、很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易老师听到这敲门声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仿佛听到了天籁，灵魂得到了解脱和救赎。
　　他摸了摸自己脑门上不存在的汗，逃跑似的快步走到门边，给这个要拯救他们这个屋子里所有男人的“神”开门。
　　门被拉开，只见一个西装笔挺、高大英俊的男人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
　　元嘉下意识跟着看向门口，目光一对上来人，她立马低下头。
　　她身上所有汗毛瞬间都立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
　　她倏地放下了揪着季文耀耳朵的手。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老师抓到的犯错误的小孩，一时之间，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
　　今天之前她自认已经做好所有准备，考虑好了各种意外，对应想好了不同的解决方案。
　　可她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最可怕的是这个程咬金还认识她！
　　元嘉看着站在门口的霍北顾，她好想揉揉眼睛，把这出现的幻觉揉没。可她想到了自己的黑眼圈眼妆。
　　她只能忍下来。
　　她心里懊悔，自己今天的妆容似乎化得有点淡，仔细看看还能看出自己的影子。
　　她低下头却偷偷撩起眼皮，暗暗打量霍北顾的脸色，想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她盯了霍北顾一会儿，发现他的双眼就像是文艺片里的慢镜头，缓缓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停留。
　　但她感觉，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别人长了一点点。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她的判断可能受到了她做贼心虚的心理影响。
　　她自我安慰，并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她决定接下来就不按照她原先设定好的剧本走了。有霍北顾看着，她一会儿肯定没法像刚才一样，好好发挥。
　　要是被他给看穿并当场揭露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反正刚才她把戏都演得差不多了，该立的人设也立起来了，少了完美的结局也无伤大雅。过了今天，易老师估计再也不敢叫季文耀的妈妈到学校来了。
　　她索性就换一条新路——就是苟着，一直苟到大结局。
　　从这一刻，她就当她自己拿了狼人剧本，悄咪咪苟到最后，不被人发现自己狼人的身份就是胜利。
　　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


第15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霍北顾和易老师打了招呼，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才走进门来。
　　元嘉也是听他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个办公室里站着的另一个男孩是他的侄子，名字叫霍星洲。
　　她在心里感叹，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两个本来都不应该在这个学校出现的人，因为不同的缘故，竟然再次在高中校园重逢了。
　　自己和前男友的孽缘这么深？这是不是上天在向她暗示什么？
　　易老师和霍北顾滔滔不绝谈论他侄子的问题。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生怕他一停下来，就又有什么人能插上话来。
　　元嘉把半个身子藏在季文耀身后。男孩身材高大，可以轻轻松松把她遮个严实。
　　但她觉得把整个身子都藏起来，好像是怕了什么人，躲起来一样。她就稍微露出小半个身子和四分之一张脸。
　　霍北顾一言不发，但眼神就像刀子一样，刷刷在他侄子全身上下刮过。
　　元嘉看到他的眼神，感觉有点发冷，身体下意识地往她“大儿子”后背上贴，她“大儿子”估计跟她体会差不多，也往后靠向她。
　　两人前胸贴后背靠在一起，互相寻找安全感。
　　要不是元嘉还露出一侧肩膀和手臂，大家都要看不到这屋子里还有她这个人了。
　　霍北顾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阴恻恻的目光扫到季文耀的上身。
　　季文耀本能地向侧面移了一大步，两人紧贴的身体瞬间分开，元嘉也被完完整整暴露出来。
　　元嘉发现自己突然暴露在了霍北顾的视线下，吓得一激灵，口水呛到嗓子眼里，她忍不住痒，开始“咳咳”咳嗽起来。
　　觉察到霍北顾蠢蠢欲动的脚步，她用手遮住半张脸边咳嗽边摆手，示意她没事。
　　霍北顾如她所期，停下脚步。她放下心来，小声又咳了两下，手一直捂着半张脸不肯放下来。
　　霍北顾看见两人分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用眼刀刮他大侄子。
　　易老师对霍星洲的学习和个人表现进行细致的分析和评价。
　　霍北顾比易老师高半个头，他微微垂首，似乎是在认真聆听易老师的话。时不时还配合地点点头，好像做了深刻反思。
　　元嘉看霍北顾和易老师两人继续认真交流起来，再一次放下心来。她不动声色伸出右手，把她大儿子悄悄扯回她身前。
　　她学精了，这次她用手抓住季文耀的校服后摆，省得他一会儿遇到危险又撇下他老妈不管。
　　霍北顾也不知道长了几只眼，明明双眸低垂，一副认真听老师讲话的样子。可她一有小动作，他的眼锋再次朝他俩的方向扫来。
　　季文耀这小子不厚道，竟然又要逃跑。她扯着他后衣摆阻止他的动作。他顺着她的力道往后一趔趄，乖乖回到她的手掌心里。
　　元嘉踮起脚尖，凑到男孩耳边，面目和善但咬牙切齿地说：
　　“你是不是男人？”
　　“你是不是不行？”
　　“你要不行你就再跑！”
　　她边说边用手去掐季文耀后腰上的肉。
　　可男孩后背肌肉紧实，硬得像一条风干的腊肉。
　　她试了半天也没有成功掐起一块肉，更别说掐起肉来转圈圈了。
　　她双眸在男孩儿身上上下逡巡，最终落在了男孩儿略带丰腴的脸蛋上。
　　她目光灼灼，仿佛是爱偷腥的小猫看见了它最爱的小鱼干，眼睛迸射出兴奋的光。
　　她偷偷把手伸向男孩儿的脸……
　　眼看就要得逞。
　　霍北顾突兀地大喊一声，
　　“易老师！”


第16章 干瘪的心脏复苏
　　易老师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看向霍北顾。
　　然而男人并没有在看他。
　　目光凛冽，直直看向他身后不远处。
　　元嘉和季文耀也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齐齐抬头，看向站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霍北顾和易老师。
　　两人惊奇地发现，霍北顾似乎也在朝他们看来。
　　目光凌厉如立在峭壁上的鹰隼。
　　但仔细看过去，又发现这好像是他们的错觉。
　　霍北顾似乎只是不经意扫到他们这边，又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和易老师交谈。
　　元嘉和季文耀默契地对视一眼，似乎在确定他们有没有看错。
　　霍北顾告诉易老师，自己会把他今天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霍星洲的父母。
　　他也会好好教育侄子，绝不会再让他继续逃课或者打架。
　　易老师疑惑不解：【就说这些话，为什么要突然大叫他名字？怎么今天来的家长多多少少都有点与众不同？】
　　这样突然大叫他名字，会让他想起在教师会议上，冷不防被校长大声点名，然后通报批评他的错处。
　　不过在经历了季文耀妈妈的泼辣和不按套路出牌之后，即使霍北顾有点神经兮兮，他也觉得霍北顾算是一个态度温和的模范家长。
　　总是朝孩子飞眼刀根本不算什么事。
　　既没骂孩子也没打孩子，和季文耀妈妈相比，霍北顾太温和了。
　　易老师转头看向元嘉，问她的打算。
　　元嘉现在一点也不敢撒泼了，生怕引人注目。
　　她把季文耀拉到身边，让他给老师低头认错，保证以后既不会逃课，也不会打架。
　　季文耀听到元嘉的吩咐还有点惊讶，她前后态度差的也太大了啊。
　　不过他仔细一琢磨，豁然开朗。
　　这演戏，过犹不及，一张一弛这样刚刚好。一直像刚开始那样演可能就有点夸张了。
　　他按照元嘉的要求，不情不愿地给老师道歉，向老师做出保证。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情愿”三个字大喇喇写在他脸上，一看就是被逼的。
　　易老师倒是觉得正常，他可不觉得季文耀这样成天调皮捣蛋的学生能一下子就改正所有错误，一心向好。
　　他就是要季文耀有个态度。他需要有个能震慑住季文耀的人，至于他犯的错误，以后慢慢改就好了。
　　他点点头表示可以了，又交代两人回家之后一定要和孩子好好沟通，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他看向元嘉，犹豫一番，单独向她叮嘱道：
　　“一定要注意教育的方式和方法。青春期的孩子比较敏感，心理波动较大，容易叛逆。千万不要用暴力手段，这反而容易激发孩子的逆反心理。”
　　元嘉听到老师的叮嘱，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称是。
　　说话声音小小的，生怕打扰了谁一样，态度也十分温和。
　　易老师看了元嘉的转变啧啧称奇。
　　女人变脸的速度可真快。要不是自己刚才亲身经历的这一切，他都不敢相信，前后态度如此迥异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衣着华贵、气势威严的霍北顾，不禁怀疑是这个男人震慑住了这个嚣张的女人。
　　自从男人进门，季文耀妈妈的态度好像就彻底变了。
　　他暗下决心，要修得男人身上的几分气度，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学生家长，他都无需惧怕。
　　他问两个家长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元嘉第一时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霍北顾也摇了摇头。
　　元嘉估摸着这会面是要结束了。她趁别人不注意，以龟速悄悄移到了门口附近。
　　易老师交代完最后的话，要客气地和两位家长道别时才发现，季文耀的妈妈竟然已经站到了门口。
　　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别有深意地说：“耽误两位家长的宝贵时间了，两位没有别的问题就可以先走了。”
　　“走”这个字落在元嘉耳朵里，那就是她站在百米赛道上，苦苦等待的发号施令的枪响。
　　元嘉的手紧紧握住门把，干脆利索地回道：“易老师，我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她连招呼都不和她“大儿子”打，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走出201会客室。
　　她为什么不跑呢？
　　因为她想起了《动物世界》。
　　猎物胆战的奔逃最能激起捕食者的猎杀欲望。
　　元嘉走出几步后，不放心地回了一次头。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她感到安心。
　　隐秘的喜悦油然而生。
　　她那因逃出生天而欢喜的心还没蹦跶多久，霍北顾也从201会议室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霍星洲。
　　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两个男人，凭借四条大长腿，轻轻松松追赶还在前面窃喜的元嘉。
　　有多么轻松呢？
　　霍星洲压根没注意到他小叔叔是在有意追赶谁。
　　他目不转睛盯着小叔叔的背影。线条流畅的肌肉隐隐透出修身的黑色西装。
　　利落的剪裁下，脊背挺直如傲立在严冬的青松。
　　连背影都透着股难以忽视的睥睨和傲然。
　　让人莫名其妙生出一种想要追随和跟从的感觉。
　　他毫无所觉地依从眼前人的脚步。
　　元嘉身后传来的“嗒嗒嗒”的脚步声，好像急鸣的擂鼓。
　　宣告敌人的接近，催促她加快步伐。
　　可是无论她走多么快，那脚步声就紧紧跟随她。
　　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做加速运动，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在做匀速运动。
　　可她从来没有把身后的人落得更远。
　　拼尽全力还甩不掉那看似毫不费力的人。
　　这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但是她不能一溜烟地往前跑。
　　她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家长。她要是突兀地在霍北顾前面跑起来，肯定会引起他的疑心。
　　为了不功亏一篑，她一直惴惴不安地被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折磨着。
　　她心生抱怨，这操场怎么这么大，怎么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到校门口。
　　她感觉自己又走了很久，终于看到校门口，她不由地卸下了力气，放慢了脚步。
　　可身后的男人仍然没有追上来，听他脚步声大小就知道他们的距离始终未变。
　　三人一前两后默默走到了校门口。元嘉刚要松一口气时，就听后面的霍北顾冲着她喊道：
　　“等一下！”
　　她这刚要落地的心啊，又被他给轻而易举地提起来。
　　她没回头，想装作不知道他是在喊自己的样子。
　　尽管这个操场上此时此刻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季文耀妈妈。” 男人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传来，不疾不徐。
　　元嘉一听称呼，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也不继续装听不见了。
　　人家都指名道姓了。
　　不过也不是在喊真正的她。
　　她面带微笑，缓缓转身。
　　扼住毫无章法乱跳的心脏，语气温和地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霍北顾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朝她伸出右手，西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后缩，露出劲瘦的手腕。
　　“很高兴见到你！”
　　他话说得极慢，一字一顿，咬字极为清晰。
　　生怕对方听不懂一样。
　　他伸出的手就僵在那里，仿佛她不握上去，电影画面就要在此定格。
　　一瞬间，连风都静止了。
　　男人晦暗不明的双眼，若明若暗闪着幽光。
　　仿佛掩藏在重重雾霭背后的灯塔，忽明忽暗闪烁着，吸引着迷途的远航者。
　　元嘉鬼使神差地被那尘封无数秘密的双眼所吸引。抬起手臂，搭上了男人宽大的手掌。
　　她本想虚虚一握，浅尝辄止。
　　男人的手好像察觉到她的意图，往前一捞，把她的手满满拢在掌心。
　　她冰冷的、带着微微湿意的小手□□燥的、暖融融的大手满满包裹。
　　和她的柔软不同，他的手带着专属于男人的硬朗和粗粝。
　　一时间，两只手紧紧交握。连风都不能从他们密密相贴间穿过，只能绕道而行。
　　十指相贴、流光瞬息。
　　霍北顾枯萎、干瘪的心在冰冷的躯壳下，嗅到熟悉的鲜活气息，迅速伸出每一个触角。
　　他的血液从四肢百骸逆流向心脏。
　　那汩汩血流让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大脑都在与之共鸣，耳旁传来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左手抚上心脏，感受掌下那蓬勃的跳动。
　　年久日深，它的跳动于他而言，显得如此陌生。
　　霍星洲看着他小叔叔和面前女人久久交握的手，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来不及细想这诡异熟悉感背后的原因，他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叔叔？”
　　他这略高的呼唤同时惊醒了两个梦中人。元嘉如遭电击一般，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霍北顾朝侄子方向看去，疾首蹙额 ，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怨愤。
　　霍星洲不由发冷，忍不住后退两步，龟缩在男人背后。
　　回过神来的元嘉，慌忙问道：“你叫我还有别的事吗？”
　　霍北顾望向她，狭长双眸微敛，透出几分缱绻，语调温润，
　　“我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经历刚刚那一遭的元嘉，还没彻底缓过神来，再一次被惊住。
　　元嘉：握个手，我就掉马了？？？


第17章 陪你演戏
　　元嘉杏眼圆睁，眼睛明明白白质问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们要一起吃饭？
　　霍北顾像是读懂了她的疑惑，“毕竟是两个孩子一起逃课出去打仗，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元嘉那三翻四次被他吊起来的心终于安安全全落回肚子里。
　　她埋怨男人说话大喘气，一次不把话都说明白，害得她的心像在坐过山车，忽上忽下，晃得她难受。
　　她心中的自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必要没必要，咱们仨一起吃饭，我肯定得穿帮。
　　到时候我怕你就不想和我聊你大侄子的问题了，而是想和我谈谈你前女友的问题了。】
　　但她没办法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给他听，她卧薪尝胆那么久，可得演好最后一场戏，绝对不能被发现。
　　她强行挤出一丝笑，压低嗓音：“霍家叔叔，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实在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吃饭了。我家孩子我回去肯定好好管教，绝对不让他再和你大侄子一起逃课或者打架了。”
　　“饭就不用吃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着急我先走了啊！”她说完话，不等霍北顾回应，赶紧往大门口方向疾走。
　　她头都不敢回，僵着脖子，以最快的速度走出霍北顾的视线。
　　霍北顾无意识地向前跟了两步，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直到视野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操场，他恍然察觉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一种无力感从天际的灰白中升起，袅袅飘摇，在西坠的太阳和东升的月亮之间弥漫开来。
　　他望着远方，却似乎什么也没有放进眼里。
　　他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烟盒，却瞥见霍星洲还在他身边。
　　他松开手，把捏扁的烟盒放回去，终究没有把烟拿出来。
　　“叔叔，我们回家吧。” 霍星洲看着神色晦暗不明的叔叔，有点胆怯地询问。
　　霍星洲是霍北顾哥哥的儿子，是霍家长孙，从小就被霍家所有人宠着。
　　“回家？”霍北顾挑眉看向霍星洲，似笑非笑。“事情还没解决完，你想回哪里？”
　　霍北顾突然抬起脚，直愣愣踹在了霍星洲的大腿上。
　　男孩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霸道力道，右膝狠狠磕在了地面上。
　　霍北顾却连眼神都不给侄子一个，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的皮鞋。
　　“小叔叔，我错了。” 半跪在地上的男孩没敢生气，尽量控制着声音里颤意， “我、我不应该翻墙出去逃课？”
　　霍北顾重复，“翻墙逃课？”，斜睨了他一眼。
　　他看向不远处的校园围墙，语带怀念，“这个我高中时候也做过，所以不算错。”
　　霍星洲：？？？
　　【你做过就不算错？爷爷不说小叔叔是学霸，高中上学的时候次次都考年级第一。年级第一还翻墙逃课？】
　　他的好奇心瞬间被激起。
　　刚想让小叔叔讲讲他当年的光辉事迹，却发现他双眼盯着校园围墙，似乎在发呆……
　　回忆一幕幕，就像一场电影，一帧一帧在霍北顾眼前展开。
　　I
　　-“北顾兄弟，今天天气这么热，你不想吃一个冰冰凉凉的圆筒冰淇淋吗？”
　　“想”
　　“那你说谁去买好呢？”
　　“我去。”
　　II
　　-“阿顾啊，今天下雨了。你有没有觉得下雨天和奶茶更配呢？”
　　“有。”
　　“那你要不要喝奶茶呢？”
　　“要。”
　　“那你就去买吧。顺便给我带一杯，要青蛙撞奶，全糖，热的。”
　　III
　　-  “小顾同志，我最爱的篮球运动员今天要退役了。你觉得他的退役之战我不看合适吗？
　　你有没有觉得错过直播，我会抱憾终生？”
　　“下节是语文课，你又没办法逃课。回家看录播吧。”
　　“篮球赛不看直播怎么行？都知道比分了，看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再说这也不是普通的比赛，这是他的退役之战啊。我怎么能不亲自为他加油助威？！”
　　“……”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就想看我抱憾终生、悔恨而死。”
　　“你直接告诉我你想怎么办。”
　　“一会我装肚子疼，在地上打滚。你把我抱出去就医。咱俩一起去网吧看直播吧！”
　　“你好好坐在椅子上疼吧，不用在地上打滚。我抱你出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可以！”
　　……
　　“小叔叔！小叔叔！”
　　霍星洲看霍北顾发呆了很久，低头看看跪得有些疼的膝盖，忍不住出声打断。
　　霍北顾转头看过来时，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
　　当他再看霍星洲时，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霍北顾居高临下看着他，仿佛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想给他的信众最后一个赎罪的机会。
　　“你是因为什么翻墙逃课？”
　　霍星洲心理嘀咕：翻墙逃课是为了什么？上课太无聊出去玩了呗，还能为了什么？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小叔叔一直盯着他，他只能把他在有限的时间内想出的最高大上的答案说出来：“去追寻诗和远方？”
　　霍北顾一听，瞬间眉头紧蹙，他这个侄子真是无药可救了。
　　他冷冷抛下一句 “简直不知所谓，真是没出息！” ，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膝盖还在亲吻大地的霍星洲看他小叔叔的背影彻底消失，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边拍打沾染上灰尘的裤子，边疑惑地喃喃自语：“翻墙逃课出去干什么能算有出息？”
　　“小叔当年翻墙逃课是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霍北顾离开学校，回到了公司。
　　韩露娜看着出去时还好好的霍北顾，回来时却脸色沉郁，整个人都透着股生人勿进的疏冷，目光一直跟随他直到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里面可能有事。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Godiva的巧克力，袅袅婷婷走到耿特助的办公室。
　　“耿特助啊，我昨晚逛商场经过Godiva它家，想起你喜欢吃巧克力，特意进去买了一盒带给你。”
　　耿特助连忙起身，笑着接过来，连连道谢。他知道韩露娜这是又来找他打听消息来了。
　　韩露娜来的第一天，董事长夫人特意和他交待过，让他多多照拂她。
　　董事长夫人委婉地告诉他，韩露娜是她嘱意的儿媳妇。让他给韩露娜行方便，多多给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
　　他不敢得罪董事长夫人，也不敢真把霍北顾什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她。但是无关紧要的小消息他还是可以透露一点。
　　“耿特助，我看霍总回来时脸色不好。他刚才去哪里了啊？”
　　耿特助一听，放下心来，这件事就算他不告诉韩露娜，她也能从霍夫人那里知道，所以没有向她隐瞒的必要。
　　“据我所知，霍总刚才去了他侄子的学校。”
　　韩露娜盯了耿特助几秒，丝毫没看出他有撒谎的迹象。
　　“哎呀，原来是为了星洲的事情操心啊，我还担心他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呢。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赶快忙吧！”
　　她压下心里的不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霍北顾只要不是去见那个女人就好。
　　不过，就算他去了那个菜市场，也再不会见到那个女人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完美无瑕的脸蛋，这样的她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那样不堪的女人，又怎么配站在他身边？她没有自知之明，她就帮帮她咯。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站在霍北顾身边。他只是现在还不懂而已，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她的好。
　　她从化妆包里拿出口红，一遍一遍在自己的双唇上描摹……
　　***
　　元嘉回到家里，仍然惴惴不安。但她也不欲细想这事情，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点开了一部最近大火的电视剧。
　　电视剧里的女主，女扮男装上军校。她非常喜欢这个设定，看得津津有味。
　　一开始电视剧里的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女主是女扮男装。
　　随着剧情推进，男二偶然发现女主的真实身份。可是他却没有拆穿，故作不知，不经意地对女主做各种亲密动作。
　　她以前是最喜欢站在上帝视角看女主傻傻被蒙在鼓里。可今天她看到这里，不由联想，霍北顾会不会也是看出自己的身份，只是故意不点破。
　　但她瞧霍北顾对她的态度又不像，而且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两个小人在它脑海里不停打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霍北顾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她是谁呢？
　　她纠结半天，早已无心看剧。
　　她决定给季文耀打个电话，问问他，她今天的表现如何？再旁敲侧击问下她的扮相和她本人差距大不大？
　　她看了一眼表，现在才九点半，也不算太晚。
　　但她也没在早晨以外的时间联系过季文耀，所以她先发了一个微信，询问他方不方便来个语音通话。
　　她很快收到了肯定的回复。
　　她立马拨出了语音电话。可能是白天的戏没演够，她戏瘾又上来了。
　　她哀哀切切朝对面喊，“儿子！”
　　电话那头的季烨霖：？？？


第18章 狐狸和博美
　　季烨霖听到元嘉对他的称呼怔愣一瞬。
　　他拿开手机，看了一眼语音界面，确定没有弄错人。
　　但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称呼。
　　元嘉看他半天不回话，不满道：“白天你还叫我妈呢？晚上你就不承认了！你个忘恩负义的渣男！”
　　季烨霖叹口气，无奈地喊了一声：“妈？”
　　元嘉满意地咯咯直笑，
　　“乖儿子，你说我今天假扮你妈，扮得怎么样？”
　　季烨霖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拖长语调含糊道：“挺……好的。”
　　他打开语音外放，单手持机，迅速往上翻找微信聊天记录。
　　粗粗扫了几眼，他大概猜出了白天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挺好就行，我也觉得我演得还不错。”
　　“你不知道啊，光剧本我就前前后后改了好几次呢。我还特意去看了各种搞笑的骂人视频，学习如何骂人。”
　　说到这里她得意洋洋地问：“你觉得我骂你骂得怎么样？”
　　季烨霖无法形容他听到这个问题时，内心和大脑的感觉。
　　犹如迷失在重峦叠嶂间。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语塞。
　　元嘉等不及，亲切地呼唤了一声：“大……儿子？”
　　元嘉的声音如飞珠溅玉，落在他耳畔。
　　他仿佛看到洞口有微光，豁然开朗。
　　他由衷赞叹，“骂得特别好！”
　　反正骂的是他大侄子，儿子喊得也是他大侄子。
　　元嘉得到夸奖非常满意，在电话那头手舞足蹈。
　　她也觉得自己骂得特别带感。
　　她那时候脚下要有两个点火推动装置，她就能上天，谁也拦不住那种。
　　如果不是她那个程咬金前男友，她今天妥妥能拿到最佳女主角。
　　思及她前男友，她不禁疑惑，怎么她和前男友的两次重逢都奇奇怪怪？
　　连好好打个招呼都不太行的那种奇怪法。
　　她在这面自己开脑洞，半天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既不催促，也不提要挂断。
　　一时间，电话里只有两道频率不一的呼吸声。
　　缠缠绵绵。
　　落入一个人的耳朵。
　　元嘉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在打电话。知道自己把对面的人晾了半天，她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 “呃呃呃……”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要说什么了。
　　她迅速在脑子中想了几个提问的方式。但没有一个是她特别满意的。
　　她犹犹豫豫进入正题，“那你觉得我的扮相怎么样？就是我化妆前和化妆后差别大不大？”
　　她怕季文耀回答不到她要的点子上。
　　又换了一种具体点问法，“我下午那一身装扮，假如你不提前知道那是我，你还能认出我吗？”
　　季烨霖回想了一下两人相亲那天。
　　他语带深意，评价道：“你装扮得非常有戏剧性，很完美。不过……”
　　元嘉：“不过什么？你快点说，别婆婆妈妈？你行不行了？”
　　季烨霖压了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无名火，笑得像只狐狸，“我也不知道你妆前什么样，不好说能不能认出你。”
　　元嘉毫无所觉，专注于自己的疑惑，“昨天咱俩视频时，我没化妆，你没看见啊？”
　　季烨霖面不改色，语调不带一丝起伏。
　　“昨天我的手机镜头对着我的手，角度压得太低了。我连手机屏幕都看不见，自然没看见你的脸。”
　　他没有撒谎，视频时他确实没看见她的脸。
　　他之后看的是手机截屏图片。
　　“对对对，我也就看到你的手了。” 回想起那艺术品级别的手，元嘉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那咱俩现在视频，你好好看看我。”
　　她说干就干，立马切换了视频通话。
　　视频很快被接起。
　　画面里出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面白墙。
　　和她预想的不同。
　　她倒没有多想，直接把疑惑问出来：
　　“你怎么不露脸？”
　　季烨霖听到元嘉的问题，不见丝毫慌张。
　　脸上一派从容，低头打量了一下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的睡衣。
　　“我嘛？” 他语调故意拉得很长，卖关子似的。
　　复又略带羞怯接道：“我没穿上衣……”
　　“你不是不让我露点？”
　　停顿一下，他故作为难，“你要是想看，要不我把镜头转过来？”
　　元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炸毛。
　　激动大喊，“别！别！别！”
　　男人看着大声尖叫，一手死死捂住眼睛的女人，觉得自己今天终于扳回一盘。
　　元嘉闭着眼睛，毫不客气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你别耍流氓啊！你怎么老是不穿上衣。小心长大以后有暴露癖，像你小叔叔一样，找不到女朋友。”
　　季烨霖今天算是彻底理解“风水轮流转”这句话的意思了。
　　他上翘的嘴角还没保持上一分钟，又被这女人给扯下来了。
　　小叔叔本人无奈扶额，“他是不想找，不是找不到。”
　　他加重语气强调道：“而且我小叔叔也没有暴露癖。”
　　他解释两句就放弃了，反正她也不听。
　　想了想对面女人的性格，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当然，是在心里。
　　他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让我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元嘉想起正事，点了右上角显示自己脸的小画面，把自己的脸切换到主屏幕。
　　她贴近自拍镜头，给视频那边的人讲解她是怎么化妆的。
　　季烨霖的屏幕里元嘉的脸突然靠近、放大。直直撞进他的双眼里。
　　她纤细的手随意撩开些许遮挡眉眼的刘海儿，不施粉黛的瓷白脸蛋儿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暖黄的灯光洒在脸上细小的绒毛上，泛着沙沙金光。
　　那羸弱的小毛尖一下一下刷在他的心尖上。
　　他的心突然痒痒的，涨涨的，仿佛活了一般。
　　细细软软的发丝包裹着她的小脸，整个身体也包裹在毛茸茸的睡衣里。乖乖坐在镜头前。
　　他低头看了看趴在他床下不远处的二乘，冲它招了招手。二乘立马迈着小短腿跑到床上来。
　　二乘是季烨霖养的小狗，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博美犬。它的名字来源于季烨霖很喜欢的一个数学方法——最小二乘法。
　　最小二乘法背后的逻辑很像他对人生的态度。
　　他认为，人漫长的一生，错误和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人没有必要执着于当下发生的那些不顺，为之消沉抑郁。
　　在生命终了前，回首一生。
　　那些成功的、失败的、欢快的、悲伤的种种，最后得出的拟合直线和他最初设定的理想直线是大致相同，就没什么遗憾。
　　犯错了就修正，失败了就站起来，回到你初心的那个轨道上。
　　季烨霖把二乘养得很好，干干净净，通体雪白，不见一点杂色。
　　二乘冲进季烨霖怀里，男人抬手把它拢进臂弯里。二乘呜呜咽咽撒着娇，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地方，趴了下去。
　　季烨霖看看镜头里的元嘉，低头瞧瞧在怀里撒娇的二乘，不禁失笑。
　　这一人一狗，竟然如此相像。
　　被当成狗看的元嘉，毫无所觉。
　　她把头发拢到脑后，扎成一个马尾。
　　随着她手臂抬起，两节嫩藕似的雪臂从宽大的睡衣袖口中探出头来。
　　两抹莹白落入男人眼中。
　　金丝边眼镜遮不住他眼底的暗光。
　　涌动、交缠、沉沦。
　　他修长的五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抚摸着怀中二乘毛茸茸的短腿。
　　他看不到她是怎样一卷，那马尾被她团成一个小团子立在脑后。
　　她指着雅致秀气的柳叶眉告诉他，她把它们涂黑加粗。
　　她指着带着卧蚕的下眼睑告诉他，她给它们加了阴影。
　　她指着带着两坨丰腴小肉的脸颊告诉他，她拿着粉刷狠狠在上面扫了两个红色大圆圈。
　　她指着她粉嫩饱满的双唇告诉他，她把它们涂上了紫红色。
　　她一一告诉他，她怎么把妆面弄脏，又在哪里添上几道细纹。
　　她手指所到之处，他目光所达之地。
　　她的解说像是有魔法，勾缠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的每一处细细流连。
　　他却丝毫不觉无趣。
　　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打量过哪个女人的脸。
　　也没有哪个女人如此细致地向自己解释，她是怎么把自己装扮丑的。
　　大抵以后，他也不会遇见这样的女人……
　　他想，也许他只是好奇。想知道相亲那天她的那张脸是怎么画的，仅此而已。
　　“怎么样怎么样？前后差得大不大？”元嘉带着急切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季烨霖细细回想起她的描述，肯定道：“前后差别非常大。”
　　可元嘉还是不放心，“你觉得别人能看出来吗？”
　　季烨霖敏锐地察觉到她特别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这一晚似乎都在围着什么东西转圈圈。
　　“你指的别人是谁？”
　　元嘉打哈哈，“没有特别指谁。比如，你觉得今天来的那位——你同学的家长。”
　　“你说，他能认出我来吗？”
　　季烨霖捕捉到“认出”这两个字。
　　似乎两人是认识的关系。
　　他悄悄往深水投下一个鱼钩。
　　“我不太清楚。”他故意停顿三秒钟，才继续道，
　　“可我觉得他今天一直往咱们俩这边看。我还觉得奇怪呢，他在看什么呢？”
　　“不知道你感没感觉到，他看你的眼神似乎也不大对……”


第19章 中二的故事
　　元嘉话都没听完，立马激动地破了音，“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一看过来，你立马抛下我闪一边去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反应过度，声音降下几度，
　　“你真觉得他看我眼神儿不对？那个，大儿子，你别吓我，他要是认出我来了，你可能就得翻车了。”
　　季烨霖温声细语，似带着几分诱哄，“你俩以前是认识的关系对吗？你俩很熟吗？”
　　元嘉顺嘴就回了个“对”。
　　说完她思忖片刻，语带犹疑，“这个我也不好说。”
　　“你和你前女友熟不熟？”
　　季烨霖一下子明白了她和她口中那个学生家长是什么关系。
　　他下意识告诉元嘉：“我没有前女友。”
　　元嘉：“我错了，忘记你还是个高中生的事情了。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学习，千万别谈恋爱，没用。”
　　元嘉感觉自己给他当妈的戏瘾又上来了，“我和我前男友也是高中同学，一毕业没多久就分手了。高中谈恋爱不靠谱，等你上了大学再谈吧。”
　　“大学可能靠谱点儿？” 她自己也不确定。
　　这个可能就和高中老师总和学生说：现在好好学，你们到大学就能随便玩儿了是一个道理。
　　画大饼，饼最后能不能有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
　　“高中谈恋爱真不靠谱吗？我感觉自己最近好像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儿，正犹豫要不要追……” 季烨霖语带苦恼。
　　沉静的水面，第二个鱼钩被突然投入其中，激起一朵小水花。
　　绽放、坠落、不见踪影。
　　元嘉生怕自己拐带了高中男学生谈恋爱，连忙劝阻，“千万别谈。”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
　　对面微微凌乱的呼吸声一丝不落地坠入元嘉的耳里。
　　元嘉瞬间脑补：【听，那是少年要勇敢追爱的号角。】
　　她赶忙补救。她准备以自己的切肤之痛，血淋淋的教训唤醒迷失的少年。
　　“要不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听完你就知道了。高中时期的恋爱，谈了也是白谈。”
　　季烨霖的声音，透露出几丝勉为其难，“我听听也行。你最好能打消我恋爱的念头。”
　　元嘉拉长音调，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 按现在的概念，我前男友就是个学神，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题有多难，无论他健康疾病，自从转来我们学校，他就稳坐我们学校年级第一的宝座。
　　对了，他长得还挺好看，来的第二天就抢走了校草的宝座。为什么是第二天，因为他来的第一天有好多人没有及时得到消息。
　　等第一天放学，转学生帅得天怒人怨的消息就传遍了校园。第二天傍晚，在论坛里，我们学校的校草宝座就易主了。
　　我俩第一次相识是在校外，就是他转学来的那天。呃……我当时有事，中午正好在外面。细节我就不和你讲了。
　　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个怂包，还是喜欢捡人笑话那种，我还挺烦他来着。
　　天意弄人，等我回学校没多久，他就成了我们班里的转学生。
　　在我们班主任的安排下，他成了我的同桌。
　　他自从坐到我旁边，就天天招蜂引蝶。
　　下课总有别的班级的女生特意赶来，围到我旁边，给他送吃的、送礼物、送情书。反正送什么的都有。
　　他烦不烦我是不知道，他以前那张死人脸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反正是不胜其烦。每天下课我附近都乱糟糟的，吵得我都睡不着觉。
　　还有更夸张的，小蝴蝶们还在路上拦我，让我帮忙给他带东西。呵呵，我凭什么给他带东西啊？他也配？
　　他就是个祸害，扰得我片刻不得安宁。
　　哦，那也不是，我上课的时候十分安宁。但是那是我最不需要安宁的时间……
　　我就更烦他了，当然他也高冷，不爱搭理我。
　　本来我俩可以就这么相敬如冰地过下去。
　　季烨霖贼兮兮的笑声从听筒传来，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俩干柴烈火了呢？”
　　元嘉十分无语，“我俩从来没有过什么干柴烈火，倒是有人点燃了我的怒火！
　　他那几只忠实的小蝴蝶被他拒绝后，不知为何，私下里见到我总是挑衅我。
　　还警告我别想借着和他同桌的优势，有非分之想。
　　可我做了什么？
　　我不过就是在她们表白送礼物的时候，善良地提醒她们：“你们别送了，送他，他也不会收的。不信你问问他？”
　　季烨霖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元嘉只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中的小火苗就“嗖嗖”往上脑子上跑。
　　“他平时闷闷不吭，这时候可配合我了。
　　他那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笑得恨不得露出八颗牙齿回答道：“好，我不收。”
　　他平时从来不爱对我笑。我看见他的笑，瞬间浑身发毛。我立马就明白这是他的阴谋！
　　他就是在故意搞我！你不想收礼物就说你不收，你加什么“好”字？整得别人以为我不让他收。
　　自此，那些小蝴蝶们私下见到我，就说我是个假小子、男人婆，就是追他一辈子，他都不会把我看在眼里。
　　我本来是不愿意搭理她们的，那时我是个特别会怜香惜玉的人。虽然她们不香，但至少性别女。
　　我高中那会儿可能性别认知有障碍，我觉得要刚就要和男生刚……
　　可她们说我这辈子都追不到他，这辈子都不行！
　　追不追得到他这事儿当然无所谓，重点在不行上。
　　我那时候可能有点中二，就有点听不得别人说我不行。
　　说我什么都行，就不能说我不行！
　　谁说我不行，我就想证明给她们看，我特别行！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闷闷的笑声，久久不断……
　　元嘉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在笑话我？我不说了我那时候中二。你现在不也是翻墙逃课、出去打架，样样不落？”
　　“你都被叫家长了，白天才发生的事情，你晚上就忘了？你说你要不要吃点脑白金什么的补补脑？”
　　“不用你回答，你看看你那个老母猪卡栅栏——不上不下的成绩，你必须得吃，还得加倍吃呢！”
　　季烨霖想想自己那侄子的成绩，觉得她这比喻十分生动贴切。他还真动了给侄子买脑白金的念头。
　　他还真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但没有找到一件称得上“傻事”的事情来。
　　他违心地安抚道：“对对，大家都一样。我现在也特别中二。明天就让我叔叔给我买点儿补品吃吃。”
　　“可不是吗？我那时候青春期，不知道是什么在体内作乱，是叫荷尔蒙什么的吗？
　　我有个好哥们叫李远哲，有一天我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说我肯定够不到前面那颗大树的树叶。
　　我和他就在大树下跳来跳去，够上面树叶。他身高1米8，努力跳两下就够到了。我当时才1米63，我蹦了半个小时都没够到。
　　那个贱人就在旁边看了我半个小时的笑话。
　　季烨霖清清嗓子，压下笑意，一本正经说：“所以你失败了，对吧？你还是不行啊……”
　　元嘉嘿嘿一笑，“你错了！那个时候的我，就没有不行的事情！”
　　季烨霖挑挑眉，“哦？你突然长高了？”
　　元嘉忍不住翻白眼，“你不是见过我，我现在才一米65。把你那两条大长腿砍下来，安我身上，可能刚刚好。”
　　季烨霖觉得自己下面凉凉的，默默不说话。
　　元嘉：“嘿嘿嘿……妈妈我当年翻了多少次学校的墙啊，爬树我当然也会了，哈哈哈。我三下两下就爬上树了，自然什么叶子都够到了。”
　　李远哲那个小贱人还得求着我下来呢。想起当时他一声声“小祖宗、小祖宗……”呼唤她的样子，她就爽得不行。
　　季烨霖听着她的描述，那画面跃然眼前。
　　女孩儿坐在郁郁葱葱的大树上，背后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她肆意晃荡着两条腿，低着头看向树下的男孩儿。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英姿勃发，仿若在指点江山。连太阳都羞怯地躲藏在白云之后。
　　就像烈烈荆棘害怕鲜衣怒马的少年。
　　青春无畏。
　　元嘉听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动静，好奇问道：“你初中或者现在没有和别的男同学比过够树叶？”
　　季烨霖无奈笑笑，诚实地回答：“有。”
　　原来年少的他，也曾经“中二”过。
　　元嘉一听，笑得眉眼弯弯。
　　她笑够以后，突然想起正事儿才讲了个开头。她清清嗓子，严肃道：
　　“我继续哈。都被你给打断了。
　　其实那些女生说我不行的时候，我追他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我觉得我不应该被别人的想法轻易左右。我行不行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季烨霖：“那最后你追了吗？”
　　元嘉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咬牙切齿地说：
　　“最后我下定决心追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季烨霖默默在心里想：【咎由自取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那天我回到座位，一看见他，我就问他：
　　“你觉得我能追到你吗？”


第20章 追人妙计
　　“你觉得我能追到你吗？”
　　他回答我：“不能。”
　　我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行？”
　　他反问我：你觉得你行吗？
　　我十分肯定地说：“我觉得我行。”
　　他也十分肯定地回答：“我确定你不行。”
　　你知道那一刻像什么吗？
　　那句“我确定你不行。” 就像是一个吹着的火折子被扔在了一垛干草上。
　　大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熊熊燃烧。
　　那一刻，我也确定，他真是撞到我雷点上了。
　　结结实实、分毫不差。
　　我一拍脑子就决定我要追他了。
　　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南墙。不撞塌了他，我绝不回头。
　　可我没追过人啊！
　　我就找了我们年级最擅长追人的徐彤，我花了200块请她吃了一顿必胜客。作为回报，她传授了我四个追男秘诀。
　　由于我花了200元和徐彤本人优秀的历史战绩，我对这四个秘诀深信不疑。
　　第一，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天天给他带东西吃，让自己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
　　第一天我给他带了茶叶蛋、包子、豆浆。他说他不要。我以为他不爱吃。
　　第二天我给他带了面包、牛奶和煎蛋。他还说不要。
　　我问他那你要吃什么？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他说我买的他都不要。
　　我那心中的火嗖一下子就点燃了。但我想想我的目的，我忍下了打他的冲动。
　　我抢走了他正在写字的笔，逼他吃早餐。他却换了一支笔继续写。我继续抢，他又拿出一支笔继续写。我再抢，他再往外拿新笔。
　　如此循环往复，我很快掏空了他的笔袋。
　　就在我以为我要胜利之时，他拿出英语书改背单词了。我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抢书之争。
　　第一日，我抢空了他的笔袋和书包。
　　第二日，我以为经过昨日一场持久的拉锯战后，他会屈服。我当着他的面拿出面包、茶叶蛋和豆浆的中西合璧组合。
　　谁曾想，他当着我的面从书包里拿出整整十盒百乐黑色水性笔、一套新的教科书。
　　我承认，我看到那十盒百乐水性笔时，我屈服了。想想我买一支就肉疼的笔，他竟为了不吃我8块钱的早餐，整整买了十盒。
　　我实在不好意思打劫他十盒百乐牌的笔。
　　而且，我觉得我俩抢完这十盒笔，早自习早就过去了。
　　过了早饭的点，他不就不战而胜了。
　　我一言不发，双眼直勾勾盯着他写字的侧脸，目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我灵光一闪，撕开面包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面包堵在他嘴上。
　　他手下的笔不停，双唇紧抿。
　　哼，他以为他不张嘴我就没办法了？
　　我的小手轻轻掐起他腰侧一块肉，企图迫使他张嘴。
　　他一如既往，坚韧不拔，死要牙关。
　　我的手轻轻旋转起来，他双眉紧蹙却牙关紧扣。我再次回忆起自己的目的，觉得不能再加大力度。
　　我收回了两只手。
　　看他眉眼都在得意，我挑衅地说：我吃下这块面包，我们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他倏然转头，大惊失色。
　　趁我不注意，他一把夺过我手上的面包冲向垃圾桶。
　　我紧紧跟随，在他手伸到垃圾桶的前一刻，阴恻恻告诉他：
　　如果他把面包扔进去，看看我敢不敢把面包捡出来吃了。
　　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他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意。
　　他的手转了一个弯，把面包塞进了自己嘴里。
　　那是我的第一场胜利。
　　后来，他要把买东西的钱给我。可我怎么会收？
　　徐彤告诉我，男女要想在一起，就得产生羁绊。所以我拒绝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从此，我给他带早餐，他不情不愿用要还我的钱给我买麦丽素、奶味乖乖、奶茶……
　　我竟意外收获了一个跑腿的人。我也算从这场追爱之旅中得到了一分好处。
　　徐彤传授给我的第二个秘诀：男人是视觉动物也是听觉动物。所以追人要从这两方面同时入手。
　　她告诉我：咱们现在还是学生，每天只能穿校服。视觉这方面可以考虑从发型、发饰、身上的配饰入手。
　　听觉的话，可以从生活小细节入手，夸奖他，并委婉表达倾慕之意。
　　在我俩互给对方买东西这一互动进入到稳定发展阶段时，开始认真思考这第二个秘诀。
　　鉴于我头发奇短无比，改不了发型，戴不了发饰。视觉方面上，我决定另辟蹊径。
　　我冥思苦想后，决定给他写情书。这样他就可以用眼睛看到我对他的倾慕与赞美了。
　　写情书这件事情可难倒了我，我又没写过，老师又不教，我又不能去问我爸妈。
　　我去网上查，上面的那些情书都酸掉牙。而且他每天都收到那么多情书，我怕我不小心和哪个小蝴蝶看中了同一篇。
　　被发现我的情书是抄的，他一定会怀疑我的诚意。
　　而且我可没有“呼吸都思念他……”，我不想骗人。
　　看着他每天收到的那么一小沓粉粉的信封，我动了坏心思。
　　我趁他出去买水，偷偷拆开了一封别人写给他的情书。这个姑娘情书写得特别动人，情真意切，我看了都为之动容。
　　这姑娘在情书里说想和他看山看海、看星星看月亮、看春夏秋冬、看万物生长。
　　于是我也仿照这封情书，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写下来，再加上“和你”两个字。
　　我的第一封情书是这样写的：
　　我想和你在春日里逃课去野炊
　　我想和你在夏日午后去捉知了
　　我想和你在秋日里去盘山路骑摩托
　　我想和你在冬日雪后溜冰滑雪打雪仗
　　我绞尽脑汁挑了几件文艺点的事情写进了我的情书。
　　鉴于他每天都会收到好几封粉色的情书，为了能够脱颖而出，我把我的情书装进了绿色的信封放在了最上面。
　　我发现快到放学了，他也没有拆开任何一封情书的意思。我只好直接把情书递到他手上。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拆开情书读后的表情，好像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了脸那样震惊。
　　不过不知何故，他没有做任何评价。
　　我抱着不反对就是支持的态度又给他写了第二封。
　　但是我的文思如断流，到第二封这里就断了。
　　春夏秋冬都被我写遍，我苦思良久，决定着眼于当下。
　　于是，我的第二封情书就诞生了。
　　我想和你中午一起翻墙去吃汉堡
　　我想和你下午在体育课上打篮球
　　我想和你在晚自习前去买杯奶茶
　　我想和你在晚自习课上下五子棋
　　我觉得我的第二封情书还是有进步的，四句话每一句都是十四个字，对得整整齐齐。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看了这封情书后，那一整天都不敢和我对视。
　　我觉得他可能是害羞了，怕我真拉着他一起去做这些事。
　　其实他不知道，这些事都是我早上就和李远哲约好要一起做的。如果他也想参与进来，我想李远哲也会勉为其难地同意。
　　后来，我每天都至少给他写一封情书。
　　里面有我想做的事情、我的心情、我的各种脑洞。反正只要把这些事情加上“和你”两个字，就可以顺利成为一篇情书。
　　我的情书对他似乎没有什么作用，他根本没有喜欢上我。
　　这件事倒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我在情书里许愿的食物，总是能按时出现在我的桌子上。
　　第三个秘诀：不经意、若有似无的肢体接触最撩人，会让男人自动产生幻想。陷入爱上你的错觉。
　　这点对我来说，也不容易。难的不是肢体接触，是如何做到若有似无。
　　徐彤给我举例，比如，带着香味的长发不经意擦过男生脸颊。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我只有一根手指长的头发。我觉得我只能大喇喇直接贴在他脸上。
　　可这样就做不到若有似无了。
　　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办法。
　　我开始给他传纸条。当然我的目的不是传纸条本身，而是每次递给他纸条之前都轻轻戳他小臂一下。
　　我还在他写作业时不经意用手肘擦过他手肘，不过我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擦过时常变成了撞击。
　　我还趁他睡觉时悄悄戳他的脸颊，用手指甲摆弄他卷曲的长睫毛。可惜他一直都睡得好好的，从来没有醒过来发现我的小动作。
　　这个“似无”倒是做到了，“若有”没有啊。
　　第四个秘诀：给他制造他被需要的机会，让他有机会展现自己。
　　徐彤说，我要是追霍北顾，这点最容易做到。我可以请教他学习上的问题，让他体会被仰慕、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
　　这个倒是不难，我学习上的问题都不用特意去找。为了向他请教，我改掉了在自习课玩，回家写作业的习惯。
　　我开始在学校写作业，问题们一个个准时蹦出来，并且花样繁多。
　　绝对不会让他看出来我是故意的。
　　我开始在一天的不同时段向他请教问题。连我们班主任老刘都看出来我学习更加勤奋。
　　老刘此后经常向别的老师吹嘘他的英明决策，说连我这样的人在他的安排下都知道上进了。
　　我学习上的问题是源源不断的。但是我夸人的话后来就不够了……


第21章 暗夜撩人
　　元嘉：“我学习上的问题是源源不断。但是我夸人的话后来就不够了。一开始，我还夸他很聪明、很认真、很努力、很严肃、很正经……
　　你也知道，夸人的词儿虽然多，可架不住我天天用，一天用个十遍八遍的啊。”
　　季烨霖煞有其事地问：“那你后来怎么办了？改用别的招儿了？”
　　元嘉立马伸出食指，在电话屏幕前，左右晃了好几次，扬着脸语带骄傲道： “no no no！”
　　季烨霖看着屏幕里人，表情、语言、肢体无一不在告诉他，“你猜错了。”
　　那昂首挺胸的得意劲儿，活脱脱一个骄傲的小孔雀。
　　他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那你又出了什么高招？我洗耳恭听！”
　　元嘉嘿嘿嘿乐了一会儿，架势拿捏得十足，才继续道：
　　“ 这点小事儿能难得到我？”
　　“ 我后来就开始全方位、无死角观察他。然后夸他！往死里夸！”
　　“比如，你今天穿的白色校服真得好白、好香、好特别啊！一股子校门口刚被锯断了的大树的味儿，苦苦的、凉凉的。”
　　“你眼睫毛好长好卷啊，你一个男孩子睫毛怎么可以比我长得还长？我怕他不相信，还特意把我的脸凑过去给他看。
　　“我还和他说，我听说长睫毛上可以放牙签儿，眨眼都不会掉。”
　　听着元嘉的叙述，季烨霖感觉到几分莫名的躁意。嗓子里干干痒痒，好像有人放了一把小火，咕咚咕咚干熬着他。
　　他起身去厨房拿水喝。因为一会儿还要回去，他并未开灯。
　　温柔朦胧的月光从明净的窗户泼洒进来，原本应该漆黑的厨房被温柔地点亮。
　　男人修长的五指握着一个光洁通透的玻璃杯，月光流转倒映出男人英俊的侧脸剪影。
　　脖颈微仰，肌肉线条紧绷，随着“咕咚咕咚”的灌水动作，凸出的喉结时不时上下滚动。
　　一滴水从男人微微开阖的唇角滑落，滑过锋利的下颌线，顺着肌理分明的脖颈，来到紧实健硕的胸膛。跃过鼓鼓的胸肌，消失在敞开的衣领的深处。
　　静谧的夜，半明半暗的光线，一下、一下的吞咽声……
　　性感杂糅着力量，撩人掩藏在被风吹起的白窗纱下。
　　电影摄录机下完美的长镜头。
　　突然被人大喊了一声“cut!”
　　放在中岛台上的电话里传来了元嘉大咧咧的声音：“我还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在他睫毛上玩一下这个游戏。”
　　她的声音里竟然还透着几分真诚。
　　季烨霖听到这句话时，惊讶地把本该分几次咽下去的水，一股脑儿吞进了他本不宽裕的嗓子眼。
　　水被呛得到处都是。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瞬间爆发，一时半刻止都止不住。
　　笑意也被压在胸口，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出路。只能在胸腔里闷闷地四处乱撞。
　　他人生里难得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元嘉听着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声，那架势好像是要把心、肝、脾、胃一起咳出来一样。
　　她停下叙述，语带关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你快去喝点水压一压。这么干咳下去，容易咳坏嗓子。”
　　季烨霖蜷曲着身子蹲在地上，看着手里洒得只剩一口的水，默默把杯子放下，推得离自己更远些。
　　他叹了一口气，【以后接她电话时，可不能再喝水了。】
　　平复过后的他，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做了两次吞咽动作。
　　彻底平复后，“没怎么，被空气中漂浮的毛絮呛到了嗓子。我刚刚喝过水了，现在没事了。不用担心。”
　　元嘉理解般点点头，被打断了以后，也没有继续讲故事的心情了。她想了想，用一句话总结道：
　　“他应该天生是块儿木头，我怎么追，他都没什么反应。”
　　季烨霖觉得自己就像故事里的第三个人。
　　一直站在两个人的不远处，偷偷看完了一个少女“精心”追求另一个少年的故事。
　　他看着屏幕里眉眼含春，波光盈盈的女人。一时希望那个高冷的少年能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接受少女的独特心意，让她得偿所愿。
　　一时又希望少年就继续当一根木头，傻傻固执下去。
　　一时他又想走到少女的身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调笑着问：“你要不要考虑来追我？我没有那么难追……”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他们在一起了，却又分开了。
　　他看元嘉仰天长叹一声，露出纤软细嫩脖颈，暗潮涌动的双眸微敛。
　　他哑着嗓子，低低地问，“所以这四个秘诀真得好用吗？你追成功了吗？”
　　元嘉就像是以0.5倍速播放的电影，缓缓低下头，用双手遮住脸，只露出一个乌黑乌黑、圆溜溜的脑袋。
　　她静默片刻，似乎在酝酿什么。
　　再度抬首，挡在脸前的两只手像折扇一样缓缓打开，她露出一张仿佛在冷宫幽居十年的脸。
　　凄凄惨惨戚戚——
　　“你看我的脸，就知道结果了。”
　　季烨霖看到这里，再也绷不住了，笑出声来，久久不绝。
　　笑声不断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来回激荡，仿佛大提琴低低的鸣唱。
　　不知是从哪飞来的来了一只雎鸠鸟，停在半开的窗棂，梳理它头顶的冠羽。
　　一片皓白的冠羽落下。
　　飘飘扬扬落至他心头。
　　酥酥痒痒……
　　元嘉还沉浸在自己当妈的戏里，完全没有被他的笑声影响。她换上义愤填膺的语气，
　　“儿子，你知道吗？你妈我勤勤恳恳追了他大半年，他都不为所动。”
　　“人家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妈妈告诉你，这都是骗人的。石头就是石头，可不会被什么诚意所打动。”
　　“而且你是高中生，现在就是以学习为重。喜欢姑娘这事儿，等你考了年级第一再说。不许追那个姑娘，听到没有？”
　　季烨霖不作回答，反问：“他不是你前男友吗？你们总得先在一起，他才能变成你前任吧。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元嘉语重心长，“你还小，不知道，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
　　季烨霖没有预想过这个答案，用钱？
　　他一副虚心请教的态度，“那你是怎么用钱解决的呢？”
　　元嘉其实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是随口瞎掰，谁曾想他真信了。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这个嘛……”
　　“你是不是很好奇？”
　　季烨霖自然十分配合，“当然，我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元嘉嘿嘿嘿笑个不停，“我就不告诉你！你这个小屁孩儿，哪来那么多好奇心？”
　　她在镜头前摇头晃脑，吐着舌头对他喊：“我、就、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季烨霖无奈笑笑，打趣道：“那我也花钱解决这个问题行不行？我花钱听你的故事？”
　　他看元嘉拄着下巴，吹着刘海儿，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他就这么看着她，静静的，不说话。
　　像是欣赏一部彩色默片电影，只是看画面，也感觉十分得趣。
　　倒也不催促她。
　　过了一会，元嘉捏起莲花指托起下巴，抬眸斜睨他，“我突然想当那不能被钱收买的1%了。”
　　她暗戳戳想，视频那头的人肯定一脸被憋得要死的便秘色。
　　她在心里兀自爽得不行。
　　她故作高深，“你好好表现，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告诉你后面的故事。”
　　季烨霖会心一笑，“好，我乐意至极。”
　　***
　　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全景落地窗前。
　　脚下是形形色色的路人，繁华昌盛的商业版图，还有无人知晓的情愫。
　　耿特助看了一眼腕表，出言提醒道：“霍总，时间到了。”
　　霍北顾看向远方鳞次栉比亮起的霓虹灯，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一从里面打开，韩露娜的头瞬间抬起。
　　她看霍北顾要一个人出去的样子，立马警惕起来。她理理衣服，站起身来，款款朝着霍北顾走去。
　　她声音娇娇软软，带着小钩子似的，“霍总，您这是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我陪同？”
　　男人目不斜视，大步流星从她身侧走过，只留下“不必”两个字。
　　韩露娜望着他的背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等霍北顾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她的脸瞬间扭曲起来，“霍北顾，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你拿下。”
　　跟在霍北顾身后的耿特助把他送上车后，很快就回到了顶层。等在电梯门前的韩露娜看见耿特助，立马走上前去，询问霍北顾的去向。
　　耿特助悄悄在韩露娜耳旁低语，“和昨天一样，去侄子的学校了。”
　　韩露娜本以为耿特助是要和她透露什么机密才这样谨慎。
　　她面露关切，“他又去星洲的学校了？昨天不是才去？星洲是在学校了出了什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耿特助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霍总的家事没有和我交代过，所以我也不清楚。韩秘书要是关心的话，可以等霍总明天来了亲自问他。”
　　韩露娜扯出微笑，“这样啊，我还是找伯母问问好了，就不耽误霍总的时间了。多谢耿特助了。”
　　韩露娜走进茶水间，一边冲咖啡一边想霍北顾为什么又去霍星洲的学校了。
　　最后一滴咖啡滴进马克杯里，她还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缘由。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耿特助是在骗她。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霍北顾妈妈的电话……


第22章 威逼和利诱
　　电话很快被接通，她温柔地撒娇道：“伯母，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了，娜娜好想你啊。”
　　“哎呀，伯母也想娜娜了呀，周末你要是不忙就来家里玩啊？怎么样，最近在北顾身边工作累不累啊？他有没有欺负你？”
　　“这周末我一定带着礼物去拜访您。伯母您开玩笑了，北顾怎么会欺负我，就是他工作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搭理我。” 韩露娜说到最后，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低落。
　　“这臭小子，一会儿他回来，我肯定好好骂他。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就和他爸一样，天天忙得不着家。”
　　“伯母，您别说他。北顾努力工作也是好事啊。北顾今晚回您那里啊？”
　　“是啊，昨晚给我来了电话，说今晚回来吃饭。还是你这孩子懂，知道体贴人。我就说你和北顾是最配的。”
　　韩露娜一听霍北顾今晚回家吃饭，放下心来。她娇羞地叫了一声伯母，“我听说北顾今天又去星洲学校了，他连着两天去，是星洲在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吗？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啊？”
　　“这事啊，星洲在学校里调皮被叫家长，他爸妈这周不还在国外嘛，昨天我就叫北顾去学校跑一趟。
　　我看着时间，他是去接星洲了吧。这小子终于长大了，知道疼侄子了。”
　　韩露娜得知霍北顾只是去接侄子回家吃饭，顿时兴趣缺缺，“星洲没什么事就好，那我就不担心了。”
　　她又陪着霍妈妈亲亲热热闲聊了一会儿才放下电话。
　　*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停靠在嘉华高中校门口不远的转角处。
　　霍北顾的车抵达嘉华高中校门口时是五点四十五分，距离高三放学还有十五分钟。
　　他吩咐司机在车外等着，看到霍星洲出来就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在车里用电脑看文件，司机来通知他时，他转头看向车外。
　　洋溢着热情笑脸的男孩女孩三五成群，涌出校门。
　　高大帅气的霍星洲在人群中极为显眼，霍北顾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他和季文耀，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男生勾肩搭背，边笑边闹走出校门。
　　霍北顾下车以后，不疾不徐走到几人面前不远处站定，静静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
　　说说笑笑正热闹的几人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同时噤声。几人相互看看对方，没发觉什么不对，抬头看向了前方。
　　看到来人，霍星洲满脸的笑意瞬间僵住，“小、小叔。”
　　其余几人都知道霍星洲的小叔是谁，纷纷和他礼貌问好，不约而同要遁走。
　　霍北顾不管其余几人，但是他叫住了要跑的季文耀。季文耀脊背僵直，缓缓转过身，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霍小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霍北顾似笑非笑，“也没什么大事。我和你爸爸约好了后天一起吃饭。你到时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哦，要不要带上那个你找的新妈妈？也让你爸爸认识一下。作为儿子的爸爸怎么能不认识儿子的妈妈呢？”
　　季文耀闻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完美的笑容面具瞬间开裂，“霍小叔叔认识我爸爸？”
　　霍北顾勾起一边嘴角，“本来是不认识。但巧了不是，最近我们正在谈合作。”
　　对面的男人眼底波涛暗涌，笑里带着晃眼的锋芒，好像一柄新开刃的利剑。
　　季文耀觉得他像是守株待兔的猎人。
　　而他这只肥硕的大兔子一头撞在了他守着的大树上。
　　季家发家于A市，发迹以后也一直在A市发展。季文耀之所以来S市上高中，是因为他父母不想让他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们继续胡闹。
　　他父母是生意人，一向很高看在大学当教授的小叔叔。小叔叔在S大教书，他们就把他也送来了S市读高中。
　　一是想让小叔叔抽空辅导一下他功课，二是知道他最怕的人就是小叔叔，让他千里送人头来了。
　　他们让他在小叔叔眼皮子底下好好学习。
　　将来还准备让他去S大去念大学。他们还说有小叔叔的帮衬，他读个硕士或者博士出来不是问题……
　　他父母让小叔把他送进嘉华高中后，从未露面。每次家长会都是他小叔叔来给他开。除了他兄弟，这个学校里没人知道他是A市季家的孩子。
　　他最近也没有听说他爸最近来S市了啊。
　　他强装镇定，扯出笑容，“霍小叔叔，您开玩笑呢吧？我爸爸怎么会认识您这样的大人物，更何况谈合作？”
　　霍北顾随意地理了理袖口，瞧都不瞧对面人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远洋集团的生意最近做得是越发好了。你不知道吗？远洋集团要来S市发展了。”
　　季文耀的脸再也绷不住了，他冷汗直流，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变得比哭还难看：“是、是吗？”
　　霍北顾斜睨对面的人一眼，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是我误会了吗？”
　　“说起来，我和季总也算是朋友了。这不知道他儿子在我这里上学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我怎么也得好好照拂一下啊。”
　　“要是你真是季总的儿子，后天我做东，一定请你们三人好好吃个饭。” 他着重强调了“三人”这两个字。
　　眼看老底被揭穿了，季文耀放弃无用的抵抗。他插科打诨道：
　　“ 您和我爸爸的饭局我就不去了。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去了不是给您二位添乱吗？你们二位好好吃。”
　　霍北顾好整以暇看着他，“你不去，那你那位新妈妈，她也不去吗？”
　　季文耀抬眼偷偷打量霍北顾的脸色。
　　只见对面那人嘴角绷直，眸色幽幽，半点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
　　他只好认怂，伏低做小，“霍小叔叔，我错了。您看我这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不良影响不是吗？”
　　“而且我也是体谅我妈。不愿意她大老远几千公里折腾来这里，就为了给我开个会，挨我老师批评。”
　　“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星洲的份上，放我一马？别把这事情告诉我爸妈？”
　　霍星洲暗暗撇嘴：你提我有什么用，我在我小叔那里，哪有什么面子可言？
　　霍北顾深深看了季文耀一眼，转着表带缓缓说：“你还是小孩儿，偶尔玩笑一次也不是不能放过。不过……”
　　季文耀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情有门儿。
　　霍北顾停顿一下继续说：“不过这也得看你的表现。”
　　话都说到这里了，季文耀哪里还能不明白，“小叔叔您放心，我什么长处都没有，就表现特别好！有什么事儿您就直接吩咐我，只要我能做到。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北顾终于露出了带着暖意的笑容，“果然是个听话的孩子。那你先和我说说那天的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
　　季文耀心下疑惑，霍小叔叔拐了这么大个弯就为了问他这个？
　　但是事情都被他看穿了，也没什么瞒着的必要。他把事情的起因和他雇佣元嘉的事情简略地讲给霍小叔叔听。
　　霍北顾听后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略略点点头。既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惊讶。
　　季文耀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以为这件事差不多过关了。谁知霍北顾让他具体和他说说假扮他妈妈的女人的事情。
　　季文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霍小叔叔和老阿姨不认识，为什么要打听她的事情？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所以他踟蹰半天没吭声。他和老阿姨那也是老革命友谊了，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危，随便出卖队友。
　　霍北顾语气淡淡，像是不经意问出：“你还有顾虑？”
　　季文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疑问直接问出来，“霍小叔叔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霍北顾看着季文耀的双眼，态度显得十分真诚，
　　“ 正好我手头有件事情，听你刚才所说，我觉得她很适合做这件事情。所以我也想雇佣她帮我办事。她很有趣。”
　　“而且，她身上也没有什么是值得我算计的，不是吗？”
　　季文耀听到最后一句反问，瞬间就被劝服，卸下心里的防备。就像霍家小叔所说，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算计她。
　　而且他那么有钱，能替他办事，肯定能赚不少钱。他转而暗暗替元嘉开心起来。
　　他详细地和霍北顾讲述了元嘉的接单方式和一些相关事项，而且非常热心地把她的淘宝和微信联系方式都告诉了霍北顾。
　　霍北顾还添加季文耀为微信好友。俩人加上好友后，霍北顾直接给季文耀转了10000元，表示这钱是他今天答疑解惑的辛苦钱和见面礼。
　　他最后还嘱咐季文耀不要把今天的事情提前透露给元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相应的，假扮家长那件事情，他也会替他守口如瓶。
　　季文耀倒是能理解霍北顾的想法，再三向他保证绝不透露他的身份。
　　旁观全程的霍星洲狐疑地看了小叔一眼，他其实不太相信小叔的说辞。他现在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小叔以前从没有接过他放学，今天为什么亲自来接他？
　　小叔又有什么事是他身边的人都做不了，只有那个阿姨能做？


第23章 告状和示弱
　　小叔叔那天还拉了那个女人的手，而且拉了那么长时间，要不是他出言打断，还说不定要拉到猴年马月去呢！
　　而且小叔叔有点洁癖，怎么会主动提出和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握手？
　　还有那个拉手的场面，怎么看着那么熟悉？
　　要是那个阿姨年轻漂亮点，他就会怀疑他小叔是看上人家了，想追她或者是想养个小情人儿。
　　可他想想那女人粗鲁的言行和诡异的形象，他赶紧摇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驱赶出去。
　　他小叔不找女朋友，不结婚是挺让人操心的。但是他要是找个那样的女人回来，霍家的房顶还不得被掀翻了。
　　和霍星洲不同，季文耀得到了一万元的红包很开心，满心激动地盘算要怎么使用这从天而降的一万块。
　　一阵冷风倏尔吹过，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热血瞬间下头。他突然想起来，霍小叔叔还没有吩咐他做什么呢？不仅什么都没有做还给他一万块？
　　总不能是什么都不打算让他做，就是单纯吓唬他一番？如果不是，霍家小叔吓唬他一番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头……不过只要不把事情告诉他爸妈，他什么都不怕。
　　霍北顾叔侄两人坐在车上。车内，两人静默无言。
　　霍北顾面对着笔记本电脑，森森的电子冷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生人勿进。
　　霍星洲不敢打扰他，只能对着空气发呆。他也不敢在小叔旁边拿出手机打游戏，他怕他一激动发出声音，小叔会暴躁地把他的手机直接扔出窗外，还会骂他不务正业。
　　他盯着自己的手，告诫自己在小叔叔面前要忍住想打游戏的手痒。看久了自己的手，脑子里竟浮现出昨天小叔和那个阿姨握手的画面。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那古怪的熟悉就像是风，伸手一抓，手里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不自觉看向小叔叔时不时敲打键盘的手。小叔叔的手突然停在键盘上方，五指微微张开悬在半空中，像是要伸向什么人一样。
　　电光石火间，他终于想到那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是那个堪称他童年阴影的女人……
　　炎炎夏日，还是个小学生的霍星洲拿着不及格的数学卷子偷偷躲在了他小叔叔的房间里。
　　小星洲看着自己卷子上大大的59分，委屈的不行。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身体坐在正对着屋门不远处的地板上。
　　他看着那鲜红的59分，想到爸爸的冷脸和妈妈的鸡毛掸子，泪水就在眼睛里不停地打转。可他想到自己是男子汉，不能随意掉眼泪。他努力翕动鼻子，想把眼泪都吸回去。
　　楼梯木板被踩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传入小星洲的耳朵里。他瞬间抬起头，葡萄似的两个圆眼珠瞬间瞪大，直直盯着房门。
　　他心里雀跃起来：【小叔叔回来了！】
　　他水汪汪的双眸里闪出了希冀的光。
　　吱嘎一声响，门被大力推开。
　　小星洲雀跃的“小叔叔”还没喊完，就卡在了喉咙里。他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小叔叔，而是一个他完全没有见过的人。
　　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小星洲看着对面站着的人，留着齐耳短发，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他的视线滑到她脐下三寸，那里没有半点起伏，一马平川。他终于确定了对面这个人是个姐姐或者是阿姨。
　　元嘉看到对面把自己团成球一般的男孩，脸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子，像是幅好看的画儿。
　　她不禁觉得好玩儿。
　　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方面前，两手一搂裤子，大喇喇蹲在了男孩儿面前。她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男孩儿的脸，坏坏地笑着问：
　　“呦，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在哭啊？”
　　小星洲看着元嘉一脸戏谑的表情，瞬间更不开心了，他气呼呼别过脸去不搭理她。
　　元嘉倒是完全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反而，她一看这小孩儿圆嘟嘟的小脸儿就想伸手去捏。
　　白白嫩嫩，像刚蒸的馒头似的，一看就特别好捏。
　　她借着这个机会，伸出右手，捏住了男孩儿的下颌，强迫男孩儿将脸转回来。她的手在收回来之前，借机往上去男孩儿脸上摸了一把。
　　元嘉：【呦，比她预想的还好，嫩豆腐似的，软嫩弹滑。】
　　元嘉刚放下的手，没过几秒，又开始痒痒了。
　　本来就在憋泪的小星洲，被强迫转过脸来，委屈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元嘉一看他哭了，心里一乐。机会又来了。
　　她伸手掐上男孩儿的右脸蛋，故作不满道：“哭什么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我欺负你了。”
　　小星洲瞪着元嘉，恶狠狠地说道：“你才不是姐姐！就是你这个坏阿姨欺负我，等我小叔叔回来，我就告诉他你欺负我！我让他揍你！”
　　“哈哈哈，原来小东西你是霍北顾的小侄子啊。那我确实是你阿姨。不过你要叫我姐姐，我也是十分乐意的。”
　　元嘉放下手，发现男孩儿娇嫩的脸蛋儿上显现出两个突兀的红色指印。她觉得这要是被霍北顾看到，他说不定真以为她欺负他小侄子了。
　　她伸出手掌，又在男孩儿的右脸上揉了揉，直到把男孩儿整个右脸都揉红，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来。
　　元嘉喃喃自语道：“果然看不出指痕了。”
　　看小男孩儿红着半张脸，鼓着腮帮子，憋着气儿不搭理自己，元嘉十分难得的良心发现了。
　　她把自己给霍北顾准备的面包拿出来，递到男孩儿面前。
　　“小小孩儿，怎么这么不经逗儿，气性这么大。来，这是我做的面包，本来是拿给你小叔叔吃的，现在便宜你了。”
　　小星洲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近在眼前的面包。圆滚滚的，手掌大小，抹茶绿色。
　　他猜测这应该是个抹茶味道的面包，而他最喜欢抹茶味道的东西了。
　　可一想到是这个欺负她的坏女人给的，他立马就闭起眼睛拒绝，“我不要！谁要你这个坏女人给的吃的，说不定里面有毒。”
　　元嘉看小孩儿那一脸纠结样儿，闭着的双眼眼睫微微颤抖的样子，哪里不明白，这小孩儿就是在嘴硬。
　　她身子微微前倾，把面包递得更近一些，凶巴巴哄道：“没毒，你是不是怕了，不敢吃。”
　　说着她瞥了一眼飘落在一边的试卷，“胆小鬼，怪不得只能考59分。”
　　被戳到痛脚的小星洲，立马激动起来。他一把打开元嘉拿着面包的手。面包顺势被打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好几圈，停在不远处的桌角下。
　　小星洲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偷偷抬起双眸，打量对面人的脸色。
　　女孩转过头，目光直直盯着滚到桌角边的面包——她做了一上午的成果。
　　她半天不说话，强压下要爆粗口的冲动。她像机器人一样，一顿一顿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小星洲。
　　小星洲不自觉感到害怕，他怕女孩儿会伸手打他。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
　　他卯足力气，趁女孩儿不备，两手用力把朝他俯身的人向后一推。
　　就在这时，霍北顾突然推开了门。小星洲推倒元嘉的动作被他逮了个正着。
　　元嘉显然没有想到小男孩儿会突然推自己，本来前倾的她就重心不稳，被男孩儿一推，立马向后仰倒。她反应迅速，两手向后一撑，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刚要抬手拎起男孩儿的右耳朵，就瞥见对面的小孩儿呆呆仰头看向她身后，一动不动。
　　好像有人对他施了冷冻魔法。
　　她也跟着好奇地转过头去。
　　她发现霍北顾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了她身后。
　　她此时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当着霍北顾的面儿拎起他小侄子的耳朵。她苦心经营的形象差点儿就毁于一旦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刚被小孩儿推倒在地的自己，顿生一计，两腿一盘直接坐在地上。
　　霍北顾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大一小，静默一会儿，快步走进来。他面对两人站好，低头严肃询问，“怎么回事儿？”
　　小星洲一看小叔叔问起自己，立马抽抽搭搭地说：“小叔叔，这个坏女人欺负我，她揪我的脸。她、她还讽刺我。”
　　没成想，听到自己被欺负的小叔叔压根没有理他，连眼神儿都没给他一个。他盯着那个欺负自己的女人，又问了一遍：
　　“你这是怎么回事？”
　　元嘉也没想到他这是在问自己。
　　想起昨天徐彤和她说要懂得示弱。示弱不就是装可怜，哭唧唧。哭唧唧她想想都恶寒，但是装可怜她还是可以的。
　　她立马扁起嘴，努力瞪大自己的双眼，仰头望向站着的霍北顾。
　　她先是沉默不说话，心里默默数了1、2、3，然后换上她自认的最可怜、最无辜的表情。她伸手指着对面的小星洲，学着他刚才告状的样子，
　　“霍同学，这个坏小孩儿欺负我。他、他还推我……” 她垂下了眼帘，装受伤。
　　元嘉咽了咽口水，应该学得还可以了吧？她回忆起那小孩儿刚刚委屈告状的样子，可怜的不得了。
　　霍北顾垂眸看她，长卷的睫毛在眼睑下笼成扇子般的阴影。
　　遮住了眼里涌动的情绪……


第24章 拉手和踢脚
　　元嘉和小星洲都在默默等待他的反应。
　　谁知？
　　他静默片刻, 转身离开了！
　　元嘉看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的霍北顾，把头埋在膝头，嘴上嘟嘟囔囔地骂：霍北顾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大坏人, 不, 他是没心没肺的大冰坨。
　　忽然, 耳边响起了舒缓的爵士乐。她忍住好奇, 仍然伏在膝头，装作不满。
　　“咔嚓——”一声脆响, 在她耳边爆开。
　　空气中漂浮起一股清爽甜蜜的橘子汽水香气。
　　她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入目就是冷白的五指，握着北冰洋罐装橘子汽水。冷气从骨节分明的五指间飘出。
　　空气遇冷在易拉罐底部凝聚出细密的水珠，由小变大。冰冷的铝罐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冷凝水「啪嗒」一下砸在元嘉的手背上。
　　元嘉看着手背上溅出的水花, 耳边回响着全然陌生的旋律，低沉慵懒的女性嗓音唱着
　　I wished that I could fly away ……(我希望自己能够远走高飞……)
　　舒缓悠扬的爵士乐让元嘉脑中那根“作妖”的弦儿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仿佛慵懒地躺在白色的沙滩上，时不时涌上来的海浪轻轻拍打她的脚心。
　　她幸福地眯起了眼。
　　霍北顾垂首静静看着眼前眯着眼，慵懒的像只小猫的女人, 声音沙哑低低问道：“你要不要先起来。”
　　元嘉瞬间清醒, 想起自己的目的，立马直接拒绝。她理直气壮朝他喊道：
　　“我不要！除非你拉我, 要不然我就不起来！我就在你屋子里一直坐到晚上。不对, 你不拉我, 我晚上也不起来了。”
　　霍北顾瞥了一眼在地上放赖不起来的女孩儿，垂在两侧的手轻轻握了握, 又展开。
　　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女孩伸出了右手, 五指微微张开。
　　那虔诚的样子, 仿佛是要伸手去触碰佛龛。
　　他薄唇慢慢吐出两个字，“起、来。”
　　声音涩涩的，仿佛极为艰难。
　　元嘉看向那朝自己伸来的手，并没有第一时间伸出自己的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指着小星洲，
　　“他把我给你做的面包给扔到地上了。这是我第一次亲手给你做面包，非常辛苦。”
　　元嘉边说边朝着静静躺在不远处的面包看去。霍北顾第一时间追随她的目光，向桌边的角落看去。
　　他快步走向面包，用左手直接把它拾起来。
　　霍北顾重新回到她跟前，身体下蹲和她视线平齐，与她对视。
　　元嘉在他的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看向面前伸来的两只手，左手握着她做的面包，右手空空如也，似在等待它的客人。
　　她看霍北顾今天这么听话，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她一定要利用他的愧疚，让他答应自己点儿什么事才行。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她还没想好。
　　《倚天屠龙记》里赵敏让张无忌答应她做三件事。她也可以跟着学，让霍北顾给她开个白条儿。她早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她赖在地上继续拿乔，“你捡回来有什么用，面包掉到地上就脏了，你也不会再吃了。你不知道我辛辛苦苦……”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霍北顾把左手递到唇边，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咬了一口面包。
　　小星洲看到这个场面目瞪口呆。
　　洁癖的小叔叔竟然从地上捡东西吃。他不是从小就教育他，食物掉到地上就会沾上细菌，不能再吃了吗？
　　元嘉被他的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要说的话也猛然卡在嗓子眼儿里。
　　【霍北顾这是疯了？为了不被她挟制，掉到地上的面包捡起来就往嘴里放？好歹先吹吹啊？】
　　她就傻愣愣地盯着霍北顾的咀嚼动作。
　　他双唇轻抿，右腮时不时鼓起来，吃得慢条斯理，似是在品味什么美味珍馐。
　　经过漫长的咀嚼，一口咽下去后，又咬了一口。
　　元嘉看他好像吃得很香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好奇问道：“好吃吗？我做完就赶紧给你送来了，我还没有吃过呢……”
　　霍北顾望着她的双眼，郑重其事道：“好吃。”
　　元嘉立刻咧开嘴，笑着问：“那是怎么个好吃法？是什么味道啊？”
　　霍北顾：「……好吃还有什么法？」
　　元嘉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伸手拉过他手腕儿。吭哧一下，就着他的手，在面包上留下一个弯弯的大月牙。
　　那一个月牙比霍北顾之前咬的两口还要大上许多。她咬完之后，毫不留恋地放开了霍北顾的手腕儿。
　　她边咀嚼边说：“果然好吃，哈哈哈，和外面买的一样好吃啊。你果然没有骗我。”
　　她咽下去以后，咂摸咂摸嘴，“不对，我做得比外面买的还好吃！”
　　“哎，你猜猜这是什么馅儿啊，我特意给你选的，我就猜你肯定会喜欢！”
　　她问完，半天没有听到对面人的回应，好奇地掀起眼帘，朝他看去。
　　只见对面的人垂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面包，好像老僧入定了一般。
　　元嘉怕他就这么坐化飞升了，熟练地用手肘顶了顶霍北顾，“霍同学，发哪门子呆呢？没听着我问你话呢？”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漆黑的双眸看向她，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问我什么？”
　　“你傻了吧？我离这么近问你话，你都听不到。你可怎么办啊？年纪轻轻耳朵就不行，老了你孙子叫你爷爷你不都听不到了？”
　　她叹了一口气，似乎真是为他的未来在担忧。
　　看着霍北顾还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她想到自己说了一大串话，却还没回答他的问题。“我刚才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个面包是什么馅儿的？”
　　只见对面的人好像被按了慢速播放键，缓缓地摇了摇头，低低地回答：“不知道。”
　　元嘉被他这好像被下了降头的反应整得有点懵。她有点无语地胡撸一把自己的短发。
　　“哦，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事儿也没什么重要的。”
　　面包人家也吃了，那也没什么把柄了。元嘉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坐在地上耍赖。
　　她把右手伸到霍北顾眼下，看对方没什么动作，以为对方又在发呆。
　　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发现对方的眼珠也跟着她的手晃动起来。她算是明白过来，这人儿压根是个傻子，没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
　　“看什么看，我把手给你拉啊！你快拉我起来，再盘会儿腿，我这两条腿就得麻了。”
　　霍北顾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悄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伸手握住了女孩儿小巧的手。
　　他看着自己的大手，可以完完全全把对方的手拢在掌心，一丝不露。
　　柔软、细腻，好像是一块儿雪白的膏脂。
　　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对方给捏化了。
　　还没等他使力，对方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接着一使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她边拉边说，“你这人儿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我让你拉我，你握我半天手，跟挠痒痒似的，一点劲儿都不使。”
　　“咋的，你指望你是点火器，你一点火，我就像窜天猴一样，自己飞上天去给你看啊。”
　　她拉着霍北顾的手，两人一起站起来。她没有第一时间放开他的手，而是不停倒腾小碎步活动自己的两只脚。
　　她还死死拉着他的手，把他当扶手。她又自顾自丢荡起右脚来，嘴里还不住抱怨，“都怪你，你要是早点把我拉起来，我脚能麻了吗？”
　　忽然，远处传来低低的轰鸣，两人齐齐回头望向窗外。
　　一架喷气式飞机划过天空，留下长长的白色尾巴……
　　两人双手紧紧交握，密不透风，直到天上最后一抹白消失在蔚蓝中。
　　天空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两人默默把头转回来。
　　元嘉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不再麻痹的脚，
　　霍北顾的双脚正好落入她的视线……
　　金黄的阳光穿过他白皙劲瘦的脚踝，鱼骨拼木地板上的清瘦倒影像是无声的引诱……
　　她偷偷伸长脚尖，轻轻撞击立在她不远处的白色球鞋。
　　她看到那倒影微微颤抖了一下，后撤了一寸光阴的距离。
　　耳边传来舒缓悠扬的爵士曲调，Norah Jones 感性的歌声一字不落，传入少年的耳中：
　　But you'll be on my mind forever (你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直到永远。)
　　一句话，被唱得百转千回。
　　谁知道？
　　发生于那个夏日午后，
　　一个少女的小心翼翼，一个少年的灵魂战栗。
　　飞机迷恋于蔚蓝的天空，
　　夏风沉沦于青涩的爱恋……
　　小星洲呆呆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两手交握的小叔叔和坏女人，委屈地默默掉金豆子。
　　一颗又一颗，划过他粉嘟嘟的脸蛋，好不可怜。
　　可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他在哭，谁也没有来哄他。
　　小星洲也不知道，这只是他童年噩梦的开始。之后，他总能在小叔叔身边看到那个坏女人，她每次都趁小叔叔不在的时候偷偷掐自己的脸。
　　小叔叔一回来，她就装成一副体贴大姐姐的样子。小小的星洲在童年就见识到女人的可怕之处。
　　后来，那个女人终于消失不见了……


第25章 重新联系
　　小叔叔高考之后, 没过多久，那女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霍星洲回忆起她消失以后，小叔叔消沉阴郁的样子，不由脊背发凉。
　　他赶紧摇摇头, 赶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车内依旧寂静无声, 霍星洲试图和他小叔搭话。“小叔, 你今天是特意来接我回家的？”
　　他本以为小叔叔会把他骂走, 但是他小叔叔竟然还保持一动不动的动作，脊背挺直, 两手僵硬地放在键盘上。
　　他大着胆子朝屏幕看去，只见电脑的主页上是淘宝购物页面，上面还有一个和店家聊天对话框。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小叔叔什么也没说。聊天页面上只有店家发来的两条信息：
　　元气少女嘉嘉嘉：
　　「亲亲！」
　　「你看一下订单，你是不是不小心拍多了？你拍了99个1000元的链接哦！」
　　他把这对话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也没看出来这两句话中有哪一点吸引到了小叔叔。
　　还有，小叔叔这是拍了什么东西？一拍就拍了99个。
　　霍北顾看到「亲亲」两个字的时候，血液瞬间涌向大脑，大脑由于超负荷而短暂宕机。  他的脸颊开始隐隐发烫。
　　她认出他是谁了？
　　随着他的想象, 脸上的红竟然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
　　那灼烫的温度让他回过神来。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五指, 赶紧点开他刚下的订单，确认收货信息。
　　他填写的收货人姓名是化名顾先生, 电话倒是自己的没错。
　　「她难道知道自己的电话？！」
　　「难道是第一次重逢时, 他离开以后耿秘书告诉他的？耿秘书怎么能随便把他的电话私自告诉别人。」
　　他心中胀满了莫名的情绪,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出它的来源。他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
　　他只好拿起电话，给耿泰和打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恭谨的男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霍总,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霍北顾语气严肃, “耿特助，你私自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别人了？”
　　电话那头，刚从茶水间端出一杯咖啡的耿特助一听这质问，吓得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热腾腾的美式咖啡倾洒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白色袖口处也浸染了小片的咖啡液。
　　被热咖啡溅到皮肤的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嘴比大脑反应更快，连忙严肃回道：
　　“霍总，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未经您的允许，把您的电话泄露给外人。”
　　他说完脑子开始飞速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确保自己真没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泄露了霍总的电话。
　　这时他才把提着的一口气缓缓舒出来。
　　霍北顾语带犹疑，“是吗？你确定？你再好好想想。”
　　耿特助再次细细回想了一遍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郑重地回答：“霍总，我十分确定。您的电话泄露出去了？需不需要我立马派人去查？”
　　霍北顾不答反问，“咱们去东华市场那天下午，你没把我的电话告诉别人？”
　　耿特助：？？？
　　他现在简直想站在他老板面前指天发誓，“霍总，我十分确定那天我没把您电话告诉任何人。”
　　霍北顾好像心有不甘，“也没有人向你打听过我的电话？”
　　电光石火间，耿特助想明白他老板打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霍总放心，谢小姐没有向我问起您的电话。就算她问了，我也不会告诉她的！”
　　电话那头一时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才传来一句恼羞成怒的呵斥，“我什么时候问她了？自作聪明！”
　　“霍总……”耿特助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看看杯子里洒得所剩无几的咖啡和慢慢在袖子上浸染开来的咖啡液，不由叹息一声。
　　「他老板怎么自从遇上那个谢小姐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呢？」
　　霍北顾放下电话，思考元嘉到底是怎么认出他来的？他哪里露出了破绽？
　　看着大面留白的对话框，想到她一定还在急切地等待他的回复。他决定先放下自己内心的疑惑。
　　他忽略掉元嘉对他亲昵的称呼，反复删删改改，最后发出了：
　　「没有多拍。页面显示你的库存只有99个了，所以只能拍99个。」
　　元嘉的确守在电脑前，等待对方的回复。
　　看到回复的那一瞬间，她惊到下巴都合不拢。「这顾客说什么？她库存只有99个，所以只能拍99个？这是还没拍够呢？」
　　元嘉收到私人订制服务链接售空下架的通知时，吓得打了个嗝。
　　她右手抖了抖才点开千牛工作后台，发现旺旺名为顾+缘的顾客一下子拍了99个定制服务，一共花了99000元。
　　她点开他的资料，发现这是一个淘宝新用户。新到什么程度呢？新到没有买过一件东西，新到今天刚刚注册。
　　她觉得这人不是骗子，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用大人手机乱拍东西。
　　这种情况她也在新闻里看过不少，现在的小孩子精得很，在父母用手机购物时就偷偷记下支付密码。趁父母不注意，偷偷用手机买下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赶紧点开对话框想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可这个顾+缘给她整不会说话了，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她还有点懊悔自己当时怎么没大手一挥，填上999个库存。
　　元气少女嘉嘉嘉：「亲，请问你拍下产品前仔细看宝贝描述了吗？」
　　霍北顾抬起头，双眸正对上偷瞄他的霍星洲。霍星洲以为被发现了，吓得身体一僵。
　　霍北顾根本没心思管他的异常，扔出一个问题：“什么是宝贝描述？”
　　被突然提问的霍星洲一愣，“什么宝贝？描述什么？”
　　霍北顾皱眉，语带嫌弃，“你没用过淘宝？”
　　霍星洲恍然大悟，“你说淘宝的宝贝描述？淘宝上的商品都叫宝贝，宝贝描述就是商品描述。你把商品页面往下拉就能看到了。”
　　霍北顾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你小子还有点用处。”
　　霍星洲：他小叔竟然在用淘宝！！！这种凡人用的东西他也用！
　　元嘉又等了一会，才等到对方发了「全看过了。」四个字过来。
　　她不禁想自己也可能是遇到了一个老大爷，看这回复速度，十有八九用的是手写。而且是写了几遍才识别成功。
　　元气少女嘉嘉嘉：「亲亲，请问你需要定制什么服务呢？」
　　顾+缘：「我看你有代相亲业务？」
　　元气少女嘉嘉嘉：「亲亲，你需要代相亲服务是吗？那请把你和相亲对象的基本资料发给我一下，我评估一下价格。应该用不了你拍的那么多。」
　　元嘉是很喜欢钱，可莫名其妙来了9万多，她觉得这事情可能有鬼。
　　这钱怕是烫手。
　　元嘉语气自然地说着他相亲对象的事，而且她好像说每句话之前都要加上一句「亲亲」，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她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是谁，「亲亲」可能是她的新口头禅。不过这要是口头禅可不好，随便对什么陌生人都说亲亲，太不庄重了。
　　顾+缘：「亲亲是你的口头禅？」
　　看他问出的问题，元嘉确定这人绝对是一个淘宝新人外加网络新人。
　　可能有钱人的世界都不需要淘宝？就像他前男友，他估计也没有支付宝，不然怎么就3000多还得助理替他付钱。
　　她想了想解释道：「在淘宝上，店家一般都用亲或者亲亲来称呼顾客，这大概是亲爱的简称？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从一开始做淘宝就这么称呼顾客了。你要是听着别扭或者不喜欢，我就不叫了。」
　　霍北顾脸上是难掩的失望，她没有认出他来，都是他的自作多情。他兴致缺缺敲下「没有」两个字。
　　他思忖再三，又觉得这回答太简短，有歧义，又补充道，「没有不喜欢。」
　　「我不需要代相亲。我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假扮我女朋友，应付我的一些相亲对象。」
　　霍北顾想了想，似是怕被拒绝，又加了一句：「价钱可以谈，我可以加价。」
　　元嘉看到回复，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这还能继续往上加价？99000还不够？她这是遇见有钱人了啊！
　　元嘉搓搓小手，两眼放光。她可不能放走这条大鱼啊！
　　她两手飞快回复：「淘宝不方便详谈，我们加vx吧，我vx号jiajia88。」
　　霍北顾头也不抬，丢过来一句：“霍星洲，加vx是什么？”
　　霍星洲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名字回答问题，脱口而出：“加微信？”
　　他暗自疑惑，他小叔到底在干吗？
　　霍北顾点开季文耀推送给他的元嘉的微信名片，看了一眼微信号，确认了vx号指的确实是微信号。
　　他先把自己的微信名由霍北顾改成G。
　　确定改名成功后，他点开添加朋友，手动输入jiajia88，发送了微信好友申请。
　　他两手握着手机，停留在微信页面，等着添加好友通过。
　　通过的消息却迟迟未到。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好像他人已经跪在菜市口，宣判的令牌却迟迟不落，闸刀一直悬于头顶。
　　他的心莫名有点儿焦躁。
　　他明明知道她会通过的。


第26章 内心都是戏
　　焦急等回复的霍北顾侧头对上霍星洲的脸, 突然发现这孩子长得还挺顺眼。那双眼睛有几分像他。
　　他自以为一脸慈爱地看着霍星洲。
　　霍星洲却被他那饶有兴味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他心头一喜，感觉这是有人来救他了。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坐在他身边的小叔给他发的微信……
　　小叔这不正坐在他旁边, 什么事情还非得给他发微信说？这怎么有点吓人。
　　他尽力控制要抖动的手, 点开了微信。却发现他小叔一个字也没有发, 只是给他转了一万块。
　　霍星洲：？？？
　　「这不年不节, 昨天刚把他踢跪下的小叔，今天不仅接他放学, 还给他发红包？」
　　「这红包能收吗？这不是要买下他身体哪个零部件的钱吧？」
　　他战战兢兢抬起脸，“小叔，这钱我能收吗？”
　　霍北顾看着他侄子脸上没有一点喜悦的表情，反倒面露惊恐。
　　心道怪不得这孩子学习成绩那么差，这脑子怕是有什么问题。他回去得给他大哥打个电话, 委婉劝劝他多关注一下孩子的智力发展。
　　他们公司常年给特殊疾病儿童关爱项目捐款，他每年都亲自去参加捐赠活动。他拿出了见那些孩子时面带的亲切笑容，用温和的语气说：
　　“星洲，你就放心收下吧。”
　　他还殷切嘱咐, “钱别乱花, 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霍星洲：？？？
　　被小叔温柔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的霍星洲更迷惑了。
　　但这不妨碍他收下这笔钱。
　　静谧的车内，一声震动响起, 瞬间吸引了霍北顾的注意力。
　　他立马低头查看手机, 果然是她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第一时间点开了元嘉的聊天对话框, 那空无一字的页面竟也让他不由心生欢喜。以后他们会把这些空白填满。
　　他的指腹轻轻划过元嘉的微信头像，一遍又一遍。他想他们还有很多的以后。
　　元嘉刚想打个招呼, 就看到对话框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她顺势停下手上打字的动作, 等待对方发来消息。
　　她这一等, 魔幻的场景就在她眼前上演了……
　　元嘉等了好几分钟，微信对话框上方仍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她安慰自己这钱多的雇主可能话也多。
　　她又等了不知多久，终于等到对方不再打字，「对方正在输入」这六个字彻底消失。
　　她开始等待对方把自己的长篇大论发过来。
　　然后，对面又开始正在输入了……
　　她等。
　　对面停顿没多久，又开始正在输入……
　　她：？？？
　　元嘉看着空白对话页面的最上方，反反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这六个字好像被对方加了鬼畜特效，循环往复在她眼前播放。
　　她足足看了十几分钟。
　　看得久了，她觉得这六个字好像活了一般，面目狰狞起来。
　　她觉得再这么继续等下去，不是对方打字累死，就是她先憋死。她决定看在对方给她那么多钱的份上，牺牲一下，自己先开口。
　　她点开自己的表情包，刚要把自己平时最喜欢发的「小兔子摇尾巴说hello」的表情发过去，手下一顿，翻到了自己表情包的最后一页。
　　那是她专为和家里长辈聊天准备的表情包。
　　她点击了「一束郁金香加上会闪动的你好」的表情，给对方发了过去。
　　这个表情终于阻断了对面那人断断续续的「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对面发来了和她风格十分相似的一个打招呼表情。
　　「一个太阳加闪动的你好」
　　元嘉对对面那人的年龄不禁产生了好奇，试探道：「你是金主哥哥还是金主爸爸？」
　　霍北顾看到这个问题之后，好生思索了一番。他觉得只要元嘉愿意，他可以既当哥哥，又当爸爸。
　　G：「都可以。」
　　元嘉：「那我以后叫哥哥？」
　　G：「可以。」
　　元嘉：「那我以后叫爸爸？」
　　G：「可以私下里叫。」
　　如果不是之前种种，元嘉会觉得自己也许是遇见了一个花丛老手。
　　可他之前的表现倒是像一个远离都市生活的老干部。
　　这违和的矛盾感让元嘉隐隐兴奋起来。
　　元嘉：「你能说说你的具体要求吗？我考虑一下能不能接单。」
　　G：「是钱不够吗？我说了我可以加。」
　　元嘉：「呃，钱是足够了。我就是想知道这任务难度有多大，你才会愿意花这么多钱请个人假扮女朋友。」
　　G：「这些钱对我来说并不算多。我说了，你可以加价。」
　　G: 「任务也不难，就是需要你假扮我女朋友应付一下我的亲戚朋友、还有我妈准备的相亲对象们。时间暂定一个月，你做得好可以续约，也可以涨工资。」
　　元嘉第一次看到三番五次要给她加钱的雇主。她的心激动地怦怦跳，槽糕，这好像是心动的感觉。
　　她感觉对方好像是求贤若渴的老板。
　　这不断喊加钱的架势，就好像有人正在和他竞价。他生怕她和别人跑了似的。
　　元嘉有些怀疑地去穿衣镜面前照了照。她觉得自己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她不愿意放弃，又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360度全方位审视了一下自己。结果当然是她还是她，没有什么不同。
　　元嘉：「金主大哥，我有点好奇。我身上到底有那点吸引到了你，让你不惜重金聘用我当你女朋友。」
　　元嘉：「你这求贤若渴的架势，我差点以为自己是诸葛亮附体。」
　　对面半天没回话，元嘉以为金主大哥被她的话点醒了，要放弃自己。
　　过了几分钟，对方回复了一句她这辈子梦寐以求想要说出的话。
　　G：「我就是有钱。」
　　元嘉想了想，对不曾谋面的网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有钱就是任性！我希望有天也能像大哥你一样任性。有很多的钱，怎么荒唐怎么花。」
　　G：「你想做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实现。」
　　元嘉：「哈哈哈，我怎么感觉你不是我金主，而是我的神灯。我真的可以对你许愿吗？」
　　G:「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能帮你办到。　」
　　元嘉：「那我要去大学找年轻可爱的男大学生，用钱砸到他们围着我叫姐姐。」
　　元嘉：「哈哈哈，最近很火的小说里就有这个梗，看得我热血沸腾。」
　　看着微信里的最新两条回复，霍北顾忍不住伸手扶额。这么多年了，谢元嘉还是那个她。
　　总有办法让他对她无可奈何，总有办法让他哑口无言。
　　他深吸两口气，在手机上慢慢打下「办不到」。思量再三，他觉得这句话可能会让她质疑自己的能力。
　　于是，他把「办不到」删掉以后改成了「不行」。
　　改完之后，他又开始担心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冷酷，让她不快。
　　他退出微信，在某乎上搜索「如何委婉拒绝对方？」。
　　他翻了半天，发现大家都是在教如何委婉拒绝对方的约会邀请。
　　他翻到很后面，才勉强找到了一个符合他要求的回答。答主说：「在你的拒绝前，加上抱歉两个字。那么，多么直接的拒绝都会变得委婉。」
　　这个答案只有十二个赞，他看着这少得可怜的赞同，不禁怀疑这个答案的正确性。
　　他喃喃自语：「抱歉，你被解雇了。」「抱歉，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抱歉，这个方案没通过。」
　　他感觉加上抱歉两个字，听起来确实委婉了不少。先说抱歉，后面的话他甚至没有办法用生气的语气说出来。
　　他满意地点点头，打下了他的回复。
　　G: 「抱歉，不行。」
　　G: 「抱歉，你换一个别的心愿吧。」
　　元嘉看金主大哥半天没回复，还以为大哥受不了她这么大胆又奔放的心愿，躲到哪里自闭去了。
　　她担心自己刺激到金主大哥，然后被换掉。
　　看到他的回复，一口一个抱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她不禁感叹，这人还挺有礼貌啊。
　　元嘉：「嘿嘿嘿，我就是开玩笑啦。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灯神。」
　　「我废话好像太多了，都唠跑偏了…… 咱们再聊聊正事儿吧。有件事我想提前和你说清楚。我可不提供违法服务，你懂吧？」
　　G：「什么违法服务？」
　　元嘉：「就是小电影里演得那种。」
　　霍北顾看到元嘉的回答，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是他该不该知道小电影里面都有什么呢？
　　虽然上大学的时候，他室友带他看过，但是元嘉不知道他看过啊。等过几天见面，她知道自己背着她学会看小电影了，会不会生气呢？
　　霍北顾思量再三，决定自己不知道小电影是什么。他面不改色在微信上敲下「什么是小电影？」
　　元嘉不禁大骇，这人不会真是个小孩儿，在这儿给他装霸总呢吧？
　　她小心翼翼，单手敲下回复，「弟弟你成年了吗？姐姐可能忘记告诉你，姐姐不给未成年的小朋友当假女友。」
　　G：「我今年27岁。」
　　霍北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


第27章 见面序章（三更合一）
　　看到他的回复, 元嘉不由吐槽，27岁当然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就这还用特意说？
　　我还知道咱们国家男性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周岁呢！
　　这人是不是怕我不会算算数？
　　她心里吐槽归吐槽，脸上嫌弃归嫌弃, 打出来的话还是热情的营业强调。
　　「还好是哥哥, 吓死宝宝了。我差点以为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G：「？？？」
　　她看着紧跟而来的一串问号, 心里不由嘀咕, 这人不会是没看懂自己在开玩笑吧？
　　她重新正经起来，打字解释道：
　　「小电影我就不给你解释了, 你实在好奇，可以问百度。」
　　「我怕我给你解释完，你转手给我举报了。审核一看我的解释，你的举报估计立马就能成立。」
　　「简单点说，我的工作就像个演员, 我就是演戏的，你要是想来真的，占便宜那可不行。」
　　元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之前企图占我便宜的人都被我打跑了。」
　　G: 「你之前还假扮过别人的女朋友？你介绍页面里怎么没有提到这个。」
　　元嘉以为对方担心自己不够专业, 赶忙解释道：「嘿嘿, 你放心，我经验丰富, 肯定不会给你搞砸了的。」
　　「这个和代相亲差不多啦, 都是一条产业链上的。不过这个不太方便往介绍上写。」
　　G：「你还有产业链？」
　　元嘉：「当然, 现在想挣钱，做什么生意不都得形成产业链。我这个产业链虽然小点儿、短点儿, 但也是正经的产业链。」
　　「我这个产业链上除了你知道的代相亲和假扮女友, 还有代写情书、代挑选节日礼物、代送鲜花等一系列服务。」
　　「只有你想不到, 没有我做不到，嘿嘿 ^^」
　　「我代写情书经验尤其丰富。我从高中就开始练习写情书了，那时候我每天至少给我前男友写一封情书。」
　　霍北顾看到这个回复，心情有点儿复杂。他想起了元嘉提到的那些绿色的信，她管那些叫情书？
　　她以前天天催他看她写的情书，他一直以为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原来她真以为自己是在写情书。
　　G: 「你写了那么多情书，水平有提高吗？」
　　元嘉：「这事情说起来还真挺奇怪。我也帮人写了不少情书了，怎么没人来给我写个好评呢？」
　　「难道是谈恋爱太忙了，忘记给我反馈了？」
　　「哎，我这项业务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发展壮大。」
　　霍北顾默默放下心来，看来她写情书这项技能没有进步，这说明收到她情书的人都没有告诉她真相。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呢？一定是因为他们不熟。所以四舍五入，她这些年身边一直没有别人。
　　想明白这里面关窍的霍北顾，顿觉心情愉悦，他十分贴心地安慰道：
　　「可能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吧。」
　　「既然这样，你以后就少写点情书吧。」
　　元嘉感觉这话有哪里不对，但是仔细看来，就是夸她加好心的建议。她秀眉微蹙，回复道：
　　「我怀疑你在骂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霍北顾怕她发现自己的意图，赶紧转移话题，「明天我会给你发一份合同，你看完没有问题就签一下字，我们就开始正式合作了。」
　　元嘉有点惊讶，她假扮了这么多次女友，这是第一次遇见要和她签合同的。
　　元嘉：「雇佣女友还能签合同呢？虽然我感觉这事儿不违法……但合同签完了能有效吗？」
　　G：「这个我咨询一下律师，明天给你答复。如果可以签订合约，我明天会把合约发给你。你要是对上面的条款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回头让律师修改。」
　　元嘉：「哦哦，好的。我们可以先看看合同。不过咱们签合同之前，先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毕竟这个交易数额比较大，咱们还是谨慎点儿好。见面详谈以后，双方达成一致再签合同。」
　　G：「好，那我先把合同准备好。你要是有什么其它要求和条件可以提出来，我让律师把它加进合同里面。」
　　G：「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元嘉：「这周末吧，这几天我还有其它任务要忙。具体时间咱们周五再敲定一下，我现在还确定不下来。」
　　G：「我可以提一个小要求吗？」
　　元嘉：「天大地大，金主最大！你直说，千万别客气。」
　　G:「协议期间，为了你能专心扮演好你的角色，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你说的“同一个产业链”上的任务。」
　　俩人聊天以来，对方回复一直是慢悠悠的，元嘉一度怀疑对方是用手写输入。
　　这次对方像是怕她会拒绝，下一条微信转瞬就跟了过来。
　　「给你造成的经济损失，我可以双倍补偿给你。」
　　元嘉一看有所谓的双倍补偿，还有什么不满的。她有种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的感觉。
　　她好像听到了金币「哗啦啦」相互碰撞，落进她口袋里发出的清脆响声。
　　她毫不犹豫地回复：「好，没有问题。金主老板说什么都行！」
　　元嘉抬头看了看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浓黑的夜空。她才恍然惊觉，两人已经聊了许久，甚至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老板还有别的吩咐吗？」
　　她等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再发新的消息过来。
　　元嘉：「小的已经饥肠辘辘了，大人您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告退去用晚食了？」
　　笔记本电脑显示屏的荧荧幽光照亮霍北顾英俊至极的五官，屏幕上的字清晰地倒映在他浅棕色的瞳孔中。
　　他脑中不禁浮现起她青涩的笑脸。
　　殷勤讨好却总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随意与敷衍。
　　她大概是十分推崇姜太公的钓鱼哲学——愿者上钩。
　　这熟悉的调侃语调，像又回到江南的春风，吹皱了他平静无波的眼底，泛起了点点涟漪。
　　一圈一圈扩散开来，消失在静谧的春夜里……
　　一直盯着小叔叔的霍星洲，突然看到
　　小叔叔好端端地对着屏幕笑了出来。
　　无声的笑。
　　不是一贯的敷衍或讥诮，
　　是嘴角上弯，连眼底都闪着笑意。
　　隐忍克制下包裹着迷离与惊艳。
　　他不禁怀疑是车内太闷，自己看花了眼，赶忙打开车窗，看向窗外。
　　他惊奇地发现，街边的桃花不知何时开了……
　　一阵尚带着几分清凉的夜风裹挟着淡淡的桃花香吹进来，霍北顾缓过神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郑重其事地敲下了「好，再见」。
　　元嘉其实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忙，她就是想花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单生意到底能不能接。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有蹊跷。
　　她看到对方的回复，放心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却无意间瞟见了她桌子上摆着的笔筒——软萌可爱的小兔子抱着小半个身体那么大的胡萝卜啃得不亦乐乎。
　　她手上动作一顿，脑中浮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蒙面的猎人挖好坑、布置好陷阱，悄悄躲藏在暗处等懵懂无知的小白兔一步一步靠近。
　　为了确保小白兔不半途而废，他还拿着好多金灿灿的大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它。诱惑的声音不断在小白兔耳畔响起：「往前走，还有更多的胡萝卜等着你」
　　渐渐的，这诱惑的声音变成了金灿灿的「还可以加钱」……
　　元嘉想到这里，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她赶紧摇摇头，把这可怕的场面赶出去。
　　她思索一会儿，却没理出什么头绪。
　　骗财？明显是对方的钱更多。
　　她把她三张银行卡里的钱都取出来，再加上存折里的定期，都凑在一起，倒是能够凑齐9万9。
　　这年头还有下这么大血本骗人的骗子？
　　骗色？9万9是不是太贵了？
　　他又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就算知道了，自己这张脸都值9万9了，她什么时候身价暴涨的？
　　也许是脑子用得多了，她的肚子很快就咕噜噜叫起来。这声音让她瞬间找到了不再费心思索的理由。
　　她锅里现在还炖着红焖肘子呢！
　　她翕动鼻子，在空气中轻嗅了几下。这才发现肘子的香味都飘到卧室里了。刚才想事情想得太专心，这么浓郁的味道，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趿拉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噔噔蹬」跑进厨房。她掀开锅盖，一股子热气裹挟着让人满口生津的浓郁肉香扑面而来。
　　等白蒙蒙的雾气散开，她定睛一瞧，肘子稳稳当当半卧在浓稠的赤色酱汁里。
　　这肘子肉看样子是炖到时候了，已经酥烂入骨。她马不停蹄地把肘子捞出来、装盘、端到桌子上摆好。
　　她用筷子夹起一大块带皮的肉，囫囵个放入嘴里。瞬间满□□汁，浓郁的肉汁肆意在她每一颗味蕾上横流。
　　她拿一把小瓷勺儿，盛一勺还热乎的肉汤浇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大半勺浸润汤汁的米饭加上一块带皮的软肉，一口放进嘴里。
　　浓郁和清甜，绵软和弹牙，极致的味觉享受都在这一口之中。
　　她都不用细嚼，魂儿都已经从天灵盖
　　飞出去了。
　　元嘉吃得津津有味，「呼噜噜」眼看一碗米饭就要见底。
　　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接连弹出两条微信消息。
　　「你今天的心情好不好？」
　　「愿意给我讲故事了吗？」
　　元嘉一脸得意，她果然把这小子给唬住了，还想着听后续呢。可他俩具体是怎么在一起的，她自己还糊涂着呢。
　　不过她得故弄玄虚，继续吊着他。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拍了一张红烧肘子配白米饭的照片，特意加了个美食滤镜才给他发过去。
　　元嘉：「巨好吃！！！！心情现在爽歪歪+100。」
　　季烨霖：「那讲个故事消化一下？」
　　元嘉：「行啊，你讲吧。」
　　季烨霖：「我的意思是让你讲。」
　　元嘉：「还以为你要讲……白高兴了呢！」
　　元嘉幻想着对面人露出一脸无语却无可奈何的表情，嘿嘿嘿乐起来。
　　她觉得这样发微信占着手，耽误她吃肘子，直接拨了一个微信电话过去。
　　她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自己做的红烧肘子有多好吃，语气里那股子兴奋劲儿遮都遮不住。隔着电话，季烨霖都能听出她的开心。
　　他被她那具象生动的描述所吸引。
　　那酱色的肘子，带着颤巍巍的皮，仿佛个软骨头的美人儿，软绵绵地依附着情人。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活色生香，撞入他眼帘。
　　他说到底也是个俗人，被她的描述勾得口舌生津。
　　元嘉吹，季烨霖夸。
　　一个逗哏，一个捧哏，两人就这一个红烧肘子聊得不亦乐乎。
　　元嘉说得十分畅快，简直堪称酣畅淋漓，一时都忘记了时间。
　　直到嗓子有点哑，她才反应过来。
　　她告诉对方自己要去喝口水，让他先等一下。
　　她小跑着去冰箱里找喝的。
　　电话那头的季烨霖听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禁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去喝个水也这样着急。」
　　元嘉的双眼依次扫过牛奶、橙汁、酸奶，最后还是把手伸向了罐装冰可乐。
　　她单手拉开易拉环，汽水里的汽儿争先恐后涌出来。她赶紧用嘴堵住，生怕它们多跑出去一点。
　　她灌下一大口可乐，冰冰凉、甜丝丝的液体冒着泡在嗓子里炸开，她瞬间满血复活。
　　她突然拍了一下脑子，对电话那头的人大喊：
　　“ 妈呀，差点忘记和你说个事儿！”
　　季烨霖这人要是想和谁聊天，一准儿能把人哄得特开心。
　　他以为元嘉是要给他讲故事，讲笑话之类的。所以他十分配合地问：“什么事啊？”
　　把语气里那三分疑惑拿捏得死死的。
　　元嘉把有人出9万9雇她假扮女朋友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还说了自己的疑惑和顾虑。
　　季烨霖眉头轻蹙，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这件事听起来是透着一丝古怪，你的确需要谨慎些。”
　　他眸光一闪，语带担忧地询问：“你和他约好这周末见面，你单独赴约不安全吧？”
　　元嘉倒不是很在意这个，迟疑一下，“没事吧，我还蛮经常和雇主见面的。我一般都会约在白天，在咖啡厅这种人多的地方。
　　“而且我一旦离开了饮料或者食物，回来以后我也不会再碰。”
　　元嘉其实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有把握。这雇主带给她的感觉和她以往的遇到的顾客都不一样。
　　季烨霖并未第一时间作答，电话里只有他绵长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他仿佛在仔细思考什么。
　　元嘉在电话那头也来回踱步，隐隐期待他能给她出个好主意。
　　季烨霖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啊！”，仿佛是想出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一般。
　　他停顿半晌，将对方的期待值拉满。
　　继而带着几分愉悦地询问：“要不要让我小叔叔陪你去？”
　　元嘉十分讶异，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答案。“你小叔叔？我们又不认识，他怎么陪我去？”
　　季烨霖面不改色推销自己，“我小叔叔为人聪明又靠机智，成熟又稳重。他陪你去，到时候就让他在你旁边桌坐着。既不会打扰你们聊天谈事情，还能保障你的安全。”
　　元嘉一听，深以为然，瞬间就被说服了。
　　“可我不认识你小叔叔怎么办？这怎么好麻烦人家？”
　　季烨霖默默舒了一口气，“不认识有什么关系，那不是还有我。我给你俩介绍一下。”
　　“我有一个好主意。我小叔叔每天都慢跑，你不是有陪跑业务吗？一会儿我替我小叔叔下个单子，你俩不就能见上面了吗？”
　　元嘉还是犹豫，“我俩是见上面了，然后呢？你以前不是说，你小叔叔就个笑面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我陪他跑个跑，他就能陪我去了？”
　　“他那么热心肠？或者他特别闲得慌？”
　　她哀哀怨怨补充道：“再说，他也不喜欢女的，显然不会被我的美色所迷。”
　　季烨霖一听元嘉这话，立马就想冲进季文耀的屋子里，把他摁在床上，对着他屁股一顿暴打。
　　他暗自思忖：这种只知道背地里坑叔叔的侄子不要也罢，打死正好。
　　他按住隐隐跳动的眉心，“我以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小叔叔不是gay，他喜欢女人。”
　　他语气里透着元嘉不理解的笃定，“你俩见过面以后，对彼此有了好的印象，我再从中说和一下，这事肯定成。”
　　元嘉将信将疑，这点子听起来路子是有点儿野，但也让她无从反驳。“哦，好吧。”
　　季烨霖：“你发个链接过来，我拍一下。”
　　元嘉：“这倒不用，你本来就是为了帮我，哪里能真收你的钱。”
　　她笑着调侃：“话说你这算把你小叔叔卖给我了吧。按理来说，事成之后，我还得给你点钱，哈哈哈。”
　　季烨霖：“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你陪他跑步不也是耗费体力了，这个钱是你应得的。而且，我要是不花钱，你怎么和我小叔叔证明你的身份，到时候他赶你走怎么办？”
　　元嘉故作惊恐，“他还会赶我走？他这么凶的吗？”
　　她嘤嘤嘤了一会，用「你怎么可以吃兔兔」的腔调回道：“你说的人家好怕怕。”
　　季烨霖再次见识了元嘉的戏精本质，怎么说着说着她又演上了。
　　季烨霖配合地放柔声音哄道：“不怕不怕，我叔叔不吃人。”
　　声音低沉、喑哑，透着几分性感，轻轻扫过元嘉的耳廓。
　　元嘉悄悄摸了摸有点发烫耳朵，“你个小兔崽子，你又开始不学好了！年纪轻轻就……”
　　她骂到一半就住了嘴，她能说他年纪轻轻就勾引人？
　　那她不就不打自招，承认自己被他的声音诱惑到了。她本来就有点儿手控，最近好像还有点加重了，再整出个声控的毛病可不行。
　　一会儿聊完天，她得去听会儿《动物世界》洗洗耳朵。
　　她想给季文耀的小叔叔留下点儿好印象。
　　“我的运动服有樱粉色的、莫兰迪蓝的、牛油果绿的，还有一套黑色和白色的，你觉得你小叔叔会喜欢哪一套？”
　　季烨霖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粉色。”
　　元嘉想起她以前看的那些带有英雄救美桥段的电视剧，她觉得他考虑的十分周到。
　　“对，我就应该给你小叔叔塑造一个柔柔弱弱、娇娇软软的第一印象。激发他的保护欲，舍不得让我一个人以身犯险！”
　　季烨霖默默想，这想法似乎实现不了，已经太迟了……
　　元嘉：“我本来还想问你，我是披头发、梳马尾、还是扎个丸子头的。现在不用问了，我要扎个丸子头。”
　　“你说我要不要戴个粉色蝴蝶结发夹之类的，显得更可爱。” 她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平时都不走可爱风，没有这种发饰，我要不要一会儿出去买一个？”
　　季烨霖不由想起自己3岁大的小侄女……
　　她总是喜欢穿着粉白色的公主裙，小脑袋一左一右扎着两个小花苞，绑上粉色蝴蝶结。
　　她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踩着他的鞋，顺着他膝头往上爬，软软倒在他怀里，抱住他脖子。
　　他想着想着，脑中的人不由换了一张脸。他赶紧摇摇头，赶走那迷幻的画面。
　　他难得真的犹豫了一下，“不用了吧，我小叔叔也不喜欢太小的。而且跑步带蝴蝶结一晃一晃的，不方便吧？”
　　元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任务是陪跑。“惭愧惭愧，我感觉我都跑到准备相亲的道儿上了。”
　　元嘉：“我给你发个200元的链接，你拍三次。咱俩一会再在淘宝上聊几句，造一个假的聊天记录，来忽悠你小叔。三天以后你来申请退款。”
　　要被忽悠的季烨霖面露无奈：“行，你发吧。”
　　元嘉：“他到时候要是拒绝我，我就告诉他，你侄子买了三天陪跑，服务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我觉得我这么活泼可爱，三天的话，他估计能被我打动。”
　　她说完又突然反应过来，“呀，我忘记我在他面前要立娇娇软软的人设了，不能本色出演……我一会儿找个剧学习一下。
　　她语带抱怨，“我平时都不演这个人设，和我本人反差太大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才转战到淘宝平台上继续文字聊天。元嘉通过电话和季烨霖商量淘宝聊天记录的具体细节。
　　花了十几分钟，才伪造好一份元嘉自认为很有说服力的聊天记录。
　　***
　　霍北顾再次拨通了耿秘书的电话。
　　还在伏案加班的耿秘书看到老板来电，心头一紧，「不会还不相信我吧？我可真没泄露老板的电话啊！」
　　他心怀忐忑接起电话。
　　霍北顾：“去法务部找罗律师草拟一份合约。”
　　耿秘书没有第一时间作答，他等着他老板交待合约内容。
　　电话那头的人却没有如他所期，说出他的要求。
　　一时间，电话里只有沉默。
　　耿秘书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显得太过突兀。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霍总，请问拟定什么合约呢？”
　　电话那头还是静默。
　　要不是他还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他会以为电话那头没有人。
　　他继续屏息以待，终于，他老板非常迅速地说出了「雇佣女友合约」六个字。
　　还好他精力集中，但凡他稍微放松一点儿，他都不能听清这六个字。可听清了的他，反倒是觉得自己的精神错乱了。
　　他不敢置信地一字一字重复，“雇、佣、女、友、合、约？”
　　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质问，“怎么，你有意见？” 细听起来，这冰冷中还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
　　耿秘书立马原地立正表忠心，“霍总，我没有意见！您放心，我立马就去法务部吩咐下去。”
　　耿秘书的表忠心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电话忙音。
　　耿秘书放下电话，下意识看了一眼办公室的窗户。也没开窗啊，那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四处漏风的破木屋子。
　　他老板要律师拟「雇佣女友合约」？
　　当他听到老板说出这六个字的时候，很想反问老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确定？」「你是不是喝多了？」
　　可是他不敢，而且他满心汹涌的情绪无人能说。
　　感觉压力山大的耿秘书登陆了微博，偷偷注册一个小号，名字叫「我老板那些不能说的秘密」。
　　他思考再三，发出了隐晦的第一条微博。
　　「惊！我高冷霸气的老板今天竟然让我找律师拟定恋爱合约？！他是认真的吗？」
　　他特意把「雇佣女友」四个字换成了「恋爱」，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是他发的。就算他老板看到了也不可能认出他来。
　　耿秘书的微博很快收到了很多评论。
　　「作者大大快更新，我的小板凳已备好QAQ」
　　「等合约拟好了，你老板就会把它甩到你面前，霸气侧漏地对你说：女人，快点签字！ >_<」
　　「好好上班，不要yy老板，小心明天开除你！From，你亲爱的老板」
　　「作者大大，你能不能写霸总让你把合约打印了8份，分别送给八个不同的女人。我喜欢浪子人设，求求了~」
　　「呜呜呜，这样的总裁我喜欢，给我来一打~」
　　……
　　耿秘书看完评论，觉得更加凌乱了。
　　网友都在说什么？他怎么一点儿都看不懂？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体会到他的惴惴不安……
　　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高冷但正经的老板，现在这个老板让他有点害怕。他老板会不会被夺舍了？
　　这个世界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这个夜晚，耿秘书为了霍北顾和元嘉两人的合约诚惶诚恐，惴惴不安……
　　然而当事人之一的元嘉并不知情，她愉快地在刷剧、刷短视频、刷小说。
　　元嘉并不是在玩，她是利用强大的网络，学习如何扮演一个惹人怜惜的娇娇女。
　　由于要学习的人设和她本人性格相差太大，学了一晚上都没学明白的元嘉，第二天早早爬起来，继续学习。
　　经过一天一夜高强度的填鸭式学习，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出师了。
　　学了一白天，疲惫的元嘉走到楼下遛弯儿。她学着走在她前面的老大爷，背着手，一步一摇，踩着节奏，晃着走路。
　　她也不赶超那大爷，就亦步亦趋跟着人家，走着走着她就觉得自己也有几分隐士高人那味儿了。
　　她幻想着，也许下一刻，她的周文王就要骑着白马来请她出山了。
　　一阵电话铃音打断了她的幻想，她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她的闺蜜邹夏月的来电。
　　邹夏月就是那个给她发1000元陪聊红包，并且鼓励她在这个方向继续发展的伯乐。现在她们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元嘉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了邹夏月一声低低的呼唤，“元嘉”。
　　两个字被她喊得低低哀哀。
　　她感觉对方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把声音放低放柔，“夏月，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夏月静默半晌，语带哽咽，“他今天在微信上跟我说：夏月，我们分手吧。”
　　她停滞半晌，语带哭腔，“他连原因都没说。一句解释也没有！”
　　“一开始收到信息，我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想质问他。可我越写越害怕，害怕他告诉我分手的原因是不爱我了。”
　　“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但我还没有回复。我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因为我怕我回了就真的分手了。”
　　元嘉缓缓引导，“他在说分手之前没有什么预兆吗？你好好想一想。”
　　夏月根本不需要好好想。
　　话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
　　“他自从升职以后，就变得很忙。一开始他总说他在加班，晚上加班，周末也加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回微信也回得越来越慢。句子也越来越简短。最近这两周，他都是隔好几个小时才回复我一条微信，有时甚至只回复一个表情。”
　　元嘉：“夏月，如果他今天没有明确和你说分手，我还可以安慰你，他也许真的只是工作忙。”
　　“可你们见面越来越少，他微信回复越来越敷衍，我有理由怀疑他这是在冷处理你们的感情，想逼你主动说分手。”
　　夏月：“可我还没提分手啊？他怎么先提了？！”
　　夏月有些崩溃，大声喊道：“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对他那么好，我为了他和我爸妈闹翻，搬出来和他住租来的小房子。”
　　“他胃不好，每天早上我不到六点就起来给他准备早餐，熬小米粥，准备清淡养胃的小菜。每天为他搭配好上班要穿的衣服，让他体体面面地出门。”
　　“他加班，无论多晚我都等他回来。他喝酒，都是我半宿不睡照顾他。他出差，我提前好几天就给他准备好行李，生怕他在外面会不舒服。”
　　她喊了半天，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人一下子蔫了，“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或许是我还不够好？”
　　元嘉静静听着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抽噎，没有第一时间就给出答案。她给了夏月足够的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
　　“月月，你知道的，不是你不够好。你是非常好的姑娘，你热情开朗、善良阳光，你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男孩。”
　　“我和你说过吧，我高二的时候追人追了大半年，依然没什么结果的事了吧。我也非常难得的迷茫了一下。”
　　“后来我就开始读哲学，企图从中寻找答案。”
　　夏月蔫蔫问：“那你找到了吗？”
　　元嘉：“当时的我知道的哲学家只有尼采，我就在校门口的书店花20元买了一本他的书。”
　　“我算是幸运吧。我在我读的第一本哲学书里就找到了答案。”
　　尼采说：“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是心生向往。”
　　“ 我想想也是，我越追霍北顾就越上头。也许不是他这个人让我上头，是追不上他这件事本身让我上头。”
　　你知道尼采接下来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然而，你一旦将其据为己有，一段时间之后，你便会感觉厌倦。物也好，人也罢，皆无例外。因为你已经得到它，习惯它。然而你真正厌倦的是你自己。”
　　“这段话我一直记得。我俩分开以后，我再度读这本书，就对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我发现我俩在一起以后，我确实没有像追他的时候那么来劲儿了。”
　　“他老是逼着我好好学习。上课提醒我不许溜号，下课抓着我问有没有听懂，自习课看着我写作业。他一看我闲着，就要教我题……”
　　“我生活的主旋律变成了学习，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斥着激情和活力。”
　　“……所以我都对他就不再那么上头了。”
　　“但你说，有问题的是他吗？”
　　“我觉得不是他的问题。是我出了问题，我可能厌倦了单调的自己。”
　　“后来有人让我离开他，我想想他跟我在一起也是被我逼的，他也不快乐。我就放他离开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 所以，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对罗思源太好了，太百依百顺了，他渐渐习惯你的好，就容易忽略你的好。他内心世界对你的想法一成不变，觉得你无趣，其实根源是他太无趣。”
　　“他的内心世界要是也能跟着他的职位和薪水一起成长，他自然能挖掘到你新的好，也不会觉得你无趣，。”
　　“简单来说，这一切都是狗男人的错，他瞎他还不自知，他不配！”
　　夏月听到元嘉最后的义愤填膺，破涕而笑。
　　“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心里好受许多。刚才那三个小时里，我总是时不时地自我否定。”
　　元嘉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否定自己，人是可以不断成长的。就算你现在不够完美，你也可以通过学习、经历让自己成长。”
　　“你不需要为别人改变，你若真的想改变，也应该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元嘉：“你也不必为了分手而难过。每一段感情，你认真对待了并能从中吸取经验、帮助自己成长，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其实，我还是挺感谢霍北顾的。没有他，像我爸一样，天天看着我学习，我肯定上不了A大。”
　　“哈哈，我突然想起现在有个「爹系男友」的说法，我看他就是。而且你看我今天可以在这里和你分享尼采的哲学观点，那也得多亏了他。”
　　夏月：“你讲得是挺有道理的。既然你对哲学这么感兴趣，你选大学专业时，怎么没有选择哲学？”
　　元嘉：“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霍北顾有阵天天逼我做数学题，为了维护我喜欢他的人设，我还不得不受他折磨。”
　　“我做数学题做久了就头昏脑胀。我做不进去题的时候，我就去看尼采。哲学让我如在云端，它能将我带入更深一层次的困惑。”
　　“有句诗不是这么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看过哲学的我，再看数学，数学就瞬间变得和蔼可亲。”
　　“ 我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我和一个哲学院的学姐聊过，她说普通人读读哲学可以从中找到很多人生困惑的答案。而选择哲学作为专业，人会平添很多人生困惑。而且，读的哲学著作越多，人就越困惑。”
　　“我这风一般的女子，可不能给自己的人生套上数不清的枷锁。”
　　夏月被逗笑，“这学姐还挺风趣。我看你该找个男朋友拴住你，不然哪天你就被大风刮走了。”
　　说到男朋友，她自觉叹了口气：“你说，我该怎么回复他呢？”
　　元嘉：“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就什么都不要问。他说「我们分手吧？」，你就回复一个字「好」，多一个字也不说。”
　　夏月：“为什么？那我不就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了吗？而且，这样不是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元嘉说：“你想让他后悔吗？想让他心痒难耐吗？想让他也像你百思不得其解，困惑这么久吗？”
　　夏月脱口而出：“我当然想！我想让他切实体会我所经历的一切。”
　　元嘉：“那你可以照我说的试一试。这招我也是和霍北顾学的。”
　　“我永远记得那是一个夏日午后，窗外的蝉鸣个不停。
　　「知了知了……」
　　那高低错落的一声声蝉鸣直直往我心坎儿里钻。
　　它们叫得我心痒难耐。我好想不顾一切，冲出课堂，出去把它们一只一只黏下来玩。
　　我有点儿烦躁，无法排解的我从草稿本上扯下一张纸，潦草地写了一句话。
　　我把那张纸团成团儿，随手丢到了霍北顾的桌子上。
　　扔完以后，我继续盯着窗外的大树，我知道那些叫个不停的蝉全都躲在那上面。
　　我眼角余光瞥见，他盯着黑板，目不斜视，却伸手拾起纸条。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扫了一眼。却并未如往常一般，立刻就下笔回复。
　　他也望向窗外，和我望向同一个方向。
　　只留给我一个圆滚滚、黑漆漆的后脑勺。
　　我也记不清他看窗外看了多久。
　　因为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一个重要的时刻。
　　良久，他收回视线，低下头，在纸条上写下了回复。他一板一眼把纸条折成了规规矩矩的小方块。
　　他用食指和中指压着那张纸条，慢慢推到了我面前。
　　我咧着嘴，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那张纸。
　　那一瞬间，聒噪的蝉一瞬间停止了鸣唱。
　　万籁俱寂。
　　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蓬勃而有力。”
　　夏月有些激动，显然是被吊足了胃口。
　　“他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第28章 纸条的秘密
　　“他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元嘉贼兮兮地笑, 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她故意沉默良久，然后捏腔拿调地说：
　　“就是我教你的那个字——「好」。”
　　“那张纸条上就只有那一个字，「好」，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我却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夏月喃喃重复道：“好……”。
　　“呀？你还没说你的纸条上写了什么呢？”
　　元嘉拖长音调慢悠悠地回答。
　　仿佛是魔术师缓缓拉开罩在银色铁笼上的黑色帷幕。
　　“我在纸上写：今天天气不错, 你当我男朋友可好？”
　　夏月激动尖叫：“哇塞, 你好会！不对不对, 他借坡下驴的回答更带感！”
　　“我会什么会？！这种类似的小纸条我一天能递给他好几张。还每次都能收到他的花式高冷回答：「不行」/「不好」/「不可以」。”
　　“我曾经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个外号叫「三不先生」！”
　　元嘉叹口气，“他带不带感我不知道。我就知道, 你要是问我和霍北顾之间还有什么遗憾？”
　　“那答案一定是他为什么会答应当我男朋友。这件事，时至今日，我都百思不得其解。”
　　她说着说着就有点儿上头，语气有点激动。
　　“我追他追了那么久，他都不为所动！我按照我200元高价买来的追男秘籍, 每日各种冥思苦想，变着花样追他都没用。”
　　“我那真是天天拿着我小太阳般火热的小脸去贴他那张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冷脸。”
　　“其实那时候我都有点动摇了，我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每天给他传传小纸条骚扰骚扰他。那样的纸条, 同样的意思, 我都不知道问过他多少遍了。”
　　“谁知道他那天怎么就突然同意了呢？肯定不是因为我说的「今天天气不错」。
　　我高中上学那会儿，每一个夏天都阳光明媚的, 火热又撩人, 我恨不得天天冲出去玩儿。”
　　电话里传来元嘉遗憾的叹息声。
　　“我后来一直问他为什么同意当我男朋友, 可他就像个锯嘴的葫芦，一问就哑巴。”
　　夏月听着听着就忘记自己分手那点儿事, “我突然好想嗑你俩cp。年少时候的爱情就是好啊！”
　　“那你俩从此就顺利在一起了吧？”
　　元嘉想了想, 不禁皱眉, “那倒没有。”
　　夏月显然没有料到事情发展到这儿还有反转，“他不是答应当你男朋友了吗？他反悔了？”
　　她停顿一下，犹豫道：“不会是你问完人家，人家好不容易答应了。你自己又不干了吧？”
　　元嘉：“那倒不是。他说晋江不让未成年人谈恋爱，所以要等到十八岁，我们才能正式在一起。”
　　“我当时想想这样也行，就和他约定好在他那里提前排队。”
　　“等他到了十八岁，第一个要当我的男朋友。别的女生想要当他女朋友，都得排在我后面。”
　　夏月深表同情，“你说的这事情我也听说了，理解理解。”
　　元嘉一脸苦大仇深，“要不是他吊着我，我能受他辖制，天天做数学题吗？”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呀，有点跑题了。怎么说上我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不过，从这件事情，你也可以看出霍北顾的手段多高明了吧？”
　　“他的一个「好」字，让我困惑了这么多年。”
　　“但凡他当年多写几句，告诉我，他怎么突然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我也不能一想起这事情就抓心挠肝地好奇。”
　　“所以你就给他回个「好」，剩下的就让他浮想联翩……”
　　“比如，你是不是早就要和他分手？”
　　“你是不是也有了新的对象，他提分手正好成全了你们？”
　　“你不是很爱他吗？怎么会突然这么轻易答应他分手？”
　　“相信我，男人在关于他头上颜色这件事情上的想象力可不比女人少。”
　　“对了，他之后无论发什么，你都别回复，就像霍北顾那样，别解释。”
　　“我小时候看《名侦探柯南》，就特别喜欢里面的贝尔摩得。她那句「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秘密使女人更美丽)」，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我小时候就特迷她。”
　　“特别期待作者揭露她的身份和背后的故事。”
　　元嘉叹息道：“哎，长大了，我又被霍北顾给忽悠住了。用现在的话说，那时的他，身上披着一张清冷禁欲的皮。”
　　“学习好、家世好、人虽高冷但却谦恭。
　　他完美得仿佛是高高站在神坛上的人。
　　可他离我越远，我就越好奇。
　　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好像正义的使者，肩负揭露伪君子的使命。
　　我想把他拉下神坛，让他坠落人间。
　　我想对他高声呼喊：「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高冷骄矜的小王子！」”
　　夏月被她慷慨激昂，宛若唱歌剧般的腔调逗得不行，哈哈笑个不停。
　　元嘉：“嘿嘿嘿，终于把你给逗笑了！我可真厉害！”
　　夏月止住笑，清清嗓子，“是是是，你最厉害啦！”
　　“我听你的。我发完「好」，无论他发什么，我都不回他。我就是要看他抓心挠肝的样子！”
　　元嘉：“一会回复完就关机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了，分手了就是前任。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记住，你发完「好」以后，他就死了。从此以后，你就该往前看，下一个更好！”
　　夏月听过元嘉的话，不再觉得罗思源要和自己分手都是自己的错。
　　元嘉给她讲她和前男友的故事，努力地逗自己开心，也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她不再觉得那么悲伤了。
　　夏月挂断电话，立刻点开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快速敲下一个「好」字。没有加标点符号。
　　「我们分手吧？」
　　「好」
　　她在心里默读了几遍，终是闭上了双眼，点击了发送。
　　这次没有再犹豫，她直接按了关机键。
　　***
　　美亚达酒店十九楼旋转餐厅
　　灯光摇曳，悠扬的钢琴声传遍餐厅各处。
　　落地窗边，餐厅最佳观景餐桌旁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正是罗思源。
　　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妖娆的身段包裹在火红色的紧身无袖长裙中，纤细修长的玉腿斜斜交叠掩在半垂的桌布下。
　　女人穿着红色尖头高跟鞋，鞋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蹭着对面男人的西装裤。
　　她拿起红酒杯，掀起眼帘，双眸状似不经意地轻昵着男人，红唇轻启，小酌了一口红酒。
　　男人的双眼紧盯着对面的女人。
　　视线随着酒红色的液体从玫瑰般娇艳的红唇流过，划向因为吞咽而微微抖动的纤长脖颈，向下落在了深v领下半遮半掩的两抹雪白。
　　女人优雅地放下酒杯，声音娇软，“你说今天就跟你女朋友说分手的，怎么样，你说了吗？”
　　男人嘴角噙笑，牵起女人放在桌上的手，“当然，我的宝贝，我现在单身了。从现在起，我就完完全全地属于你了。”
　　“那我们多喝几杯红酒，庆祝一下你恢复单身，还有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她倾身向前，为男人亲自倒上一杯红酒。
　　男人看着那因她俯身靠近而呼之欲出的雪白，眸色迷离了几分，欲、望在眼底暗涌。
　　两人喝得十分尽兴，女人半倚在男人的怀里，一起去了楼上的总统套房。
　　房门刚关，两人就显得迫不及待起来。裙子、西服外套、领带散落在从玄关到卧室的路上。
　　两人亲得难分难解时，男人身上仅剩的西裤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罗思源边吻边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手机解锁后，他看到来自夏月的微信。
　　她头像右上角的小红圈里的数字是1，他不用点开，就看到她回复的一个「好」字。
　　他大脑瞬间呆滞，都不确定自己下午给她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是不是「我们分手吧？」。
　　他难以置信，点进了两人的对话页面。上面清清楚楚显示着他发送的：「我们分手吧？」
　　邹夏月竟然只回了一个「好」字。
　　她竟然同意了，没有任何纠缠就同意了？！他退出页面，再点进来，那两行字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有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把他所有的激情浇灭。
　　他搂在女人细腰上的左手不自觉用力，怀里的女人吃痛了一下，睁开了眼。
　　感觉到男人的不专心，她似嗔似怨地盯着他，“哪个小妖精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男人立马将手机息屏，挂上暧昧的笑，哑声哄道：“我就只有你一个小妖精，勾人得紧。你把我的魂儿全都勾走了，哪里有别人的份儿。”
　　“刚才是部长给我发微信，提醒我今天把文件赶出来，明天一早就送到他办公室。”
　　宋莹莹皱眉，“你们部长可真烦人，你都下班了，他还追着你要工作。你们部长姓王是吧？要不要我和我爸爸说，让他找你们部长谈谈？”
　　罗思源赶忙阻拦，“不用，宝贝儿。多亏了你，我才刚升职，我还得好好表现呢。”
　　“那你好好干，表现好了，我让我爸爸把你提到部长的位置上去，你就再也不用被压榨了。” 她手指尖在男人光、赤的胸膛上画圈，声音娇软。
　　若有似无的撩拨再次点燃了刚刚熄灭的火。
　　两人很快又吻作一团，难舍难分。
　　一夜春宵。
　　比起平时，男人格外卖力，又凶又狠，似乎在发泄什么情绪。
　　第二天，餍足的罗思源看着身边熟睡的女人，点进了微信置顶联系人的页面，两人的最后一次对话还是那个「好」。
　　一整夜过去了，她竟然再也没有发过别的信息。
　　他轻嗤一声，退出两人的对话框。
　　这一天，男人似乎比平时更频繁地打开微信，每次都状似无意扫过最上面的联系人。
　　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进来。
　　他有种说不出的愤怒。
　　邹夏月竟然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他们之间两年的感情？连挽留都不挽留一下。
　　他吃晚饭时，闲聊似的问起对面的男同事，“我有个哥们和他女朋友说分手，他本来还以为女朋友会哭哭啼啼不愿意分，没想到人家立马就答应了，连个理由都没问。”
　　男同事一听，立马打趣道：“你这个哥们是被绿了吧。他女朋友说不定早就等他说分手呢！不过，也可能是压根就不爱他。”
　　罗思源垂在餐桌下的左手瞬间紧握成拳。
　　他面色不变，内心却波涛汹涌，邹夏月一直对他温柔小意，事事以他为先。她不可能压根不爱他！
　　他想到另一种可能，胃口顿时全无。
　　***
　　元嘉又在吃晚饭的时候收到了微信。
　　「搞定了！」
　　「我和小叔叔约好明天一起跑步。到时候我就不去了，你自己见机行事！」
　　「明天下午五点半，S大篮球场馆门口，你和他不见不散！」


第29章 第三种绝色
　　元嘉皱皱眉回道：「下午五点半跑步？我还以为会是晨跑。你小叔叔这是喜欢饭前跑？」
　　季烨霖心里暗道, 因为我明天早上还要接你的morning call。手上却敲下：「我小叔叔明天下午5点才下课，他习惯工作之后运动一下当放松。」
　　元嘉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还挺合理。「ok，理解。他今年多大, 身高大概多高, 人是胖是瘦？」
　　季烨霖：「他今年30岁, 身高183厘米, 身材匀称，不胖不瘦。」
　　「我提前问过他了, 他说他明天会穿灰色运动套装。你去了，应该能很快找到他。」
　　元嘉在脑中想了想，好奇问道：「你长得就挺帅，估计是你们家遗传基因本身就好。你小叔叔这身高、体重，不会也是个帅哥吧？」
　　季烨霖面不改色回道：「别人都说他挺帅的。」
　　元嘉：「星星眼.jpg 」
　　「有你帅吗？」
　　季烨霖想想季文耀那毛头小子的脸, 非常不客气地回答：「比我帅多了！」
　　元嘉着实有几分惊讶，「比你帅？还帅多了？那得长成什么样啊？」
　　「你这样说我就更有理由相信你叔叔不喜欢女人了。」
　　怎么又说起这个话题了？
　　季烨霖忍住想冲出去打人的冲动，转移话题，「你今晚吃了什么好吃的了？」
　　元嘉一提起吃, 立马来了精神。
　　「我和你说, 我下午刷到一个做香菜蛋糕的视频！」
　　「我还没看就想吐槽这是什么沙雕脑洞。但是关掉视频以后，我就不停地在脑中想象加了香菜的蛋糕是什么味道？！」
　　季烨霖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香菜味的蛋糕, 倒真有几分好奇。
　　「所以你试了？」
　　元嘉：「那必须的啊！我感觉我要是不做一个, 我自己都能被自己的好奇心憋得爆体而亡……」
　　她把自己做的香菜蛋糕的图片给季烨霖发过去。
　　季烨霖点开图片, 看大小，蛋糕应该是六寸的。造型就是白色的圆形蛋糕, 奶油抹面光滑, 顶部和四周贴着十几片香菜叶做装饰。
　　还有一张切开的三角蛋糕图片, 从中能看出蛋糕胚是绿色的。
　　元嘉要是不告诉他这是香菜味的蛋糕，他会觉得这就是一个鲜奶抹茶蛋糕。
　　他不爱吃香菜，想想这个蛋糕竟然是香菜味的，他就不由咧咧嘴。
　　但他也有点好奇，香菜蛋糕尝起来究竟是什么味道。
　　「你竟然还会做蛋糕，看着手艺不像是新手。光看外表完全可以媲美专业甜品店的蛋糕！」
　　元嘉看到他的评价，顿时眉飞色舞。
　　「你这孩子咋这么会说话。你嘴这么甜肯定不会像你小叔叔一样，找不到女朋友！哈哈哈哈……」
　　她面对别人的夸奖，难得谦虚。
　　「今天这个蛋糕你看着挺好，主要是因为造型简单。蛋糕抹好面后，贴上几片香菜叶做装饰即可。我倒也没有像你说的，达到可以媲美蛋糕店的那个程度啦~」
　　「我和你说，用香菜汁调配蛋糕糊，烤成蛋糕，抹上奶油之后，竟然一点儿也吃不出香菜味！完全不是黑暗料理！」
　　季烨霖：「你上次做的红烧肘子就十分诱人，这次的香菜蛋糕也做得像模像样。你有没有考虑兼职做个美食博主。」
　　元嘉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知音，「天哪！你怎么知道我想过！」
　　「我每次刷美食视频，都觉得我也可以。但是我觉得拍视频、剪视频好麻烦啊。」
　　季烨霖：「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做美食主播？直播做美食的过程，这样你就不用费力剪视频了。」
　　元嘉看着季烨霖的提议，不禁拍案叫绝！
　　她怎么从来没想到呢？！
　　元嘉的爱好之一就是美食。
　　她和朋友出去玩必有的项目就是美食探店。她一刷到社交媒体上推荐的美食店，都会第一时间去品尝。然后在饭桌上和朋友分享她的美食经。
　　她大学的时候很喜欢发美食类的朋友圈。但是时间长了，她觉得每天发美食图也没什么意思。
　　固定的圈子固定的人，天天的评论都是相似的。
　　而且她觉得别人天天看她发这种朋友圈，时间长了，也会审美疲劳。
　　她渐渐就不发美食类的朋友圈了。不能发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后来连朋友圈都不爱发了。
　　她平时很喜欢在小绿书上刷美食分享的图片或者视频。无数次动过自己做美食博主的念头。
　　但是她这人说到底还是有点懒，而且怕麻烦。她觉得视频拍摄、剪辑都耗时耗力，所以迟迟没有行动。
　　光分享图片她又觉得不够生动，只能展现美食的外表。
　　她想做美食分享的初心还是满足她的分享欲。她就想和美食同好者们分享她自己的美食经。大家都喜欢美食，她也不必担心别人会烦。
　　季文耀提出的美食直播这个想法，既能让她生动地分享自己制作美食的过程，品尝美食的感受，又不用耗费心力剪视频。
　　她只需要买个摄像头，放在那里拍就可以了。
　　她光想想就觉得心痒难耐。
　　她立马打开淘宝去挑摄像设备和收音麦克。
　　她挑东西挑得正起劲儿，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季烨霖发的「？」。
　　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复对方消息。她赶紧切换到微信聊天，手指翻飞，兴奋回道：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子这么有用。你简直是一个天才！！！我怎么没有想到做美食直播呢？！」
　　「刚才看到你的提议，我太激动了！立马就去淘宝上选摄像机和收音麦克了。所以没有及时回你微信。」
　　季烨霖莞尔一笑，「谢谢你的夸奖。你真打算做美食直播了？行动力这么好，立马就开始挑选拍摄设备了。」
　　「你要是还没挑好心仪的设备，我家有好几个相机和收音设备，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挑一个拿去试试？要是用着觉得不合适，你再买？」
　　元嘉一听，兴奋地连连点头，头点得像捣锤，一下一下十分用力，完全不顾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她连买设备的钱都省了。
　　她刚才挑选相机的时候，发现差不多点的品牌相机都要小几千。她虽然不懂相机，但也想买个还不错的。
　　想想要花个几千块，她还是觉得有点肉疼。
　　毕竟她做直播也不是为了赚钱，她也没期待会有很多人看。她做这件事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和分享的欲望。
　　她这个人也不算是很有长性的人，她也担心自己做不好，坚持不了几天就放弃了。
　　现在有人提出可以借自己摄影设备，简直是她瞌睡了，就有人给她递枕头。
　　要是美食直播这件事做得还算顺利，她决定要长时间做下去，再买设备也不迟。
　　元嘉：「兔子疯狂点头jpg. 好啊好啊！！！」
　　季烨霖很快传过来几张相机的图片，问她喜欢哪一个。
　　元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不懂相机，你就帮我挑一个简单好操作、性能差不多的就行了。」
　　「对了，不要太贵的！弄坏了我赔不起钱，只能卖身抵债。」
　　季烨霖被她的脑回路逗得嘴角抽了抽，「怎么个卖身抵债法？」
　　元嘉：「就是你想的那种！最传统的那种——以身相许。哈哈哈，然后十八岁的你就会有一个二十七岁的媳妇了！你怕不怕？」
　　季烨霖手下停顿片刻，才回道：
　　「不怕。」
　　元嘉：「现在小孩子接受能力都那么强吗？大你九岁，你也能接受？」
　　「也是，最近姐弟恋是挺流行的，尤其是在电视剧里。我昨天为了学习如何在你小叔叔面前展现我娇弱可怜的一面，看了一部最近大火的姐弟恋剧。」
　　「这剧甜是够甜，可是女主是御姐啊……和我要走的风格不符，我白看了。不过里面的弟弟倒是挺可爱了，各种会撩~」
　　「我看得忍不住在床上打滚嗷嗷叫。」
　　季烨霖：「你不用为了见我小叔叔准备那么多。他人很好，你放心，你俩熟了他肯定愿意帮忙。」
　　「你看的那个电视剧叫什么？」
　　元嘉一看他问电视剧叫什么，立马心生警惕。
　　「你是不是打算看剧学撩妹？你是不是还打算追你们班哪个女生呢？姐姐我上次苦口婆心，不惜以自己失败的经验劝诫你，你都当耳旁风了？」
　　「而且高三的学生哪有时间看电视剧？！甜甜的爱情不属于高三狗，哈哈哈+10000」
　　季烨霖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从他和对面这女人聊天以后，他就多了个叹气的毛病。
　　因为她对某些事情的执着和跳脱的脑回路，让他除了叹息以外，无言以对。
　　季烨霖：「我说的那个人不是我们班的。」
　　元嘉：「！！！」
　　「你看上哪个大学生或者上班的姐姐了？我说你怎么听我说姐弟恋电视剧就要问剧名呢？感情你这是有针对性学习啊。」
　　季烨霖：「……」
　　元嘉并没有因为对面的人发了一串省略号，就放弃聊天。
　　她觉得那六个点就是对方的心虚、对事实的默认和对她谆谆教诲的消极抵抗。
　　她反而更加斗志昂扬，噼里啪啦发了一堆劝他上学不能早恋的话过去。发完以后，还觉得不不够过瘾，又去搜了几篇文章发过去。
　　这招她是和她妈学的，她妈也是这么劝她找男朋友的。元嘉的妈妈倒不像别人家的父母催得那么急，亲自上阵安排相亲。
　　她妈就是喜欢逢年过节前转发一些公众号的文章，比如：「惊！一单身女子在家里死去28天都未被人发现！」
　　发完文章再发上几句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每次都「嗯嗯、啊啊……」糊弄过去。
　　但在给季文耀发类似文章的时候，她突然体会到了她妈的快乐。
　　她特意挑选了那种题目一看就特别狗血，让人连点都不想点进去的文章发过去。
　　她想想季文耀看到链接时，一脸嫌弃的表情，她就爽得想在床上打滚儿。
　　她还不忘戏精地加上一句：
　　「你看，妈妈多么爱你！多么关心你！你有没有感动得涕泗横流？」
　　发完文字，她又发了一个搞怪的小人不断扭动身体，呜呜直哭的表情。
　　季烨霖在遇见元嘉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她这样，让他觉得无力招架、无力还嘴的人。
　　他放弃抵抗，回了「一个高举双手投降的小人jpg.」
　　「您老说得都对！」
　　元嘉觉得自己取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她心情很好，她一开心就爱说话。
　　她觉得她打字的速度跟不上她此时此刻一百八十迈的大脑奔驰速度。
　　于是她放弃了文字聊天，直接拨了一个语音电话。
　　电话被接通，她开始和对面的男人侃天侃地。
　　最后还聊起了那部她不愿意告诉人家剧名的姐弟恋电视剧。
　　什么剧情、演员、套路，她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说得不亦乐乎。
　　季烨霖表现得十分耐心，会适时提出问题，对元嘉提出的观点给予赞同。
　　就算她只是平铺直叙剧情，男人也会时不时地发出「嗯嗯」，表示他在认真倾听。
　　有了优秀的倾听对象，元嘉讲得非常开心，十分尽兴。
　　聊天结束之后，她竟然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她突然能理解那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心境了。
　　她暗暗想，这小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可爱，越来越招人疼了。不仅智商变高了，连情商都像是坐了火箭似的，嗖嗖往上升。
　　也不知道她培养好的孩子，将来会便宜了哪个姑娘？
　　季烨霖挂断电话后，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他不经意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语音通话时长是1小时36分28秒。
　　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竟然可以和一个人聊一个半小时这么久。
　　但是细细思量，两人竟然连一件正经事都没聊。
　　这种他以前最讨厌的——没有营养又浪费时间的对话，他竟然可以忍受一个半小时。
　　不，不是忍受。
　　他的手附在胸口，感受掌下那蓬勃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那份活力震得他手掌微微发颤，略略沁出薄汗。
　　他站在通透的落地窗旁。
　　雪亮的月光洒进来，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细密的汗珠反射着莹白的月光。
　　那里竟然倒映着一个女孩的脸——眉眼弯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抬头却瞥见了天上的月亮。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首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诗——余光中的《绝色》。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他看着手掌心上的倒影，喃喃自语地重复：
　　「你是第三种绝色……」


第30章 扰人的太阳
　　午后的阳光穿过明亮的玻璃, 毫无保留地洒进来，点亮了整间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季烨霖，状似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篇英文论文。
　　细细观察, 却能发现他目光有几分滞涩, 放在鼠标上的手半天都没有动过分毫。
　　屏幕上的论文还停留在第三页。
　　一共二十二页的论文, 他看了半个多小时了, 却才看到第三页。
　　直到眼睛有些酸涩，他才回过神来。他重新集中注意力, 又从第三页的第一行读起来。
　　读了没几行，他忍不住揉揉眉心，关掉了文档。
　　他摘下金丝边眼镜放到桌边。
　　随手解开白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他才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些许。
　　原本严严实实包裹在衣服里的健硕胸肌隐隐露出头来。
　　可惜这个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无人能窥见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妙风景。
　　他叹了口气, 不由想自己可能是今天早上没有喝咖啡，才导致他今天下午一直神情不属，读个论文都心不在焉。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搜索页面, 在上面输入了元嘉昨晚提到的男主和女主的名字。很快他就找到了她说的那部电视剧。
　　原来剧名叫做《偷偷觊觎你》。
　　他修长的食指几次划过《偷偷觊觎你》的官宣海报。
　　终是挪到了海报的右边, 按下了「立即播放」键。
　　一触即离，无人知晓。
　　这一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耀眼。城东的人被它搅扰得无心学术, 城西的人对着它忙忙碌碌。
　　此时的元嘉正坐在整个房子里光线最好的窗台旁, 认真和一位粉丝几十万的美妆博主学习如何化心机素颜裸妆。
　　美妆博主千千万, 她为什么选择和这个博主学？
　　因为博主评价这个妆容：「有妆似无妆，是温润如水的仙女妆。直男看了都说好！」
　　元嘉一听博主这介绍, 瞬间被吸引了。这妥妥就是她要打造的人设啊！
　　她还是有些化妆功底的, 不过她擅长的领域——化丑妆, 和这次她的需求大相径庭。
　　她才不得不临时抱佛脚，跟着这个美妆博主一步一个脚印好好学习。
　　她按照博主所教，先上一个有润色效果的隔离，脸瞬间就白了一个色度。然后上遮瑕做打底，再用小刷子蘸遮瑕修细节。
　　她跟着博主做到这里的时候，自己觉得底妆已经非常完美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结果博主竟然又从化妆包里拿出三瓶粉底液！！！
　　博主笑容亲切，温温柔柔地说：“粉丝们，大家一起帮我选一选，一会儿用哪款粉底液。来，大家用弹幕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元嘉：「？？？」
　　「这底妆还没完？这么多层涂上去，脸上的妆不会像城墙一样厚？这还能像博主说的一样是心机裸妆？」
　　「而且这视频不都拍完了吗？大家的选择还有意义吗？」
　　但元嘉还是响应了博主的号召，发出了弹幕，选择了YSL的逆龄粉底液。
　　如她所料，博主根本没有听从她的选择，人家最后选了Hera的黑金粉底液。
　　她只能用自己的YSL粉底液，尝试涂出博主所说的「微微带光泽的奶油肌」。
　　她跟博主学到这里，觉得这素颜妆容应该是快结束了。
　　谁料，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她又跟着博主一步步画了「毛流感的野生眉」、双侧眼影、夹翘了睫毛、刷出根根分明的长卷睫毛、在指定的位置打阴影、上高光、在苹果肌的高点上腮红。
　　她还跟着博主在耳垂和耳廓上也打上了腮红，博主称这个是「斩男小心机」。
　　元嘉管它是什么，一股脑儿照搬照抄。生怕少了一步，自己就变不成那个「温润如水的仙女」了。
　　元嘉觉得到这里怎么也该完了，结果博主又拿出修容上修容，用遮瑕盘上二次遮瑕。
　　元嘉：「？？？还有第二次遮瑕？」
　　博主是这么解释的：「等你上完腮红，就会发现泪沟又出来了。这时候再在泪沟上刷上遮瑕，就可以彻底遮住泪沟了。」
　　元嘉对着白炽灯般耀眼的阳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好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脸，也没找到博主所说的泪沟。
　　但这不妨碍她学着博主的样子，用小刷子在眼下刷了刷。
　　在她跟着博主上完散粉和乌龙奶茶色口红后，这个「温润如水的素颜妆」终于完成了。
　　博主的教程只有八分钟左右，但是元嘉播放几秒钟就暂停一下，偶尔看不明白还要拉回去重看。
　　跟着博主完成这个妆容，她一共用了一个多小时。
　　巧了不是，比她预计的时间也多了一个多小时。
　　但元嘉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觉得这时间花的十分值得。
　　她内心暗叹：「果然是粉丝几十万的博主，出的视频堪称神仙教程。」
　　她觉得自己的脸前所未有的好看，但是具体好看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
　　不过她实在是没有时间研究自己到底是哪里与众不同。
　　她赶紧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樱粉色运动服，扎好小丸子头，带上钥匙和手机匆匆出了门。
　　等她打车到了S大校园门口已经快五点了。
　　时隔多年再次走在大学校园里，她内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校园里充斥着叮铃铃的自行车声、轻快的脚步声、带着隐秘喜悦的窃窃私语声……
　　是令她怀念的声音——青春的乐曲。
　　元嘉的目光不由被一群打闹着朝她走来的男大学生吸引。
　　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看向元嘉的脸上带着一闪而过的惊艳。
　　他们互相推推搡搡，半天过去了，却谁也没有上前。
　　元嘉只觉得他们是因为被看了笑话而羞囧，体贴地收回了视线，与他们擦肩而过。
　　等她到了篮球场，也才不过五点钟。
　　篮球场上有两队男生正在打比赛。
　　场上是白色和绿色的激情碰撞，挥汗如雨。场下是观众们的热情欢呼，喊声震天。
　　场馆内的气氛堪称热火朝天。
　　元嘉听着这些青春洋溢的喊叫，不禁想起高中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的日子，心中顿生怀念。
　　她看时间似乎还早，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走进了篮球馆。
　　她悄悄走进去，穿过挤挤攘攘的看球学生，站在看台里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可她不知道，打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就落进了一个正对着球场门口，穿着8号白色球服的男孩儿眼里。
　　这个消息不到三分钟就在这群男孩子们的挤眉弄眼中传开了。
　　打着篮球的男孩们，跑动时、带球时、传球时，总是会有人不经意地把目光投向看台的角落里。
　　这一场球赛，双方打得很激烈，好球频出，看台上的叫好声四处鹊起。
　　元嘉本以为自己选的看球位置有点偏，没想到总有男孩子在进球之后和她挥手互动。
　　她倒也毫不羞怯，还对着对方吹起口哨来。
　　得到了回应的男孩们更加热情。
　　比赛眼看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十几秒。
　　带球的8号球员受到了对面38号对手的阻拦，他看强行突破无望，利落转身把球远传给在篮下不远处的3号队友。
　　3号队员反应迅速，从地面一跃而起，两手接球的一瞬间，在空中转身，把篮球往篮筐方向投去。
　　篮球渐渐接近球筐，元嘉的心也跟着提起。
　　双方只有一分之差，白队这球要是能投进，他们就能领先一分，从而反败为胜。
　　但在她看来，这球的角度有点偏，大概率会擦篮而过。
　　元嘉不由遗憾道：「生活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最后一秒反败为胜的奇迹。」
　　不料，下一刻已经跑到篮下的8号球员如猎豹一般高高跃起，把飞到球筐附近的篮球直接扣入篮筐中。
　　“哔——”
　　长哨声响起，宣告比赛结束。
　　身材高大的8号男孩还摇摇晃晃，吊挂在篮球筐上。
　　比赛结束后，篮球场上瞬间热闹起来。穿着白球服的男孩们纷纷簇拥到3号和8号身边，为了这场胜利欢呼。
　　3号球员和8号球员被队友们一起抛到空中庆祝。伴随着潮水般跌宕起伏的欢呼声，一次又一次被众人高高抛起。
　　每个人都乐此不疲，好像那场让人筋疲力尽的篮球赛从未发生。
　　场下的元嘉也看得热血沸腾，原来生活中真的有奇迹！
　　“好漂亮的「空中接力」！” 元嘉在原地踱来踱去，激动地喃喃自语。
　　这最后一球实在是太精彩了。
　　她原本以为3号是要直接投篮，没想到他的目的竟是要把球回传给8号，让他在空中接力，完成扣篮。
　　她竟然能在S大看到如此高水平的篮球赛。
　　她满心的激情澎湃，却因为没有一起看球的同伴，一时竟无人可诉。她站在角落里，看着在她不远处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女孩们，竟难得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情。
　　「嗖——」
　　物体划破空气的响声在元嘉面前炸起。
　　她本能地抬起头，猛然发现竟然有一个篮球直直冲她的方向奔来。
　　她下意识伸出右手拦下了球，利落地一翻手，把球托在掌心上。
　　她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手中的篮球，一下又一下。
　　指腹清晰地感受到还带着少年热血的温度和拼尽全力而挥洒下的汗水。
　　那炙热和湿意似乎带有某种魔力。
　　鬼使神差，元嘉把那篮球放到指尖，让它在自己的指尖旋转，继续演绎它的精彩。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指尖旋转的篮球。
　　一圈一圈，像个陀螺一般，不会疲倦似的，不停旋转着。
　　她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也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那在她指尖不断旋转的球不轻不重摩挲着她的指尖，与她的心激情共舞。
　　带她回到了她仿佛逝去很久的年少时光……
　　一时间，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未曾察觉到一个高大身影的靠近。
　　刚才还在篮球场上拼命挥洒汗水的男孩，此时此刻就站在了她身前。
　　带着一身胜利的喜悦和热腾腾的荷尔蒙。
　　男孩高大的身影把她完完全全拢在其中。
　　可元嘉和她的球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男孩微微弯腰，垂首敛目，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女孩。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看到她了。
　　她像一只偶然闯入密林的幼鹿，粉粉嫩嫩，迈着灵巧的步伐，走进了群狼环视的雄性世界里。
　　懵懂又可爱。
　　可现在的她，眼里充斥着青春和热情的光芒。
　　和她手中不断旋转的篮球一样，熠熠生辉，吸引他情不自禁地追随。
　　目光不能移开半分。
　　他觉得自己刚刚平息的热血，如同喷发的岩浆，四处在他身上奔流。
　　他听到自己哑着嗓子问：
　　“学妹，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第31章 男大学生vs男教授
　　“学妹,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元嘉恍若未觉，直到周围的唏嘘声和叫好声响起，她才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男孩儿。
　　入目是印有数字8的白色球服。
　　她愣愣地抬起头，手上正在旋转的球因为她突然停下的动作, 向下直直坠去。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弯腰去阻拦。
　　男孩儿动作略快, 精瘦健硕的修长手臂先她一步拦住了正在下落的球。
　　他单手抓球, 递到元嘉面前，性感撩人的声音, 带着运动后特有的沙哑。
　　“学妹，我可以用这个球换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元嘉愣愣抬头，望向男孩儿的双眼。
　　他长着一双惑人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勾，最后一抹弧度夹杂着说不清的风情。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伸手去接篮球。
　　男孩儿却微微一侧身，篮球也跟着他的动作远离了元嘉的指尖。
　　“学妹，我们说好用篮球交换你的联系方式的。” 男孩尾音略略上挑，似是带着钩子。
　　元嘉没有碰到球, 清醒过来, 摇了摇头说：“那我不能要这个球了。”
　　“为什么？”男孩笑着问，脸上丝毫不露被人拒绝后的羞恼。
　　“因为我不是你学妹啊。我毕业好多年了。”元嘉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微微退后两步。
　　她心里的小人跪地, 仰面对天大喊：「这几天姐弟恋的电视剧看多了, 啊啊啊，我竟然看到弟弟会害羞！电视剧有毒啊！！！」
　　男孩儿看着对面女孩儿瓷白的脸上透着健康的杏粉色, 低垂的长睫毛微微抖动, 连耳尖都染上了粉色。
　　他有点不敢相信, 看着这么娇嫩的女孩已经毕业很多年了。但他觉得年龄根本不是问题，丝毫不感觉挫败，再次开口：
　　“那小姐姐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元嘉第一次感觉「小姐姐」三个字如此好听。她突然理解小说里面的女主，为什么一被叫姐姐就腿软。
　　随着他的问话响起，众人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起：
　　“给！给！给！……”
　　元嘉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她生活中不太能遇到这样的场景。这男孩儿是对她有意思，要追她吗？
　　她犹犹豫豫地拿出手机，要打开微信之时，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何昭昭！”
　　这名字、这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耳熟……
　　她的好奇心发作，忍不住抬头四望。他们的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很多张脸，却都很陌生。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欲低头看手机。身边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
　　她再次抬头，围观的人群像是被巨斧劈开的瀑布，纷纷向两边靠拢，中间空出一条一人宽的路。
　　她望向站在队伍最外缘，通路尽头的男人。
　　一张熟悉的脸撞进她的眼里。
　　她瞬间如坠冰窟！
　　「完了！」
　　「这是她前不久才忽悠过的相亲对象。他竟然就是S大的老师！」
　　「她今天的心机素颜裸妆不好看吗？可都有男孩子管她要微信了啊。」
　　「难道是她的心机素颜裸妆和她扮丑妆非常像？这样也能被他认出来？」
　　最近经历了各种修罗场的元嘉告诉自己，「只要我装得好，他就认不出我。我说他认不出我，他就认不出我！」
　　内心翻江倒海的她一动不动，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尽量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慌张。
　　男人不紧不慢，缓缓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心坎上。
　　她那软乎乎的心啊，被他一踩一个坑。
　　他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唇角微微上扬，朝她露出绅士的微笑。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深意，却一语不发。
　　元嘉被她盯得发毛，僵硬笑笑，“你、你好啊。真是好巧啊。”
　　最后的「好巧」两个字，真是从她牙缝里强行挤出来的。
　　气若游丝，下一秒就消失在空气中不见了。
　　她告诉自己，「打完招呼就走，没事没事。反正这里没人认识自己，没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季烨霖笑得十分真诚的样子，眉眼俱弯。那笑容温柔得似乎是要把谁溺毙在里面。
　　“何昭昭小姐，看来我们真是十、分、有、缘。”
　　他说「何昭昭小姐」时语调微微上扬，似是非常愉悦。最后又一字一顿，深情款款地重重强调「十分有缘」四个字。
　　这短短一句话，竟被他说出了十分的缱绻。
　　可惜当事人元嘉的天线可半点没接收到他的深情。那抑扬顿挫的一句话落尽她耳朵里，就是病娇大反派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那一顿一顿的声音好像死亡倒计时的「3、2、1……」
　　穿着8号球衣的男孩儿完全不能理解元嘉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一脸惊喜地看着元嘉，“原来你叫何昭昭。你的名字好可爱，和你的人一样可爱。”
　　元嘉在心里腹诽，「弟弟是可爱，但是要能长点儿眼色就好了。」
　　「还有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夸我，但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她尴尬笑笑，点点头算作回应。多说多错，她现在就要少说少错。
　　三十六计，她先溜为上！
　　她在心里对着老天爷告罪，她要欺骗单纯可爱的男大学生了，她有罪。
　　「看来微信是不能加了，俩人加上好友以后，他天天叫自己昭昭，她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元嘉也顾不上这英俊帅气的男大学生了。她想着赶紧把对面这男人忽悠完，自己赶紧跑路。
　　「季文耀的小叔叔她估计是无缘见了。她以后都不适合再出现在S大校园里了。至少一年，在这个男人忘记她之前，她是不能再来了。」
　　元嘉敷衍的回答并没有让男孩儿气馁，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句“昭昭？”
　　看女孩儿没有出声反对，也没有面露不悦，他更加有自信了。他闲聊一般问起：“你也认识我们季教授啊？”
　　元嘉闻言一愣，「她怎么记得她见的那个相亲对象姓叶？难道是她记错了？」
　　但她也不能现在打开微信，翻翻聊天记录，看看他到底姓不姓叶。她点点头，含含糊糊回答道：“嗯嗯，是见过一次面。”
　　男孩儿更加兴奋了，“那我们可真有缘。”
　　元嘉：「？？？有不有缘她不知道，看这情况，就算有缘也不是什么良缘。」
　　她胡乱点点头，想将敷衍大法进行到底。
　　季烨霖看着她纠结到一起的五官，自是明白她的内心煎熬。
　　低头又瞧见她不断倒腾着的双脚，那蠢蠢欲动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奔逃跑。
　　他被她逗笑，插话道：“我和何小姐也是很有缘呢。” 这话似乎是在回应男孩儿那句「我们可真有缘」。
　　他停顿一下，戏谑道：「何小姐怎么不告诉庄明旭同学，我们是以什么身份进行的第一次见面呢？」
　　看似是三人在对话，可季烨霖的目光像是被钉在她身上的钉子一样。
　　牢牢固定在她脸上。
　　穿着8号球衣的那个男孩儿就是季烨霖口中的庄明旭。季教授的话让他有些迷糊，第一次见面还需要什么身份？
　　他面露困惑，看向元嘉，期待着她的答案。
　　元嘉则低着头装鹌鹑，忽略掉男孩儿落在她身上殷切的目光。
　　她在心里已经把对面的季烨霖骂了八百遍，不过她骂错了名字，所以季烨霖半点不受影响。
　　季烨霖看元嘉不回答，抬手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一脸好心替她解围的模样。
　　“何小姐是我的相亲对象。”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音量也控制得刚刚好。
　　足以被在场所有的围观者听见。
　　季烨霖的话像是一滴水投进了热油里，瞬间激起无数的议论声。
　　“季教授竟然还需要相亲？”
　　“季教授竟然相亲了！那苏美老师怎么办？”
　　“季教授是我们大家的，他不能谈恋爱啊！我失恋了，呜呜呜呜~”
　　“季教授说这女的是相亲对象，没说两个人谈恋爱了。你胡咧咧什么呢？”
　　“感觉失去了学习数学的动力了。”
　　“我失去了我的初恋，呜呜……”
　　……
　　元嘉却没心思管周围人的议论声。她下意识去看男孩儿的脸。
　　庄明旭的脸瞬间灰白，整个人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答答。
　　好不可怜。
　　她想安慰他一句，「我不是」。她嗫嚅半天，终究没有出口否认。
　　否认了又有用什么用呢？
　　见色起意的喜欢，能有多深呢？
　　但她还是有些生气，双眼圆睁瞪着气定神闲站在那里看戏的男人。
　　庄明旭仿佛不相信一般，转头看向季烨霖，想要再次确认。
　　“季教授，真的是这样吗？”
　　季烨霖但笑不语，用眼神示意他这事情应该问元嘉。
　　庄明旭用湿漉漉的桃花眼望着元嘉。
　　雨后的娇花更加惹人怜惜。
　　元嘉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和那部姐弟恋剧里的女主共情了。
　　年下的男孩子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可可爱爱。就和软萌的女孩子一样，让人舍不得伤害。
　　她性别意识从小就有些错乱。
　　她一直认为女孩子可可爱爱就是需要她来呵护的。柔弱总是能很好地激起她的保护欲。
　　她忍不住咬了咬干涩的嘴唇。
　　口中尝到一股塑料味道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涂了口红。
　　她赶紧松开牙关。可唇上完美的口红已经被破坏了。
　　超出了它的边界，晕染了原本瓷白的肌肤。
　　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激发了某些人的保护欲，也激发了某些人的破坏欲。
　　季烨霖的目光渐渐转深，细细在她两个唇瓣上描摹。
　　目光从唇角沿着唇弓慢慢攀上唇峰，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跌宕起伏。
　　他的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摩挲，掩在身后。
　　元嘉和男孩儿对视片刻，静默良久，她先移开了目光。
　　似是不敢再看男孩儿那清明澄澈的目光。
　　她眼睛瞪着季烨霖，狠狠吐出一个「是」。
　　男孩儿听到了最后的宣判。
　　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青荷，蔫答答的，佝偻着脊背，耷拉着脑袋。
　　要是没有对面一脸戏谑，等着看好戏的男人。元嘉恨不得冲到男孩身边，轻轻拍拍男孩儿微微弯折的脊背，安慰道：
　　“弟弟，加油！你长这么帅，喜欢你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S大校门口。下一个更好，千万不要吊死在我这颗歪脖树上。”
　　她可能还会牺牲自己的脸面，善良地告诉他：“弟弟，姐姐今天化了很好看的仙女妆，我平时不长这样的……”
　　元嘉想着想着不自觉咬紧后槽牙。
　　她看着季烨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黄了的相亲对象，我今天还有事，就不陪你在这里叙旧了。”
　　“我快走，你千万别送！”


第32章 落幕？上演？
　　元嘉摆摆手, 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快走，你千万别送！”
　　她眼皮一撩，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
　　她决定狠狠撞他一下再离开，以解她的心头之恨。
　　她想到就做, 像只被红布挑衅的小公牛, 气势汹汹地冲着男人左半边身子撞过去。
　　季烨霖看清了元嘉的意图, 不躲不闪, 站在原地。
　　「嘭——」
　　她特意向前顶了一下肩膀，半边身子准确地撞到了他。
　　她确信这个力度, 被撞的人会感觉有些疼。
　　但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的额头会直直撞进他手掌心里。
　　元嘉有点儿懵，一时忘记挪开自己的头。
　　男人修长的手覆在她的额头，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温热干燥的指腹。
　　仿佛有人在她的额头上点起了小火炉，暖融融带着微微烫意。
　　她本来是来撞他的, 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完全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围观的女生们看到这一场面，都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顾被议论的当事人还在场。
　　“哇塞，季教授好暖啊！”
　　“可不是, 那女的傻愣愣地撞上来, 他竟然用手挡住她额头，怕她磕到他的肩膀会疼。呜呜呜~不愧是我男神, 这么贴心！”
　　“我男朋友什么时候能有这个眼力见？！”
　　“你不觉得他们相爱相杀, 还挺带感的嘛！”
　　“屁, 她根本配不上我男神。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戴眼镜！”
　　……
　　季烨霖放下手，转而轻轻扶住元嘉的肩膀。围观群众看见他的动作, 自动停止了议论, 屏息以待。
　　那架势, 好像他们是在追剧第一线。生怕他们发个弹幕的功夫，就错过个精彩场面。
　　季烨霖退后一步，微微弯下腰，低头平视着元嘉的脸。
　　白皙的俊脸在她眼前瞬间放大。不同于刚才的那个男孩儿，他的帅气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与稳重。
　　那种不骄不躁、不温不火似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笑着问她：“有没有撞疼？”
　　声音温柔的让围观的女生心里苏得嗷嗷叫。
　　可这种温柔对元嘉并没有什么作用，元嘉只想他被撞得闷哼一声，最好痛的对着她离开背影大骂。
　　敌人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她的气恼如同潮水，慢慢上涨，眼看就要将她淹没。
　　在她快要窒息之前，男人轻轻对她说：“傻了啊？要呼吸啊。”
　　“你再这样憋着不喘气，会自己把自己憋死的。”
　　他提醒她要喘气的话，更像一桶汽油，兜头泼到了她蹭蹭上蹿的火苗上。
　　她粗声粗气地怼道：“我又不是智障，我用你提醒我呼吸啊！你是蜈蚣吗？哪都能插一脚！”
　　她挣脱他扶住自己肩膀的双手，想要抽身而去。
　　她现在只想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她与他擦身而过，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轻轻巧巧的样子，她却挣脱不开。
　　他走两步到她面前，弯腰和她对视。
　　季烨霖打量着女孩气鼓鼓的双颊，因为怒气上涌，整张脸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连耳朵尖都是。
　　她生气的样子像只遇到了危险的河豚，圆鼓鼓的。
　　让他不觉手痒。
　　好想伸出手，扎破她鼓鼓囊囊的皮，把里面的气通通放出来。
　　“我惹你生气了，对吗？我和你道歉。”他的双眼望进她眼底，声音低低的，带着诱哄。
　　“我不需要！” 她别过脸，并不看他。转而看向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
　　男人的手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因为拉扯她的动作，灰色的衣袖微微上拉至腕骨上三分处，露出皓白劲瘦的手腕。
　　元嘉的视线顺着那微微凸出的腕骨向下滑去，白皙润泽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因他略带用力的抓握，掌骨根根分明地浮凸起来。
　　元嘉情不自禁地转动自己的手腕，去看他的手指。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齐整，是好看的月牙型。
　　五指修长，线条流畅，完全看不到凸出的关节。
　　她上次看见这么好看的手还是在视频里。这神仙般的玉手，此时此刻、竟然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个认知唤醒了她的理智。
　　让她想起了手的主人是谁。
　　她故意别过脸不去看男人的手。鼓着腮帮子，有些气短地说，“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男人也跟着她转头，坚持看着她的双眼，“那你再听我说一句话。听完了你还是要走，那我立马放你走。”
　　元嘉保持着别过脸的姿势，对着空气低声喊道：“有话快说！别磨磨叽叽，是不是男人。”
　　季烨霖听到熟悉的调侃，低低笑出声来。
　　这熟悉的笑声让元嘉奇异地平静下来。
　　这种熟悉感让她觉得他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季烨霖慢悠悠地说：“我叫季烨霖。我的侄子是季文耀。” 看着呆愣愣的元嘉，他补充道：“我是季文耀的小叔叔，就是你今天要找的人。”
　　话音落地，元嘉立马转过头，对上男人的双眸。她仔细盯着他漂亮的灰棕色的瞳孔，想确定男人有没有在撒谎。
　　她嘴巴微微张开，瞳孔晃动。
　　像是一只误入密林的小鹿，在深夜的寂静中，被猛然飞起的鸟雀惊到。
　　无辜又可爱。
　　元嘉面上呆愣，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她上一个相亲对象是季文耀的小叔叔？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完了，老底儿早就被人看穿了，还装什么温柔娇娇女……」
　　她的大脑像是奔驰的骏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信马由缰，完全不受她这个主人的控制。
　　季烨霖轻轻在她耳边低语：“我们换个地方谈话吧，这里似乎不太方便。”
　　他轻轻冲元嘉眨了一下右眼，调侃般说道：“当然，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也不介意在这里继续聊。”
　　元嘉呆呆的没有太多反应。
　　季烨霖轻轻晃动她的手腕，看她没有太大的抵触反应，直接拉着她的手腕走出人群。
　　清凉的晚风轻轻吹拂元嘉的面庞，卷起她散落在鬓角的碎发。
　　凉凉的、痒痒的。
　　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从男人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腕。她一动作，男人顺势就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她有点吃惊。
　　他这次怎么这么轻易地放开了她的手？她抬头看向他的脸，男人也正好低头看向她。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看向对方。
　　年轻男女私下的对视本该是含情脉脉。
　　他俩的互看，却仿佛天雷勾动地火，连空气都在「噼里啪啦」作响。
　　不断冒出火星子迸裂的声音。
　　元嘉显然不是能沉住气的，率先开口，“说吧，怎么回事儿？”
　　“何小姐想让我解释什么？”季烨霖倒是不愠不火。
　　元嘉一噎，她差点儿忘记，自己在他面前还披着「何昭昭」的皮呢。
　　她没有回答，低头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她和何昭昭的聊天页面。
　　她快速向上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我的相亲对象叫叶嘉林。」这句话瞬间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元嘉虽然一时弄不清楚整件事的全部关窍，但她也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她学着对方的样子，调笑般问道：“我还想知道叶嘉林先生什么时候改了名字？”
　　“哦！还连姓都改了。”
　　被戳穿的季烨霖脸上不见一丝慌张，“我想，我们扮演着相似的角色，抱着同样的目的去参加了那场相亲。” ，他笑得很真诚。
　　“所以，我说我们很有缘。”
　　“我还没问，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呢？”
　　他的笑容很晃眼，晃得元嘉差点真以为他们很有缘。
　　元嘉现在算是全明白了，原来两人都是替别人去相亲，这样他俩也算扯平了。
　　谁也不能威胁对方。
　　谁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对方。
　　她不用担心谎言被拆穿，他会去和那位叶嘉林先生说什么，从而引发一系列问题。
　　她不由放下心来，因为他也撒谎了。
　　看他云淡风轻，毫不心虚的模样，元嘉不由暗叹这男人的脸皮可真厚。
　　元嘉不想落了下乘，她率先伸出手，大方地说：“季先生是吧，看在我们如此有缘的份上，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姓谢，叫谢元嘉。”
　　季烨霖似是很满意元嘉的反应。
　　“那我也郑重介绍一下自己，我姓季，季烨霖。”
　　他伸出手十分有礼地轻握了一下她的手，一触即离，不带丝毫狎昵之感。
　　俩人互通姓名之后，一时静默。
　　季烨霖抚了抚额角，率先开口，“文耀那小子说元嘉小姐有事想要请我帮忙。”
　　元嘉一听他说起正事，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生气啊、较劲儿，通通被她抛诸脑后。
　　她习惯性想要抓抓自己的后脑勺，却惊觉自己今天扎的是丸子头，不能随便乱抓。
　　她讪讪撤回手，“季文耀那小子、啊不、我说季文耀那孩子都和你说了啊。”
　　“那我要拜托你的事情是什么，他也具体和你说了吗？”
　　季烨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重复这种事情上。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点了点头：“她全都告诉我了，包括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非常详细。”
　　“这孩子还真是善解人意，哈哈哈哈…… ”
　　答案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措词，只能尴尬笑笑。
　　元嘉来之前，自己私下准备了三套方案。她自以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很好应对。可现在这情况和她提前准备好的剧本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她的苦练许久的人设、她伪造的聊天记录、她完美的妆容和穿搭……都白、费、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问：“那季先生愿意帮忙吗？”
　　季烨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窘迫，笑得温温和和，“当然。”
　　他弯下腰，在她头顶轻轻低语，“我的荣幸，乐意之至。”
　　男人说话时，清浅的呼吸微微拂过元嘉的头顶，那毛茸茸的碎发微微舞动起来。
　　在她的头顶，在他的心尖。
　　然而头发的主人却毫不知情。
　　元嘉听到肯定的回答，瞬间仰起头看向男人的脸，似是要确定男人有没有在开玩笑。
　　目之所及，男人的脸上漾一派温柔的笑。微微弯起的双眼，闪着细碎的光。
　　他的背后是广袤无垠的夜空，好像巨幅的幕布在他身后落下。他像是正在谢幕的男主角，微微躬身朝着他所爱的观众致谢。
　　这一刻，有天使把星星揉碎了，悄悄藏在他的眼底……
　　无人知晓——
　　他的观众，唯她而已。


第33章 出人意料的答案
　　元嘉第一次觉得这男人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也第一次怀疑, 自己对他的敌意是不是都源于自己的做贼心虚。
　　他总是像这样温柔的笑，从不曾真正露出自己的锋芒。她对他的那些揣测说到底都是只凭直觉，或者可以说是她的臆想。
　　他也许真像季文耀说的那样，是个好人。所以才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得偿所愿的元嘉忍不住嘿嘿乐起来, 她脆生生笑着说：“那季先生可真是个好人啊！”
　　元嘉这样子落在季烨霖眼里, 不由让他想起了他家「二乘」捧着小鱼干在墙角窃笑的样子。
　　被发过很多次好人卡的的季教授, 第一次觉得「好人」这两个字如此悦耳。
　　得偿所愿的元嘉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可她不知道, 在这撩人的春夜，得偿所愿的可不止她一人。
　　“季先生, 我们赶紧去跑步吧！”她终于想起来她今天来到此的另一件正事。
　　男人语带愉悦，“好！”
　　俩人沿着学校的林荫大道慢跑起来。
　　春风迎面吹来，裹挟着淡淡的花香。
　　清甜的味道在风里肆意散发着她的魅力……
　　男人有意放慢自己的步伐，一直和元嘉保持着并排。由于速度不快，元嘉跑起来半点不吃力。所以她还有闲情逸致看路边的风景。
　　元嘉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 好奇问旁边的人，“咦，那栋楼造型看起来好奇怪啊？是干什么的？”
　　季烨霖顺着元嘉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立刻收回目光。他清了清嗓子：“这个有点吓人, 你确定你要听？”
　　元嘉一听吓人, 立马来了精神头，“快说快说, 不吓人我还不爱听呢！”
　　“那栋楼叫永星楼, 呈八字型向两侧延伸, 俯瞰是一座坟墓的形状。” 他手指指向楼前某处，“仔细看那里, 你还能看到18座紫金铜像。”
　　元嘉闻言立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虽然离得远, 但是隐隐约约能看到十几个雕像伫立在门前。
　　她转头看向季烨霖，杏眼圆睁，眸中流转着好奇的光，悄悄地问，“这是干什么的啊？”
　　季烨霖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那是守灵的……”
　　元嘉瞬间张大嘴巴，“怎么可能？这是学校啊……” 话没说完，就看见季烨霖一脸坏笑看着她，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元嘉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伸手就要去打他。季烨霖像是早有准备，在元嘉的手要够到他的一瞬间，立马提速快跑起来。
　　元嘉不甘示弱，加快脚步去追前面的人。她一边追一边喊，“你骗我是不是？你敢骗我！等一会儿我追到你，看我不锤爆你的狗头！”
　　元嘉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可始终也赶不上男人那俩条大长腿。他也不加速，和元嘉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让元嘉看得见，却够不着。
　　元嘉觉得自己就像是蒸汽小火车，「吭哧吭哧」冒着气拼命往前追。
　　她追了差不多一公里，那男人还是近在眼前。
　　她却始终连他的衣摆都抓不到。
　　元嘉气喘吁吁，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她身体里一跃而出。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一腔孤勇式的追逐下去了。看前面男人那轻松的模样，就是再给她添上十腔孤勇，她今天也别想追到他。
　　她放慢速度，开始开动大脑想办法。前面的男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弱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后，也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元嘉左脚故意绊了一下右脚，假摔在地上。落地前还不忘大喊一句“哎哟”，生怕前面的人听不到。
　　季烨霖再次回头时，就看见元嘉垂着头，双手捂住右脚腕，单薄的双肩微微抖动，似乎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他赶忙停下脚步，匆匆跑回去查看。他蹲在她面前，轻轻喊了一声，“谢元嘉？”
　　他对面的女孩却没有半点反应，依然垂着头，一语不发，肩膀抖得似乎更厉害了。
　　他伸手搭上那抖得让心里发慌的双肩，想要止住她的颤抖。
　　“谢元嘉，你没事吧，都怪我。我不该……”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女人猛然抬起脸，比月光还白几分的脸蛋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她笑得肆意张扬，八颗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地露出来。
　　他不由一愣。
　　此时，元嘉的双手早已灵活地攀上他的小臂，用力按住了他的肘关节内侧的麻筋儿。
　　突然来袭的疼痛，让他两个手肘本能地向后缩，躲开她的攻击。
　　不料，她的目的本不在此！
　　她的双手来到他的肩膀处，使劲儿用力一推，本来就要向后躲的季烨霖，被她推得向后一趔趄。
　　虽然他反应迅速，用手掌跟支撑住地面，阻止了身体继续后仰。但他的屁股还是结结实实摔在了坚硬的沥青路面上。
　　等他反应过来「我上当了」的时候，元嘉早已站起来，跨立在他身上。
　　元嘉垂着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她心中的得意，实在无处宣泄。
　　她想用手向后撩起她的长发，一甩头，露出光亮的脑门，蔑视地对地上的人说：「哼，小样儿！」
　　她想干就干，伸手就要去撩头发。五指插进紧绷绷的头发时，终于反应过来。
　　她今天扎了丸子头！！！
　　「这该死的丸子头！实在太影响她的发挥了！怪不得人家说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她今天就不应该装可爱，扎什么丸子头。」
　　「一点儿都不实用！」
　　元嘉无奈，只好跳过这场戏，快进到下一场。
　　她双手抱胸，怒目圆睁，讥诮地说：“小样儿，就你还想骗我！赶紧回你的盘丝洞再修炼五百年吧！”
　　季烨霖仰头，看着元嘉嬉笑怒骂，那张小脸儿是如此鲜活生动。
　　和他每日挂在脸上的表情——谦和恭谨的笑容不同，元嘉此时此刻，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
　　那样有感染力。
　　好像病毒一般，感染了他。
　　不然被骂了的他，心里怎么没有半丝生气和恼怒。
　　他生病了，他想。
　　他不由放弃抵抗，收回在身体两侧支撑的手臂，交叠放在脑后。他顺势躺在冰凉的沥青路面上，仰头看天。
　　元嘉被他这操作整得一懵，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这是什么套路。她蹙着眉，五官纠结在一起。
　　本应该是浩瀚无垠的夜空，在季烨霖眼里似乎变得很小……
　　小到他眼睛无论往哪里转，那夜空里总有一个她。
　　皎皎月光穿过稀薄的白云，从斑驳的树叶缝隙间密密筛下，洒在他眼前的女孩身上。
　　雪亮的月光给她镀上一圈淡淡的银色，她整个人似乎都会发光。
　　头顶那像雪团一般大的发苞好像也会发光，和天上那轮明月交相呼应。
　　无论他怎样躲避，今晚的夜空总是这般小，哪里都有她。
　　他索性不躲，微微转头，直直看向女孩儿的双眼，哑着声音说道：
　　“今晚的月色真美。”
　　元嘉听到季烨霖突然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什么「今晚的月色真美」，顿时心生警惕。
　　她双唇紧抿，用鼻子「哼」了一声。
　　“切，你是不是以为你说「今晚的月色真美」，我就会好奇地回头看月亮。然后你就趁机爬起来逃跑。”
　　说道这里，她扬起小脸，一脸得意洋洋，“你可真是小瞧我了，我能被你这小把戏骗到。你这骗人的拙劣伎俩，我上高中就不玩了好吗？！”
　　季烨霖想过她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由来。也许她只会轻描谈写地回一个「嗯」或者「是啊」。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还能有这样一个回答。
　　他哑然失笑。
　　说出这句话时，内心所有的悸动都被她得意洋洋的调侃整得荡然无存。
　　他想，也许只有这春夜的风，知道他的心意。
　　元嘉说完话，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男人似乎还有几分失神。
　　她用鞋尖踢了几下就在她脚边的——男人的腰。
　　不轻不重的几下，撞击在男人劲瘦的腰上。
　　那撞击沿着他的肋骨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到他的胸腔，一下又一下，撞在他的心上。
　　季烨霖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扑通扑通——」
　　作乱的心。
　　他以手掩唇，轻咳几声。一如既往温和地说：“我没有想要骗你。”
　　“你问我的「永星楼」那件事，我没有骗你。”
　　他目光灼灼望进她的眼，语带缱绻，“今晚的月色很美，我也没有骗你。”
　　元嘉像是被他眼中的流光所蛊惑，转头看向夜空。
　　今夜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又亮。
　　真是如他所说，今晚的月亮挺好看的。
　　她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他，“好吧，月亮的事情你没有骗我。”
　　“永星楼那件事你肯定在骗我！不然你为什么跑？你跑就是说明你心虚。你心虚是因为你骗我！”
　　她越说越来劲，说到后来，气得两腮圆鼓鼓，平添几分可爱。
　　夜凉如水。
　　男人躺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的姑娘，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 S大校园论坛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永星楼下埋着一具女尸，是捐助建设这栋楼的赞助人的女儿。”
　　“那个赞助人的女儿没有考上S大，就英年早逝了。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女儿死后可以在她心心念念想去的S大校园里长眠。日日倾听各位教授们的谆谆教诲，完成自己上大学的心愿。”
　　“这姑娘名字里面有个「星」字，他父亲希望她可以在这里幸福生活到永远，所以这栋楼就叫做永星楼。”
　　元嘉听了这个故事，不禁唏嘘，“是真的吗？这姑娘也太可怜了。还这么年轻，就走了。”
　　季烨霖一本正经，“当然是真的，论坛里都是这么传的。门口那十八个铜像就是镇魂的。”
　　“而且永星楼楼前的台阶阶数，白天和晚上是不同的。晚上会比白天多出一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元嘉完全陷入故事中了，木木地摇头重复道：“为什么？”
　　“因为每天夜晚，那姑娘都要站在那多出来的一阶台阶上看月亮啊！”
　　元嘉面带疑色，慢慢点点头，“真的吗？你没骗我？”
　　季烨霖轻抿薄唇，用力下压嘴角，一脸严肃地说：“你自己去数数不就知道啦？”
　　元嘉一拍头，“对哦！咱们俩赶紧去数数，看看是不是像你所说。”
　　元嘉抬脚就要往永星楼方向走，却发现季烨霖还躺在地上。
　　她蹲下身，用一根指头不轻不重地戳戳男人硬邦邦的胸肌。
　　她感受着手下的弹性，却用嫌弃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还不起来啊？地上那么凉，你感觉不到啊？”


第34章 月亮下的秘密
　　元嘉：“你怎么还不起来啊？地上那么凉, 你感觉不到啊？”
　　季烨霖听到她的问题不免愣怔片刻。
　　他躺了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冷。
　　他没有回答元嘉的问话，元嘉倒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
　　他不回答，她也不纠结。
　　元嘉心里也有个自己的猜想, 「他可能是体热吧？」
　　季烨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俩人一起往永星楼方向走去。
　　到了永星楼前, 元嘉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
　　围着那十八个铜像转来转去, 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她还时不时指着其中某一个，和季烨霖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等她把十八个铜像都看过一遍, 并且好生评头论足一番，她才想起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数台阶。
　　她站在台阶下，一阶一阶数上去，发现一共有22个台阶。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季烨霖，“一共是22个台阶, 对吗？”
　　季烨霖笑着看她，却并不作答。
　　元嘉觉得他的笑容很有迷惑性，颇有点儿小说里霸道总裁调色盘般的眼神的味道。
　　那笑容里有三分赞同，三分反对, 三分讥诮, 还有一分留白。
　　三种情绪成三足鼎立之势，她一时也做不出明确判断。
　　看不懂的她决定采取最简单的办法——亲自再数一遍
　　她一阶一阶爬上去, 踏上新一阶就伸出一根手指, 报一个数。
　　她慎重数完后, 发现还是二十二个台阶。
　　她第一遍查得果然没有错。
　　她蹦蹦跳跳跑下台阶，冲到季烨霖面前, “是二十二个台阶, 我数过了, 没有错。这个楼梯白天真能变成二十一个台阶？”
　　她说完自己忍不住怀疑，“我总感觉这说法不靠谱啊……”
　　季烨霖笑容加深，“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S大的校园论坛上都是这么传的。不过我也没有白天来数过。”
　　他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你要不要白天再来一次，亲自数一数？”
　　元嘉不假思索，大声答道：“要！”
　　那声音洪亮得好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就差没有举手了。
　　“你就一点儿不好奇，没有自己数一数？”
　　季烨霖轻轻摇摇头，“我没有你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元嘉皱眉看他：“你这是表扬我还是骂我？”
　　季烨霖轻笑出声，“当然是表扬你。”
　　元嘉看他笑得温柔，一脸真诚的样子，默默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跑步也跑过了，季烨霖也答应陪她一起去和那位顾先生见面了。今天她还额外看了一场精彩的篮球赛和这个神奇的永星楼。
　　对元嘉来说，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她不仅心想事成，还遇到了额外的惊喜。
　　她悠闲地甩着胳膊，“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季烨霖不作答，反而问道：“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等你下次想来学校数台阶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看元嘉没有立刻回答，他接着说道：“我们学校二食堂的糖醋排骨也做得特别好吃，学生们都喜欢。你下次来，我带你去尝尝。”
　　元嘉本来觉得「白天来数台阶」这件事，她自己就可以完成。她又不是路痴，下次来，她自己也能找到这里。
　　可一听这里还有好吃的糖醋排骨，她突然觉得有个熟人当地陪还是不错的，到时候可能不止有糖醋排骨可以吃。
　　她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红烧蹄髈、酥皮大肠、葱油鸡块、毛血旺……
　　她双眼放光，不住点头，“好啊好啊！快快快，快把你手机拿出来，咱俩加微信。”
　　俩人顺利加完微信，元嘉打量了一下天色，“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咱俩就各回各家？”
　　季烨霖点点头，“ 我今天上班是开车来的，我顺道送你回家？”
　　元嘉想想她可以在车上再和他套套近乎。两个人交情好了，求人办事更好说话，她倒也没有矫情地拒绝。
　　两人边往停车场走，边随意闲聊。
　　元嘉有心拍拍对方马屁，“你们家是不是基因遗传特别好。你和季文耀那小子都长得又高又帅。”
　　季烨霖嘴角刚浮出笑意，就听元嘉接着说，“最近那小子到了变声期，连声音都变得和你很像，越来越好听了。而且你俩的手长得也好像，都非常好看！”
　　元嘉说完，歪头去看男人的脸。
　　她想看看他吃不吃她这一套。却见男人脸上没有被人夸奖后，应有的得意或者喜色，反倒有几分不自在的感觉。
　　她也不懂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夸得太直白，季烨霖害羞了？她犹豫一下，停止了夸奖，体贴地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闲事。
　　转眼，两人就到了季烨霖的车前。当季烨霖从裤兜拿出那个元嘉非常熟悉的大众车钥匙后，她十分罕见地脸红了一下。
　　她赶紧移开自己的目光，装作完全没有看到那个车钥匙的样子。
　　她掩饰性地咳了咳，向四周看去，就是不去看那车钥匙。
　　“你们学校的停车场挺大啊！” 她胡乱扯道。
　　季烨霖开车门的动作一顿，真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他每天至少要来两次的停车场。
　　现在是晚上，停车场里几乎没有几辆车了，倒是真显得有几分大。
　　“确实如此，你不说我还没有注意。”
　　“快上车吧，夜里还是有些凉。”
　　送元嘉回家的路上，两人一直在聊天，似乎一刻也没有闲下来。
　　在季烨霖的主导下，两人很快敲定了他陪元嘉去见那位顾先生的细节。
　　剩余的时间俩人聊起了元嘉喜欢的美食话题、元嘉和季文耀认识这两年发生的各种趣事、季烨霖的工作趣事……
　　元嘉聊得很开心，推开车门下车时，还不忘了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她觉得自己这晚过得很开心。
　　俩人分来以后，她在回家的路上不免纠结：她和季烨霖之间到底应该算是一见如故还是不打不相识？
　　元嘉回到家，认认真真卸完妆，做完护肤，换上睡衣坐在床上玩手机。玩着玩着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季文耀那小子报告一下自己的战况呢。
　　季烨霖开车开到一半，架在支架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随意瞥了一眼，发现是元嘉发来的消息。
　　他今天下午用微信分|身，登陆上了他侄子的微信。他怕出什么意外，两个人不能及时联系上。
　　她的消息是发给他侄子的。
　　元嘉：「哈哈哈，我把你小叔叔拿下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具体内容，他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他没有开车看手机的习惯，所以打算等回到家再回复。
　　可是放在那里的手机并不如他的愿，他开出去没有十分钟，手机又「嗡嗡嗡……」震动起来。他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屏幕。
　　好几条消息接连跳出来。
　　元嘉：「？？？」
　　「你在干嘛啊？怎么不回复我？」
　　「你都不好奇我怎么拿下你小叔叔的吗？」
　　「大儿砸，你都不爱妈妈了吗？」
　　他无奈笑笑，找了一个能临时停靠的地方，停下了车。熄火以后，他从支架上取下手机，开始回元嘉的微信。
　　季烨霖：「好奇，特别好奇！你快说说！」
　　元嘉得到了回复，停止了微信轰炸。
　　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嘿嘿嘿，你小叔叔一看见我的美貌，惊为天人，所以就答应我了呗。」
　　看到她发来的微信，季烨霖原本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抓紧方向盘。
　　他觉得自己幸好还没有到家。要是他此时此刻正在喝水，他极有可能会再次被水呛到涕泗横流。
　　元嘉：「？？？你不回复，是不是对我的魅力有所质疑？」
　　「切~你上次见到我那是我故意扮丑。姐姐我今天美得像仙女，还有高高帅帅的男大学生管我要微信！！！」
　　「呀！不提这茬儿，我还忘了，要不是你小叔叔突然出现，搅黄了我的好事。也许你姐姐我今天微信好友列表里就能多一个可爱的男大学生。」
　　「哎，小说里的姐弟恋都是这么开始的……」
　　季烨霖还没从上一轮的搞笑中恢复过来，又被她噼里啪啦接连而来的微信弄得哭笑不得。
　　季烨霖：「我倒是觉得我小叔叔出现得刚刚好。姐弟恋不靠谱，伤身伤心伤钱包。」
　　元嘉：「是吗？电视剧和小说里可不是这么说的。算了，看在他痛快答应陪我去见面的份儿上，我决定大度地原谅他了。」
　　「你说我人怎么这么善良？」
　　季烨霖上扬的嘴角自从看到元嘉的微信就再也没下来，怎么压都压不住。
　　季烨霖：「人美心善，因为你人美，所以才这么善良？」
　　「那我替我小叔叔谢谢你？」
　　元嘉：「你今年高考，阅卷老师要是作文不给你个满分，就是他眼瞎。你这孩子太会说话了QAQ」
　　季烨霖：「主要是你教得好！」
　　元嘉：「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个小仙女把你给收了。有钱长得帅，还嘴甜会说话。除了学习不行就没什么缺点了。」
　　「说起帅，我不得不说，你家的遗传基因真是绝绝子。你小叔叔那张脸，让我突然理解了古人的一句话！」
　　「你猜是哪句？」
　　季烨霖还真认真思索了一番，脑中蹦出好几个描写男子英俊的诗词，一时也猜不中她说的是其中哪一句。
　　他犹豫一番，发了一句「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元嘉：「？？？」
　　「这是什么？高中语文教材又改版了，我当时学的不是《诗经》里的这一篇啊。我记得我背的都是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你等等，我去百度一下哈！」
　　元嘉没有选择打字搜索，因为这句话里还有一个字她不认识。她边把这句话复制粘贴在搜索框里，边嘟囔道：「不是我没文化，是复制粘贴更方便呀。」
　　她看到搜素结果，不禁皱了皱眉。
　　元嘉：「我查了，虽然你说的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是这句话用来形容你小叔叔，我还真是无从反驳……」
　　季烨霖：「那你本来想的那句是什么？」
　　元嘉：「虽然我想的这句话也是有名的古人说的，但是和你发的这个先秦时期的《卫风淇奥》一比，我怎么觉得它说出来会有点low。」
　　季烨霖：「没事，你说吧。咱们就当文化交流。文化本就无高低优劣之分。」
　　元嘉：「嘿嘿嘿，那我说了啊！」
　　「你小叔叔让我想到了“月下看美人，愈觉娇媚！”」
　　「你是不知道，你叔叔站在月亮下冲我笑，我当时满脑子就是这句话。像弹幕似的，一排一排，整整齐齐在我脑海里飘过。」
　　季烨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哪个有名的古人说的？」
　　元嘉：「嘿嘿嘿，这是你问我的哈。我和你说，这句话的出处也和你小叔叔特别有渊源。」
　　季烨霖：「？？？」
　　元嘉：「这句话出自清代烟霞散人的《斩鬼传》」
　　季烨霖：「所以呢？我怎么没有看出这书和我小叔叔有什么渊源？」
　　元嘉：「我刚才没和你说吗？皎洁的月光下，他冲我微微一笑。」
　　「我顿时觉得他是被狐狸精附体了！」
　　「我当时特别能理解你为什么以前和我吐槽你小叔叔是笑面狐狸了。那一刻他就是笑面狐狸精本精，没人比他更像狐狸精！」
　　「狐狸精和《斩鬼传》，这是千年的羁绊啊……」
　　季烨霖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这马甲披的……
　　不过他想想自己终于光明正大地加上了她的微信，自己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他僵硬地活动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违心地敲下：「你说得很有道理。」
　　为了演得更像季文耀那小子，他言不由衷地赞同道：「我小叔叔确实长得像只狐狸精。」
　　他回复完，将手机锁屏，像是不忍直视自己所说的话。
　　他在心里默默地和远在大洋彼岸度假的小叔叔说了一声抱歉。
　　元嘉不知道他俩这天儿之所以还能聊下去是以一方的无底线的妥协为代价。
　　不过，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俩人开开心心又聊了很久……
　　美丽的月亮照亮了甜蜜的夜晚。
　　月下甜蜜的人却不止聊得热火朝天的这两人。
　　夏月坐在床上刷剧，手机震动了几下，她按下视频暂停键，瞥了一眼手机。
　　死了的前男友：「在吗？」
　　死了的前男友：「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复我？我有正经事找你，快回话！」
　　死了的前男友：「我有东西落在你那里了，它对我很重要。」
　　……
　　夏月撇撇嘴，把手机调成静音，按了手机锁屏键。
　　她随手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继续追剧。
　　「二硕的剧不香吗？甜甜的姐弟恋不好吗？」
　　电视剧里，庭院里飘着雪花，穿着灰色毛衣外套的男主站在雪里，拿着马克杯，闲话家常般对女主说道：
　　“夏目漱石的弟子把I Love You 翻译成我爱你。他对弟子说，日本人比较含蓄，不会像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这句话翻译成「今晚的月色真美」会更好。”
　　“所以我对姐姐说过，今晚的月色真美。”
　　说完，他转回头看向前方，似是在看雪，“我现在也在说，下雪……真美。”
　　男主再次转头看向女主，露出浅浅的笑容，双眼深情地看着女主的脸，“真美，是吧？”
　　夏月立马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男女主两人在雪中深情对视。
　　夏月简直被男主深情的表白甜得嗷嗷叫，她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喊，“二硕，你实在太会了！呜呜呜~姐姐答应和你在一起！”


第35章 窗外的人
　　耿特助：“霍总, 这是罗律师按照您吩咐改好的合约。去掉了你不满意的那些对乙方的约束条款，添加了「合约期间乙方需要保持单身」的新条款。”
　　耿特助把合约摆在桌角，提醒道：“霍总，诚真百货已经派人把一线品牌的当季新款都送到您家了。”
　　霍北顾闻言略微颔首。
　　耿秘书见霍总没有别的吩咐, 转身出门离开。
　　***
　　霍北顾下班回家后并没有照例去书房工作, 而是来到了衣帽间。
　　今天下午送来的衣服, 已经被分门别类, 整整齐齐挂在了衣柜里。
　　他先挑了一套浅灰色的西服试穿。穿好以后，他对着镜子前后好生打量了一番。
　　镜子中的人和每日去上班的他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免皱了皱眉。
　　他差人唤来了老管家。
　　张管家恭敬地站在门外, “少爷，您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霍北顾转身看向张管家，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张叔, 你进来帮我挑挑衣服吧。”
　　张管家神情恍然。少爷已经多少年不曾让他帮忙参谋着装了。
　　他记得最后一次，是少爷高考后不久……
　　张管家突然有些怀念那些少爷还没长大成人的日子。他略带怅然，抬步走进了衣帽间。
　　这一晚，一老一少, 在衣帽间里忙忙碌碌。
　　一个人挑挑选选, 手臂上总叠着高高的衣服，从来没有空过；另一个人换了一套又一套, 从未感到厌倦。
　　在月亮都悄悄打起呵欠的时候, 这对老少终于挑到了一套让两人都满意的衣服。
　　对于后日两人见面要穿什么感到犹疑不决的不只是霍北顾一个人, 元嘉此时此刻也站在衣柜前挑挑选选。
　　然而元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家里可没有陪她一起挑衣服的人。她选了半天, 也没有选出一套合她心意的衣服。
　　季烨霖是要陪她一起去赴约的人, 元嘉决定问问他的建议。
　　元嘉：「季先生, 你忙不忙呀？～(￣▽￣～)(～￣▽￣)～」
　　季烨霖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收到了元嘉的微信。看她如此有礼貌还发颜文字，他就知道她一定是有所求。
　　毕竟她和他聊了那么久的微信，从来没看她发过这种装可爱的颜文字。
　　她就算是发表情也是发搞笑类的表情。
　　比如，一个笑掉头的小人……
　　季烨霖：「不忙，你有什么事找我？」
　　元嘉：「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后天见面，我穿什么比较合适？」
　　「我有点纠结，毕竟是大金主，我怕我形象不过关，人家不雇我了。」
　　「来来来，以你男人的眼光，帮我参谋一下！选一套你觉得最好看的。」
　　季烨霖：「好。」
　　元嘉把十几套备选的衣服拍照发了过去。
　　季烨霖一张张点开她发来的图片。
　　有姜黄色的针织毛衣配枫叶红短裙、白色卫衣配牛仔裤、浅绿色碎花长裙……
　　他边看边想象，她穿着这些衣服的样子。
　　季烨霖：「就只有这些衣服吗？还有没有别的可供选择？」
　　元嘉：「这还不够？十几套衣服你都选不出来一套啊？我的衣服都那么丑吗？」
　　季烨霖：「当然不是，都很好看。只是，我觉得它们都不是很合适。」
　　元嘉：「要什么衣服才合适？」
　　季烨霖：「你有西装吗？」
　　元嘉衣柜里确实有一套西装，但是自从买了就没怎么穿过。她今天挑衣服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过要把西装作为备选。
　　元嘉：「？？？」
　　季烨霖：「听你的描述，我感觉他应该是一个很正经很传统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可能会喜欢这种严肃的风格。」
　　「而且，你们两个不是后天见面才能把这件事最终确定下来。你不觉得这和面试有点像吗？」
　　元嘉顺着季烨霖说的话，认真想了想，发现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元嘉：「别说，你说得还真挺像回事儿。那我就穿我那套尘封已久的黑西装去。」
　　季烨霖忽然想起昨天她看自己时，那双无辜又可爱的小鹿眼。
　　季烨霖：「你要不要戴副黑框眼镜？这样会显得更加成熟和稳重。」
　　元嘉想起电视剧里参加面试的人，也总是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觉得他的提议很有道理。
　　元嘉：「好的，我都安排上。」
　　元嘉：「我和他约好11点在Seven 7咖啡店见面。那咱俩10点50在店门口见？」
　　季烨霖：「我们十点见吧？」
　　元嘉：「提前去一个小时啊？是不是太早了啊？」
　　季烨霖：「我听朋友说这家店的brunch很好吃，尤其是现烤的黄油牛角包和班尼迪克蛋。」
　　「如果喜欢吃甜食的话，它家的Affgato阿芙加朵很值得一试。」
　　「你不想去尝一尝吗？」
　　挑衣服挑得筋疲力尽的元嘉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
　　一看到他说这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元嘉：「去，必须去！」
　　「十点是不是有点晚？咱们九点半就去吧，美好的brunch就该从上午的九点半开始！」
　　「九点半，你应该可以吧？」
　　季烨霖：「当然可以。」
　　元嘉：「好，那咱们就后天九点半见，不见不散哦！」
　　「我没事儿了，不打扰你了。拜拜！」
　　季烨霖：「好，有事再联系我。」
　　季烨霖退出微信，打开了点评网的APP，点开了最近的浏览，进入Seven 7咖啡店的介绍页面。
　　修长的手指下滑到了评论页面。
　　美食小乖乖：「这家店的brunch很好吃，强烈推荐黄油牛角包和班尼迪克蛋，这两样是yyds！」
　　用户35375：「男生带女朋友来，一定要点阿芙加朵，女生很喜欢。男生千万别点，冰淇淋好甜，化在咖啡里面感觉好奇怪。」
　　他毫不犹豫给上面两条带图评价点了赞。
　　手机电子屏的冷冷幽光照在他的镜片上，遮掩住他眼底的情绪。
　　***
　　Seven 7咖啡店
　　一身正装的元嘉和季烨霖九点半准时坐在了咖啡店里靠窗的位置上。
　　春日明媚的阳光泼洒进来。
　　被照得暖融融的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元嘉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菜单，“昨天晚上听你说完，我就馋得不行，今早特意没吃饭，空着肚子等着吃它家的brunch呢。”
　　她边说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起菜单来。“咱们赶紧看看菜单，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季烨霖随意打量了几眼菜单便把它放在一边。
　　他一抬头就看见元嘉圆溜溜的小脑瓜。
　　看得久了，他就觉得那脑瓜顶上明明白白写着七个字。
　　「我很认真在点菜」
　　他觉得好笑，出声打趣，“都是我的错，害得你没有吃早饭。所以今天这顿还是我请，算是补偿你。”
　　元嘉闻言把快要埋到菜单里的头抬起来，故作正经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没吃早饭确实有你一大半的责任。不过你今天算是出公差，所以早饭老板我全包了，哈哈。”
　　季烨霖闻言不由一笑，“那老板的话我是不得不听了。”
　　元嘉满意点点头，重新低头看起菜单。等她挑选好，季烨霖招来了服务生。
　　“我们要一杯美式、一个阿芙加朵、一份班尼迪克蛋、一份美式早餐和两个现烤牛角包。”
　　咖啡店里放着怀旧的英文歌，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咖啡醇香。两人在这悠闲美好的气氛中边交谈边等待他们点的食物。
　　除了牛角包以外的食物很快就被端上了桌。前一秒还喋喋不休给季烨霖讲笑话的元嘉立马住了嘴，眼睛一眨不眨随着服务员上餐的动作移动。
　　更准确地说，是她的眼睛跟着那些食物在移动。她非常热心地指挥着，“这个是他的。”
　　“这个阿芙加朵和班尼迪克蛋放在我这里。”
　　“这套美式早餐放他那边。”
　　等食物摆好，服务员离开后，元嘉就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她用刀切开水波蛋，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蛋黄液像岩浆一样从顶端流下，四散开了。
　　她用叉子插起裹上蛋液的菠菜、一小块培根碎和流心鸡蛋，蘸了蘸盘子里的荷兰酱，把它们放在还热腾腾的麦芬面包上。
　　一口咬下去，浓稠顺滑的酱汁赋予食材软嫩弹滑的独特口感，混合着培根的咸鲜，瞬间惊艳了元嘉的味蕾。
　　元嘉边咀嚼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啊啊啊，你推荐的果然么错！它家的班尼迪克蛋真是好吃啊！”
　　季烨霖眯起眼，“是吗？你喜欢就好。你快再尝尝这个阿芙加朵怎么样？”
　　元嘉拿起甜品勺，尝了一口淋上意式浓缩的朗姆冰淇淋。
　　一入口，坚果的香、咖啡的苦和冰淇淋的甜就在她舌尖交汇。
　　缠缠绕绕，久久不散。
　　她一会儿吃两口班尼迪克蛋，一会儿吃两口阿芙加朵，忙得不亦乐乎。
　　完全顾不上自己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季烨霖看她吃得忙忙碌碌，好像在搬家的小仓鼠。一会吃吃这个一会吃吃那个，嘴里没有片刻停歇。
　　“你慢点吃，不着急，时间还很充裕。咱们点的牛角包还没上，你吃这么快，小心一会吃饱了就吃不下了。”
　　“哎呀，我这不是怕冰淇淋一会儿就化在咖啡液里了吗？这个班尼迪克蛋凉了也不好吃。”　她装模作样叹口气，“ 你是不知道啊，我现在嘴里可真是冰火两重天。”
　　她转而又信誓旦旦地说：“不放你放心，我已经给牛角包留了充足的位置了。肯定不会吃不下的！”
　　季烨霖被她那先是进退两难后是信心满满的表情变换逗笑。
　　“看来我该提醒你小心你的牙齿和胃，冰火两重天可不是谁都有福消受的。”
　　元嘉刚要回答，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元嘉擦擦手，划开了手机。
　　夏月：「嘉嘉，你出的主意果然好！我那个以前天天不知道死到哪里的前男友最近天天给我发微信。」
　　「一开始还是一天发个两三条，现在他恨不得早中晚一天三顿来我这里报道！！！哈哈哈哈（我这里好想打上100个哈，因为实在是太爽了！）」
　　元嘉一看有八卦来了，立马来了兴致，赶紧回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夏月：「哈哈哈，我不想打击你，明明是你前男友手段高明，你不过是照着人家学来的……不过我也可以给你记个小功。」
　　元嘉：「……省略号是我唯一想和你说的话。」
　　元嘉无语归无语，但是八卦的心被点燃了，哪能随随便便就真闭上嘴。
　　「所以你回他了吗？」
　　夏月翘着小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看那手指翻飞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情很好。
　　「哼~我当然没回他，不然那个天天忙工作没时间看手机的狗男人能这么勤快给我发微信。」
　　「我看那些他找来骗我回他话的借口，就能想象到他那迫切等我回复的样子。」
　　「那魂不守舍无心工作的样子、抓心挠肝想不明白的样子、得不到我回复暴跳如雷的样子，我想想就觉得特别爽。」
　　元嘉看着夏月的描述，不由脑补罗思源的嘴脸，想着想着也觉得好爽。
　　夏月：「你说我这是不是要往什么钓系女王方向发展了？」
　　元嘉：「呵呵，就你还钓系女王。哪个女王的钩上就一条鱼？你可别侮辱了人家钓系女王。」
　　夏月：「是吗？我以为喜欢吊着男人就叫钓系女王。原来一下还得钓着好几个才算啊……那我暂时还做不到……」
　　元嘉笑眯眯地回道，「废话，不然人家怎么叫女王！」
　　「你别太自卑，你姐妹我也做不到……话说吊着一个的叫什么？钓系民女？」
　　夏月：「听着一点不高大上、一点儿不nb……」
　　元嘉：「我也感觉怪怪的……」
　　元嘉对着手机开始认真思考，吊着一个男人的女人叫什么合适呢？
　　季烨霖看着对面原本聊得眉飞色舞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满脸写着纠结，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的样子。
　　他不由好奇，刚要出声询问。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突然袭来。
　　如芒刺在背。
　　他不由在店内四处打量起来。
　　却未曾窥见半点端倪。
　　他将目光转向店外。
　　玻璃窗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让人无法轻易忽视的男人。
　　他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即使他看过去，对方的目光也不躲不闪。
　　他的眼神像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的狼。
　　专注而犀利、欲望在暗潮下涌动。
　　季烨霖很快收回视线，仿佛刚才看向男人的目光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
　　他勾起右边的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在心里暗叹：「真是一个有趣的日子啊！」
　　他打量了一下服务生刚刚送上来的牛角包，热腾腾的，还冒着黄油的浓香。
　　他看了一眼还在盯着手机专心打字的元嘉，不由感叹，「好巧啊。」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个牛角包，递到了手指还在不停忙碌的元嘉眼前。
　　他温声细语地说：“你心心念念的牛角包上来了，快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
　　元嘉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牛角包，双眼不由一亮。
　　她刚要伸手去接，就听季烨霖说：“手机不干净，细菌特别多。再说你不是还忙着聊天吗？你朋友找你有重要的事吧？”
　　“你快回复吧，别耽误了。你就这样吃吧！”
　　他边说边把手上的牛角包又往元嘉的嘴边递了递。
　　本来就被他那一番话说服得差不多的元嘉，低头看到了被烤得黄灿灿的牛角包，还有拿着它的那只手！！！
　　完美的好像贝尼尼手下的雕塑，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阳光下，原本就肌理细腻的手仿佛也染上了阳光的颜色。
　　微微带着橘粉，通透的仿佛会发光。
　　元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手。
　　那鬼斧神工般的手这一刻竟然离她这么近。
　　她屏住呼吸，两只眼睛好像都掉在男人的手背上，死死黏住。
　　“张嘴——” 耳边传来诱哄般的磁性嗓音。
　　元嘉仿佛被那只手蛊惑了一般，乖乖张开了嘴，咬住了牛角包的一角。
　　这一幕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站在窗外不远处的男人眼里。
　　飓风掀起了男人眼底深不见底的暗潮。
　　他薄唇紧抿，唇色因为他的用力透出苍白。
　　原本垂在身侧的右手死死握成拳，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元嘉就着季烨霖的手吃了半个以后，点点头表示够了。
　　季烨霖满意地移开了手。
　　状似不经意扫过窗外，对上了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男人的眼。
　　窗外的男人看着窗内的男人，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
　　两个男人隔着玻璃对视。
　　霍北顾的眼神犀利深邃，危险得令人战栗。
　　季烨霖也不甘示弱，翘起一侧嘴角轻笑。狐狸一般眯起双眼，眼底不见一丝笑意。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元嘉抬起头来，看到季烨霖一脸神色莫测地看向窗外。
　　她感到好奇，“你在看什么？”
　　季烨霖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回复她。
　　元嘉只好自己朝窗外看去。
　　此时的窗外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半分特别之处。
　　她狐疑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窗外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季烨霖笑得很灿烂。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晒着太阳喝美式咖啡，很有趣。”
　　“你不知道，它家美式咖啡的酸度刚刚好，很、迷、人。”
　　元嘉撇撇嘴，一脸嫌弃，“就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说完她又重新低下头，和手机那头的夏月聊起了罗思源的事情。
　　咖啡馆洁净通透的玻璃门上远远倒映着一个冷硬锋利的轮廓。
　　脊背挺直，如傲立在冬雪里的寒松。
　　玻璃里的人影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36章 三人行
　　霍北顾站在Seven 7 咖啡店门口, 看着玻璃门中自己的倒影，不由想起了初见那个男人的那天……
　　耿特助：“霍总，您要的对远洋集团的季家做的背调资料都在这里了。值得注意的是，季总的弟弟和儿子这几年一直都在S市。”
　　霍北顾挑挑眉, 伸手接过资料。
　　他面无表情地一一翻过季家每一个人的资料。
　　直到他翻到了那个叫季烨霖的男人的资料, 他不自觉蹙起了眉。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季烨霖的照片。照片应该是调查的人在他上课时偷拍的。
　　他脸上挂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
　　嘴角上翘, 双眼略微眯起, 眼尾也勾起了一个上翘的弧度。
　　他笑时甚至充分调动了颧大肌和眼轮匝肌。
　　可霍北顾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男人的笑是假的。
　　霍北顾瞥了一眼他的职业。
　　原来是一个虚伪的数学教授。
　　直到今天, 霍北顾才明白，他对那张照片的厌恶不是无缘无故。
　　季烨霖本人更令人憎恶。
　　他挑衅的眼神和他那只碍眼的手。
　　思及此，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呦，今天刮得是什么神风？哥, 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一个妹妹啦~”
　　霍诗悦一边给左脚涂指甲油，一边对着开着外放的手机阴阳怪气地说话。
　　霍北顾完全不理会他妹妹的调侃，“你上次不是和我说想要Harry Winston的Incredibles系列的祖母绿钻石项链？”
　　霍诗悦一听他哥提起她心心念念的钻石项链，立马把手上的指甲油瓶子往旁边一扔, 赶紧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可怜的桑蚕丝床单被染上了鲜红的指甲油。可惜她的主人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这一切。
　　她一改刚才讽刺调侃的语气, 甜甜软软地说：“哥~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疼妹妹的哥哥啦~”
　　随即换上信誓旦旦的语气，“哥, 你说吧, 有什么事情要我办！为了我哥, 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都没问题！”
　　霍北顾并不为霍诗悦指天誓日的决心所动。他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出了自己想要她做的事。
　　霍诗悦虽然不知道他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按他哥的吩咐办事。
　　她坚定地承诺道：“哥, 你妹妹办事你放心！一会儿咱俩放下电话, 十分钟之内我就把你交待的事情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霍北顾「嗯」了一声, 就要挂断电话，却被霍诗悦着急忙慌喊住：“哥，你先别挂！”
　　霍北顾：“你还有问题？”
　　霍诗悦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讨好：“哥~那项链的事情……”
　　霍北顾没听完就出声打断：“明天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着面前的玻璃门细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又用手理了理本来就不乱的头发。
　　他对着玻璃门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欢迎光临Seven 7！”
　　漂亮的女店员看到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不由眼前一亮，声音愈发甜美，“顾客您是一个人吗？您想坐在哪里？我带您过去。”
　　霍北顾抬手打断了女店员的询问和寒暄，冷淡地回了一句：“我找人。”
　　便大步流星地从女店员身边匆匆走过，连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女店员望着男人高大英挺的背影，神色一暗。
　　「店里难得一上午来了两个大帅哥，结果一个有女朋友，一个完全不理人。为什么没有一个帅哥是属于她的？？？」
　　霍北顾快步来到元嘉的桌子附近，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不由放慢了脚步。
　　她留起了她曾经不屑的长发，穿着他从来没有看她穿过的西装。
　　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
　　她仿佛浑身没长骨头一般，懒懒散散坐着。单手拄着头，小脑袋微微抬起又迅速耷拉下去。
　　只看她背影的小动作，他都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他快步上前，在元嘉桌旁站定。
　　元嘉右手拿着手机等着夏月的回复，忽然有一个高大的影子笼罩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她打哈欠的动作一顿，嘴巴大张着，愣愣抬起头。
　　看向影子的的来源。
　　入目是一张她前不久才见过两次的脸。
　　她吓得立马合上了大张的嘴，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她不敢置信地闭上了眼，停顿了三秒再睁开，眼前还是站着一个人。
　　脸也还是那张脸。
　　她心中暗叹：「最近怎么老在重要场合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她也不是海后，为什么天天要经历这种修罗场？她是不是应该去拜拜佛之类的？」
　　「咣当——」
　　手机砸向了木质桌面。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仿佛是它最后的挣扎。
　　元嘉低头叹息一声。
　　随后她撩起额前垂落的长发，抬脸看向眼前的站着的人。
　　她僵硬地露出笑容，右手五指微张，小幅度地朝男人摆了摆。
　　“霍北顾，好、好巧啊。”
　　霍北顾脸上并没有露出再见老朋友的喜悦，甚至连元嘉这种敷衍的笑容也没有。
　　他冷冷地说：“不巧。”
　　元嘉听到他的话不由一噎，笑容一僵，慢慢放下了打招呼的手。
　　她不禁在心里吐槽：「你不想和我说话，别站在我旁边啊。你当没看见我直接走过去，不好吗？我还能喊住你，非要和你打招呼不成？」
　　耳边却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 “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元嘉一听，惊讶地抬起头，“找我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霍北顾并没有立刻回答元嘉的疑问，反而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嗡——」
　　桌子上屏幕还亮着的元嘉手机震动了一下。元嘉以为是夏月的微信，伸头去看手机屏幕。
　　她和夏月的聊天页面却没有任何新消息。
　　她退出两人的聊天页面，看到G给她发了一条新消息。她不用点进去，就能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是我。」
　　元嘉看着这没头没脑的消息一愣，点进两人的聊天页面看看是什么情况。又有一条新消息进来，「霍北顾」。
　　元嘉立马抬头看向霍北顾，又低头看看那个突然出现在她手机上的名字。电光石火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举起手机，屏幕朝向霍北顾。“霍北顾，你就是这个G ”
　　不像元嘉直白地把满脸震惊写在脸上，霍北顾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肯定了元嘉的答案。
　　“我就是你今天要见的人。”
　　看出了元嘉脸上的震惊和困惑，他补充道，“是季文耀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所以我才能找上你。”
　　元嘉木木地点点头，她大概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明白霍北顾为什么要找她假扮他女朋友？
　　她脑子里现在有点乱，好像是有谁把一团浆糊塞进了她脑子里。
　　霍北顾打断了元嘉发呆，指着季烨霖问元嘉，“这位先生是……？”
　　一直看戏的季烨霖站起身来，朝霍北顾伸出手，笑得一派光风霁月。
　　“霍先生，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季某深感荣幸。”
　　霍北顾面上不见一丝芥蒂，他客套回道：“初次见面，荣幸备至。”
　　话落，他伸手握上了季烨霖的手。
　　元嘉的眼里是两个男人初次见面的友好握手。实际上，两个男人借着握手在相互较量，谁也不肯先认输。
　　元嘉看着两个男人双手紧握。
　　久久不放。
　　半点儿要结束的意思都没有。
　　这次她倒是没有心情欣赏两只美手了。
　　她不由想起了季文耀和她说过的话：「我小叔叔都三十了，还不找女朋友。他不是gay就是不行！」
　　元嘉的目光平视，正好能看到某人的某处。
　　非常巧，可以看得很清楚。
　　她在心里暗忖：「这看着不像是不行吧？」
　　她目光顺着男人的的腰向上攀，来到了坚实挺括的胸膛，攀上凸出的喉结，定在了那张堪称俊美的的脸。
　　她心里不由得出结论，「看来是gay啊！」
　　元嘉的眼神赤果果地在季烨霖身上游移。
　　这一幕被霍北顾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
　　他手下不自觉更加使劲，手臂肌肉线条绷紧。
　　元嘉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男人紧紧交握不放的手。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不知为何，「激情四射」这四个字像是弹幕一样，一遍遍在她眼前刷过。
　　她的目光顺着霍北顾的手腕向上移，看到了那薄薄的白衬衫下贲张凸起的肌肉。
　　她突然觉得她也许可以抢救一下他的前男友。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拉了拉霍北顾拿着公文包的左手袖口。
　　硬硬的衬衫袖口让元嘉觉得他被抢救回来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霍北顾~”，她像招魂一样，慢悠悠地喊着他的名字。
　　霍北顾立刻移开了和季烨霖对视的双眼，低头看向元嘉。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元嘉的脸，不敢移开半分。
　　他强忍着不去看她拉着自己袖口的手。
　　她的无名指指尖轻轻挨着他手腕上的皮肤。
　　若有似无的温柔触碰。
　　像腾空而起的烟圈，一圈一圈缠绕着他，把他包裹其中，让他沉迷。
　　元嘉看霍北顾望过来，心中顿生喜悦。
　　“霍北顾，咱们赶紧坐下来谈正事吧。”
　　她指了指两个男人紧紧交握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俩要不先别握手了？” 她决定委婉地提醒一下，“你俩这手握得有点久了啊……”
　　霍北顾闻言率先放下了手。元嘉看着两个男人分开的手，不由松了一口气。
　　霍北顾略带得意地看向季烨霖，“季先生还要旁听吗？我和元嘉渊源颇深，季先生不会不放心吧？”
　　季烨霖闻言轻笑，“当然不会。你是元嘉的前男友，你们二人确实从前颇有渊源，我怎么会不放心呢？”
　　这两人一个强调「渊源」，一个强调「从前有渊源」。
　　两人言语里的机锋，元嘉这个当时人毫无所觉。
　　她倒是听出了两人对话那抑扬顿挫的语调。
　　她不由想这不会是含情脉脉的前兆吧？
　　她赶忙站起来，“季烨霖是我朋友，来之前我不知道这个G先生就是你，我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全，才把他叫来陪我。他本来就打算坐在那里旁听的。”
　　她边说边指向隔着过道面向她的那一个卡座。她心里盘算，一会儿季烨霖坐在那里，只能看见自己的正脸和霍北顾的后脑勺。
　　她一会儿谈事情谈快点儿，早点结束。让这两个男人各回各家。
　　季烨霖看向元嘉，并不反驳她的话，“那我就去那里坐了。” 他朝元嘉露出微笑，“有事的话你就叫我，我立马过来。”
　　元嘉一听他还要过来，连忙答应，“好好，我有事就叫你。没事就不麻烦你过来了。东西你随便点，一会儿我结账。”
　　霍北顾看元嘉一副赶人的架势，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他摸了摸鼻子，“季先生随便点，今天的账都算在霍某人身上。请你千万别和我客气，我还得谢谢你今天愿意陪元嘉来赴约。”
　　季烨霖闻言挑眉，勾起一侧唇角，丢下两个字 “不必。”
　　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元嘉指的座位走去。
　　元嘉看着面带笑容盯着季烨霖离开背影的霍北顾，不由头皮发麻。
　　“霍北顾！” 元嘉喊了他一声。
　　喊完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轻咳一下，“那个你赶快坐下，别看了。”
　　霍北顾收回视线，嘴角上翘的弧度却没有放下。他心情愉悦地坐在了元嘉对面——本来属于季烨霖的位置。
　　元嘉把手旁的菜单递过去，客气问道：“你看看，要不要点点儿什么喝的？”
　　霍北顾伸手接过菜单，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翻开。
　　他垂眸看了一眼放在他面前的美式咖啡。
　　被喝了一半，十分碍眼。
　　他用手中的菜单缓缓推开了眼前的那个马克杯。
　　远一些，更远一些。
　　终于那杯已不再温热的美式咖啡被推到了餐桌边最远的角落。
　　元嘉看着霍北顾这迷惑性的动作，内心吐槽：「这人的洁癖倒是一点没变。」
　　看他推远了杯子，还没有要翻看菜单的动作。
　　她不由催促道：“你快翻开菜单，看看要点点儿什么喝的。这家店上东西的速度也不算快。”
　　霍北顾闻言却放下了手中的菜单，看向了元嘉手旁放着的阿芙加朵。
　　元嘉也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宽口的高脚玻璃杯里冰淇淋已经融化了大半。
　　乳白色的冰淇淋液和褐色的意式咖啡液体混合在一起，相互交织。用艺术家的眼光来看，那画面有点像克劳德莫奈笔下的印象画。
　　元嘉抬头看向目光灼灼盯着她杯子的霍北顾，带着几分犹豫，“你想点这个阿芙加朵？”
　　她好心提醒道：“这个是冰淇淋球加意式浓缩，吃起来还是有点甜。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东西吗？我感觉你不会喜欢……”
　　霍北顾抬起双眼，看向元嘉，眼里还残留着看向阿芙加朵的炙热。
　　“是吗？我想尝尝是不是真得很甜？”
　　元嘉不明所以点点头，“想吃你就点啊，不用征询我的意见啊。”
　　霍北顾嗓音低沉，似乎带着些克制。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我是说，我想尝尝你那杯……”
　　语毕，霍北顾垂下长卷的睫毛。
　　元嘉看着她曾经心心念念要在上面作乱的长睫毛。
　　密密交织着，尾端还带着略微翘起的弧度。
　　睫毛的主人无意地一扇一扇。
　　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咖啡香气都被它扇得躁动起来……


第37章 阿芙加朵与演戏
　　霍北顾：“我是说, 我想尝尝你那杯……”
　　嗅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咖啡味道，元嘉被蛊惑般点了一下头。
　　等她伸手要把自己的咖啡杯推过去时，看到那褐白交织的液体，她不由老脸一红。
　　□□果然是中枢神经兴奋剂, 影响了她的判断。
　　她犹豫一番, 最终还是决定给霍北顾尝尝。
　　反正一会儿他下不去嘴, 尴尬的也不是她。只要她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咖啡杯快被元嘉推到霍北顾那边时，他直接伸出右手来接。
　　似是不经意, 他修长的中指轻轻划过元嘉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对那瞬间的碰触，他恍若未觉。
　　手下的动作一气呵成，把杯子挪到自己身前。
　　他垂眸盯着近在咫尺的玻璃杯良久，迟迟未有动作。
　　元嘉心里觉得好笑：「怎么样，你尴尬了吧？呃……反正我是不尴尬的。」
　　霍北顾的五指掩在玻璃杯后。
　　褐色和白色在杯中交织缠绕, 阻挡了元嘉的视线。
　　等那蜷曲的中指停止战栗，霍北顾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放在杯子里的甜品勺子。
　　元嘉看他拿起了自己用过的勺子，不由一惊，下意识就想提醒他：「用你自己的勺子。」
　　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那一侧桌面, 早已被他收拾得空空如也。
　　她突然想起服务生还没有给他上餐具。
　　等她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甜品勺子已经在他嘴里了。
　　她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想：「他不嫌弃, 她还瞎矫情什么？两人还吃过同一支冰淇淋呢。」
　　她仔细盯着他的表情, 好奇都化成那样的阿芙加朵还能好吃或者好喝吗？
　　只见霍北顾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口中的阿芙加朵。
　　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轻滚, 元嘉不由跟着咽了一下口水。
　　她的目光像是X光线。
　　跟随那液体来到了他锋利突出的锁骨，下滑到从白衬衫领口露出的三寸白皙光滑的胸膛……
　　她惊觉霍北顾今天竟然穿了白衬衫。
　　扣子只扣到倒数第三颗, 两侧的衣领随意张开, 略显慵懒。
　　暖黄的阳光打在他冷厉英挺的侧脸上, 模糊了他锋利的轮廓线。
　　温柔了他的眉眼。
　　这一切让元嘉突然忆起了那个穿着白色校服，站在升旗台上的少年。
　　风鼓起他的衣摆，却吹不乱他的少年意气。
　　他在他的舞台上神采飞扬，是那样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多久，元嘉回过神，却发现霍北顾也在盯着她看。她不由懊恼，「糟糕，盯着人家看被发现了……」
　　她轻咳两声，状似随意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霍北顾点点头，“很甜，很好吃。”
　　元嘉愣怔一下，“你以前不是不爱吃甜的吗？现在怎么又变得喜欢吃甜了呢？”
　　霍北顾淡淡道：“以前确实不爱吃甜的。长大以后，发现生活很苦，就变得爱吃甜的了。”
　　这个答案显然是出乎了元嘉所料，他那么有钱还能经历什么生活的苦？
　　她嘴上打趣道：“我也好想有一天变成一个和你一样的有钱人，吃吃你所谓的「生活的苦」。”
　　霍北顾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好。”
　　元嘉：「？？？」
　　她不懂他为什么说好，他还能把她也变成有钱人？
　　想不明白，她倒也不纠结。
　　她随手招来不远处站着的服务生，“给这位先生也来一个阿芙加朵。”转头又问霍北顾：“你还要点什么？”
　　霍北顾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元嘉目送服务员离开，收回视线时，瞥见了不远处坐着的季烨霖。
　　他闲闲靠着椅背，双眼却专注地看向他们这边。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端起了自己的咖啡杯，遥遥向她举杯致意。
　　元嘉想猜他又重新点了一份美式咖啡。
　　元嘉怕他不放心，对他隔空比口型，“不用一直看着我。”
　　季烨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别自作多情。” 他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又、没、看、你。”
　　元嘉瞳孔瞬间放大。
　　他没在看我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看谁？！
　　她立马收回视线。
　　打量着霍北顾那张男女通吃的脸，她决定直奔主题，速战速决。
　　元嘉现在完全不想和他计较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把她心中的疑惑直接问出来：“你怎么会想让我扮演你女朋友？”
　　霍北顾两手虚虚交握，看似闲适地放在桌子上。
　　如果没人看到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紧绷的脖颈和脊背线条，那么这一切就很完美了。
　　霍北顾挖了一勺冰淇淋，看似随意回道：“因为合适。”
　　没听到元嘉的回复，他撩起眼皮，打量了一眼元嘉的表情，继续补充道：
　　“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我们曾经在一起过，相互了解。”
　　元嘉不吭声，他接着说：“如果我找别人，她喜欢上我，我会觉得很麻烦。你知道的，我讨厌一切麻烦的人和事。”
　　他停顿一下，垂下眼帘。
　　“分手那天，你说你不会再喜欢我了。所以我才会找你假扮我女朋友。”
　　元嘉听到这里算是理解霍北顾的脑回路了。
　　「这不是小说中的套路吗？找一个绝对不会爱上自己的女人当契约女朋友或者契约情人。哎，果然，狗血的艺术也是源于生活。」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不然她上哪里找第二个霸道总裁找她演「契约女友」的戏码？
　　她想想不由兴奋起来。
　　「啪——」
　　她拍着桌子说： “好，我答应你！”
　　霍北顾把自己准备好的其它理由咽了回去，他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易就说服她。
　　他用餐布擦了擦嘴，垂下眼皮，掩藏住其中的喜悦。
　　“你之前和我说，你找假女朋友是为了应付你妈和你那些相亲对象是吧？”
　　她一脸期待地问：“那还有没有别的戏要演？”
　　“是的。别的戏……” 霍北顾想了一下，“你可能还要陪我出席一些宴会之类的活动。”
　　强行加戏的霍北顾也不知道这临时想出来的新戏合不合她胃口。他补充道：“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去。”
　　元嘉赶忙说，“去去去，宴会怎么能不去参加。”
　　她心想：「这可是小说打脸戏的重要场合啊，没有一个女主可以缺席。」
　　霍北顾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一副跃跃一试的架势。
　　但她开心，他也开心。
　　元嘉想起了那部男主和女主天天在办公室里吃吃吃的偶像剧，好奇地问：“我是不是也可以去你公司？给你送个饭什么的？”
　　霍北顾倒是没想到元嘉会这么主动，嘴角忍不住地翘起，“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元嘉很满意，“嘿嘿嘿，我去一次就行。按套路，这次登场以后，你有女朋友的消息就会像长了八条腿，传进很多人的耳朵里。”
　　元嘉拿起手机，“你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吧？我觉得我去你公司那天应该需要打电话叫你下来接我。”
　　她想想到时候众人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就觉得爽歪歪。
　　霍北顾：“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有变。”，说完他看向元嘉。
　　元嘉有点震惊：“这么多年了，你还用着高中时候的号码呢？哇塞，你可真是个恋旧的人啊。我就不一样，大学开学时有卖便宜又划算的校园卡，我立马就换号了。”
　　“话说，你还用着那么多年前的手机号，手机套餐能合适吗？流量……”说到一半她卡住了，“我忘记你是有钱人了，有钱人应该不关心套餐划不划算。”
　　“你再告诉我一遍你的手机号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性不好，当年你逼我背数学公式，我背得有多辛苦……”
　　元嘉说到这里不免叹了一口气。就是现在想起她学数学的日子，她还是觉得心好累。
　　霍北顾神色暗了暗，他还期待着什么呢？
　　他报出一串数字，元嘉照着他说的，把号码输进手机。
　　等到存名字的那一步，她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询问道：“你的电话号码我存成什么名字比较好？”
　　霍北顾仔细思量一番，认真提议道：“男朋友？”
　　元嘉把这三个字咀嚼了几遍，“真有人把自己男朋友的电话存成男朋友？咱俩这虽然是假的，但是也不能这么敷衍啊，我们得力求逼真。”
　　霍北顾的注意力被她话中的「咱俩」和「我们」所吸引。
　　“那我们给彼此起一个昵称？”
　　元嘉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叫什么？北顾？阿顾？顾顾？小顾顾？” 说到最后一个「小顾顾」，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就小顾顾吧，这个昵称我自己叫着都头皮发麻。这黏黏糊糊的称呼一听就是小情侣们喜欢的。”
　　霍北顾一字一顿重复道：“小、顾、顾？”
　　“这三个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恶心了……”她摆摆手，“算了，反正也是打在手机屏幕上，看着肉麻就行。”
　　她存完号码，抬头问：“你是不是还没有我的手机号？”她问完不等霍北顾回答，就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你就把我的号码存成小嘉嘉，咱俩都走同一个风格，谁也恶心不到谁，哈哈哈。”
　　霍北顾并没有拿出手机记录元嘉的号码，点点头表示好。
　　元嘉：“你不用拿手机记一下就能记住？”
　　霍北顾熟练地背出了一串数字组合，正是元嘉的手机号码，一字不差。
　　元嘉撇撇嘴，“你的脑袋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用。老天要是也给我一个你这么聪明的脑袋就好了。”
　　霍北顾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约递给元嘉，“你认真看一下，没有问题你就签一下字。你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回去再让律师修改。”
　　说完，又递过去一支钢笔。
　　元嘉把合约接过去，翻开第一页，看了一眼合约的名字：《雇佣女友合约》。
　　开头还明确了霍北顾是甲方，她是乙方，下面好几页是密密麻麻的条款。
　　雇佣女友这种事情竟然真的可以签合同。霍北顾的律师可真是能屈能伸，连这种合同都帮老板拟，还拟得如此像模像样。
　　元嘉懒得逐条翻看那些文绉绉的条款，直截了当问：“这里面有我违反了什么要求，你就要罚我钱的条目吗？”
　　霍北顾：“自然没有。”
　　元嘉盯着他的双眼，再一次确认道：“就是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不罚我钱，对吧？”
　　霍北顾的眼神不躲不闪，任她打量。“当然，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不需要赔钱。”
　　元嘉满意点点头，翻到了合同的最后一页，随手拿起了霍北顾递来的的钢笔。
　　钢笔一上手，那冰凉的金属触感和笔身的厚重感不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支钢笔是霍北顾专门向意大利的Montegrappa定制的。笔身通体采用纯银材质，镶嵌2.09克拉的钻石，没有其它的纹路或者装饰。笔帽上镶嵌着总重1.80克拉的小粒红宝石。
　　元嘉的手不由抚摸着那红宝石组成的「加号」图案，「霍北顾这是爱数学都爱魔怔了，选钢笔也要选个带加号的……」
　　她刚要落笔，就听霍北顾问：“你不用仔细看看合同吗？”
　　元嘉疑惑抬头，“你会骗我吗？骗人无非就是骗财或者骗色，这两样你哪一样都比我好。”
　　她狐疑瞥他一眼，“你骗我的话，你图什么？”
　　说完不等对面人做出反应，便在最后一页一气呵成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钢笔有些沉，握在手里很有质感。元嘉写起字来，颇有几分笔走龙蛇的架势。
　　她喜爱地摸了摸手中的笔，“霍北顾，你这钢笔还挺好用的，你看我的名字写得多漂亮？”
　　她把签好名字的合同的最后一页展示给对面的人看。
　　霍北顾认真端详了一番，“果真好看。”
　　“你要是喜欢这支钢笔，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元嘉觉得霍北顾看向她的目光竟然带着几分希冀，好像眼巴巴等着她收下一样。
　　但是她一向秉承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所以她只能忍痛拒绝。
　　“不用不用，这笔一看就很贵。我又不怎么写字，这么好的钢笔放在我手里也没有用武之地。”
　　说着她把笔递还给了他。霍北顾没有再劝说，伸手把笔接了过来。
　　元嘉不由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了看还坐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望向这边的季烨霖。
　　她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结束这次会面。
　　元嘉拿起桌子上还剩下的半个牛角包，两大口塞进嘴里。
　　她边咀嚼边评价：“凉了的牛角包就是不如刚烤出来的好吃。黄油味道没有刚出炉时浓郁了，口感也不如之前酥脆了。”
　　元嘉吃完牛角包，扫了眼桌子上的食物，发现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她扶了扶自己的黑边眼镜，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黑西装，不免心生遗憾：「自己精心的准备又白费了。」
　　「最近她运势不行啊，没有一件事是按照她事先安排好的进行的……不过今天的见面也算有惊无险地顺利完成了。」
　　元嘉：“你吃好了吧？”
　　季烨霖点点头。
　　元嘉单手拄着下巴，懒洋洋地抬脸看向对面的男人：“ 既然你吃好了，咱们两个合同也签好了，该谈的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今天咱们就先……”
　　「哒哒哒……」
　　高跟鞋踏地的清脆的响声由远而近。
　　打乱了店内悠扬和谐的音乐节奏。
　　元嘉说到一半的话也被随之而来的喊声彻底打断。
　　一股酥麻感也顺着她的脊椎爬上了她的天灵盖……


第38章 三加一
　　“阿霖哥~”
　　一声堪称九曲十八弯的呼唤。
　　元嘉一听这声音, 身上不由一激灵。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头。
　　入目是一张让她印象非常深刻的脸。
　　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的女人——夏瑶。
　　她还是一如既往。妆容精致，卷曲的小波浪随着她一扭一扭飞舞起来。
　　夏瑶这次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踩着小碎步冲着季烨霖的方向奔去。
　　这一幕让她回忆起她和季烨霖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元嘉的耳朵边都回荡着女孩娇娇俏俏的声音：“阿霖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她嘴里轻轻呢喃：“瑶瑶妹妹, 我们又见面了, 真是意外呢！”
　　这一刻,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黑框眼镜终于没白戴。不然她又要听她说：「瑶瑶想和姐姐做朋友啦。」
　　元嘉今天没披马甲, 她是半点不心虚。
　　夏瑶再「姐姐~姐姐~」这样茶里茶气地和她说话，她就用她的魔法打败她。
　　夏瑶走到季烨霖面前, 开心地说：“阿霖哥，你真的在这里啊！”
　　季烨霖从听到夏瑶叫他「阿霖哥」的那一刻，眉头就不由皱紧。
　　他暗忖：「怎么会这么巧？」
　　直到听到夏瑶的「你真的在这里！」，他才反应过来，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
　　一次遇见是巧合, 两次遇见不是缘分就是人为。
　　季烨霖唇角微勾，“为什么说我真的在这里？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他重重咬着「真的」这两个字。
　　夏瑶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强装镇定，辩解道：“谁会告诉我你在这里呀？我就是觉得我们好有缘，又偶遇到了, 很激动而已。”
　　她说到最后, 声音越来越小，“呃, 「真的」这两个字是我口头禅。”
　　她说完也不顾季烨霖的脸色, 径直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阿霖哥, 你也来这里吃brunch啊。我都来这里好多次了，之前一次都没遇到你。你是第一次来吗？”
　　季烨霖往里挪了挪, 点点头, “我是第一次来。”
　　夏瑶半点不介意季烨霖的冷淡反应, 继续热情地问：
　　“阿霖哥是来吃东西吗？我看你什么吃的都没点，我给你推荐一下啊？我也还没吃早饭呢，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吃呀~”
　　霍北顾看着元嘉目不转睛地看向他身后不远处。满脸都写着「我等着看好戏，你们赶紧演！」
　　霍北顾伸手招来了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元嘉被他的动作拉回了注意力。
　　她随口说：“你要结账啊？这里还有季烨霖点的东西呢，今天就我来结账吧。”
　　霍北顾摇摇头，对服务生说，“来两杯鲜桔气泡水。”
　　他看着元嘉解释道：“我觉得你可能还想多看会儿戏，所以给你点个喝的。你可以边喝边慢慢看。”
　　元嘉听了，双眼不由亮了亮。
　　“兄弟，多年没见，你这情商蹭蹭见涨，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
　　她边说边朝他竖起大拇指。
　　“你还记得我喜欢喝桔子汽水呢？你这记忆力非常可以啊。”
　　霍北顾听她提起以前的事情，唇角不自觉弯起。“当然记得。你让我帮你买了多少次北冰洋的桔子味汽水。下课十分钟，我从四楼跑到一楼小卖铺，买完就得赶紧往回跑。”
　　“我记得有一次数学课老师拖堂，我又在小卖店里排了一会队等结账。等我跑回教室，大家已经齐刷刷站在那里大声喊「老师好」了。你说我怎么能忘记呢？”
　　听到他提起自己指使他跑腿的事情，元嘉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起这件事我还是佩服你的。当着老师和那么多同学的面，你敲敲门就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座位。连个解释都没给。”
　　“老刘也是，看你学习好也不说你。要是我为了买饮料而上他的课迟到，他不又得拿他那花样百出的歇后语来损我。”
　　说到最后，元嘉还不忘记为自己辩解一句：“我让你帮我去买汽水，也是为了让你多活动活动。要不然你上课学，下课还坐在那里学，再聪明的脑袋也早晚让你学傻了。”
　　她用食指关节轻轻蹭了下鼻尖，“人家都说「生命在于运动」，你能健健康康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还得算我一份功劳呢！”
　　霍北顾点点头，“我是需要好好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铭记于心。”
　　他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好好接受我的感谢。”
　　元嘉没想到这个梗他都能硬接下去，完全不和她抬扛。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回了一句，“你太客气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桔子味的苏打水被端上来，元嘉赶紧叼着吸管大口大口吸起来，因为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北顾这段位什么时候变这么高？这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得如此真诚。她都没脸看他认真的表情。」
　　元嘉不说话，霍北顾倒是挑起了别的话头。“你这朋友还挺有鲜艳福。”
　　他边说边煞有其事地向后瞥了一眼。
　　元嘉一听，叼着吸管「呲溜呲溜」吸饮料的动作一顿。瞪着圆溜溜的双眼朝他望过去，悄悄问道：“这话怎么说？”
　　“刚才经过咱们俩身边，现在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姑娘，我刚好认识。” 霍北顾不紧不慢解释起来，“她叫夏瑶，她是夏波鸿的小女儿。你认识夏波鸿吗？”
　　元嘉摇摇头。
　　霍北顾：“夏波鸿你不认识的话，你应该知道鸿盛百货吧？”
　　元嘉点点头。她不仅知道，她还去过呢。
　　霍北顾：“鸿盛百货只是夏氏集团打造的众多著名商号中的一个。而夏氏集团现在已经成为我国最大的零售业集团之一。”
　　“夏瑶是夏波鸿的老来女，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年纪最小的也比她大上五岁。所以在夏家，无论是夏波鸿还是她三个哥哥都非常宠她。”
　　“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她想要星星，她爸爸都不会拿月亮来敷衍她。”
　　霍北顾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说你朋友能被夏瑶看上，是他的艳福。”
　　元嘉不由吃惊地张大嘴巴。
　　「敢情自己还曾经被金光闪闪的小公主错当成情敌？幸好自己上次有所顾忌，没有直接怼她。不然她还不得被她炸成炮灰……」
　　元嘉好奇问：“你妈就没想把你和夏小公主凑成一对？”
　　霍北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噎。
　　“没有。我刚才不是说夏瑶想要什么，她爸爸就会给她什么。夏瑶对我不感兴趣。所以我妈就是想把我俩凑到一起，也只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霍北顾：“她的表情，你没看出来吗？她显然是很喜欢你的那位朋友。”
　　元嘉点点头，“这个不用你说，我确实也能看出来。” 她小声嘀咕，“我上次就看出来了，好吧？！”
　　元嘉悄悄关注着季烨霖这边的动静。时不时和霍北顾讨论或者分析几句。她现在完全站在了吃瓜第一线。这瓜真是又大、又圆、又昂贵。
　　那头的夏瑶招来了服务生，点了好几个Seven7家的招牌。点完她侧头看向季烨霖：“阿霖哥，你还没说你要点什么东西呢？”
　　季烨霖摆手拒绝，“我说过了，我不用了。我是陪朋友来的，我们刚才已经一起吃过了。”
　　夏瑶不满地嘟起嘴，“阿霖哥，你是不是在忽悠瑶瑶。你明明就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哪有什么别的朋友？”
　　季烨霖像是没有看到她在撒娇，半点没有哄她的意思。
　　他指着不远处的元嘉说，冷淡地解释：“我朋友就在那里坐着和人谈事情，我没有骗你。我和她已经吃过饭了，而且吃得很饱。”
　　“所以，你要是想吃brunch，可以自己一个人吃，不用管我。”
　　夏瑶一听还真有这么个人，立马好奇回头，顺着季烨霖手指的方向去看。
　　然后夏瑶就看到了一脸兴味看着他们的元嘉和一个光看后脑勺就知道是帅哥的背影。
　　被夏瑶抓个正着的元嘉，立马低下头，假装喝汽水。吸了两口以后，又目不斜视地和对面的霍北顾闲谈起来。
　　夏瑶看不到霍北顾的正脸，元嘉又低下了头。她兴致缺缺转回头，“你朋友这是在相亲还是在和他女朋友约会？”
　　想起夏瑶善妒的性格和看谁不顺眼就要折腾谁的前车之鉴，季烨霖并没有纠正她。
　　他笑得意味深长。
　　夏瑶看到他笑了，也不纠结他朋友的事情了，反正他朋友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阿霖哥哥，你要是实在吃不下，不如喝点东西吧。它家的焦糖玛奇朵很好喝的，是我最喜欢的咖啡了，你尝尝。” 她边说边把马克杯直接摆在了季烨霖面前。
　　季烨霖倒也没有阻止。在夏瑶殷切期待的目光下，他端起咖啡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咖啡一入口，一股绵密的甜立马充斥了整个口腔。等咖啡滑过喉咙，才有一丝丝咖啡的苦味跃上舌尖。
　　他眉心不由一跳，不动声色放下了咖啡杯。
　　夏瑶满眼期待看着他，“阿霖哥哥，怎么样怎么样，咖啡好喝吗？”
　　季烨霖抿唇点点头，并没有多做评价。
　　季烨霖在她面前一向话少，夏瑶早就习惯了，所以倒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喜。
　　夏瑶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季烨霖分享自己吃东西的感受或者和朋友一起来吃饭发生的趣事。
　　季烨霖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元嘉，停顿几秒，再移开视线。他时不时发出「嗯嗯」的肯定声，表示他有在听夏瑶说话。
　　元嘉的耳朵听着霍北顾说话，眼睛时不时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人。
　　这次那个瑶瑶妹妹倒是没有热情地去拉季烨霖的胳膊，所以季烨霖也没有露出明显的抗拒。
　　季烨霖是一个看起来温温和和，见谁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的人。
　　他总是给外人一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印象。和他交往，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生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元嘉就是能看出季烨霖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可他脸上明明还挂着温厚的笑容。
　　她正想好好再观察一番，然后决定要不要上前去解救他之时，就听到霍北顾的话。
　　“你刚才话还没说完，你想说什么？”
　　元嘉听到问题一愣，收回视线看向他。“我刚才说什么没说完？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见霍北顾右手支起下巴，脸上露出一副困顿的表情，学着她的语调说：“ 既然你吃好了，咱们两个合同也签好了，该谈的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今天咱们就先……”
　　元嘉被他的操作震惊了。但这不妨碍她的本能自己把话接下去，“今天就先到这里？”
　　霍北顾放下手臂，重新坐直，回答道：“好，那我们就先走吧。”
　　元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她一时也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
　　是她要提出结束的。
　　然后他才同意。
　　现在他们就该离开了……
　　元嘉挠着头想，这违和感来自哪里
　　却看霍北顾拿起公文包欲起身离开，她赶紧伸出手阻拦，“你先等等。”
　　霍北顾停下动作。
　　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等什么？你想和我说什么？”
　　这一问又把元嘉问懵了。她想说的都说完了，那还等什么？
　　她急中生智，回答道：“你等我发个微信和季烨霖说一下。我们两个一起来的，我一个人就先这样走，不好吧？”
　　“要不然我直接走过去和他说一下？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霍北顾转头看向两人。
　　夏瑶这时手里正拿着黄油曲奇，专注地看着季烨霖，小嘴开开合合和男人说着话。
　　霍北顾把头转回来，语带犹豫，“你现在过去打扰他们，会不会不太好……”
　　话里带着明显的不可言说之意。
　　元嘉听完跟着看过去。
　　夏瑶把黄油曲奇送到季烨霖嘴边。
　　元嘉赶忙把视线收回来，拿起手机给季烨霖发微信。
　　元嘉：「我这边事情都谈完了。」
　　「我们先走了。」
　　「你继续在这里慢慢吃？」
　　原本懒懒靠着沙发背的季烨霖听到手机的震动，直起身子，正好躲过了那送到嘴边的曲奇。“我先看一下手机，我怕有重要的事情。”
　　他划开手机，打开微信就看到了元嘉发来的那几条信息。
　　他抬起头，就看见元嘉用手比划着让他看手机，脸上的笑容还带着几分抱歉。
　　他扯了扯嘴角，低头回复她的微信。


第39章 欢庆女神牵起姻缘线
　　季烨霖：「好。」
　　元嘉收到回复后, 不知为何，感觉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咱们可以走了。”她对着霍北顾说完，又转头和季烨霖招招手说拜拜。
　　季烨霖不想惊动身边的夏瑶, 只是和元嘉点点头, 温和地笑了笑。
　　时时刻刻关注着季烨霖的夏瑶可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她本不想把自己的关注表现得太明显, 但犹豫了一下, 她还是转头望向了前方。
　　可她只是看到霍北顾离开的背影。
　　元嘉纤瘦的背影被霍北顾遮了个严严实实。
　　干脆凌厉的黑色短发，宽阔的肩背, 劲瘦的腰身。往下是笔直而修长的两条腿，只可惜被严严实实遮挡在了黑西装裤下。
　　宽松版的奶白衬衫被他穿出了几分落拓不羁。那无限延伸，没入黑色皮鞋上的长裤显得庄重又禁欲。
　　这违和的矛盾感啊……
　　就像电影戛然而止的结局。
　　这个男人凭借着一个背影，给夏瑶以无限的遐想。她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
　　霍北顾和元嘉走到前台去结账。
　　男服务生面带笑容，“二位需要办理会员卡吗？免费的哦, 消费10元累计一分，十分就可以抵值一元。”
　　免费办会员卡，元嘉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要！”
　　服务员在电脑的会员系统上登记了元嘉的电话号码。录完他抬头看向元嘉问道： “ 客人，请问您的生日是几月几号？我登记一下, 生日当天会员到店消费会有免费的小蛋糕赠送哦~”
　　元嘉：“二月九号。”
　　“客人, 您一共消费了268元。”说完他用眼神询问是哪一位客人来付账。
　　元嘉还在输入手机的锁屏密码时，霍北顾就把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递了出去。慢了一步的元嘉有些懊恼地看他, 刚要开口埋怨他手怎么这么快。
　　霍北顾用手挡住朝着结账台那一侧的脸。
　　对着元嘉比口型, 害怕她听不懂, 动作极其缓慢。
　　元嘉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她专注地看着男人两片薄唇的动作，开开合合。
　　她清晰地读出了男人说的七个字。
　　「你给我点儿面子。」
　　他话刚落, 元嘉看他不再张嘴, 立马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凑过来。
　　男人很听话地顺势弯下了腰。
　　元嘉踮起脚尖, 凑到他耳边。
　　模仿男人刚刚说话的样子，悄悄的，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点、儿、面、子。”
　　元嘉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认真。
　　温热的呼气轻轻扫过他的耳廓，打个旋儿，再钻进去。
　　整整七次。
　　霍北顾的耳朵越来越红，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的耳尖仿佛能渗出血珠。
　　那一刻，他想，还好他刚刚只说了七个字。
　　元嘉说完就去看他的表情，激动地问：“对不对？我猜得对不对？”
　　男人白皙的俊脸浮上了淡淡的绯色，可元嘉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
　　他呆愣愣地点点头，薄唇慢慢吐出：“你猜对了。”
　　“嘿嘿嘿，我厉害……”话还没说完，就被结账的服务生打断。
　　“先生，账已经结好了，请您收好您的银行卡。”服务生说完，便把霍北顾的卡放进了玫瑰金色的小托盘里。
　　霍北顾没有伸手取走他的卡。
　　他淡淡说道：“顺便把八号桌客人的账也结了。对了，一会儿再帮我带句话给他。”
　　“就说今天的事情多谢他了，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希望我的这番心意他也能好好收下，并且喜欢。”
　　说完他从钱夹里抽出五百块，“这是让你帮我带话的辛苦钱。请把我的话原样转达。”
　　结账的小哥一看还有五百块小费，立马喜笑颜开。
　　“老板您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性特别好。您再说上五百个字，我都能给您一字不落地转达。”
　　元嘉看着霍北顾递出去的五百块，突然好心疼。她眼巴巴看着那粉灿灿的五百元，被人两手接过，塞进了裤兜里。
　　她突然觉得心里苦巴巴的。
　　「霍北顾想和季烨霖说什么，为什么不让她转达？她虽然记性不太好，但是她可以拿笔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啊！」
　　「这活给她二百，不！给一百，她都能屁颠屁颠地笑着给他办好。他就是想和季烨霖说八百个都行！」
　　元嘉这时候早已忘记自己想分开两个男人的初心了……
　　霍北顾一回头就看见元嘉苦着脸，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站在他身后。他不由感到疑惑，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除了他们俩还有面前的男服务生，压根没有第四个人经过。
　　“元嘉，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元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有苦说不出。
　　她胡乱摆摆手，“没事，没事，咱们赶紧走吧。”
　　元嘉边说边朝店门口走去，她要赶紧离开那五张和她擦肩而过的人民币。
　　她率先出门，站在原地等着霍北顾推门出来。
　　看见他出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啊，有事微信或者电话联系。”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霍北顾赶忙开口阻止，“我是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去吧？”
　　元嘉摆摆手，“不用麻烦。我记得咱俩上上次见面，你提过一嘴，你住在月山别墅。咱俩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不顺路啊。”
　　“我一会儿要回公司，不回家。” 他补充道：“咱们两个从今天起就是男女朋友了，虽然是假的，但是也要好好熟悉一下吧，免得穿帮。”
　　元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挺有道理。虽然他俩以前很熟，但是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他都改吃甜食了，其它的方面应该也有不少变化。
　　“行，那我就麻烦你了。你把车停哪了？前面带路吧。”
　　霍北顾带着元嘉往回走，刚好再次经过咖啡店的落地窗边。
　　季烨霖看着元嘉负手跟在男人身后，散步一般悠闲。霍北顾经过窗边，向店内看进来。
　　两个男人再次隔着玻璃对视。
　　晦暗的情绪在各自的眼底涌动。
　　视线一触即离。
　　季烨霖看两人的身影彻底离开了视线，转头看向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夏瑶。
　　他的左手悄悄拿起手机，将其收拢在袖中。
　　大拇指在黑暗中准确地解锁了手机……
　　“阿霖哥，你再喝点咖啡呀。你就只喝了一口……”
　　“好。” 季烨霖右手拿起咖啡杯，作势往唇边送。
　　季烨霖的手机不知何时再次摆在了桌子中间。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是「吴主任」。
　　他顺势放下手中咖啡杯，拿起了手机。
　　却把手机放在远离夏瑶的左耳边接听。
　　“吴主任啊，您找我有什么事？”
　　“嗯嗯”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
　　“行，我马上就动身出发，差不多三十分钟就能赶到学校。”
　　他略显焦急地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夏瑶，“不好意思啊，学校里临时出了点事情，我得马上赶过去解决。你慢慢吃，我走的时候会把账给结了。”
　　他边说边起身要往外走。
　　知道他有事要赶回学校的夏瑶只能起身让开。“阿霖哥，什么事这么着急，我开车了，要不我送你去？”
　　季烨霖：“你不是说你早上还没有吃饭，你就留在这里安心吃饭。我也开车了，就不麻烦你了。下次见。” 他说完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夏瑶看他面上当真带着几分焦急，也不好拦他。只能神色怏怏坐回去继续吃东西。
　　季烨霖走到前台结账，却被收款的服务生告知3号桌的先生已经替他结过账了。并且那位先生还给他留了话。
　　服务生绘声绘色地把霍北顾的话转达给季烨霖。
　　这服务生果真没吹牛，复述地一字不差。
　　季烨霖听完，不禁冷笑出声，“还真的是你。”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男服务员一脸雾水，他明明传达的都是好话啊！为什么这位先生听完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位顾客好像是在笑，但是看起来怎么那么冷。
　　霍北顾带着元嘉走到停车场，很顺利地找到了他的车。
　　元嘉看到霍北顾停在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前，一脸惊喜地朝他奔过去。
　　“哇塞，我今天竟然有机会坐劳斯莱斯了！！！” 她边说边围着霍北顾的车转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
　　她围着车转了一圈，转回到车头前停住。
　　她指着车前盖上的车头立标——欢庆女神雕像，好奇问道：
　　“咦？你的这个欢庆女神像怎么是黑色的，我以前看别的劳斯莱斯上的欢庆女神都是银色的啊。”
　　霍北顾解释道：“这台库里南是劳斯莱斯Black Badge系列中的一款。它和其它的库里南造型设计是相同的，但是通车采用了黑化处理。所以连「欢庆女神像」都是黑色的。”
　　元嘉也就是听过和见过劳斯莱斯罢了，所以霍北顾的解释她也就能理解个大概。
　　她向来是个不求甚解的人，能全听懂自然是最好。只能听懂个大概，她也不会过多纠结。
　　“霍北顾，我能摸摸它吗？” 元嘉边问边伸出手靠近欢庆女神雕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霍北顾：“当然可以。”
　　元嘉一脸神往地说：“你不知道，自从我知道这个小雕像值二十万，我每次看到街边或者停车场停着的劳斯莱斯，都想上手摸摸。可是我不敢。”
　　霍北顾不明所以，“为什么不敢？”
　　元嘉指了指他车内的行车记录仪，一脸遗憾，“我怕我给女神摸掉皮了或者摸坏了，那个东西会把我的犯罪过程记录下来。”
　　“车主回头一翻行车记录仪，再找到我，赔他个小人。20万啊，我的家底儿一次就得被这个小人给掏空了。”
　　说这话，她还不忘仰天长叹，好像她已经丢了二十万一样。
　　霍北顾忍不住笑出声。
　　元嘉气呼呼怼道：“你笑什么笑，我又不像你那么有钱，20万对我可不是个小数目。”
　　霍北顾止住笑，“我不是笑你这个。那个……” 他走到元嘉跟前，指着车内的行车记录仪，“车熄火，它也就关了。所以你就是把欢庆女神像偷跑了，车主也找不到你。”
　　元嘉一脸震惊，下巴都合不拢。
　　“那个东西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
　　霍北顾紧抿薄唇，摇摇头。
　　元嘉真是好无语，无语到她想找个什么东西遮住自己的脸。
　　她现在只想和静静聊聊天。
　　霍北顾看到元嘉有些尴尬，于是问道：“你不是说要摸摸它？”
　　元嘉见有人给她递了台阶，她也不矫情，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摸！”她中气十足地回答
　　她俯下身，双眼和车前的欢庆女神齐平。
　　风姿绰约的黑色欢庆女神，轻俯上半身，在风中振翅。
　　这个雕像把她御风而行的摇曳身姿完美地定格，长久地留存下来。
　　黑色的女神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属光泽。元嘉被那闪烁的光吸引，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抚摸它飘扬的长发、御风的双翅。
　　动作又轻又柔，一下又一下。
　　霍北顾看她那副摸嫩豆腐似的架势，忍不住提醒道：“这个雕像全身上下都镀有金属铬，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摸。绝不会被你徒手摸掉皮。”
　　“我才不信你。说不定你是希望我把它摸坏了，坑我二十万。” 她嘴里小声嘟囔着。
　　全副身心都放在元嘉身上的霍北顾自然听到了她的话。
　　一字不落。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覆盖在元嘉的手上。
　　他五指慢慢拢起，把元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心。
　　而元嘉的手被迫把黑色的欢庆女神牢牢包裹在掌心。
　　欢庆女神雕像的每一个沟壑浮凸都紧紧贴着元嘉的手心，那栩栩如生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而深刻。
　　元嘉的手背被男人的大掌紧紧包裹，密不透风。
　　男人的手掌干燥而火热。
　　元嘉感觉她的手背似乎有火在烧，手心沁出薄汗。
　　雕像嵌进她的手心，在她掌中刻印出自己的模样。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
　　她五指张开想要松开手中的雕像。
　　男人的五指却趁机钻进来，灵蛇一般。
　　与她十指紧扣，密密交缠。
　　男人的掌骨似也要顺着她的骨缝嵌进去，与她合二为一。
　　温柔而蛮横。
　　春风吹过。
　　含羞带怯的春意、若有似无的花香、惝恍迷人的日光，共同谱写着欲说还休的萌动和撩人。
　　霍北顾在她耳边一本正经地解说：“ 每个欢庆女神都采用传统的「脱蜡铸造工艺」，手工抛光和打磨而成。所以……”
　　“每一个都是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第40章 劳斯莱斯和桔子汽水
　　霍北顾的五指再一次用力, 与之紧紧贴合的元嘉的五指不得不随之用力。
　　她的五指如锁链般束缚着手下的欢庆女神。那栩栩如生的雕像仿佛活过来一般，御风的双翅顺着她的指缝跃出这逼仄的牢笼。
　　它是这个狭小空间里可以自由呼吸的唯一。
　　“你看，无论你多么用力，它都不会坏。” 霍北顾一本正经地在元嘉耳边说道：“我说过了, 欢庆女神雕像是镀铬的。”
　　他松开包裹住元嘉的手, 坦坦荡荡看向她, 眉目间一派风光霁月。
　　“你知道吗？”
　　元嘉瞬间就被他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知道什么？”
　　霍北顾不疾不徐解说道：“铬是自然界硬度最大的金属，所以镀铬的欢庆女神是不会被你随随便便捏坏, 更不要说是……”
　　他停顿一下，使劲抿了抿薄唇，才继续道：“被摸掉皮……”
　　他说话的时候，元嘉一直望着他的脸。自然没有错过他强压笑意的动作。
　　元嘉瞬间就炸毛，“霍北顾,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没文化？！”
　　霍北顾毫不心虚地回答：“我没有。”
　　元嘉气呼呼，“我才不相信你。”
　　霍北顾：“那你怎样才能相信我？”
　　元嘉别过脸不看他。
　　“我怎么都不相信你！铬是什么，我不知道怎么了，它又不能吃？你看我不知道它是自然界硬度最大的金属不还是好好长这么大？”
　　霍北顾一脸坦荡地附和道：“你说得对。这个知识确实没什么用, 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看元嘉听了他的话, 半点没有转头原谅他的意思。
　　他犹豫一番，试探性地问：“要不然, 从今天起, 我也不知道了？”
　　元嘉被他出其不意的一句话整破防了。
　　她前一秒还故作高冷装生气, 下一秒就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现在她已经蹲在地上弯着腰乐个不停，她算是明白了, 老实人搞笑起来才最致命。
　　霍北顾却一脸不解地问：“元嘉,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 说到这儿他卡住了, 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元嘉蹲着朝他摆摆手，边笑边断断续续说：“你、你别说话了，再、说我就得笑、笑死了。”
　　霍北顾看她只是蹲在地上乐，倒也不担心。安安静静站着看她埋着头，乐得瑟瑟发抖。如果不是不断传出来的笑声，他会觉得元嘉更像是在哭。
　　大概过了两分多钟，元嘉拍拍蹲得有点麻的大腿，重新站起来。她边抹眼角的眼泪边说：“霍北顾，几年没见，你变搞笑了啊。”
　　霍北顾：？？？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
　　“走吧，别在这里傻站着了！” 她冲他招招手，“咱们去坐劳斯莱斯吧！”
　　霍北顾冲着副驾驶走过去，站定却发现元嘉站在主驾驶后排的车门等着。
　　霍北顾眉头轻挑，“你不坐副驾驶？”
　　元嘉摇摇头，“谁坐劳斯莱斯坐前面？坐前面的都是司机，老板都坐在后面。”
　　霍北顾小声说：“库里南是SUV，车主都自己开。我今天特意换了库里南开……”
　　他边说边朝元嘉方向走过去，替元嘉打开车门。元嘉并未第一时间就上车。
　　她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目光里透着满意的赞许，“小霍同志，当起司机来还是很合适嘛！”
　　元嘉说完本想拍拍霍北顾的肩膀，但他长得太高，拍个肩膀需要她把手举到自己头附近。
　　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太没有气势。只能退而求其次，拍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小霍啊，年轻人好好努力才有大好的前途嘞。”
　　她说完就转头，也不看霍北顾的表情，憋住笑径自上了车。
　　霍北顾在原地僵了一秒，终是未置一词，转身开了驾驶室的门。
　　元嘉一上车还没坐稳就闻到车里有股淡淡的柑橘香水味道。她用鼻子努力嗅了嗅，一时也没分辨出这是哪家的香水。
　　这香水的味道很简单，似乎没有什么复杂的前调、中调和尾调。
　　像徒手捏爆的新鲜大桔子，汁水飞溅到了被风吹过的白窗纱，留下了清新甘甜的桔子香。混着上面残留的味道——被阳光晒过的暖融融，轻易就能把人带到那个夏日午后。
　　暖风 、阳光、鲜桔子、白窗纱……
　　“霍北顾，你的车载香水好好闻，什么牌子的啊？”
　　霍北顾从后视镜打量着幸福地眯起眼，鼻子在空中嗅来嗅去的姑娘，低声回道：“没什么牌子，朋友调来送我的。”
　　元嘉一听立刻睁开眼，扒着主驾驶车座后背，凑过去问：“你还有会自己调香的朋友啊？好厉害啊！”
　　霍北顾似乎不愿意多说。
　　淡淡的「嗯」了一声，接着提醒道：“你靠回去坐好，把安全带系上，我要开车了。”
　　元嘉闻言点点头，按他的嘱咐坐好系上安全带。
　　霍北顾启动了车，顺手调出了音乐。一首悠扬的爵士乐从音响中倾泻而出。
　　I waited 'til I saw the sun（苦等到看见清晨第一道曙光）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我不知道为何，我会选择放弃）
　　……
　　But you'll be on my mind forever（你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直到永远。）
　　元嘉本来四处乱瞟的小眼睛瞬间安分下来。她觉得这首歌好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听过。
　　她努力地想抓住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她静下心来认真听，越听越有感觉，却始终跟不上那缥缈的踪迹。
　　“霍北顾，这首歌叫什么啊？” 她忍不住嘟囔道：“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听过。”
　　霍北顾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滞，他轻轻说了声 “是。”
　　元嘉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霍北顾：“我说这首歌叫《Don't know why 》， 是美国创作女歌手Norah Jones的歌。”
　　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 这首歌所在的专辑名字叫《Come Away with Me》”
　　元嘉嘴里重复歌名，“「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难怪我觉得这歌这么好听。”
　　她叹了一口气，“秘密总是吸引人的……”
　　车内一时静默。
　　慵懒的嗓音染上了柑橘的芬芳。
　　空气变得迷离。
　　两个人陷入了各自的回忆。
　　一曲终了。
　　元嘉先回过神来，她莫名觉得空气有些过分安静。她随意扯个话头，“霍北顾，我本来想回去在微信上和你说的。”
　　元嘉的声音把霍北顾从回忆里唤醒。
　　他的声音略带喑哑：“你想说什么？”
　　元嘉：“和我演对手戏的都有谁啊？还有观众都有谁？你给我介绍介绍呗？”
　　她摇头晃脑论证道：“正所谓知己知己，百战百胜。你把我对手的信息都告诉我，我好针对他们做好方案，逐个击破。”
　　霍北顾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对手戏」和「观众」是什么意思。他听着听着就回过味来了。
　　他嘴角轻轻勾起，“你先要解决的这个人你已经见过了。她……”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元嘉打断了，“就是前些日子咱俩第一次见面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女秘书，对不对？！我当初就看出来你俩之间有猫腻。”
　　霍北顾无奈叹口气，“我们哪里有猫腻？她叫韩露娜，是我妈把她安排到我身边当秘书的。”
　　“因为我一直没有女朋友，没法理直气壮地拒绝我妈的安排。所以这才花钱雇了你扮演我女朋友。”
　　元嘉点点头，掰着手指头数，“韩露娜一个、你妈一个，还有呢？”
　　霍北顾：“还有什么？”
　　元嘉：“你还有什么别的相亲对象或者纠缠你的人吗？你家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催你结婚，需要我陪你去秀恩爱吗？”
　　霍北顾静默片刻，“你先专心对付这两个，其他相亲对象和纠缠我的人先不急。秀恩爱这个……我确实是需要的。”
　　元嘉语带遗憾，“就这两个啊。那你给那么多钱是不是有点亏啊……”
　　她突然想起霍北顾找服务生传达两句话就给五百块的事情，默默闭上了嘴。
　　她大方地说：“反正要是还有别人，你再告诉我。咱们两个也算是认识多年了，我也不多收你钱。”
　　暂时想不出「别的对手人选」的霍北顾，“你渴不渴，你座椅旁边有个小冰箱，里面有喝的。”
　　元嘉：“我刚在咖啡店里又吃又喝，怎么会渴。” 她说是这么说，眼睛和手已经开始寻找霍北顾所说的小冰箱在哪里了。
　　霍北顾从后视镜里看元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声提醒：“就在两个座椅中间那里，有个小按钮，你按一下。”
　　元嘉按照霍北顾所说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按钮。她按了一下按钮，外面的挡板打开了，可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挡板。
　　霍北顾：“这个小冰箱是隐藏式的，你拉一下上面的手扣，里面就是了。”
　　元嘉按下手扣一拉，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冰箱。挡板内侧放着两个香槟杯，另一侧竟然放着两个易拉罐装的北冰洋桔子汽水。
　　元嘉感叹道：“霍北顾，你竟然把北冰洋汽水放进你的劳斯莱斯里！”
　　霍北顾倒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惊讶，“不然应该放什么？”
　　元嘉叹了口气，“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放点能用你这个漂亮的香槟杯喝的东西，比如满是洋文的香槟酒、红酒或者威士忌之类的。”
　　“总之，这里面装的东西就应该是我没见过的。”
　　霍北顾轻笑，“你喜欢这些？”
　　元嘉摇摇头，“我又不爱喝酒。打个比方，我在没进入王子的城堡之前，会幻想城堡里有多么奢华。比如，连王子用的马桶都是用金子做的。”
　　“结果我一进去，发现王子家的马桶和我家的马桶是同一个牌子同一款。你说我能不惊讶吗？能不失望吗？”
　　“我现在看你往你劳斯莱斯的小冰箱里放北冰洋汽水就是这个感觉……我说不清，就是觉得怪怪的。”
　　“话说，你的口味还真是变了哈。以前我让你尝一口汽水你都不肯尝。我还记得你当时指着罐子上的配料表，满脸严肃地和我说：「它实际上就是罐糖水，一点营养都没有。」”
　　“我想想你还说什么来着？”元嘉挠挠头努力回忆。
　　元嘉轻咳两声，模仿十七岁的霍北顾的声音，“喝汽水会让体内血糖迅速飙升，身体因此要分泌出大量的胰岛素来降低血糖。血糖如果被大幅度降低就会导致人体短暂地处于低血糖状态，从而使人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
　　她歇口气继续模仿：“ 我认为你下午上课打瞌睡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喝了太多的北冰洋。”
　　她扬起脸，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我这辈子都不会喝这种既会让人上瘾、又没有营养、还影响学习状态的东西。”
　　说完，元嘉贱兮兮地把脸凑到驾驶座旁，伸手戳戳他肩膀，“嘿嘿嘿，霍北顾，你这打脸了不是？”
　　霍北顾倒也不躲开，只是默不作声地开车。
　　元嘉抬头看向后视镜，就看到霍北顾那张白净的脸变红了。
　　元嘉笑着跌回靠背上，捂着肚子大声嘲笑：“哈哈哈，霍北顾，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躲过去。我从后视镜里都看到你脸红了。”
　　霍北顾悄悄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脸颊染上浅浅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耳尖……
　　他看元嘉捂着肚子，低头笑得正开心。
　　他偷偷伸出左手，掸了掸右肩膀。
　　像是要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第41章 很慢的劳斯莱斯
　　过了很久, 元嘉才止住笑。平复完自己的情绪，她才想起自己说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喝上汽水呢。
　　她从小冰箱里拿出北冰洋汽水，习惯性地摇了摇。
　　「咔嚓——」
　　易拉罐被打开，橘子味的汽水冒着细密的白沫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元嘉赶紧用嘴去堵住罐口, 生怕它们谁不长眼睛滴下来, 弄脏了昂贵的车垫。
　　等汽水不再往外涌, 她从冰箱门内侧的架子上取出一个郁金香型的香槟杯, 把北冰洋汽水倒进去。
　　她用三根手指轻捏着香槟杯杯身，把鼻子凑到杯口, 想嗅嗅装进香槟杯里的汽水有什么不同。
　　没想到，回应她的，只有「噼里啪啦」打在鼻尖上的桔子味气泡。
　　在她鼻尖留下黏糊糊、甜蜜蜜的湿意。
　　她始终相信，坐在几百万的劳斯莱斯里，用印有劳斯莱斯标志的香槟杯喝北冰洋桔子汽水, 终归和用易拉罐喝是不同的。
　　元嘉轻啜一口香槟杯里的橘色液体，果然北冰洋桔子汽水还是北冰洋的味道。
　　唯一的不同，就是倒进香槟杯里，气儿没有以前足了……
　　元嘉折腾半天也没折腾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她不愿意轻易放弃, 拿出了手机, 打开浏览器。
　　在搜索栏上打下：「租一天劳斯莱斯库里南需要多少钱？」
　　坐在劳斯莱斯里有一点好，就是网速特别快。元嘉立马就找到了答案, 「价格是14999, 押金100000。」
　　元嘉看到搜索结果, 第一反应就是去数押金的1后面跟了几个0。她数完都惊呆了，租这辆车一天的押金竟然要十万块。
　　霍北顾雇她一个月总共才给了九万九千九百块, 她原本以为的天价, 竟然连租她屁股底下这辆车一天都做不到。
　　元嘉瞬间来了精神, 多巴胺疯狂分泌，脑子也快速运转起来。
　　租车一天满打满算也就能开上10个小时，那一个小时的租金大概是1500元。那她要是在霍北顾的车上呆满一小时，那不就等于赚了1500元。
　　这么一算，她瞬间就觉得霍北顾给那个服务元的500元不香了。她现在轻轻松松就能赚上1500元，当然，前提是霍北顾开车开上一个小时。
　　元嘉赶忙放下手机，贴心地提醒道：“霍北顾，你开车开慢点啊，我不着急。”
　　霍北顾以为她担心安全问题，解释道：“我拿驾照都拿了7年了，开车很稳的，你不用担心。”
　　元嘉看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不担心安不安全，毕竟你身价那么高，肯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就是想……想多在你车里待一会儿。”
　　她说到最后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声音越来越小。毕竟她想多蹭会儿车的事情，就这么直白地被说出来实在有点儿尴尬。
　　可这话听在霍北顾的耳朵里可完全变了样。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她想和我在车里多待一会儿！」
　　霍北顾的世界里突然燃起了烟火。
　　他耳边不断传来
　　「嗖——嘭——」……
　　烟花升空在天上炸开的声音
　　一遍一遍，重复播放。
　　那声音震耳欲聋
　　他不再能听见任何声音
　　连心跳都在这一刻静止
　　他虚无又贫瘠的内心世界
　　开出了一朵小小的、五彩斑斓的花
　　“霍北顾” “霍北顾” “霍北顾”……
　　元嘉叫他名字叫到第八遍，霍北顾还不理她。她忍无可忍，终于炸裂了。
　　“霍！北！顾！” 她差不多是扯着嗓子在喊。
　　那破音的喊叫终于把霍北顾从自己火树银花的世界里拉扯回来。
　　他用罕见的温柔嗓音问道：“你叫我？”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给元嘉整懵了，那句“你是不是耳聋了？”的质问活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她觉得她要是说出来会显得她缺少素质这东西……
　　元嘉装作自己大声吼他名字的事情没有发生，也学着他温温和和地说：“你给我具体说说韩露娜和你妈的事情吧，刚才你还没有具体讲。”
　　霍北顾的温柔从刚才一直延续到现在，他回答了一声「好」。然后把韩露娜和她妈妈的渊源娓娓道来。
　　S市这天，有一辆劳斯莱斯在畅通无阻的宽阔大马路上，以35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慢悠悠地行驶。
　　这龟速行驶的劳斯莱斯吸引了这条大马路上每一辆车主的注意力。
　　无论是与它短暂并驾齐驱过的车主，还是曾经遥遥坠在后面的车主。
　　无一例外。
　　几乎每一辆车的车主在超过它的时候，都会好奇地回头，从劳斯莱斯的前挡风玻璃望进去。
　　看看这辆车的车主是在玩手机还是在干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每一个望过来的司机都失望了。他们只看到了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在开车。
　　除了开车什么也没有干！！！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这是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司机。
　　「有钱人就算是拿车练手也都得用劳斯莱斯。」这个他们以为的事实成为了他们和朋友喝酒吹牛的新谈资。
　　外面发生的风风雨雨，车内的这两人完全不知情。他们两个一个讲得开心，一个听得认真，车内的气氛和谐得不得了。
　　然而路再远，车再慢，也终有到达终点的一刻。
　　在元嘉多次表示不用他下车送她到家门口后，霍北顾只能恋恋不舍地望着元嘉远去的背影……
　　这一天，俩人的会面算是皆大欢喜。
　　尤其是霍北顾。
　　霍北顾等到元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重新启动汽车开往公司。
　　今天是周日，是每周霍北顾最早下班的日子。因为每周的这一天，他都要回到霍宅和全家人一起吃晚饭。
　　司机驾驶着劳斯莱斯幻影在六点半准时驶入霍宅的大门。
　　霍家的宅子位于蒂亚斯山庄——整个S市最顶尖的富豪聚居地。
　　它的建筑风格可谓是在整个蒂亚斯山庄独树一帜。
　　霍母嫌弃传统的建筑风格太过沉闷，重金邀请了法国的建筑设计师亲自操刀。打造了由多个体量空间连接组合的现代化开放性豪宅。
　　简而言之，就是ins风大平层的超级豪华拼接版。
　　整栋宅子共有三层，动线设计得十分考究。顶层还配有直升机的停机坪，与位于顶楼的霍父的书房相连通。
　　这栋房子的娱乐设施也相当完备。
　　除了室外的各类球场和玻璃观景台，露天中庭还有一个超大的游泳池延伸到位于一楼的健身房。此外，室内还有可容纳十几人的私人电影院和堪比酒店水准的专业水疗中心。
　　自从这座宅子建成，霍太太就时不时邀请她的好姐妹到家里聚会。她圈子里的太太朋友们的聚会地点也从宋太太家转移到了霍太太家。
　　佣人给霍北顾开门时，霍太太正拉着韩露娜的手亲亲热热在聊天。
　　霍北顾走进客厅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额角不由一跳。
　　但他面上并未露出不快，自然地走过去和霍母打招呼。
　　霍母看到小儿子回来了，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北顾你可终于回来了，怎么周末还工作到这么晚。” 她拉着韩露娜的手，“你看人家露娜都等你半天了。”
　　“露娜这个孩子就是孝顺懂事，今天一大早就来咱们家了，先陪我去商场逛街，逛完了又坐在这里陪我聊天。”
　　“她可比你妹妹强多了，你妹妹不是睡到中午才起来，就是玩到半夜才回家。我这一天也见不到个人影。多亏了露娜这么贴心，愿意经常陪着我，要不然你妈我天天一个人在家待着得寂寞死。”
　　霍北顾面对霍母的抱怨和指责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语气淡淡地回应：“刚才我进门的时候就听张妈说，昨天吴太太她们几个还来咱们家喝下午茶了，吃完晚饭你们还一起做了SPA。”
　　“您要是觉得一个人在家待着没意思，明天可以把她们再请到家里来陪您。我想爸也不会反对的。”
　　霍母感到有些尴尬，拿起了面前的杯子小口小口喝茶。
　　韩露娜赶紧解围，“伯母的意思是她缺少儿女的陪伴，姐妹再亲终究是不一样。我作为小辈多陪陪伯母也是应该的。”
　　霍北顾冷冷瞥了韩露娜一眼，又重新看向霍母，“妈，我先上楼换衣服去了。一会吃饭的时候我再下来。”
　　被揭了底的霍母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摆摆手让他离开。
　　霍北顾上楼前，还听见他妈抱怨道：“你看看这孩子，人越大话越少，话少还噎人。哪里比得上你……”
　　霍北顾脚步未停，径自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换下衣服，走进浴室洗澡。
　　霍北顾每天要洗几回澡全看他一天要出几次门。除了每天早上上班前一定要洗澡，他但凡出门，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霍北顾洗好澡站在镜子前，按顺序涂好男士爽肤水和乳液。本该就这样结束的他，脑中闪过白天发生的某个让他极其不悦的画面。
　　他停下离开浴室的脚步，转身回头打量盥洗台。他细细打量一遍盥洗台，又伸手翻了翻上面装备品的柜子，都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他换好衣服，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在他隔壁的房间门前停下。
　　他抬手轻叩了几下房门，里面传出了一声略带不耐的回应：“谁呀，要进来自己进，我可没空给你开门。”
　　霍北顾听到里面的回应，伸手推开门，他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
　　霍诗悦穿着睡衣大喇喇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嘴里不停喊着： “上啊上啊！” “你看啥呢？”……
　　她就这样又打了两分钟游戏，也许是没有听到进来的人说话，也许是感受到了身上灼灼的视线。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她哥板板正正地站在她房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打游戏。
　　她赶紧小声对队友说：“不玩了，有急事，下了下了。” 说完立马退出游戏，耳机里队友的骂骂咧咧也被就此掐断。
　　“哥~”，她边好声好气地喊着「哥」，边趿拉着拖鞋跑到霍北顾身前。
　　“你交代的事情我办得不错吧？你这是亲自给我送项链来了？”
　　霍北顾点点头表示赞许，“确实办得不错。你要的钻石项链，我明天派人给你送过来。”
　　霍诗悦看他哥似乎找她还有别的事情要说，试探性解释道：
　　“韩露娜来的事情，我没给你通风报信，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哥。妈不让我告诉你，她说要是这次我再给你通风报信，她就断了我下个月的零花钱。”
　　她讪讪笑着，“哥，你是知道的，我买衣服买包都指望着那点儿零花钱呢。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你妹妹计较了，哈？”
　　霍北顾：“妈要是因为这事断了你的零花钱，你可以来找我。你下次不用顾虑这些。”
　　霍诗悦开心地蹦起来，“那敢情好啊！”
　　“我也不喜欢韩露娜那女人。她每次一来，妈总是拿我和她比，说我这里不如她，那里不如她的。哥，你可千万别妥协啊，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嫂子。”
　　“哥，既然你决定在经济上做你妹妹坚实的后盾。我就成为你打入敌人内部的秘密子弹。下次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一准儿第一时间向你汇报。”
　　霍北顾伸手摸摸霍诗悦的头，点头赞许道：“做得好。”
　　被霍北顾摸头，让霍诗悦感到好像是有人拿着一块塑料泡沫板摩擦她的头。
　　那感觉真是好违和、好僵硬、好破坏发型……
　　不过她没敢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如实说出来。她自我安慰道：「我哥可能是摸女生头摸得少了，业务还不够熟练，多练练就好了。」
　　她狗腿地冲她哥笑笑，她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俩人大眼瞪小眼瞪半天，她却发现她哥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终是问出口，“哥，你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霍北顾冷着脸，“我来找你借点东西……”
　　霍诗悦用眼神示意他哥继续说。
　　霍北顾垂头，手指下意识摸了摸眉眉毛，“我房间里的护手霜用完了，把你的借我用用，我明天让人给你送一管新的。”
　　霍诗悦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哥是专程来管她借护手霜来了。还说他自己的用完了，她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哥用过护手霜？
　　霍诗悦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僵硬地点点头，转身跑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她看了看上面摆着的几管护手霜，一时不知该把哪个拿给他哥用。
　　最后她索性把所有的护手霜都拿给他哥了，她可以让她哥自己挑一个。
　　霍诗悦把护手霜捧到她哥面前，还没等她说让她哥挑一个，她哥就主动把所有的护手霜接过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霍诗悦一个人站在房门口，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安静的如被掐住脖子的鸡。
　　晚饭时间到了，霍父、霍母、霍北顾、霍星洲、霍诗悦还有韩露娜，六个人围着长餐桌坐好。
　　霍家有个规矩，就是饭桌上不谈论公事。所以饭桌上一般就只有霍母和霍诗悦在说话，霍星洲和他妈偶尔也会插上两句。
　　今天的饭桌上，只有霍母一直在说话，韩露娜一直热情地搭腔。剩下几人像是被塞住了耳朵和嘴巴，面无表情地安静吃饭。
　　霍母有些不满，“你看看你们，我说话时一个个都装聋作哑，还好有露娜陪我说话。没有露娜啊，我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霍诗悦忍不下去了，“妈，你胃口不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有病可不能拖着，露娜姐也不是医生，不会治病的。你可不能光指望她。”
　　她阴阳怪气道：“而且人家姓韩，不姓霍，也不能天天来陪你。妈，你可别搞错了。”
　　霍母一听小女儿明里暗里怼她，气不打一处来，“ 露娜姓韩有什么关系，你二哥还没结婚，这么好的姑娘配他绰绰有余了。等她嫁进咱们家，不就是咱们霍家人了。”
　　这话一落地，所有低头吃饭的人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齐看向霍北顾。
　　霍北顾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即使被剩下五人齐齐注视，他还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等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他才放下筷子看向霍母。
　　“妈，话可不能这么乱说。您儿子是男人，您这么说没问题。韩小姐是韩老太爷的掌上明珠。要是韩老太爷听到有人背着他，给韩小姐乱拉姻缘线，破坏她的名声，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霍母刚想反驳，让霍北顾不要随便拿别人来压她，但是看了看还坐在身边的韩露娜，终是闭上了嘴。
　　听到霍北顾「乱拉姻缘线」的说法，韩露娜心下不由感到几分失落。
　　桌上的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她强行扯出得体的笑容，“霍哥哥，伯母也是好意，你这么严肃干嘛？”
　　霍北顾却并不接她的话，看向霍父：“爸，我吃完了。我还有公事要忙，就先离开去书房了。”
　　霍父闻言点点头，“公事要紧，那你快去吧。”
　　霍北顾看向众人，朝桌上诸位点了点头。“各位慢慢吃，我就先失陪了。” 话落，他转身上楼去了书房。
　　他走进他的书房，但是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灯。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铺洒满地，照亮了书房。
　　霍北顾借着月光，走到书桌前坐下。
　　然而，他并没有像他之前所说的要处理公事。相反，他拿出了手机，在微信上编辑信息。
　　经过反复地删删改改，他终是点击了发送。
　　G:「我妈今天竟然把韩露娜叫到家里来了，还逼迫我和她尽快定下来。我一个人根本无力反抗。」
　　G：「我想，你得尽快上岗了。」


第42章 找上门去
　　元嘉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 正趴在床上用手机看电视剧。
　　看到霍北顾发来消息说自己被逼迫到「无力反抗」，她立马翻身坐起来。
　　不知为何，尘封已久的回忆匣子被这几个字倏然掀开。
　　还是高中生的元嘉难得露出一脸慌张，她连滚带爬地从霍北顾身上起来。她蹲在被她扑倒在地的男孩儿身边, 小心翼翼地问：“霍北顾, 你、你还好吧？”
　　霍北顾仰躺在地上, 像一只被射落在地的夜莺。脸色苍白得吓人,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元嘉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夏日里那凉津津的触感吓得她一下子缩回指尖。
　　她确定了, 他出汗不是因为天热。
　　元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最后停留在他无力垂落的左手。
　　手背和手臂满是擦痕，好几处皮肤的油皮都被剥落，数十粒细小的石子陷在他失去外皮保护的软肉里。鲜血慢慢渗出，混着泥土和石粒弄脏了他原本雪白的皮肤。
　　元嘉自己流血受伤她倒是不怕, 但是她怕害别人被她弄得断手断脚。
　　“霍北顾，你说话啊？你的手是不是摔坏了？你、你疼不疼？” 她说话难得温声细语起来。
　　霍北顾用那张比纸还白的脸，哑着嗓子回答她：“我没事，你别害怕。”
　　元嘉看他的状态, 不太相信他的话, 弱弱冲他说：“你没事，你起来啊。”
　　霍北顾没有起身, 反而用右手拍拍他身旁的空地, “你要不要也躺下来, 今天的天空特别蓝，很好看。”
　　元嘉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坐到他身边仰起头, 结果发现头顶的天空真得特别蓝。
　　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 抬头盯着天空的霍北顾，当真也躺在了他的身旁。
　　天空是水水的蓝色，白软的云朵慢悠悠
　　在上面漂浮。那天的阳光很温柔，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躺在沙石满布的地上，仰望了很久很久的蓝天。
　　两人离开时，霍北顾早已像个健康的人，好好走在元嘉旁边。如果不是第二天，他顶着个大太阳非要穿个秋季校服上衣来上学，元嘉差点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思及此，她不由想：「他那样要强又要脸的人，他妈得把他逼成什么样子？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他妈拿着个鸡毛掸子追着他满屋跑，嘴里絮絮叨叨喊着：“你再不找对象，再不赶紧结婚，看老娘不打死你！”
　　她立马就没了看电视剧的心情，赶紧问道：「怎么这么突然，你还好吧？」
　　G：「你放心，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元嘉看到这句话，脑子里全是霍北顾当年故作坚强，声称「我没事」时的画面。
　　元嘉：「那你吃饭了吗？」
　　G:「  我妈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在饭桌上一直说我……」
　　元嘉一看这话，立刻又脑补出一个蜷缩在饭桌一角被妈妈数落得食不下咽、被亲戚们明嘲暗讽的小可怜模样。
　　元嘉难得爱心泛滥地关心起别人饿不饿肚子的问题。「那怎么办啊？你下午也什么都没吃吗？」
　　G：「我下午一直忙工作了，根本没时间吃饭。我想着饿一会儿没关系，晚上一起吃。谁知道……」
　　霍北顾话都没说完，元嘉就又开始可怜他了。元嘉这人最受不了的事情之一就是饿肚子。
　　她一饿肚子，就抓心挠肝地难受，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赶快吃饭。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吃上饭，她就想找个地方躺平，等饭来。
　　元嘉：「摸摸~那你等她走了，再下去偷偷吃饭吧。」
　　元嘉那深埋多年的愧疚之心和锄强扶弱的侠胆义肝在这一刻同时迸发出来。
　　元嘉：「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开始准备，争取早点儿打上门去，帮你把坏女人赶走！！！」
　　「加油.jpg」
　　G:「那你一定要快点来啊！」
　　元嘉此时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浮现出英俊的骑士骑着高大的白马，手握闪着寒光的利刃，去拯救被恶龙关在宝塔里的公主的画面。
　　元嘉：「那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赶紧准备了。你加油挺住！」
　　G:「那我等你。」
　　元嘉放下手机，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开始了新一轮的筹谋……
　　霍北顾关上了书桌上的台灯，推开阳台的门，来到了露天阳台上。
　　他仰头望着孤独的月亮，久久不曾眨眼。
　　他身后的书桌上摊着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翻开的那一页印着一首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有人用自己内心的孤独填满无情的月亮；有人翻着《三十六计》，在台灯下奋笔疾书，苦心经营。
　　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打工人正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上的耿特助登陆了自己的微博小号，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自己又增加了多少粉丝。
　　看见一个白天增加的三百多个粉丝，他心满意足地开始编辑新的一条微博。
　　很快微博名为「我老板那些不能说的秘密」的用户发出了一条新微博：
　　「你们要的更新来了！我老板刚刚发来一张图片，让我把图片上的护手霜都给他买齐！！！我本来以为他是要买给他哪个我不知道的秘密情人……结果他说让我买完摆到他办公室里的洗手间、他办公桌上、他车里……」
　　格瑞特：「老板好精致，这样的男上司我也可~」
　　来自珠峰的星星：「你有没有想过你老板是女扮男装？他这么做是为了向你暗示他是她，不是他！」
　　江城无言：「楼上脑洞我喜欢，期待掉马修罗场~」
　　腐竹：「博主赶紧码字吧，快把你的故事写出来，我等不及了！」
　　梦奇：「你们老板挺会哈，我劝你从了他~」
　　水袖轻遥：「你的怀疑没毛病，你老板背着你有别的小妖精了！」
　　hhhhhh：「博主这一看就是编的，你们好傻啊！」
　　耿特助看到自己刚发完的微博，就收到了这么多粉丝的留言，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他现在早已经不是会对网友评论感到大惊小怪的他了。
　　见过微博上各种风风雨雨的他，已经变成了「耿.钮祜禄.泰和」。
　　他透过出租车的车窗，看到月黑风高的夜，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微博。
　　***
　　两天后。
　　元嘉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就开始梳妆打扮。换上她费尽心机准备的服装，带上她精心制作的便当，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楼。
　　她出了小区后，发现她高价叫的专车已经等候在小区门口。她昂着头，挺着胸，踩着8公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摇，慢慢走到车边。
　　专车不仅服务好，速度也不错，很快就把她送到了诚真集团总部的所在地。
　　元嘉下车后，一眼就看见了诚真集团的大楼。楼之高，她仰得脖子都僵了，也没数明白具体有几层。
　　于是，她轻易地放弃了。
　　元嘉在公司大门口附近扫视了一周，非常幸运地看到一个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卖烤红薯。
　　她双眼一亮，快步走上前，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 ，那声音简直比老奶奶卖的烤蜜薯还甜。
　　卖蜜薯的奶奶一看元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甜甜叫奶奶，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她给元嘉挑了两个最甜的红薯递过去。
　　涂着口红、妆容精致的元嘉接过红薯，却不敢立刻就吃。她怕红薯会破坏她完美的唇妆或者塞在她的牙缝里。
　　她只能忍痛将红薯塞进给霍北顾准备的便当袋里。
　　元嘉付过钱后却不着急离开，继续奶奶、奶奶地叫着。陪着老奶奶回忆了半天她的青葱岁月，元嘉笑着说：“奶奶，你帮我看会儿衣服行吗？”
　　老奶奶看着元嘉空空的两手，不明白她要让自己看管什么衣服。但这并不妨碍喜欢元嘉的她答应这件事。
　　元嘉看老奶奶同意帮她看管衣服，开开心心地一颗一颗解开大衣的扣子，露出了里面超短的包臀抹胸连衣裙。
　　老奶奶前一秒还笑地藏进褶子里的双眼立马瞪大，脸上的褶子也纷纷散开。仿佛被元嘉施了定身的魔法，不剩几颗牙的嘴巴大张着，久久不能合拢。
　　元嘉脱下衣服的那一刻，裹挟着几分凉爽的春风吹过，她好像是出水的荷花，纤弱的花茎在风中瑟瑟颤抖。
　　老奶奶木木地伸手接过衣服，语重心长地问了一句：“孩子，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这个天儿非要穿成这样？”
　　元嘉脸上挂着大无畏的笑容，“我要去见我男朋友！” 当然，如果她牙齿不上下打颤，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那就更完美了。
　　老奶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快去吧孩子，奶奶当初也像你这样勇敢过。” 她默默咽下去了那句：「就是没你穿得少。」
　　元嘉在路人的瞩目中，头戴一顶柔软的红色毛呢宽边帽，帽檐上围着一圈奶白色的丝绒缎带，穿着勃艮第红的抹胸小短裙，一步一摇地迈入了诚真集团的大楼。
　　「哒、哒、哒……」
　　高跟鞋跟轻敲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音。
　　在众人都是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办公大楼里，突然出现如此鲜亮的一抹红，再配上坦露在外的大片瓷白，每一个经过大厅的人都不由慢下脚步，朝她望过来。
　　他们仿佛突然被按下了0.1倍速播放键，龟速行走，以图弄明白这个时间、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女人的来意。
　　元嘉不顾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腰杆笔直目不斜视地直奔前台而去。
　　作为诚真集团的前台，宋新瑞早已见过各式各样的大风大浪。这种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女人，她一个月总是能遇见几个。
　　她们无非就是哪个高层的小女朋友、小情人，或者是得了什么消息来碰运气的小明星或者小网红。
　　宋新瑞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同时，已经不着痕迹地上上下下把元嘉打量过一番了。
　　她在心中立马做出了评价：「身材不错，有胸有屁股。皮肤够白，脸蛋被墨镜遮住了大半，但看着也还行。就是这浑身上下的行头太一般，应该是还没能上位成功。」
　　她面带笑容，脸上不露半点鄙夷，亲切地问：“这位女士，请问您找谁？”
　　元嘉停住脚步，把手上拎着的便当袋放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面上。手肘自然地搭在半环形的前台上。
　　裸露的手肘触到冰凉的大理石桌面，她下意识「咝咝啦啦——」在心里嚎叫了一番。
　　她强忍着没在脸上表露出来。
　　她双腿交叠，懒洋洋地斜靠在前台，正脸都不给宋新瑞一个。涂得鲜红的嘴唇轻启，慢悠悠吐出：“我找你们老板。”
　　宋新瑞原本看元嘉这幅高傲的模样，还想她可能是什么有点咖位的人物。
　　可一听她是要来找他们老板的，她立马在心里嗤笑起来，「看来这又是个只长脸蛋儿，不长脑子的蠢女人。」
　　她脸上连笑容都懒得挂了。
　　“这位小姐，你知道我们老板是谁吗？就口口声声说要找我们老板。”
　　元嘉从墨镜中露出的眉头皱起，“你们老板不是霍北顾吗？我要找他啊。”
　　宋新瑞听到元嘉喊出他老板的名字也完全不打怵，“那请问您有预约吗？”
　　元嘉先惊讶地张开小嘴，再用五指慢慢掩住，连墨镜后的双眼都跟着瞪圆。
　　“见他还要预约啊？！”
　　宋新瑞这次彻底冷下脸来。
　　“站在这座大楼里的人有哪一个不知道我们老板的名字！可是我们老板可不是你喊声名字就能见到的人。”
　　“要是每天都有像您一样的人，没有预约就张罗着要见我们老板。我光给秘书处打电话都能打到手软。”
　　元嘉拿腔捏调地说：“可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啊~”
　　宋新瑞鼻子轻哼，朝元嘉翻了一个白眼，“都是没有预约，请问您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元嘉把脸凑到宋新瑞跟前，轻轻往下压了一下墨镜，露出眼睛来。
　　宋新瑞看元嘉凑过来，一副要和她说什么秘密的样子，也下意识把耳朵凑上去倾听。
　　元嘉压低声音说：“我是霍北顾的女朋友呀！”
　　宋新瑞听到答案时，差点没直白地笑出声来。
　　她特意放大了声音，让围观的同事们都能听到：“您说您是谁不好，偏偏说是我们霍总的女朋友。谁不知道我们霍总自从接手公司以来，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元嘉，“你下次下点血本，换身名牌。哦，最好再换一个对象，别假装是我们霍总的女朋友。因为实在是太、假、了！”
　　路过的人听到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是来找霍总的，不免大吃一惊。好事儿的人已经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小群，随时准备进行文字现场直播。
　　元嘉听到她的话，不羞不恼，掩唇「咯咯咯」笑个不停。笑到最后，把宋新瑞笑得有点懵，不由重新打量起她来。
　　「这不会是来了个女精神病吧？」
　　元嘉指了指她按在电话听筒上的手，“我是不是，你给秘书处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是了。万一，我真是他女朋友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验证过了，我不是，你再打电话叫保安把我撵出去也不迟呀~”
　　宋新瑞狐疑地打量着元嘉的表情，但她不得不承认元嘉说的是对的。不过是打个电话而已，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没有损失。
　　她拨通电话，听筒那头传来了一道女声：“总秘处韩露娜，请问您是哪位？”
　　宋新瑞一改对元嘉说话时的阴阳怪气，语气温和，带着几分小心，“韩秘书，楼下有一个女人要见霍总。”
　　韩露娜手下动作一滞，冷冷地问：“有预约吗？”
　　宋新瑞怯怯回道：“她说没有。”
　　韩露娜语气透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没有预约你给我打什么电话。要见霍总一定要提前预约，你不知道吗？这个还要我教你？”
　　宋新瑞有些后悔给这位大小姐打电话了，“可、可是……”
　　韩露娜：“可是什么可是，以后没有预约的人要见霍总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哪里像你那么闲。”
　　宋新瑞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站在那里等结果的元嘉，决定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完，要不然她不是白被骂了。
　　“可、可是她自称是霍总的女朋友。”
　　“什么？！”
　　韩露娜尖利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传出来。
　　“你让她不要走，等着我！我马上就下来！”


第43章 拿钱砸人
　　韩露娜哐当一下, 把话筒摔在桌子上。
　　摇摇晃晃，半天才平静下来的话筒昭示着女人的愤怒。
　　韩露娜被「霍总的女朋友」六个字气得体内气血翻涌。她虽然肯定对方是假的，但是凡事总有个万一……
　　她有些粗暴地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脱下了西装。她犹觉不够, 又解开了白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重新把衬衫下摆塞进裙子里, 勒出平坦的小蛮腰。
　　她低头打量被她改短的西装裙, 略感几分满意。
　　她对着办公桌上的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重新补了口红颜色, 解开了扎着的波浪长卷发。她满意地冲着镜子一笑，便风风火火地走出了秘书室。
　　王秘书看韩露娜这急匆匆要出去找场子的架势不由吓了一跳。他心中暗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人惹毛了这位大小姐？」
　　他默默在心中为他点起了蜡烛。
　　韩露娜不知道, 在下面等她下来的可不止一位自称霍总的女朋友，还有风闻小道消息，手里拿着文件，假装不经意路过的各路吃瓜群众。
　　大家都在期待霍总会不会真的下来接人。当然这个大家并不包括知情的人——前台小姐和元嘉。
　　「叮——」
　　一声清脆的电梯提示音，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颗颗脑袋齐齐转向了电梯门。
　　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了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的韩露娜。
　　不是霍总——
　　吃瓜群众们不由感到有些失望。
　　但是，韩秘书对霍总那昭然若揭的心思让他们多多少少又增加了几分期待。
　　是韩露娜——
　　元嘉眼前一亮，这正是她翘首以盼的正主。
　　她继续慵懒地椅靠在大理石桌边, 等着电梯里的人朝她走来。
　　和她肌肤相接的那块石头现在已经被她给捂热乎了, 所以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动弹。不然她还得换个地方再重新适应。
　　韩露娜快步从电梯里走出来。
　　没走几步，一个穿得隆重的好像是要去参加晚宴的女人映入眼帘。
　　看到她那身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 她得意地勾起唇角。「她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呢, 原来就是个只知道露肉的蠢货。」
　　韩露娜这下也不着急了。
　　昂着头, 像只高贵的天鹅，慢悠悠地走到了元嘉的旁边。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韩露娜和元嘉身上, 期待两人的激烈交锋。
　　谁料？
　　韩露娜像是没有看见元嘉一样, 径自停在宋新瑞面前。
　　韩露娜看向宋新瑞, 高傲地问道：“哪个是没有预约还自称是霍总女朋友的人？”
　　她边问边装模作样地向四周打量，目光偏偏越过就在她旁边的元嘉。
　　宋新瑞刚要告诉韩秘书，你要找的人就在你身边站着。
　　元嘉就捂嘴打了个非常夸张的哈欠，宋新瑞要出口的话被自然而然地打断。
　　元嘉看向宋新瑞，略带了几分埋怨地问道：“你不说有个秘书会下来吗？怎么这么半天都不见个人影？”
　　宋新瑞听到元嘉的话不由一愣，但还是介绍道：“您旁边的这位就是总秘处的韩秘书。”
　　元嘉闻言，吃惊地捂住嘴巴。
　　大声感叹道：“原来瞎子也能到你们霍总身边当秘书啊！”
　　她重重叹了口气：“早知道他求我来当秘书的时候我就来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诚真集团这么大个公司，总秘处的门槛儿这么低啊……”
　　她露在墨镜外面的脸生动演绎着「我特别后悔」。
　　宋新瑞听明白了元嘉的意思，但她选择默默地闭上了嘴。
　　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韩露娜可忍不了别人骂她瞎。她恶狠狠地看向元嘉，大声质问：“你讽刺谁瞎呢？你当我听不出来！”
　　元嘉抬起小脸，向下压了压墨镜，露出一线眼睛。
　　“我这么大个人你都看不见，不是瞎是什么？我这可不是讽刺哈，我这是就、事、论、事。”
　　她摘下遮住大半张脸的红帽子，向后撩了一下头发，扬起小脸。她故意露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韩露娜。
　　“再说我要是故意讽刺你，还认为你听不出来，这不是又把你当傻子了？你长这么好看，又瞎又傻可怎么是好？”
　　“我家小顾顾就是再心善，也不能把你继续留在身边吃、干、饭、呀？”
　　看着元嘉那刺目的红嘴唇在她眼前开开合合，叭叭个不停。她的嘴脸像极了只知道到处乱扑腾，把羽毛掉的到处都是的吵人的鹦鹉。
　　韩露娜再也维持不住抱臂而立的悠闲姿势。她被元嘉这嘚瑟的小模样气得暴跳如雷。
　　她嘴皮子十分利索，噼里啪啦喊道：“你闭嘴！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人，大冷天浑身上下就围上一块布，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们公司。仗着自己还算年轻、身材还行，就想来碰瓷我们霍总。我劝你回家洗洗脸，好好照照镜子！”
　　她指着元嘉的鼻子骂：“就你这种不自量力，妄图靠胸上那二两肉上位的女人我可见得多了。但是像你这么没脑子，直接找上我们霍总的我可是第一个见。”
　　“你找谁碰瓷不好，找我们霍总碰瓷！还不要脸地一口一个「小顾顾」地叫着，我们霍总认识你是谁吗？”
　　“我好心给你指条明路吧！” 韩露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元嘉，“你还是找个四五十岁大腹便便的土豪试试吧，也许他们能吃下去你这个没有脑子、又不自量力的花瓶。”
　　元嘉听了她的话，笑容凝滞在脸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故作胆怯地问：“那、那我得去哪里找啊？”
　　韩露娜看元嘉被骂得像个小鹌鹑似的，不由得意起来，哼笑出声。
　　她原本指着元嘉的食指立马调转方向，指向了大门口。
　　“你出门，打个车，告诉司机你要去帝豪夜总会。你现在这个时间去，到了那儿，可能还得等等。等到傍晚，你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就能撞见一两个不挑嘴的老男人。”
　　看着元嘉愈发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她掏出钱夹，抽出二百块。用两根手指轻夹纸币的一角，朝元嘉的方向递过去。
　　她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嘉，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这二百块算是我好心施舍你的车费。”
　　她故作语重心长，“下次要找男人，带点脑子吧。可别再像这一次，在网上或者杂志上看见哪个有钱的未婚男人，就冒冒失失跑上门来碰瓷。你自己不尴尬，我都替你尴尬。”
　　元嘉盯着那夹着两张粉色钞票的手指，不由感叹：「真是只漂亮的手啊！所谓的“指如削葱根”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她不由咧咧嘴，「就是那华丽的美甲显得有些多余。这个大概就是狗尾续貂了吧？」
　　元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韩露娜夹着钱的手指，脑子里犹豫「狗尾续貂」这个词用在这里到底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换个什么词儿合适呢？
　　这幅模样落在韩露娜眼睛里可完全变了味道。她看元嘉看到两百块就恨不得流口水的模样，不由更加鄙夷她。
　　韩露娜就喜欢这种把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
　　看着脚下的人卑微地匍匐，在金钱的驱使下丢掉尊严，她的心情不由更好了。
　　她又从钱夹里拿出一小叠纸币，和之前那二百块钱放在一起，递了出去。
　　元嘉私下里设想过霍北顾他妈会找上门来拿钱砸她。但是她没有料到，韩露娜见到她也会选择拿钱砸她。
　　有钱人的套路总是如此相似，还真是一点儿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是不会和钱过不去的，就是可惜韩露娜砸她的钱实在太少了。
　　她抱着积少成多的好心态，伸手去接韩露娜手中的钱。
　　就在她指尖要碰到那一小打粉色的钞票时，韩露娜突然松了手。
　　只见二十几张粉色的钞票在空中打着转，飞舞起来，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元嘉低头看了看自己将将盖住一半大腿的小红裙，内心哀叹。
　　果然，最近她的新装扮总能成为它的累赘。
　　上次是丸子头，这次是超短裙。
　　上次只是影响她的表演效果，这次已经直接影响她赚钱了！！！
　　她看着尽在咫尺，围绕着她粉粉发光的小钞票，却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看着……
　　韩露娜看着她那副贪婪到连脸面都不顾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她摆弄着自己精致的美甲，眼神斜睨元嘉。
　　“你还不赶快把钱捡起来，然后赶紧离开。再晚了，一会儿连帝豪夜总会的场子你也赶不上了。”
　　元嘉听了她的话，面上当真露出纠结的表情。她在心中反复思量：「我到底要不要弯腰捡起来？」
　　纠结了半天，她突然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韩露娜看她迟迟不动作，催促道：“你怎么还不捡啊？怎么还要面子啊？”
　　她的手指向围观的人。
　　“能来这里上班的人都是社会精英，你以后可没什么机会和他们打交道，你不用有顾虑。”
　　她吹了吹指甲上看不见的灰，“你何必为了怕他们看笑话，就死要面子放弃这切切实实、摆在眼前的利益呢？”
　　“你是不是还嫌少？”她边说边再次拿出钱夹，毫不犹豫地把里面剩下的粉色钞票一股脑儿拿出来。
　　又是一阵粉色的风，在元嘉眼前飘过。
　　元嘉忍无可忍了，她本想再等等的。
　　可她怕眼前这个喜欢撒钱的疯女人突然反悔，自己蹲下把钞票都捡回去。
　　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前，特意抬头，和嚣张斜睨她的韩露娜解释。
　　“你等一下，先别急。我穿短裙子不方便弯腰，我找个人来帮我捡。”
　　“你扔给我的，” 她打量了一下韩露娜的小短裙，不由放下心来。但还是多嘱咐了一句，“不许你自己捡回去啊。”
　　韩露娜：……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她给出去的钱，怎么会收回来？她会蹲在地上捡钱？不！下辈子都不可能！」
　　但是韩露娜还是有点疑惑，“你给谁打电话？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找人来捡钱。你自己麻利弯腰捡走得了，说得好像谁稀罕看你一样。”
　　元嘉已经拨出了电话，手机此时正放在耳边。
　　闻言她抬起头，向不远处围观的人看过去，她给对面的韩露娜使眼色，“你真瞎啊？！那么多人盯着咱们俩看，你都没看出来？”
　　围观的吃瓜群众闻言，纷纷转移视线。
　　有人转身帮身边的人拍起了肩膀上的灰；有人突然和旁边的人专心聊起了天；还有人弯下腰开始系鞋带……
　　韩露娜又听到元嘉骂她瞎，气得拿手指着骂她，“你这个贱人！”
　　元嘉没有回应她，而是把手指轻轻竖在嘴唇中央，“嘘……我先打完电话，咱俩再继续聊，很快的。”
　　韩露娜当真噤了声，她侧耳去听元嘉在和谁打电话。
　　元嘉却特意侧过身，把手机放在了远离韩露娜的那一侧。
　　韩露娜转过头，“切，整得好像谁乐意听你讲电话一样！”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努力侧起耳朵听元嘉那边的动静。
　　可惜手机离得实在有点远，她只能听见元嘉说的话。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她半点儿也没听见。
　　元嘉：“你在干吗？”
　　“啊，工作呢。你看巧了不是，现在正好到你休息的时间了。”
　　“对啊，我找你有事啊。”
　　“我想让你给我帮个忙。你下来一趟，我在就在你楼下前台等着你。你帮我干完活，我就放你回去继续工作。”
　　“你快点哈，我和一个美女一起站在这儿等你呢！”
　　韩露娜虽然听不到对面那人说的话，但是她也能大概判断出她要找的这个人就在他们公司里。
　　「怪不得她能想到来碰瓷霍北顾，原来是有人给她支招啊。她倒是要看看，她哪个同事找来这么个蠢货？到时候可别怪她给这人穿小鞋。」
　　韩露娜这回也不张罗着要走了。
　　她一脸兴味地陪着元嘉一起等她的“好同事。”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但是这个厅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十分有耐心。
　　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
　　大厅内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时不时，若有似无地飘向那扇电梯门。
　　一个站在电梯附近的男人清楚地看到，众人盯着的那两台电梯中间的黑色显示屏上的数字纹丝不动。
　　不远处霍总的专属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反而不断减小。
　　他心中渐渐升起一股儿不好的预感。
　　「那、那女人找来的人不会是霍总吧？」
　　他趁电梯还没下到一层，立马开溜。
　　「谁知道一会儿神仙打起架来，会不会伤到他这个小鬼？远离是非保平安啊。」
　　「叮——」
　　电梯门开启前的提示音响起。然而随之开启的不是他们齐齐盯着的那两扇门。
　　而是最右侧的那扇电梯门——他们霍总的专用电梯。
　　所有吃瓜群众瞬间眼睛一亮，但是他们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霍总运气真好，来的刚刚好，这戏眼瞅着要进入精彩部分了。」
　　「霍总要是知道有人冒充他女朋友，那表情肯定相当精彩！」
　　「哈哈哈，当事人之一来了，叫这女人胡说八道。」
　　……
　　别人心里如何想，元嘉可听不到，也不关心。她也不知道从那台电梯下来的人只可能是霍北顾。
　　她把墨镜稍稍压下去点儿，两个眼睛翻上去直直盯着电梯门。
　　电梯门打开，她看见了霍北顾的身影，立马放下心来，赶紧再把脸上的墨镜重新推回原来的位置。
　　霍北顾走出电梯，快速扫视了大厅一圈，目光最后定在了那个侧身对着他的墨镜女郎身上。
　　他脚下的步子不受控制地一顿。
　　他从来没有见过元嘉穿过这样热烈而张扬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白得莹莹发亮。
　　她像是雪地里怒放的红梅，鲜艳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围观的人见到霍总，忍不住嘻嘻索索地议论起来。
　　这声音惊醒了霍北顾。
　　他余光扫过那些看热闹的人，男男女女都有。戳在他眼里的红色抹胸小短裙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他立马健步如飞走上前。
　　他边走边去解自己西服的扣子。
　　他手下动作急，扣子在扣眼儿里横冲直撞半天，却不愿意完完整整钻出来。
　　他快走到元嘉跟前，才成功解开所有扣子，顺利脱下自己的西装。
　　“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啊，我等得花……”元嘉“花”之后的字愣是没有说完。
　　因为她眼看霍北顾虎视眈眈冲上来，连个招呼都不和她打，抄着手中的西服从她头顶越过。
　　那宽大的西服像是半路失去魔法的飞行地毯，兜头罩下来。
　　她眼前不由一黑。
　　整个人被一股苦中带凉的木质香笼罩。
　　暂时失去光明的她仿佛孤身行走在大雾弥漫的密林里。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元嘉冷冰冰、光溜溜的手臂隔着薄薄的白衬衫接触到那鼓鼓囊囊、会发热还有弹性的胸肌时，大脑还在宕机。
　　「他这是什么操作？！」


第44章 西服牢笼
　　猝不及防跌进男人的怀里的元嘉, 大脑宕机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他这是什么操作？！」
　　元嘉的上半身僵硬地紧贴着男人滚烫而干燥的胸膛。
　　她像是一只满身寒噤噤的企鹅被人突然空投在广阔无垠的撒哈拉沙漠。
　　热浪和躁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脚下还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踉跄动作，让她整个人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纤细而未经锻炼的腰肢承受不住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隐隐开始叫嚣, 唤醒了她的理智。
　　耳边阵阵作响的倒吸冷气声在提醒她——霍北顾的出场太拉风了, 完全盖住了她的风头。
　　元嘉抖了抖自己的脑袋, 从西服外套里钻出来。
　　霍北顾却把下滑的西服重新捞起来, 严严实实罩在元嘉身上。
　　那短暂露出头来的红色的小短裙，瞬间再一次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韩露娜双脚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看见了什么。
　　霍北顾把女人圈在怀里, 手臂用力地环住女人的腰。两个人以极其亲密的姿势搂在一起。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当着她的面和霍北顾，眉目传情！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黏黏糊糊地胶着起来！
　　然而现实是元嘉正用手肘支撑着身体，隔开两人刚刚一直紧密相贴的身体。
　　她明明是在他身体上艰难地做着平板支撑。
　　如果元嘉知道韩露娜心里所想，她一定要再骂她瞎。
　　霍北顾则是蹙着眉，打量着元嘉比平时还白上几分的小脸。
　　他臭臭的表情让元嘉感到莫名其妙, 她还没指责他抢戏！
　　她不满地用右手在男人胸膛前推了推。
　　力气不小，示意他赶紧放开她。
　　男人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一步，放开了搂在元嘉的腰上的手。
　　但是放开的右手却来到了前面, 拢住了西装的两襟, 把元嘉困在他的西装里。
　　元嘉扭动了几下，没有成功挣脱束缚她的黑西装。
　　她像是被黑色的蚕丝困住的蚕蛹, 蚕丝随着她的扭动越缠越紧。
　　她不满地抬头, 杏眼圆瞪, 低声质问道：“你在搞什么？！”
　　霍北顾微微松了扣住西装两襟的力气，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我看你脸都冻白了, 你肯定是穿太少。我把衣服借给你穿。”
　　他视线不经意向下滑。
　　落在了元嘉露在西装外的, 两条白白嫩嫩的小细腿。
　　他眉头再次拧紧。
　　他的这套西装为什么这么短？
　　元嘉一听, 忍不住在墨镜下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她在心里大声叫嚣。
　　「这个钢铁直男，要不是韩露娜站在这里，她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涂了粉底！她是涂了粉底，脸才会比平时白，不是冻的！」
　　元嘉努力摆出笑容，“呵呵，我不冷。”
　　边说边用手推开他的手。
　　她心里暗道：「我特意挑的戏服怎么能被这丑不拉几的西装挡住。」
　　元嘉推了半天霍北顾的手，也没推开。
　　她只好点起脚尖，凑到男人耳边，恶狠狠地小声说道：
　　“霍北顾，你给老娘我、松开你的爪子！这可是我特意准备的衣服！”
　　边说边偷偷地用指甲尖掐起男人手背上的肉。
　　韩露娜看见元嘉大庭广众之下，凑到霍北顾耳边说悄悄话，热血蹭蹭往脑子上涌。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扯着这女人的头发，把她从霍北顾的身边拉开！
　　她紧握蠢蠢欲动的手，那漂亮的手因为用力，不可控地微微颤抖起来。
　　还好，这亲密的耳语没有持续太久，否则韩露娜真怕自己会绷不住。
　　在霍北顾面前，张牙舞爪起来。
　　温热的吐息伴随着暴怒小狮子的威胁，清晰地在霍北顾耳边作乱。
　　他的心「扑通扑通」——
　　清晰的跳动让他忽略了手背上尖锐、细微的疼痛。
　　他顺从地、乖乖放开拉住衣襟的手。
　　元嘉抖擞了两下，顺利地将束缚她的黑西装抖下来。再次露出了亮眼的小红裙和大片闪闪发光的雪肤。
　　当她重新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男人两臂闲适地摆出投降的姿势，脚下也退开两步。
　　男人对上她的眼，轻笑出声，声色低哑：“这样可以吗？”
　　那笑声明明轻的风一吹就散。
　　男人眼里却燃起一团火，藏着她看不懂的热烈与野望。
　　但她看清了他眼中的她。
　　如此清晰。
　　她仿佛被蛊惑一般，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男人的眼。
　　手里还扯着小片的红裙微微抖动……
　　他们两人每一次紧密的肌肤接触，每一次旁若无人的对视，每一次咬耳朵的窃窃私语
　　像是稻草
　　一根、一根又有一根
　　堆叠在韩露娜理智的那根弦上面。
　　此刻，暧昧横生、火花四溅的对视仿佛是利刃，斩断了韩露娜本就垂垂欲坠的理智。
　　“看什么看！你还要不要捡钱了！”韩露娜真是忍无可忍了，大声冲着元嘉喊道。
　　“你找的人呢？你不要再继续浪费我的时间了！”韩露娜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理智了。
　　但是仅存的理智还是不愿意相信霍北顾就是元嘉叫来的人。
　　韩露娜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商店的橱窗前，颤颤巍巍地点燃了最后一根火柴。
　　韩露娜歇斯底里的质问唤醒了元嘉。
　　元嘉猛然想起来，自己找霍北顾就是为了捡钱这件事。
　　她心中懊恼。
　　都怪霍北顾上来就拿衣服罩住她的头，她一定是大脑缺氧了才这般晕晕乎乎。
　　元嘉转头看向对她大喊的韩秘书。
　　弯起嘴角，一副哥俩好的语气，“抱歉抱歉，暂时忽略了你。咱俩现在又可以继续聊天了，你开心吧？”
　　“我得劝劝你啊，作为女人，可不能像你一样老生气，动不动就大喊大叫！” 她叹口气。
　　“女人老生气，时间长了容易肝气郁结。往小了说容易长黄褐斑、雀斑，往大了说，容易月经不调、乳腺增生、甚至得乳腺癌。”
　　元嘉话落，目光落在从解开的衬衫领口处微微探出头来的两抹雪白。
　　眼神意味深长。
　　韩露娜顺着元嘉的视线看去，立马死死捂住她的胸。
　　早就忘记自己想和元嘉显摆她丰满胸部的初衷。
　　韩露娜的手颤巍巍地指着元嘉，“你闭上你的乌鸦嘴，不准诅咒我！”
　　元嘉像是被她脸上的狰狞表情吓到，一下子躲到了霍北顾身后。拉着男人的袖子，偷偷探出头来，“我那都是为你好。你可别冤枉我。”
　　“还有啊，我还没说完。我还是得说说你眼神的问题。我家小顾顾这么大个儿站在你面前，你还问我，我找来捡钱的人在哪里。”
　　“虽说眼大漏神，你眼睛长得大，也不能这么大个人也看不见啊。” 她说完又往霍北顾身后缩了缩。
　　用霍北顾宽阔的肩膀挡住对面不断飞射而来的眼刀子。
　　韩露娜看着眼前的男人，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从牙缝里挤出嗤笑，“你、做、梦！”
　　“霍总会帮你从地上捡钱？你还是回家躺在床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霍北顾闻言侧头看向身后的元嘉，“你叫我，是为了让我帮你捡钱？”
　　元嘉放开拉着他手臂的手，语气真诚地说出自己的困惑，“不然呢？我不叫你来捡钱，能叫你来干吗？”
　　元嘉笑着指指地面，霍北顾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他周围散落着不少纸币。
　　霍北顾蹙了蹙眉头，“这是你的钱？”
　　元嘉掩唇轻笑，“你没听韩小姐问我还要不要捡钱了？”
　　她长臂一挥，用「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自豪语气说：“这地上的，当然全是我的钱！”
　　她指了指自己的短裙，“我这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不方便吗？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所以只能麻烦你来帮我捡钱。”
　　霍北顾不知为什么，从元嘉演说般的语调里听出了「我能叫你来给我捡钱，你应该觉得荣幸」的意思。
　　他无奈地轻笑，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他好整以暇地配合她的表演，故作疑惑问道：　“你的钱为什么都掉到地上了？”
　　元嘉笑得更灿烂了，显然十分满意他的问题。
　　她指了指霍北顾身后的韩露娜，“还不都得感谢你这位美貌又善良的韩秘书。”
　　她说完故意停顿一下，让霍北顾回头去看韩露娜。
　　韩露娜此时的脸色当真是十分精彩。无数种情绪齐齐涌在脸上，元嘉一时也没办法很好地解读。
　　大概就是三分惊讶、三分生气、三分懊恼和一分嫉妒。
　　元嘉得意洋洋地斜睨着韩露娜，“韩秘书呀？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你们霍总，你是怎么好心给我指路，让我去……”
　　韩露娜立马大声喝止，截断了她的话。“不、用。我的好心不需要你替我宣扬！”
　　元嘉随意摆摆手，“韩秘书既然不需要我宣扬，那我就乖乖闭嘴咯。”
　　说完她走到韩露娜身侧，低声在她耳边威胁道：
　　“你要乖乖的哦。不然我还是要告诉我家小顾顾，你是怎么引诱她可爱的女朋友去、傍、大、款。”
　　形势所迫，韩露娜不得不低头。她屈辱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霍北顾深深看了韩露娜一眼，却未置一词。
　　眼神如同浸在古老寒潭里宝剑，闪着凛凛幽光。
　　顷刻便能劈开尘封秘密的铁锁，将一切不堪挑破、碾碎。
　　元嘉满意地看着两人眼神的交锋。
　　更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的虐杀。
　　她走回霍北顾身旁，“人家今天带了亲手做的便当来公司看你。” 说着她指了指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便当包。
　　“你赶紧帮我把钱捡起来，捡完我们赶紧上你办公室去吃便当。再拖一会儿，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元嘉扯着霍北顾衬衫的一角催促道。
　　韩露娜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霍北顾会真的蹲下来帮元嘉捡散落在地上的，区区几千块钱。
　　霍北顾低头看向身前的元嘉，就见女人唇角弯弯，歪着头也看向他。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霍北顾率先移开眼，轻抚额角。
　　他把手中的西服披在元嘉身上，“你先帮我拿一下，我才能好好蹲下来帮你捡钱。”
　　元嘉一听男人同意帮他捡钱，主动把胳膊伸进西服袖子里穿好。穿好衣服，她还在原地转了个圈，“你看我好看吗？”
　　霍北顾当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元嘉，语气认真地回答：“很好看。”
　　元嘉开心地在原地转圈圈。
　　撩人的红色裙摆在禁欲的黑色西装下起起伏伏。
　　红与黑，海浪一般，一下一下拍打在某人的心上。
　　元嘉停下脚步，认真询问：“你的衣服好好挂在我身上了，那你可以蹲下来帮我捡钱了吗？”
　　霍北顾浅浅弯起嘴角，“可以。”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上的袖扣。垂下头，认认真真地将袖子一叠、一叠向上挽起。
　　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露出大半。
　　不远处围观的女员工，双眼一眨不眨。
　　慢镜头播放的动作让她情不自禁地放慢了呼吸。
　　大厅内的光线是如此明亮，亮到她能看清男人手臂上每一块凸起的肌肉。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稀松平常的动作。
　　落入她眼里，却让她脑海里浮现出色调晦暗的文艺片画面。
　　昏黄的光线，老旧的歌曲「吱呀吱呀」，荷尔蒙在流动。
　　等她回过神，男人已经蹲在了地上。
　　偶尔见面，她每次都只能仰视的男人，现在就在她的不远处，蹲在另一个女人脚边。
　　连她也能俯视他了——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冷漠男人。
　　他的下蹲姿势极其优雅，笔直的脊背略向向前倾，向下连接压得极低的臀部曲线。
　　完美包裹在黑色西裤下的大腿，绷起充满力量的弧度，稳住他高大的身形。
　　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她此生也许只能见到一次的风景。
　　修长有力的手指拾起一张张薄薄的钞票。
　　那粉色的薄纸被他夹在指尖，像是振翅的蝴蝶，抖动着两翼。
　　他极有耐性地围绕着那个像公主一样女人，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指挥。
　　“这有一张。” “那里那里，你身后还有。” “还有那儿。”……
　　左脚有条不紊地前进或后退，右膝盖一次次地弯曲。
　　一张一张四处散落的钞票被拾起，他将它们一张张铺平，整整齐齐码放在左手掌心。
　　男人重新站起身来，走到女人面前，递出了手中的东西。
　　“嘿嘿嘿——”
　　元嘉不加掩饰的笑声，无情地按下了文艺片的暂停键。
　　这个厅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目瞪口呆地看完了他们霍总捡钱的全过程。
　　看完平时高高在上的霍总，蹲在地上捡了2分18秒的钱，他们的心中各有各的看法。
　　相同的是，没有人不对此感到震惊。
　　数不清的照片、小视频、文字直播消息在这短短的2分18秒内被插上了翅膀。
　　元嘉是所有人中最忙碌的，她不仅要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北顾捡钱的过程，还要帮他提前规划好下一步和及时查缺补漏。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感叹，霍北顾这样的男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弯腰捡钞票这种俗事都能被他做得赏心悦目，平添三分雅趣。
　　她不禁怀疑，霍北顾有一天破产了，去大街上捡空瓶子和废铁片都能成为整条街上最优雅的崽。
　　他的优雅矜贵似乎刻在了骨子里。
　　风吹不散，雨打不乱，生生被剥了皮也还是那副好看模样。
　　霍北顾把码得整齐的钞票递给元嘉，“一共是42张，4200元，你要不要自己数一下。”
　　“霍北顾，你可真棒！” 元嘉伸手把钱接过来，笑眯眯地抽出一张，塞进男人手里。
　　“我这个人还是很大方的，你帮我捡钱，我给你一百元当辛苦费。”
　　塞完钱，她转身走向失魂落魄站在一旁的韩露娜面前。
　　她又抽出一百元，“我看你把钱包里的钱都给我了，你人可真好。所以我决定分给你一百元，这一百元应该够你去医院看看眼睛了。”
　　元嘉挠挠下巴，作苦思状，“挂完号应该还有剩的吧。不对，你可能需要开药。”
　　她忍痛又抽出一百块，和刚才拿出来的那张放在一起，递了过去。
　　韩露娜眼神空洞地看着不远处的霍北顾，并不伸手去接元嘉手中的钱。
　　元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上衣和裙子都没有口袋。
　　她的小眼神悄悄瞟向了她花朵一样绽开的衣领，想起了电影里的画面，她的手蠢蠢欲动。
　　但她的手终是转了个弯儿，把钱塞在了她裙子的收腰处。
　　那里也是紧绷绷的，不过是紧绷绷得平坦。


第45章 办公室的粉色泡泡
　　元嘉塞完钱, 便当着韩露娜的面，挽起了霍北顾的手臂。
　　男俊女美的二人，在众人的目送下，施施然离开。
　　元嘉和霍北顾乘坐专用电梯来到顶层。元嘉一进霍北顾的办公室, 就直奔黑色长沙发而去。
　　她一屁股直接坐下去, 伸腿甩掉了一直折磨她的八公分红色高跟鞋。
　　“妈呀, 可累死我了。我可真是用生命在演戏的女人。”
　　她整个人半瘫在沙发上, 仿佛是被冲上岸的脱水海带，蔫答答的, 好不可怜。
　　元嘉抻着脖子打量霍北顾的办公室。
　　霍北顾的办公室带着很浓烈的个人风格。
　　挑高的设计，超大的环形落地窗，全屋没有多余的隔断。整个办公室采光极佳，一切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极简的装修风格, 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布局十分规整，凌厉的线条延伸到每一个细小的角落。
　　明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摆设。每一样物品的摆放像是被尺子卡过一般。
　　是强迫症都挑不出毛病的安排。
　　站在门口的霍北顾慢步走到沙发前，弯腰拾起被元嘉踢的东一只西一只的高跟鞋。
　　鞋尖朝外，放在元嘉悬在沙发外面的脚下。
　　元嘉歪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摆好的红色高跟鞋, 咧嘴笑着看向霍北顾。
　　她语带调侃, “我上学那阵儿最喜欢的就是——你那回回考第一名的聪明脑瓜。”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 “你猜, 你身上, 我第二喜欢的是什么？”
　　霍北顾被她问得一愣，蹙起眉头思考起来。
　　他半天没出声。
　　元嘉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答案, 仰脸对着浅灰色的吊顶发呆。
　　感觉身体被演戏掏空的她, 正在通过冥想补充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带着几分犹豫的回答。
　　“喜欢我的脸？”
　　正在放空的元嘉一怔，喃喃重复道：“什么喜欢你的脸？”
　　无人应答，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安静。
　　元嘉念着念着，突然大笑出声。她越想越有趣，笑得越来越放肆。
　　“ 哈哈哈，霍北顾，原来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元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当初每个女生给你递情书，你都要问……” ，她轻咳两声压着嗓子学霍北顾说话，“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每次都问，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长得帅，才被那么多人喜欢。大家都知道，要给霍北顾送情书之前，一定要准备回答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喜欢我？”
　　“高二时，文科八班的女生们还拿这个问题当命题，搞过写诗比赛。得第一的那个女生也来给你送情书了，就是不知道你看了没？”
　　“我没有看。” 男人语气笃定。
　　元嘉挑眉，“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霍北顾面露无奈，“因为除了你，没人会逼着我看情书。”
　　元嘉叹口气，“是吗？那还挺遗憾的。我偷偷帮你看过不少，都是有关风花雪月的美好故事啊。”
　　元嘉非常正经地问：“所以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霍北顾面无表情地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他停顿一下，“我只是想帮她们认识到，她们不是真的喜欢我。”
　　元嘉：？？？
　　他竟然用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
　　虽然事情过去很久了，她还是为那些曾经苦思冥想，力求得到正确答案的女孩们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
　　霍北顾：“那你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我身上让你第二喜欢的是什么？”
　　元嘉没想到他还记着那个问题。
　　她故弄玄虚，“这个问题的答案近在眼前。”
　　她用眼神示意霍北顾看那双高跟鞋。
　　霍北顾盯着那双红色高跟鞋。
　　一瞬不瞬看了很久，仍然不明白，这鞋和他身上哪点有关？
　　元嘉看他眼睛都看直了，心里暗爽「自己也有能考倒霍北顾的一天。」
　　她心情愉悦，大方地直接告诉他答案。
　　“我有点喜欢你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
　　她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喜欢你看不惯我书桌太乱，每天放学前，都主动提出帮我收拾书桌的这个好习惯。”
　　“离开你以后，我再也没有遇见像你这么勤劳的人了。”她说话时的眼神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怅惘。
　　“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室友顶多是不嫌弃我，和我一起凌乱。没有一个人像你那么贴心，帮我收拾了……”
　　元嘉听到头顶飘来含糊的声音：“你喜欢的话，我以后还可以继续帮你收拾。”
　　屋子里很安静，这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话，清晰地落尽了另一个人耳里。
　　“别别别——” 她说，“你都是大老板了，我哪敢让你给我收拾东西。再说现在也不学习，不用书桌了，你收拾什么？”
　　霍北顾坐在沙发上，元嘉的旁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丝毫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他看着前方，淡淡说：“我以后可以帮你收拾家。” 说完不等元嘉回应，拿起了桌子上的便当袋。
　　“我们赶紧吃饭吧。再不吃的话，饭菜就凉了。”
　　元嘉觉得哪里不对，但一听霍北顾说要吃她做的便当，立马抛下了脑中突然闪过的违和感。
　　霍北顾打开便当袋，拿出还热乎着的烤红薯，“这个红薯也是你烤的吗？”
　　元嘉一听烤红薯，突然想起自己的大衣还寄存在老奶奶那里呢！
　　她嗖一下，从沙发上弹起。
　　霍北顾停下手中动作，看过来，“你怎么了？”
　　“我来的时候，怕影响出场效果，把外套寄存在你们公司门口卖烤红薯的老奶奶那里了。”
　　她一下一下眨巴着眼睛，恳求道：“你让人帮我去取一下呗。现在外面可不暖和，我穿成这样子再出去一次，肯定会冻成狗的。”
　　霍北顾干脆地答应：“好，我一会儿派人出去帮你拿。”
　　元嘉满意点点头。
　　她指了指还没有打开的便当盒，“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菜吧？你快打开，看看我都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霍北顾：“我先去洗个手，再回来拆便当盒。”
　　元嘉点点头，霍北顾径自去了洗手间。
　　元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等着男人回来。
　　等的时间久了，她敲桌子的节奏越来越凌乱。她心里暗忖：「我替他拆开摆好，是不是更好？」
　　她自顾自点头，伸手开始拆自己准备的便当盒。在她看来，拆便当盒，就像拆礼物。
　　惊喜总是能使人心情愉悦。
　　虽然里面的东西都是她亲手准备并放进去的，但她可以假装不知。
　　一层层地拆开便当，她像初见它们般惊喜。
　　她准备的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三层的便当盒。通身是粉色，上面布满了Hello Kitty和蝴蝶结的图案。
　　这个便当盒是她特意去买的，想给霍北顾一个惊喜。她把番茄肥牛烩饭、酥皮大肠配酸梅酱还有荷塘小炒整整齐齐排好，等着霍北顾回来。
　　霍北顾洗完手，自然地坐回她身边。
　　看着摆在他面前的菜和拿着筷子翘首以盼的人，他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你快尝尝，都是我亲手做的。”元嘉边说边把印有粉色Kitty 猫的塑料筷子递到他手里。
　　她认真盯着霍北顾的脸。
　　男人倒是没有像她想象一般，露出嫌弃的神态或者直接拒绝。
　　他神态自若地接过了筷子。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一双可爱又小巧的筷子，莫名有一种反差萌。
　　筷子尾端将将可以从他的大掌里探出个头，瞧着又有些滑稽。
　　元嘉抿着嘴，在心里偷乐。
　　霍北顾突然看过来。
　　元嘉心虚地板起脸，“你看我干吗？”
　　“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他问。
　　元嘉松了口气，回答：“你自己一个人吃吧。我做完这些菜之后，每样都盛出来了一些。我已经尝过味道了，确认了好吃，才带来给你吃的。”
　　说到最后，她扬起脸，“我可不想在你面前丢了手艺。”
　　霍北顾从餐具盒里翻出一个勺子，递过去，“你陪我一起吃点儿吧？”
　　他笑着看向她，“你做的菜看起来这么好吃，只有我一个人吃多可惜？”
　　元嘉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好有说服力。“好吧，爱与美食都是不能辜负的。我还是陪你一起吃吧。”
　　她边说边伸手去接勺子，一股儿突然飘来的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对着空气吸了吸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而且闻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霍北顾不知道她指的香味是什么，并没有搭腔。
　　元嘉开始到处嗅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便发现这香味是从霍北顾身上传来的。
　　她拎着霍北顾的袖子，把他的手凑到自己鼻尖。对着他的手，猛吸了几口气。
　　一呼一吸间，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霍北顾的手背上。
　　霍北顾屏住呼吸，任自己手背上细小的绒毛在热风中战栗。
　　任那温柔的气流在自己的皮肤上涌动。
　　翻涌起薄皮下青色血管里的血流。
　　“这么香，你这是祖马龙家的护手霜吧？”她又嗅了几下，“我没用过它家的护手霜，但是我用过它家的香水。”
　　她扒着手指头细数，“我用过海盐味道、玫瑰味道、英国梨还有橙花……”
　　元嘉突然抬头看向霍北顾，“是橙花味道？对吧！我说怎么这么熟悉！”
　　元嘉提着霍北顾的袖子，扬着得意的小脸，“你用的是祖马龙的橙花味护手霜，我没猜错吧？”
　　霍北顾回过神，嗖一下子，猛然从元嘉手指间抽回自己的衣袖。
　　人也顺势往旁边的位置移了移。
　　他咳了咳，“我们赶紧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元嘉抱臂皱眉，“切，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回家闻闻我那瓶橙花味的香水，也能知道答案。”
　　看着眼前摆的菜，元嘉拿着印有蝴蝶结的塑料小勺，突然热情地凑到霍北顾身边。
　　她指着被切成小段，炸出虎皮的猪大肠，“你尝尝这个，这个你肯定没吃过。”
　　她笑得十分灿烂，“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保证你吃了一个想两个，吃了两个想三个！”
　　霍北顾看她笑得像小狐狸，眼睛眯成弯月，不由心生警惕。
　　他用筷子指了指一圈一圈，炸得焦黄的不明物体，问道：“这是什么？”
　　元嘉眸中贼兮兮的精光想遮都遮不住，“这个就是肉，外面酥脆、中间柔韧有弹性、里面软乎乎，口感特别好。”
　　说完她冲着霍北顾猛丢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快试试」。
　　霍北顾却不为所动，满脸写着拒绝。
　　元嘉看他没有动筷的意思，从他手中抢过筷子，选了一块虎皮非常漂亮、又肥嫩的猪大肠送到霍北顾嘴边。
　　霍北顾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不明物体，后倾的身体直直紧绷，写满了挣扎。
　　元嘉笑得就像是哄小红帽开门的狼外婆，“张嘴啊。”
　　元嘉张大嘴，“啊——”。
　　霍北顾却本能地闭紧牙关。
　　元嘉：……
　　“来，这个真得特别好吃。我不会骗你的。” 她笑容亲切，眼神乱飞，“宝贝，张嘴啦——”
　　霍北顾听到“宝贝”，瞳孔不受控制地晃动。
　　心中的堤坝被汹涌而来的波涛冲得七零八落。牙关最终失守。
　　两眼紧盯着霍北顾紧抿的薄唇的元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猪大肠塞进他嘴里。
　　并且，非常体贴地帮他合上了僵住的下巴。在他耳边用蛊惑地声音提醒道：“来，嚼一嚼。”
　　霍北顾当真听话地咀嚼起来。
　　出乎意料，这东西一点儿都不难吃，味道也不奇怪。
　　甚至是很好吃。
　　炸得焦脆的酥皮裹着柔软多汁的内心，配上酸甜的梅子酱，是让他忍不住眼前一亮的美食。
　　霍北顾的神情取悦了元嘉。
　　她用手肘撞了撞他，“怎么样，我说好吃吧？你还一副我要给你喂毒药的表情。”
　　她边说边伸手去抓自己胸前的衣服，想给他表演个心痛的样子。触手确是丝滑柔软的手感，她低下头，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穿了裙子。
　　「不能揪起衣领了……这该死的道具，总是影响她的发挥……」
　　霍北顾看她突然不说话了，朝她看去。
　　就见她低头正在看自己的胸口，他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落上去。
　　目光定在那诱人的弧度上，他的思维开始发散起来……
　　从前的她，留着齐耳的短发，露出的皮肤都染上阳光的颜色。单薄的身材，天天罩在宽大的校服里，当真看不到半点女性的曲线美。
　　说话直来直去，嘴里常常不留半分情面，甚至时不时虚张声势。如果不是那张还有几分秀气的脸和小巧的身材，活脱脱就是个男孩子。
　　现在的她，留着柔软乖顺的长发，皮肤瓷白细腻，连五官都柔和起来。鼻骨细直，倒是一如既往地秀挺。
　　她的嘴唇染上鲜艳的红，会穿风一吹会摇曳的红裙，会踩着高跟鞋走路。
　　还有如此撩人的曲线……
　　现在的元嘉和以前的她真得很不一样。
　　可他为什么还是这样？
　　她稀松平常的举动，就可以让他心旌摇曳。
　　过去的那些年，梦醒时分，他一度一次次安慰自己，她不过是他的执念。
　　也许，再见面，自己就会解脱。
　　从那无休无止、循环往复的梦里解脱。
　　她像是他的乌托邦
　　在里面的时光像梦，如坠云端
　　离开它的日子，虚无总是在他空闲时
　　像藤蔓一般，平地而起缠住他，湮没他
　　他想过要逃离，要解脱
　　却又希望乌托邦一直在那里
　　因为他知道那里有极致的欢乐
　　时间久了
　　他怕乌托邦只是他的执念
　　他怕里面的欢乐是他的幻想
　　他怕一切被戳破
　　乌托邦不再入梦
　　所以
　　他梦里和乌托邦不期而遇
　　梦醒时分，却不敢主动去找寻
　　可眼前这个鲜活生动的她，让他意识到了过去那些年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他的人生，从十七岁那年
　　遇到她的那一天
　　就彻底脱轨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喜欢假小子
　　如今看来，他只是喜欢她而已
　　她是什么模样，他喜欢什么模样
　　让他意乱神迷的原来不是有欢乐的乌托邦
　　让他心动的从来就是有她的乌托邦
　　他喜欢的是她
　　全部的她
　　元嘉看霍北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胸，眼里带着迷茫。
　　如笼轻纱般缥缈，让人抓不到丝缕。
　　她的手在他眼前使劲晃了几下。
　　看他回过神来，她邪魅一笑，眼冒精光。“你是不是好奇，我身材怎么突然变这么好了？”
　　她在他面前使劲挺了挺胸，“你那么盯着胸，是不是好奇它们为什么突然变大了？”


第46章 身体全是戏
　　元嘉在霍北顾面前使劲儿挺了挺胸。
　　“你那么盯着我的胸, 是不是好奇它们为什么突然变大了？”
　　霍北顾：……
　　元嘉不轻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想知道你就直说啊！”
　　她眨眨眼，“就咱俩这关系, 我还能不告诉你？”
　　霍北顾：？？？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重复道：“它们、突然、变大了？”
　　元嘉指了指自己的胸, 点头如捣蒜, “对啊, 你看它们，不是因为觉得它们突然变大了？”
　　霍北顾下意识顺着元嘉的手指看过去。
　　他看了一眼, 立刻挪开了视线
　　像被什么烫到了一般。
　　元嘉一脸得意， “嘿嘿嘿，你没看出来呀。那说明我这整得还挺自然。”
　　她指着自己的胸说：“我在里面垫了加厚款的胸垫，垫了之后是大了一些，但我觉得还不够。我又用了胸绷贴, 大概就是一条有弹性的带子，硬生生勒出了一点儿沟来。”
　　“我想了想韩露娜那胸，觉得这样还是差点意思。我特意去b站跟博主学习如何用阴影膏和高光，把胸上面那块肉化成胸的样子。”
　　“这个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我立马就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说完, 元嘉笑眯眯地问他，“你要不要学习一下？”
　　霍北顾听着听着,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描述浮现出动态画面。
　　虽然有几个词他不太懂, 但他聪明的大脑自动为他描补了一切。
　　淡淡的红色慢慢浮上了脸颊, 胭脂一般，晕染开来。
　　他别过脸不去看元嘉, 带着不易察觉地羞恼, 低声拒绝：“我一个大男人学这个干什么？”
　　元嘉不以为意, “男人也可以学啊。你学会了，可以用来画胸肌。”
　　“视频里，那个博主就是用男人演示如何操作。你肯定想不到，本来一马平川的男模特，画完之后，那胸肌像小山丘似的。”
　　她两手对着空气抓了抓，“非常壮硕！非常客观！”
　　她走到霍北顾面前，弯下腰对上他白里透红的脸。
　　她嘿嘿笑着问，“你确定、你不要我教你？你不要害羞嘛，我亲自试了，效果非常好。要不你再看看？”
　　霍北顾闭着眼睛不回话，长卷的睫毛微微抖动。
　　元嘉看着觉得有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向上拨弄着他下垂的长睫毛，试图让他睁开眼。
　　霍北顾闭着眼，在心里默念《金刚经》。
　　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可他压下火的速度远不及元嘉撩火的速度快。
　　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仿佛要烧干他体内所有的水分。
　　他的呼吸都变得干燥、灼热。
　　霍北顾忍无可忍，猛然睁开了眼。
　　卷翘的长睫毛刷子一般，扫过元嘉的指腹，留下蜻蜓点水般的酥痒。
　　漆黑的双眸染了些许红，迸发出危险而狂放的光。
　　仿佛是野兽的眼睛，轻而易举就震慑猎物。
　　冷不防对上这双眼，元嘉的大脑立刻向她发出警报。
　　她下意识移开了眼，人也向后退了两步。
　　她摸着鼻子讪笑，“不、不学就不学嘛？那么吓人干吗？”
　　霍北顾不说话，还用那慑人的眼神盯着元嘉。
　　元嘉为了缓和气氛，尝试转移话题。
　　她试探地提起：“我还没和你说我屁股的事情吧？”
　　霍北顾听到元嘉的话，瞬间破防。
　　那濒临崩塌的情绪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庆幸自己此时此刻，没有在吃东西。
　　否则他一定狼狈不堪。
　　元嘉看他神色缓和，以为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她试图把这个话题讲得生动点儿。
　　她又退后几步，让对方能够在合适的距离，完整地看清自己。
　　她扯扯裙子，“我和你说啊，这种包身裙，没有屁股穿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屁股倒是不像胸，练练就可以练出来。不是我偷懒非要造假，主要是你需求太紧迫。”
　　她大义凛然地说：“我为了赶紧拯救你，只好买了假屁股，而且是升级版。”
　　她越说越得意，“这假屁股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厚度1.8厘米，中腰款还可以顺便收收我的小肚子。”
　　“你看看这效果是不是特别好。” 元嘉边说边翘起自己“加了码”的小翘臀，在霍北顾眼前扭来扭去。
　　霍北顾紧握双拳，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我出去找人帮你取外套。”
　　说完不等元嘉的回答，逃也似的大步走出办公室。
　　表演完还没得到肯定的元嘉被孤零零留在原地。她收起自己还翘着的蜜桃臀，叹了口气。
　　她忍不住小声吐槽：“哎，霍北顾这人可真没劲。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啊……”
　　这下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元嘉一个人。
　　她放心大胆地以标准的“葛优瘫”姿势，瘫在霍北顾的皮沙发上。
　　悠闲地边玩儿手机，边等他回来。
　　她等得花都快谢了，男人才重新回来。
　　不知道为何，霍北顾出去一趟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脸上虽然没有在笑，但迟钝的元嘉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元嘉疑惑地问：“你去哪里了？你看看我，都等得枯萎了。”
　　霍北顾走向元嘉的脚步一顿。
　　望着元嘉“枯萎的脸”，他神情认真地解释：“我出去帮你取外套了。”
　　元嘉闻言不由感到惊讶。“你不是说找人去帮我拿？怎么还自己去了？”
　　她从他手中接过大衣。
　　“刚才是为了演戏，我才让你蹲在地上帮我捡钱。”
　　她打趣道：“现在又没有外人，你这么个大老板亲自帮我去拿衣服。我怎么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霍北顾浅浅勾起嘴角，“我正好想出去走走，就顺道去拿了。”
　　元嘉披上大衣，招手让霍北顾在沙发上坐下。“来来来，咱们赶紧吃饭了，再不吃一会儿饭菜都要凉透了。”
　　元嘉让霍北顾坐下，自己却站起来。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做贼一般，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轻轻将门拉开一个缝隙。
　　霍北顾心中有疑惑，但没有立刻出声问。等元嘉重新坐回他身边，他才小声问道：“你打算干吗？”
　　元嘉悄悄说：“你知道怎么样最撩人吗？”
　　男人摇摇头，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半遮半掩、欲露不露才最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切的渴望。” 元嘉挤眉弄眼地小声说。
　　声音落在男人耳里，自带风情。
　　霍北顾放在背后的手微微蜷起。
　　元嘉继续小声说：“你看咱们两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你猜外面的人好不好奇啊？”
　　霍北顾闻言松开手，心里想：「不好奇。有那么多好奇心的人可不能给我当秘书。」
　　但人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咱俩要是把门关得死死的，那不是绝了外面的人打探的心思。我留点门缝儿，那隐隐约约流出去的光和声音，就跟会散发香味的骨头一样。”
　　霍北顾面上仿佛若有所悟，点头说好。
　　元嘉：“咱俩先吃着。对韩露娜，我就抱着姜太公钓鱼的心态，愿者上钩。她要是不进来，我一会再出去钓她！”
　　“来，你尝尝这个。”元嘉指了指西红柿肥牛烩饭。
　　“这个做起来又简单又好吃。”
　　“在烧热的铸铁锅里放上一小块儿黄油。等黄油烧热开始冒大泡泡，放入切碎的白洋葱丁。等它变得焦黄软烂，再放入去皮的番茄丁，翻炒至番茄出汁。”
　　“此时，再放上焯好的肥牛片。盖上锅盖，大火咕嘟咕嘟炖上5分钟。最后放上一碗隔夜的米饭，翻拌均匀，小火闷上三分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啦。”
　　元嘉用勺子挖了一大口浸满番茄肉汁的米饭，上面叠上一大片七分瘦三分肥的牛肉片。“你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霍北顾把勺子直接送进嘴里。
　　米饭软弹，一咬就爆出浓郁咸鲜的番茄汁。肥牛肉软嫩，牛肉的香气混着酸甜的番茄香，二者相得益彰，互相成就。
　　让他一时竟分不清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元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欢。
　　他吃到喜欢的东西时，总会情不自禁微微眯起眼。他长而浓密的上睫毛和下睫毛，总会在这个时候互相交缠。
　　让她忍不住想拿把小梳子把它们都理通顺。
　　霍北顾吃完，元嘉笑眯眯地帮他又盛了一口。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闭着嘴慢条斯理地咀嚼，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他吃完又看向她，眼睛里闪着光，满是期待。
　　元嘉又兴致勃勃夹了一筷子荷塘小炒，他又低头默默吃掉。
　　元嘉看着霍北顾乌黑的头顶，突然明白了“养崽崽”的快乐。
　　而且她这只崽崽的长相没得挑。
　　绝对算得上撕开漫画，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帅得她满脸姨母笑！
　　一人不停地夹菜，另一个人乖乖吃菜。
　　她夹什么，他吃什么。
　　无人说话，气氛静谧和谐。
　　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办公室，第一次染上了明亮的颜色。
　　空气中漂浮着樱粉色的泡泡。
　　「笃笃笃，笃笃笃」
　　非常有节奏的叩门声打破了淡粉色的宁静。
　　元嘉立马放下手中勺子，用眼神示意霍北顾回答。
　　霍北顾看元嘉冲着他好生挤眉弄眼，觉得有趣，故作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脸茫然看着她的男人，让元嘉突然觉得有个猪队友，心好累。
　　她压低嗓音，用气音说话：“你快回答啊。是韩露娜的话，一定得让她进来啊！”
　　霍北顾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声对门外问：“谁啊？”
　　门外等待已久的韩露娜立马答道：“霍总，是我。我给您和客人准备了茶饮。”
　　她心怀忐忑，不知道霍北顾会不会让她进去。
　　门里面的元嘉听到是韩露娜的声音，如闻天籁，立马眉飞色舞起来。
　　她抢下霍北顾的筷子，扔掉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衣，重新戴好墨镜。
　　在霍北顾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蹭——」
　　把光溜溜的两条腿放到了霍北顾的腿上。
　　腿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霍北顾下意识低头。
　　盯着骤然出现在自己黑色西装裤上的两条白生生的细腿。
　　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两下。
　　墨黑与月白，极致的差异。
　　像夜空垂挂的月亮，克制的撩人。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元嘉拉起他的右手，放在了她的腿上。
　　他微微隆起手，掌心悬空，不敢直接接触那白嫩滑腻的肌肤。
　　元嘉却一巴掌大力拍在了他的手掌上。
　　这下，他的手结结实实覆盖在了她的肌肤上。
　　亲密无间。
　　元嘉：“霍北顾？让她进来吧。”
　　手下的燥热，烧哑了霍北顾的嗓子。
　　元嘉又加大了一点点音量喊他。
　　拼命给他使眼色，眼皮都要抽了，就坐在她旁边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她等不及了，自己掐着嗓子对着门外喊：“进来吧~”
　　娇软的女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产生了回音，打着圈又送回她耳朵里。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
　　有点儿恶心了……
　　门外的韩露娜没有听到预想中声音，反倒听到了惺惺作态的女声。
　　她隔着门都能听出里面那女人那股子得意劲儿。
　　她低骂了一句：“牝鸡司晨！”
　　她对着门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两下。确定自己可以掩饰得很好，她笑意盈盈地推开了门。
　　入目的场景却让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元嘉对上韩露娜震惊的眼神，立马惊慌失措地拍打霍北顾放在她大腿上的手。
　　男人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怎么，手还贴着她大腿，一动不动。
　　元嘉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韩露娜。
　　笑着拎起霍北顾的衣袖，亲自带着他的手离开她的腿。
　　她手指抓着一缕碎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圈圈。
　　“哎呀，我都说了不能在办公室里这样啦~”
　　她造作地瞪了霍北顾一眼。
　　“你还偏要这样。你看都被人家看到了，我多不好意思啊。”
　　霍北顾面无表情地盯着一脸娇羞的元嘉。
　　被冤枉的霍北顾第一次体会到剧本的重要性。被迫加戏的他思绪混乱，情感也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在办公室里到底干了什么？……」
　　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元嘉看火候差不多，抬起头，对上要用眼神把她烧穿的韩秘书。
　　“呀！”
　　她慌张地尖叫一声。
　　却以极慢的动作收回自己搭在男人身上的两条腿。
　　韩露娜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看她以半身不遂的速度放下两条腿。
　　她恨不得用钉子，把女人那碍眼的两条腿就此钉在地上。
　　元嘉垂着头，“韩秘书，让你见笑了。”
　　韩露娜心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演！」
　　她重新挂上笑容，似是没有半点芥蒂，“你多虑了，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元嘉嘴角咧得更大了，“是吗？韩秘书。”
　　她边说边抬起脸，右手缓缓摘下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第47章 论拿钱砸人
　　韩露娜看不远处的女人贱兮兮地笑着, 摘下墨镜。
　　露出了一张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的脸。
　　她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卡住。
　　两边嘴角高高挂着，僵硬的样子有些诡异，像马戏团表演里的小丑面具。
　　韩露娜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元嘉看着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僵住的女人, 不由心下得意。
　　她嘴上赞美道：“第一次见韩秘书时, 在那样杂乱的环境里, 你那套黑金复古小套装真是堪称一骑绝尘, 让我印象深刻。”
　　元嘉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向下瞟。
　　「这女人的腿还真是一如第一次见面般好看，又细又直又长。这腿接在她身上, 她身高至少能再多五厘米！」
　　元嘉的话像是点燃引信的火花，嘭一下，关于这张脸的所有记忆在韩露娜脑中炸开。
　　韩露娜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看向元嘉身后的书柜。
　　原来是她！
　　那个照片被霍北顾偷偷夹在书里的女人！
　　那个前不久还在菜市场杀鱼的女人！
　　难怪她一见这个女人，就觉得她十分碍眼，哪儿哪儿都不合她心意。
　　原来, 这一切早有缘由。
　　想明白这一切的她，紧紧攥住手中的托盘。茶盅里的水因为她的用力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别过头，不去看元嘉那张得意的脸。
　　她露出惯常的笑容，声音平和：“霍总, 我给您准备了您常喝的正山小种。至于这位女士, 我给她准备了有抗氧化功能的西、湖、龙、井。”
　　元嘉并不介意韩露娜把自己当空气。
　　她也不看韩露娜，转头对着霍北顾说：“韩秘书自己肯定非常喜欢绿茶。才会以己度人, 以为我也喜欢喝绿茶。”
　　元嘉挽起身边男人的胳膊, 顾影自怜。
　　“ 可惜我体寒, 中医说我这柔弱的小身板可消化不了绿茶这种东西。”
　　她一脸遗憾地说：“小顾顾，我觉得好抱歉啊。让韩秘书白费心思了。”
　　霍北顾一脸认真地安慰她, “没事。她给你准备的茶我来喝。体寒可不是小事, 你平时得多注意。红茶性温热, 你要是不讨厌的话，就喝我的吧。”
　　“韩秘书，你把我的正山小种端给她，龙井茶给我。”
　　韩露娜觉得自己的邪火被她茶里茶气的样子撩地只往天灵盖上蹿。
　　她明明特意别开眼，不去看那个贱女人。她还贱兮兮地拉着男人的胳膊，往她眼眶里戳。
　　她强压不满，弯腰把西湖龙井放在霍北顾面前。
　　韩露娜端起托盘上的正上小种，正要往元嘉面前摆，就听元嘉掐着嗓子说：“宝贝，你真的好贴心啊~你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呀~”
　　霍北顾端着茶盏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韩露娜被这声音雷地没控制住手下力道。
　　装着正山小种的茶盏被放在元嘉面前时，磕到实木桌面，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元嘉阴阳怪气地关心道：“韩秘书，你这年纪轻轻的，手怎么还抖上了？我听说心脏不好，得了房颤，就会控制不住地手抖。”
　　听着她又说自己有病，韩露娜真是靠死死握住托盘，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上去扇她几巴掌。
　　“霍北顾！你看！” 元嘉指着韩露娜的手，“韩秘书的手还在抖呢！这可怎么办呀？”
　　韩露娜低头看自己因为用力当真在颤抖的手，恶狠狠看向元嘉。
　　“小顾顾，我觉得你还是给韩秘书下午放个假，让她好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看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人家明明是在关心她。”
　　元嘉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用眼神暗示霍北顾，她觉得韩露娜脑子有问题。
　　韩露娜看着元嘉那副惺惺作态、白莲花混绿茶的小婊砸样子，真是气得恨不得上前撕烂她的嘴。
　　霍北顾绷着脸看向韩露娜，神情严肃地说：“你要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和耿秘书报备一下，现在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他看了一眼拼命冲他使眼色的元嘉，补充道：“去医院也行。”
　　霍北顾的这句话，像是最后一片雪花，飘在了她即将雪崩的情绪上。
　　韩露娜努力憋住眼中欲坠的泪水，楚楚可怜地抬头看向霍北顾。
　　“谢谢霍总关心，我身体没事。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霍北顾没说话，也没看她。
　　韩露娜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转身出门。
　　等办公室的门彻底关死，将她与里面的世界彻底隔离。
　　韩露娜盯着那扇银灰色的门，眼神阴鸷，恨不得把它射成个破漏的筛子。
　　她恶狠狠地朝门里低语：“你给我等着！”
　　还准备继续凹人设的元嘉，看到韩露娜就这样轻易离去，不由愣住。
　　她看着霍北顾，面露疑惑：“她怎么走了？”
　　霍北顾敛去眼中所有情绪。
　　阳光透过通透的落地窗洒进来，霍北顾的双眸染上阳光的暖意。
　　他笑着打趣道：“不是你口口声声让人家去医院看病的吗？你怎么还问我？”
　　元嘉听了立马就咧着嘴笑起来，“嘿嘿，我没想到她这么听话。我厉害吧？一下就帮你赶走坏女人了！”
　　“你不知道，自从那天你给我发微信求救，我为了解救你准备了多少东西。我光各种方案就写了整整五页纸。我连做梦都在想怎么对付那个坏女人。”
　　霍北顾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把手中的西服轻轻披在元嘉光溜溜的肩膀上，嘴上夸赞道：“你真厉害。”
　　他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你是解救王子的公主。”
　　元嘉嘿嘿乐起来，显然是对他的称赞感觉非常满意。
　　“这下她肯定相信我是你女朋友了。以后应该没脸再来打你的主意了吧？”
　　霍北顾收敛笑意，“未必。”
　　“啊？！”元嘉很惊讶，“你都有女朋友，她还好意思缠着你？！”
　　她拍拍霍北顾的胳膊，安慰看起来有点担忧的男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要是还厚着脸皮缠着你，我再来解救你！”
　　说话间，元嘉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说她应该会和你妈告状吧？”
　　霍北顾想了想韩露娜和他妈的关系，回答道：“我觉得会。”
　　元嘉满意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坐在家里，等着你妈找上门，拿钱砸我了？”
　　元嘉站起身，学着电视剧里的场景，掐着腰，俯视霍北顾。
　　她脑子里想象着阔太太的样子。
　　用蔑视的小眼神上下打量着霍北顾，傲气地说：“女人！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看着霍北顾一脸好像被雷劈了的表情，她犹豫问道：“我是不是说少了？那是一千万？”
　　她打量着男人的神色，继续猜：“五千万？”
　　“还少？！” 她惊讶地喊道。
　　她满脸激动，重新坐回男人身边。
　　眼睛雪亮，灼灼盯着男人的脸，大声问：“难道是一、个、亿？！”
　　霍北顾看着元嘉的目光愈发奇怪，但是始终抿唇不言。
　　不过这并不会浇灭元嘉的热情，“霍北顾！你竟然这么值钱！”
　　“你说韩露娜什么时候才会告诉你妈关于我的事情？”
　　“我要真是你女朋友该有多好！” 她手舞足蹈地说道。
　　元嘉完全不需要霍北顾的回应，她越说越上头。
　　“你妈拿一个亿，啪一下，砸到我脸上！” 她闭上眼睛，一脸幸福地表演被砸晕倒的样子。
　　她仰躺着，闭着眼睛说：“我肯定立马抱着一个亿从此消失在她面前。”
　　“不！我可以做到有生之年都不、出、现在她面前！”
　　元嘉噼里啪啦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听到霍北顾的任何动静。
　　她不由好奇地睁开眼。
　　入目便是男人一脸铁青地俯视她。
　　元嘉真是好多年没看过霍北顾的脸色如此难看了……
　　元嘉不由瑟缩了一下。
　　她讪讪为自己辩解：“我就是想想嘛，又不是真抱着你家的一个亿逃跑了。而且我又不是你真女朋友，哪敢真收你妈一个亿。”
　　霍北顾咬牙切齿地说：“一张一百元纸币的重量约是1.15克。500万的重量是57500克，也就是115斤。我妈她单手提不起500万的纸币，更不能拿500万砸到你脸上。”
　　“一个亿的百元大钞重量是2230斤，如果不是超人，谁都拿不起来。”
　　他冷冷下结论：“你不要做梦了。”
　　元嘉被她算蒙了，一脸惊讶看着他。
　　“你是不是没看过电视剧？怎么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富家太太都是扔支票啊，一张薄薄的纸，想填多少钱就填多少钱。” 她顿了一下，“支票上能不能填一个亿？我没用过，不知道啊。”
　　她看霍北顾那脸色就知道，此时的他肯定不愿意替她解惑。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开心告诉霍北顾：“可以可以，我查了。支票上面的最大单位是亿，所以你妈还是可以填一个亿，甩到我脸上。”
　　霍北顾：……
　　“我妈可没有那么大方，会给你一个亿。你别做梦了。”
　　元嘉眼神暗了暗。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哎，我真是为你感到悲哀。诚真集团这么大个公司，你是这么大公司的老板，你妈竟然觉得你不值一个亿！”
　　“你是总经理对吧？”元嘉想起电视剧里的桥段，“你上面还有董事长和各种老古董的董事对吧？”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说的不算……”
　　霍北顾觉得自己丧失了对话的能力，默默选择不说话。
　　元嘉看他有点儿失落，拍拍他肩膀安慰他。
　　“你别难过。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你再努努力，好好在你爸面前表现。再熬个十年八年，等你成了董事长，你妈也许就觉得你值一个亿了呢？”
　　霍北顾：……
　　这场戏以霍北顾自闭般的沉默为结局，彻底落幕。
　　元嘉成功演完了所有的戏，婉拒了霍北顾送她回家，带着她的演出道具开开心心地离开了诚真集团的大楼。
　　她回望高耸入云的的大楼，不禁感叹道：「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穷人有穷人的苦恼，富人有富人的烦忧，谁又活得容易呢？」
　　还是穷得快乐的她最幸福！
　　元嘉离开后，霍北顾的办公室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是热闹过后的安静，平添了几分寂寥，无端显得萧索。
　　傍晚时分，耿特助敲门进来。
　　办公室内并未开灯，日落月升间的最后一抹光，稀稀拉拉地洒进来。
　　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霍总的脸，摸不透他的情绪。
　　耿特助愈发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禀告：“霍总，韩秘书下午来找过我。”
　　他看霍总并未打断，接着说：“她旁敲侧击地问我，您对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的态度。”
　　霍北顾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繁华的街灯和巨幅的广告牌鳞次栉比地亮起。
　　他牵起一侧嘴角，“她问的是你。你怎么说话还要我教你？”
　　他漆黑的眼中倒映着窗外花团锦簇的灯火，笑意却半分未达眼底。
　　“不过，秋后的蚂蚱当然是蹦得越高越好。毕竟是落幕前最后的狂欢。”
　　耿特助：“我明白了，霍总。”
　　霍北顾：“宋新瑞，让人事通知她离职吧。我见不见谁，还轮不到她一个前台来替我做决定。”
　　耿特助点头称是。
　　俯视窗外纵横交错的街道，霍北顾不禁想起了白天的场景。
　　霍北顾：“老人家，有一个姑娘把大衣寄存在您这里了吧？我是来帮她取回的。”
　　卖红薯的老奶奶一听，立马抬起眼，从霍北顾的头发丝打量到他的脚尖。
　　被陌生人用那样热切的目光打量，让霍北顾感到不适。他退后一步，伸手递出一百元，“老人家，我是来取衣服的。”
　　卖红薯的老奶奶看向霍北顾递来的钱，连忙摆手。
　　“我是喜欢你女朋友那小丫头，才帮忙照看一会儿衣服。可不能为这事儿平白收了你的钱。”
　　“老婆子刚才打量你，就是想看看那丫头口中的男朋友有多帅。当真是画儿一般的人啊，你们俩可真配啊！”
　　她边说边从身后的袋子里拿出元嘉的衣服递出去。
　　霍北顾怔愣在原地，“是她和您说我是她男朋友？”
　　老奶奶眯起眼，“她说她打扮得那么漂亮是去见她男朋友的。难道她不是去见你的？你不是他男朋友？”
　　春风吹过，夹杂着热腾腾的蜜薯香，甜甜的蜜糖味让霍北顾忍不住咧起嘴角。
　　“是去见我的。”，他肯定道：“我是他男朋友。”
　　“霍总，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出去了？”耿特助的声音将霍北顾从回忆中唤醒。
　　霍北顾语气淡淡，吩咐道：“咱们公司楼下有一个卖烤红薯的老人家，以后你每天给我买一个烤红薯。”
　　满脑子问号的耿特助回了一声好。
　　耿特助从办公室离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登陆了自己的微博小号。他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飞舞，很快编辑好一条新微博发送出去。
　　我老板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从来不吃街边食物的我老板，今天吩咐我以后天天去公司门口的老婆婆那里给他买烤红薯！」
　　水里有鱼：「又是蹲到霸总和小娇妻的一天，专业磕糖一百年。」
　　查理苏的未婚妻：「烤红薯这么好吃吗？不知道我家查理苏会不会喜欢？」
　　Guts：「正在啃着烤红薯的我默默放下了红薯，怀疑博主在我家装了监控。」
　　Yan：「我给你开了微博vip，你给我好好日更！」
　　吟：「会吃烤红薯的霸总听着好萌啊QAQ~~」
　　***
　　蒂亚斯山庄霍宅
　　霍太太正趴在美容床上做背部护理。
　　「嗡——」
　　放在身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颇为不悦地叫停了身后按摩的人，拿起一旁的手机。
　　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内容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字：你儿子的趣事，我想你一定有兴趣知道。
　　她看到连署名都没有的邮件，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在故弄玄虚。以防万一，她还是打开了附件——一张照片。
　　她一眼就认出照片拍摄于诚真集团的一楼大厅。
　　身穿白衬衫的男人紧紧搂着一个女人。
　　女人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男人的黑西装和红色高跟鞋。
　　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女人也仰头望着他。两人深情对望着……
　　「照片里的男人竟然是她小儿子！」
　　「居然有人当众勾引她儿子！」
　　霍太太做按摩的闲适心情荡然无存。她起身披上衣服，拨通了一个电话。
　　霍太太开门见山地问：
　　“娜娜啊，今天公司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第48章 脑洞大爆炸
　　电话很快拨通, 霍母开门见山地问：“娜娜啊，公司里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开始，韩露娜故作为难，什么也不愿意说。
　　霍母表示自己已经知道白天公司里发生的事情。
　　韩露娜才半推半就地把所有的事情讲给霍母听。
　　包括本来只有她知道的事情——他们三人在办公室里发生的种种。
　　当然, 她把自己剥落得干干净净, 她的角色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霍母一听, 十分震惊。
　　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一本正经的儿子能做出这种、这种……事情来。
　　霍母精神颇受打击, 怒气冲冲地问：“那女人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就是个菜市场卖鱼的。” 韩露娜好像颇受打击，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我陪霍哥哥去东华市场考察时见过她, 她当时正在杀、鱼。”
　　若韩露娜牙尖嘴利地数落那女人，并向自己诉说她的委屈，霍母还会觉得她的话里有水分。
　　在霍母眼中，她犹犹豫豫的态度反而增加了她说话的可信度。
　　她语气带着十足的怒其不争，“ 北顾简直是昏了头, 竟然能被一个菜市场杀鱼的女人勾搭上？！”
　　“露娜，那后来还发生什么了？她是怎么继续勾引你霍哥哥的？”
　　韩露娜似乎也很困惑，“我也不知道那女人又做了什么……”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有什么都没说。
　　这可把霍母给憋坏了, “露娜啊, 你知道什么就告诉伯母啊。我可是把你当成儿媳妇看的，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啊？”
　　韩露娜听闻这话, 似是下定了决心, “那我和您说了, 您可千万不要告诉霍哥哥啊。”
　　“有一次，我进霍哥哥的办公室帮他打扫, 书架上最上层的那本书忽然掉下来了。我捡起来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校服, 高中生的模样，脸蛋和那个卖鱼的女人有八分像……”
　　「霍北顾」「高中的女孩儿」
　　一段久远的记忆像倒灌的江水，瞬间涌入到霍母的脑中。
　　过了这么多久，久到她差点都忘记了。
　　她小儿子那迟到的青春期，即使是现在想起来，还让她心有余悸。
　　静默良久，霍母哑着声音问：“不是说只是有八分像吗？不是同一个人吧？”
　　韩露娜：“霍哥哥当时对那女人说了一句「谢、元、嘉，算你狠！」”
　　谢元嘉这三个字简直就像紧箍咒一般，一出现，就死死箍紧了霍母的头。她的神经被勒的“突突”地跳。
　　霍母只说了一句：“竟然真的是她。”
　　韩露娜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想和霍母继续打听。却被霍母以自己累了，要休息为由，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手机忙音，韩露娜脸色瞬间冷下来。
　　还真是无情，利用完她，就想把她丢到一边。
　　霍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软的，脊背靠在椅背，两个胳膊搭在圈椅的扶手上。
　　想起那个女人离开后，他儿子那可怕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心好疲惫。
　　她揉揉额头，喃喃道：「也许他就是不甘心。过些日子，或许他自己就发现一切不过都是执念。他、他自己就腻了……」
　　元嘉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别人这样惦记着。
　　演戏演得十分尽兴的她，回到家，卸下身上多余的装备，洗个澡就幸福地瘫倒在松软的床上。
　　她仰望卧室的天花板，身体放松。
　　大脑却十分活跃。
　　「大胸的妹子们每天带着那么大的两坨肉，是不是都像她今天这般累啊？」
　　「卧室的天花板真的好小，随便转转脑袋就能看到头了。完全不像霍北顾办公室的天花板……」
　　「啊！她的房子加在一起，也没有霍北顾的一间办公室大。突然有点忧伤……」
　　「韩露娜应该已经把她的存在告诉霍北顾他妈了吧？他妈到底什么时候能带钱来砸她？」
　　「不对啊，电视里演的一般都是，男主妈妈把女主约出去，在咖啡馆里见面。」
　　想到这里，她腾一下坐起身来，开始满哪找手机。
　　找了一圈，她好不容易在扔到沙发上的角落里找到手机。
　　手机的电量还有一格，没有未接来电，未读短信，微信里也没有新的好友申请。
　　她不放心地打开移动app，查了一下话费余额，还有13.87元。
　　想到自己手机号码的月租费是19元，她大手一挥，又充了20块花费。
　　她确认好自己电话没有任何问题，随时都能接到霍北顾他妈约战的电话，放心地回到屋里继续躺着望天花板。
　　元嘉兴奋到连做梦都梦见霍北顾他妈给她打电话。
　　第二天，她一直都在期待那不知何时会来的电话。
　　她时不时拿起手机查看，却总是一无所获。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有确认。她立马点开微信，给霍北顾发信息。
　　元嘉：「霍北顾」
　　「我想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诚真集团的会议室里，市场部的王经理正对着PPT，声情并茂地向在座众人介绍他们部门的营销方案。
　　「嗡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接连响起。
　　下面坐着的各个部门领导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放在桌面的手机安静如鸡，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们抬起头，找那个在会议上忘记把手机调成静音的倒霉蛋儿是谁。
　　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很快就在彼此不动声色的对视中发现了问题。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倒霉蛋——他们霍总。
　　就见男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竟然划开屏幕开始敲敲打打回复消息。
　　众人面上波澜不惊，却不约而同想到了从昨天下午，就在员工之间疯狂流传的小道消息。
　　「霍总有女朋友了。」
　　「霍总超级宠女朋友。」
　　「霍总当众大方地给她女朋友一厚摞子钱！」
　　「霍总胸肌超大，搂他女朋友时，他女朋友差点没窒息。」
　　「可不是嘛，霍总下一秒就要给他女朋友做人工呼吸了。」
　　……
　　本来对底层员工之间流传的八卦完全不相信也不感兴趣的高层们，看了看在会议上回消息的霍总，默默低下了头。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G:「有什么重要的问题？」
　　元嘉：「你们有钱人是可以随便查到别人的各种信息吧？」
　　G：「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有人找你麻烦了？」
　　元嘉：「是我在问你问题……你好好回答就行了。」
　　G:「可以，所以你想查谁的资料？」
　　元嘉：「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你妈找不到我。」
　　霍北顾悬起的心，扑咚一下，摔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元嘉：「我没别的事情了。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加油，好好赚钱。」
　　「祝你早日成为身价一个亿的大儿子！」
　　霍北顾抿唇，发了一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然后放下了手机。
　　元嘉看着这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不禁怀疑霍北顾是不是不太清楚这表情的使用方法。
　　不对啊，她心想，我明明是好心给他加油啊？！
　　“人家说男人至死是少年，霍北顾是至死都不会聊天。” 元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开小绿书app。
　　她决定给霍北顾找点儿学习资料，以便他提高一下自己的聊天水平。
　　她在搜索栏输入「男人如何聊天」，结果出来的都是「和男生聊天没有话题怎么办？」、「让男生疯狂心动必必必看的聊天术」、「和不同类型男生聊什么？」……
　　元嘉翻了半天，发现每一条都是在教女生如何和男生聊天。她想，就她这么会聊天的话痨还用看这种东西？
　　校霸、学霸、高冷男、技术男、老司机，她哪种类型不能聊？别说是和这些会说话的男人聊天，就是给她个哑巴男人，她照样能聊得飞起。
　　她想了想霍北顾的症状，重新在搜索栏输入「男人如何提高情商」。这下终于出现了她想要的搜索答案。
　　她一看题目就知道是她要找的东西，也没细看里面的内容，直接点击「转发给微信好友」。她想她多发点儿，霍北顾自己总能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正在开会的霍北顾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众人看霍总面带笑意点开手机。
　　不知看到了什么消息，神色一点一点凝结成霜。
　　霍北顾在心里默念元嘉给他发来的链接题目。
　　「男人情商不够怎么办？提高男人情商的120个小技巧」
　　「提高情商，做一个受欢迎的男生」
　　「熬夜也要看完！提高情商学会说话」
　　……
　　他冷着脸关上了手机。
　　听着底下人做汇报，不知不觉走了神。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他勉为其难点开链接看看？毕竟是她辛辛苦苦找的……
　　发完链接的元嘉没忍住，继续在小绿书上闲逛。
　　她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浏览目标，全怪小绿书的大数据做得太精准，太了解她的喜好。
　　她在一个个不断出现美食小视频中沦陷了……
　　看了一大堆美食视频，眼馋嘴馋的她想起了自己迟迟没有开始的美食直播事业。
　　前一阵子她和季文耀聊天时，他提出她可以做美食直播。既满足了她的爱好和分享欲，又可以省去剪视频的麻烦。
　　他还十分贴心地提出要借给她拍摄设备。
　　想到这里，元嘉立马打开微信，联系她贴心的小可爱。
　　元嘉：「上次你说可以把你的摄影设备借给我。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你家取啊？」
　　正在吃晚饭的季文耀收到元嘉的微信，一头雾水。什么美食直播？他哪有什么摄影器材？
　　抬头看见慢条斯理吃饭的小叔叔，他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机递给他小叔叔，熟练地说道：“她又来找你了。”
　　季文耀笑得贼兮兮的，“小叔叔，你是不是对她动了什么歪心思？不然你怎么会和她联系得这么频繁？”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对她也算知根知底。你俩要在一起的话，我勉强可以同意。”他挠挠头，犹豫说道：“就是怕爷爷奶奶那关不好过啊？”
　　季烨霖闻言朝季文耀看过去，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声音淡淡说道：“我的事情还轮得到你小子做主了？”
　　“胡想什么？你还是好好吃饭吧。吃完饭，别忘了把我给你买的脑白金喝了。”
　　季文耀一听立马抗议，“小叔叔，你怎么想的啊？我年纪轻轻，大好年华，头不昏眼不花，一口气儿能上18层楼，你让我喝脑白金？”
　　他别过脸，语气带着不甘：“我同学听说我喝脑白金，都嘲笑我了。我不喝！”
　　季烨霖打字的手一顿，掀起眼皮，冷冷瞥他一眼。
　　“脑白金是给你补脑的，你下次月考考第一就可以不喝了。”
　　季文耀不由想到他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小姑娘。天天下课屁股都不动地方，一直埋头学习。他都看不到她什么时候去上厕所。
　　难道第一名都不用去上厕所的吗？
　　不想连上厕所的自由都失去的季文耀，默默闭上嘴。他还是好好喝脑白金吧，一口干了的事儿。他不告诉他兄弟们就行了。
　　季烨霖拿着季文耀的手机，熟练地回道：「上次我忘记说了，摄影器材都是我小叔叔的。你去问他吧。」
　　元嘉：「好，那我去找他。他应该能同意吧？」
　　季烨霖勾起一侧嘴角，一字一字打下：「我之前就征得他同意了，你、放、心、吧。」
　　元嘉正在好友列表里找季烨霖的微信，季烨霖的语音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
　　元嘉没有犹豫，直接点了接听，并且开了外放。
　　季烨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季文耀和我说你要借摄影设备的事了。我这周五和周末都有时间……”
　　话明明说完了，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未竟之意。
　　不过这话外之意显然没挤进元嘉的粗神经里。
　　元嘉心里默默喊了一声「yes！」，开心地说：“那我就和你不客气了，多谢多谢！  取设备的时间和地点你来定吧，我什么时间都方便。”
　　季烨霖并没有回答元嘉的话，反而问起：“你准备在哪里直播？”
　　元嘉想也没想，自动回答：“我家厨房啊。怎么了？”
　　季烨霖哑着嗓子，低低地问：“你要不要考虑来我家直播？”
　　元嘉颇为诧异，没有立马就回答。
　　他们什么时候变这么熟了？还是季烨霖这人天生就是个热心肠？
　　季烨霖：“你先别着急拒绝，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看一下再做决定。”
　　元嘉一头雾水，退出去看照片。
　　季烨霖发过来几张他家厨房的照片。
　　元嘉一张张点开，放大看过细节后，她动摇了。
　　开放式的现代化厨房，浅色的橱柜和L型布局的白色料理台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干净又明亮。
　　浅灰色的大理石中岛台、挂有十几把不同样式刀具的悬浮吸架、在知名美食博主视频里出现过的高档厨具……
　　图片里的一切的，让元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细微的吞咽声毫无保留地通过话筒传入季烨霖耳中，他不由轻笑。
　　元嘉不知道他怎么好好的突然笑起来，不过这笑声倒是当真悦耳动听，仿佛是大提琴低低的鸣唱。
　　轻易被动摇的意志让元嘉稍稍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她略带踌躇地反问：“这不太好吧？”
　　季烨霖十分配合地给元嘉搭个台阶。
　　“你不用这么客气。上次送你回家，你绘声绘色的描述让我一直想尝尝你的手艺。只是不好意思和你提罢了。我就是想趁着这次机会……”
　　他像是不好意思，话并没有说完。
　　但元嘉早已自行脑补出来他的未竟之语。


第49章 循循善诱
　　季烨霖看元嘉并未立刻做出回应, 补充道：“你来我家直播，我还可以顺便教你摄影设备的使用和照明光源的布置。”
　　“还是我说的这些，你都会？”
　　元嘉诚实地回答：“完全不会……”
　　季烨霖从她动摇的语气中得知，他的说服只差最后一步。
　　“你第一次做直播, 要是没人从旁协助, 设备使用不熟练的话, 很容易手忙脚乱。这样你就没有办法专心烹饪了。”
　　他停顿一下, 语带担忧：“而且，没人帮你盯着评论, 出什么问题的话，你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知道。”
　　听到这里，元嘉觉得自己好像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她环视了自己所在的窄小的厨房，又看了一眼照片里那至少有三米长的料理台，立马做出了决定。
　　“那我就不多和你客气了。”元嘉还开起了玩笑, “摄影设备拿回家，我自己一个人研究，可能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开始直播。”
　　“对了，我什么时候去你家方便啊？”
　　“这还要看你的时间。要不就这周五？” 季烨霖语带笑意：“反正都是要做, 当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你说呢？”
　　“对对对！” 元嘉不停点头，“那我们就周五见！”
　　“好的。一会我把我家定位发给你。” 季烨霖说。
　　原本已经打算挂电话的元嘉听到他提起另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
　　“你已经想好直播的时候做什么菜了吗？”
　　元嘉盯着厨房里昏黄的小吊灯, 迷茫地回道：“呃……我还没想好。”
　　“我这不是一想到要直播, 就来找你借设备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觉得第一次直播, 你可以简单地选择你最拿手的菜。” 他顿了顿，“或者选择更具有观赏性的菜。”
　　元嘉：“什么算有观赏性的菜？是指做出来好看的菜吗？”
　　“我认为成品的美观只是观赏性的一方面。美食直播, 做菜的过程如果有吸引人的亮点就更好了。” 季烨霖不疾不徐地继续解释。
　　“ 比如说, 如果你刀工好的话, 可以做个展示刀工的菜。简单一点的话，可以做个酸辣土豆丝。复杂一点的话，你可以做个银丝豆腐汤。主播如果可以水中切豆腐丝应该可以惊艳到观众，毕竟他们以为这是饭店大厨才会的技艺。”
　　“你的主意是挺好……” 元嘉决定实话实说：“但是刀工是我厨艺上唯一的缺陷……需要土豆丝的时候，我一向用多功能切菜器。豆腐丝汤，我真的只在饭店喝过……”
　　季烨霖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他立刻提出了一个新方案。
　　“那做水煮鱼怎么样？” 他还不忘把选择的原因说出来。
　　“一方面，这道菜成品颜色鲜亮，容易调动人的视觉和味觉。”
　　“而且，我记得你说过，你在菜市场打工时，杀鱼技术纯熟，鱼片片得薄厚均匀。你可以利用你这方面的优势，在直播间直播杀鱼、片鱼片，再把它做成水煮鱼。这样的话，制作过程也具有观赏性。”
　　“而且这样的直播有别于其它美食直播，可能会更吸引人。”
　　低沉悦耳的声线，娓娓道来的阐释，让元嘉越听眼睛越亮。
　　“哈哈哈，我自己都没想出来这么适合我的点子，你怎么想到的？” 元嘉激动地吹彩虹屁：“不愧是能当大学教授的人，你这小脑瓜可真是非常、非常、非常聪明啊！”
　　元嘉的夸奖总是这样真诚而直白，让他由心底生发出愉悦之情。在她面前，他连客气的谦虚都不必做。
　　他十分坦然地收下了元嘉的夸奖。
　　现在的他倒是可以回答元嘉接起电话时，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了。
　　“那你周五上午早点来我家。咱们可以一起去我家附近的东华市场，买新鲜的活鱼和你需要的蔬菜。”
　　他看似郑重地询问：“你觉得这样如何？”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元嘉立刻回答：“可以啊！”
　　感觉所有问题都解决了的她心情十分愉悦。
　　“我现在发现，我找你帮忙是一个特别正确的决定。你不仅帮我搞定了拍摄装备，连菜式都想好了。”
　　她感激地说：“以后你有时间的话，让我请你吃饭吧？上次的事情、还有这次的事情，我都要好好谢谢你。”
　　“你说请我吃饭，我真是无法拒绝。”
　　“不过……我更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最后一句话，尾调婉转上扬，宛若静谧午夜的迷离吟唱。
　　元嘉不知道季烨霖说这几句话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她脑子里面自动浮现出一个画面——打扮得宛若中世纪贵族的英俊男人，十分有礼地向她伸出手，邀请她共舞。
　　脑子里冒出粉红泡泡地元嘉立马回答：“是你的话，必须有！”
　　***
　　不知为何，元嘉这两天一直没有等到霍母的电话。她在等待之际，为直播做了不少准备。
　　查过很多资料后，元嘉决定在「晋江直播平台」进行美食直播。一方面，平台知名度高，流量大。
　　另一方面，它对新人主播有扶持政策。新人主播前三次直播可以在主页上特定区域展示半个小时。
　　元嘉在「晋江直播平台」上注册了新账号。
　　这一刻，还无人知晓新人主播「圆圆的加号」将在「晋江直播平台」掀起怎样的风浪。
　　把一系列流程搞定，她又看了不少直播，学习了些许直播技巧。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周五。
　　元嘉拿着给季烨霖和季文耀准备的礼物，按照季烨霖给的地址，打车到了盛华景园。
　　季烨霖提前交待过，让她快到了就告诉他。他出来接她。
　　元嘉不想麻烦他，所以并没有提前联系。没想到这个小区的保安特别认真负责，不是业主根本不让进。
　　她只好给季烨霖打电话，叫他下来接。男人下来的很快，她全程等了不到十分钟。
　　元嘉看着季烨霖小跑着朝她奔来，赶忙喊道：“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来。”
　　男人跑到她面前才停下脚步，微卷的刘海儿还在额前波荡。
　　他今日的装扮不由让元嘉眼前一亮。
　　明亮的阳光照在他浅粉色的卫衣上，使他白皙的面庞染上粉粉的金光。
　　风吹起卫衣下露出的白色衣摆，和洁净如新的小白鞋交相辉映。
　　他整个人从上到下透出一种清纯的少年感，这让元嘉不禁想起那个羞答答问她要微信号的男大学生。
　　季烨霖脊背挺直，任她上下打量。
　　重新对上她的目光时，粲然一笑。
　　元嘉看见那笑容，倏然怔愣。
　　醉人的桃花香在融融春风中流淌……
　　她看向不远处枝头的桃花，饱胀的似要炸裂开来。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与之共鸣。
　　“你等久了吧？”男人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元嘉转回头看他，心底暗骂：「美色惑人。」
　　她绷着脸，故作平静：“没有等很久，我就刚来。”
　　想了想，她又解释道：“你们小区绿化很好，我正好看看风景。”
　　季烨霖并不多说，笑着点点头。
　　“下次记得提前打电话，这样就不用在门外看风景了。”
　　“门里的风景才更好……”
　　有了季烨霖这个业主的陪伴，元嘉顺利地进入小区。
　　两人走在树木林立的夹道，季烨霖边走边和元嘉闲聊。
　　“我选择住在这个小区，一方面是因为它离S大近，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它绿化好，空气清新。小区里还有专用的塑胶跑道，我有时候会在小区里夜跑。”
　　元嘉还在为自己刚才犯花痴后悔，只是点点头，并没做什么评论。
　　季烨霖打量一下她略微耷拉的眉眼。
　　停下脚步，指着元嘉手里提着的东西问：“你拿的什么？给我吧，我帮你提。”
　　元嘉往手上看，才想起来自己要送人家的礼物还拿自己在手里。
　　她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反正也是送给你和你侄子的，你拿就你拿吧。季文耀喜欢吃草莓，现在正好是草莓的季节，所以我买了新鲜的草莓，熬了罐草莓酱送给他。”
　　“这个他应该会喜欢。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送他了。他吃完之后还管我要。我又熬了三罐，找「同城闪送」快递给他。后来等他把这三罐都吃完了，又来找我要。”
　　季烨霖没想到他侄子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吃草莓果酱，“所以你后来又给他做了吗？”
　　元嘉遗憾地摊开手，“没有。他吃完那三罐的时候，草莓季早就过了，我上哪里去给他买草莓啊？高档超市里常年都有的那种一盒一百多的草莓，我实在不舍得买来做草莓酱。只好让他等明年咯。”
　　季烨霖勾起嘴角，“那这小子明天回来见到你的草莓酱应该会非常开心。”
　　元嘉奇怪地问：“他今晚不回家住吗？”
　　“他说趁着周五，要去朋友家和他一起开黑。” 季烨霖指了指袋子里白色的长条盒子问：“那你给我带的是什么？”
　　“是巧克力脆皮蛋糕卷。” 元嘉越说兴致越好。
　　“日式浮云卷夹巧克力奶油，裹上黑巧克力脆皮，撒上烤熟的榛子碎。嘿嘿嘿，是你喜欢的吧？”
　　季烨霖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巧克力？”
　　元嘉一脸坏笑，“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说呀？你还是不要听了，听完我怕你生气。”
　　元嘉这个回答，是个人听了都会更加好奇。季烨霖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并不表现出来，神色淡然，“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话都在嘴边的元嘉瞬间卡住。
　　她憋了半天愣是没憋住，“你真的不要听吗？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啦。”
　　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说：“你快问我！你快问我！”
　　季烨霖忍不住翘起嘴角，轻咳两声，“你要是想说就说吧。”
　　“既然你这么想听，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去年你怂恿季文耀他爸断了他暑期的零花钱，第二天，他和我吐槽了整整一个早上。”
　　元嘉学着少年音，“我小叔叔的心，就像他爱吃的黑巧克力一样黑。”
　　“而且还是100%的黑巧，又酸又苦。他一定是嫉妒我有爹疼我、爱我、给我发零花钱。才提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阴招。”
　　元嘉一说，季烨霖立马就想起来这件事了。他颇感无奈，解释道：“我那是为了不让他趁着假期出去鬼混，能专心在家学习。”
　　他皱着眉头，“这小子从来不和你说我的好话吗？”
　　这问题当真把元嘉难住了，她在脑子里拼命搜索。
　　看着一脸期待望着她的男人，元嘉一脸纠结地说：“他说你奸诈，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算不算是变相夸你聪明？他还说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是不是夸你长得帅又有会明哲保身？”
　　一向能言善辩，甚至堪称巧舌如簧的季烨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元嘉看他没有什么被夸奖的高兴模样，立马转移话题。她用夸张的语气大喊：“呀！你们小区的迎春花开了！好漂亮啊！”
　　季烨霖看着她小步跑过去，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又一颠一颠地跑回他面前。
　　元嘉把手中的花递给他。
　　“被那臭小子夸有什么值得稀罕？”，她笑嘻嘻说：人家说宝剑送英雄，我是鲜花送美男。”
　　季烨霖低下头。
　　金黄的小花在白嫩的指缝绽开。
　　春光乍泄的明艳让他在风中哑了声。
　　他看向女人弯弯的眉眼，红唇间的一线雪白。
　　笑着伸手，掠去那朵迎春。
　　“确实是人比花美。”


第50章 登堂入室
　　季烨霖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 元嘉侧过头打量周围。
　　她发现这一层只有他一家，是一梯一户的户型。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自己年薪10万多，住在东海家园。
　　她不由莞尔, 他的套路比她还深呢。
　　「滴——」, 房门应声而开。
　　一听到开门声, 二乘兴冲冲地跑出来。本是冲着季烨霖去的, 到了他跟前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它围着旁边的元嘉嗅了嗅，立刻趴在她脚边, 发出“呜呜咽咽”的细弱声响。
　　那副奶里奶气求抱抱的可怜小模样，瞬间把元嘉萌得心都化了。
　　她弯腰伸手抱起二乘，“这是你养的小狗吗？好可爱啊！”
　　二乘懒洋洋地靠在元嘉怀里，两只雪白的小爪子搭在她手臂上。
　　这场景不禁让季烨霖想起两人视频时，元嘉梳着头发, 无意露出两节雪臂。他当时就莫名觉得这一人一狗诡异地有几分相似。
　　现在看这一大一小和谐相处的样子，他们倒当真是很有缘分。
　　他也不曾想过，原本只是网友一般的人，聊着聊着竟然就这样登堂入室, 出现在他的家里。
　　想想两人的第一次相遇,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季烨霖忍不住弯弯眉眼。
　　“嗯, 它叫二乘, 是只博美。它最喜欢美女, 一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会突然走不动路，非要让人家抱抱才行。”
　　元嘉抚摸着二乘通体雪白的毛发, 赞叹道：“呦呦呦, 它这就是持靓行凶啊。”
　　季烨霖觉得她这用词自有几分妙处, 点头说：“你总结得很到位。”
　　元嘉用下巴顶顶二乘的头，“不过，它简直是撩妹神兵啊！你带它出门，应该能轻易收获一堆漂亮妹子的电话号码吧？”
　　她突发奇想，问道：“它喜不喜欢帅哥？喜欢的话，我抱它出去溜溜。”
　　季烨霖猜到她的心思，否定道：“它不喜欢帅哥，见到了还会咬人家裤腿。”
　　元嘉闻言一乐，托起二乘，看着它水汪汪的大眼说：“那敢情好啊！姐姐带你出去，你就咬住你们小区最帅的那个帅哥的裤腿，咬坏最好。”
　　元嘉脑中想象着那个画面，对着季烨霖演起来。“帅哥，加个微信呗？我赔你裤子。”
　　她看季烨霖不回答，抱着二乘撞撞他手肘。
　　“怎么样怎么样？人家美女都是开车碰瓷帅哥。我抱着你家二乘碰瓷帅哥，多么不落俗套啊！帅哥一准儿看不出我在套路他。”
　　季烨霖微笑着把二乘从她怀里抱出来。“我去给它喂点儿食。它到吃饭的时间了。”
　　他指着沙发，“你先坐一下，冰箱里有水和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我很快出来。”
　　季烨霖抱着二乘进了屋，把它放进狗窝里。
　　“自己乖乖呆着，不许随便跑出来。” 他凶巴巴地小声说。
　　二乘最会看人眼色，耳朵立马耷拉下来，乖乖趴在满是狗粮的碗边。
　　季烨霖很快就出去了。
　　二乘眯着眼，闲适地趴在狗窝里，对那碗狗粮视而不见。
　　季烨霖从房间里出来，第一时间把蛋糕卷和草莓酱放在冰箱里保鲜。随后，两人喝了点东西，闲聊片刻，便起身出发去东华市场。
　　季烨霖没有骗她，东华市场离他家非常近。两人走路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时隔多日，元嘉再次踏入这里，竟然有几分怀念。
　　她对这里堪称熟门熟路，半点圈子没绕，径直冲向海鲜区。
　　“张子豪！”
　　隔着老远，元嘉就大声地叫他名字。
　　张子豪听到元嘉的声音，立马看过来。眼神瞥到元嘉身影的那一刻，“唰”一下子就亮了。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季烨霖，不动声色地观察身边的元嘉。
　　元嘉显然也很开心，高高举起手和张子豪打招呼。脸上的笑容比今天的太阳还明媚。
　　张子豪快步迎上前，“你说你今天要来，我一直等你呢。”
　　他显然很兴奋，双眼直直盯着元嘉的脸，嘴上不停絮絮叨叨：
　　“你要的鱼我都给你挑好了。按你说的，新鲜又漂亮，游起来特别带劲儿。你是不知道，这条鱼是我从今天新到的几百条鱼中选出来的，绝对是最好的一条。”
　　“是吗？我就知道你这人办事靠谱。快带我去看看。” 元嘉跟在张子豪身后，兴冲冲地要去看她那条百里挑一的鱼。
　　季烨霖倒是不急，缓步跟两人在身后。
　　视线上下扫过走在他前面的张子豪。
　　他身高大概是178cm，穿着浅绿色卫衣，米色直筒裤，白色运动鞋。头型也有打理过的痕迹。
　　季烨霖暗中哂笑，这装扮风格倒是和自己不谋而合了。
　　至于为了什么？自是不必多说。
　　他不疾不徐走到摊位前，看着张子豪网着一尾黑鱼，对其指指点点，和元嘉兴奋地讨论着。
　　他也朝捞鱼网里看了一眼，却实在没有看出来这全身黑黢黢的鱼哪里漂亮了。
　　活泼这点，他倒是也能瞧出几分。
　　元嘉和张子豪两人热切讨论时，网中的鱼忽然一个鲤鱼打挺。
　　鱼尾飞摆，水花四溅。
　　“小心！” 张子豪当即喊道。
　　他立马把捞鱼网撤到身后。
　　等他再次抬头看向元嘉时，却发现一个人揽着元嘉的肩膀，带着她后退了两步。
　　他看向自然搭在元嘉肩膀上的那只手，眼里的光突然暗淡下来。
　　“哎呦！这不是元嘉嘛！” 熟悉的中年女声从元嘉和季烨霖身后传来。
　　元嘉下意识回头去看，季烨霖顺势放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张子豪趁着元嘉转身，一脸挑衅地看向他一直故意忽视的男人。
　　可一对上那男人的脸，他就愣住了。
　　心底潜藏的胜负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神情平和地看着他，似乎还面带笑意。但只要多看一秒，就会发现男人只有嘴角在笑。
　　单侧的，仿佛是被提拉起来的。
　　眸色黑沉沉，明明也看向他，但眼中根本没有他。
　　只有高高在上凉薄，连嘴角的弧度都变成了不屑一顾。
　　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在男人眼中连对手都不算。
　　元嘉并不知道她身后这无声的机锋。
　　她转头就看见满脸堆笑，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的前任老板娘。
　　女人的热络让她满脑子都是问号。
　　其实她昨天想到要买鱼，第一时间联系的就是她前任老板——林女士。一联系才发现，自己早就被人拉黑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短短的打工生涯，她自认为工作勤勤恳恳，平时也半点儿没得罪林女士。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人拉黑。所以她才联系了张子豪，让他帮忙留一条新鲜的好鱼。
　　元嘉要是再年轻点儿，肯定瞪林女士一眼，再把人当空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多多少少也变得圆滑了，能糊弄过去的她也愿意敷衍敷衍。
　　她僵硬笑笑，走到对面去和林女士打个招呼。季烨霖跟在元嘉后面，站在旁边听林女士和元嘉攀谈。
　　林女士满脸堆笑，“哎呀，元嘉你可是个能干的啊。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可是辛苦了不少啊。”
　　元嘉心想，不是你不让我干了吗？怎么说得好像是我自己跑路了一样。
　　她面露疑惑，“您不是说您家亲戚来投奔您吗？怎么，他干得不好？”
　　林女士脸上的笑容一僵，含含糊糊道：“他干得不好，我就把他打发了。”
　　她立马转移话题，“元嘉啊，这个帅哥是谁啊？”
　　元嘉：“我朋友”
　　林女士：“小伙子长得挺俊俏啊？有没有正经工作啊？”
　　元嘉听到这话，忍不住瞟了季烨霖一眼。“他还真有正经工作。他在大学里当老师。”
　　林女士本来还懒懒散散地站着，闲聊似的和元嘉唠嗑。一听这话，身板立马站得绷直。
　　她瞪大双眼，语气殷切地说：“他是大学教授啊。这么年轻就能当教授，小伙子可真本事啊。那他结婚了没？”
　　“没结婚”，元嘉憋着笑补充道：“而且没有女朋友。”
　　林女士立马看向季烨霖，那眼神亮得像是探照灯，要把对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小伙子多大了呀？阿姨家里有两个侄女，长得特别俊。一个还是大学生，一个已经毕业了，在国企工作……”
　　元嘉趁老板娘对着季烨霖喋喋不休，悄悄转身回到张子豪的摊位前。
　　元嘉小声和张子豪打听。
　　“林女士当时和我说她有亲戚要来，她以后要用自家亲戚干活，让我拿钱走人。可我刚才怎么听她说，她又把人打发了。”
　　张子豪闻言皱眉，“你走了之后，我没见她店里再来别人啊。这行又脏又累，她给的钱少，谁愿意在她那里干活。她前几天还托卖菜的王婶子帮她找人呢。”
　　元嘉想了想，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对了，你走了之后第二天下午，就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去那女人那里打听你的下落。他临走前也来问我了，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那女人说你是主动辞职的。”
　　听了他的话，元嘉不仅没弄明白，反而更糊涂了。
　　她有点儿烦躁地挠着头，就听见季烨霖站在她身后问：“你在烦恼什么？”
　　元嘉放下手，转头看他这么快就从林女士那里脱身了，不由感到惊讶。
　　她细瞧季烨霖的脸色，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不由在心里暗叹他的本事。
　　他那么优秀的条件，林女士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她从来没看过哪个单身优秀男青年，能如此迅速地从林女士手下脱身。
　　她忍不住凑到他身边，悄悄低声问：“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这么快脱身的？”
　　季烨霖余光看向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张子豪。弯腰附在元嘉耳边，低声说道：“我说，我喜欢男人。”
　　语毕立即直起身。
　　元嘉目瞪口呆地抬眼看向季烨霖。
　　随即，她踮起脚尖，小声和他咬耳朵。
　　“这件事你告诉她干嘛？她知道了，整个东华市场的人，不出三天，都知道你喜欢男人了。”
　　季烨霖摆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你为了脱身，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你要我怎么办？” 细听语气里还有几分哀怨。
　　元嘉立马十指交握，做忏悔状。
　　“我错了我错了。” 她十分真诚地道歉。
　　“不过我没告诉她你的名字，也没说你在哪个大学教书。S市那么多所大学，东华市场的人顶多知道咱们市有个男教授喜欢男人。”
　　“不怕不怕不怕……咱们买完鱼就赶紧离开这里。”元嘉不知道是在安慰季烨霖，还是在安慰自己。
　　季烨霖压住笑意，抿着唇点点头。“那我们赶紧走。”
　　两人亲密耳语的样子，像是一张网，紧紧包裹着张子豪的心。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个喜欢的姑娘啊……
　　元嘉：“张子豪，我就要你给我留的这条鱼了。”
　　张子豪闻言立马把鱼装好，递给元嘉。
　　元嘉向他询问价钱。
　　张子豪连忙摆手拒绝，说什么都愿意不收她的钱，甚至连价格都不愿意告诉她。
　　但架不住元嘉自己懂行。她掂量掂量袋子里的鱼，大概就是三斤四两到三斤半左右。
　　上下不会差一两。
　　她默默在心底算好价格，凑了个整数，趁张子豪不注意，悄悄塞到电子秤下面。
　　元嘉买完鱼，果真没有留下来和张子豪多聊。和她前老板娘遥遥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季烨霖匆匆离开了。
　　张子豪站在店外呆呆看着元嘉的背影。等人影彻底消失了，还不愿意收回视线。
　　“别看了！你看也是白看。元嘉那小丫头攀上高枝儿咯！”
　　林女士看张子豪转过头来看她，兴致勃勃地和他说：
　　“今天和她一起来的男人是个大学教授，在咱们这儿还有大别墅呢。他亲口和我说他正在追元嘉那小丫头片子，你就别想了。”
　　她扭着上下一般粗的腰，阴阳怪气儿地说：“卖鱼的拆迁户和有大别墅的大学教授，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呦。”
　　两人买完菜回到家，把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好，就开始在厨房布置拍摄场景、进行拍摄演练。
　　等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已经是傍晚时分。
　　这个时段正是美食直播流量的高峰期，很多美食爱好者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观看美食直播。
　　厨房料理台附近——元嘉的预定站位，一前一后放着两个专业摄影的常亮灯，还有一个环形灯对准元嘉操作的两只手。
　　等元嘉在衣服上别好无线麦克风，季烨霖调好相机参数，直播就正式开始了。


第51章 热闹的直播
　　得益于「晋江直播平台」的新手主播福利, 刚开播不久，就有几十个观众涌进了「圆圆的加号」直播间。
　　第一个进到直播间的观众入目的场景——一条乌黑水亮的鱼躺在干净的白色砧板上。
　　烟柳桥下月：「看来新人主播今天是做鱼的料理，让我猜猜她是要做……」
　　刚才还在砧板上躺尸的鱼突然一打挺，摆着尾巴到处扑腾。元嘉见状, 立马用刀背狠狠朝着鱼头一拍。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前一秒还使尽浑身解数扑腾的鱼, 下一秒就昏死过去。
　　直播屏幕上, 观众们纷纷刷起留言。
　　Yan：「哈哈哈，楼上肯定是被主播吓得手一抖, 话都没打完就发出去了。要猜什么估计也被主播吓忘了。」
　　查理苏的未婚妻：「感觉主播那一刀好像是拍在我心上了。查理苏现在已经去帮我找速效救心丸了……」
　　咪啾：「美食主播现在都这么拼吗？做菜都要从杀鱼开始表演……」
　　直播刚开始，元嘉也没想到立马就有观众进来，并且还给她留言。
　　专注于杀鱼大业的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留言。
　　她一手提起彻底被她敲晕的鱼，另一手拿起杀鱼刀。想起直播的“观赏性”, 她故意炫技地将刀抛向空中。
　　雪亮的刀在空中快速地翻转几圈，刀把准确地再次落入元嘉手中。
　　来自珠峰的星星：「主播这手玩得6啊，差点没晃瞎我的眼。已关注。」
　　元嘉翻转手上的刀，刀背朝上, 从鱼尾向鱼头方向逆着刮鱼鳞。
　　手法十分干净利索, 刀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瞬间就把鱼鳞刮得干干净净。
　　江城无言：「6666, 这是在菜市场杀鱼十年才能有的利落手法啊, 慕了慕了~」
　　元嘉抬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正好看到这条留言，嘴角立马咧开。
　　她笑嘻嘻地说道：“下面就要给大家正事表演杀鱼了！大家仔细看, 免得看不清我出神入化的刀法。”
　　喵喵喵：「主播不说话的时候, 看手我觉得她肯定是个氛围感美女。一说话, 完了，这是什么沙雕主播？？？」
　　元嘉看完默默闭上嘴，试图做回氛围感美女主播。
　　她换了一把尖刀，一刀直直刺进鱼中腹。
　　刀刃上下横走，“唰”一下，整个鱼的侧面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切口。
　　大多数的观众压根没看清她的动作。
　　只看到刀从鱼头一路向下，势如破竹。再一眨眼，一片完整的鱼肉已经被元嘉拎在手里。
　　元嘉觉得一切很顺利，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抬头看一眼手机上的评论。
　　江城无言：「主播没吹牛！这鬼斧神工的杀鱼手法真精彩！！！」
　　腐竹：「66666，不过我感觉自己好像进错了直播间，仙女明明是想看美美的食物QAQ」
　　花花园：「这女主播的心估计和她杀鱼的刀一样冷，才会想出来给我们表演这个……她不会一会儿还要给大家表演蘸辣根吃生鱼片吧？」
　　观众「吟」送给主播一朵小红花。
　　元嘉翻了翻评论，心道，大家是在夸她吧？？？
　　她已经忘记自己要做氛围感美女的这码子事，再一次激情开麦。
　　“主播今天要给大家做红红火火的水煮鱼，肯定不给大家表演吃生鱼片。还有主播的刀像水煮鱼一样火辣，一点儿都不冰冷。”
　　「主播杀鱼好残忍，好可怕，呜呜呜~」
　　「我双眼盯着你呢。一会做得不好，我给你丢臭鸡蛋。」
　　「臭鸡蛋预定加一」
　　「臭鸡蛋预定加二」
　　……
　　元嘉看她一开口，评论走向莫名变奇怪。不禁疑惑，她刚才到底说什么导致舆论画风变了呢？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了。她往上翻翻评论，看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时，所有观看「圆圆的加号」直播间的观众和元嘉的直播页面正中央燃起绚烂的烟花。
　　一条彩色弹幕滑过：无敌霸主「L」给主播投了100个深水鱼雷。
　　元嘉看到这条与众不同的彩色弹幕，翻评论的手一抖。
　　她默默计算，一个深水鱼雷是100元，一百个深水鱼雷是一万元。扣掉平台分成，她这直播刚开始不到十分钟就有5000元的收入了！！！
　　元嘉瞬间满血复活，开心地大声说：“非常感谢无敌霸主「L」的100个深水鱼雷！”
　　查理苏的未婚妻：「哇塞，我点开了L的主页，这个男大佬，而且是个新人号！今天刚刚注册，主播好幸运，第一天直播就遇上了出手阔绰的新人大佬！」
　　元嘉看完这条评论，在心下默默感叹：我这运气可真好，一会儿回家路上得买注彩票。
　　搏一搏，2块变成500万！
　　她觉得这个「L」先生肯定是喜欢看她杀鱼的过程，才给她打赏那么多钱。
　　原本看到大家的评论，犹豫要不要继续表演杀鱼的元嘉立刻满血复活。
　　她将鱼向空中一抛，鱼身腾空翻滚了几圈，重新落回砧板。
　　她手下动作愈发利索，重复刚才的操作，顷刻之间又一片完整的鱼肉被片下来。
　　她左手提起鱼头，连着一根完整的鱼排和鱼尾，头也不抬，准确无误地扔入左手边的玻璃碗中。
　　她右手拿起一把薄刃尖刀，在磨刀石上“唰唰唰”反复磨了几下。
　　两片鱼排被她片成薄薄的鱼片，整整齐齐码在砧板上。
　　元嘉拿起一片鱼片，贴近镜头。
　　水里有鱼：「我听说这里有杀鱼主播，马不停蹄赶来了。主播这刀工绝了，我能透过鱼片看清主播的手！」
　　咪啾给主播打赏十朵小红花。
　　查理苏的未婚妻给主播打赏十个浅水炸弹。
　　大家正在惊叹主播的刀工，看到有人打赏，纷纷反应过来跟着打赏起了小红花。
　　元嘉看着十个浅水炸弹和一朵一朵堆起来的小红花，快乐值也跟着一点点攀升上去。
　　她激情满满地解说：“我今天要做的是家庭版的水煮鱼，相比饭店的水煮鱼，用的油更少，健康又美味。减肥的小伙伴们也可以吃哦！”
　　杠杠的绿豆芽：「真的假的？减肥还能吃水煮鱼？主播快说，我已经拿好小本本等记录了。」
　　“为了让水煮鱼的鱼片口感鲜嫩，上浆这一步必不可少。取一个新鲜的蛋清，加一勺土豆淀粉，搅至蛋清糊细腻即可。”
　　元嘉用筷子挑起碗里的蛋清糊，贴近镜头，“大家看一下，像这样能流动的状态就刚刚好。”
　　她把清洗好的鱼片，简单加盐调味，再通过不断抓拌，让每一片鱼片都充分裹上蛋清糊。
　　“我们现在来做灵魂汤底。热锅下猪油，把葱段、蒜瓣、姜片煸炒出香味，再把鱼头鱼骨放入锅中。将其煎至两面金黄，倒入热水，全程开大火，过十分钟左右，我们就可以得到一锅奶白浓稠的鱼汤了。”
　　鱼汤“咕嘟咕嘟”熬着。
　　元嘉闲来无事去看评论，就发现好几个人在评论区质疑她骗人。
　　「只有十分钟怎么可能就把鱼汤熬得奶白浓稠？？？」
　　「不信+1，我妈每次熬鱼汤都要熬上一个多钟头，那我还嫌鱼汤不够白，清汤寡水呢。」
　　「主播吹牛，坐等翻车。」
　　「我是专业杠精给主播丢了一个臭鸡蛋」
　　元嘉叹口气，耐心解释道：“鱼汤要想熬得白，只要记住三个要点就行了。用油煎、加热水、开大火煮。做到这三点，你们人人十分钟都能熬出奶白的鱼汤。”
　　Islands：「为什么做到这三点就能熬成奶白的鱼汤？」
　　元嘉被这问题问懵了。
　　她会做，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啊。
　　她只好装作没看见。她期待赶紧有新留言把这条留言刷上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
　　即使她直播不露脸，观众们好像都能看见她一脸为难。大家开始在评论区反复刷这个问题。
　　元嘉继续装死。
　　留言区过一会儿是有新评论了，但是主题还是那个老话题。
　　「哈哈哈，直播不知道，所以装看不见。」
　　「主播装死啦啦啦~」
　　我是专业杠精给主播丢了十个臭鸡蛋。
　　元嘉看着不断从锅盖缝隙中冒出的热气，默默祈祷这十分钟快点儿过去。
　　让她可以拿成果证明自己没骗人。
　　耳边出现细微的响动，她睁开眼，眼下突然出现一个手机。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季烨霖把问题的答案打在了手机备忘录上，拿给她看。
　　她一脸感激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那一刻，她看见男人背后闪烁着神圣的光芒。
　　她来不及细思，赶紧低头照着季烨霖递来的小抄念了出来。
　　“这是因为鱼被煎制以后，脂肪含量大大增加。鱼汤熬制的过程中水溶性蛋白质、卵磷脂及明胶会不断溶出，这些物质都具有乳化作用。”
　　她喘了口气，继续念：“在高温和乳化剂的共同作用下，油脂分化成更小的颗粒，形成油包水的乳化液。鱼汤自然显得又白又稠。”
　　Karma：「主播竟然真的知道答案……」
　　叶轻尘：「主播又会做菜又聪明，好想娶回家 mua~」
　　查理苏的未婚妻给主播投了一个潜水炸弹。
　　元嘉一看评论区都是夸她的，开心地朝季烨霖竖起大拇指。她越发觉得今天来季烨霖家里做直播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她看了一眼时间，继续说道：“时间到了，大家可以一起看看鱼汤到底有没有变白。”
　　观众们盯着元嘉揭开锅盖的动作，下一刻，果真看见锅里原本清澈的水变成奶白色。
　　缓慢鼓出的大气泡和钝钝的炸裂声，无一不在彰显鱼汤的浓稠。
　　杠杠的绿豆芽：「记笔记：油煎、热水、大火、十分钟」
　　海绵：「感谢楼上学霸的笔记，已截图！」
　　Guts：「哇塞！主播神了神了！十分钟真可以熬出奶香浓郁的鱼汤。我要把直播间分享给我妈。」
　　评论区很快掀起了一波分享直播间的浪潮。
　　看着评论区一片热闹的和谐场面，元嘉开开心心进行下一步。
　　“我们现在把豆芽、木耳、金针菇焯一下水，这是水煮鱼的配菜。大家喜欢什么蔬菜，就往里面放什么蔬菜，这个没有严格要求。”
　　“焯蔬菜的过程中，把我们处理好的鱼片放入熬好的鱼汤中汆一分钟。”
　　元嘉需要一个新锅炒酱料，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季烨霖家备用炒锅在哪里。
　　正当她要弯腰去下面柜子里翻时，季烨霖伸手递来一个干净的炒锅。
　　男人的手突然入镜，评论区瞬间炸裂。
　　「我我我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男人的手，别怀疑你自己的眼睛。」
　　「这手也没得也太快了！博主，再整一个锅，一起炒！」
　　「我已截屏，美到令人窒息~~已经换作屏保了~~」
　　大家纷纷在评论区刷起了求图。
　　元嘉完全不知道评论区早已跑偏，一本正经地和大家解说如何做汤底。
　　“在烧热的油中放入葱姜蒜、花椒、麻椒和郫县豆瓣酱，大火爆香。再把熬好的鱼汤倒入锅中，大火滚上五分钟。”
　　“在等汤底熬制的时间，我们可以开始准备摆盘。把焯好的蔬菜铺在碗底，汆好的鱼片码在上面。再把熬好的汤底浇在上面，最后撒上葱花、蒜末和白芝麻。”
　　元嘉停下手上的动作，提醒道：“有减肥需求的小伙伴就跟做到这一步就好了。”
　　“不怕胖的小伙伴可以接着看，我下面教大家如何制作水煮鱼的灵魂浇油。”
　　元嘉往锅中倒入宽油，待油温升至七成热，把花椒、麻椒放入油中，炸香之后，倒入一小碗红彤彤的干辣椒段。等辣椒被炸得干香酥脆，把锅里的油趁热淋在鱼片上。
　　暾暾爱吃饭：「我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了，这小红辣椒嚼起来肯定“嘎嘣嘎嘣”脆。」
　　吟：「我馋鱼片，博主放了那么多麻椒，鱼片吃起来肯定又滑又嫩又麻酥酥。」
　　Yan：「博主找刚才那个帅哥试吃一下，我想看看到底好不好吃！好吃我也给主播来个深水鱼雷！」
　　元嘉看到又来一个要来给她投雷的，立马看向对面站着的季烨霖。
　　她指着水煮鱼，对季烨霖摆口型，“你要不要来试吃一下？”
　　季烨霖没犹豫，从摄像机背后走出来，到元嘉身边站好。
　　沉迷言情无法自拨：「靠！博主真整了个人出来！以我专业鉴别男人18年的经验，这绝对是个帅哥！」
　　每天都在等着作者更新：「从楼上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你的眼力。这腿长的，满屏都是他的腿。博主好不好看我没看出来，博主的男人非常可^^  Ps:我的眼力看我名字也能看出来。」
　　季烨霖拿筷子夹了一片水煮鱼片，入口软嫩弹滑，鱼的鲜香四溢。细嚼两下，麻椒的麻、干椒的辣跃上舌尖。鱼都咽到肚子里了，鲜、麻、辣还残留在唇齿之间。
　　季烨霖放下筷子，向观众细致讲述了自己的感受。
　　他一开口，评论区瞬间炸裂！
　　「主播的菜好不好吃我不知道，这男人的声音我爱了！」
　　「WC！我真受不了这种声音！快给姐姐再多整两句~」
　　「我一个哑巴听到这声音，突然会说话了……你们敢相信？！」
　　「我心慌腿软，哥哥的声音是塞纳河畔的春水~~」
　　元嘉看完评论感到有点儿迷茫。
　　为什么大家都不谈论自己的菜了。她默默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明明很好吃啊！
　　她辛辛苦苦做了快一个小时直播，做出如此又好看又好吃的水煮鱼，大家最后的关注点竟然在季烨霖的声音上……
　　Yan给主播投了10个深水鱼雷
　　Yan：「这雷是投给我家哥哥的~比心」
　　桂花酒酿圆子给主播投了10个火箭炮
　　元嘉看了看屏幕上闪闪发光的十个深水鱼雷和火箭炮，突然释然了。
　　她决定不和季烨霖计较了。
　　元嘉正想怎么和大家好好告别，吸一波粉丝时，就见评论区疯狂刷起：
　　「我家哥哥在干什么？！」
　　「我家哥哥在干什么？！」
　　「我家哥哥在干什么？！」


第52章 月山别墅八号
　　元嘉看到刷屏的留言, 不由疑惑。
　　她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季烨霖，然后她也、惊、呆、了！
　　就见季烨霖左手拿着段4厘米左右的红心萝卜，右手拿着一把短刃尖刀，看似随意地在削皮。
　　随着萝卜底部变平, 外皮一层层剥落,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要削萝卜, 而是要拿萝卜雕刻什么东西。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作, 短薄的刀刃仿佛和他的手指合二为一。
　　一削一捏一转，一片片错落有致的花瓣在他手下诞生。
　　红色的汁水给他雪白的指尖染上动人的幻想与暧昧。
　　须臾之间, 一朵秾丽多汁的红玫瑰在他手下绽放。
　　看着被递到眼前的玫瑰花，元嘉目露惊艳。
　　只是不知是花惊艳？还是执花的素手惊艳？
　　胸前的收音麦克风将男人悦耳的声音清晰地传递给每一个观众。
　　“你送我一个春日的伊始，我愿伴你走入玫瑰盛开的夏日。”
　　观众们听清这句话，在留言区疯狂刷评论。
　　「神啊，请赐我一个这样的男人吧。我愿意天天溺死在他的甜言蜜语里。」
　　「妈妈, 你快来救救宝宝吧。宝宝是来看美食的，不是来找虐的。」
　　「声控真得不能听他这张嘴说这种甜言蜜语。」
　　「主播加我vx，告诉我这男人是你多少天一天租的，我出双倍价格。」
　　「只有我好奇, 主播到底送了帅哥什么吗？」
　　元嘉觉得季烨霖这张嘴堪称舌灿莲花。
　　她明明只是送他一朵迎春花, 还是在他家小区摘的。到他嘴里就变成什么“春天的伊始”。
　　人非圣贤，谁不爱听好听话呢？
　　元嘉这人就特俗, 好听的话这种接地气的东西就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元嘉眉开眼笑地接过花。
　　还不忘拉住男人执刀的手。
　　她一会儿看看手中的萝卜花, 一会儿看看季烨霖魔术师般的手。
　　她眉头轻蹙。
　　为什么同样是人, 同样长着手，人手和人手之间差别可以这么大？
　　她切土豆丝都能切得粗细不均, 这个男人的手好看得天怒人怨。还有鬼斧神工的雕刻技术……
　　观众们听不到两人说话, 就只能看见主播抓着男人的手, 翻来覆去，半天不松开。
　　「主播不仅杀鱼，还要杀狗了，快救救我~救救我！」
　　「放开你那鸡爪子，不许你抓我老公的手。」
　　「我现在算是信了那句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主播一定是靠做饭技术上位。」
　　……
　　这些评论很快就被新一轮的评论湮没。
　　众人也没期待，他们眼中含情脉脉、花式握手的两人能看到他们的吐槽。
　　但是有些槽还真是不吐不快。
　　可没等他们吐够，元嘉就结束了直播。
　　直播间的观众们在直播结束之后都默默点下关注键。
　　他们决定等主播下一次直播的时候接着吐槽，吐到爽为止。
　　在元嘉眼中，这场直播就这样顺利且完美地结束了。
　　本来没抱多大希望的元嘉不仅涨了一千多个粉丝，还收到了六千多元的礼物打赏。
　　当然，能收到这么多的打赏这件事还得多亏了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L」先生。
　　果然，有钱人都是这么出手阔绰又低调。
　　“季烨霖，这场直播能这么顺利结束还得多亏了你及时给我送小抄，不然我就得挂在那里了。”
　　元嘉一脸崇拜地望着男人。
　　“你连鱼汤为什么会变浓变白这种事情都知道，真是超厉害！哈哈哈，果然是当大学教授的人，就是不一样！”
　　季烨霖看着满眼闪着星星的元嘉，舌尖发甜。
　　他想，元嘉可能在水煮鱼里加了太多糖。
　　鲜、麻、辣褪去之后，甜味还在味蕾上缠缠绕绕，久久不散。
　　***
　　季烨霖开车把元嘉送到小区门口。
　　下车时，元嘉撑着车门说：“今天多谢了，拜拜！”
　　“等一下！” 男人的声音不似平时一般不疾不徐。
　　元嘉转身的动作一滞，转身看向季烨霖。
　　“还有什么事？” 元嘉挑挑眉。
　　“我想问……”
　　“什么？”
　　“你送我的蛋糕卷可以放多久？”
　　“就这事啊。你要是去蛋糕店买，一般都会告诉你最多放两天。但是以我的经验之谈，三到四天都不会有问题。”
　　元嘉笑笑，“当然，蛋糕还是越早吃，口感越好。”
　　元嘉说完瞪着眼睛看着季烨霖。
　　车内光线昏暗，他整个人拢在昏暗不明的光线里。
　　灰棕色的眼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元嘉手肘搭在车门框上，半躬着身问。
　　车内车外，一时寂静。
　　元嘉看他那样子，似乎有话要说。
　　春夜太美太慢，她也不急，不催促。
　　突然，对面驶来的一辆奔驰，开着远光灯，似乎要晃瞎它前方十米以内所有人的双眼。
　　“哔——哔——哔——” 一声高过一声的鸣笛声从那黑色的庞然大物中传出。
　　这焦躁的声音轻易打破了这静谧的春夜。
　　季烨霖低低说：“没事，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家，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元嘉看着那闪闪发光的庞然大物，冲车里的人点点头。
　　她想，现在可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季烨霖再耽搁一会，那黑东西，还不喊破了喉咙。
　　她动作利落，关上车门。
　　目送男人开车离开。
　　昏暗的车内，男人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低喃了一句：“那就再等等。”
　　***
　　元嘉幸福地躺在床上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空手回来的。
　　她明明是去借摄影设备的。
　　直播顺利结束，她一激动，就把事情全都抛到脑后了……
　　她看看自己这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不由想到季烨霖家那至少八十平米的大厨房和专业级别的厨具设备。
　　还有能提菜、能摄像、能答疑解惑的全能型人才——季烨霖。
　　她突然觉得下次还去季烨霖家直播也挺好的。
　　她拿出手机准备把借设备这事情记在手机备忘录上，免得下次又因为什么事情上头，空手而归。
　　她打开手机，才发现霍北顾给自己发了微信。自己直播时开了消息免打扰，所以到现在才看到。
　　G：「我妈找你了吗？」
　　元嘉：「还没有……」
　　霍北顾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一下。正在进行家族聚餐的他不露声色拿出手机，开始回复消息。
　　他看了一眼时间，过了四个小时零四十八分钟，她终于给他回微信了。
　　元嘉发完信息不久，又看到了熟悉的「对方正在输入……」在两人的对话框上端反反复复显示。
　　上一次长达几十分钟的鬼畜版「对方正在输入……」，给元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这一次及时出言打断。
　　元嘉：「有话你直说！不用犹豫！你妈是要对我出手了吗？」
　　霍北顾手下一顿，向上瞥了一眼两人的对话，明白了她的问题由何而来。
　　G:「没有，我就是问问。」
　　元嘉：「哎，我还以为有新进展了，白激动了。」
　　G：「你下午是有事在忙吗？」
　　元嘉：「诶？你怎么知道？我在做美食直播。今天傍晚是我第一次做直播，效果还不错，赚了好多钱。」
　　元嘉打开直播app，把自己的直播回放链接发过去。
　　元嘉：「你有时间可以欣赏一下，我今天做的水煮鱼。ps：特别好吃！」
　　G:「好的。」
　　元嘉：「韩露娜是不是没有把看到我的事情告诉你妈啊？这都几天了，她还不来找我。」
　　「要不我去找她吧？她平时都去哪？我去和她“偶遇”一下。」
　　G：「偶遇我妈，然后上去介绍你是我女朋友？」
　　元嘉：「也是，这样有点假……我要是大着肚子主动找上门还比较合理。」
　　「你怎么不回话？」
　　「我发现你对这事儿，一点不上心啊？还得我天天追着你屁股后面要进度。小心拖到下个月，我再收你九万九。」
　　G：「可以。」
　　元嘉：「……有钱真好，想怎么装B都行。」
　　「对了，你是不是没看我给你发的那些链接？」
　　G:「看了。」
　　元嘉：「那你聊天怎么一点进步没有？天猫精灵都比你会聊天……」
　　G:「你想聊什么？」
　　元嘉：「……」
　　「你把你收货地址给我吧。」
　　霍北顾立刻把自己的收货地址发过去。
　　元嘉：「行了，你等着收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等到你收到我的礼物之后，咱们再聊天吧。」
　　G:「好。」
　　霍北顾的聪明不容置疑，他没有取得明显进步，一定是她发的链接里面的内容质量不行。
　　看在霍北顾给她9万9还让她坐了一小时劳斯莱斯的份儿上，她好人做到底，再给他买几本书。
　　她这次换了个APP，在豆瓣上搜了相关书单。她把自己看着顺眼的书买了个遍。
　　霍诗悦自从看到她哥明目张胆地在爷爷讲话的时候拿出手机聊天，就一直偷偷用眼睛瞄他。
　　他哥偶尔打几个字，但是却一直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和人家聊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竟然还翘起唇角。
　　然而这翘起的唇角并没有维持多久。
　　它，结束于霍北顾看到直播里的另一个男人的那一刻。
　　本打算徐徐图之的霍北顾，在看过元嘉发来的直播回放后决定改变自己的策略。
　　本以为好好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竟然又被人勾走了。
　　***
　　四月一日愚人节，是个会令很多人心情愉悦的日子。
　　两天前，张管家通知所有员工在四月一日带薪休假。一个人也不得留在月山别墅8号内。
　　“所有人？连您也休假？” 管厨房的王妈不可置信，“房子里一个人都不留？！”
　　自从她来月山别墅8号工作，就是春节，也不会有所有人全部放假的情况出现。
　　“是。” 张管家点点头，“少爷吩咐的。”
　　接下来，无论别的员工怎样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他都只有一句回答。
　　“少爷吩咐的。你好奇可以去问少爷。”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端倪，纷纷离开。
　　这一天，在别墅各个隐秘角落里，他们三三两两再聚头，一人一人，轮流着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个不同寻常的消息，很快，就是在当晚，传入了住在蒂亚斯山庄的霍太太耳中。
　　而月山别墅区的安保经理，也在当天接到了8号别墅主人的消息：四月一日会有一位特别的客人到访，直接放行即可。
　　四月一日，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中，转眼及至。
　　“咚咚咚……”
　　元嘉敲了几下后，突然发现门铃的存在。
　　她刚要按响门铃，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霍北顾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完全不像是一个闲着待在家里的人。
　　相比之下，元嘉就穿得有点过于随便了。
　　奶油黄色的卫衣，黑色牛仔裤，小布鞋。
　　香芋紫色的针织帽，压着两天没洗的头发。
　　霍北顾看到她的装扮，倒是没有露出任何特殊表情。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元嘉想想也是，反正一会儿也要脱。
　　穿什么，有什么重要的呢？


第53章 抱着热可可看雪
　　元嘉的妈妈从小就教她, 不能空手上别人家拜访。虽然她从小到大都算不得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但是这件事，她还当真放在了心上。
　　元嘉看着面无表情不说话的主人，即使作为登门拜访的客人, 她也不觉尴尬。
　　她对他这张慢热脸早已适应。
　　霍北顾的脸就有点像不会存档的通关游戏。
　　每次见面, 一关一关闯下去, 脸就会越来越热。分开以后, 就像在游戏界面点了叉，下一次还要读档重来。
　　“我给你带了礼物。”元嘉举起手里的袋子。
　　霍北顾伸手接过去, 无甚欢喜的样子说：“谢谢。”
　　他侧过身，让元嘉进门。
　　元嘉换好鞋，跟在他后面，正式迈入这座独栋别墅。
　　她站在外面时，曾想象这栋别墅里面的装修风格应该和它主人的办公室差不多。
　　只有黑、白、灰, 看不见一丝鲜亮的色彩。
　　当她真正步入这栋房子，才发现她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挑高的客厅，四周是淡淡的薄荷绿墙面，绘有精致的香槟金色法式花线。
　　黑色的大理石壁炉上悬挂着巨幅古希腊神话的古董挂毯, 两侧的鎏金烛台和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遥相呼应。
　　一切本该是非常完美的。
　　直到元嘉看到壁炉旁的巨型落地玻璃鱼缸。
　　它的出现如此突兀, 尤其是里面还有几十条非观赏性的黑鱼在遨游。
　　那感觉，就像是看见风流英俊的白面书生, 手里却持着把济公的破蒲扇。
　　元嘉看了看黑鱼, 又看了看在她眼中堪称雕梁画栋般的装修。
　　“霍北顾, 你买这么多黑鱼就是为了把它们养在家里当、装、饰？”
　　霍北顾前行的脚步一滞，背影僵住。
　　“嗯。”
　　良久, 元嘉听到前面飘来从鼻子里发出的肯定。
　　元嘉：……
　　***
　　厨房
　　“你要喝什么？” 男人的声音清凌凌的, 从冰箱方向传来。
　　元嘉立马答道：“想喝汽水。你家有吗？”
　　“接着。”
　　元嘉闻声看过去。
　　只见一个桔色的易拉罐在空中划出悠长的弧度。她迅速伸出手, 在它坠地之前，稳稳接住。
　　“还是你了解我，谢啦。”
　　“咔哒”一声，她单手拉起易拉环，“咝咝啦啦”的气泡炸裂声源源不断从罐子里涌出来。
　　元嘉手肘搭在膝盖上，背靠着料理台，懒懒地坐着。
　　她闷了一大口桔子汽水，富足的气泡齐齐顶到她上颚。
　　她打了嗝，声音不小。
　　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人——霍北顾开着冰箱，正把她带的礼物放进去。
　　元嘉随手抹了把嘴，解释道：“那里面一个盒子装的是草莓大福，另一盒是大白兔奶油卷。大福的话，最好是今天就吃完。奶油卷的话，可以放个3天左右。”
　　“好。”
　　霍北顾关上冰箱门看过来。
　　不远处的元嘉毛茸茸的碎发不听话地从帽子里跑出来，贴在她脸颊。
　　她时不时喝口汽水，水润润的双唇向上嘟起，有一搭没一搭地吹开贴在脸颊的碎发。
　　她慵懒地靠坐在料理台前，阳光在她时不时鼓起的两颊跳跃。
　　他发现，她什么都不用做。
　　谢元嘉，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能让冷冰冰的厨房瞬间温暖起来。
　　他想。
　　他和她，性格相去甚远。一个像冰，一个像火。
　　可冬日里，总是要点火取暖。
　　火该怎么点起来呢？
　　霍北顾重新打开冰箱门，把刚刚摆放好的两盒甜品重新取出来。
　　在打开的冰箱门的遮掩下，他解开了一颗纽扣。
　　似乎不够，又利落地解开了下一颗。
　　“谢元嘉 。” 男人叫她的名字，她应声抬眼望过来。
　　她看着霍北顾手里拿着那两个本来应该在冰箱里的东西走到她跟前，盘腿坐在她对面。
　　他微微倾身，线条锋利的锁骨毫无保留地露在已经变成V领的衬衫外。
　　元嘉平视时，正好可以对上这两块雕塑般的锁骨。她看到明媚的阳光在上面细细流连，闪着钻石般耀眼的光。
　　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霍北顾看着她迷离的眼睛，轻唤：“谢元嘉。”
　　“啊、啊？！” 以为被逮到的元嘉慌忙别看眼。
　　一股炒香的糯米味飘进元嘉鼻子里。
　　她低头一看，一颗圆滚滚的白糯米团子悬在她嘴边。
　　耳边是男人一本正经的声音。
　　“我想和你一起吃，谢元嘉。”
　　“我，想吃更好吃的草莓大福。”
　　元嘉一听这熟悉的套路，不禁老脸一红。
　　那泛黄的记忆，瞬间浮现在眼前。
　　“霍北顾？你喝什么呢？” 元嘉眼巴巴地凑到霍北顾身边。
　　霍北顾把嘴边的保温杯挪远了一点，“热可可。”
　　“好喝吗？”元嘉双眼放光地盯着不锈钢保温杯。
　　好像她的视线能穿透银色杯壁，看到里面的热可可一样。
　　霍北顾想了半天，淡淡回答了三个字。
　　“还行吧。”
　　元嘉看着那保温杯口不断冒出的白雾，翕动鼻子朝杯口方向嗅了嗅。那醇香的可可味混着甜甜的奶香直往她鼻子里面钻。
　　霍北顾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元嘉笑得见牙不见眼，“霍同学！”
　　霍北顾朝她看过来，见她的表情，心下顿生警惕。
　　“我有一个让你的热可可变得特别好喝的办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元嘉眼睛一眨一眨，好像要迷惑谁一般。
　　“不想试。” 霍北顾兴趣缺缺，把头转回去。
　　元嘉毫不意外他的拒绝，“切，你不是不想，是不敢吧？”
　　十七岁的少年就是这么简单。无论他比同龄人成熟多少，终归保留着少年人的特性。
　　他们的字典里没有“不”这个字。
　　元嘉抱着手臂斜眼昵他。
　　不出所料，一分钟之内，那个装着香喷喷的热可可的杯子就出现在她的课桌上。
　　元嘉的余光瞥见霍北顾的手离开杯子，下一秒，她迅速拿起杯子。
　　她背过身去，把杯子放到嘴边，“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眼看就要见底，她才停下来咂摸咂摸嘴，“嘿嘿，真好喝。”
　　对上霍北顾放大的瞳孔，元嘉半点不心虚。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好吃的东西就要和喜欢的人分享。和喜欢的人分享，食物会更美味。”
　　霍北顾肃着脸：“可是我不喜欢你。”
　　元嘉冲他抛了个媚眼，“没事啊，现在喜欢也来得及！我还给你剩了一口。”
　　“你现在想着你喜欢我，然后喝一下，就会发现它变得更甜更好喝。你试试？”
　　霍北顾有没有按照她说的去想，她不知道。她就知道，他喝了那最后一口。
　　好喝吗？
　　她没问，因为她知道自己在骗人。
　　当然，他也没有主动告诉她。
　　之后的那个冬天。
　　她常常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
　　抱着银色的杯子，喝滚烫的热可可。
　　想到自己那拙劣的骗人技巧，元嘉真是不忍再继续回忆。
　　换作是现在的自己，肯定说不出那么无厘头的台词。
　　而眼前这个呆头鹅竟然相信了……
　　霍北顾这人聪明归聪明，但是，有些时候挺好骗的。所以，她偶尔会觉得他呆头呆脑的，特别好逗。
　　为了不戳穿这个善意的谎言，元嘉张开了嘴，咬了一口嘴边的大福。
　　她嚼了两下，软糯弹牙的雪媚娘皮包裹着草莓的清甜和浓郁的奶油香，好吃得她瞬间眯起眼。
　　微微露出一线的眼睛，窥见霍北顾把剩下半颗大福放进嘴里。
　　她双眼瞬间瞪大。
　　霍北顾觉得今天的草莓大福特别好吃。
　　咽下甜甜的草莓和奶油，一股不易察觉的桔子的酸萦绕在舌根。
　　“真的好吃，你果然没有骗我。”
　　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雪白整齐的牙齿刚刚好露出八颗。
　　她耳边响起“叮——”的一声，没想到今天见面才开始，她就已经解锁了他的微笑技能。
　　霍北顾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她唇角残余的糯米粉。
　　她盯着他的手，目光带着阳光的温度。
　　这一刻，在这方天地里，只有他和她。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第三者。
　　就像十七岁的少年望着看雪的少女
　　热可可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袅袅飘舞
　　少年兀自幻想着——雪满银丝共白首的童话
　　这一绮思，也没有第三人知晓。
　　***
　　元嘉摸摸有点吃撑的肚子站起身，他们俩人默默吃了四个草莓大福，半条白兔卷。
　　“走吧？”
　　这提议实在是有些突然，霍北顾问：“去哪里？”
　　元嘉故意不回答，贼兮兮的问：“你想在这里？”
　　她侧头看看旁边不远处的窗户，明亮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泼洒进来，把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呃”，她显得有些为难，自说自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走到窗边，把两侧的窗帘拉上，合得严严实实。
　　明亮宽敞的厨房瞬间暗下来。
　　元嘉一步一步重新走回霍北顾面前，勾起一侧嘴角。
　　“现在可以开始脱衣服啦。” 她尾调上扬，语气撩人。
　　霍北顾感觉这空间随着亮度的下降，变得愈发逼仄。
　　好像元嘉拉上的不仅仅是窗帘。这间厨房唯一的可通风的窗似乎也被她关上、钉死。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倒还算震惊，口中的话却迟疑起来，“谁、谁要脱衣服？”
　　“你啊？” 元嘉摸摸下巴，语气似是坦荡，“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好要被当场抓住的吗？”
　　“咱们总不能就像现在这样被捉奸吧？所以你至少得把上衣脱了才像。”她眼神向下瞟，“你要是非要脱裤子，也不是不可以。”
　　她自言自语：“我都成年了，应该也可以看了吧？”
　　霍北顾绷着脸，淡淡问：“只要脱上衣就可以了吗？”
　　元嘉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等他动作。
　　“好。”
　　霍北顾扔下一个字，转身快步离开，好像背后有人在追。
　　元嘉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但他走得慌乱，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
　　元嘉看他进了门，就懒懒地靠在外面的墙上等他出来。等得她都打了几个呵欠，还不见人出来。
　　她不由翻了翻白眼，掏出手机来玩。
　　“咔哒”一声，房门重新打开。
　　元嘉站直身体，朝门内看去。
　　“哇塞！” 元嘉惊艳的声音在霍北顾耳边炸起。
　　霍北顾没想到元嘉就在门外等他。看见她的那一秒，他下意识想要挡住胸前。
　　但是看着她冒着小火苗的两只杏眼，他想起了自己是要“点火”的。从再次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刻，他就选择好了。
　　少露一点儿，多露一点有什么区别呢？
　　他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元嘉轻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问：“你介意，我摸摸你的六块腹肌吗？”
　　她的小手在他腹肌前跃跃欲试。
　　他咬了咬牙，慢慢吐出三个字。
　　“不介意。”
　　看着只有在照片里见过的腹肌出现在眼前，元嘉的耳朵哪里还能听清别人说什么。
　　听到个“不”字的时候，她的手就“啪”一下子埃上去了。
　　“1……2……3……4……5……6”
　　元嘉边按边数数。
　　霍北顾从来不知道一秒可以过得这么慢……
　　她的指尖如烧热的烙铁一般，每一下都嵌进了他的皮肉，在他身体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试着掐了掐腹肌，手感硬邦邦的，提不起来。
　　“掐不起来怎么办？” 她一脸无辜看着他。
　　被烙铁折磨的霍北顾看她一心求教的样子，视线慢慢模糊。
　　眼前浮现出——披着人皮的狐妖使劲浑身解数，企图勾引佛子破戒。
　　魅惑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掐不起来，你让我打一拳试试吧？”
　　她轻轻点了点第四块腹肌，仿佛早已选好位置。
　　“嗯？”，她语调微扬。
　　“我问你话呢？”


第54章 一件白衬衫两人穿
　　“你的腹肌我掐不起来, 你让我打一拳试试吧？”
　　“嗯？”，元嘉语调微扬。
　　“我问你话呢？”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声音源源不断传入霍北顾耳中。
　　“嘭。” 元嘉当真在他腹肌上打了一拳。
　　早已做好准备的他，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眼前都是妖女得逞的笑。
　　银铃般的笑音久久不绝……
　　等霍北顾回过神, 元嘉已经不见踪影。
　　和她消失的还有他手中拿着的那件白衬衫。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 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女人愉快的歌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耳朵听着《好日子》，霍北顾却在想, 他这辈子都要栽到她手里了。
　　17岁的他栽到17岁的她手里。
　　27岁的他又要重蹈覆辙了。
　　上帝赐予的礼物果然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他人生中收到的最大的礼物早已在17岁的那一年就标好了价格。
　　只是可惜，这一点，27岁的他，才知道不久。
　　霍北顾从遇见她的那天起，人生的火车就脱了轨。他总是猜不到和她在一起的自己, 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比如，六点起床的他一如既往穿上了白色衬衫。而当时的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件白色衬衫四个小时后会出现在元嘉身上。
　　再比如，上帝提前告诉他, 元嘉四个小时后会穿着他身上的白衬衫, 站在他面前。
　　他也绝对料想不到是现在这个场景。
　　她穿着他的白衬衫，露出两条纤细白嫩的腿, 斜倚着门框, 妖妖娆娆地站在那里。
　　“怎么样, 我美吗？” 她抛着媚眼，问对面的男人。
　　霍北顾并没有像元嘉以为的那样, 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小美腿, 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相反, 他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冷淡的样子，仿佛元嘉只是个冰冷冷的雕塑。
　　元嘉并不知道，她稀松平常的举动远比刻意的勾引更让人怦然心动。
　　至少，在霍北顾这里是这样。
　　厨房里，懒懒坐着吹刘海儿的她，是温暖的。
　　屋门前，肆意在他腹肌上作乱的她，是撩人的。
　　现在的她，装作刻意勾引人的样子，媚眼翻得眼皮轻微抽搐，真的很搞笑。
　　霍北顾为了不打击她的自尊心，只能努力抿起唇，绷起嘴角，才能不让笑声偷偷从他唇瓣里逃出来。
　　然而，霍北顾这反应，对元嘉来说，照样是赤果果的打击。
　　“霍、北、顾！”
　　元嘉赤着脚踢到他小腿上，“你tmd就是唐僧传世了吧？我都穿成这样了，你就这反应！”
　　她“噼里啪啦”冲他一顿喊，然后气冲冲地往前走。人走出去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不认识路。
　　她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回去找他，太丢面子。
　　于是，她转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霍北顾，凶凶地喊：“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还不给我赶紧跟上！”
　　喊完她又觉得有点儿不对，“还不跟上，给我带路！”
　　霍北顾听到她的话，立马快步走到她跟前。“你要去哪里？”
　　元嘉没好气答道：“你的浴室。”
　　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听到这四个字，他更加疑惑。
　　“我的？浴室？”他重复完，偷瞟了元嘉一眼。看到她不善的脸色，他按下了他难得起来一次的好奇心。
　　他闭上嘴，默默走在前头。
　　他始终注意着身后不远不近、一直跟着的脚步声，慢慢走到他的卧室门前。
　　“你的浴室在这里？” 元嘉看见他停下脚步，问道。
　　“这是我的房间，我的浴室也在里面。” 他顿了一下，“你要进去吗？”
　　元嘉心想，卧室里自带浴室，牛啊。
　　嘴上却硬邦邦说：“进啊。怎么，你的卧室还不让人进啊？”
　　霍北顾赶紧撤开挡住门的身子，“让进。”
　　说完还不忘帮她推开门。
　　元嘉像一只斗胜了的小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了霍北顾的房间。
　　之后，元嘉披散着头发，躺在霍北顾的大腿上时，霍北顾仍然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玄幻。
　　现在，两人正站在霍北顾的私人浴室中。
　　他的浴室很大，元嘉也估计不出具体的大小。最少有七八十平米的样子，反正看起来比她整套房子还大。
　　浴室有一面全景落地窗，没有任何多余的遮挡和隔断。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轻而易举地填满整个房间。
　　即使其余三面墙壁和地上铺着浅灰色哑光大理石，整间浴室仍然显得十分宽敞明亮。
　　元嘉细细扫过各个台面上摆放的物品。它们像排队一样，笔直地站在同一条直线上，按照脚下画好点，死死卡在上面。
　　她不由晃晃头，这个浴室的主人，除了霍北顾，不做第二人想。
　　她想，霍北顾有一日破产了，可以去做职业收纳师。他大概不需要培训，就能直接上岗。
　　落地窗前的镶嵌式浴缸，大到三个成年人可以排排躺，谁也不挨着谁。浴缸的四周镶嵌着宽度一米左右的祖母绿大理石台面。
　　元嘉光着脚爬上大理石台面，刚上去就被冰凉的台面冻得直叫唤，“霍北顾，啊啊啊啊啊，好凉啊。你快给我拿个浴巾来。”
　　“你先下来。” 霍北顾看着她凉得左脚右脚一顿倒腾，就是不知道先下来。
　　“你快拿浴巾来。我要坚持不住了。” 元嘉一个劲儿催促。
　　霍北顾摇摇头，走到浴缸前。
　　他一手托在她膝弯，一手扶着她的腰，动作利落地把她从冰凉的理石台面上抱下来。
　　他双臂抱着她，用脚把她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归拢在一起。
　　然后把她放下，让她的两只脚稳稳落在她的拖鞋上。
　　顺利落地的元嘉松开搭在霍北顾后颈上的手。她下意识反问：“咦，我怎么没想到先下来呢？”
　　“我刚才提醒过你，让你先下来。” 霍北顾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了吗？”元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大点声说啊！”
　　“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了。”她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你的浴巾放在哪里了？”
　　霍北顾也不和元嘉计较，他提醒她的声音是大还是小。
　　因为元嘉发给他的《男人情商不够怎么办？提高男人情商的120个小技巧》里面说：不要试图和喜欢的人争论对错。
　　他指了指盥洗台上面的柜子，“在右手边柜子的正数第二格。”
　　元嘉边打开柜门，嘴里边念叨着，“右手边、正数第二格。”
　　这柜子可能是为霍北顾量身定制的，所以对于元嘉来说，正数第二格实在是有点高。
　　她点起脚尖，伸手去够第二个格子里的白色毛巾。
　　随着她的动作，衬衣的下摆一点一点地向上蹿。
　　抱臂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目睹这一切，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她身后。
　　他大手放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不轻不重向下一按。她脚跟瞬间落地，人也矮了一截。
　　她的衬衫衣摆终于乖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元嘉头也不回，气恼地扒拉开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
　　“你干嘛压我头？我差点儿就够到了。”元嘉以为霍北顾是想和她作对，故意不让她拿到浴巾。
　　她回头，想当面质问男人。
　　转头就见他长臂一伸，轻轻松松，一块柔软厚实的浴巾就落在他手中。
　　他低头看着被他半圈在怀里的人。
　　“一块够吗？”，他语气自然。
　　然而，元嘉可没有他那么淡定。
　　热腾腾的胸肌尽在元嘉眼前。
　　仿佛她鼻子再高一点，再翘一点，就能碰到。
　　脑中的小恶魔悄悄对她说：“或者，你可以试试伸出舌头……”
　　“妈的。” 元嘉低骂，“给我拿两块！”
　　霍北顾抬起手臂，轻巧地取下第二块。
　　元嘉伸手抢过霍北顾手中的两块大浴巾，用手肘不轻不重地顶开身前的人。
　　霍北顾顺势后退两步。
　　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她不高兴了。
　　元嘉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注定要栽在两个“美”字上面了。
　　美食、美色，她哪一个也没能逃过。
　　她气势汹汹，再次爬上大理石台面。
　　这一次，她倒是不再觉得台面冰凉了。
　　她抬头望望窗外，这日头也太大了。
　　看，这么快就把这冷心冷肺的大理石烤热了。
　　她在自己要躺下的地方铺上了一块浴巾。至于另一块浴巾，她暂时还没有想好要用它干什么。
　　她拍拍身侧的台面，指挥道：“你坐在这儿，腿放进浴缸里。”
　　霍北顾脱了鞋，迈进浴缸。
　　元嘉打量了一下他那可能有一米五的大长腿，不得不感叹，腿长就是好。人家轻轻松松迈进来了，她得用爬的……
　　霍北顾在她指定的位置上坐好。
　　他良好的教养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以致于在这个环境下，光着上身的他依然脊背挺直，两只手搭在黑色西裤上，目视前方。
　　元嘉看了看那碍眼的两只手，朝他努努嘴，“你把手拿开。”
　　霍北顾虽然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是他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把手抬起来，举在胸前。
　　元嘉看了看光溜溜的黑西裤，满意一笑，迅速躺下，把头枕在他腿上。
　　无人看见，两人背后的玻璃窗上，挺拔如竹的脊背剪影突然一弯。
　　霍北顾的脊背瞬间僵住。
　　元嘉笑意盈盈地看着上方的霍北顾，“你说你妈来的时候，别墅区的安保人员会通知你的吧？”
　　霍北顾看了一眼放在他腿边的手机，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点点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
　　元嘉的长发散落在他的黑西裤上。她随意理了理本就没什么头型的头发，脑袋实诚地压在男人的腿上。
　　“我想了想，‘捉奸在床’这戏对你的演技要求有点高，我怕你演不好。还有一点，我怕你妈妈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她翘起嘴角，“所以啊，既然不能让你妈把咱俩‘捉奸在床’，就得换个别的引人遐想的地方。比如，浴室。”
　　“你光着上身，我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你的白衬衫。我躺在你腿上，你给我洗头发，怎么样，够暧昧了吧？但凡你妈妈会脑补，肯定能补出一场大戏！”
　　“怎么样？” 她得意看着上方的男人，“我想得不错吧。整场戏，我就给你安排了两个特别简单的动作。你猜是什么？”
　　霍北顾摇了摇头。
　　元嘉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妈推开门时，你正在低头给我洗头。”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抬头发现你妈，就立马慌乱地推开我。咱俩这出‘在浴室被抓奸’就演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你妈的想象力够不够丰富了。”
　　“够简单了吧？你能演好吧？” 元嘉俏皮地眨眨眼。
　　“嗯，能。” 霍北顾一脸认真地回答。


第55章 所谓千年的缘分
　　霍北顾的手机“嗡嗡嗡”地在大理石台面上震动。他接起电话, “嗯”了一声，又很快挂断电话。
　　“来了？”元嘉一脸兴奋地问。
　　霍北顾：“嗯，来了。”
　　元嘉愉快地说：“快快快，咱们赶紧洗头发。哈哈哈, 我为了等这一天, 攒了两天没洗头。”
　　霍北顾试水温的手一滞, “为什么两天不洗头？”
　　“头发洗太勤对发质不好。” 元嘉一本正经地忽悠。
　　其实, 她只是懒得洗。恰好又有出门都不用洗头的理由——她是来霍北顾家洗头发的。
　　元嘉临时又想出了几个理由：“而且，我头发都洗干净了, 你还洗个什么劲儿啊？演戏，好的演员要在每一个环节力求逼真。”
　　霍北顾想起那“120条建议”，回道：“你说得有道理。”
　　元嘉得意笑笑，“嘿嘿，对吧。”
　　霍北顾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她因为开心, 而不停晃动的脚所吸引。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把她发来的链接重看一遍。
　　也许他还错过了什么细节……
　　霍北顾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声嘱咐道：“我没给别人洗过头发，只给自己洗过。所以, 你要是有不舒服, 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完，他用右手轻轻托起元嘉的后脑勺。
　　元嘉在他大掌上故意晃了晃脑袋, 却感觉下面托举的手稳如磐石。
　　五个指腹紧紧贴着她的头皮。
　　她顿时起了玩心, 稍稍抬起头, 再用力砸向他掌心。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果然把男人的手砸得一晃。
　　“嘿嘿”，她笑嘻嘻地看他, 亮晶晶的双眼仿佛在说：“怎么样, 我厉害吧？”
　　霍北顾却语气严肃, “你别乱动，小心磕到头。”
　　他看元嘉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又补充了一句，“你要玩，我给你洗完头，再陪你玩。”
　　元嘉当真是属狗的，顺毛摸摸就乖。
　　她立即乖乖躺回霍北顾的掌心。
　　霍北顾分开五指，作梳子状，从头顶开始给她梳理有些不顺的头发。
　　他动作十分轻柔，指缝慢慢穿过她的发间。从发根到发尾，一小缕一小缕来，按照他心里设定好的顺序，理顺每一根发丝。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他手里的是一吹就散的绵软云朵，一碰就化的脆弱雪花。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扯到她的发根。
　　一次也没有。
　　元嘉看他紧皱的眉头，绷直的嘴角，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一笑。
　　她用两根手指撑开他紧紧挤在一起的眉头，笑着打趣道：“你干嘛这么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砍我的头，而不是给我洗头。”
　　“别胡说八道。” 他轻斥道。
　　眉头倒是真松动了两分。
　　但是元嘉的头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大腿肌肉的紧绷。
　　元嘉以为他是在想一会儿要演戏的事情，安慰道：“你别紧张。你一共只有俩动作，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我再简单给你复习一遍。第一，你妈推开门时，你正在低头给我洗头发。第二，你一抬头发现你妈，就立马慌乱地推开我。”
　　看他没什么反应，元嘉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要不我亲自给你演一遍？”
　　霍北顾果然把视线从她头发上移开，朝她脸看过来，淡淡回了一声 “不用。”
　　元嘉：“那行，别紧张，好好表现。”
　　霍北顾点点头，就不说话了，专心给她洗头。
　　元嘉感受到软软的指腹拨开她的发丝，
　　温热的水流一点一点打湿她的发根、向下浸湿发梢。
　　她舒服地眯起眼。用怀念的语气和近在咫尺的男人说话，继续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和你说咱俩有千年缘分的那件事？”
　　元嘉没听到男人的回应，当他忘记了，继续往下说。
　　其实，元嘉一提起这件事，霍北顾就瞬间想起来了。
　　当时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在他眼前播放。
　　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日。
　　“霍北顾！今天你必须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霍北顾刚回到教室，就见女孩儿一脸兴奋地冲他喊。
　　霍北顾对她提起‘两人在一起’这件事，早已见怪不怪。
　　但是，除了第一次，她理直气壮地问他：“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之后，他再没见过，她像今天这般激动和有底气地说这件事。
　　看着掐着腰、昂着头，仿佛有什么必胜绝招的女孩儿，他心底升起一丝好奇。
　　她今天又准备了什么新点子？
　　不知道又是她口中的哪位高人给她支招了，让她有这般自信。
　　他敛下睫毛，掩住心中所思。
　　他状似不甚好奇地问：“为什么今天，我必须答应和你在一起？”
　　元嘉故弄玄虚，拉长语调说：“因为几千年前，有一个伟大的诗人，预言咱们两个要在一起。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因为这件事是顺应天命！”
　　霍北顾是当真没想到她都疯到这个程度了，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谁说的？”
　　“切，你是不是怀疑我？不相信我？” 元嘉瞪他。
　　“嘉姐，别说他不信你，连我都不信。” 李远哲转过身，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说，你要不换个目标吧？咱们第一名肯定不会被你这拙劣的戏法骗到。也就是我，这么单纯善良的男孩子，才会被你骗。”
　　他打个哈欠，似随意问道：“要不你还是接着来忽悠我吧？”
　　李远哲话音刚落，下一秒，两道视线直直朝他脸上射来。
　　一道“呲呲”往外喷火，一道“嗖嗖”射冰刀。
　　元嘉光瞪他还嫌不够，狠狠踹了自己的桌子腿一脚。
　　这十足的力道从桌子传到了紧挨着它的凳子上，再传到紧贴着凳子的屁股上。
　　最终，元嘉成功地让李远哲的屁股遭了殃。
　　“李远哲，你少想占我便宜，我是你奶奶。咱俩在一起，那是乱、伦，天理不容！” 元嘉用眼睛瞪着李远哲。
　　看李远哲哑巴了，她迅速转回脸，看向霍北顾。
　　她立马挂上笑脸，“咱俩不一样，咱俩是天作之合。老天爷天天睁着眼，盼着咱俩在一起！”
　　霍北顾听着元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知从何而起的那股无名怒火渐渐消失。
　　“咱俩的缘分，那可得追溯个几千年了。我不记得上辈子和上上辈子的事情了，要是我还记得，那咱俩说不定也是三生三世的缘分。” 元嘉继续忽悠道。
　　霍北顾一脸不为所动，“所以你说的那个几千年前就预言咱俩要在一起的诗人是谁？”
　　“你猜？”，元嘉还想继续卖关子。
　　霍北顾看看手表，提醒道：“你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还有六分钟就上课了。”
　　元嘉探过头去看了一眼，他果真没骗她。她也不卖关子了，翻开语文课本到他们还没有学的一页。
　　她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念到，“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我C，嘉姐，你这次真没骗人！这诗里面真有你俩的名字。” 李远哲伸手抢过元嘉手里的书，凑过去看。
　　“我看看，呦，你说的这人我竟然也认识。这不是辛弃疾吗？” ，他磕磕绊绊念出词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这名字可真长。啥意思啊？”
　　元嘉从他手里抢回书，没好气地说：“你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看的！”
　　她把抢回来的书塞到霍北顾手里，“你看，你好好看清楚。”
　　“元嘉……赢得……北顾”
　　她跳着字，只念自己想要的字。
　　十四个字硬生生被她念成了六个字。
　　“看，我会得到你！”她挑眉看向霍北顾。
　　看着神采飞扬，满目流光的女孩，霍北顾一时竟忘记了反驳。
　　元嘉看他没话说，赶紧趁机接着忽悠：“怎么样？怎么样？你这把该同意和我在一起了吧？”
　　霍北顾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他解释道：“这句话说的是宋文帝刘义隆轻率北伐，不仅没有成功扩张领土，反而让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趁机南侵至扬州。”
　　看着神情呆呆的元嘉，他放慢了语速接着说：“节节落败的宋文帝被吓地登上建康幕府山，向北瞭望形势，最后落得个匆匆落跑的下场。”
　　元嘉听完，满脸都是一个大写的“懵”字。
　　“你在说什么？你解释的是我说的这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那我和你在哪里？我怎么没听到？”
　　“你不要仗着自己学习好，就随便忽悠我。再说你这编得也太不走心了。你‘叭叭叭’解释一大通，我连你和我的名字都没听到。”
　　元嘉满脸都是“我早就识破了你的把戏”的小表情。
　　霍北顾脸上则满是一言难尽。
　　“元嘉是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他的父亲你应该知道，是宋武帝刘裕。”
　　“宋武帝？不认识。” 元嘉扭着眉头思量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我认识汉武帝刘彻。”
　　“巧了不是，我也认识汉武帝刘彻。谁还没看过《大汉天子》？” 李远哲趁机插话。
　　元嘉闻言看过去，一脸赞赏。
　　霍北顾不搭理李远哲，继续道：“而你说的‘赢得’在这里应该解释为‘落得’，而你所谓的我的名字，‘北顾’在这里的意思是向北瞭望。”
　　元嘉满脸怀疑。
　　她看了看语文书上词下面的注释，虽然没有把整句话都解释出来，但是注解的内容和他说的看着倒像一回事。
　　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随手把书丢在桌子上。
　　“现在都是21世纪了，按什么古人的方式去解读。咱们就按现代汉语的意思来解读就行了。”
　　元嘉摆摆手，一副放过他的样子。
　　“反正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最终会赢得你的故事。你记住这个就行了，管这破注解说什么，文绉绉的，看半天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霍北顾回答，上课铃就响了。
　　李远哲转回去之前，还不忘冲元嘉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牛逼。等老刘讲到这首词，你就给他这么解释。”
　　元嘉卷起语文书，直接给他来了一记爆炒栗子，信誓旦旦地说：“他敢问我，我就敢说！我怕他？！”
　　元嘉想起了后来，班主任老刘讲到这首词，李远哲那个大贱|人竟让主动举手，告诉老师谢元嘉对这首词有不同的见解。
　　她想起当时的她站起来，在全班的注视下磕磕绊绊说出自己的理解……
　　现在的她恨不得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个三室一厅。
　　十几岁的她，可真是无知无畏啊，她想。
　　“霍北顾，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忘记那三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还会机械地背诵。”
　　元嘉有些怅惘。
　　“有些东西就像刻进脑子里了一样，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忘。就算有一天，我得了老年痴呆，我想我还是能机械地把这句词背出来。”
　　她看着他，好奇地问：“可是，你说我怎么就记不住它的意思呢？”
　　霍北顾关上水龙头，“哗哗哗”的背景音戛然而止。
　　他拿起一瓶满是洋文的洗发露——元嘉不认识的牌子，挤出来一些，加点儿水，揉出丰富的泡泡。
　　他把泡泡均匀地抹在元嘉的头发上，指腹轻轻揉搓她的头皮。
　　这一刻，他的声音像头顶的泡泡一样轻柔，包裹着她。
　　“你记不住它本来的意思，可能就像你说的，是辛弃疾写得不够好吧。你就按照你以为的意思记就可以了。”
　　“霍北顾，那你还记得它的意思吗？要不你再给我讲一遍？说不定这次我就记住了。” 元嘉眨着眼睛，期待地看向他。
　　霍北顾手下一顿。
　　“我也不记得了……”
　　声音像烟，一吹即散。


第56章 突然闯入
　　霍北顾：“我也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像林间晨雾, 无声无息，消失在晨光初绽的光芒中。
　　“当时还没学到这首词的时候，你都能讲得头头是道。现在怎么说忘就忘记了？”
　　元嘉像是抓到了霍北顾什么把柄，眉开眼笑, “哈哈哈, 你也有今天。”
　　笑着笑着, 她被头上方的男人所吸引, 停止了肆意的笑声。
　　窗外的阳光照亮他一侧脸颊，显得皮肤又薄又透, 他的温柔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恍然间，她从他指腹轻柔的抚触中感受到了丝丝温柔。像奶糖化在舌尖，悄无声息生出了三分甜。
　　她看向他的眼，近在咫尺的眼里全是她的倒影。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腾然而生，让她有种被珍视的错觉。
　　她想, 霍北顾这样的男人，被他喜欢应该会很幸福吧。虽然他不会甜言蜜语，但是他眼里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个人。
　　“霍北顾。” 元嘉轻声唤他名字, 眼神前所未有的柔软。
　　对视片刻, 元嘉歪了歪头，躲开他的视线。
　　“我在网上看过好多人说, 人年少的时候, 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 这一生都会因为念念不忘而孤独。”
　　“我倒是不这样认为。”
　　霍北顾盯着她由于侧过头，而露出的丰腴额头。新月般的弧度, 带着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弯。
　　“是吗？我倒是第一次听。”
　　元嘉：“现在的你, 让我可以毫不顾忌地告诉别人, 我曾经的一腔孤勇都给了一个惊艳的少年。”
　　霍北顾停下手中按摩的动作。
　　元嘉说着说着，竟然被年少勇敢的自己打动。她觉得自己眼里一定是有泪光闪过。
　　“霍北顾，谢谢你像今天这么帅气又多金。没有变成秃顶、有啤酒肚、满脸油腻的中年大叔。”
　　霍北顾语气认真地回道：“你不必说谢谢。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也有你的功劳。”
　　元嘉心里想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把自己打造成富婆小姐姐。那现在就有十个可爱的男大学生围着她端茶送水、嘘寒问暖。
　　不过，洗头这件事还是可以让霍北顾来，他洗头的技术确实很不错。
　　“你这个人很知道感恩嘛。那你可得好好回报我，对我好点！” 她笑嘻嘻地说：“等我开心了，就把咱俩的故事写成书。书名就叫《我和我的霸总好朋友》。”
　　说到写书，她又有了新脑洞。
　　“你好好努力，待你功成名就之时，就可以出本自传。倒时候你请我来帮你写吧？”
　　霍北顾故意逗她：“你帮我写自传，到时候书卖不出去怎么办？
　　元嘉瞪起眼，理直气壮地辩驳：“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你自传卖不出去肯定是因为你还不够出名。巴菲特要是让我给他写自传，你看会不会卖不出去？”
　　霍北顾无奈，“好好好，你说的有道理。我一定好好努力，有生之年让你帮我写自传。”
　　元嘉：“那咱俩拉钩钩吧，免得到时候你骗人。”
　　霍北顾本想先拿毛巾把手上的泡沫擦干，不曾想，元嘉直接抓起他的手。
　　毫不犹豫地掰开他的小拇指，把自己的小拇指搭上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是小狗。” 她嘴里念念叨叨，大拇指指腹，重重地按上了他的。
　　细软绵密的泡沫，闪着被揉碎的日光，见证了他们彼此的承诺。
　　元嘉的手沾上泡沫的那一刻，心立马跟着痒痒起来。
　　她趁霍北顾盯着自己的大拇指出神，从头顶的发梢抓起一大捧泡沫，毫不犹豫地一把扣在他脸上。
　　笑声瞬间在空荡荡的浴室里炸开。
　　“啊啊啊啊。霍北顾，我就是开玩笑。”
　　“霍北顾，你是不是男人！”
　　……
　　“啊啊啊啊，霍北顾我错啦，错啦，下次再也不敢了。”
　　元嘉嘴上讨饶，实则趁着霍北顾放松警惕，又把刚刚攒好的一大团泡沫拍在他胸口。
　　两人在浴室里闹得欢。
　　可这欢声笑语落到别人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儿。
　　霍母到儿子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没有关。她推开门进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抱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她并没有高声呼喊或者给儿子打电话。而是在找遍一楼无人的情况下，放轻脚步走上二楼，悄然站在儿子的房间门口。
　　她侧耳倾听，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她轻轻推开房间门，就清晰地听到女人奇怪的尖叫，断断续续从浴室里传出来。
　　她“哐”一下，推开了浴室的门。
　　就见他的小儿子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黑色西裤。可怜的裤子上面还有大片大片的水迹和白色泡沫。而且，他身前还抱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那个女人浑身上下就穿了一件他儿子的白衬衫，后背死死贴着他儿子的胸膛。
　　要不是他儿子还在，她一定要问问这女人，家里穷到买不起衣服了吗？光天化日之下，恬不知耻地穿着男人的衣服，嬉皮笑脸地靠在男人怀里。
　　这捉奸的场景虽然是元嘉早先就设计好的，但是现在这样子和她的设想多多少少有点出入。
　　她看看自己被霍北顾从后面扣住，动弹不得的两只手腕，立马就觉得自己这样的出场有点儿跌份儿。
　　虽然她的手腕被控制住了，手不能动弹，但是她还有手肘。
　　她趁其不备，用手肘狠狠撞向身后的男人。
　　男人闷哼一声，立马松开禁锢她手腕的手。
　　“哈哈哈，你的腹肌白练了。还是会疼啊！” 元嘉满面笑容，转过头去和霍北顾咬耳朵。
　　霍母看见这女人竟敢当着她的面就对自己的儿子动手，而且他儿子被打了还半点儿不生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她在心里暗骂了不知道多少遍“狐狸精”。这狐狸精肯定是给自己的小儿子下了降头，他才会被迷得晕头转向。”
　　看两个人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咬耳朵，仿佛她不存在一样。她故意咳嗽了两声。
　　元嘉再次注意到霍北顾他妈站在门口，这才又想起自己的剧本。
　　她在霍北顾耳边低语：“开演了啊，你好好表现。”
　　然后立马重新躺回霍北顾的大腿上，等着他的表演。
　　霍北顾却还有闲心把元嘉被压在后背、黏在白衬衫的湿发捞出来。
　　元嘉的头枕在他右腿，湿漉漉的长发搭在他左腿，发丝顺着大腿的弧度自然下垂。
　　理好元嘉的头发，霍北顾抬起眼，看向他妈。然而他的面上并没有任何慌张失措。
　　他手上还残留着点点泡沫，口上语气淡淡，“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谢元嘉。”
　　他淡定的样子，让元嘉不禁怀疑他们俩现在是衣着完整地坐在沙发上和他妈见面。
　　这男人不按套路出牌啊！被捉奸，可以这么淡定的吗？！
　　不过想想霍北顾那性格，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他惊慌失措。他给自己的设定，也挺符合自己的形象。
　　她想，她下次一定要和他提前定好剧本。
　　这样自由发挥，好考验她的演技啊！
　　元嘉拍开他还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打了个呵欠。语带一丝埋怨，“不用你特意介绍。”
　　元嘉低声对霍北顾说：“我想你妈应该对我印象深刻。”
　　说完，她侧头看向霍母，嘻嘻笑出声来。
　　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阿姨，我想这不是我一厢情愿吧。” 她眨眨眼，眼神十分微妙。
　　霍母闻言，眼神晃动，微微偏头，故意不去看她。
　　她沉下脸，语带严厉：“北顾，你还有她，把衣服穿好，给我出来！我在外面等你俩。”
　　霍北顾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她妈的不悦，点了点头，不带情绪地说：“等我帮我女朋友洗好头……”
　　他把元嘉湿漉漉的长发挽成一个圆圆的团子，打量了一下说：“她的头发有点长，可能您需要多等一会儿了。”
　　霍母被她儿子这幅理直气壮让她多等会儿的样子气得额角直跳。
　　这个小狐狸精还睁着眼睛，笑眯眯看着他儿子。好像在鼓励她儿子和她作对。
　　她也不多说什么，怒气冲冲出门，还不忘大力把门甩上。
　　元嘉看霍北顾三言两语就把他妈气跑，捂着肚子笑起来。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她还得用手捂住嘴，气儿都笑不顺了。
　　等她平复下来，立马坐起身来，却被霍北顾按回去。“你有话躺着说。”
　　他指指元嘉湿漉漉、带着洗发水的头发，“先把头发洗完，头发长时间保持潮湿对身体不好。”
　　元嘉顺势躺回去，温暖的水流和指腹再次穿过她的发丝。
　　她挡着嘴，小声说：“霍北顾，你可真会气人啊。哈哈哈，我感觉你妈被你气得头发丝都立起来了。”
　　“没有。她那是卷发，本来就是翘起来的。”霍北顾回道。
　　“哎呀，比喻你懂不懂。算了，你不懂。咱俩再见面以后，你好像一直没有怼过我。我还以为你长大了，改习惯了。没想到，你这一本正经怼人的功力半点儿没退步啊。厉害厉害。”
　　元嘉说到这里还不忘帮他鼓鼓掌。
　　“话说，和你妈一比，我觉得你当年怼我的时候也算手下留情了。我将来要是有个像你这样，为了别的女人气我的儿子，我就立刻、马上把他塞回肚子里去。”
　　霍北顾想想微信收藏夹里躺着的链接，没有否定她说的话。
　　他选择给她提了一个新方案，“你可以把他撵出家门，威胁剥夺他的继承权。”
　　元嘉翻白眼，“……他能继承我什么？我那套房本面积七十平方米，扣除公摊面积，实际只有六十平方米的小房子？”
　　“你确定我这么说的话，我未来儿子不会嘲笑我？我觉得我们平民百姓的世界里，用不上‘剥夺继承权’这高贵的五个字。”
　　元嘉说到这里一惊，立马又要坐起身来，却再一次被霍北顾按头压回去。
　　她瞪大眼，“你妈不会因为我，就此剥夺了你的继承权吧？咱俩不会玩大了吧？”
　　“妈呀妈呀，我可别为了赚九万九，害你损失……”她卡住了，“你身价多少来着？”
　　元嘉用眼神示意霍北顾回答问题，就见他拿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有些不解，“我哪里说错了吗？”
　　想了半天，她低声问：“你的身价是秘密？”
　　霍北顾叹口气，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你哪里都没说错。你就是想太多了，我爸非常盼望我能找个女朋友，然后结婚。所以不会因为我找女朋友，就剥夺我的继承权。”
　　“至于我的身价，你要是感兴趣，我一会儿可以带你去书房看看我的资产报表。”
　　他盯着元嘉的反应，想看看他对她的钱感不感兴趣。
　　元嘉看到他那复杂的目光，立马想到了电视里知道秘密的人都是要提前领盒饭的。
　　她马上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看不看，死也不看。不不不……我就是不看，活着也不看看。”
　　霍北顾看她的反应，不由有一点失落。
　　她要是喜欢他的钱，事情就会变得更简单一些……
　　霍北顾把元嘉的头发冲洗干净，攥干多余的水份。然后又起身重新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细细把发丝擦干。
　　元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干爽度让她对霍北顾的擦头服务感到非常满意。
　　仿佛自己只是晨跑时赶上了一场大雾，头发上只有些许湿意。
　　她从来没有这个耐心，把头发擦干到这种程度。她每次洗完头，都是用干毛巾迅速揉搓两把，就把头发用干发帽包好。
　　许久以前，元嘉看过一个引发热议的问题：找伴侣是找相似的好还是相反的好？
　　这一刻，元嘉突然找到了答案。


第57章 对峙
　　元嘉修长的脖颈搭在霍北顾的腿上, 头轻微倒仰，长发如瀑布般自然垂落。
　　她，什么都不用做。
　　毫不费力地躺平，静静享受有人帮她擦干头发。
　　他手下动作轻柔, 从来没有扯到她的头发, 比她自己对头发都好。
　　元嘉擦头发时, 时常误以为自己是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 激情澎湃双手乱飞。
　　非要她给霍北顾挑出什么毛病，那就是——擦头发的时间持续得太久, 让她有拿起手机刷小视频的冲动。
　　元嘉掀起眼皮，霍北顾认真的眉眼恰好撞入她眼中。
　　她到底是把蠢蠢欲动的手硬压下去。
　　等头发擦干，元嘉翻身坐起，穿好鞋就迫不及待地要往出冲。
　　霍北顾一手捞住她的腰，生生拦住了她的冲势。
　　元嘉差不多是被霍北顾提着衣领, 带到了盥洗台前。霍北顾从抽屉里取出吹风机，塞到她手里，让她自己把头发吹干。
　　元嘉扁扁嘴，到底没多说什么。
　　她暗自腹诽, 看在他高级的吹风机份儿上, 她就勉强再吹吹头发。
　　霍北顾早已为她准备好梳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她偏偏视而不见。
　　她拿起吹风机开到最大档, 以五指为梳, 一顿神吹。大刀阔斧的样子，颇向邻居家大爷酒后在饭桌上指点江山。
　　霍北顾站在她身后, 看着漫天飞舞的黑色长发, 下意识握紧拳头。
　　元嘉的豪放的吹法终是战胜了霍北顾的忍耐力。
　　不到两分钟, 霍北顾大步一迈，走到她身侧，握着她的手，按停了吹风机。
　　元嘉擎着胳膊吹风，已经感觉有点儿累。她在“轰轰”的躁鸣声中，暗下决心，再坚持一分钟就停止。
　　谁料，却被人突然打断。
　　看着被大掌包裹的小手，以及骤然安静下来的吹风机，她下意识对着镜子翻白眼。
　　霍北顾从镜中瞧见她的表情，低头却只见她乖巧的头顶，发旋儿都透着股可爱劲儿。
　　他心下没来由地一软。
　　“我来帮你吹吧。”
　　见身前人没有立即答应，他又添了一句，“你这样吹容易把发型吹乱。”
　　元嘉虽不知自己有什么发型，但是有人主动提出给她吹头发，为什么要拒绝？！
　　得到允许的霍北顾给她搬了一个高脚凳，让她坐下。等她坐稳，他就开始给她吹头发。
　　霍北顾这人做什么都很有条理，比如元嘉能感觉到，他把自己的头发分成了至少六块区域。
　　从左上方开始吹，一层一层，梳子从发根向发尾移动，吹风机的风也随着梳子而动。
　　一层头发他至少要从头到尾吹上三遍。
　　元嘉一开始还觉得新奇，耐心地在心里默数。
　　等吹到左下方区域，他极富规律的顺毛动作和扫在脖子上的暖风，像催眠曲一般，让她忍不住想偷懒。
　　她坐的凳子没有靠背，她开始一点、一点往向后靠，慢慢贴近身后的男人。
　　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吭声，她大起胆子结结实实靠在他身上。
　　耳边“嗡嗡”的机械声，头皮上时不时吹来的暖风，五指滑过她的发丝，身后有热乎乎的人。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让元嘉幸福地眯起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她想，这可能是天堂里幸福的模样。
　　这一刻，她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看着像个小猫一样，赖在自己身前的人。
　　霍北顾想，这也许就是别人口中，幸福的家的样子。
　　***
　　霍母在霍北顾房间的沙发上坐了很久，坐姿都换了三样。
　　一开始她还侧耳倾听，浴室里细微的响动声声入耳。等里面的声音停止，她开始期待两人赶紧出来。结果没过多久，吹风机的轰鸣声从里面传出来。
　　等声音停止，她长舒一口气，正襟危坐。没想到安静不过两分钟，里面又开始新一轮的轰吵。
　　她气得忍不住四处打量，怀疑自己小儿子在这间小厅里装了监视器，诚心折腾她。
　　等到两人披着浴袍姗姗来迟，她已经被自己折腾得心力交瘁。以致于看到元嘉抱着儿子的手臂出来，她都不再觉得那么碍眼了。
　　霍北顾的这间小厅正中摆着一个长条沙发，沙发的左侧还放着一个单人沙发。
　　霍母特意坐在长条沙发的左侧，贴心把右侧大片空间留给儿子。
　　这样，她就可以就近质问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元嘉。他儿子也将因为离得远，帮不上什么忙。
　　谁料，她儿子压根儿没往她这边瞧上一眼，径自坐到小沙发上。
　　这还不算完，他长臂一揽，还要把那个女人带过去一起坐。
　　元嘉不爱和霍北顾这么大个人挤在一起。她姿态懒散地斜坐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手肘搭在男人右侧肩膀上，以稳住身形。
　　等她坐稳，却瞧见霍母投来的鄙夷眼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姿势，恍然发现自己无心做出的动作，竟有几分挑衅人的意味。
　　她脸上笑嘻嘻，又把身子往霍北顾身上歪了歪。
　　瞥见搭在霍北顾肩上的手，光秃秃的，没有半分颜色。淡淡的遗憾从心底升起。
　　她今天应该涂一个妖艳的红色。这样才更像勾引别人家好儿子的坏女人。
　　她喜欢这个有趣的人设。
　　霍母偏过头，拒绝看这戳她眼珠子的举动，眼不见心不烦。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北顾，你说她是你女朋友？怎么谈恋爱也不告诉妈妈一声”
　　霍母压抑着不满，尽量心平气和地问。
　　霍北顾完全没有被诘问的自觉， “妈，我不说，您不是也知道了吗？”
　　他用的虽是问句，但语气满是笃定。
　　霍母一噎，拒不承认自己提前就知道元嘉存在的事情。为了增加底气，她故意提了提说话的音量。
　　“我要是今天没有碰巧来你这里，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霍北顾挑眉，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知怎么做的，竟把自己的质疑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您今天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被他这么一问，霍母立马想起自己提前编好的理由。
　　“家里的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猪蹄，我特意给你带过来。饭盒我已经放在厨房的餐桌上。”
　　一想到自己是来关心儿子的，她的腰板下意识挺直了几分。
　　“你看妈妈多想着你，你有女朋友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第一时间就告诉妈妈。”
　　霍母自己说说，还当真有点伤感起来。
　　可惜霍母这番话，并没有在霍北顾平静无波的脸上引起一丝波澜。
　　“劳您操心了。至于我有女朋友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侧头看向身边的元嘉。
　　元嘉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眼里热烈的情感让他思绪一滞。
　　竟然忘记了前一刻，他还在和自己的母亲说话。而且话也只说了一半。
　　霍母的自说自话感动了自己，正期盼儿子也能推心置腹地同她说上几句。转眼，就看见那个狐狸精又当着她的面勾引她儿子。
　　还在这么关键的温馨时刻。
　　元嘉根本没注意到来自斜对面的仇视眼锋。
　　见霍北顾朝她看过来，就把心里的话问出来：“你也喜欢吃红烧猪蹄？你家张妈做的猪蹄好吃吗？”
　　霍北顾听到元嘉在这种场合竟然还想着吃，差点儿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轻咳一声，才回答道：“嗯，还挺好吃的。一会儿带你尝尝。”
　　元嘉一听她也能吃，开心地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好呀！”
　　霍母根本不相信此情此景，元嘉的问题是出于真心。元嘉的喜悦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惺惺作态。
　　“北顾！我还坐在这里呢！” 霍母再一次提高音量，她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霍北顾转头看向自己母亲前，还不忘安抚元嘉一句，“再等一下，别着急。”
　　元嘉立马笑得和樱桃小丸子一样甜，“好的。”
　　元嘉脑子里想着猪蹄的事情，根本无法专心于“坏女人”的人设。她挤眉弄眼了半天，终于重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霍北顾：“妈，我和元嘉的感情还没到稳定的阶段，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嘉抢了过去。
　　元嘉觉得自己得赶紧干点实事，快速结束这场战斗。“对呀，是我不让他说的。他呀，现在还在我的考察期。”
　　元嘉低头摆弄着自己根被没有任何装饰的指甲，“人家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和他正式在一起。要不是他实在是太喜欢我，对我太热情，天天穷追不舍，我现在估计还不能同意呢。”
　　“所以啊，您也别怪他。他可能也怕自己哪天表现得不好，被我甩了，才不告诉您的吧。他可能怕您空欢喜一场。”
　　元嘉说完，对着指甲吹了吹，才重新抬头看向另两个人。
　　她看着霍母紧攥包带的手，青筋凸起；
　　紧抿的嘴唇，轻轻颤抖；就连瞳孔都疯狂颤抖起来。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这坏女人演得特别好。
　　元嘉更加来劲了。
　　“我听我家小顾顾说，您老给他介绍什么别的女人，我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看他对我百依百顺这劲儿，他这辈子就算是栽在我手里了。就算我不要，也轮不上什么露娜、露西、美娜什么的！”
　　说完，她看向霍北顾，朝他抛了个媚眼。“你说是吧？我不要你了，你还要去找别的女人嘛？”
　　霍北顾盯着她的双眼，神色认真。
　　“ 没有你，也不会有别人。我这辈子已经栽在你手里了。”
　　说完，他还不忘用手揽住她的腰。
　　元嘉看着男人深情款款的眼神，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她想，霍北顾这种天才型演员，自己这种努力派只有嫉妒的份儿。
　　他俩演得你侬我侬，空气里不停流动着暧昧的气息。
　　霍母却没心情看。
　　元嘉那番贬低她儿子，抬高自己身价的话，让她差一点就冲上去扇她一巴掌。
　　不过她知道这个女人是在故意激怒她，引她出手，从而激化他们母子的矛盾。她绝不能就这么轻易上这个女人的当。
　　她收敛好表情。
　　“北顾，这姑娘叫什么，年纪多大，是做什么工作的？你都没有给妈妈介绍一下呢。”
　　元嘉一脸热情，“哎呀，阿姨，我人就在这里，您问他干什么？您应该知道我叫什么吧？不过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您上了年纪，忘记也正常。我再给您介绍一遍。”
　　“我叫谢元嘉，和您儿子同岁。没遇见您儿子之前，我在菜市场杀鱼……”
　　说到工作，元嘉犹豫了。
　　霍母一听她卡住了，心里冷笑，原来她还知道要脸。
　　元嘉觉得自己不能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只能参考电视剧里的霸总小娇妻人设。
　　“……遇见小顾顾以后，我的工作就是花钱。”
　　霍母完全想象不到她可以这么不要脸，理直气壮说自己的工作是花钱。
　　“工作是花钱，花谁的钱？”
　　“可不是嘛。您不知道，花钱可辛苦了，我花钱的速度完全没有他赚钱的速度快，最近真是好emo。” 说到这里，她突然捂了一下自己的嘴。
　　“忘记咱们有代沟了，emo就是有点忧愁的意思。他还老是抱怨我花钱花得慢。”说完还不忘幽怨地看霍北顾一眼。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霍母其实更想说，“你少在这里放屁！”
　　她真是很多年都没有这么想说脏话了。
　　考虑到自己的贵妇人设和在儿子面前的形象，她还是忍住了。
　　“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您问问自己儿子，和我重逢的第一天，他有没有直接把自己的黑卡扔到我的杀鱼台上。人家想拒绝都不成。”
　　她说完，用手指戳了戳霍北顾的肩膀，示意他回答。
　　霍母看向霍北顾，一脸期待。
　　“北顾，你和妈妈说实话，你俩第一次再见，你就要给她黑卡了？？？”
　　霍北顾点点头，脸上没有半点作伪的痕迹。“确实像她说的那样，我把黑卡扔到她杀鱼的桌案上。”
　　这个空间实在太窒息了。
　　多看一眼这个狐狸精还有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儿子，霍母就觉得脑壳嗡嗡作响。
　　她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和失了智的儿子说。她要回家告诉他爸，让他爸亲自来管教自己的儿子。
　　至于这个狐狸精，自己要私下里解决她，一定要在她儿子不在的场合。看谁还能给她撑腰？！
　　“妈妈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她也懒得装模作样，“你还有这个女人，你俩好自为之。”
　　“反正，你要是问我意见，我是不赞成你们在一起的。”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套裙，作势要离去。
　　“好的，您的意见我收到了。” 霍北顾并没有装样子挽留一下他妈。
　　他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也是，非她不可。这世界没人能阻拦我们在一起。”
　　霍北顾想，连她也不行。


第58章 送黑卡成功
　　霍北顾：“我也是, 非她不可。这世界没人能阻拦我们在一起。”
　　平稳的声线，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两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炸裂在霍母耳畔。
　　她悚然一惊。
　　但她本能拒绝相信这句话。
　　她攥紧手提包，大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头也不回。
　　仿佛慢一步, 那句“非她不可, 这世界没人能阻拦我们在一起。”就要追上她的脚步。
　　霍母的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板上, 发出沉闷而压抑的 “哒、哒” 声。每一下都在声嘶力竭地传达着主人的不甘和愤怒。
　　还歪靠在霍北顾肩膀上的元嘉，朝门的方向抻长脖子, 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整个身子扭成了奇异的弧度。
　　高跟鞋落上最后一阶踏板， “哒、哒”声愈□□缈，直至消失。
　　半点响动都听不见的元嘉彻底放松下来，坐直身体。
　　她低声问身旁的人：“你妈走了吧？”
　　骤然失重的肩膀让霍北顾不由恍惚了一下。
　　待他反应过来，却撞见一双盈满期待的双眼, 睫毛一扇一扇，等着他的回答。
　　他下意识点了一下头。
　　元嘉看到他的肯定，跳着站到地上。她不再故意压低声音。
　　“虽然我是你重金雇来的，但我怎么感觉她不是被我气走的, 反而是被你气走的。”
　　元嘉沉下脸学着霍北顾刚刚说话时的表情, “你那副非我不可的架势可真算得上致命一击。你……怼人的风格，简直是兵不血刃。”
　　她俏皮眨眨眼, 得出结论, “幸好我不是你的对家。”
　　……
　　元嘉胜利以后, 明显兴奋过了头，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霍北顾等她充分表达完所有观点, 才出言提醒道：“楼下还有猪蹄, 你不是要吃？”
　　元嘉一听猪蹄, “啪”一巴掌拍在霍北顾那几经风波的右肩上。
　　嘴里埋怨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早点儿提醒我。”
　　“你给我发的链接里面说，不能随便打断女人说话。” 霍北顾回道。
　　看他的表情，元嘉分不清他说这话是为了反驳她，还是只是陈述事实。
　　而且，元嘉自己也没看过那些链接，一时无从反驳。
　　她故意沉下声音，“事急从权，听过没有？你读书读多了，都教条主义了。那个链接你随便看看，呃，挑有用的学。”
　　她摆摆手，一副放过他的样子。
　　“行了，别废话了。咱们赶紧下楼吧。”
　　只说了一句话的霍北顾……
　　沉默着，起身跟上了已经蹿至房门口的娇小身影。
　　***
　　元嘉吃了张妈做的红烧猪蹄后，对霍北顾的美食鉴赏能力赞不绝口。
　　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猪蹄，没有之一。
　　元嘉不禁对这个素昧谋面的张妈生出了敬佩之心。
　　霍北顾看她吃得香，以自己还不饿为由，没有动筷。
　　元嘉一人吃了三只猪蹄，心满意足的她，歪头靠在椅子上的软垫。
　　她撑到懒得说话，就在那里发呆。
　　霍北顾也不说话。
　　空气静谧，以致于他能清晰地听到她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身旁的人盯着早就空空如也的盘子，目光慵懒，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自己的肚子。
　　霍北顾仿佛看到了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猫，肚皮朝上，躺在绿茵茵的草坪上晒太阳。
　　他的目光跟随她的手，一圈一圈，在她肚子上打转。
　　元嘉身形偏瘦，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她有没有把肚子吃撑。
　　但看她的神情和动作，显然是吃撑了。
　　霍北顾拿出手机，给柏初浩发微信。
　　G:「吃多了，不消化怎么办？」
　　救死扶伤的柏医生：「呦，这是出现什么奇珍了，还能让你吃撑到？快送来给我尝尝。」
　　G:「不是我。」
　　救死扶伤的柏医生：「你家里人吃撑了啊？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会吃撑？我感觉你每顿饭吃多少口大米饭，可能都有固定的数量……」
　　救死扶伤的柏医生：「你说说，你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乐趣？」
　　霍北顾瞥了一眼还在肚子上画圈圈的元嘉，收回视线继续打字。
　　「嗯，家里人。你别扯没用的。吃撑了不消化怎么办？」
　　救死扶伤的柏医生：「吃什么东西导致的不消化？」
　　G:「红烧猪蹄。」
　　救死扶伤的柏医生：「猪蹄脂肪含量高，确实不容易克化。你整点儿山楂干和陈皮，用热水泡几分钟，直接喝就行。」
　　G:「就这么简单？能管用？」
　　救死扶伤的柏医生：「你不相信我，干嘛来问我？」
　　G:「说得对，你一个心外科医生，怎么会懂消化科的事情？我找别人去了。」
　　救死扶伤的柏医生：「？」
　　「你还真不相信我！！！」
　　「就你问的这问题，对我来说，就是常识好吗？你不信我是不是？」
　　「你等着，我把我们医院消化科的医生推给你，你亲自问他，我说得对不对？」
　　柏初浩握着手机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霍北顾的回复。不甘心的他又发了一条，「你要不要他的联系方式啊？」
　　他又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等到霍北顾的回复。
　　他骂骂咧咧放下了手机。
　　霍北顾问完柏初浩，就给张管家发微信问陈皮和山楂干放在哪里？得到了回复的他，立马按照张管家所说，在厨房最左侧的柜子里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霍北顾把山楂干和陈皮用流水细细冲洗干净，并按照张管家的嘱咐，刮去了陈皮会发苦的白色内囊。
　　在这之前，他已往玻璃杯中倒好了热水。
　　临门一脚之际，霍北顾的手悬在窄窄的杯口，抓握着山楂干和陈皮。五指却迟迟不张开。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空碟子上。
　　他翻遍了所有放厨具的柜子，最后挑选了一个直径十六厘米的小陶瓷锅。他把两样东西放进锅中，又加了三碗直饮水，开大火熬煮。
　　身形高大的他和这间厨房并不适配。
　　抽油烟机自带的照明光源只能照亮他隐隐露出浴袍的腹肌中线。
　　光源之外的脖颈压得极低。
　　两粒颈骨在白皙的皮肤下凸出性感的弧度。
　　他低垂着头，侧脸轮廓清晰，一动不动的他宛如罗丹手下的沉思者。
　　下垂的长睫在眼下打出一圈扇形弧度。
　　白雾缭绕间，神情专注地看着一个个滚烫的气泡上浮、炸裂……
　　元嘉从始至终都没有关注霍北顾在厨房里忙碌什么。
　　她正用手机看一部最近很火的泰剧。
　　这部泰剧的剧情很狗血，但狗血得让人一看就停不下来。
　　手机屏幕上正演到激烈之处。
　　男主抓着女主的胳膊，大喊：“我们好好谈！”
　　女主用力挣脱男主的禁锢，恶狠狠地回：“我不谈！”
　　然后突然“啪”一下，甩了男主一巴掌。
　　男主一愣，捂住脸，威胁道：“你打我，我就亲你！”
　　说落，他毫不犹豫地亲上女主。
　　女主被亲完后，才想起来推开男主。
　　紧接着又听“啪”一下，女主又狠狠给了男主一巴掌。
　　男主说话算话，继续亲女主。
　　接下来元嘉就看着这一幕反复上演，明明是相爱相杀，她却看得捧腹大笑。
　　女主终于受不了了，开门转身冲出去。男主立马跟着追出去。
　　就在门外不远处的台阶上，男主成功追上了女主。最后，男主又亲女主了。
　　煽情的背景音乐适时响起。
　　元嘉看到这里，乐得忍不住“啪啪啪”直拍桌子。
　　耳边却突然传来男人略带好奇的询问。
　　“看什么这么高兴？”
　　霍北顾边问边把装着山楂陈皮水的玻璃杯放在她手边。
　　元嘉按了暂停键，看了一眼水杯中的东西，夸赞道：“嘻嘻，这个你也知道，还挺贴心嘛。”
　　她捧起杯子，朝杯中的水吹气。
　　水是刚刚煮好的，一时半会儿也吹不凉。
　　霍北顾怕兑了凉水，会影响这代茶饮的效果，也不敢乱加，所以煮好之后就直接端了来。
　　“要不要我给你加点凉水？”
　　元嘉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吹吹就凉了。再说我喜欢喝热的。”
　　她搬着凳子往霍北顾的方向靠了靠。
　　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笑意，“我正在看泰剧，啊，就是泰国的电视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特别狗血，把我笑完了。”
　　国产电视剧都没看过几部的霍北顾，自然没看过泰剧。但他还是点点头，答应和元嘉一起看。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长长的餐桌的一个小角落。
　　头挨着头，对着一部小小的手机，看完了一整集泰剧。
　　在这期间，元嘉把霍北顾亲手煮的陈皮山楂水喝得干干净净。
　　元嘉眉眼皆染上笑意，期待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语调轻快，“好看吗？”
　　霍北顾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水杯，点点头，认真回道：“好看。”
　　他想了想这期间元嘉一直笑个不停，又补充了一句。
　　“很有趣。”
　　元嘉一听他和自己感触一样，开心地拍着霍北顾的手臂，“行啊，你这审美都赶上我了。可以可以。这些年，你自己成长得不错！”
　　元嘉本打算吃完猪蹄，看一集电视剧消化一下就走的。但是她对霍北顾的表现感到很满意，又拉着他陪自己多看了两集。
　　看这种狗血电视剧，身边一定要有人才更有趣。
　　霍北顾虽然不会跟着她一起吐槽，但是他捧哏做得不错。元嘉讲，他就认真听，还会做出反应和夸她。
　　这可比发弹幕有意思多了。
　　两人一起追剧，时间过得飞快。真是眨眨眼的时间，两集电视剧就看完了。
　　元嘉说要回家，霍北顾以别墅区不好打车为由，要送她回家。她进来的时候，的确没看到这里有第二辆出租车在行驶。
　　想想也是，哪个住在这个别墅区里的人，会没有车？
　　霍北顾这次还是开着他的黑色库里南，因为他上次就看出来，元嘉很喜欢这辆车。
　　和上次不同的是，元嘉这次坐在了库里南的副驾驶上。
　　当然，这一切有赖于霍先生出色的演技。
　　上车前，霍北顾当着元嘉的面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左眼。
　　元嘉看他长长的睫毛都被揉乱，密密交缠在一起。脸上也是一副困顿的模样，心下莫名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你怎么了？”
　　他哑着嗓子回答：“我昨晚没睡好，所以现在感觉有点困。你坐在我旁边看着点我吧？”
　　本来已经站在后车门旁的元嘉立刻转身，去开副驾驶的门。
　　“没问题。话说，我朋友开长途的时候，也都喜欢让我坐副驾驶。”
　　“你猜为什么？”
　　她看霍北顾那因为困顿反应都慢半拍的样子，也不期待他能猜中。
　　她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可以陪着他们一直唠，唠得他们想睡都睡不着，哈哈哈……”
　　这一路，元嘉的嘴如她所说，一直没有停。
　　车开了一路，她说了一路。车都停在小区门口了，她的嘴还在开开合合。
　　喜欢安静的霍北顾一点儿也没觉得吵闹。听她说了这么久，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越发觉得，世界就是应该热闹一点才好，才更有趣。
　　元嘉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才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然变成她熟悉的模样。
　　“这么快就到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霍北顾勾起唇角，“听你说得有趣，我也才发现已经到了地方。”
　　元嘉嘿嘿笑，“那你可是比我还傻，开车开到地方了，自己还不知道。行了，今天多谢你送我回家，我先走了哈。”
　　“等一下。”
　　霍北顾出声制止她开门的动作。
　　他从钱夹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
　　元嘉朝他手上看过去，才发现是她刚刚才和霍北顾他妈吹过的东西——黑卡。
　　她面露疑惑，“给我这个干嘛？”
　　“不是你和我妈说，我给你黑卡？再说，我妈下次找你，让你给她看看我给你的黑卡，你拿不出来怎么办？” 霍北顾一本正经解释道。
　　“这张卡的密码我改成了你的生日。你可以按照你说的，拿它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不收的话，我妈查我卡的消费记录，发现你一分没花怎么办？”
　　元嘉一听，不由拍了一下大腿。
　　“怪不得人家说不能随便说谎，什么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我光顾着和你妈吹牛|逼气了，忘记还可以查消费记录这回事了。”，她歪着头看向霍北顾，“你妈还可以查你银行卡的消费记录？”
　　“当然可以。”
　　霍北顾严肃道：“你不是知道有钱人什么事都能干吗。”
　　这话元嘉还真和霍北顾求证过。
　　电视剧里的有钱人真是无所不能。
　　女主都坐上飞机，马上就要成功逃跑。下一刻，男主就能让飞机延迟起飞，全飞机的人一起等着他来抓女主。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接过银行卡。
　　“那我是得制造点儿消费记录，还得挑贵的买。不然不符合我‘专职花你钱’的人设。”
　　因为她随口胡诌的一句话，呃……几句话，她又多了一个任务——花钱。
　　努力花钱。
　　贫穷限制了元嘉的想象力，一时之间，她甚至想象不出买什么东西，可以一下花掉很多钱。
　　此事，她还得好好规划一番。
　　***
　　月山别墅8号这边，一下午都是欢声笑语。
　　蒂亚斯山庄那边，一下午堪称腥风血雨。
　　蒂亚斯山庄的佣人们早上看着霍太太兴致高昂地出了门。
　　几小时后，众人再见她时，她走路带风——风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无论是谁和她打招呼，她一律不回答。连眼神都吝啬给他们一个。佣人们闻风而动，各自收敛好言行，生怕这无名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霍太太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霍父的书房。
　　她连门都没敲，“嘭”一声，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第59章 蓝图
　　“嘭——”一声响, 门板震得晃动起来。
　　声音实在太过突然，电话那端前一秒还侃侃而谈的男人，倏然噤声。
　　相比远在十几公里外的人，屋内的霍父倒是显得十分镇定。
　　尽管没人能看见他此时的神情, 他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
　　“老吴啊, 我太太回来了, 似乎是找我有事。我们改日再聊。”
　　男人的声线平和, 似乎刚才那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的“嘭”响从不存在。
　　一切只是电话那头吴先生的错觉。
　　霍父挂了电话，转过身。
　　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英式西装, 缓步走向霍母。逆光而来，面部的表情掩在暗影里。
　　金光勾勒出挺括的肩部轮廓和劲瘦的腰部线条。
　　须臾，男人行至霍母眼前。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时间的刻痕，只让成熟和儒雅在他面上沉淀。
　　霍母即使看了多年，面对霍父这张脸, 她也很难毫无触动。
　　他的气质似乎有感染力。
　　她满身燃烧的熊熊怒火，悄然偃旗息鼓。
　　霍父打量了一下妻子的脸色，不疾不徐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还挺开心？我记得你说是要出门给北顾送好吃的去。”
　　不提霍北顾还好，一提他, 霍母刚刚熄灭的大火, 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我就是被你那个小儿子给气成这样的。”
　　霍母“噼里啪啦”，一口气都不愿意多喘, 迅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她瞧自己的丈夫面上没太大反应, 又把她在浴室的所见所闻、小儿子的话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霍父听完, 不怒反笑。
　　“这不是好事情吗？你不是一直担心北顾不找女朋友，不结婚的事情吗？现在他找了女朋友, 你怎么还生气了？”
　　霍母赶忙辩解：“我让他找女朋友, 是找露娜那样的姑娘——家世好、学历高、漂亮又懂事。不是找一个又穷又没有正经工作、只知道花男人钱的女人！”
　　霍父轻轻揽过妻子的肩膀, 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才徐徐道来：
　　“咱们家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联姻。儿子愿意找什么样的人就让他找什么样的人。”
　　霍父见霍母面上不以为然，继续劝导：“退一步来说，北顾又没说要和那个姑娘结婚。你若真要管，等他把人领回家说要结婚，再管也不迟。而且你不管，说不定过两天他自己就腻了，张罗着要分手。”
　　霍母想到儿子要娶那女人的可能性，脸上立即浮现出怒色。
　　“咱们儿子说，全世界非她不可。你要是不管，到时候那个女人进了咱们家，就得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
　　霍父面带笑意，伸手轻轻掐掐妻子气鼓鼓的脸，打趣道：“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霍母看着男人细长的凤眸里满是促狭的笑意，鼓起的双颊瞬间落回。
　　耳尖也染上了红意。
　　霍父淡淡道：“北顾的话是说给他那个小女朋友听的，又不是特意说给你的。男人的情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
　　霍母一听这话，本能反驳道：“他那话哪里是说给那个狐狸精听的？分明是说来气死我这个当妈的！”
　　她说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好啊，你说男人的情话不能当真。你终于承认，你当年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了。”
　　……
　　看女人打得差不多尽兴了，霍父伸手握住在他胸前挥舞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
　　目光扫过书桌上不停旋转的地球仪。
　　他想，下次见到那小子，一定要把这个人情讨回来。
　　***
　　元嘉没想到，在等来霍母的电话之前，先等来了自己亲妈——张美玲女士的电话。
　　“嘉嘉啊，这些日子这么忙啊？怎么好些天都没有你的消息啦？”
　　元嘉瞥了一眼日历，恍然发现今天已是周六。而每周五是她固定给她妈打电话的日子。
　　昨天，她在霍北顾家里玩得太开心，把给自己亲妈打电话的事情抛诸脑后。
　　“嘻嘻嘻，我昨天和朋友出去玩了。玩得太嗨了，把我们尊贵的张女士给忘记了。您这么美，肯定不会和您最宝贝的姑娘计较吧？”
　　“你这丫头，就会贫嘴。”
　　张美玲女士说完，不由叹了一口气。
　　“妈，你怎么了？有事说事，你叹什么气？”
　　“你不知道，你嘉瑶妹妹找到对象了，是实验中学的物理老师。那小伙子，又高又帅，职业还好。哎……嘉瑶比你还小两岁呢……”
　　元嘉听到这里，立马明白她妈打这个电话的意图。
　　“嘉瑶妹妹可真厉害！”
　　她话锋一转，“妈啊，人活在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没必要和别人攀比。我觉得吧，比较是一切不幸福的开端。”
　　“妈妈，你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幸福的吧？”
　　张美玲女士很清楚自己女儿的套路。
　　“妈妈就是希望你幸福，所以才想让你找个男朋友、顺利结婚然后好好过日子。”
　　元嘉不接受也不反驳，在电话那头装聋作哑。
　　张美玲女士突然就哽咽了。
　　“是不是妈妈和爸爸的事情影响到了你，你才这么大了，还不愿意找对象？”
　　电话两头突然安静。
　　元嘉反应过来，立马高声说：“妈，你说什么呢？你女儿就是自由惯了，不想找对象被束缚，所以才一直没有找。”
　　元嘉不愿意让气氛就这样尴尬下去，打着哈哈说：你放心吧，一会儿放下电话，我马上就把我微信联系人里的异性都翻出来，分分钟给你找个男朋友出来。”
　　张美玲女士根本不信她的话，“真的？你可不要忽悠妈妈。你什么时候把人领回家给我看看？”
　　时隔不到二十四小时，元嘉再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话不能乱说。
　　你随便撒一个谎，后面可能有一连串的谎等着你去圆……
　　元嘉只好继续信口胡诌，再适当使用一下拖延大法。
　　“我今天就开始找，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不过找对象也不是去超市里买东西呢，付了钱，人家就让你拿走。你再耐心等等。”
　　了解自己女儿的张女士压根不上她的套。
　　“行。那我多给你点时间，五一吧，五一你把人带回家里，给我瞧瞧。”
　　一句话的功夫，她妈就把和她男朋友见面的事情定在了五一。
　　而现在的她，连男朋友的影子都没见着。
　　呃……
　　昨天是四月一号，她都不用特意扒拉手指数一数，就知道只剩下不到三十天了。
　　“妈，我觉得既然这件事情如此重大，定在不到一个月后的五一，是不是显得太草率了？对人家男孩子一点儿都不尊重。”
　　元嘉继续胡编道：“而且，这样也太上赶着了。人家会小瞧你女儿的。”
　　“嘉嘉，你这么推脱，是不是还是受了妈妈的影响，才不愿意……”
　　张女士非常懂得留白的艺术，话戛然而止。
　　元嘉一听她妈又难过了，立马就上头了。
　　“妈，你放心吧！五一我肯定给你带回去一个高高帅帅的男朋友。”
　　为了哄她妈，她还开玩笑道：“妈，到时候你看上了人，你就直说。嘿嘿嘿，让他当我后爸也成。”
　　“喜欢你女儿我的男人能排出去一百米，个个拿着号码牌等着呢。我出了咱家大门，立马就能把二号喊过来。”
　　此时，满嘴跑火车的元嘉没有想到，她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张美玲女士一听她女儿竟然敢拿自己开玩笑，笑骂道：
　　“你这个死丫头，就会胡说八道。还追你的人都排出去一百米了。他们躺在那里，能有一米就不错了。”
　　仗着自己妈妈看不见，元嘉在电话这头翻起了白眼。
　　“妈，我男朋友躺在那里要是不够一米，过俩天警察就要上门抓我了……电视剧里的姐弟恋都不带未成年人玩，你竟然想让自己的女儿犯法。”
　　这回轮到张美玲女士无语了。
　　“不和你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胡诌了。”
　　她下了最后的通牒，“反正最晚五一之前，我就要见到你男朋友或者你老公。你妈也是新时代的人了，不介意你们年轻人的进度快一点儿。”
　　元嘉：……
　　元嘉没想到，自己随手接了一个电话，又给自己找了个新活——找男朋友。
　　不过找男朋友这件事，还真不像她和她妈吹得那样简单。
　　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她把自己微信列表里的男青年名字都写在一张A4纸上。
　　她挨个去翻他们的朋友圈看动态。
　　把已婚的、最近有女朋友的、有暧昧对象的、和她地理距离太远的、人品不行的通通都划掉。
　　一个小时以后。
　　原本写满一张A4纸的名字只剩下不到十个。元嘉突然觉得自己好凄凉，初筛了一遍，竟然只有八个人幸存。
　　不知道这八个人最后有几个人能幸存到决赛圈……
　　元嘉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
　　这几天，她再挖掘一下新资源，凑齐十个人再开展第二轮pk。
　　现在这个情况，她觉得可能不出三轮，就要出最终结果了。
　　元嘉把这张纸叠好，珍而重之地夹进米兰昆德拉的著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本书里。
　　***
　　“今天是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熟悉的旋律，骤然响起。
　　从霍北顾家回来的当天，元嘉就把自己的手机铃音改成了《好日子》。
　　看见手机屏幕上陌生的来电号码，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难道，霍北顾他妈终于来找她了？
　　元嘉怀着激动的心情，按了接听。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差点儿喜极而泣。
　　老天爷，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了！
　　果然，幸福总是这样不期而至。
　　她掐着自己的大腿，愣是让自己把面上的八分喜悦给憋了回去。
　　她冷冷询问对方的来意。
　　霍北顾他妈开门见山，约她明天见面。
　　元嘉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准备，以事务繁忙为由，果断拒绝。
　　霍母完全是用自己的修养强撑着和元嘉继续交谈。
　　经过三番五次的言语交锋，两人把见面的时间、地点定在了三日后的下午两点、青洱酒店。
　　为什么定了这个时间和地点？
　　一是因为元嘉需要时间进行准备，二是因为青洱酒店的下午茶是S市所有酒店里面最出名的。
　　价格高达698一位，元嘉在小绿书上刷到过n次它家的下午茶。因为高昂的价格，她只能望而却步。
　　她和霍北顾他妈见面，应该也算是公出。她可以刷霍北顾的黑卡，顺便也请他妈吃上一顿。
　　元嘉放下电话，拿出一张全新的A4纸。
　　在上面尽情书写自己伟大的蓝图……


第60章 打牌与短信
　　第二天一大早, 元嘉就出现在了世必达安保公司门口。
　　她一进门，就得到了前台的热情接待。得知她是来雇佣私人保镖的，前台立马打电话找专人来接待她。
　　会客室里，负责接待元嘉的王经理亲切地询问：“谢小姐, 请问您对保镖有什么要求吗？您的预算大概是多少？”
　　元嘉推了推自己的墨镜, 冷淡地回道：“预算？那种东西我没有。要求只有一个——就要你们公司最帅的两个男保镖。”
　　王经理一听没有预算, 立马笑开了花。
　　他暗自腹诽, 这女人专挑长得帅的保镖，目的明显不纯。只怕她满意之后, 就要成为他们公司常客了。
　　元嘉看人没有立即回复，迟疑道：“要是没有长得帅的，我就要换别家了。”
　　她素手往东边一指，“那边不还有一家叫什么天狼的安保公司……”
　　王经理闻言立马回神，信誓旦旦保证道：“谢小姐放心, 我们公司私人保镖的颜值是个顶个的好。我一会就把他们的资料拿来给您亲自挑选。”
　　元嘉在看保镖资料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
　　王经理也看不出来她是不是满意，赶忙给他们公司背书，生怕她这条大鱼跳进了他们的对手那里。
　　“我们公司的保镖全是近期退役的军人。” 他指了指元嘉正在看的那页资料, “尤其是他, 特别优秀，去年才从特种部队退役的军人, 擅长近战, 以一打五完全没有问题。”
　　照片上的男人轮廓凌厉, 剑眉鹰目。光看照片，也能感受到一股野性难驯的气质扑面而来。
　　元嘉的视线最终落在资料里男人188cm的身高。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照片里男人干净利落的板寸, 笑着定下：“那我就要他, 陆、泽。”
　　王经理喜笑颜看, “谢小姐真是有眼光，就是他的价格有点贵。”
　　元嘉抬头看了身旁站着的男人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又低头去翻手下的资料。
　　她很快就在几十张资料里，挑到了第二个人选。
　　王经理探头去看她的人选时，不由感叹，这位女顾客的眼神真是毒辣，轻轻松松从几十个人中选出了他们公司最帅的两个保镖。
　　十分钟后，霍北顾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停下手上的工作查看，发现是他黑卡的消费通知短信。
　　这是他把卡送给元嘉后，收到的第一条短信。
　　4000元，虽然不多，但他很满意。
　　此时的霍北顾并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今天是霍北顾的兄弟——衡和泽的生日。衡和泽邀请了一些玩得好的朋友和兄弟来他家庆祝。
　　此时，别墅一楼的大厅里，有一群女孩正在玩天黑请闭眼。还有一群男男女女坐在一起边唠嗑边打手游。
　　霍北顾则和衡和泽、柏初浩、秦飞跃三人坐在二楼的棋牌室里打扑克。
　　衡和泽闲聊一般提起，“阿顾，我怎么听人传你有女朋友了。”
　　“怎么可能？”，柏初浩下意识反驳，“这谁传的啊？也太不靠谱了。传谁有女朋友不好，传他有女朋友。”
　　说完，他出了一对K。
　　他的下家秦飞跃出了一对A，笑着接话，“你这个大医生，估计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消息滞后咯。”
　　柏初浩看自己的牌再一次被秦飞跃管上了，又听他喊自己“大医生”，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儿。
　　他怀疑这小子是因为上回被他抢走车的事情，故意和他作对。
　　柏初浩硬是把手里的三个2拆了，去管秦飞跃的对A。
　　出完牌，他阴阳怪气地说：“呦，那让我听听我们小秦总消息多灵通。”
　　秦飞跃倒是半分不生气。
　　他不疾不徐地说：“我是真的消息灵通。我不仅听到了消息，还看到了照片。”
　　秦飞跃说完，打量一下霍北顾的脸色。
　　就见霍北顾没什么特殊反应，还是专注地看手中的牌。半点儿没有反对自己说下去的意思。
　　秦飞跃不由好奇——霍北顾这反应是不屑于理会这谣传？还是他真交女朋友了？
　　这次轮到柏初浩惊讶了。
　　“你还有照片？是那个女人一个人的照片还是他们两个人的照片？”
　　秦飞跃用嫌弃的眼神瞥了一眼柏初浩，“一个人的照片算什么证据？”
　　“那快拿出来让兄弟们看看啊！”柏初浩催促道。
　　秦飞跃见霍北顾没有阻止的意思，慢悠悠拿出手机开始翻照片。
　　“三个K，阿跃，你要不要？不要我管了？” 霍北顾催促道。
　　秦飞跃见霍北顾当真是不在乎自己把照片拿给大家看，还有闲情催他赶紧出牌。
　　“要管，你等我看一下。”
　　柏初浩倒是等不及了，“阿顾，你先等会儿，看完照片再打牌。我得先看看是何方神圣把你给拿下了。”
　　衡和泽默默旁观这一切，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秦飞跃看到的照片和霍母看到的那张不是同一张。
　　他的照片显然出自他人之手。
　　一张远景图，霍北顾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两人只露出了侧脸。
　　细节和氛围感只能靠观看者自己脑补。
　　“我草！”
　　柏初浩一看照片，“腾”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
　　椅子迅速后撤发出的响动，完全被他的惊叹声盖住。
　　他两眼大睁，吃惊地瞪着霍北顾。
　　“兄弟，你这是闷声不响的，就抱上了？！”
　　看着霍北顾脸上的淡定表情，他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抢过手机，放大照片仔细去看，很快他有了新收获。
　　“行啊，兄弟，你和你女朋友直接在你们公司大厅抱上了！”
　　他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俩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上了。”
　　他一拍大腿，脑补道：“你俩不会还亲上了吧？”
　　这下轮到霍北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答反问：“你们心外科是不是太闲了？”
　　柏初浩见霍北顾不回答他，连忙看向另外两人，试图寻求他们的支持。
　　衡和泽压根不看他，“来来来，继续。再等一会儿，牌都凉了。”
　　秦飞跃站起身，从柏初浩手里夺回手机，锁好屏幕重新放回桌子上。
　　柏初浩看两人的反应，觉得他们可真没劲，怕霍北顾干什么？
　　没事，一会回家，他单独给他们三个拉个群，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四个人重新打起扑克牌。
　　霍北顾的运气不错，这一把赢了牌。
　　柏初浩酸溜溜地说：“人家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怎么没看见你打牌的手气不好。是不是情场上不顺啊？”
　　他的话一落，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霍北顾抬眼看向对面，收了脸上本就不明显的笑意。他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盯着柏初浩看。
　　那架势似乎是要让柏初浩自己把话吞回去。
　　柏初浩也后悔和霍北顾开玩笑了，但他不愿意轻易示弱，两人就这样用眼神交锋。
　　“嗡”的一声手机响，打破了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霍北顾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还是自己黑卡的消费记录，这次是31800。
　　霍北顾看完手机之后，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就变了。
　　桌上其余三人都注意到这一点，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但谁也没有开口去问。
　　一场一触即发的硝烟，就这样被一声手机震动音消灭于无形。
　　桌上另外三个人谁也没有料到，刚才那一声震动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个人差不多玩个一两局，霍北顾的手机就要震动一下。
　　柏初浩最先坐不住了，也不顾自己刚和霍北顾发生了龃龉，“谁啊？老给你发信息。”
　　出乎意料，霍北顾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是答案说了就和没说一样。
　　“银行。”
　　柏初浩一懵，“银行给你发什么短信你高兴成这样？给你家公司批了几十个亿的贷款？”
　　秦飞跃：“你家开的银行会不停发短信，告诉你要给你发贷款？还几十亿？天还没黑，你就开始发梦了？”
　　柏初浩被他怼地一噎，翻个白眼，“那总不至于是银行的消费短信吧？”
　　霍北顾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没说什么。
　　衡和泽出来圆场，“管银行是要给阿顾发几十个亿的贷款……”
　　他停顿一下，往霍北顾方向看了眼，才继续道：“ 还是给他发消费短信通知，他愿意告诉咱们就说了。来来来，咱们继续玩牌，终归不是咱们的钱。”
　　坐在霍北顾右侧的秦飞跃闻言意动。
　　打牌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往霍北顾方向靠了靠。
　　偶尔，再挪动一下凳子。
　　很快，霍北顾收到了新的消息。
　　牌桌上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或明显或隐晦地看向霍北顾。
　　秦飞跃则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看清了霍北顾手机上的短信。
　　竟然真是消费短信，56800元。
　　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多，就是给女伴随便买个包的价格。
　　他私下里数过，自从四个人坐在这里，霍北顾的手机已经响过九下了。
　　看霍北顾这样子，这短信他是越收越快乐啊。
　　这就耐人寻味了……
　　是到现在还没追到手？还是情根深种陷进去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对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产生了好奇。
　　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勾到或者驯服霍北顾这头狼？
　　柏初浩自从看见秦飞跃的小动作，就等着他偷看完给大家揭秘呢。可是他看完，一脸严肃，半点没有要和自己还有衡和泽分享的意思。
　　他又不能当面问，只能拼命给秦飞跃使眼色。他眼皮都抽搐了，也没见秦飞跃搭理他。
　　他暗自生闷气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背着霍北顾建小群的决心。
　　要不是他还用的上秦飞跃，这个群他都不想拉秦飞跃进来。
　　衡和泽就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完全不理会柏浩初和秦飞跃之间的眉眼官司。
　　他甚至连霍北顾始终翘起的嘴角都当做没看见。
　　***
　　元嘉不停购物的最大感受就是当个有钱人挺好。她穷了二十多年，突然想开了，吃吃有钱人的苦——挺好。
　　钱花得如流水，每天都是买买买。晚上回家躺在床上，浑身酸累，仿佛双脚都不是自己的。
　　三天的时间就这样充实又愉快地过去了。
　　和霍北顾他妈约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两点，但是元嘉今天还要见很多人，所以下午一点，她就已经出现在青洱酒店一楼大厅。
　　彼时，酒店前台时田田面上挂着温和友好的营业笑容，脊背挺直站在接待台后。已经这样站了差不多四个小时的她，早已身心俱疲，灵魂都不知道在哪游荡。
　　蓦地，两个一身黑西装、黑墨镜、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帅哥步伐整齐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可惜的是，他们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半环形沙发前停下了脚步。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他们身前还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穿着一身及膝小白裙，裙子上零星绣饰着几朵淡黄色的小雏菊，脚下穿着一双同色系的小布鞋。
　　整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头发都是柔顺乖巧的黑长直。
　　看起来温温婉婉，毫无攻击力，就像邻居家可爱的小姐姐。
　　这样的女人和她背后那两个神情严肃、满脸写着生人勿进的男人，视觉反差极强。
　　要不是此时是她坐在沙发上，那两个男人站在沙发后，时田田都想说一句：“小姐姐，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不过时田田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女人坐下没多久，他们酒店的大厅就再也没有闲下来。
　　大概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到两个穿着经典男士三件套的人来给她送东西。
　　时田田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清了这群犹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的男人们的身份。
　　因为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拎着至少一个或几个自家品牌带着大Logo的包装袋。
　　时田田低头看了看腕表。
　　不到半个小时，她已经把各大奢侈品品牌专柜的送货专员看了个遍。
　　元嘉的热闹本来只有时田田一个忠实的观众。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动静引来了不少酒店工作人员的侧目。
　　时田田发现这女人很安静，几乎不说话。随意看一眼他们送来的东西，似乎只是简单确认东西没有送错或者完好无损，就打发送货的人离开。
　　每个送货人离开后，她都要打开手机，快速在上面按两下，再重新放下。
　　元嘉看了看备忘录里只剩最后一项没有打勾，不由一笑。
　　耿特助在他老板指定的十三点四十五分准时到达了青洱酒店一楼大厅。他拎着十分沉重的箱子，艰难地准时找到了那位。
　　耿泰和看到谢小姐的那一刻，突然明白自家老板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如此特别。
　　他第一次见她，她是一身脏臭的市场大婶装扮。他第二次见她，她是一身勾人的小狐狸精装扮。
　　第三次，她这次装扮的主题，大概娇弱可怜的小白花。
　　然而，他手上极其沉重的箱子提醒他，不，这女人又要搞事情了。
　　她今天要扮演的角色可能是盛世大白莲。
　　耿泰和可不想让自己一片光明的职业前途在这个女人手中轻易断送，他要速战速决。
　　他笑容亲切地走上前去，“谢小姐，您久等了吧？”
　　元嘉看看与她有三面之缘的耿特助和他身后的两个保镖，立马笑着招呼他们坐。那亲切的样子，好像青洱酒店是她家开的一样。
　　“不久不久，耿特助你来得刚刚好。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元嘉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二十六寸行李箱，“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身体和心里都辛苦的耿特助笑容亲切地说着违心话。
　　他把手中的行李箱递给元嘉身后站着的陆泽，还不忘提醒一句，“兄弟，这箱子有点沉。”
　　耿特助说完箱子沉，果然看见那保镖意图单手拎起箱子。
　　他秉着呼吸，等着看笑话。
　　那保镖拎起箱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这小小的箱子会这么重。但最后，他还是举重若轻般地单手提起了箱子。
　　耿特助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男人。
　　这下，他注意到男人棱角分明的出色样貌。就连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桀傲不驯的气质。
　　他又看了看乖乖坐在沙发上的谢小姐。
　　眼神不由在这两人之间逡巡几圈。
　　他想，这情况得和老板及时反映一下吧？毕竟，他老板派他来送东西的时候，只提到了谢小姐一个人……
　　藏着心事的耿特助归心似箭，确认谢小姐没有别的吩咐后，立马带着身后两个保镖离开。
　　元嘉把手机上的最后一个待办事项划去，满意地站起身，走向前台。
　　一直聚精会神看戏的时田田看着女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心下忐忑起来：她不会是发现我一直在看她吧？她不会因为我偷看她，就来找我茬吧？
　　“美女，请问你们酒店的下午茶餐厅在几楼？”
　　清甜悦耳的女声打破了时田田的胡思乱想，她立马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回道：“您好，女士。我们酒店的下午茶餐厅位于十六楼。”
　　“您还有其他事项需要咨询或帮助吗？”
　　元嘉笑着摇摇头，“没有了，谢谢。”
　　说完她带着自己的两个保镖施施然，朝电梯方向走去。
　　那道白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时田田的视线中。两道高大的黑色身影把她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两个原本一身生人勿进气场的男人，因为浑身上下挂满色彩斑斓的购物袋，变得莫名搞笑起来……


第61章 和霍母见面
　　元嘉抵达十六楼餐厅, 还不到约定的两点钟。她问接待的服务生，有没有一位霍太太提前定了桌。
　　服务生一听她是霍太太的客人，态度立马亲切起来。不仅问了她的姓氏，一口一个“谢小姐”称呼着, 还要亲自引她去订好的八号桌。
　　元嘉摆摆手, 拒绝了她的指引。
　　“我想给霍太太一个惊喜, 所以一会儿她来了, 你不要和她提我早就到了的事情。”
　　话毕，她指了指身后那一大堆礼品袋, 冲服务生眨眨眼。服务生立马心领神会，一口答应下来。
　　元嘉让两位保镖带着她的购物袋和箱子坐在不远处的十号桌。而她，则悄悄躲在一个白色梁柱后。一身白衣的她被粗壮的白色梁柱完美遮挡。
　　两点十二分，霍太太才姗姗来迟。
　　元嘉本着重要人物都是压轴出场的原则，本想再多等一会儿才出现。
　　没成想, 霍太太实在缺乏耐心，等了不到五分钟，就招来服务生要开始点餐。
　　不愿意被别人随意决定菜单的元嘉，迫于无奈, 只能在两点十八分, 姗姗出场。
　　霍母看着一身素白的元嘉，内心暗嘲道：你是什么面目, 我早就看清了, 现在才想起装纯。太、晚、了！
　　她也不开口指责元嘉迟到的事情, 翘首等着元嘉先开口和她道歉。
　　元嘉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自然没办法帮她达成心愿。她笑着和霍母打了招呼, 不等她回应, 就自顾自先坐下。
　　霍母见元嘉完全不顾她沉下来的脸色, 一句抱歉也不说，半句解释都没有。坐下来就开始翻菜单，眼珠子恨不得都掉进那几张纸里。
　　霍母顿时没了看菜单、挑选菜品的心情。
　　元嘉把自己想吃的都挑好，才抬起头看霍母。看着不看菜单，光盯着自己看的霍母，她露出亲切的笑容。
　　“您别不好意思点，今天我请客。您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怕花钱。”
　　霍母一噎，她还从来没听别人和她说过“别怕花钱”这四个字。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她，人生里就没缺过钱。
　　她对自己说，别和她一般见识。
　　没成想，这个女人不仅说话气人，做事更气人。
　　她眼见元嘉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往桌子上一放。语气诚恳地对她说：“一会儿就用它结账。这个东西可好用了呢，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多贵的都行。”
　　霍母冷冷讽刺道：“你拿着我儿子的卡装大方，你的脸皮可真够厚。”
　　元嘉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招来了服务员，点了两份成套的下午茶，又加了几份自选的糕点。
　　点完单，她才对霍母的讽刺作出回应。
　　“您眼神很好嘛。不像那个天天追着我家小顾顾的露娜小姐，一眼就看出我脸皮厚的这个优点。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这么夸我。我这个人啊，优点不多，脸皮厚是我难得突出的优点。”
　　负责点餐的小哥哥看着元嘉那一脸得意的劲儿，差点儿没绷住表情。他确认没有需要加点的东西后，匆匆忙忙地离开。
　　他怕自己再多呆一分钟，就得被这姑娘的厚脸皮劲儿给逗出笑声来。
　　霍母看了看匆匆离去的服务生，用手指着对面的人，“你、你、你……”
　　元嘉看她“你、你、你……”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贴心地把话头接过去。
　　“您也不用夸我。高中的我就是靠这个巨大的优点，把您儿子追到手的。当时的他就是喜欢我这厚脸皮的劲儿。”
　　元嘉看着两腮气鼓鼓的人，补充道：“当然，现在的我，是哪儿哪儿都招他喜欢。他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霍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女人的嘴生来就是气人的。和她说的越多，自己越生气，实在没必要和她多费唇舌。
　　她决定直奔主题。
　　霍母靠着椅背，两手抱胸，“你直说吧，你要什么，才愿意离开我儿子？”
　　元嘉闻言一乐，“您这话说的有趣。好好的，我干什么要离开他？”
　　霍母冷笑，“你也别在这里给我装傻。你也知道自己和北顾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吧？他现在对你不过是一时迷恋，等他这股热情退去了，你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丢弃。”
　　“呦——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劝退技巧还是一点儿没进步，光会吓唬人。”
　　元嘉两指轻轻敲打桌面，“您不变，可是我长大了。您还是和我说点儿实际的吧。”
　　“比如，我想听听您给我准备了什么？” 元嘉撩起眼皮，上下打量起霍母。
　　霍母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向后，脊背紧贴椅背。
　　嘴上气势不减，“你在看什么？”
　　元嘉的眼神还是不停地围着她转，“我在找您今天给我带了什么？”。
　　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霍母冷哼：“你连装都不装了吗？不坚称你们两个是真爱，然后说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能把你们分开吗？”
　　元嘉不顾自己小白花的造型，大大翻了个白眼。“我这么说您信吗？我费那个唇舌干什么？你还是给我说点实际的吧！”
　　霍母一脸怒其不争，“当年的你最起码还有自知之明，现在的你怎么变得这么物质。”
　　元嘉心想：霍北顾他妈就是不想给钱吧？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霍母，“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您不会还是想光靠嘴就劝我离开你儿子吧？”
　　元嘉突然笑了，“ 我俩分开这么多年，他都为我守身如玉，再见面就刷刷往我身上丢黑卡。还说要给我买车买包……”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点为难，“就是他还不同意给我买房子……”
　　霍母一听儿子不愿意给她买房子，心下暗喜，讽刺道：“你俩才在一起几天，就想让我儿子给你买房子，他又不傻！”
　　元嘉赶忙摆摆手，“这您可误会了。他是想让我搬去和他一起住。对了，您撞见那次，就是他非得让我去他家参观一下，再考虑要不要拒绝。”
　　一想到这个女人有可能要搬进月山别墅，和他儿子日日勾勾搭搭，她额角的青筋直跳。
　　“你还有没有羞耻心？没结婚，男人说让你同居你就去。”
　　“哎呀呀，您怎么能这么说话？” 元嘉一脸不赞同，“这没有羞耻心的请求可是您儿子提的。我这种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可是再三拒绝的。”
　　霍母不想在这种没用的话题上和她继续废话。“你挑重点说！你要什么！”
　　“哦哦哦，您看您一打断，我这不就说跑偏了。我和您儿子的事情还是得多谢谢您，要不是您当年棒打鸳鸯，我俩可能在一起个一年半载就分了。”
　　“结果您一插手，我才知道我家小顾顾，啊就是您儿子，对我那真是情比金坚。过去这么多年，还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我也得待价而沽……”
　　元嘉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霍母都懂了。这女人是要狮子大开口。
　　霍母可不会让她轻易如愿。要是有了这个先例，以后他儿子身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找她要钱。
　　霍母出言敲打道：“这孩子是我养大的，我了解。你也知道你俩就算当时好好在一起，顶天也就能撑个一年半载。所以，他现在对你这样，不过就是他不甘心而已，可不因为你以为的爱情。”
　　“等他清醒过来，他那冷心冷清的性子，分手的时候可不会给你一笔你以为的大额分手费。所以，你不如拿着我给你的，趁早离开。”
　　说完，霍母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推到元嘉那边。
　　元嘉一看见支票出场了，立马激动起来。她强行按捺住一把抢过支票的冲动，克制地伸头去看上面的数字。
　　看清上面数字的她彻彻底底失望了。
　　怎么只有一百万！这也和她想的差太多了。
　　霍北顾太不值钱了，她为他的身价感到难过……
　　看到元嘉脸上失望的表情，霍母劝导道：“年轻人，心还是不要太高。免得跌落下来，最后什么都不剩了。你拿着这一百万离开，好几年都可以不愁吃穿，不好吗？”
　　元嘉一听，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自己这消费水平，再加上自己有房子，无负债，一百万够她舒舒服服过十年的。
　　可来之前，元嘉对支票上的数值期待实在太高，所以心中的落差一时半刻无法消解。
　　她皱着眉头，“您真的不考虑再加点了吗？”
　　霍母不说话，厚厚的唇瓣抿起，只用鼻子跑出的冷哼声表达自己的态度。
　　元嘉看她拒不配合的态度，不由叹口气。“我是劝您多加点的。您这不仅是看不起我，也是看不起您儿子呀。”
　　元嘉试图再挣扎挣扎。
　　霍母轻蔑地看她一眼，从包里又拿出一张支票。“知足吧，拿了钱趁早消失。另外，少看点电视剧，你以为有钱人家的钱那么好坑。”
　　元嘉才不管她说什么，只是伸头去看新支票上的数字。这次开头的数字倒是如她所愿，是五，可是它比上一张支票上少了个零啊。
　　她无奈叹口气，“您这样不如看看我给您准备的礼物好了。您这手笔，我怕您一会儿会自惭形秽。”
　　说完也不看对面人的反应，在空中轻轻拍拍手。
　　霍母被她的言语和突如其来的拍手声整得一愣。
　　紧接着就见附近桌两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应声而立，带着一堆购物袋和一个行李箱朝她的方向走来。
　　看着两个陌生的男人面目表情停在谢元嘉身后，霍母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她叫来的。
　　元嘉没回头，朝后面伸伸手，陆泽就把几个购物袋挂在她手上。
　　元嘉把袋子放到桌子上，“我这人特别有礼貌。今天来见您，给您准备了好些见面礼，”
　　元嘉一边说，一边往外拿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毛毯。
　　“这是LV家的羊毛毯，我逛了一圈，发现这个最真材实料。用90%的羊毛和10%的山羊毛织成。贵是贵了点，但特别舒服。”
　　说完她就把羊毛毯递到霍母手边，示意她亲手摸摸。
　　“您这也上了年纪，看电视的时候，往膝盖上这么一盖，肯定不得老寒腿。”
　　“老寒腿”三个字像是燃烧的引信，瞬间把霍母点燃。
　　“我这么年轻，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有老寒腿了？我看你小小年纪就瞎了眼！”
　　骂完她还不解气，把手边的毯子狠狠朝元嘉方向掷过去。
　　元嘉早有防备，单手轻飘飘就接住了朝她飞来的毯子。她把散开的毯子按照折痕重新折好，硬塞进霍母手里。
　　“你这把可得拿稳了，别在手抖啦。这也就是抖我身上了，别人的脾气，可不见得有我这么好。”
　　霍母气不过，还要再扔。却看见元嘉又重新举起了右手，她无奈地把毯子丢到了一遍。
　　霍母自我安慰道：我不和这女人一般见识，我要亲眼看看这个女人还能作什么妖儿。
　　元嘉又随手拎出一件大衣，“这奶茶色的大衣可是我给您精挑细选的，四万多呢。其实还有一个新款的盒子包挺好看的，也四万多。我这两下一对比，都是四万块，大衣有这么多布料，比那个包合适多了。”
　　“你要不穿上看合不合身？”说完她把大衣堆在了羊毛毯上面。
　　霍母瞥了一眼那件大衣，立马就收回视线。仿佛多看一秒，元嘉的土气就会沾染到她身上。她心想，穷人就是穷人，有了钱买奢侈品还要挑合适的，竟然觉得布料多更划算！
　　她回去一定要把这么好笑的事情告诉宋太太和吴太太。
　　接下来，霍母就看见元嘉从购物袋里掏出迪奥家的竹编戴妃包、Gucci家的咖啡壶和碟子、爱马仕家的卷尺、苍蝇拍。
　　她展示的时候还不忘记解说，“我本来是想给您买个爱马仕的包包，可是柜姐说要配货。所以我就先随便给您买点儿实用的，你别小瞧了这垃圾桶，要七万多呢。”
　　在元嘉要把爱马仕的垃圾桶也搬上餐桌的时候，霍母忍无可忍拍了一下桌子，“你还有完没完？”
　　元嘉吓了一跳，价值七万多的爱马仕垃圾桶应声落地。
　　她赶忙弯腰捡起来，发现上面没沾什么脏东西，不由舒了口气。心下感叹五星级酒店的地擦得就是干净！
　　她把垃圾桶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男人。他们手臂上还挂着几个购物袋。
　　元嘉对着霍母指了指，“没完。您看，这还有好几个没看呢。”
　　霍母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看你怎么花我儿子的钱，来假装孝顺我吗？这里面有一样东西是花你自己钱买的吗？”
　　越说越来气，她把桌子上的垃圾桶“啪”一下打落在地。
　　元嘉眼看着那七万多的垃圾桶啊，在地上滚啊滚，滚啊滚，越滚越远。
　　她的心啊，也跟着越滚越远……
　　直到，那七万多的垃圾桶停在了一双黑色的布洛克牛津皮鞋面前。


第62章 四个人的戏
　　元嘉的视线从那双皮鞋, 沿着颀长而挺拔的身躯一点一点向上攀，最后定格在男人的脸上。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怎么会是他？
　　她想，这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吧？
　　不远处西装革履的男人微垂着头, 似乎在认真打量停在脚边的垃圾桶。
　　元嘉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下意识往霍母方向瞥了一眼。见霍母的目光和她落在了同一个方向。
　　元嘉收回视线, 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就见男人俯身拾起垃圾桶, 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元嘉正欲伸出手打招呼，男人又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他撩起眼皮看过来, 不过是她的错觉。
　　元嘉讪讪放下本想热情挥舞的手。
　　她正疑惑他是不是没戴眼镜，所以没看清自己，让她更为困惑的一幕在她眼前上演。
　　男人站在大厅中，众目睽睽之下，神色认真地把玩起垃圾桶。
　　咖啡棕的圆柱体在他白皙修长的十指间, 一度一度，旋转。
　　如果，元嘉不知道他手里把玩的是一个垃圾桶，这可能会是一个让她兴奋的画面。
　　毕竟, 男人的手, 极其出色。
　　男人奇怪的举动，让她不由浮想联翩……
　　他是没认出来这是什么？还是他也看出这垃圾桶与众不同的气质, 想据为己有了？！
　　还好, 男人很快停下手中动作。单手拎着垃圾桶, 闲庭信步般朝元嘉这桌走来。
　　元嘉一直紧盯着——随着男人悠闲步伐，晃动而来的垃圾桶。直到它安安稳稳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赶紧从男人手中接过垃圾桶。
　　可能是她的动作力度有点大, 态度略显急迫, 垃圾桶脱离男人手的瞬间, 她好像听见了男人喉咙里溢出的轻笑。
　　元嘉才不管他笑不笑话，先把垃圾桶安放好，才重新抬头看向来人。
　　她连道谢都忘记说，大喇喇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季烨霖，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是巧合，你信吗？”，季烨霖看元嘉一脸诧异，勾起揶揄的笑，“我早就说过，我们很有缘分。”
　　元嘉将信将疑点点头。她心想，这要是巧合，那他们可真是有缘了。
　　“你也来这里喝下午茶？” 她打量一下他周围，“一个人？”
　　季烨霖看着元嘉的左手搭在垃圾桶上，一副生怕它再从桌子上掉下去的样子，下意识弯了弯狭长的眼。
　　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 “嗯。” ，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从季烨霖靠近桌子，霍母的眼神就在两人之间不断游移。
　　察觉两人完全把自己当空气，旁若无人地聊天，甚至开始眉目传情。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声音冷淡，带着几分不怒自威：“这男人是谁？”
　　细听似乎还带着几分抓住元嘉把柄的意味。
　　季烨霖闻声转过头，仿若才注意到有第三个人存在一般。对上霍母满是质询的双眼，他勾起唇角，露出他惯常待人的微笑。
　　霍母被他温和有礼、如春风拂面般的微笑晃了一下眼，眸中居高临下的恣意一瞬间消散。
　　对着这张英俊谦和的面容，一瞬间，她竟再冷不下去脸。
　　不过，这和谐并没有持续太久。
　　“女士，您好。我叫季烨霖。” ，季烨霖的声音温和悦耳，“我碰巧在这里遇见元嘉，就上来和她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不曾想打扰你们谈话了。”
　　霍母听他说话彬彬有礼，和对面那只会气人的女人比起来，简直是令她如沐春风。
　　但是霍母还没忘记他俩刚才暗送秋波的事情，态度还算平和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元嘉本想回答：“他是我朋友。” ，却被季烨霖抢了个先。
　　他眉头轻蹙，似乎有点犹疑，“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们未来是什么关系。只论现在的话，我是她的追求者。”
　　“什么？！”
　　霍母控制不住站起身，“啪”一下拍得桌面都微微晃动起来。
　　她缀满昂贵珠宝的手，颤抖着指向元嘉，疾声质问道：“你不是北顾的女朋友吗？他怎么说他在追你？你是不是脚踏两条船？”
　　明媚的阳光下，霍母本就珠光宝气的手仿佛有了闪光灯的加持，晃得元嘉眼晕。
　　她不适地眯起眼，只留出窄窄的一线。
　　元嘉这幅模样落在霍母眼里，就是心虚到哑口无言。
　　季烨霖拿起霍母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往她指着元嘉的手里一递。
　　或许是他温雅从容的举动影响了霍母的判断，她下意识张开五指接过水杯，手也顺势放下。
　　季烨霖：“您先喝口水，消消气。”
　　他不疾不徐地向霍母解释道：“元嘉没有结婚，她就有被任何单身人士追求的权利。而我，只是恰好符合这个条件，并且恰好喜欢她而已。”
　　“我在追她，这是我的主观行为，她并没有同意。所以，我在追她和她是否脚踏两条船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您这样优雅的女士，不应该如此轻率地得出这样的结论。”
　　元嘉听完下意识点点头，听着好有道理。她怎么可能脚踏两只船？她妈让她带一个男朋友回家，她都正发愁呢。
　　想起这件事，元嘉看季烨霖的眼神一亮。
　　他这条船，真是好大、好漂亮、好合适！而且他演技这么好，当着霍北顾他妈的面，说在追求自己，眼皮子都不多眨一下。
　　这演技，忽悠她老妈，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元嘉此刻看季烨霖的眼神简直是闪闪发光，好像是伯乐突然看见了自己命定的千里马。
　　霍母的眼神则有些飘忽。
　　这男孩子说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想不到怎样反驳的霍母选择不和季烨霖说话。她看向元嘉，没好气地说：“你别妄想我会替你保密，这件事情我肯定是要告诉北顾的。”
　　元嘉看了看自以为抓住她小辫子的霍母，满不在乎摆摆手。
　　“您愿意告诉他就告诉他呗，他俩还见过面。您一说，您儿子一准儿知道您说的是谁。”
　　霍母被她的话一噎。
　　他儿子知道有这么个男人的存在，还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她简直不明白自己儿子的脑袋究竟是在想什么？！
　　季烨霖的到来显然是打断了霍母用钱打发元嘉的节奏。她看着这个站在桌旁看热闹，一时半会儿还不愿意走的男人，决定速战速决。
　　“既然你都有下一家了，你直接拿着我给你的150万离开多好，何必扒着我儿子不放。”
　　说着说着，她疾言厉色起来，“我们霍家是绝对不会让你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进门，你别痴心妄想了！”
　　“哎……”
　　元嘉摊摊手，“也不是我不愿意成全您，实在是您开的价格太低了。您儿子可比您大方多了。”
　　她隔空拍拍手。
　　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陆泽拉着箱子走上前，站在她身边，一副待命的架势。
　　路泽的出现，瞬间吸引了霍母和季烨霖的注意。显然，他们谁也没料到，还会有第四个人出现。
　　元嘉看着两人的反应，满意地笑了笑。
　　她指着陆泽手中的箱子，向他吩咐道：“打开给我们霍太太瞧瞧，看看他儿子有多大方。”
　　身高一米八八的男人蹲下身，也是让人难以小觑的存在。桌旁的空间，瞬间显得逼仄起来。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男人的手上和他即将打开的箱子上。
　　大家屏息以待，箱子被慢慢打开。
　　看到里边的东西，不光是霍母震惊了，连亲手打开箱子的人，手下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陆泽慢半拍地把箱子转向霍太太的方向，下意识用宽阔的后背挡住外来的视线。
　　没有任何遮挡，霍母清楚地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一摞摞粉色的百元大钞。
　　霍母半天没说话。
　　反应过来后，她指着那一箱子钱，嘴唇抿了再抿，终于吐出：“你说……这是我家北顾给你的钱？这是多少？”
　　元嘉看到她的反应，嘻嘻笑起来，得意的像只偷吃了鱼干的小猫。
　　“当然是他给的。我这样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他今天派人给我送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她俯身贴近霍母，故意小声说：“我听说这里面有六百万。”
　　说完，她重新站直身体，继续道：“不过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骗我。您看，他听说您找我，立马给我送了这么多钱，让我千万不要离开他。”
　　“我来见您之前还有点儿发愁，担心您给我更多的钱，我会为难，不知道怎么选。”
　　她用手点了点桌子上那一百五十万的支票，叹口气，“事实证明我想太多……”
　　“您根本不给我选择的机会呀！” 元嘉颇为遗憾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还不忘了调侃一句：“要不这六百万我给您？您就答应了您儿子和我在一起？”
　　霍母双眼冒火，抑制不住的愤怒让她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水泼向元嘉。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蹲守在钱箱旁的保镖。
　　不过，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元嘉。
　　就在霍母的五指不断握紧水杯的那一刻，她的手就悄悄搭在了自己面前的大餐盘上。
　　水流飞扑过来的时候，那个十二寸彩绘大餐盘就已经挡在了她的脸前。
　　在呼吸可闻的死寂中，元嘉慢慢放下盘子，露出了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反应过来的陆泽立马起身和元嘉道歉，季烨霖也及时递来了手帕。只有始料未及的霍母被元嘉的笑容刺痛双眼。
　　霍母倏然起身，愤然离去之前还不忘记把那两张支票装进自己的手包中。
　　她冷冷扔下一句话。
　　“他愿意给你六百万，也不代表你能进我们霍家的大门。有我，你这辈子都别想！”
　　话毕，她转身离去。
　　元嘉追着霍母的背影喊道。
　　“我给您准备的礼物您不带回去啊？这是我的心意啊！”
　　“钱您也不要了啊？”
　　“不要那我收着了啊！”
　　霍母的高跟鞋一歪，差点崴了脚。
　　她忍住了，没有回头。
　　她要回去找她老公！
　　元嘉看霍母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立马让他帅气的保镖把箱子合上锁好。
　　她招呼季烨霖坐下来，“正好，我点了双人份的下午茶。她走了，咱俩一起吃！”
　　季烨霖顺势坐下来，“好，正好帮你庆祝一下。”
　　元嘉对他眨眨眼，一副还是你懂我的样子。
　　她切开还热乎的司康，一边用抹刀涂黄油，一边闲聊似的问道：
　　“你今天来这里，真是巧合啊？”


第63章 巧合？
　　“你今天来这里, 真是巧合啊？”
　　元嘉涂抹黄油的动作一顿，“还是来见朋友或者办事？”
　　她把抹好黄油的司康放在唇边，两眼亮晶晶看着对面的人。似乎听完了答案，才能放心开吃。
　　季烨霖没有立刻回答元嘉的问题, 似乎有意拖延时间。
　　元嘉看他的架势, 以为有什么内情, 屏息以待, 完全忘记了手中散发着香甜奶香的司康。
　　季烨霖朝元嘉眨了一下右眼，慢悠悠说道：“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这家酒店的下午茶好吃, 所以慕名而来。”
　　元嘉一听，忍不住“切”了一声，一下就把半块司康塞进嘴里。她瞪着季烨霖，用力咀嚼，似乎是在怪他故弄玄虚。
　　季烨霖轻笑出声。
　　脑中闪过手机里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他拉长音调说：“至于为什么偏偏选择今天来……”
　　他倾身向前, 一副要说什么秘密的样子。元嘉完全忘记自己前一刻刚被戏弄，又被他脸上的神秘表情吸引，跟着俯身，凑头去听。
　　却见季烨霖食指向上指了指。
　　元嘉跟着抬起头。入目是如瀑布般流淌的水晶吊灯, 璀璨的日光在无数的水晶片中徜徉。
　　眼前是迷幻的光影, 耳边却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
　　“我想在，这是天意。”
　　深感再次被戏弄的元嘉, 毫不犹豫地抓起盘子里的另一半司康, 直接塞进男人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
　　元嘉第一次察觉, 安静是多么美妙的存在。
　　季烨霖剩余的话，都被堵在嘴里。
　　他倒是不生气, 把嘴巴张得更大些, 把那半块司康完全吞进嘴里。
　　季烨霖被塞得两颊鼓鼓, 不停地用力咀嚼。
　　元嘉想，他大概有闭嘴咀嚼的进食习惯，所以看起来像是一辆超载的汽车，被强行关上车门，“呼哧呼哧”地艰难运行。
　　他这幅样子可真是难得一见，显滑稽可笑。
　　看着看着，元嘉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边吃边闲聊，很快就把所有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我要先走了。” 元嘉指了指那些购物袋和装钱的箱子，“我得趁着天还没黑，物归原主。”
　　季烨霖打趣道：“人家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半夜十二点才到，你的南瓜马车现在就到了啊？”
　　元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开玩笑抱怨道：“我的南瓜马车就是随叫随停的出租车。”
　　“你带着这么一大笔贵重财物坐出租车怎么行？” ，季烨霖面露忧色，“我开车来的，还是我来送你吧。”
　　元嘉觉得有些麻烦他，但又不能否认他说得很有道理。正犹豫之际，就听对面男人开玩笑说：“今天，你要是把它们弄丢了，你可能就得卖身还债了。”
　　元嘉一听卖身，身子下意识一抖，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季烨霖开车，带着元嘉、两位保镖、和那些贵重财物，顺利抵达了诚真集团的楼下。
　　季烨霖停好车，笑着问：“用不用我也加入护花使者的队伍？”
　　元嘉赶忙摆手拒绝，“都麻烦你亲自开车送我来了，怎么还能再耽误你时间。你快回去吧。”
　　季烨霖挑挑眉，“真不用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不用。” 元嘉十分真诚地拒绝。
　　季烨霖淡淡回了个“好。”
　　元嘉再一次踏入诚真集团的一楼大厅，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一次，她带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帅气保镖和价值百万的财物。
　　不用鲜艳的红裙和超高跟的鞋，她照样走得气势傲人。而且，平底小白鞋让她脚下生风。
　　走到前台，出乎她的意料，她并没有看到那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前台小姐姐——宋新瑞。
　　这次是一个生面孔，但依然漂亮。
　　元嘉走上前，打听道：“宋新瑞呢？她今天没来上班啊？”
　　前台听她提起宋新瑞，不由多瞧了她几眼。看着一脸乖乖巧巧的女人，前台倒是愿意多说两句，“她被开除了。”
　　看到元嘉一脸吃惊的表情，她伸手往天花板指了指，“宋新瑞得罪人了。”
　　元嘉了然点点头。
　　办公室斗争嘛，电视里面常演，她也看过。
　　元嘉记起正事，对漂亮的小姐姐说：“我找你们霍总。”
　　为了避免麻烦，她又补充一句：“我没预约。”
　　看了前台小姐姐惊讶的表情，她自问自答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霍总女朋友。”
　　她用下巴指了指电话，“你快打电话吧。打了你就相信我是霍北顾的女朋友了。”
　　前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她在心里高声嚎叫：她才上任一周，就见到了公司最近最大的八卦里面的女、主、角！她竟然还和女主角说话了！
　　而且，她完全不像传闻中那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真人完全是乖乖巧巧，可爱的小百合！
　　她按捺住满心激动，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总秘处的电话。
　　元嘉一直盯着前台小姐姐打电话，就见她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明情况，又“嗯”、“嗯”了两声，很快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的她，两颊瞬间通红，声音尖细，激动地对元嘉喊：“霍总马上就下来！！！”
　　话毕，她的人工长睫毛拼命忽扇，两眼放光等着元嘉的反应。
　　元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高涨情绪整得一懵。
　　在对方无比期待的眼神下，元嘉僵硬地拍拍手，学着她抬了音调说：“好棒哦！”
　　前台小姐姐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也不坐着了，站着陪她一起盯着电梯，等霍总下来。
　　霍北顾这次不是一个人下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元嘉前几个小时刚见过的耿特助。
　　美女小姐姐一见霍总出现，立马给元嘉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上前。
　　元嘉担心自己不按照对方希望的迎上去，这小姐姐的眼睛不久就要抽搐了。她只能在对方无比期待的眼神下，笑着扑向自己的“官配男友”。
　　随着跑动而飞舞起来的白色裙摆撞入迎面而来笔挺的黑西装。
　　胸口“扑咚”发出一声闷响，霍北顾不觉疼痛，反倒是很惊喜。
　　几天没见，她原来这般想念自己。
　　然而，他弯起的嘴角还没保持住五秒，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色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的心瞬间沉了沉，脑袋也冷静下来，忆起了耿特助回来时和他说的话。
　　他长臂一伸，不动声色虚揽住元嘉的肩膀。
　　右面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不加收敛的野性，但是他看元嘉的眼神，没有半点男人看女人的意思。
　　他应该只是个保镖而已。
　　霍北顾给耿特助使了个眼色，耿特助立马走到两个男人面前，要带他们去乘坐客梯。
　　两个保镖对耿特助的礼貌周到没有给予半分回应，齐齐看向元嘉。元嘉想到霍北顾的洁癖，他应该不喜欢陌生人随意乘坐他的专属电梯。
　　她朝保镖笑笑，用手势示意他们可以跟着耿特助先行离开。
　　霍北顾看着对着两个男人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的元嘉，出声打断：“我们也走吧。”
　　元嘉转过头，冷不防对上霍北顾肃然的脸色，决定先不招惹这个明明一见面还朝她笑的男人。
　　前台小姐姐双眼一眨不眨，目送小鸟依人的元嘉和肩宽背阔的霍总两人甜甜蜜蜜，步伐一致地迈入电梯。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慢慢合拢的银色金属门间，她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下一秒，她立刻拿起桌上的手机。
　　「宝子们，我们嗑的cp成真了！我见到真人了，啊啊啊啊啊！」
　　「可惜霍总的女友今天没有穿性感的小红裙，不然我就可以看见传说中的黑红cp了，呜呜呜呜~~~」
　　上班摸鱼：「传说的女友现身了？？？你拖住她，我立马赶赴现场！」
　　「别来了，我刚刚已经目送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地乘电梯离开了……」
　　上班摸鱼：「呜呜呜，好像去霍总那层扒门缝偷看。」
　　……
　　电梯里。
　　元嘉闲聊道：“你们新招的前台小姐姐真是好热情。”
　　仅一臂之隔的霍北顾垂头看她，用眼神问她 “为什么这么说？”
　　元嘉叹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她一听我是你女朋友，立马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样。而且她看我那眼神，就像我是什么大明星。”
　　“你一来，她水汪汪大的眼睛眨巴个不停，我要是不热情地朝你扑过去，我都怕她眼皮一会儿会抽搐。”
　　霍北顾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
　　他长腿一伸，大步跨出去。只淡淡留下四个字，“那她不错。”
　　元嘉：……
　　两人一前一后往霍北顾的办公室方向走去。到了门口，就见耿特助带着元嘉雇佣的两位保镖站在门前等候。
　　元嘉冲两人笑笑，“你们俩个把东西放进去就可以离开了。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辛苦二位了。”
　　两位保镖把东西送进霍北顾的办公室，放在元嘉指定的位置就离开了。
　　元嘉目送二人离开，还不忘记和他们亲切地摆手说再见。
　　霍北顾看着元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眉眼耷拉着，一脸恋恋不舍。
　　“就这么舍不得？”
　　他语气淡淡，明明还没到傍晚，就染上了夜色的凉意。
　　注意力不在霍北顾身上的元嘉，自然感受不到他语气里细微的情绪。
　　直到彻底看不见价值四千元的背影，元嘉才舍得转头看向霍北顾。
　　“唉——”，她长叹口气，诚意满满地回答：“可不是舍不得嘛……”
　　霍北顾的眼里拢上了淡淡的薄雾，让人探不清眼底的情绪。
　　与之相反，元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看到堆满购物袋的沙发时，立马眼冒金光，兴冲冲奔过去。
　　她站在中间，把一部分购物袋往左推一点，把剩下的购物袋统统推到右边。
　　而她，坐在刚空出来的中间位置。
　　她两臂尽可能地张开，左右拥抱着价值不菲的奢侈品。
　　她觉得自己突然理解了有钱人的快乐！
　　沉迷于富贵无法自拔的元嘉突然感觉这屋子有点凉飕飕。
　　朝旁边看去，才发现霍北顾站在不远处，浑身散发着被冷落的气息的人。
　　她笑着朝他招招手，“你快来看看我买了什么？”
　　霍北顾一言不发地走到元嘉跟前，发现她整个人都被各种购物袋包围，身边没有半分空地。
　　如果他要是一定要坐下，就要隔着堆叠如小山的购物袋，坐到离她很远的地方。
　　所以，他选择了站着。
　　元嘉看他不愿意坐下，倒也没有强求。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按照上面的记录顺序，把东西一样一样从购物袋翻出来。
　　她对照着备忘录里的记录，详细地告知霍北顾每样物品的价格。
　　霍北顾看着她像小仓鼠一样，忙忙碌碌。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介绍一番，又逐个放回去。
　　他低头看着一直碎碎念的她，突然理解了秦飞跃说的——给女人花钱的快乐。
　　元嘉终于把备忘录里的最后一件物品——爱马仕垃圾桶找出来了。
　　不像对待其它物品那样随意，元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细细把它检查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任何划痕或者磕碰痕迹，她长舒一口气。
　　她举着垃圾桶给霍北顾看，嘴里说着：“今天你妈把这个垃圾桶‘哗’一下挥落在地，想到这东西的价格，我那心啊就随着这个垃圾桶滚啊滚啊——”
　　“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元嘉还不忘记卖关子。
　　霍北顾被她满脸的心痛逗笑，配合问道：“然后你跑着追上它了？”


第64章 算不清的账
　　霍北顾被她满脸的心痛逗笑, 配合问道：“然后你跑着追上它了？”
　　元嘉见他猜得完全不对，得意站起身。
　　“错！”
　　她一手拿着垃圾桶，一手捂住胸口。
　　“我一看那七万块在地上滚来滚去，心立马就冻住了, 脚跟着僵硬了。”
　　她边说还边表演双脚被钉在地上的场景。
　　“此时, 一个帅哥从天而降, 一脚拦下了珍贵的垃圾桶。他单手拎着它, 大步朝我走来，那一刻, 我仿佛看见天使来到人间……”
　　元嘉抱着垃圾桶，眯着眼，沉浸在英雄救桶的幻想里。
　　“帅哥？”
　　霍北顾一下子就抓到了这段话里的重点。
　　“嘿嘿嘿，是帅哥没错。”
　　元嘉睁开眼，俏皮对着霍北顾眨眨眼, “——而且这帅哥，你还认识！你猜猜是谁？”
　　“季、烨、霖。”
　　元嘉口中的帅哥，他还认识，除了这个男人, 没有第二人选。
　　元嘉没想到他一猜就猜中了, “我都没有想到会在青洱酒店遇见他。”
　　“这——你都能猜到！” 她的语气里竟然还带着赞赏。
　　霍北顾怒其不争地说：“如此巧合，你就没问问, 他为什么会去那里？”
　　“问了啊, 他说想去吃下午茶, 才去的那里。所以我们两个人还一起吃了下午茶。”
　　元嘉笑着说，“青洱酒店的下午茶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好吃！”
　　霍北顾蜷起手掌, 克制心中莫名涌动的情绪, 语气依然淡淡, “你不是和我妈去吃下午茶了吗？”
　　“你妈生气，提前走了。她什么都没吃，留了满桌子的吃的。所以我就和季烨霖一起吃了啊。”
　　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元嘉，他抱着侥幸心理问道：“你们吃完下午茶就分开了吧？”
　　“没有啊。”
　　元嘉轻快的三个字重重敲在霍北顾心上。他绷住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在笑。
　　他一字一顿地问：“还有什么？”
　　元嘉总觉得对面的人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她决定少说点话。
　　“季烨霖送我和保镖们到你公司楼下，刚刚才走。”
　　元嘉说完这话，就见霍北顾嘴角的最后一抹笑容消失殆尽。
　　她见风向不好，决定把正经事说完，然后迅速开溜。
　　“那个我用你黑卡买的东西，都给你送回来了。就是在你们诚真百货买的，本来是想送给你妈的，既然她不要，你就赶紧拿回去退了吧。”
　　她也不抬头看对面男人的脸色，继续絮絮叨叨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包装袋和小票都在，你派人照着上面写的挨家去退就行。对了，我还花了4000元雇了两个保镖，这个退不了啊。你得自己承担了。”
　　霍北顾渐渐明白了她今天的来意。
　　他竟然还以为她是因为想念他，才会来公司里来找他。
　　不停收到消费短信的那天，自己因为那一串串数字而暗自雀跃的心，现在看来，不过是笑话罢了。
　　看，今天她就是专程来戳破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元嘉想想，该说的好像都说完了。
　　她走到男人跟前，把早就准备好的黑卡递出去。
　　薄薄的黑卡另一端悬在半空中，停得时间久了，颤颤巍巍起来。
　　元嘉看对面的人没有伸手接过去的意思，干脆抓起男人的右手，把黑卡直接塞进去。
　　变故却陡然而生。
　　元嘉伸进男人大掌中的手还没撤回，猝不及防，被男人握在掌心。
　　“啪”一声响，黑色卡片应声落地。
　　元嘉赶紧低头去看，嘴里还不忘提醒道：“霍北顾，你的黑卡……”
　　方寸之间，只有自己的说话声和男人清晰可闻的沉重呼吸声。
　　莫名压抑的气氛让她话说到一半，抬起了头。
　　她发现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黑卡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听到自己的提醒。
　　他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她。
　　目光幽沉，像黑黢黢的高山笼在层层暮霭下，透着股寒噤噤的危险。
　　元嘉下意识躲开他的眼，这才发现……
　　她的四指被男人的大拇指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唯一幸存的大拇指，也在她试图挣扎的瞬间被发现，被他的小拇指毫不留情地扣押住。
　　太用力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上勃勃而来的热气。
　　他的手像烙铁一般，烧得越来越烫，要把靠近他的人都熔化……
　　和他混为一体。
　　霍北顾声音里带着沙哑，“你想和我把账算清楚？”
　　“嗯？”，鼻子里发出的低问。
　　这声音落在元嘉耳里，就像是恶魔诱惑的靡靡之音。一个不慎，仿佛就要被拖进深不见底的不测之渊。
　　元嘉闻言莫名怔忪。
　　但是细细品来，霍北顾的说法也没什么错。
　　她折腾这一趟，是专程来送东西的。
　　她用他的卡买东西，买完又把东西原封不动给他送回来。她甚至把所有的花费一笔笔算清并告知他……
　　这样一想，她确实是来算账的啊。
　　“呃……好像是。”
　　元嘉总觉得这问题很危险，回答得犹犹豫豫。
　　“是吗？”
　　霍北顾轻轻一哂，笑声轻得像无风也可以四处飘飞的柳絮。
　　五指却死死抓着元嘉的手。
　　对上元嘉迷茫又困惑的眼神，他毫无诚意地说：“抱歉，那暂时不能如你所愿了。”
　　手上慑人的力道。
　　如影随形，勾缠着她的手指。
　　这种感觉瞬间将元嘉带回了才过去不久的午后。
　　嘉华高中的走廊里。
　　男人的皮鞋敲击着冰冷的瓷砖，低低的闷响在本不宽裕的走廊里回荡。
　　追着她逃离的脚步，如影随形。
　　她快，他快。她慢，她慢。
　　那种窒息的压迫感……
　　元嘉本能地后退一步，随之后撤的手带着男人的右臂向前。
　　霍北顾垂眸，看向自己被拉走的手，长睫微微颤抖。
　　视线缓缓下滑，最终定格在她退却的脚步。
　　她轻点在地，微微晃动的脚尖，昭示着主人的不安与警惕。
　　一下、一下，在他眼中摇摆。
　　他猛然清醒过来。
　　他俯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黑色卡片，顺势松开了紧握的手。
　　放走了掌心的人。
　　等他起身再抬头时，眼下已是一片清明。
　　似乎所有的风浪与波涛，都是元嘉一个人的错觉。
　　元嘉刚要开口，霍北顾却转身走向办公桌方向，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要说话。
　　本就不太清楚自己要说什么的元嘉，合上了唇瓣。看着他拉开办公桌左边的抽屉，拿出了一个钱包。
　　这是一个她没见过的钱包。铅灰色荔枝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但是，被握在那只挑不出半点瑕疵的大手中，没理由的，元嘉就觉得这钱包很贵。
　　她暗想，这钱包会不会比躺在橘色袋子里的那个垃圾桶还要贵？
　　不知为何，霍北顾放卡的动作极其缓慢。
　　他似乎正在上演一出哑剧。
　　而此时的他，正在努力思考和设计下一幕的动作——以图博得台下观众的欢笑。
　　这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他却做得十分专心。
　　脸上的专注和严肃让元嘉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他手下的动作。
　　这时，钱包的另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钱包，内有好几个夹层，厚厚的样子，一看就能装下很多现金。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钱包下敞的那一侧，她看到了一沓厚厚的粉色纸币。
　　明明第一次重逢时，霍北顾用的钱夹很薄。
　　薄到只能放下几张卡片……
　　“既然这卡你现下不需要，” 男人突然出声，拉回了元嘉渐渐飘远的思绪，“我就暂时收回来。”
　　元嘉抬头偷偷看男人的眼。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她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下午发生了什么？”男人的声音隔着黑色的办公桌飘来。
　　元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介不介意让我知道，今天，你和我妈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掀起眼帘，看向她的眼无波无澜。
　　一如往常。
　　对上这双眼，元嘉暗暗松了一口气。
　　霍北顾花钱雇她，下午见面的来龙去脉，她本就应该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
　　不知道说什么的元嘉，终于找到了话题，可以打破这有点儿奇怪的气氛。
　　元嘉一开始的讲述像是汇报公事。流畅但是没有掺杂太多的情感，听起来有点儿干巴巴的。
　　霍北顾的双眸从她开开合合的红润落到她放松下来的肩颈线。
　　他缓步从办公桌后走出，再次站到元嘉眼前。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一张狭长的、呆板的、沉闷的办公桌阻隔。
　　他把元嘉引到茶桌前坐下。
　　“我们边喝茶边说。” 说完他已经开始煮水。
　　霍北顾从格子里取出一套陶瓷茶具，不疾不徐地将它们在茶桌上一一铺陈开来。
　　一切准备就绪，“咕嘟咕嘟”的水沸声渐起。
　　“继续说吧。” 清凌凌的嗓音像他素手中的天青色茶盏。
　　元嘉垂头看了一眼稳稳落在她眼前的茶盏，刚刚烫好，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她声调平稳地继续她的叙述。
　　只要霍北顾想，他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在元嘉讲述的间歇，他时不时针对细节进行提问，让她的故事一点点丰盈起来。
　　偶尔听到有趣之处，他会露出的笑意。
　　眸中会闪光的笑。
　　霍北顾边听边沏茶，修长素白的手掀开天青色茶壶盖。
　　一青一白，仿若海天交汇的一线，让人忍不住心生探寻。
　　元嘉说着说着，视线慢慢飘移，落在了他手下的动作。
　　冒着白烟的热水凌空而下，却不疾不徐冲入刚烫好的茶壶。
　　茶壶底部的赭色的叶片被持续的水流激得四散开来、旋转、上升。
　　又在白烟袅袅间，飘飘荡荡落回壶底，茶色一点点蔓延开来……
　　霍北顾纤长的三指捏住壶柄，将泡好的茶汤缓缓倒入元嘉的茶杯中。
　　温热的茶水透过薄薄的瓷壁，浸热了元嘉冰凉的指尖。
　　温度一点一点渗进她的龟壳里。
　　暖身的红茶慢慢点燃了她的热情，她的叙述开始声情并茂起来。
　　咕嘟咕嘟，水闷闷地响，一遍遍煮沸。
　　霍北顾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冲茶、泡茶、倒茶。
　　元嘉手中的茶盏一直没有空。
　　茶汤黄红明亮，没有半分混沌，总是七分满，刚刚好。
　　温和醇厚的茶香氤氲在两人之间，空气的温度一点点攀升。
　　元嘉的叙述缓缓流淌，茶桌的方寸之地，俨然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其它的一切都是她的配角。
　　她讲述的故事变得一波三折，一句话在她口中也能折出九曲十八弯。
　　讲到六百万那段，元嘉模仿起自己当时的样子。
　　下巴微抬，笑得一脸嚣张，“要不这六百万我给您？您就答应了您儿子和我在一起？”
　　霍北顾悬空握住茶壶的手一滞。
　　下一刻，凌凌下落的茶水声重新响起。
　　他的一板一眼的问询也接踵而来。
　　“你管我要六百万就是要做这个——拿我的钱、把我从我妈手里买过来？”


第65章 约定
　　霍北顾：“你管我要六百万就是要做这个——拿我的钱、把我从我妈手里买过来？”
　　明明话是元嘉说的, 事是她做的，被霍北顾一本正经说出来，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让人家自己出钱买自己，听着有点奇怪。
　　元嘉一时不知回答什么, 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
　　看他手腕一压, 青白色的壶嘴向上挑起, 点茶声随之戛然而止。
　　他幽幽的话语随着茶香飘来, “看来，你拿回来那一箱钱, 我还是要交给我妈。”
　　元嘉怔愣。
　　霍北顾手下动作不停，把倒好茶的茶杯重新递回到她手上。
　　手心重新温热起来，她忍不住想，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门内的两人颇有闲情逸致地品茗畅谈，门外的耿特助却如簸箕上的麦粒, 颠来簸去，片刻不得安宁。
　　在第八次低头查看时间后，耿特助义无反顾地轻轻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如果有别的办法，他是绝对不愿意打扰老板谈恋爱的……
　　低低的“笃笃”声响起, 打断了元嘉的沉思。霍北顾眉头微蹙, 侧身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耿特助有点忐忑地等在门外。很快，他得到了回应。
　　可他老板没有一如往常喊他进去。
　　“什么事？”, 隔着厚厚的门板传出来。
　　那下沉的语调, 让耿特助清晰感受到了老板被打扰的不悦心情。
　　耿特助无声清了清嗓子, 用最公事公办的语气提醒道：“霍总，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他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听到里面传来一句“知道了。”, 他立马弹出三米远, 彻底远离那道门。
　　元嘉一听霍北顾有事, 立马提出要告辞。
　　“等一下。”
　　元嘉听到霍北顾的话，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有一个兄弟叫衡和泽，他弟弟前些日子留学归国。过几天，衡家要为他办一个庆祝他毕业的宴会，也宣布他正式步入商场。”
　　霍北顾说话还是不紧不慢。
　　元嘉点点头。
　　心下疑惑十分钟后开会的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朝霍北顾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说。
　　霍北顾心领神会，继续道：“这次宴会，S市上流圈子里的很多人都会来。我想，这是一个让大家知道，我有女朋友的好机会。”
　　元嘉心下了然，这确实是他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业务范围。
　　但她面上露出几分犹豫。
　　“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我出来搞事情不好吧？”
　　她想，她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打滚实在是有损她的形象。她的“不要脸”，顶多是针对特定的一、两个人。
　　霍北顾下意识问：“搞什么事情？”
　　看着一脸错愕的元嘉，他突然明白她那小脑瓜又在想什么复杂的事情了。
　　他轻抿唇角。
　　“这次不需要你搞事情，你就老老实实陪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元嘉：“你的意思是，这次不需要我搞事情，我就安安静静，做个漂亮的花瓶就行了？”
　　霍北顾颔首，意有所指，“衡和泽是我兄弟，不是我对手。”
　　他以手掩唇，轻咳了咳，“我们这次的目的是让大家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不要再打我的主意。”
　　元嘉茅塞顿开，重重点头。
　　“明白了，我这次去就是秀恩爱的嘛！你放心，我肯定不在你兄弟家的宴会上作妖。这次，我要当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我这两天得去买身漂亮的裙子。” 元嘉认真求教，“你说我买什么样的合适呢？”
　　霍北顾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娇艳的抹胸小红裙和大片裸露在外的雪白。
　　他轻轻摩挲手中茶盏，淡淡道：“你陪我参加聚会，衣服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来帮你准备。”
　　元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她见霍北顾没有别的事情要说，提醒他赶紧去开会。
　　霍北顾面上闪过犹豫，却什么都没说。只把茶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霍北顾把元嘉送上电梯，并交待耿秘书安排司机送她回去。
　　匆匆赶到会议室的霍北顾，发现一众人早已在会议室里严阵以待。
　　众人偷偷打量起第一次开会迟到的霍总，发现他不仅肃然危坐，脸上也是一派正颜厉色。
　　明明一句话未说，就生生让这空间冷了几度。
　　与会人员个个谨小慎微，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等最后一个人顺利汇报完，众人不由长舒一口气。
　　这场会议持续了一个多钟头。
　　所有工作讨论完，众人都等着霍总发话散会。
　　却见上座的人一言不发。
　　偌大的会议室一片沉寂，无人说话。
　　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一丝不苟地向前走着……
　　大家在心里期待，不只是自己能听到这声音，坐在上位的那个人也能听到才好。
　　不知时钟又跑了多少圈，霍北顾才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散会。”
　　这两个字像是一滴水，砸在原本死寂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会议室霎时响起窸窸窣窣的收拾声音……
　　霍北顾端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离开的人和他告别。
　　心里却想：由我开始的游戏，也该由我喊停。
　　***
　　元嘉一下楼，就发现有人在等她——耿特助安排好的司机，俞兴学。
　　俞兴学得到耿特助的隐晦提醒，一看到元嘉，立马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这可是他们老板第一次让他送女人回家，他一接到吩咐，立马对着镜子整肃好仪容。一切准备就绪，他赶紧下车，翘首以待。
　　出乎他所料，老板的女人和老板完全不同，是一个很热情、很平易近人的人。
　　她回应他的问好时，满脸笑意盈盈，半分架子都没有。他帮她开车门，她会连连向他说谢谢。
　　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长舒一口气。
　　可他没有想到，这口气还没舒完，变故陡然而生。
　　“哔哔——”
　　两声短促的汽车鸣笛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后面的车主放下车窗，手肘闲适搭在窗框，探出头来。
　　像是个路边搭讪的坏小子，痞痞笑问：“要不要坐我的车走？”
　　“你怎么还没走！”
　　俞兴学眼看着身边的女人两眼放光，语调都高了八度，回应男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老板要送的人飞奔到了那辆黑色辉腾身边。
　　两人比比划划说了半天。
　　看着女人越来越兴奋的笑脸，他内心隐隐的不安，慢慢扩大。
　　女人再次朝他奔来，笑容不变，却客客气气告诉他：“我朋友送我回去，不麻烦您了。”
　　女人小跑离开，随之飞舞的白裙摆，莫名像是宣告他职业生涯结束的白色挽联。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扶着半开的车门思考。
　　如何委婉地告诉老板，他的女人坐上了另一个帅哥的车，扬长而去？
　　并且巧妙地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坐在车内的元嘉自然不知道，她轻易的离开给一位俞姓的司机带来了多么大的震动。
　　她和季烨霖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车内的气氛甚是愉快。
　　说着说着，元嘉的眼神落在季烨霖因衬衫上挽而露出的劲瘦手臂。
　　这一幕让她不自觉想到了什么，眼神眯了眯。
　　声音里带着勾人的味道，“不知道季老师有没有兴趣做份兼职？”
　　季烨霖的手紧了紧方向盘，转头看过来。
　　一脸兴味地说：“哦？说来听听？”
　　元嘉半点不遮掩，把自己的意图娓娓道来。
　　她边说边观察季烨霖的侧颜，见他勾着唇听完了全程。
　　面上没有一丝不悦。
　　元嘉说完，季烨霖再次转头看向她。
　　笑意像要溢出来一样，声音带着点点促狭，“八百元一次，我同意了。”
　　***
　　卧房的窗棂半开，融融春风顺势钻进来。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白烟被暖风徐徐送进桌边人的鼻中。
　　元嘉颇有架势地坐在书桌前，手下不停写写画画，为美食直播做计划。她把自己比较拿手的菜挨个列出来，按照难度、可观赏性、美味程度分别给他们打分。
　　遇到为难之处，就猛吸几口咖啡香醒醒神。或者干脆啜饮几口，过个嘴瘾。
　　嘴里含着半口未咽下去的咖啡，心下犹豫着芝士酿鸡翅的美味分数是七分还是八分时，客厅里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声音不大，富有规律，是种很有礼貌的敲门方式。
　　元嘉不由疑惑，是谁来找她？
　　没有人提前告诉过她，今天会来她家拜访。
　　她带着几分好奇，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悄悄趴在防盗门上。她透过猫眼往外敲，是一个年轻女人。
　　可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她带着几分警惕问道：“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谢小姐您好，是霍先生派我来给您送宴会礼服的。”
　　元嘉下意识扒拉扒拉手指头，这都过去几天了。
　　她去过他公司之后，他就杳无音讯。
　　她差点忘记自己答应要参加宴会的事情。
　　元嘉听门外的人是霍北顾派来的，不由放下一半心来。不过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她特意给霍北顾打了个电话，核实了一下这个陌生女人所说的话。
　　得到了他的确认，元嘉才彻底放下心来，打开了房门。女人递给她一个很漂亮的白色礼盒。
　　上面有精致的镂空花纹和一个大大的香槟色缎带蝴蝶结。
　　临走前，她还给元嘉留了一个名片，表示如果礼服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通过电话联系他们。他们会派专人上门提供量身改造服务。
　　元嘉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送走来人，关上房门，她抱着礼盒快步跑进卧室。
　　看着摊在书桌上做了一半的直播菜品的打分计划，她瞬间就觉得它不香了。她把打分表折好，收进抽屉里，把白色礼盒放在书桌上。
　　她打开礼盒，里面除了有一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礼服，还有一双墨绿色的系带高跟鞋。
　　展开礼服看到全貌的那一瞬间，她顿时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换上手中的礼服，站在镜子前。
　　细细的墨绿色肩带，反衬得肌肤愈发瓷白，如清霜加身，朦胧而诱惑。一字肩的礼服设计，完美展现出她优美的肩颈线条。
　　通体雪白的裙身挺括有型，腰线掐得极细，衬得腰肢盈盈一握。裙摆用墨绿色的丝线绣着形态各异的太阳图案。
　　礼服的剪裁完美贴合了她的身体曲线，仿佛是用尺子细细比量过，为她量身定制一般。
　　这套礼服的设计把扬长避短发挥到了极致—— 一套专属于她的礼服。
　　穿上这套礼服的元嘉，在镜中闪闪发光。
　　镜子前情不自禁转圈圈的元嘉拿出手机，和霍北顾分享自己的喜悦。
　　元嘉：「霍北顾！你送的礼服我超超超超……喜欢！」
　　转瞬，元嘉收到了霍北顾的回复，一如既往的言语简练。
　　G:「我的荣幸。」


第66章 赴宴
　　黑色的劳斯莱斯熄了火, 哑然立在破旧的小区门口。
　　车前盖清晰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比棉花糖还柔软的云朵，车里静坐着两个人。
　　锈迹斑斑、铁皮四处脱落的铁门半开着，车后座的男人隔着暗色的玻璃朝门里望过去。
　　他看见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 或行色匆匆或步态悠然, 在这道窄窄的铁门间穿梭。
　　可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他很专注, 眼睛看到干涩发胀, 才不情愿地快速眨一下眼。
　　等人的时光像是生日的长寿面，“呲溜呲溜”半天吃不到头。
　　终于。
　　远远飘来一袭白裙的姑娘, 踏着日影，翩跹而来。
　　点亮了他眼前晦暗的玻璃。
　　他按下一直在食指下的按钮，车窗缓缓下降。干燥的春风，裹挟着暖烘烘的热，迎面扑进阴凉的车里。
　　没有阻隔, 一切颜色都生动起来。
　　墨绿的裙摆闪烁着太阳的金光，在他眼中摇曳。
　　流绪微梦，纷沓而至……
　　元嘉刚钻出斑驳的铁门，就高高挥舞起手, 和车里探出头的人打招呼。
　　“霍北顾, 你这么早就来了！”
　　热情洋溢的嗓音扯断了霍北顾飘远的思绪。
　　车门在元嘉面前缓缓拉开。
　　一只大手从暗影中慢慢伸出，递到她面前。
　　六菱星状的钻石袖扣染上了明媚的日华, 发出诱人的光芒。
　　男人的五指微微蜷起, 白里透粉的掌心朝上, 等待他的来客。
　　元嘉垂眸，视线落在男人的手掌。低垂的睫毛掩住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暗光。
　　她伸出手, 掌心朝下, 悬在男人的大掌上方。一副马上就要搭上去的样子。
　　下一秒, 她却给了对方掌心重重一击。
　　突如其来的俯冲力道让男人的手臂迅速坠落。最后，僵硬地停在膝边。
　　元嘉对上男人错愕的眼，立刻扬起得意的笑。
　　眼尾眉梢溢出狡黠的光，比高悬的日头还晃人眼。
　　“你往里面坐，我穿裙子不方便坐到里面去。” 她边指挥边大喇喇提起裙角，迈入车中。
　　两人都系好安全带坐稳以后，霍北顾才吩咐司机开车。
　　起初，车里一片安静。
　　元嘉东张西望时，身体也不安分。
　　衣料和安全带、皮质座椅不断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一旁的霍北顾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眼角余光随着身旁时不时传来的声音晃动。
　　却又微不可察。
　　等元嘉熟悉了周围的摆设，歇了参观的心思，才恍然发觉这落针可闻的安静。
　　元嘉一个人可以耐得住寂寞，但是她受不了两个人一起安安静静。她向霍北顾投去打量的眼神。
　　余光一直注意着身旁动静的霍北顾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毫不遮掩的视线。
　　却故作不知。
　　元嘉的视线从他头顶慢慢下滑，一寸一寸，X光线一般，最后落在他的脚尖。
　　霍北顾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西装，内搭一件双排扣灰色方格纹马甲，系着一条白绿相见的条纹领带。
　　元嘉并不清楚应该怎样评价他今日的装扮。这身墨绿的西装应该是量身定做的，剪裁合体，像为他而生一般。
　　白衬衫的最上面一颗纽扣卡在两片锁骨间的凹陷处，再往上是凸出的性感喉结。
　　掺了暗光的墨绿色布料把他通身上下包裹得一丝不露，肌肉的线条却在下面凹凸起伏。
　　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跃跃欲出……
　　空气太安静，目光流连久了，元嘉突然萌生充当光明使者的想法——解开重重禁锢的镣铐，扯下遮蔽光明的暗色……
　　单侧脸颊被烧灼的男人，忍不住侧头，对上身旁不加遮掩的目光。
　　探寻、洞穿、灼烧……
　　呼吸可闻的车内突然发出了冰冷的机械响声。
　　元嘉闻声看过去。
　　车内前排座位和后排座位之间的隔板正在缓缓上升。
　　原来是俞司机察觉到车内气氛有异常，贴心地按下了按钮。
　　俞司机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了一下后面，却见霍总的脸瞬间冷下来。
　　他身体下意识一抖，立马收回偷窥的视线。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装出认真开车的样子。
　　心下却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氛围没创造对？
　　霍北顾直直盯着前方驾驶座的后背，似乎要把那厚厚的靠背洞穿。
　　“哇塞，霍北顾！你快看！”
　　元嘉摸着那块已经完全升上去的玻璃，感叹道：“我只在小说里见过它！”
　　她转头，小声对霍北顾说：“咱们俩现在说话，你的司机是不是都听不到了？这个玻璃隔音效果好不好？”
　　霍北顾移开盯着主驾驶座的视线，看向满眼都是求知欲的元嘉。
　　“嗯，他听不到咱们说话了。”
　　他指着隔音板，解释道：“它升上去以后，前后两排会被完全隔断。这辆车的一个卖点就是它可以做到前后排完全私密隔断。”
　　看着元嘉一脸“你再多说两句”的期待表情，他继续解释。
　　“私密隔断只能隔断声音，做不到视觉上的完全隔断。这个玻璃加了灰度，做了模糊处理，但是并不影响驾驶者的正常驾驶。”
　　想要问的都被自动解答了，元嘉满意点点头。
　　“你司机叫什么？”，元嘉又问。
　　霍北顾虽然疑惑但还是回答道：“他叫俞兴学。”
　　元嘉两手扒在隔断玻璃上，像招魂一般，一声一声喊：“俞司机、小俞同志、俞兴学……”
　　她变着花样召唤正在专心开车的俞兴学，声音由小到大。前面的人却一直没有反应。
　　元嘉越叫越开心。
　　叫了十几声之后，她心满意足地靠回椅背，和身旁人分享：“竟然真听不见！”
　　霍北顾并不是很能理解元嘉兴奋的点，却依然点点头。
　　元嘉撞撞他的手肘，一副了然的样子，“我突然发现劳斯莱斯，贵有贵的道理啊。”
　　霍北顾绷着的脸瞬间破防，嘴角绽放出浅浅的笑意。
　　元嘉看他笑，也跟着傻乐起来。
　　开心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尤其是针对元嘉这种对快乐毫无免疫力的人。
　　元嘉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正事，立马敛了笑容。
　　“我第一次来这种宴会，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你提点着我点儿，可别让我丢脸。”
　　霍北顾打量她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感知到她的不安和紧张，安慰道：“别担心。”
　　看着元嘉没有放松下来的意思，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安慰过于简单。
　　他垂眸，满眼都是与他的手相去咫尺的小手。
　　他知道那软若无骨的触感。
　　他的手一寸一寸向右移、极其费力地缩短着咫尺的距离。
　　他余光偷瞄了一眼右边的人，徐徐把手搭上旁边的小手，一下一下拍起来。
　　他板着脸目视前方，声带都紧绷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聚会，我们就是去玩的。不用紧张。”
　　他的手却因为他口中的“不用紧张”紧张起来。
　　元嘉感受到拍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僵硬，半点不像安慰。
　　她半咬着唇，眯起眼，打量身旁的男人，要弄清他真正的意图。
　　认真观察后，她得出结论：这力度是在打她手板啊，一下还不够，还要打很多下。
　　她斜眼瞪着霍北顾。
　　心想，这小子不会是还想着自己上车时打他的那一下吧？现在是想以这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报复回来？
　　对上元嘉质疑的眼神，霍北顾拍打的手一滞。
　　在她持续性的攻击目光下，心虚的霍北顾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元嘉冷“哼”一声，不屑于搭理他幼稚的报复举动。
　　她决定大度一下，对此轻轻揭过。
　　她嘴上没好气地告诫：“宴会上的人只知道我是霍北顾的女朋友，可没有人认识谢元嘉是谁。你要是不好好看着我，到时候我丢脸可是丢你的脸。”
　　她重重戳了一下他的手背，“人家会说霍北顾巴拉巴拉……不会说谢元嘉怎样怎样……”
　　“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的声线前所未有的柔和，像春风醉酒，拂过元嘉的耳畔。
　　元嘉瞬间哑然，熄火。
　　***
　　衡和泽家的宴会是在城郊的私人庄园举行。不像元嘉想象的，是在欧式的古堡建筑或者富丽堂皇的现代酒店里举行。
　　相反，这个私家庄园处处都是小桥流水，蜿蜒在绿茵之间。
　　一切似乎都是“天成”的景色，但细细观察，每一处都包含着匠人的巧思。
　　弧度精巧的修剪、玲珑的色彩搭配、难得一见的奇珍一草，这些都让元嘉应接不暇。
　　在霍北顾身边连连发出感叹。
　　他们踏上一座看上去颇具年代感的古桥。
　　元嘉很快发现，她每踏出一步，脚下那块木料两端的灯就会随之亮起。
　　发现了这个精巧设计的她，硬生生拉着霍北顾陪她走了三遍这个桥。等他们走第四遍时，元嘉发现另一边桥头正站着一个男人。
　　他眉眼温和，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一派儒雅的气质。长身玉立，和他背后的垂柳、奇石仿若是一体。
　　若不是和霍北顾一样，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她会觉得这男人大概是从水墨丹青画中走出来的。
　　元嘉看他，发现他似乎也在打量着自己。或许打量这个词不够贴切。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他眼中，又不全然在他眼中。她不确定他是看桥上的自己，还是在看有行人的桥。
　　觉察到两人之间的对视，霍北顾停下了向前的脚步。他长臂一伸，欲搭在元嘉的肩上。
　　目光却触及到她毫无遮蔽、白皙莹润的肩头。
　　他视线下移，最终落在茶白色礼服收腰处——掐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他手臂在空中下滑，虚虚揽上元嘉腰际，将她向后一带。
　　这时，霍北顾才看向对面的男人。
　　对面男人也看着他，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
　　突然被揽住的元嘉，抬头在两人之间打量，一时竟看不出两人是敌是友。
　　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立马贴近霍北顾，把头往他胸口一歪。
　　对面的男人看到前一刻还蹦蹦跳跳、片刻不肯停歇的女人，下一秒就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般，赖在霍北顾身上，不由觉得有趣。
　　这女人性情如何，他一时不好判断。
　　但是一见他和女人对视，就把人家揽在怀里，一副要和自己宣誓主权样子的霍北顾，他是看明白了。
　　他顿生兴味。
　　当着霍北顾的面，他笑眯眯地重新打量起对面的姑娘。
　　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那女人毫不示弱地看过来，一幅气势汹汹的架势。
　　他也不恼，笑容愈发和善，轻轻唤了一声，“弟妹？”
　　一听这称呼，元嘉瞬间知道自己搞错了。她看霍北顾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两人是敌对关系。
　　她立马收起自己不善的眼神。
　　弯起嘴角，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第67章 宴会（上）
　　一声甜甜的“哥哥”随着晚风, 灵巧钻进霍北顾的耳朵。在他脑中炸起绚烂多彩的烟花。
　　目之所及，夕阳，肆意染红天边的晚霞。
　　他刻意下压嘴角，屏住灼烧他的呼吸, 垂眸看向懒懒靠在怀里的人。
　　看她眼睛弯成一叶新柳, 眼角上挑, 勾起一抹薄红。
　　娇俏的笑满溢而出, 却是越桥而过。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人不是他。
　　浸透了蜜糖的那声“哥哥”, 显然也不是叫他……
　　元嘉自觉十分有礼地喊了一声“哥哥”，对面的男人顺势回了一声“哎”。
　　元嘉眼观鼻，鼻观心，自认对方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
　　她心满意足地抬头，眨眨眼, 示意他赶紧表扬自己。
　　谁料，却对上霍北顾寒噤噤的眼神。
　　她灵活眨动的眼皮不由一卡。
　　她想，霍北顾都是用眼睛嚼绿箭薄荷味口香糖吧？不然眼睛怎么不断往外冒凉风？
　　在这寒冷的环境中，元嘉的天线格外灵敏。
　　“我这是认错人了？”, 她踮起脚尖, 小声和霍北顾嘀咕：“难道他不是你大哥？不对啊，他管我叫弟妹啊。”
　　元嘉温热的呼吸断断续续擦过霍北顾的耳廓。他下意识偏过头, 却仍有几息漏网之鱼扫到他修长的脖颈……
　　霍北顾僵着脖颈, 对空气说：“他不是我哥。”
　　元嘉好奇, 又凑近他一些，“那他是谁？”
　　又一阵潮湿带着温度的气息朝他扑来, 他闪躲不及。
　　霍北顾嗓子掺着几分喑哑, 继续道：“他是今天宴会的主人, 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
　　“衡和泽？”
　　元嘉机灵地接到。
　　三个字，瞬间驱散了霍北顾身体的旖旎。对于元嘉会抢答这件事，他没有感到半分喜悦。
　　见眼前两人旁若无人地咬耳朵，衡和泽轻轻捻了捻指腹。
　　下一瞬，他大步走上前，笑着打趣道：“呦，弟妹还知道我的名字。这真是我的荣幸啊。”
　　霍北顾瞬间抬起头，盯着对面的衡和泽，眼里满是警告。
　　衡和泽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收到了他的信号。
　　嘴上却说：“阿顾，你别冷着脸吓唬自己女朋友。”，脸上还不忘露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这样迟早把女朋友吓跑。”
　　没有吓唬元嘉的霍北顾：……
　　元嘉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她看霍北顾一脸不服气，还不忘支起手肘，偷偷顶他肋骨。
　　衡和泽不等霍北顾开口，继续道：“我比你大两岁，弟妹不管我叫哥哥，叫什么？”
　　霍北顾不理衡和泽，转头对元嘉说：“你就叫他衡和泽。不用叫哥哥。”
　　元嘉有点为难，“这不好吧……”
　　霍北顾利落地否定，“没什么不好。和他不用那么客气。”
　　衡和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霍北顾的话，自顾自对元嘉说：“弟妹叫我泽哥好了。”
　　还没等元嘉回答，霍北顾率先反对。
　　“她都只是叫我名字，没有管我叫哥，凭什么叫你泽哥？”
　　元嘉一听，瞬间不满，一巴掌拍到霍北顾后背上。没好气说道：“我管你叫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拍懵的霍北顾，元嘉突然反应过来，他兄弟还在这呢。
　　而她……是他的女朋友。
　　元嘉的表情堪称无缝衔接。
　　她立马切换亲切的笑容，先看看霍北顾又望望衡和泽。
　　企图把刚刚凶悍的那一面从两人脑海中抹除。
　　她还嫌不够，用手一遍遍抚过霍北顾被打过的后背，誓要抚平上面所有的痕迹。
　　衡和泽眼看着霍北顾一个一米八大个子的男人，乖乖站着被女人摸背。
　　平时被尺子卡过的脊背，也越来越弯，一副恨不得贴在女人掌心的架势。
　　衡和泽露出一副没脸看的表情，啧啧两声，背过身。
　　走出去两步，才背对着后面两人喊：“走啦。”
　　元嘉看着衡和泽两手插兜，优哉游哉渐行渐远的背影，提醒道：“咱们也走吧。”
　　霍北顾却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
　　元嘉只好亲自动手，扯着他的手臂跟在衡和泽后面。
　　不知为何，他一直不愿意走快。
　　硬是拖着元嘉和前面的人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
　　衡和泽对后面两人鼓捣的动作和声响全作没发现。
　　只是路过出彩的景色，会停下来转身，为元嘉讲解上两句。
　　他一停下，霍北顾立马带着元嘉跟着停下来。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宴会大厅门口，衡和泽被管家叫走。
　　霍北顾看他离开，立马凑到元嘉耳边，嘱咐道：“别听他的，见到他就叫名字，别乱叫哥哥。”
　　看见元嘉不太赞同的眼神，他摸着鼻子说：“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好，我也是直接叫他名字。”
　　元嘉心想，他一开始不是和她说，衡和泽是他兄弟吗？这奇奇怪怪的兄弟情……
　　元嘉挽着霍北顾的手臂跨进大门，即刻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
　　金碧荧煌的灯影也遮不住四周投来的隐晦打量。从头到脚的不经意打量，或带着好奇、或带着惊讶、或带着不屑……
　　元嘉不带半分羞赧，落落大方看回去。
　　毕竟，没人知道她是谁，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顺着视线看去，他们立刻就收回了自己的打量，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对元嘉来说，宴会大厅里，是另一个世界。
　　男人西装革履，女人锦衣华服。交谈间，推杯换盏，人人脸上都挂着面具般的笑容。
　　场内一派欢庆和谐的氛围，仿佛人人都是知交故友。
　　霍北顾挽着她一路走来，不少人上来和他打招呼。对大部分人，他只点点头却不说话。对上相熟的人，他才愿意开口，却也不甚热情。
　　作为花瓶的元嘉，一开始是逢人就笑。
　　但是看见霍北顾自己都面色冷淡，说话一副按字收费的架势，她一个人卖力笑，她就有点儿不爽。
　　笑了几场，她就倦了。
　　后来，她学着霍北顾的样子，故意冷着脸，别人不和她搭话，她也一个字都不说。
　　从头到尾，她笑或者不笑，霍北顾一直没说什么。
　　一圈走下来，他也只和三个人介绍过她是他女朋友。后来，她也就只笑了三次。
　　她想，霍北顾这么不爱说话也是有道理的，好省事。
　　和众人打完招呼，霍北顾带她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他低头，眸带笑意，“玩够了吗？”
　　元嘉不受控地翻了个白眼。
　　原来，他是在领她玩儿……
　　她摊摊手，拉起营业假笑，“老板你说我玩够了，我就玩够了……”
　　“呦，我们阿顾躲在这里和女朋友咬耳朵呢？我说怎么半天看不见人。”
　　元嘉听到调侃，循声看过去。
　　一个小麦肤色的阳光帅哥正朝他们走来。
　　她眼睛不由亮了亮，心下感叹，这年头，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
　　她正要细细瞧瞧来人的五官，就被霍北顾挡住了视线。看着眼前宽阔如山的脊背，她第一次觉得有点儿碍眼。
　　没等元嘉说话，柏初浩先抱怨上了。
　　“阿顾，我这人还没看清呢，你这挡得也太快吧？人都带出来了，还藏着不让见，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元嘉听到对方也想见自己，赶忙探出头去，咧着嘴冲对方笑。
　　柏初浩看着从霍北顾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咧嘴一乐，露出整齐的六颗白牙。
　　他一打眼，就知道这姑娘和霍北顾那冷心冷肺的家伙不同，看着就喜庆。
　　元嘉探出头，霍北顾也没有继续阻拦。
　　他刚才的举动也是下意识的，挡完他也有点后悔。他的本意不就是让大家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或许是两人性格都有些跳脱，霍北顾让开后，柏初浩和元嘉两人相谈甚欢，完全是一见如故的架势。
　　柏初浩热情地邀请元嘉去他医院玩儿，元嘉竟然毫不犹疑地答应下来。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霍北顾身上。柏初浩开始和元嘉吐槽，自己的兄弟生活有多无趣。
　　霍北顾垂着的手紧了又紧，终是忍无可忍。
　　他利落出声打断：“柏初浩，你不用陪你家涵涵了？要聊天找你自己女朋友去。”
　　柏初浩察觉到霍北顾吃醋，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霍北顾对元嘉说：“呦呦呦，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我们阿顾吃醋呢？”
　　“谁、吃、醋、了！？” 霍北顾咬牙切齿地否定道。
　　元嘉听了也觉得好奇，凑到霍北顾身前去看他的脸。他白皙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绯红，但是配上他凌厉的眼神，怎么看都是生气吧？
　　柏初浩看霍北顾一副怒而不发的样子，心中暗爽。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元嘉：“你前些日子是不是吃猪蹄吃撑到了？”
　　元嘉瞪大眼，“这你都知道？”
　　柏初浩还来不及回答，就被霍北顾架着肩膀去找他的涵涵了。
　　霍北顾还不忘转身交待元嘉，“你先在那里吃点东西，我很快回来。”
　　元嘉顺着霍北顾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很多好吃的。
　　她走到自助餐台前，对着好几十种中式、西式点心两眼放光。她决定要把眼前所有的点心都试吃一遍，选出她心目中的第一名。
　　她先挑了三样：一块布列塔尼酥饼、一个巧克力榛果费南雪和一块焦糖咖啡慕斯。她拿着摆得满满当当的碟子站在了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地享受美味的点心。
　　顺滑的慕斯带着浓郁的咖啡香，流连在元嘉的舌尖。
　　她幸福地眯起眼。
　　一个她曾经十分熟悉的男人身影闯入她窄窄的视线。
　　扫过他身旁跟着的年轻漂亮、身段婀娜的姑娘，元嘉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她看了看餐盘里还剩下大半的慕斯，心下不舍，手里拿着盘子悄悄往两人身边凑去。
　　她躲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梁柱后，偷偷探出头，去听他们的对话。
　　“宝贝，一会儿就要靠你给老公牵线搭桥了。”
　　男人油腻腻的声音传入元嘉耳中，她瞬间觉得口中的巧克力费南雪变得难以下咽。
　　黄油放太多了，糊嗓子。
　　她强忍着油腻，咽下口中的费南雪。
　　看着紧贴在一起，黏糊糊的两人，她心生疑窦。
　　罗思源这渣男这么快就结婚了？
　　罗思源的女伴抱着他的胳膊甜甜承诺道：“放心吧，思源。你想认识的人，我今天都会帮你搞定。”
　　元嘉一听这话，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她伸长耳朵，继续偷听两人的对话。
　　不过之后两人就没说什么正经的，只有各种腻腻歪歪、含糖量百分之二百的情话。
　　元嘉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信息，只能忍着恶心继续听墙角。
　　霍北顾把柏初浩交到他女朋友手里，再回到两人分开的地方，却不见元嘉的身影。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自助餐台，出乎他的意料，元嘉并没有在那里。
　　他在厅内四处打量，却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正要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注意到东南方向的梁柱后，露出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头顶。
　　他放下手机，慢慢走过去。
　　离得近了，他越发确定躲在梁柱后的人就是元嘉。虽然他还是只能看见一部分黑漆漆的头顶。
　　可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霍北顾没有出声叫她，因为他看出来她正在专心致志偷听他身前这对男女讲话。
　　虽然他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想做的事，他都愿意成全。
　　除了找别的男人。
　　元嘉在罗思源两人背后偷听，霍北顾则光明正大地打量身前的两个人。
　　这男人，他很确定，他见都没见过。这个女人嘛，他好像是有点儿眼熟。
　　但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第68章 宴会（下）
　　埋头和罗思源亲亲我我的宋莹莹, 突然觉察到不对。她拍开腻在她肩颈的男人，懒懒掀起眼帘。
　　不经意对上前面男人打量的目光。
　　她双眼瞬间瞪大，是霍北顾！
　　宋莹莹今天是打算给罗思源引荐一些圈子里的人，但是霍北顾可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
　　因为, 霍北顾, 可不是她圈子里面的人。
　　她倒是跟着她爸和霍北顾打过几次照面。她爸也向霍北顾介绍过她, 没想到霍北顾竟然记得自己。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一秒、两秒、三秒……
　　霍北顾若有似无投来的视线冲昏了宋莹莹的理智，全然忘记了她爸私下里是怎么形容霍北顾的。
　　她偷偷扯了扯罗思源的袖子。
　　罗思源低头看向她, 就见宋莹莹偷偷给他使眼色。两人眉来眼去两个回合，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宋莹莹挽着罗思源的手臂，款款走到霍北顾面前。她娇声喊道：“霍哥哥，你也来了呀。”
　　说完，她眨着人工长睫毛, 含羞带怯看着对面的男人。
　　霍北顾眉梢轻挑，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想，这女人还真认识他？
　　霍北顾继续看着元嘉，就见她又露出两只眼睛, 直勾勾看向这里。
　　看着她一副做贼的样子, 他下意识勾起唇角，脸上的严肃瞬间消散。
　　宋莹莹见霍北顾冲着她笑, 心下愈发欣喜。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冲自己笑。
　　之前每次见面他都是容色淡淡, 一个字也没和她说过。她喊他霍哥哥, 他也只是敷衍点下头。
　　宋莹莹见霍北顾只是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又喊了一声, “霍哥哥。”
　　说完, 立马害羞低下头。
　　看着霍北顾和那女人眉来眼去，躲在柱子后的元嘉憋不住了。
　　她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冲到霍北顾身边。
　　“霍北顾！”
　　元嘉的突然出现，让罗思源和宋莹莹俱是一愣。
　　罗思源一开始听女友喊面前的男人“霍哥哥”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声连名带姓的“霍北顾”让他瞬间意识到这男人是谁。
　　狂喜如同鞭炮，在他脑中噼里啪啦持续作响。他竟然见到了集团小老板！
　　元嘉抱臂胸前，翘着下巴冷冷问：“霍北顾，她是谁？”
　　霍北顾看她这反应，喉咙溢出轻笑。
　　“笑个屁！” 元嘉忍不住低骂，“她是谁？还叫你，霍哥哥，挺亲切啊！”
　　霍北顾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听见元嘉叫他哥哥了。
　　幸福，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会吃醋、会炸毛的元嘉可爱得让他手心发痒。他蜷了蜷食指，伸手接过她手里端着的点心碟子。
　　圆圆的白色碟盘下，他的食指轻轻擦过她滑如膏脂的手背。
　　他压下欲上翘的嘴角，一本正经解释，“我不认识她。谁知道她口中的霍哥哥是谁？”
　　他耷拉着眼角，露出的窄窄双眸起了薄雾一般，哑声说：“而且我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
　　元嘉一看他这副表情，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一大半。
　　宋莹莹一听霍北顾说不认识她，恶狠狠瞪了元嘉一眼。
　　“霍哥哥，我是宋莹莹啊，我们见过四次面的。” ，看着霍北顾仍然不为所动，她提醒道：“我爸是宋高逸。”
　　“宋高逸？”，霍北顾倒是真知道这个名字，“我确实是认识你父亲。但是你，我不记得。”
　　元嘉实在没忍住，噗嗤一笑。
　　宋莹莹心下难堪。
　　但念及身边的男友，她厚着脸皮继续道：“没关系，霍哥哥。你贵人事忙，一时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霍北顾对于她善解人意的言论，不置一词。眉宇间蕴着淡淡的不耐。
　　宋莹莹抬眼偷觑霍北顾的脸，思量一下，指着身旁人介绍道：“霍哥哥，这是我的男朋友，罗思源。他也是你们诚真地产的员工。”
　　她见霍北顾没阻止，赶快继续说：“他工作能力很强，今年才三十岁，就当上了市场营销部的经理。”
　　罗思源见女友把梯子搭好，立马走上前，向霍北顾表达自己对他由来已久的敬仰，并恭敬地伸出了右手。
　　霍北顾没说话，也没有伸手的意思。
　　他之所以能听身前这两人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废话，全是因为元嘉对他们二人有兴趣。
　　罗思源伸出的手一直悬在半空中。
　　他恭敬垂着头，既不敢主动收回手，也不敢抬头去看霍北顾的脸色。
　　自从霍北顾走过来，这个安静的东南角就不再无人问津。周围人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飘向这边，寻找上前打招呼的机会。
　　一见有人先他们一步，却似乎陷入了僵局，他们一个、两个慢慢围过来看热闹。
　　大家见霍北顾牵着女伴好整以暇站着，身前的年轻人躬身伸手僵在那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周围的议论声渐起。
　　看霍北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围观人的议论愈发大胆。
　　“这是谁啊？”
　　“不认识啊，从来没见过。”
　　“啧啧啧，可不是，霍北顾可不是什么好攀的高枝。”
　　“想上位想疯了吧？”
　　……
　　或高或低的议论声直往罗思源和宋莹莹两人耳朵里灌。
　　宋莹莹也没料到一个简单的握手会演变到被众人围观。
　　突兀悬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就像是吊挂着的咸鱼，任人品评和打量。
　　风一吹，干枯的身子瑟瑟发抖。
　　罗思源湿冷的汗水将鬓角的碎发黏在青筋凸起的额角。
　　宋莹莹不忍一直看男朋友陷在这般尴尬的境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小声喊了一句 “霍总。”
　　霍北顾闻言，挪开了一直黏在元嘉脸上的视线。漆黑的眼凉凉扫过宋莹莹一眼，居高临下的视线，似是在问她有何贵干。
　　宋莹莹瞬间噤声。
　　她不说话却也引起了围观人的注意。
　　“这又是谁？”
　　“这个我认识啊，诚真地产副总的小女儿。”
　　“宋高逸的女儿？”
　　“宋总的女儿和这么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在一起了？宋总能同意？”
　　“估计宋总也被蒙在鼓里。”
　　……
　　宋莹莹听到有人在议论她，抬起头，却只能看见一张张看热闹的笑脸。大家的嘴开开合合，好像每个人都在说她。
　　但是他们那堂堂正正看过来的样子，好像又没有再说她。
　　她心下羞囧，悄悄远离了还弓腰伸手的男友。
　　“男朋友。” ，一直盯着罗思源手的元嘉突然出声。
　　霍北顾：“怎么了？”
　　这是众人围过来以后，听到霍北顾说的第一句话。那清冷的嗓音瞬间把大家的视线吸引到他们两人身上。
　　对象换成霍北顾以后，大家都只是打量而已，从刚才就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悄然而止。
　　仿佛霍北顾说的不是“怎么了？”，而是大喊了“安静！”。
　　元嘉轻笑一声，短促带着戏谑。
　　“男朋友给我个面子怎么样？这位罗思源，罗先生可是我的老熟人。”
　　罗思源闻言震惊，下意识抬头超元嘉方向看过去。刚看清元嘉的脸，就对上霍北顾带着威压的视线。
　　他重新低下头。
　　想起元嘉是谁以后，他那凉透的心重新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他酥麻的手瞬间又跃跃欲试起来。
　　霍北顾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哦？说来听听。”
　　元嘉一步一步走到罗思源眼前，在他身边站定。
　　对上罗思源偷瞄她的眼，她徐徐介绍：“这位罗先生是我好朋友交往了两年的前男友。”
　　人群中传来几声“咝咝”的倒抽冷气声。
　　元嘉顿了顿，让这些背景音更加凸出。
　　“我的好友不顾父母反对，坚决和当时一无所有的罗先生在一起。日日陪他粗茶淡饭，替他打理一切生活琐事，以便他可以专心工作。这两年，她一直心心念念等着罗先生承诺的升职加薪后的好日子。”
　　元嘉的话如碎石，字字落在罗思源心上。他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阴沉的墨色慢慢爬上他的脸，与光的暗影融为一体。
　　元嘉看向罗思源身旁的宋莹莹，露出一脸赞许的表情。
　　“这位小姐有句话没错，罗先生的能力不错，前些日子升职为市场营销部的经理。我本来以为我这姐妹儿的苦日子可算熬到头了……”
　　霍北顾见元嘉一副欲言又止，吊人胃口的样子，配合问：“后来呢？”
　　元嘉皱皱眉头，语带疑惑，“我也好奇这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知道他升职还不到一个月，就和我姐妹提了分手。我再见到他，就是现在咯。听着他搂着这位美女说……”
　　她清清嗓子，压低声线，学罗思源的声音，“宝贝，一会儿就要靠你给老公牵线搭桥了。”
　　“罗思源。” ，元嘉的声音变得掷地有声，“我很好奇，你和夏月分手不到一个月就和别的宝贝结婚了？”
　　元嘉的叙述不疾不徐，甚至堪称心平气和。全程没有带任何不满和指责。
　　但是她最后一句疑问落下，如冷水滴进热油里，刚平息不久的议论声又炸起。
　　“咦，这男人可真没品。”
　　“可不是，我一看他脸就知道他是个寡恩薄情的人。”
　　“宋莹莹这是找了个凤凰男啊。”
　　“是啊。现在看来，她男朋友这升职还不一定是怎么来的呢。”
　　“啧啧啧，说不定是靠女人上位啊。”
　　……
　　这些议论声，仿佛是沉重的锁链，勒紧了罗思源的喉咙。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他的内心明明在疯狂呐喊，“我不是凤凰男！” ，“我不是靠女人上位。”，“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可没有人能听见他心中的声音，周围的议论声如沸水，热烈地把他煮开。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还弯着腰，这样就没人能看清自己狼狈的脸……
　　宋莹莹看着丝毫不辩驳的男友，满心都是怒其不争。
　　他能忍，她可忍不了。
　　“罗思源，你说话啊！” ，宋莹莹边说边拉他的手臂，让他挺直腰板辩驳。
　　见他傻站在那里，宋莹莹覆在他耳边悄悄说：“快否定啊，说那女人都是乱说的。不然你就完了。”
　　“完了”这两个字让罗思源重新清醒过来。
　　他怒视元嘉，指着她低吼：“你胡说八道！我和邹夏月是因为感情淡了，才分手。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你所说的完全就是污蔑。”
　　霍北顾靠近罗思源，挡在元嘉身前。
　　他用手掌顶住罗思源指着元嘉脸的食指。一点点施力将它压弯，折回手心，和剩余的四个手指扣在一起。
　　霍北顾比罗思源高半个头，声音阴恻恻落在他耳边，“罗思源，你当着我的面，用手指着我的女朋友，是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霍北顾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锢得罗思源的手指半点动弹不得。男人的自尊，让罗思源不能把疼痛宣之于口。
　　可他仿佛是被机械臂困住一般，毫无突破防线的可能。
　　罗思源振作起来的气势顺间萎靡。
　　他磕磕巴巴说：“霍、霍总，我没有不把您放在眼里。但是我也不能让您女朋友空口白牙污蔑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还没等霍北顾做出反应，元嘉就从霍北顾背后探出头，“你说，我哪一句话是污蔑你了？我哪一句话说的不是事实？”
　　对上元嘉，罗思源又有底气了，“我没有靠女人上位，一切都是我凭自己本事得到的。我也不是凤凰男！”
　　元嘉皱眉看向罗思源，“这些话，哪一句是我说的？”
　　罗思源一愣，他认真回忆了一番，元嘉确实没有说过那些话。那些话都是围观的人根据她罗列的实事自己推断出来的……
　　“霍北顾。”
　　元嘉拉拉他还攥着罗思源的手臂，指了指脑子，“他这里都有问题了，咱们还是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霍北顾卸下手中力道，松开五指。
　　“呦，阿顾、弟妹，这是怎么了？” 衡和泽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元嘉转头，看见来人，刚想称呼“哥”，就想起霍北顾进门前的叮嘱。
　　她把到嘴边的称呼咽了回去。
　　“什么事都没有，呃……遇到以前认识的人聊天呢。现在刚好聊完，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 元嘉拉着霍北顾的手，迈步往前走。
　　霍北顾却站在原地不动，带不动人的元嘉只好回头。
　　就见霍北顾眉头轻蹙，似是有点不解，“这样你就满意了？”
　　元嘉右脚向后一迈，重新站回到霍北顾身边。她俏皮眨眨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我不是答应你，不在你兄弟的宴会上搞事情？”
　　璀璨的灯光在她乌眸中流转，她眼中的认真熠熠生辉。
　　霍北顾被她晃了眼，牵起垂在身侧软软小小的手。
　　“好，你说的算。”
　　元嘉和霍北顾跟着衡和泽离开，身后的议论声也渐行渐远。
　　衡和泽带着他们去见柏初浩和秦飞跃。他们五个人边喝边聊，相谈甚欢。尤其是元嘉和其他三个男人，大家都露出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
　　临别他们纷纷拿出手机，要和元嘉交换微信，霍北顾想拦都拦不住。
　　于是，元嘉的微信列表又多了三个人和一个新的微信群。
　　***
　　黑色的劳斯莱斯再次停到破旧斑驳的铁门前，天色已经漆黑如墨。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慢悠悠走着，安安静静。只有偶尔踩到松动的旧石板，会发出突兀的“咯哒、咯哒”。
　　清脆的“咯哒”声，仿佛是乐曲的高|潮，不知何时会来。却又让人心生期待，也许它下一秒就会来。
　　渐渐，每一声“咯哒”响起，都有一男一女相视会心一笑。
　　昏暗的灯光，给这笑容染上三分缱绻。
　　这条回家的路，一个人走，总嫌太远太沉闷。两个人走，有趣得刚刚好。


第69章 突如其来
　　元嘉坐在朝阳的小飘窗旁, 屁股底下压着一块软如松糕的南瓜黄坐垫。懒懒盘着腿，面前有一大海碗红亮亮的水煮牛肉。
　　嘴里这片肉还没咽下去，她又将筷子探入半是麻椒半是红干椒段的瓷碗里。木筷子灵巧地左点点又探探，避过纠缠在一起的豆芽菜, 准确夹起一块漏网之肉。
　　她瞧了瞧新捞上来的这片肉, 油润润的、厚度也适中, 只是有点太小了。就像好好的枫叶, 被人活生生扯掉半片，到底是少了几分滋味。
　　她把嘴里咀嚼得差不多的肉片一股脑咽进去, 才将这差强人意的小肉片送进嘴里。滑嫩的肉片在舌尖打转，青花椒的酥麻下一刻就占领了味觉的高地。
　　她眯着眼，用半麻的舌头细细品味牛肉的鲜香，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元嘉边咀嚼边划开手机，点开微信, 是霍北顾发来的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她没有多想，点开图片，是一张A4纸上面印着表格。表格里的字看得不甚清晰, 她顺手点击了「查看原图」。
　　看清上面文字的一瞬间, 她倏地忘记咀嚼。一行一行读下去，心也一点一点凉下去。
　　“咕噜”一声, 那牛肉片在她不知不觉间被咽了下去。
　　元嘉长按屏幕, 把图片保存下来, 然后退出页面。
　　她抬眼看了看右上角的时间，心里估算一下, 距他们分开还不到二十个个小时。
　　元嘉：「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G：「晚上回去后就派人查了。」
　　元嘉：「嘻嘻, 多谢。」
　　G:「不用和我说谢谢。」
　　元嘉：「老板说什么都对.jpg」
　　元嘉等了十几秒, 果然没有看到对方的回复。她退出两人的聊天页面，点开了夏月的对话框。
　　两人聊天页面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昨晚十一点五十八分发的。
　　元嘉：「别为渣男熬夜，早点睡。晚安。」
　　看到这一条，元嘉不禁回想起昨晚她回家妆都来不及卸，就把自己在宴会上看见罗思源有新欢的事情告诉夏月。
　　夏月看见元嘉的消息，几乎是下一秒就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两个女人在寂静的夜晚，对于罗思源是否在交往期间出轨、是否为了前途另觅高枝等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了堪称入木三分的深入探讨。
　　思及此，元嘉嘴角溢出一抹轻笑。
　　两个无比了解这件事的当事人讨论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霍北顾一个局外人，发来轻飘飘的一张纸，所有的一切一锤定音。
　　元嘉也没多说什么，把霍北顾发来的图片转发给夏月。多余的话，她一句没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分手之后，得知前男友在交往期间出轨，真是比吞了苍蝇还恶心。无论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都恶心。
　　想到这里元嘉觉得喉咙一麻，好像有一颗青花椒重重擦过。圆粒表面的小凸起滑过娇软的腔膜，是让人忍不住脚趾抓地的膈应。
　　她放下手机，垂眸看向胸前放着的水煮牛肉，如鲠在喉的感觉让她食欲顿消。
　　她想，她好像得做点什么。
　　把这哽在喉间的东西取出来……
　　***
　　一周后，S市飞机场
　　甜美悦耳的登机播报声响起。
　　“前往A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9668 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8号登机口登机。”
　　耿特助听到CA9668 次航班的登机提醒，立马放下手中的咖啡，提醒面前还在看财经周刊的男人：“霍总，登机的时间到了。”
　　霍北顾掀起眼帘，看了眼对面人，轻点一下头。
　　随后，他重新垂下头，打算把这篇报道迅速看完，再起身离开。
　　耿特助看霍总又重新看起杂志，也没多说什么，垂首默默喝自己还没喝完的咖啡。
　　他心下腹诽：这X航空公司头等舱候机厅的咖啡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回去得和王秘书说，让他下次换一家航空公司订飞机票。
　　他估摸着霍总还得再看几分钟，又重新翻开自己刚合上的杂志。打算随便捡篇短的看看，打发一下时间。
　　突然，霍北顾的手机震动起来。
　　耿特助抬眼偷瞄一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还是座机。
　　不知为何，这个电话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对，我是霍北顾。”
　　耿特助不敢凑头去听，只听见自家老板接起电话后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那边的人是谁，隐约听见对面是个男人。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见自家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蹙越紧。
　　他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好像就长在了老板的两道剑眉之间，被夹得“咝咝啦啦”低低哀叫。
　　“好。我人在机场，会尽快赶到。”
　　霍北顾这句话落进耿特助耳朵里，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他陡然抬起头。脸上的震惊都来不及遮掩。
　　不过他也不用担心会被霍北顾发现，因为此时霍北顾已经站起身，手也搭在了登机箱的手拉杆上。
　　霍北顾快速吩咐道：“耿特助，现在通知A市那边，我临时有重要事情不能去了。今天的会议我线上参加。”
　　耿特助跟着立马站起身，“霍总，那您这趟行程要推迟到什么时候？”
　　霍北顾修长的食指轻抵眉骨，口中犹豫道：“不知道。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去。这个不用告知他们，我看看情况再决定吧……”
　　一番询问，耿特助心下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
　　他难得听到自己老板用这样不确定的口吻说话。但是老板面色不善，他也不敢问，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他再抬头，发现霍总已经走到头等舱休息室的门口。他赶忙拉着自己的登机箱小跑跟上去。
　　霍北顾察觉到耿特助跟上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通知罗律师，让他即刻赶往松华派出所，到了立马和我联系。”
　　“松华派出所？” 耿特助重复道。
　　霍北顾匆忙前奔的脚步一滞，回头看过来，面色不虞，“怎么？没听清，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耿特助看老板那凌厉的眼神，赶紧掏出手机，快速回道：“听清了，我马上就打电话。”
　　放下电话，耿特助暗自揣测：难道是霍总的小侄子又和人打架了？这得被打成什么样，霍总才能急成这幅模样？
　　再次坐回车里，看看驾驶座上的自己老板，低头瞅瞅坐在副驾驶座的自己，耿特助仍然觉得有些玄幻。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让老板给他开车。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老板把自己的库里南当成赛车开。油门一脚踩到底，一路变道超车，风驰电掣。
　　除了红灯，他怀疑他老板什么也看不见，把公家的大马路当成自家的开。
　　他看到白底黑字的“松华街道派出所”七个大字时，眼里都是重影。
　　心仍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可还不等他平息一下一路忐忑心，“哐”一声车门响，又让他的小心肝一颤。
　　再抬头，自家老板已经冲出三米开外了。耿特助只好扶着自己还在“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坚强地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下车。
　　霍北顾一路疾走，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人站在门口，他才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平复焦急的心情。
　　罗律师一见霍总进来，立马拎起自己的公文包，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去打招呼。
　　“霍总，您来了。”
　　垂了半天的头，却没听到身前人的只言片语。
　　罗律师好奇抬起头，却发现霍总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他的眼神直勾勾看着蜷腿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霍北顾的目光如同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从头到脚，一寸寸滑过女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目光定格在小白鞋上的皮鞋脚印，突兀的黑色让他绷起嘴角。
　　“霍总，谢小姐没什么事，是她……”
　　罗律师看霍总面色不善，似乎很是担心，就想把情况交待一下。
　　谁知，他像是听不到自己说话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那女人身边走。
　　罗律师叹口气，对着霍北顾的背影小声念叨：“是她打人……霍总怎么一副她被欺负了的样子？”
　　霍北顾走到元嘉面前，垂首只能看见她圆溜溜的后脑勺和黑发披散间露出的白皙脖颈。
　　纤细的弧度，仿佛一折就断。
　　看着她像只雏鸟一般，蜷缩在这小小的塑料座椅上，他的心仿佛被尖利的喙啄了一般，一下一下抽疼着。
　　他单膝下蹲，低低喊了一声：“元嘉。”
　　声音轻轻柔柔，唯恐声音大些会惊到了谁一般。
　　元嘉闻声抬起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触及到霍北顾眼底丝丝缕缕的绯红，她硬生生把那半个还没打完的呵欠生吞回肚子里。
　　她怯怯地偷瞄一眼霍北顾的脸色，就见他目光怔怔看向自己的左侧脸颊，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打呵欠的动作。
　　她心下一松。
　　下一秒，一片寒凉的触感抚上她的左颊。
　　她下意识要伸手挡开落在她颊边的手掌，就听他低低呢喃：“疼吗？”
　　元嘉手下动作一僵。
　　霍北顾这两个字仿佛是被烘得又干又热的羽绒被，一下子落在她头顶，把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包裹在里面。
　　被打的当时，她也只有上头的怒气，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好几个小时以后，霍北顾的两个字，让她的脸颊突然有了疼意。
　　细细的，酥酥的疼，就在他手掌覆盖下的那一片烧起来。
　　这陌生的痛感让她瞳孔有些涣散，她轻轻地吐出一声“疼……”
　　脸颊也下意识朝他冰凉凉的手心靠过去。
　　霍北顾仰望元嘉白皙的小脸，他的手遮住了灼人眼的红色指痕。
　　终于，不再刺目了。
　　元嘉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看过霍北顾。
　　俯视之下，她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他脸上的一切细节。
　　霍北顾那头只有一指长的板寸，硬得扎人眼，和它的主人一样，又冷又利。
　　元嘉眯起眼，透出一线跃跃欲试的精光。
　　下一瞬，元嘉趁霍北顾还盯着她的脸出神，迅速伸出右手搭到他头顶。
　　她感觉手下的头一僵。
　　她低头正好撞上男人错愕的眼神。
　　瞳孔里的她在晃动……
　　看出了他眼中的挣扎，她低声软语蛊惑道：“乖，给我摸摸头发。”
　　话落，霍北顾的瞳孔随着他浅浅的呼吸一缩一缩。
　　元嘉眨眨眼，怕他不答应继续说服道：“我的脸都借你摸了，你不许不同意。”
　　见霍北顾没有继续挣扎，元嘉张开五指，轻轻压了压。毛刺般的短发扎进她手心软软的肉里。痒痒的，带着粗粝的沙石感。
　　霍北顾垂下眼皮，无人能看见他眼中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潮。
　　元嘉手下加了一点儿力，想要压弯手下根根分明的硬刺儿。
　　却意外用力过猛。
　　五只手指陷落在又黑又硬的短发间。柔软的指腹毫无阻隔地贴紧霍北顾的头皮。
　　男人平静的眼神陡然锋利，人猛地一下站起来。
　　元嘉被他突然大动作的起身吓了一跳，伸出的右手还悬在半空中。
　　元嘉抬眼盯着霍北顾，用眼神凶凶地问：「你发什么神经？」
　　可她发现男人根本不和她对视，直眉楞眼盯着她悬着的右手。
　　她刚要开口说话，一道格外喑哑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罗律师谈些事。”
　　说完也不等她同意，转身就走。
　　元嘉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总感觉哪里有古怪。
　　他走路的姿势怎么怪怪的？


第70章 暧昧横生
　　霍北顾僵直脊背, 走出三步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元嘉柔软的指腹贴着他头皮，下意识轻轻摩挲，一股电流从头皮顺着他的脊椎迅速下流。
　　酥酥麻麻的细流在他上半身肆意攻城略地。
　　他本能地弹起身。
　　温馨暧昧的氛围被他莽撞的行为破坏殆尽。对上她质问眼神, 他只能随意扯了一个要找罗律师的借口。
　　不过, 现在的他, 不得不离开她, 去圆上这个借口。
　　霍北顾走到罗律师面前，冷着脸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罗律师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事情都处理好了。
　　这是一个让罗律师觉得十分匪夷所思的故事。
　　一开始, 谢元嘉和邹夏月趁着罗思源下楼扔垃圾不备，用麻袋套住他的头，单方面殴打他。宋莹莹在家中久等男朋友无果，下楼查看。在垃圾桶附近的草坪上看到了被套头殴打的男朋友，赶紧冲上去帮忙。
　　原本二打一的单方面施暴, 由于宋莹莹的意外加入变成三个女人之间的互殴。罗思源爬起来之后也无心报仇，周旋于三个女人之间劝架。
　　劝架无果，又受了很多拳打脚踢。后来，楼上瞧热闹的大爷看不过眼, 替他报了警。
　　罗律师其实是非常感谢宋莹莹的加入, 让单方面施暴变成了互殴，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这种情况, 只要双方都不追究, 警察也懒得管。
　　罗律师听完事情经过, 了解罗思源和宋莹莹和诚真集团的密切的关系后，有的放矢, 与对方讲明利害关系。
　　又轻描淡写地向对方讲述, 事情一旦闹大, 宋高逸可能也会受牵连，让二人好生斟酌一番。他们私下商量几分钟，就不情不愿地同意和解了。
　　谢小姐和邹小姐也自知理亏，他一提，她们就同意和解。
　　现在双方的谅解书都签完了。
　　但罗律师见霍总面色不虞，没有把话说死。“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对方已经同意和解了。”
　　“和解？”
　　霍北顾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紧抿的薄唇溢出一声冷笑。脚下的皮鞋尖极富耐心地敲击着冰冷的瓷砖。
　　罗律师小心翼翼地问：“霍总，要不您先看看对方那两个人再做决断？”
　　那仿佛催命符的“嗒、嗒、嗒……”敲打声，戛然而止。
　　霍北顾淡淡撇下一个 “好”字。
　　罗律师带着霍北顾去见另三人。
　　“霍总，他们就坐在那里。谢小姐特意躲去一旁，给他们三人单独谈话的机会。”
　　霍北顾的眼睛顺着罗律师的手指一扫，就见到三个人坐在一排长座椅上。
　　两个人他都认识，是上周刚见过的罗思源和宋莹莹。但他们的样子还是出乎了霍北顾的意料。
　　罗思源的脸青一块紫一脸，全是一道道指痕。密密麻麻叠在脸颊、鼻子、下巴处。
　　霍北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架方式，他仔细瞧了一下罗思源幸免于难的光洁额头，不由感到几分疑惑。
　　他暂时按下疑惑，向下看去。
　　就见罗思源的的衬衫因为纽扣被撕扯掉好几颗，领口大氅着。露出的腹部还能看到青红色的印记。
　　黑色的西服外套灰突突的，满是褶皱，仿佛在沙土里滚过，上面还有好几个灰色的平底鞋鞋印。
　　瞧那印子大小，应该是女人的。
　　他低头瞅瞅罗思源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女人，她们都穿着细跟高跟鞋。看样子，这些灰色鞋印都是元嘉的杰作。
　　看到对方这幅惨样，霍北顾心中的怒火消了消。罗思源身旁的两个女人他没有细看，一眼看过去，俱是形容狼狈。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宋莹莹脸上一左一右十分对称的掌印。
　　罗律师适时上来解说：“那都是霍小姐打的……”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对方比咱们伤得更严重，而且谢小姐和那位邹小姐是带着麻袋找到罗先生家门口的，动机比较明显……”
　　罗律师迟疑一下，把“作案动机”四个字简化成了“动机”。
　　“这件事我们不是特别占理，要是对方死咬着不松口还会影响谢小姐……”
　　罗律师见霍总面色松动些许，状似不经意提起：“谢小姐的手肘、膝盖附近有好几处擦伤，您看是不是得带她及时就医。这么年轻的姑娘……”
　　“留了疤就不好了。”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霍总转身折返回去。
　　塑料凳子有点儿硌屁股，元嘉坐得不是很舒服。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玩手机，心里挂念着夏月和那两个人谈得怎么样了。
　　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再过去瞅瞅那边的情况，就见霍北顾气势汹汹朝她走来。
　　元嘉下意识向后靠了靠。
　　霍北顾转瞬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没好气地问：“除了脸，你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
　　元嘉也没过脑子，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下意识反驳：“没有！”
　　说完她就想咬舌头，他肯定是知道了才这样问，她狡辩个什么劲儿。
　　霍北顾看她一脸心虚就知道她在撒谎，语气凉凉说：“那你把裤管叠上去，把膝盖露出来。”
　　“还有袖子，也挽上去。”
　　元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骂道：“事儿妈。”
　　不过她到底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遂乖乖听话，把受伤的地方露出来给他看。
　　元嘉不太敢看他。
　　脸上撑着满不在乎的表情，语气轻松地说：“你看，就是擦破了点皮。” ，她指了指其中一处伤口，“最严重的地方血也干了。”
　　说完，元嘉偷偷觑了觑霍北顾的双眼。
　　他长长的睫毛压得极低，一时看不见里面的情绪。但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昭示着：他心情不大好。
　　霍北顾周身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活脱脱一个人形制冷柜。
　　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越来越凉，寒意直往她原本舒展的毛孔里钻。
　　她赶紧把卷上来的衣袖、裤腿统统放下去，保暖还省得继续碍他眼。
　　柔软的棉布料重新覆盖上已经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的皮肤，顿时让她温暖和安心了不少。
　　“霍北顾，我一点事儿都没有。高中时候，我哪次受伤不比这次严重，你不……”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身子一轻，腾空而起，被他抱在怀里。
　　元嘉一惊，打了个嗝儿。
　　她瞬间不想继续说话了！
　　第一次被男人公主抱，她竟然打了个嗝儿……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啊。
　　哪个女主人公不是长发飘飘，发丝在金色的阳光中闪闪发光。恰巧，一阵微风吹来，扬起柔顺的发丝，落在男主人公的脸颊。
　　想着想着，元嘉就记起自己今天出门没洗头——毕竟出门干架不需要形象。
　　而且在原本的计划里，由于被套上麻袋，罗思源被打完也应该不知道是被谁打了……
　　顶着已经泛起油光的头发，元嘉立马在他怀里挣扎起来，“霍北顾，你干嘛突然抱我？你快放我下来。”
　　闻言，霍北顾原本虚虚放在她肩膀附近的手直接扣紧她上臂，用力固定住她前一秒还肆意挥舞的手臂。
　　元嘉垂眸看看自己的腿，企图趁他不备，从他怀里，一跃而下。
　　没想到再一抬眼，正好对上霍北顾黑漆漆的眼。带着讥诮的笑意，明晃晃地告诉她：“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果然，下一秒，她的左膝下方也被牢牢锁住。
　　元嘉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他还有良心，知道避开自己受伤的地方。
　　但是她嘴上还是逞能，梗着脖子骂他：“狗男人！”
　　霍北顾听了不仅没生气，原本紧绷的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笑个屁！”，元嘉没好气怼他。
　　霍北顾垂头看元嘉气鼓鼓的两腮，翘着嘴角说：“骂我行，别骂自己。”
　　元嘉反驳道：“我明明是骂你！我怎么会骂自己！”
　　霍北顾眼中带笑，直直盯着元嘉，什么也不说。元嘉皱着眉，迎上他的目光。
　　近在咫尺，霍北顾温热的呼吸一波、一波撞到元嘉脸颊上。
　　那一小片皮肤泛起热来。
　　元嘉心下奇怪，自己明明被打的是左脸，怎么右脸开始烧起来？
　　不愿意深究，她抬起右手狠狠搓了搓右脸颊，直到真把它搓红，才放下手。
　　元嘉也趁机挪开和他对视的眼。
　　头一歪，靠在霍北顾硬邦邦的胸膛上。大咧咧说：“行了，你乐意抱就抱，反正受累的也不是我。”
　　元嘉觉得额角边硬中带弹的触感很新奇。毛茸茸的头轻轻撞击霍北顾的胸口。
　　没撞上两下，霍北顾就伸长两臂，把她整个人往外送。两人紧贴的身体彻底被分开。
　　中间窄窄的一道缝隙如同流淌的银河，清爽的春风穿行而过，安抚了男人四处鼓噪的身体。
　　“切。”
　　元嘉见玩儿不成了，没好气地用鼻子一哼。
　　站在车旁的耿特助眼见自家老板绷着脸，抱着谢小姐一步一步朝停车场走来。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也许该用“架着女人走出来”形容比较贴切。
　　他老板的动作好像是个运货的叉车，货和车身隔老远。他想，他老板胳膊要是再长点，肯定还得把这谢小姐架得更远点儿。
　　这么抱人对臂力和腰力都是一种考验，他暗自腹诽：他老板每天早上的六公里晨跑和一周至少四次的力量训练可真是没白做啊。
　　转眼，他老板人已到了车前。
　　他赶紧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一脸关切问道：“谢小姐这是脚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元嘉一听这问题，突然反应过来，她脚也没受伤，为什么要让人抱着走？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下一暗，人已经被挡着头塞进了车里。
　　“你进去看看，配合罗律师把事情彻底解决。” 霍北顾看了一眼已经坐稳的元嘉，继续对耿特助说：“里面还有一位邹小姐，一会儿你带她去医院看看，结束之后再把人安全送到家。”
　　听霍北顾提起夏月，元嘉才想起来，自己前一刻明明还坐在塑料凳子上担心夏月呢。都怪霍北顾突然抱她，把她整懵了。
　　她差点把夏月给忘记了，罪过罪过。
　　元嘉把目光落在看起来一表人才的耿特助身上，心底暗笑。她清清嗓子，露出一副正经模样。
　　“她是我的好朋友，叫邹夏月。你帮我好好照顾她，麻烦你了。一定要按照你家老板说的，陪她去医院并且送她回家。”
　　当着自己老板的面，耿特助自然是没有二话，痛快答应下来。
　　临走之前，元嘉还不忘了对耿特助嘱咐一句：“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哦！”
　　这已经是元嘉第三次坐劳斯莱斯库里南了。
　　她对这辆车已经很熟悉，所以上车之后也没再好奇地四处打量。
　　她歪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正在开车的霍北顾。
　　她的视线在他高挺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唇瓣上兜兜转转。
　　兜得久了，她的目光开始描摹他凌厉的下颌线。她想，那个转角的弧度怎么就那样刚刚好？好像多一度，少一度，都失了现在这种宛若天成的刚刚好。
　　不得不说，霍北顾的脸长在了她的心坎里。无论是少女时期的她、还是长大了的她都很喜欢他这张轮廓锋利、桀骜不驯的脸。
　　她把车窗微微降下来一点儿，让窗外的风肆意从那窄窄的小缝儿吹进来。
　　四月，还是不冷不热的季节，偶尔还会有所谓的“倒春寒”。
　　气温远不到要开车窗吹风的程度。
　　可和他在这狭小的空间待得久了，她目之所及皆是他时，氧气似乎渐渐稀薄起来。
　　空气中少了点儿它本应该有的，多了点儿它不该有的，变得又干又燥。
　　撩人心火。
　　她的头轻抵暗色的玻璃，摇摇晃晃。
　　“呼呼”灌进来的风撩起她细软的发丝，带它们飞向自由自在的车外。


第71章 发现秘密
　　窗缝透进来的风猎猎作响, 车内的空气透着股清爽的新鲜劲儿。
　　霍北顾侧头看向副驾驶的人，几缕乌黑的发丝在车外热烈地飞舞，自由自在。
　　深深望了一眼，他转回头, 继续专心开车。车外的阳光愈发刺眼, 他放下了遮阳板, 暗色的阴影打在他上半张脸上。
　　霍北顾冷不防叫了一声, “元嘉。”
　　正盯着他脸瞧的元嘉没有立即回答，等了一会儿, 才懒懒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嗯？”
　　“要不要把车窗关上？”他停顿一下，“这么吹，过会儿可能会头疼。”
　　元嘉没有动作，头依然靠在窗边，嘴里嘟囔：“可是我喜欢这样。”
　　良久, 霍北顾不咸不淡回了一声：“嗯。”
　　再也没提要关窗的事。
　　***
　　柏初浩手上拿着棉签给元嘉的伤口挨个消毒，嘴上也不闲着。
　　“霍北顾，你有没有心啊？我从上午九点开始做手术，下午一点才结束。好不容易吃上饭了, 刚扒拉几口, 你火急火燎打电话把我喊下来。结果就为了这么大点儿伤口。”
　　“你送来得也太晚了！”，柏初浩越说越激动, 对着元嘉结痂的伤口一压, “你瞅瞅, 这伤口都不出血了。”
　　元嘉伤口吃痛，忍不住“咝啦”一声。
　　霍北顾见状, 一巴掌拍到柏初浩的后脑勺上, 警告道：“别胡闹, 下手轻点儿。”
　　清脆的“啪”声，惹得屋里两个小护士捂嘴窃笑。
　　柏初浩自觉没面子，“蹭”一下站直身体，低吼：“霍北顾，你怕我手重，你自己来啊。”，边说边把手上的棉签朝霍北顾递去。
　　霍北顾站在原地不动，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气得跳脚的柏初浩，用嫌弃的口吻说：“你一个心外科医生，连处理伤口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升到副主任医师的。”
　　柏初浩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颊涨红，只能用鼻孔大声喷气。
　　霍北顾理了理衬衫袖口，重新掀起眼皮看对面人，凉凉说：“我要是医生，这事自然轮不到你。”
　　看热闹的小护士看见柏医生被怼得面红耳赤，嘴角咧得更大了。
　　元嘉看这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儿一样，为了屁大点儿事就一副要干架的样子，不禁长长叹一口气。
　　两个男人闻声齐齐看过来。
　　对上元嘉无奈的脸，柏初浩不好意思摸摸头，小声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你。我是气这家伙。”
　　“我一接起电话，他二话不说，急匆匆让我到急诊室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路奔下来，心一直扑通扑通跳……”
　　元嘉冲柏初浩摆摆手，不在意笑道：“本来就是他大惊小怪。我说没事，不用来医院，他非要带我来看看，说怕伤到骨头……”
　　说完，元嘉和柏初浩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我懂你”。
　　给元嘉消毒完伤口，擦上药，柏初浩就宣布伤口处理好了。
　　霍北顾将信将疑：“你不用再看看？有没有扭伤之类的？不需要再拍个片子？”
　　柏初浩看向元嘉问：“你打架的时候撞到头了？”
　　元嘉摇摇头，“我就是被迫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完全没有磕碰到头。”
　　霍北顾皱眉，补充道：“她还被打了一巴掌，会不会出现脑震荡？”
　　柏初浩心里的白眼早就翻上天了，默默吐槽：“霍北顾的脑袋是被恋爱震傻了吧？”
　　他想是这么想，还是问了元嘉有没有头晕、恶心、呕吐等不良反应，又重新检查了一下她所有的伤处。
　　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柏初浩摊摊手，冲着霍北顾挑眉说：“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吧。破个油皮儿的小伤，你至于小心成这样？”
　　霍北顾不答反问：“不用开点儿药？”
　　柏初浩都懒得理霍北顾了，转脸问元嘉：“你家没有酒精、碘酒之类的东西？还是你家缺棉签？”
　　元嘉憋住笑，摇摇头，用十分淡定的口吻说：“麻烦柏医生了，我俩现在就走，不耽误您救死扶伤的伟大事业了。”
　　霍北顾还想问点儿什么。
　　元嘉扯着霍北顾的袖子直接把人带走了。
　　俩人走后，一个小护士上来帮柏初浩收拾东西，笑着调侃道：“柏医生，你还有没有这种又帅又疼女朋友的单身好朋友了？给我们介绍一下呗。”
　　柏初浩咧嘴一笑，“我朋友里面就属我最帅，最疼女朋友。可惜我不单身……” ，他捂住自己的脸，“我都替你们遗憾。”
　　两个小护士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
　　春困秋乏，暖洋洋的太阳一晒，元嘉上车不久就睡着了。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被霍北顾带到了公司。
　　霍北顾美曰其名，下午要再观察一下她有没有头晕、恶心、呕吐等不良反应。确定她一切正常，晚上再开车送她回家。
　　元嘉醒来时还迷迷瞪瞪，也懒得跟他废话，反正现在回家也没事，在哪里待着不是待着。
　　她轻车熟路和霍北顾来到他办公室。
　　霍北顾告诉她，他有一个重要的远程会议要开，让她在办公室里自己玩一会儿。他一开完会，就回来找她。
　　他让王秘书给她拿了一大袋子零食还有饮品。交待她有什么别的需求，都可以和王秘书说，让他去办。
　　临走前，他还从办公桌下面拿上来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让她闲得无聊时，拿来打发时间。
　　交待好一切，霍北顾就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元嘉一人，她也不觉得拘谨，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盘腿儿坐在她的老朋友——长沙发上，“嘎嘣嘎嘣”嚼着奶香味儿的“乖乖”。
　　对元嘉来说，吃膨化食品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眨眼的工夫，一袋“乖乖”就见了底儿。
　　她咂摸咂摸嘴，感觉意犹未尽，吃完甜的又想吃咸的。她伸手去零食袋子里挑选，扒拉半天，她拿了一袋“上好佳鲜虾片”。
　　上高中的时候，她每周至少来上一袋解解馋。后来霍北顾成了她同桌，去楼下小卖铺买“上好佳鲜虾片”就成了他每周必不可少的任务之一。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她发出的“嘎嘣嘎嘣”声。薯片这东西，还是得配点别的什么才好。比如，电视剧、综艺、小说之类的，可以达到1+1&gt;2的效果。
　　她突然想起霍北顾留给她打发时间的纸袋。她起身走到霍北顾的办公桌前，凑头往纸袋子里瞧，发现里面竟然全是书。
　　元嘉撇撇嘴，霍北顾给她买的书，这能好看嘛……
　　她不抱什么希望，随意抽出来一本。
　　看到封面上的名字，她瞬间忘记了咀嚼。办公室里唯一的“嘎巴嘎巴”声倏然停止。
　　霍北顾竟然给她买小说，而且是言情小说！
　　这本书的作者是她最爱的小说作者之一。她的文字有画面感，总能让读者身临其境。而且男主和女主对手戏的张力特别强，时常让她脸红心跳、忍不住蜷起脚趾。
　　霍北顾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这本书？
　　元嘉心中顿生期待，把他给她准备的书一本、一本掏出来。
　　八本崭新带塑封的言情小说摆在她面前，本本都是她喜欢的。这让她突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心中的土拨鼠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这周都不会无聊了！
　　元嘉没回到沙发上，把霍北顾的老板椅拖到落地窗边。
　　融融春日下，她两腿闲闲交叠，嘴里零食嘎嘣作响，眼神在字里行间飞舞。
　　米白色的纸张一页一页在她指间翻转。每每读完一页书，翻页这个小小的举动赋予了它完成的仪式感。
　　脑子里的多巴胺汩汩流淌……
　　直到眼睛有点儿疲劳，她才停下来。
　　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捻过厚厚一沓纸——她竟然已经读完小半本书了，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是她在手机上阅读言情小说，从未有过的体验。
　　带着心底暗暗升起的小雀跃，她在霍北顾的办公室闲逛起来。转了一圈下来，她最终停在了霍北顾高大的白色书架前。
　　若是放在平时，就算被霍北顾抓来按住脖子，元嘉也不一定愿意参观他的书架。
　　她都不用看，反正什么正经、什么无聊、什么晦涩、什么难懂，霍北顾就爱看什么。
　　两人看书的品味南辕北辙这件事情，元嘉十七岁时就深有体会。
　　但是，刚看完小半本儿书，那莫名的成就感还在心底烧着。她此时此刻对于霍北顾的书架就多了几分好奇和耐心。
　　书架的每一层都排得满满当当，从左到右，书是由低到高排列。所有书的外缘都在同一条直线上，完全不像她的书架——书被塞得里出外进。
　　元嘉从书架的最底层一层、一层看上去，果然如她所料，没有一本书能激起她的阅读欲望。光看书名，她就知道这书和自己不对盘。
　　她心下不由感叹：我怎么这么俗……
　　视线向上，触及到最上面一层，她的眼神顿了顿。
　　她仰着脖子，盯着霍北顾书架最上面一层孤零零放着的那本书——在书架的最中间，平放着。
　　一眼看去，瞧不出来是什么书。
　　这与众不同的存在成功激起了元嘉的好奇心。她想，也许自己会喜欢看那本书呢？这样霍北顾看的书，她至少有一本能看进去。这样算来，自己是不是也没那么俗？
　　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品味还不错，还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元嘉决定把那本书取下来看一看。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把霍北顾的办公椅拖到了书架前。她脱了鞋子站上去，伸长手臂，指尖刚刚好能够到那本书。
　　她顺利把书取下来，看到书名的那一刻，她不禁有点儿失望。这是一本诗集，而且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外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诗集。
　　元嘉站在椅子上，单手捧着书，兴致缺缺地快速翻阅。诗集里面当然都是诗，没什么稀奇。
　　可她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下一页里夹着什么东西。
　　她翻过那一页，就看到一张照片，背面朝上。没等她翻过来看清照片，照片顺着倾斜的书飘飘悠悠落下去。
　　元嘉本能地伸手一抓，脚下的椅子却因她的动作向后一滑，她的指尖完美错过了照片。
　　元嘉皱皱眉，想立马下去捡照片。直觉告诉她，这里可能藏着什么秘密。她直起身子，却突然想起手中的书，她看向原本被照片覆盖的那一页。
　　诗旁的批注引起了元嘉的注意，是霍北顾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太阳如果永远不离开黑暗，那是救赎。太阳一旦离开黑暗，还不如从未曾来过。太阳是有罪的啊……」
　　元嘉读完一脸懵，霍北顾这是在说什么？这年头太阳还能犯罪了？看这泛黄的纸张，褪色的墨字，她不禁怀疑霍北顾早些年也当过文艺青年。
　　别人是伤春悲秋，他是给无辜的太阳扣上有罪的帽子。品味有点儿独特。
　　她从转椅上下来，捡起地上的照片。翻过照片的那一瞬，她呆住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照片里的人是她。
　　照片上的她穿着高中的白色校服，还留着短发，身体懒洋洋地仰躺在后桌上，噘着嘴吹散落在额前的刘海儿。
　　但是她完全不记得这是何时拍的照片了。照片又为什么落在了霍北顾的手里？
　　她蹙起眉头，细细打量这张照片。
　　照片的主人把它保存得很好，特意加了塑封，所以半点儿没褪色。她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明媚的阳光给自己的周身镀上了沙沙的金边。
　　心中的疑惑像是雪团，悄无声息地翻滚着……
　　元嘉拍拍照片上本不存在的灰，打算重新把它夹回原来的书页里。
　　鬼使神差的，她在照片快要覆盖住书页的那一瞬间，挪开了它，看了一眼它下面的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她读完诗，又重新去读霍北顾的批注。
　　她读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还有一个细节，她现在才注意到，“太阳是有罪的啊”这句话原本的标点是“！”，过了一段时间被他划去，改成了“……”
　　深浅不一的墨字告诉了她这一切。
　　余光瞥见左手捻着的照片里的自己，电光火石之间，她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这个太阳说的是她。
　　救赎是她，还不如没来过的是她，离开有罪也是她。
　　她向后跌坐在椅子上。
　　双眼放空，脑袋里自动播放两人重逢后发生的一切。如电影胶片般，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接连不断上演。
　　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霍北顾帮自己洗头发、吹头发；陪自己看他本该不喜欢的电视剧；亲手给她煮山楂陈皮水；送来特别合身的礼服；不让自己喊别人“哥哥”；宴会上问自己“玩够了吗？”；一天之内帮她调查好罗思源出轨的全情……
　　今天他看自己受伤时的生气、紧张；他抚摸自己脸颊的小心翼翼；他突然的公主抱；他在医院过分谨慎的表现……
　　这一件件原本被她忽略掉的事情，像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珠子，被她用丝线串联起来。
　　这让元嘉不得不想到一个可能：霍北顾喜欢她。分手之后还是对她念念不忘。重逢后，还是喜欢她！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去，整整过去九年了。
　　霍北顾可能喜欢她九年了。
　　串成这个猜想的珠链在她心上一圈圈缠绕，她越回忆，链子就紧上一分。
　　她无意间打开的书其实是潘多拉魔盒，这个认知让她陡然一惊。她手下慌乱地把照片夹回书里，立马踩着凳子，把书放回原位。
　　她穿上鞋，就要往门外冲。
　　手碰到金属门把手的一瞬间，冰冷的触感让她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
　　她重新走回去，把自己没吃完的零食、饮品重新装回袋子里。把椅子推回霍北顾的办公桌后面。最后，她把那些言情小说一本、一本重新装回牛皮纸袋里，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元嘉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走出三步远后，转身拎起那袋子书。
　　她对着空气喃喃：留下，他也不会看，就让我带走吧。
　　关上银灰色的门前，她重新扫视了一圈室内，确定一切都恢复成原样。
　　掩上门扉的最后一瞬，她透过窄窄的门缝，深深望了一眼书架最上层的那本书。
　　目光定格良久，元嘉轻轻吐出一声：“再见。”


第72章 混乱
　　元嘉漫无目的地走着, 顺着宽阔的马路。遇到十字路口或者岔路，第一眼看到哪个方向，就转到那个方向上去。
　　她的两条腿毫无灵魂地前行。
　　直到一张嘴，燥热的气息滑磨嗓子, 她才恍然自己走了很久。腿也突然有了知觉, 酸酸涨涨, 仿佛多走一步都困难。
　　她四下张望, 最后拖着疲惫的腿，走进离她最近的街边便利店。
　　她没听清店员是不是在和她打招呼, 好像有什么声音滑过耳畔。
　　她没留神，一溜烟又滑走了。
　　她没什么回头看看的心思，直奔位于店内最深处的冷冻冰柜。她的眼神空洞地划过一个个多姿多彩的雪糕包装，却在看到草莓味的可爱多时顿住了。
　　她犹豫了半天，终是拉开冰柜门, 将手伸向了它。
　　草莓味的可爱多落在她掌中。
　　粉红色的包装纸、两颗嵌套在一起的心、圆润的“可爱多”三个字，在她眼前慢慢交织，混沌了她的视线。
　　将她拉向了遥远的过去……
　　盛夏，阳光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普照大地。若是有人不怕热, 趴在地上细瞧, 一准儿能看见发亮的柏油马路上腾起一股股白烟。
　　高中校门口的奶茶店里挤满了汗津津的学生。
　　元嘉偏坐一隅，抻着脖子望着快要排到队首的少年。
　　脊背挺直, 白衣落拓。
　　额角和发丝不见一丝湿意, 干爽利落地立在一群衣服汗哒哒黏在身上、吵吵嚷嚷的少男少女中。
　　元嘉的手指轻轻敲击圆圆的玻璃桌面, 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属于她的少年。
　　皎皎如白鹤，立于人中。
　　霍北顾拿着元嘉要的冰芋圆脆波波奶茶, 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他伸长手臂, 把手中的奶茶递给她。
　　她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反而抱臂, 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他。
　　霍北顾早就习惯了她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审视。举着奶茶杯站着不动，任她打量。
　　反正他不用问，她看完了就会告诉他，她到底为什么看他。
　　果然，心中还没数到十，就听她开口说：“我知道你一周五天，每天都穿特定编号的校服，我以为你只有五套一模一样的白校服。可刚才你站在他们中间，我发现你的校服白得会发光，一点不像穿了两年的样子。”
　　她凶巴巴问:“你老是交待，你到底有多少套校服？”
　　霍北顾心中早有猜想，但是也没料到她是在看这个。
　　“每个学期伊始，我都会买五套校服。到现在为止，我有十套夏季校服、十套秋季校服。”
　　闻言，元嘉张大嘴巴，半天也没合上。
　　霍北顾见状，把奶茶杯换到左手。抬起右手托起元嘉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帮她把嘴合上。
　　冰凉凉的指尖，还带着奶茶塑料杯壁沁出的水珠，贴在元嘉热得泛粉的皮肤上，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她顺着他的力道乖乖合上嘴巴。
　　伸手接过他手里拿着的奶茶杯，贴在自己脸上降温。
　　“霍北顾，你两年买了二十套校服也太夸张了吧。”，元嘉撇撇嘴，“我偷偷和李永哲说过，你别看霍北顾和你我一样，好像天天穿着同一件衣服。实际上，他每天穿得都不一样。他一共买了五套……”
　　“呃……现在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你要是高一就来了，估计你得买十五套夏季校服、十五套秋季校服。”
　　元嘉翻翻白眼，想象着三十套校服放在一起，不得占满她半个衣柜？
　　霍北顾没回答，也没否认，换了个别的话题，“刚刚估完分，你准备报考哪一所大学？”
　　提起正事，元嘉也不神游了。坐直身体嘻嘻笑着说：“你的分数，肯定能去清北。我就在京市随便挑一所能上的大学上呗。”
　　霍北顾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耀眼的日光在他眼中跳跃。
　　“好。”
　　他语气中的欢喜，就像元嘉奶茶里的啵啵和芋圆，显而易见，毫不遮掩。
　　元嘉“呲溜呲溜”大口吸着奶茶，听着霍北顾给她分析——她的五百八十多分报考京市的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好。
　　她听得不甚专心，眼睛直勾勾瞅着霍北顾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手。看他把京市她差不多能上的学校分析个遍，把它们的优劣罗列在表格里。
　　原本空白的A4纸正反两面都被他写得满满当当。
　　“这张纸你拿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有问题再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好好参谋。” 霍北顾边把手中的纸整齐叠好，边絮絮叨叨嘱咐道。
　　元嘉嚼着脆波波，笑弯了眉眼。
　　心下却想：他写那么多，自己才懒得看。下次见面，她就带着志愿表，直接让他帮她填好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多省事。
　　谈好大事，两人离开奶茶店。霍北顾走着送元嘉回家，一路聊了好多对大学生活的畅想。
　　霍北顾说每周都会去她的学校看她、考试前去她们学校图书馆帮她复习、陪她考英语四级和六级、带她吃遍京市所有好吃的小店……
　　那天，元嘉被太阳晒得蔫答答的。
　　他却像是自带太阳能充电板，充满活力地说了一路。
　　到了家门口，不说话也口干舌燥的元嘉让霍北顾去给她买支可爱多。
　　迎光而立的白衣少年，撩开粉粉绿绿的塑料门帘，修长白皙的五指握着一支的草莓味可爱多，笑着朝她看来。
　　元嘉看看干干净净的少年，瞧瞧他头顶白底红字的“红梅小卖铺”牌匾，大感滑稽。
　　顿时眉开眼笑。
　　明媚热烈的夏风，鼓噪了少男少女的心。
　　元嘉一手握着草莓味的可爱多，一手拉开楼道外厚重的大铁门。
　　迈入门洞的那一瞬间，她回眸看向长身玉立的少年。
　　燥热的夏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擦过她大大上弯的嘴角。
　　风将轻快愉悦的女声送到少年的耳边。
　　“再见。”
　　少年立在门外，隔着厚重的铁门，听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行渐弱，最后消失不见。
　　他勾起嘴角，转身走出老旧的小区。
　　元嘉右手探进裤兜里，在桄榔作响的硬币中摸索钥匙。嘴上也不闲着，时不时咬一口手中的冰淇淋。
　　她啃着奶香的冰淇淋，打开家门，却发现家里似乎没有人。她刚想掏出手机给爸妈打个电话，问他们人在哪里，就听见他们的卧室里传出了动静。
　　她以为爸妈又瞒着她，偷偷预谋什么，轻手轻脚走过去。门没关严，她咬了一口冰淇淋，用指尖轻轻将门缝推大一点。
　　她眯着眼顺着窄窄的门缝向里望去。
　　她爸和她妈两个人远远对立着，谁也没说话。但直觉告诉她，屋子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儿。
　　她没吱声，默默舔着手中的冰淇淋。像是极富耐心的猎人，弯腰凑在缝隙边等候。
　　“嘉嘉高考完了，成绩也出来了。我们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她学习了。”
　　她听她爸平静的声音传出来，默默点头，舔了一口冰淇淋。
　　这句话说完，又是一阵安静。
　　过了半天，元嘉才听她妈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很奇怪。
　　像是刚刚平息的火山，带着诡异的平静和窒息的压抑。
　　元嘉瞧见她爸垂着头，声线平稳地说：“那我们离婚吧，也拖得够久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把元嘉快乐无忧了十八年的世界炸得七零八落、一片荒芜。
　　她大张着嘴巴，这次却没人帮她合上。
　　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这次不用她特意贴耳去听，声音大到直往她耳朵眼儿里钻。
　　“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两年前，我们不是就说好了吗？”
　　“说好了？当年你不还说你爱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拉着我的手，才能闭上眼？”
　　“那时候我们还都年轻。我也没料想到我们都会变。”
　　“谢子轩，你放屁！变心的是你，不是我！”
　　元嘉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吵得她都出现了幻觉。她爸妈为什么在吵架？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绷得紧紧的鼓面，多一分力都承受不了。
　　可那吵闹的声音还是一下一下，不停砸向她的心鼓。
　　“你真得不考虑我们的嘉嘉了吗？”
　　“她已经长大成年了，我不可能在她身边保护她一辈子。你们都说她性格像我，阳光又开朗，过段时间，她自己就会想明白的。”
　　“嘉嘉跟着你，她可以代替我陪着你、照顾你。”
　　“美玲，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不想再等了。我也想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她还在等我。”
　　“谢子轩，你怎么有脸和我提那个女人。她等你两年，我陪了你整整二十年啊！”
　　元嘉的耳朵里充斥着妈妈歇斯底里的怒喊、孩童般放肆无序的哭声、还有爸爸平平淡淡的辩解和安抚……
　　太多了，她都混乱了。
　　她垂下头，看见草莓味的可爱多早就化了，流了她满手。
　　黏糊糊、湿哒哒，粘在她指甲上、手指缝里、手心上、手背上。
　　到处都是，她的手上，没有一处幸存之地。
　　她模模糊糊看见地面上还有一小滩化了的雪糕液。她想，不能被别人知道她回来过，她听到了一切。
　　她赶紧弯腰蹲下，用手去擦那片污渍。没成想，手上黏湿的液体沾染了地面。
　　地面被她越擦越脏，浑浊扭曲的线条，仿佛是爱德华蒙克笔下的《尖叫》。
　　充斥着无序、混乱、迷茫、惊恐……
　　慌乱中，元嘉扯起白色校服的下摆，胡乱在地面上擦拭。
　　一下一下，极其用力。
　　终于，一切的混乱消失不见。
　　可原木色的地面上突然溅起一小圈新的水渍，是透明的。
　　是下雨了吗？
　　元嘉仰起头，却只能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她朝窗外看去，外面的阳光是如此张牙舞爪、肆意横行，刺得她眼睛痛。
　　她闭上眼，后知后觉抚上自己的脸颊，湿哒哒的触感。
　　原来是她，下雨了。
　　她轻手轻脚朝防盗门走去，一如她轻手轻脚朝卧房门来。
　　“咔哒”一声，锁舌在这寂静的空气里大声叫嚣。
　　搭在门把上的手轻轻一颤，她僵着脖子，卡顿地回头。看见一如刚才虚掩着的门，悄悄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肆意的叫嚣声只有自己听见了。
　　她关上门，一步步走下台阶，腿无比沉重。明明十几分钟前，她的腿还像是长在了小鹿身上。
　　真是荒唐啊……
　　她蹲在大铁门外，脸埋在臂弯里，静静听着夏风“呜呜呜”不停地抽噎。
　　她不明白，冬天的风怎么跑来了夏季？明明十几分钟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她有可以向外人炫耀的幸福家庭，最爱她的爸爸妈妈；亲戚朋友都夸“嘉嘉可真遗传了老谢这副好性格，见人就笑，万事不愁。”；她也要转正成为霍北顾的正式女朋友了……
　　想到刚刚和她分别的少年，元嘉抬起埋着的脸，伸手去掏兜里的手机。
　　眼睛重见光明，恍恍惚惚间，她看见自己面前停着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元嘉从来见过这样漂亮的高跟鞋。
　　通体银光闪闪，尖尖的鞋头缀着菱形碎钻拼接成的花朵，折射着耀眼的光。
　　她顺着纤细匀称的脚踝向上望去，太阳光太刺眼，她下意识伸手去遮挡。
　　从五指缝间，她看见一个端庄优雅、通身气派的女人。甚至比他们教导主任还要威严。
　　陌生的脸用陌生的眼细细打量她。
　　元嘉问：“您找我？”
　　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用起了“您”，她的嗓子莫名沙哑。
　　元嘉只见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女人红唇开开合合。
　　耳边传来优雅的女声，“对，我找你。”


第73章 过去的羁绊
　　元嘉双眼虚空, 石桥下流淌的河水倒映在她暗色的瞳眸里。
　　却并未被她真正看在眼里。
　　背弯得像只鸵鸟，坐在河边的石凳上。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轻快带着几分冒进。
　　是少年人特有的步伐。
　　元嘉头也不回，朝着涓涓水流对身后人说：“你来了啊？”
　　声线平稳, 听不出情绪。
　　“呦, 你还买了啤酒和花生。” , 少年把手中的零食袋子悬在元嘉眼前, 开心说道：“你想得比我周全啊。”
　　元嘉翕动鼻子，轻“嗯”了一声。
　　她也不瞅来人, 翘起右手，拍拍身旁的空地儿，示意来人坐下。
　　“李远哲，你说对了。”，元嘉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豆, “我天天就是傻乐，就是个二百五。”
　　李远哲闻言一顿，大手盖在元嘉头顶，带着她的头转向他。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流连, 最后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尾。
　　他伸出手, 轻刮了一下元嘉的鼻子，笑着问：“这是谁惹我们元嘉小祖宗不开心了？你说, 我替你教训他去。”
　　元嘉被他压着头, 头一次没挣脱。
　　圆滚滚的脑袋在少年的大掌中轻轻摇晃了几下, “没人欺负我。”
　　李远哲：“那你这是怎么了？大姨妈提前来拜访你了？”
　　元嘉抿唇不答。半晌，低低问了声：“李远哲, 你和我说过, 我像我爸爸吧？”
　　李远哲闻言轻笑, “不止是像，脾气简直是一模一样扒下来的。等谢叔叔老了，肯定是咱们小区最乐观、最爱笑的老头。”
　　元嘉睫羽低垂，眸中的情绪都掩在暗影里。她问身边人：“那你说我长大了，也会像他一样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李远哲两条浓黑的眉毛蹙在一起，认真思考元嘉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蓦地，他回想起上午填报志愿班会结束后，元嘉和霍北顾说说笑笑、并肩离去的背影。而元嘉现在形单影只地坐在河边，身旁还有啤酒。
　　他灵活的大脑想到了一种让他心生愉悦的可能。
　　他轻咳了咳，一本正经回道：“你性子这么跳脱，一向没心没肺，可不是说不爱就不爱了呗。”
　　他怕元嘉还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不喜欢就分手呗。不喜欢还要装作喜欢，会很麻烦、很痛苦的。”
　　李远哲的回答虽然有点儿跑题，但元嘉却没太听出来。这些话反而让她想起了刚刚那女人和她说过的话。
　　“我儿子根本不喜欢你，你不要再死皮赖脸缠着他了。你写过那么多封情书，我儿子给你回过一封吗？你想拉着我儿子春夏秋冬地陪着你整天玩，可你问过他的想法吗？”
　　“北顾不是你这样家庭的孩子，一辈子玩玩闹闹，随便找份工作饿不死就行。他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几万名员工都要靠着他养家糊口，你让他天天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你那么没脸没皮的追求，北顾是没见过这种架势，也不懂得拒绝你这种女孩子。但是，你们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你要是喜欢他，就放手吧。不要强迫他和你在一起，毁掉他本来好好的人生……”
　　元嘉突然冒出一句：“你也觉得霍北顾不喜欢我吗？”
　　李远哲心下一喜，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别过脸，摸着鼻子说：“不知道，不喜欢吧。我也没听说过他喜欢你，不是你一直跟着人家后面跑。怎么了，他又拒绝你了？”
　　元嘉摇摇头，“没有。”
　　元嘉望着眼前的波光粼粼的河水，两眼放空。她伸手去摸手边的啤酒，下一秒，一罐冰凉的啤酒被塞到她手掌中。
　　她低头一瞧，易拉环已经被打开了。她轻笑一声，直接放到唇边猛灌两口。凉凉的啤酒溢出唇角，她毫不在意地用胳膊抹去水渍。
　　也许是酒精给了她勇气，一直徘徊在她舌尖的那句话被她直接说出来。
　　“我爸妈要离婚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两个人听清。
　　像是对身边人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这个消息对李远哲来说太突然了。
　　元嘉的爸爸妈妈是小区里的模范夫妻，他每次去她家玩的时候，她的父母看起来那么恩爱。他只是不说，小的时候，他也羡慕过元嘉有这样开朗的爸爸和温柔的妈妈。
　　“我、我……”
　　李远哲 “我”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傍晚的风不像白天那样燥热，元嘉迎着风，一口、一口吞着啤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元嘉性格开朗，话一向特别多。但是李远哲从来没看过她，安安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地说这么多话。
　　她说话像唱歌，有前调、高|潮和尾调，总是抑扬顿挫。说到兴浓之处，喜欢嬉笑怒骂或手舞足蹈。
　　李远哲听她说了很多。她说得他一个大男人都难过起来。
　　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被元嘉喝干。她不甘心，倒转罐子摇啊摇，一滴啤酒顺着内壁滑下来，落在罐口。
　　“你要喝，我再给你买……”，李远哲话还没说完，就看仰着头的元嘉伸出舌头。
　　用软嫩的舌尖舔舐冰冷的三角铁皮罐口，将最后一滴啤酒卷入口中。
　　李远哲心下一惊，赶紧从她手中夺下易拉罐。她却咂么咂么嘴，像是想从最后一滴啤酒中品出什么特别。
　　察觉到空落落的手，元嘉转头看向他，咧着嘴巴冲他大笑。
　　她笑得很夸张。
　　日暮的暗影里，八颗牙齿白森森晃人眼。她笑着笑着就有点喘不上来气了。
　　李远哲实在看不过眼了。
　　伸出肌肉紧实的小臂，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大掌把她脑袋扣在他肩膀上，凶巴巴对她说：“谢元嘉，不许笑了！丑死了！”
　　趴在他肩膀上的人还是“哈哈”笑个不停，笑声震得他胸腔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终于不笑了。
　　元嘉伏在他颈边，小小声说：“我妈从今天起，就要归我照顾了。我要活得更加开心才行。对，这样才能像我爸说的那样，代替他，陪在妈妈身边。”
　　“李远哲……”
　　元嘉叫得他心脏鼓鼓胀胀，涩得他双唇蠕动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低低回了一声“嗯。”
　　“我身体里流的一半的血都是我爸的。我这么跳脱的性子，说不定哪天就不喜欢霍北顾了。他是个好人，虽然嘴巴硬，但是对我还挺好。我趁他还没喜欢上我，赶紧放了他吧。”
　　“不然，他一个好好的男孩子，哪天真喜欢上我，我这种骨子里流淌着‘说不爱就不爱’的风流基因哪天发作了，他可怎么办啊？”
　　李远哲想否定，想告诉元嘉“不是”。可是她口中的“放了霍北顾”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是甜蜜的毒药，毒哑了他的嗓子。
　　他想，对她，他就卑劣这一次吧……
　　以后，他都不会骗她。
　　李远哲轻轻拍着元嘉的后背，在她耳边呢喃：“那就和他说清楚吧，趁他还没有喜欢你。”
　　他像是恶魔，低低在她耳边念着咒语。
　　却怀着虔诚的期待。
　　***
　　“欢迎光临！”，清脆的机械音把元嘉从回忆中唤醒。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中还拿着那个草莓味的可爱多。
　　她想，九年了，她还是吃不了这个牌子、这个口味的冰淇淋。
　　她想把它放回冰柜中，却发现它已经开始融化了。包装纸变得湿湿嗒嗒，软塌塌的，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她拿着那只软掉的可爱多，去了结账台。
　　“一支草莓味可爱多，五块。请问是现金还是扫码？” 店员不甚热情地询问。
　　元嘉听到价格，怔愣一下。她记忆中的可爱多明明是两块五一支。
　　“小姐，现金还是扫码？”，店员再次出声询问。
　　元嘉反应过来，扫码付了五块钱。
　　她拿着草莓味的可爱多走出便利店，一时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她带着它，继续在大街上毫无灵魂地游荡。
　　直到熟悉的“今天是个好日子……”电话铃音响起，唤回她的魂魄。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
　　是霍北顾。
　　她犹豫一下，按了接听。
　　但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先开口说话。
　　接通的电话安安静静，她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想必，他也可以。
　　但是她还是没有先开口。
　　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男音，“你在哪里？”
　　元嘉看看四周，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抬头找了找，对着路口的蓝色路牌念出来，“东山路。”
　　电话又静默一瞬。
　　“你真的走了。不是说好，等我回来，送你回家的吗？” 男人的声调下沉，似是带着点哀怨。
　　知道了他的秘密的她，突然就能听懂他话里的这种情绪。
　　元嘉却恍若未察。
　　她的目光对上街对面的火锅店，笑着回答：“我突然想吃火锅了。你知道，我想吃什么，就一定要立马吃到，所以就不等你了。”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
　　元嘉也不接话，霍北顾也没有挂掉电话的意思。
　　电话里又安静了半分钟，才重新传来男人的询问：“你吃完了吗？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元嘉没有回答，把手机远离耳朵，伸向大马路。“你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了吗？”
　　像是配合元嘉的表演，经过她的一辆车突然按起了喇叭。元嘉被逗笑，一声尾音上挑的笑声清晰地传入霍北顾的耳朵里。
　　霍北顾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因为他把她撇在办公室里而生气。
　　元嘉：“你听到了吧？我已经吃完了，人都站在马路上了。”
　　霍北顾：“好。那你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元嘉简洁明了地回答：“没有。”
　　霍北顾：“那你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元嘉：“好。”
　　元嘉挂断电话，低声对自己说：“就这样，挺好。没有必要表现出来什么。”
　　她在大马路上逛到筋疲力尽，才打车回家。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书桌前，翻找当初两人订立的那份合同。
　　一个月的合约，七天前就到期了——就在她陪他参加完衡家宴会的第二天。
　　元嘉松了一口气。
　　看，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连再联系的理由都没有了。
　　***
　　霍北顾第二天一大早就乘坐最早的航班赶去了A市，开启了为期三天的出差之旅。
　　出差的最后一天，所有安排好的行程结束以后，耿特助问自己老板：“霍总，咱们需不需要买点儿什么特产带回去？”
　　霍北顾本来还在对着元嘉的聊天框发愁。三天了，他都不知道发点儿什么过去合适。
　　听到耿特助提起特产，他长睫下的双眸亮了亮。
　　“买。咱们现在就去吉祥斋看看。”
　　司机很快就把车停在了吉祥斋门口，霍北顾和耿特助两人下车一起进去。
　　A市的吉祥斋可是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始创于清朝光绪年间。来A市旅游的人，大多数都会来这里拎上三五盒点心，回去送给亲朋好友。
　　霍北顾让店员给他介绍店里的招牌点心，然后对着它们录了一段小视频。
　　录制完成，他又播放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他点开元嘉的微信对话框，把视频发送过去。
　　发完，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录视频的时候没有说话。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想吃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他赶紧按照顺序，在对话框里敲下每个点心的名字，核对无误后，再次点击了发送。
　　元嘉正在玩手机，当即就看到了新消息提醒。她点开，发现霍北顾给她发了一段视频还有一段长长的文字。
　　她心下一惊。
　　定睛一瞧，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G:「奶酪酥、凤豆冰沙酥、枣花酥、喜莲酥、无核桃排、盘花酥、金猪饼、冰雪饼、红果饼、蜜贡、香酥套环」
　　G:「我来A市出差，正好路过吉祥斋。你想吃什么点心？我给你带。」


第74章 无声的竞争
　　G:「我来A市出差, 正好路过吉祥斋。你想吃什么点心？我给你带。」
　　发完信息，霍北顾盯着手机屏幕，等待元嘉的回复。不到半分钟，就有新的消息进来。
　　然而, 却不是他期待的回复。
　　元嘉：「谢谢, 不用。」
　　元嘉：「我最近减肥。」
　　他没想过元嘉会拒绝美食。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绕着吉祥斋的糕点展示台来回踱步。
　　绕了几圈后,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自己的视频拍得太快, 她没看清楚，所以不感兴趣。
　　霍北顾重新打开相机, 把店员推荐的所有特色点心重拍了一遍。拍完后，又回到相册一张、一张检查。
　　霍北顾越看，唇线绷得越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拍的照片没有实物好看。
　　颜色乌突突的，看起来不够诱人。
　　他抬头查看室内的照明设备——棚顶架着联排的暖黄色轨道灯, 散发着迷蒙的光晕。
　　他下意识轻蹙眉头，照明设备的色温太低了，目测只有3000k。像这种糕点饼干类的食品，店面要用中性光, 色温至少要达到3700k才能充分展示食物的本貌。
　　而且, 照明亮度也不足，达到2000Lux会更好。
　　耿特助看自家老板仰着头, 面色不虞, 好奇地跟着抬起头。入目就是最普通的白色天花板。他完全不明白, 这棚顶哪里惹到了自家老板？
　　“霍总，这上面是有什么不对吗？”, 耿特助出声询问。
　　“照明设备的色温和亮度不足。”, 霍北顾淡淡评价道。
　　耿特助心下暗想：老板, 您当自己是去旗下商场巡店吗？您这挑刺都挑到别人家头顶上了，这样真的好吗？您快看看对面售货大姐的脸色……
　　耿特助面带微笑点头，嘴上赞同道：“您说得对，这间店铺的灯光设计确实有失妥当。”
　　话落，他又偷瞄一眼老板神色，见他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
　　他赶紧补充道：“店铺的灯光设计会影响产品展示、顾客的消费心理和购买行为，进一步影响到销售业绩，确实应该立马改善。”
　　霍北顾点点头，说道：“确实。在这个灯光下，拍照一点都不好看，让人没有购买欲望。”
　　电光石火间，耿特助想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了。他赶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黄油app”，选好美食滤镜，把手机递到自家老板面前。
　　“霍总，您试试这个相机。有专门的美食滤镜，拍出来的食物肯定特别有食欲。”
　　霍北顾眉梢轻挑，没说话，伸手接过了手机。无视卖货大姐鄙夷的视线，对着那些他拍过两遍的点心拍起照片。
　　拍完，他还嫌不够，又挑了一些看着顺眼的糕点拍照片。
　　有了专业的美食滤镜，这次拍出来的点心照片看起来颜色饱满、色泽诱人。霍北顾心满意足地把照片原图发到了自己的微信上。
　　他耐心地把所有原图保存到自己的手机上，重新打开和元嘉的对话框，把照片一一发过去。
　　还不忘了勾选「原图」。
　　正在盥洗台前弯腰洗头发的元嘉听到卧室里传来“嗡嗡”的响声。满手白色泡泡的她打算置之不理，洗完头再回复。
　　谁知这“嗡嗡”声像是中了电脑病毒，隔几秒响一下，隔几秒响一下，一直响个不停。
　　叫得她愈发烦躁。
　　她压着怒火，告诉自己刚才那一声震动肯定就是最后一声。下一秒，“嗡嗡”声又不期而至。
　　元嘉胡乱冲洗一下，包上浴帽，怒气冲冲出了浴室。她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傻逼，一直不停给她发微信。
　　有话不能一次发完啊？
　　她拿起手机，用指纹解锁。
　　手机“嗡”一声，屏幕上显示「指纹匹配失败」。她看看自己湿漉漉的大拇指，心道:这傻逼手机也和她作对。
　　大拇指用力在棉质睡衣上狠狠蹭了两下，重新尝试解锁。这次倒是很顺利，通过指纹认证。
　　她打开微信，发现霍北顾头像右上角显示的红色小圈里，数字是28。
　　元嘉水润的杏眼瞬间瞪大。
　　她完全没料到，夺命连环微信的肇事者是霍北顾。
　　她点开霍北顾的对话框，大拇指下滑，发现这二十八条信息通通都是点心的图片。
　　她满腔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尾巴都抓不到了。
　　她长叹一口气。
　　挨个点开他发来的图片，查看原图。看着看着，她下意识吞咽起口水。
　　吉祥斋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看着可真好吃啊。
　　她说不用了，他为什么还要给她发图片呢？元嘉什么也没回，放下手机。
　　反正他一个字也没有发。
　　元嘉有些怏怏，重新回到浴室洗头发。
　　这次她洗得特别细致，洗完了还用了护发素。还嫌不够的她，又做了个发膜。
　　不知在浴室磨蹭了多久，元嘉摸着刚刚吹干的头发，走进卧室，重新拿起手机。
　　打开微信，发现霍北顾十分钟前发来了一条文字消息。
　　G：「你想吃哪个？」
　　这次是文字了，元嘉没法继续装死。
　　元嘉：「不吃，减肥，谢谢。」
　　回完微信，元嘉没有立刻退出两人的聊天页面。而是重新点开霍北顾发来的图片，认真品评一番。
　　一圈看下来，她发现自己最想吃的还是枣花酥。她搓搓双手，跃跃欲试。
　　***
　　耿特助陪着自家老板在吉祥斋里耗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两手空空，走出吉祥斋的大门。售货大姐对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一顿唏嘘，但耿特助根本没心思理会她。
　　因为他老板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一首歌——《大约在冬季》。
　　耿特助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路谨言慎行，跟着霍总回了S市。坐在副驾驶上，他时不时就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一下老板的脸色。
　　后座的男人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望着窗外。要不是那紧抿的唇角和绷紧的下颌肌肉，耿特助或许会相信自家老板只是单纯地在看风景。
　　车内一片安静，安静到耿特助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驾驶座上的俞司机也是，两手规矩地搭在方向盘上，手下的方向盘是能不动就不动。
　　「叮当当——」
　　清脆的电子铃音突兀地响起，前面两人都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机。
　　看到自己安静如鸡的手机，两人都偷偷舒了一口气。又齐齐望向车内的后视镜，偷觑后面的动静。
　　霍北顾听到这声音，立马拿起被他丢到右侧空座的手机。划开一看，是晋江直播app发来的通知消息。
　　「您关注的主播“圆圆的加号”开始直播啦，赶快点进来看一看吧！」
　　霍北顾的手指慢慢划过 “赶快点进来看一看吧！”九个字。
　　欢快而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赶快点进来看一看吧！”
　　他手下的动作一滞，看向前排的两个人，却发现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坐着。没有任何特殊反应。
　　他重新低下头，戴上蓝牙耳机。
　　轻点了右边的「进入直播」四个字。
　　原木色的长方形案板和一双白嫩细长的手进入他的视线。
　　元嘉正在和直播观众互动，“哈哈，今天主播不杀鱼，上次都播过了。我要是每次直播都杀鱼，不得改名叫杀鱼主播？”
　　“想知道今天做什么啊？今天就做个主播特别想吃的枣花酥！”
　　耿特助趁自家老板低头专心看手机，转头直接盯着他看。
　　手机幽幽的亮光打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给本来就莫测的脸平添了三分的森然寒气。
　　耿特助抱臂，两手轻轻摩挲硬挺的西服衣料，企图通过摩擦生热。搓着搓着就见面前的人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骗、子。”
　　耿特助没反应过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不妨碍自己的头条件反射地转回去。看着窗外多姿多彩的霓虹灯，他决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专心欣赏美丽的夜景。
　　“我们现在来和‘油酥面’。把面粉重量一半的猪油揉进面粉里，让二者充分混合即可。”
　　元嘉用手掌跟部一点一点把软化的猪油推进面粉里，边做边讲解道：“这个‘擦酥’的过程不能急。我们的枣花酥做出来酥不酥，可全看油酥面能不能揉好。”
　　元嘉专心致志地低头“擦酥”，完全不知道直播间的评论区早就炸开了锅。
　　查理苏的未婚妻：「哇塞，你们刚才看没看到，无敌霸主「L」进入直播间了。」
　　野草和生姜：「我上次没来，求楼上科普。」
　　查理苏的未婚妻：「上次直播，这个新注册的「L」大佬就给主播一次性投了一百个深水鱼雷。而且全程一句话没有说！」
　　野草和生姜：「这种有钱又低调的大佬好苏啊，好想磕两人cp。不知道一会能不能有幸看见「L」大佬投深水鱼雷？」
　　「野草和生姜」的评论刚发出去，就见直播屏幕上划过一条彩色弹幕：无敌霸主「H+」给主播投了200个深水鱼雷。
　　野草和生姜：「我艹，我刚说完大佬就投雷了！激动！」
　　Guts：「楼上看清楚，不是同一个人。」
　　野草和生姜：「这个大佬的名字也是一个字母，会不会是L大佬改了名字。」
　　话落，所有观众的直播屏幕再次划过一条彩色弹幕：无敌霸主「L」给主播投了200个深水鱼雷。
　　杠杠的豆芽菜：「哈哈哈，L大佬忍不住了，亲自下场辟谣啦~」
　　元嘉卖力地在面板上揉油酥面，全然不知她的直播观众们没有一个在看她。他们都被一句话不说，只知道疯狂撒雷的「H+」和「L」两位大佬吸引走了。
　　一开始还有人在直播间质疑，是不是主播花钱雇人比赛投雷来制造话题度，让直播间能挤上直播平台首页。
　　但随着这两位神秘大佬，投深水鱼雷像投白菜一样，一次投上1000个，所有质疑的观众都乖乖闭上了嘴。
　　投1000个深水鱼雷要花十万元，平台扣走百分之五十，主播只能收到一半。
　　看着屏幕上像烟花一样，接连飘过的彩色弹幕，大家在心里默默达成一致：哪个主播这么制造话题，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就是钱太多烧得慌了。
　　淮海路的小猪佩奇：「大家快看还在那里傻头傻脑整什么油酥面的主播。」
　　深雪：「主播不露脸，楼上怎么看出来她傻头傻脑了？」
　　叶轻尘：「两个大佬都如此疯狂投雷了，她还在那里玩她那坨连十块钱都不值的面团，不是傻头傻脑是什么？」
　　水里有鱼：「突然觉得主播像只呆头鹅。一定是她清奇的画风吸引了两位大佬，哈哈哈。」


第75章 人心摇曳
　　Tinanana:「不, 你们都错了。我们的傻女鹅体现了朴实无华的七个字！」
　　hhhhhh：「楼上别卖关子，快说！」
　　Tinanana:「靠双手创造财富。」
　　元嘉抬起手，用胳膊擦擦微微汗湿的额角。把揉好的“油酥面”团成一个光滑的球，放到摄像头下展示。
　　“大家看, 油酥面团揉成这样, 表面光滑, 才算是揉到位了。”
　　话毕, 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想看看大家看她揉了这么长时间的面团，会不会觉得无聊？
　　一眼看去, 评论区全是嘲笑她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确定主播是呆头鹅无疑了！」
　　「呆头鹅+1，现在还抱着她那块小面团让咱们看呢！」
　　「主播不知道咱们根本没有心情关注她那小面团，hhhhh」
　　「主播，求求你揉面的时候, 时不时抬头看看评论区……」
　　元嘉被这几条评论弄得一头雾水，他们都在说什么？她把面团挪到左手上，空出右手，用沾满面粉的食指向上滑动屏幕, 查看历史消息。
　　“吧嗒！”
　　元嘉手中的面团砸落到木质面板上。
　　专业的收音麦克把这声突兀的声响, 毫无保留地传进了每位观众的耳朵里。
　　评论区又开始疯狂了。
　　「哈哈哈，主播肯定是看了评论区, 被大佬们的骚操作惊呆了。」
　　「没见过世面的小主播, 突然看到那么多钱, 吓傻了呗。」
　　「摸摸头，别怕,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L大佬和H+大佬为了你打疯了。」
　　元嘉确实被吓到了,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呆呆地对麦克风说：“感谢L大佬和和H+大佬给我投的深水鱼雷。”
　　她话音刚落, 直播屏幕再次划过一条彩色弹幕：无敌霸主「H+」给主播投了100个深水鱼雷。
　　元嘉看到，立马伸出五指，大喊：“停！你俩谁也不许投了！”
　　说完她觉得自己对待金主爸爸们的语气有些过于生硬。连忙挽救道：“两位大佬粉丝的心意我收到了，呃……但是不要继续投雷了，有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她话一落地，直播屏幕再次划过一条彩色弹幕：无敌霸主「L」给主播投了100个深水鱼雷。
　　L:「最后一次。」
　　查理苏的未婚妻：「L大佬竟然开口说话了！」
　　Yan：「我搬小板凳蹲H+大佬首次发言，期待QAQ」
　　元嘉心下吐槽：这真的是我的直播间吗？
　　她决定忽略掉两位大佬们难舍难分的比拼。她最后看了一眼评论区，发现有一条留言深入她心：「这两位大佬现实中是不是认识？其实他们才是一对，呜呜呜~」
　　虽然没人能看见主播的脸，元嘉还是自顾自点点头，表达自己对这条评论的赞同。
　　她决定专心做自己的枣花酥，不看评论区了。不然不知道还要多久，她才能吃上自己心心念念的枣花酥。
　　剩下的直播时间，元嘉手下的动作一直不停。每每进行新操作，她都会开口讲解制作步骤。最后，她把亲手制作的六个枣花酥送入烤箱烘烤。
　　这种酥皮糕点出炉之后不能马上就吃，要等稍微凉一点才能品尝出“层层掉皮”的酥脆。所以元嘉没有打算直播吃枣花酥。
　　她和评论区的观众们互动了一会儿，见大家没什么新问题了，就准备和大家说再见。
　　Yan：「我腿都坐麻了，也没等到H+大佬发言。H+大佬，你投了那么多深水鱼雷，真的不和主播说句话吗？」
　　元嘉看到观众「Yan」的留言，点击「结束直播」的手一顿。声情并茂地朗读了她留言的最后一句话。
　　“H+大佬，你投了那么多深水鱼雷，真的不和主播说句话吗？”
　　大家听主播也跟着他们调侃，纷纷在评论区刷起了「H+大佬，你家主播喊你和她说话！」
　　元嘉见人迟迟不出来说话，赶紧出来解围。她可不想这种有钱事少的金主被她热情的观众们吓跑。
　　她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架势，安抚道：“大家别起哄啦，人家都害羞了。”
　　直播观众们显然不是很给元嘉面子，继续在评论区里蹲H+的首条评论。甚至有观众评论道：「害羞没关系，快到姐姐怀里来。让姐姐亲亲抱抱举高高~」
　　元嘉看自己半点威信没有，愈发怀疑这些观众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粉丝。
　　她决定暴力结束这场起哄，清了清嗓子，声音甜美的说：“亲爱的观众们，圆圆的加号直播间到这里就要结束啦。”
　　可还没有等她说拜拜，就看见观众「H+」发出了第一条评论。
　　H+：「想看你吃枣花酥。」
　　元嘉用力眨了一下眼，才确定自己没看错。她没料到，「H+」不仅开口了，还顺便提了一个要求。
　　“哈哈哈，大佬的心愿一定要达成！我现在就开始给大家表演吃枣花酥。”
　　她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电影开拍打板的动作，还不忘喊了一声，“Action！”
　　元嘉不露脸，观众其实并不能看见她吃枣花酥的过程。只能看见她左手拿着枣花酥，右手食指和中指捏起，把裹着枣泥的白皮花瓣酥一瓣、一瓣掰下来。
　　「哈哈哈，不露全脸只露嘴的吃播我见过，连嘴都不露的吃播，我还是第一次见。」
　　「来来来，请大家和我一起看着主播的手想象。」
　　「主播的手好看。又白又嫩，连个骨节都看不到，爱了爱了。」
　　蓝牙耳机里是被无限放大的咀嚼声。
　　霍北顾闭着眼，聚精会神地倾听里面传来的细微响动。
　　他的耳朵能清晰地分辨出她的贝齿是陷进了松软绵密的枣泥馅里，还是刺入了层层叠叠的酥皮中。
　　她停止了咀嚼，耳机里的世界安静了一瞬。“咕噜”，枣花酥划过窄窄软软的嗓子里。
　　“咔嚓”一声，她又掰下新的一瓣枣花酥。
　　……
　　“嘿嘿嘿，一块全都吃完了。又甜又软又酥！”，元嘉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只要一块，三种体验尽收囊中，馋哭邻居家小孩，大声安利给全世界！”
　　喊口号一般自夸完，元嘉心满意足地对观众说：“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亲爱的观众们，我们下次直播见！”
　　“爱你们，么么哒！” ，她唇瓣轻抿，发出“Mua~”声。
　　最后那声纯属元嘉的即兴之作。
　　短促撩人，像柔软洁白的长羽，扫过霍北顾敏感脆弱的耳蜗。
　　仰靠椅背的霍北顾，纤长的睫羽轻轻颤抖。皎白的月影在他凸出的喉结上肆意蹁跹。
　　只是不知。
　　是夜色太美，月光在起舞？
　　还是人心摇曳，喉结在轻滚？
　　耳机里那欢快热闹的声音彻底消失，他的世界重归安静。
　　死水一般的寂静，他想。
　　“霍总。”，耿特助转头，小声叫闭眼倚靠在后座的男人，提醒道：“已经到月山别墅了。”
　　对面的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睁开眼，耿特助心下嘀咕：难道是睡着了？不能吧？霍总没有在车上睡觉的习惯啊。
　　正当他要试探性地再唤一次“霍总”，就见人猛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打瞌睡的样子。
　　霍北顾双眼迸出精光，牢牢锁在唤他的人脸上。
　　耿特助心肝一颤，瞬间有种被蛰伏的猛兽盯上的错觉。他小声又喊了一遍，“霍、霍总？”
　　霍北顾不回答，但是目光一直在耿特助脸上逡巡。
　　作为卑微打工人的耿特助，没法阻止老板的肆意目光，只能垂下双眼。
　　良久，耿特助耳边传来低沉的询问，“你和邹小姐还有联系吗？”
　　耿特助咽了咽口水，手下意识握紧。
　　他心里暗自打鼓，霍总这是知道什么了？他还什么都没干呢？明明只是和邹小姐聊了聊天。
　　虽然不知道老板的用意，他也只能如实回答：“有。”
　　霍北顾用公式化地语气吩咐道：“那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您？”，耿特助下意识重复。
　　“你有问题？”
　　“没有没有，马上就把她微信推给您。”
　　霍北顾没多说什么，利落地推开门下车。
　　耿特助呆呆地望着老板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低下头，拿出手机，把邹小姐的微信推给霍总。
　　***
　　元嘉下了直播，赶紧冲了杯蜂蜜薄荷茶润润嗓子。暖暖的甜水，带着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滑入干涸的嗓子。
　　“咕咚咕咚”，一杯下肚，她瞬间满血复活。
　　元嘉打开手机，想去直播后台看看这场直播的收益。她有预感，会是一个她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手指刚要点「晋江直播平台」app的绿色图标，季烨霖的语音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
　　元嘉虽然意外，但没有多想，直接点击了接听。
　　“我刚刚看了你的直播。”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丝不容错过的兴奋。
　　“真的吗？”，元嘉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巧？你正好赶上了我的直播？”
　　男人沙哑的笑声敲打着元嘉的耳膜，“虽然我想告诉你，这是我们心有灵犀。但是……” 男人拉长语调，故弄玄虚。
　　元嘉倒是非常配合，立马接道：“但是……什么？”
　　“但是……我不想骗你啊。我特别关注了主播「圆圆的加号」。所以主播「圆圆的加号」一开直播，我就收到了邀请我观看直播的提醒。” ，他顿了一下，“我就顺势同意了。”
　　“是吗？”，元嘉没特别关注过别的主播，但想想直播平台设置这样的提醒也很合理，“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元嘉没说，她听他念“圆圆的加号”这五个字，耳朵酥酥的。
　　像海风吹过沙滩，“沙沙”作响。
　　为原本可爱的五个字，添了三分海风性感的咸。
　　忽略掉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觉，元嘉好奇问：“我第一次独自直播表现怎么样？”
　　对面人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反而叹了口气。
　　元嘉蹙起眉头，她表现得还不错吧？！
　　怎么说也有两位有钱大佬，疯狂pk砸雷。
　　呃……，虽然疯狂的样子不像是为了她。有点像，单纯的，王不见王——看不得有人比自己更有钱！
　　元嘉故意装成凶巴巴的样子，语气不善：“也没有差到值得叹气的地步吧？你这太不给我面子了啊！”
　　“是你自己表现得太好。”，季烨霖在电话那头又叹了一口气，“我这不是为了我的搭档不需要我了而失落吗？”
　　“哈哈哈哈哈……”
　　电话里传来元嘉疯狂的笑声。
　　这几天，元嘉所有的快乐都带着一丝压抑。
　　她像是水壶里烧开的沸水，冒着泡泡，拼命地沸腾。可无论她怎样表现欢腾，头上总有一个圆圆的壶盖。在她跃跃欲试要出头时，无情地把她压回来。
　　这一刻，她的笑是真诚的、热烈的、放肆的。
　　发自胸腔，蓬勃而出。
　　“你嘴巴可真甜。感觉你什么也不需要，就凭一张嘴也能骗到好多小姑娘。”元嘉在脑子里疯狂脑补，嘿嘿窃笑。
　　季烨霖这次是真心叹了一口气，“哎，就一个还没骗到手呢！”
　　“呦~”，元嘉打趣，“你这口气，一听就是有目标了啊。季文耀那小子该哭啦，再也不能和别人吐槽他小叔叔找不到女朋友了。”
　　季烨霖口气突然严肃起来，“那你想知道她是谁吗？”
　　闻言，元嘉心下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突然让她想到霍北顾办公室书架最上层的那本书。
　　那个不小心被她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第76章 觉察
　　这几日, 元嘉陷落在一个奇怪的岛里。
　　抬头仰望，天上的阳光明媚，却总是被大朵大朵灰蒙蒙的云笼罩着。
　　偷看霍北顾的书那天以后，她就漂浮在这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岛屿上。
　　细细思量过后, 她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她的好奇心从小就旺盛。
　　她会好奇男班主任老师是不是像传言中秃顶而尾随老师, 趁其不备摘下他的假发；会好奇是不是真有笔仙, 放学后组织同学一起留下来召唤笔仙……
　　现在想来, 她的好奇心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一颗苹果掉落砸到牛顿头上，人家发现了万有引力。这颗苹果砸到自己头上, 她肯定只会好奇这苹果甜不甜？
　　擦干净，然后咬上一口试试味道，是她这好奇心最后的归宿。
　　想明白自己的好奇心纯属多余且无用，元嘉就下定决心戒掉好奇心。
　　所以，季烨霖口气突然严肃起来, 问她：“那你想知道她是谁吗？”
　　元嘉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我不想知道是谁。千万别告诉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难得一愣，欲脱口的话停滞在牙关。
　　金色镜框下，灰棕色的双眸微敛。
　　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所以在用这种方式隐晦地拒绝他。
　　严正拒绝的话脱口, 元嘉的舌尖还在紧闭的口腔中蠢蠢欲动。
　　她胸腔里有条小虫子在小口小口地啃食心上的软肉。她的好奇心又开始痒痒起来。
　　为了拦住她的嘴, 她赶紧提起另一个话题。“你五一的时候有空吧？上次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吧？”
　　季烨霖听她提起这个，心下一松。
　　果然是他想多了,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又想拒绝的话, 肯定不会再请他去扮演她的男朋友。
　　“你说雇我假扮你男朋友那件事啊？”, 他问。
　　元嘉点头说：“对对，就是这件事。你不会临时变卦吧？你要是不方便, 可得提前告诉我, 我还得重新找人。”
　　“我五一没有出行计划, 所以非常有空。”，季烨霖笑着调侃，“这一天赚八百块的机会，你一定要给我留着。”
　　“嘿嘿嘿，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放我鸽子哈！”，元嘉幻想着领着季烨霖回家的样子，“我表妹找了一个中学老师当男朋友，我找个大学老师当男朋友，肯定能赢过她。”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元嘉一副跃跃欲试的激动声音，抿唇掩住笑意，“那我一定要好好表现，赢过那个中学老师，让你赢了你表妹！”
　　两人天南地北地胡侃了好久，直到元嘉的手机快没电，才结束了通话。
　　放下拿着手机的手，元嘉看向窗外。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亮起，她嘴角的弧度慢慢放下。
　　拉成平直的一条线。
　　厚厚的双层玻璃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的背后有明亮又欢快的灯火。
　　但她一转身，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她向后倚靠在倒映幻影的玻璃窗上，夜色的寒凉透过薄薄的卫衣，传递到她温热的肌肤。
　　接触的那一刹那，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瑟缩中，她想起才过去不久的那个午后。在明亮宽阔的浴室里，耳边是隆隆作响的暖风
　　，男人修长的五指在她柔软的发丝间穿行。
　　而她，仰起头，眯起眼，懒懒靠在一个又暖又有弹性的身体上。鼻间萦绕着夹带一丝清苦的木质香。
　　是那个人特有的味道……
　　***
　　五一假期快要到了，元嘉想着在家歇几天，等假期后再开始正式接单工作。
　　她把米色的单人南瓜沙发搬到卧室的飘窗旁，歪靠在柔软的羔羊面料里看小说。
　　从霍北顾办公室里拿回来的小说她已经看完了一半，她准备把剩下的书在五一假期结束前都看完。
　　然后，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她光溜溜的脚丫上，晒得她白生生的脚底微微发热，泛起胭脂红。她手下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也有垂垂欲坠的趋势。
　　“嗡嗡——”，身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她一激灵。
　　元嘉眯着眼，伸手在屁股和沙发的缝隙间摸索，很快抓住了罪魁祸首。划开手机一看，又是霍北顾的微信。
　　又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你的伤怎么样了？」
　　元嘉的手指向上划去，看着上面一模一样、重复出现过三遍的句子，她不禁怀疑霍北顾听不懂人话。
　　这几天，元嘉每天都会收到霍北顾的问候短信，每天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她的回复已经从客气有礼的「没事了，谢谢关心。」简化成「没事」两个字。
　　可他还是报道一般，每天孜孜不倦地发微信来询问。她努力平息下来的心，一次次被他搅乱。
　　她每次都要故作冷漠地回复，多一句废话都不说。这对于天天就爱说废话的她，无疑算得上一种挑战。
　　她挺了解霍北顾。
　　他那性子，只要她不搭腔，就凭他自己，是没有办法和她长篇大论地聊下去。
　　她的方法很成功，每次她回完，他就悄无声息了。
　　她卷着颊边的碎发，思考这次她的回答还能怎么更简练？
　　她思量半天，回了一个「。」
　　那边立刻发来了一个「？」
　　元嘉：「……」
　　G：「什么意思？」
　　元嘉懊悔，果然没办法用一个字打发他。他也不懂普通人世界里「。」的意思。
　　眼看着，两人又要聊起来了。
　　她叹口气，撩起裤腿，对着自己的膝盖拍了一张照片。
　　双手握着手机，紧盯着屏幕的霍北顾很快收到了元嘉的回复。
　　是一张图片。
　　他点开一看，发现是女人膝盖的照片。阳光下，皮肤白得透光。
　　照片画质不甚清晰，看不清细节，他点击了查看原图，图片仍然不是很清楚。
　　显然，拍照的人太过随意，连焦距都没有对好。更没有所谓的构图考虑，图片的四分之三都被膝盖填满，毫无美感。
　　霍北顾放大图片，想看看她的伤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说，没事了。
　　又有新的消息进来。
　　元嘉：「看清了吧？全都好了，不用天天问我了！」
　　看到她消息的长度，眸中乍然而起的小火苗却在看清楚文字内容之后骤然熄灭。
　　他阅读的速度太快，欣喜连一秒钟都没有持续。
　　快得仿佛从未存在。
　　霍北顾僵硬着手指，回复了一个「好。」
　　然后，果然再没有收到新的回复。
　　良久，他退出两人的聊天页面。
　　和之前三天一样。
　　他重新点开照片，在模糊的膝盖上努力寻找曾经受伤的踪迹，可是照片太糊了，什么痕迹也看不见。
　　这些天，他慢慢察觉到了她敷衍、疏离、甚至是应付。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里应该有伤口痕迹的地方。
　　狭长的眸眯起，危险的光从那一线间倾泻而出。
　　良久，手机屏幕熄灭，恢复成单调的黑色。安静地躺在男人冷白的手旁。
　　男人的大掌包裹着小巧的鼠标，修长的食指灵活地点击。诚真集团统一的深蓝色电脑屏保很快被放大的视频画面覆盖。
　　男人操控着鼠标，拖拽长达二十四小时的视频进度条。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飞快闪动的画面。
　　直至一个刻在他脑海里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男人的食指翘起，松开了手下的鼠标左键。
　　视频开始以正常的速度缓缓播放，画面上方左上角显示着时间——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下午两点十八分四十八秒。
　　男人松开操纵鼠标的手。
　　双眼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屏幕，任由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像看电影一般。
　　不快进、不倍速、不提前跳转至大结局。
　　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做最合格的观影者。
　　画面一帧一帧呈现在眼前，他的视线始终追逐着视频里女人的身影。
　　看她盘腿坐在他的长沙发上“吭哧吭哧”吃薯片，一袋吃完又打开新的一袋。
　　看她从袋子里一本、一本拿出他精心为她准备的书——是他一条、一条翻过她的微博，按她喜好挑选的。
　　看她哼着歌，把自己正在坐的这把办公椅推到身后的落地窗前，歪在上面边看小说边吃零食。
　　看她走到自己的书架前，一层、一层看过去。仰着脖子，目光定格在最上面一层。
　　霍北顾搭在扶手上的手无意识紧了紧，蜷缩在一起。他别开眼，将手伸向鼠标，第一次按下了暂停键。
　　这个剧本设计得不够巧妙——只播放了五分之四，就被他猜到了结局。
　　霍北顾起身离开。
　　身后的画面定格在女人踮起脚尖，手指尖却还远远够不到书架的最上面一层。
　　***
　　第二天，元嘉照旧在窗边晒着太阳，看小说。昨天那本书她只看了一小半。
　　自从收到霍北顾的微信，她就没心情再看下去了。
　　今天吃完饭，她又捡起来继续读。
　　这本书的女主很有趣，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海王。她最近看上了一个清纯高冷的男大学生。
　　每天给人家发“早安。”、“午安”、“晚安。”。
　　男人不回，她也不气馁。
　　每日准时准点到男大学生微信里去打卡。
　　突然有一天，她没有在早上六点给他发“早安”。
　　男大学生起床后频频查看手机。去吃早饭的路上看、吃早饭时看、去上课的路上看。
　　元嘉现在正看到教授点名男大学生回答问题，他站起来之前，又下意识瞥向了那个安静了一上午的手机。
　　看到这里，元嘉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个小姐姐好会撩。笑着笑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也安静了一上午的手机。
　　平时，霍北顾的微信早发过来了。
　　而今天，她什么也没有收到。
　　她食指一推，翻到了下一页。
　　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霍北顾怎么可能懂这种“推拉”手段。肯定是自己昨天发的「不用再天天问我了。」起了作用。
　　她轻轻晃晃头，开始读新的一页。
　　身旁的手机欢快地唱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元嘉的心一咯噔，不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吧。她随便想一想，就这么灵？
　　她慢慢转头看向闪烁的手机屏幕，看清上面来电人，她舒了一口气。
　　心底划过一丝怅然，快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元嘉按了接听，顺手点开扬声器。
　　欢快高昂的女生从电话里传出来。
　　“你家霍总太、太、太棒了！爱死他了！”
　　闻言，元嘉怔住了。
　　伸脖子去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人是“夏月”没错。
　　但是她在说什么？


第77章 登门
　　欢快高昂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你家霍总太、太、太棒了！爱死他了！”
　　“夏月, 你先冷静一下，有话慢慢说。”，元嘉安抚话都说不溜的夏月，“来, 深吸一口气。”
　　她顿了三秒, 才继续道：“现在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哈哈哈, 说啥？你想听我好好夸你家霍总？”, 夏月调侃道。
　　要是以前，元嘉肯定懒地纠正夏月的称呼, 但现在她必须要划清界限。
　　“不是我家霍总。”，她语气认真，“说说吧，霍北顾干了什么？让你如此激动。”
　　夏月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刚才罗思源那个渣男给我打电话，专程来骂我！”
　　元嘉一乐, “宝贝，你这是受刺激了？被骂了还这么高兴？”
　　“那是你不知道，他因为什么骂我？”，夏月可能是太激动了, 在电话那头一直“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他被开除了！”, 笑完，她大声喊。
　　“这确实是件值得开心的好事。”, 元嘉问, “可这和霍北顾有什么关系？这惩奸除恶的好事是他干的？”
　　夏月肯定道：“可不是嘛, 罗思源那个疯狗在电话里骂了十几分钟。说咱俩狼狈为奸——你勾引男人，我靠裙带关系陷害他, 害他丢了工作。”
　　“我一撂下电话就给耿泰和发微信。他也没有和我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就说, 霍总查出罗思源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升职，以此为由将他辞退了。宋莹莹他爸也受到牵连，被降职了。”
　　这结局，真是让元嘉身心舒畅。
　　不过引起她关注的是另外一个点。她幽幽问：“你和耿特助还有联系？”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安静了，“呃……呃……”了半天。
　　继而小声解释道：“他那天送我去医院，又送我回家。我觉得太麻烦人家，就加了他的微信，想过后请他吃顿饭，感谢一下他。”
　　元嘉听夏月一本正经地找借口，“嘿嘿嘿”窃笑却不说破。
　　“我听说忘记上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开展下一段恋情。我看你可以重新坠入爱河了。”
　　夏月羞恼道：“你别胡说八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我们就是加个微信，偶尔聊聊天而已。”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元嘉回。
　　“别说我了。”，夏月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你一会儿帮我打个电话，好好感谢一下霍总呗！”
　　元嘉一听要给霍北顾打电话，本能拒绝。
　　“不行。”
　　说完又觉得拒绝的态度太坚决，“我把他电话给你，你自己打去感谢呗。”
　　“我可不敢打。我上次可算是见到你家霍总本人了，人确实长得帅，但吓人也是真的。他那天看罗思源那眼神，‘嗖嗖嗖’，恨不得把罗思源射成筛子。”
　　“再说了，霍总知道我是谁啊？我就是自我介绍，不也得说，我是你谢元嘉的好朋友。而且人家也不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那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还是你去替我谢谢他。”
　　“我给你发五百块钱红包。”，夏月笑笑，“你替我请他吃顿饭，谢谢他帮咱俩出气。不许你一个人独吞。”
　　说完也不等元嘉回答，立马挂断电话。
　　夏月挂上电话，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她回忆了一下两人的对话，满意点点头。
　　她打开微信，给耿特助发消息：
　　「搞定。」
　　「让霍总坐等好消息吧！」
　　耿泰和：「厉害jpg.」
　　「我立马就去向我家老板汇报。」
　　晚上。
　　夏月：「怎么样，嘉嘉联系你们霍总了吗？」
　　耿泰和：「大哭.jpg」
　　「没有，所以我还陪着我家老板在加班呢。」
　　夏月：「都晚上十点了，你还在加班？好辛苦啊，呜呜呜~」
　　耿泰和：「据我推断，霍总已化悲愤为工作动力了。」
　　「我悄悄和你说，就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他至少偷瞄了十八次手机……」
　　夏月：「这……这我真没看出来，霍总是这样的霍总！」
　　***
　　元嘉没有接受转账，那五百块就静静躺在两人的聊天记录里。
　　她喜欢童话故事里惩恶扬善的王子。
　　但现实里，王子和灰姑娘是不会那么轻易有完美的结局。
　　霍北顾的微信问候仅仅缺席了一日。
　　接下来的日子里，元嘉每天都会收到他的微信消息。
　　一开始，他早、中、晚准时问她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东西？
　　元嘉耐心地回了一日。
　　临睡前，才发现自己上钩了。
　　第二日，她学精了。
　　她把前一日发给霍北顾的信息复制粘贴，又发给他一遍。
　　第三日，两人的对话精准且完美地复制了第一日的聊天记录。
　　第四日，霍北顾安静了一天。
　　夜深人静时，元嘉才发现自己就像是前几天看的那本小说里的男大学生。
　　一整天，下意识，频频多次查看手机。
　　躺在床上合眼的前一秒，她还在想霍北顾这家伙是不是也看了那本言情小说？
　　想到还是自己亲手撕开了那本书的塑封，元嘉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第五日，自认为认清了霍北顾套路的元嘉做好两手准备。
　　可谁料，霍北顾又换了新的套路。
　　他不再问元嘉一日三餐吃什么了，也没有再安静一整天。
　　霍北顾开始早6点、中午12点、晚上6点准时准点给她分享他的一日三餐。
　　他的一日三餐可比她的丰盛多了。
　　早上是中式早餐、英式早餐、美式早餐轮着来；中午是标准的三荤三素一碗汤外加一个饭后甜点；晚上更夸张，八菜一汤外加一份中式点心、一份西式点心。
　　自从第五天后，元嘉再也不上小绿书app上刷美食视频了。普通人晒的美食哪比得上霸总繁复且不重样的一日三餐。
　　而且不用订阅，自动推送。
　　霍北顾完全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聊天方式。他按时按点发送图片、小视频和文字解说。
　　元嘉每顿例行点赞，偶尔留个评论。
　　元嘉一度想自己开个小绿书账号，把霍北顾给自己发来的美食分享，复制粘贴，直接传上去。
　　连图片都不用修。
　　因为他发来的图片，全部都自带美食滤镜，取景布局完美。
　　她连账号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真实霸总的一日三餐”。
　　元嘉无论回不回应，回应什么，霍北顾都持之以恒并饱含热情地发送一日三餐消息。
　　元嘉一度以为霍北顾是被十七岁的小元嘉附了身——这没脸没皮、热情过度的劲儿，活脱脱是翻版的她。
　　看霍北顾的微信美食直播，真是甜蜜又痛苦。
　　比如，第十天。
　　大姨妈来拜访的元嘉，无心且无力做繁复的早餐。正喝着清粥就着咸菜，啃着水煮蛋，就准时收到了男人的微信。
　　眼睁睁看着和自己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男人喝着辽参小米粥、吃着蟹粉鲜肉小笼包、荷塘小炒、饭后再来一碗十全大补什么都有的参鸡汤。
　　本来就寡淡的味蕾，彻底失去了知觉。
　　元嘉放下筷子，暴躁地在屋里打转，不经意瞥见茶几上放着的书。
　　她冷静下来。
　　她再这样在家天天无所事事，一日准时准点接收男人的美食问候，肯定会像那个单纯可爱的男大学生，最后落入海王小姐姐的鱼塘。
　　她盯着茶几上的日历。
　　再三思量，决定把“带男朋友回家见妈妈”的行程提前提上日程。
　　忽悠完她妈，她就要重新投入轰轰烈烈的搞钱事业里。继续做一条自由自在畅游的锦鲤。
　　***
　　今天是元嘉的“男朋友”登门拜访的大日子。
　　元嘉一大早就被她亲爱的妈妈——美玲小姐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拖出来，梳妆打扮。
　　她眯着，灵魂还在柔软而温暖的床上游荡。空荡荡的身体却任由美玲小姐十指翻飞，为她梳妆打扮。
　　直到元嘉被推出家门，冷风吹得她一哆嗦，她才真正有了实感。
　　她要去迎接她的“一日男友”了。
　　走出小区大门，元嘉睁大双眼横扫一圈，很快就定位到了自己要找的男人。
　　一身铅灰色暗纹西装的男人，懒懒倚靠在黑色轿车前。面带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朝元嘉看来。
　　对上他双眼的那一刻，元嘉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撩人只是他的外表。
　　元嘉踩着细高跟，小步走到男人跟前。
　　就见他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捧白玫瑰。
　　她有些讶然，瞪大眼望向对面的人。
　　触及他眸中闪烁的笑意，她了然点点头，伸手接过那捧花。
　　元嘉把花凑到鼻子下面轻嗅，馥郁的玫瑰香里夹杂着一丝丝露水的清爽气息。
　　含羞带怯半开的花瓣，每一瓣都无瑕的洁白。
　　元嘉由衷感叹道：“好漂亮的白玫瑰啊！你在哪里买到这么新鲜又好看的花？”
　　季烨霖却但笑不语。
　　关于这束白玫瑰，他没有做出任何注解。
　　他从后备箱拿出早已备好的登门礼物。
　　元嘉一见橙色的包装袋，不由唏嘘，“这些也太贵重了吧？”
　　她本来还想，两人一起去楼下小卖铺买箱牛奶、买点水果拎上去当礼物。
　　两相一对比，她都不好意思把自己原来的打算说出口。
　　“那……这个多少钱？你回去发微信告诉我，我给你转账。”，元嘉摸摸鼻子，讪讪说道。
　　“不用。本来就是别人送的，我是男人，又用不到，送给阿姨，正好物尽其用。不然放在家里也是空占地方。”，他语气轻松，一副当真不在意的样子。
　　元嘉嘴上不争辩。
　　心里默默想，回去上网查查爱马仕的丝巾多少钱一条？晚上给他转账。
　　季烨霖架起手肘，冲元嘉戏谑一下。
　　元嘉默契地伸出手，搭上他劲瘦结实的小臂。感受到手下结实紧绷的触感，她下意识捏了捏。
　　春花般灿烂的阳光下，一高一低的两人相视一笑。
　　“我今天的装扮好看吗？我妈特意为我打扮的。她生怕我今天不好看，你会吓得转身就跑。”
　　“好看，你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天使降临人间了。”
　　“哈哈哈，一会儿见到我妈，请你一定也要这么嘴甜。表现好，我多给你加二百！”
　　“好。”
　　美玲女士听到敲门声，边朝门口走，边抬手整理两鬓的碎发。及至门前，她又低头打量一下身上的裙子，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打开房门。
　　一开门，就见她女儿亲密地挽着一个英俊的男人，笑盈盈立在门口。
　　纵然美玲女士在心里演练过几十遍这个场面，眼中仍然有了热意。
　　她侧身别过脸，声音热情地招呼女儿和她男朋友进来。
　　“你们两个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切点水果，马上就出来。”
　　元嘉领着季烨霖在沙发上坐下。
　　越过季烨霖，偷偷伸头张望厨房里的动静。
　　看着她熟悉的背影，切水果的手时不时停下来。抬起胳膊，伸到脸上去。
　　元嘉有点担心，小声问身旁坐着的男人，“你说，刚才看见你上门，我妈是不是激动地差点哭了？”
　　季烨霖回忆了一下刚才和元嘉妈妈打招呼的场景。
　　他喊“伯母”的时候，确实见到对方眼角微微泛红，悄悄别过脸，才回应他的问候。
　　“没有。”，季烨霖出声安抚，“伯母可能突然看见你有男朋友了，心里高兴。人才有点儿激动。”
　　“我妈这激动到要哭的架势，让我突然有了点负罪感。”，元嘉不自觉叹口气。
　　季烨霖闻言反倒轻笑出声。
　　他还没见过元嘉一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模样。
　　他伸手搭上她下意识握紧的左手，安抚地轻轻拍着。
　　“咚咚咚、咚咚咚。”
　　极富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季烨霖手下的动作一顿。
　　美玲女士闻声，赶紧拉开厨房的玻璃门，冲出来。对要起身开门的女儿打手势，示意她坐下。
　　“是你舅妈、还有你表妹带着对象来了。”，她开口解释，“你陪小季好好坐着，我去开门。”
　　元嘉闻言也是一愣，起身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她怎么不知道舅妈他们家三人要登门？
　　看她妈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她瞬间就明白了她妈那点儿小心思。
　　她偷偷凑到季烨霖身边，小声解释。
　　“呃……这事儿我提前也不知道。你就当临时多了三个观众，该怎么发挥，还怎么发挥。凭你的势力，肯定能艳压我那个小表妹夫！”
　　霍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搭上门把手，再次推开房门。
　　“弟妹、嘉瑶你们来……”
　　打招呼的话说到一半，抬头见到来人，却一下子怔愣住。
　　要说的话，也卡在嗓子眼里。


第78章 三人见家长
　　美玲女士仰着脖子, 望着面前高大的身影。昏暗的楼道灯光，让他侧脸的轮廓愈加英挺。
　　半隐在暗影里的人也看向她。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半敞的门透出温暖而明亮的光，仿佛神秘的时光隧道。连接遥远的过去和现在。
　　站在隧道洞口的美玲女士, 在脑海中细细搜索面前人的影像。
　　脑海中有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伸手欲抓, 却又从指缝间溜走。
　　美玲女士回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儿, 却发现她正在和男朋友咬耳朵说悄悄话。她不好打扰，决定直接开口询问来人。
　　回头却见年轻男人从暗影中探出头, 朝客厅里张望。
　　明黄的灯光像是闪烁的流星，坠落在他黑眸的深海里。
　　转瞬消失不见。
　　浓密修长的剑眉，紧紧蹙在一起。
　　要是换一张脸做这种事，美玲女士肯定要在心里吐槽这人没礼貌。不过，男人这张俊脸, 让她可以原谅他犯的绝大多数错误。
　　美玲女士刚要说：“请问你是？”
　　对面的人就收回了探出的上半身。眉眼舒展开来，像是野兽收回了利爪。
　　他温和有礼地喊了一声：“张阿姨。”
　　这一声“张阿姨”喊的美玲女士通体舒畅，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她果然是认识这个年轻男人的。
　　她那句“请问你是？”，瞬间就问不出口了。
　　还好对面人先开口问：“嘉嘉在家吗？我来找她。”
　　“在的在的。”, 美玲女士赶紧点点头, 热情说：“你来找嘉嘉啊？正好她今天带男朋友回家看我，你说这不是赶巧了。平时她还真不在这里。”
　　男人一字一句回：“那还真是巧了。”
　　美玲女士完全没注意到男人这句话的重音全都落在“巧了”二字上。
　　“你是嘉嘉以前的同学吧？”, 她笑问。
　　“嗯, 张阿姨, 我是小霍。”，男人以一种和刚才不同的青涩声音回答, 像是要勾起对面人的回忆。
　　“小霍”, 美玲女士在口中反复咀嚼这个称呼。
　　这两个字, 慢慢擦亮了她脑海中模糊的镜面。拭去朦胧白雾，映出青涩出挑的男孩面庞，渐渐和眼前这张脸重合起来。
　　五官更锋利了，气质成熟了些，人还是那个人。
　　那个嘉嘉的初恋男友。
　　高三时，周末常常来家里给嘉嘉补课的那个男生。
　　高考后，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美玲女士还问过自己女儿是怎么回事？可惜嘉嘉也不愿意多说，就说是分手了。
　　她还唏嘘过好一段时间。
　　毕竟又高又帅学习又好的男生见一个少一个。她一开始还劝过女儿，要是没什么大矛盾，可以试试找回来。
　　想到过去，她心下不免有几分怅惘。
　　元嘉见她妈开门开了半天，忍不住冲门边喊：“妈，怎么了？谁来了啊？”
　　美玲女士收敛心神，转头回了一句：“你高中的同桌，小霍来了。”
　　她犹豫一瞬，到底没喊：“你前男友来了。”
　　元嘉被这轻飘飘的一句回答彻底震傻。
　　像是不相信一般，“妈，你说谁来了？”
　　“你高中的同桌，小霍。”，美玲女士耐心重复一遍，转头招呼霍北顾换鞋进屋。
　　“嘉嘉。”，霍北顾走到元嘉面前，似笑非笑和她寒暄：“你是不记得自己的前男友了吗？”
　　美玲女士听到他特别的问候方式，眼睛顿时一亮。
　　好奇的目光在霍北顾和季烨霖两个男人脸上逡巡。
　　见两人不动声色盯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移开视线的架势，瞬间激动起来。
　　她想，看来这小霍今日上门不是巧合。
　　她本来还担心女儿一个男人都找不到，会孤独终老。没成想，一下来了两个，一个比一个好看。
　　她暗自咋舌，没看出来，她女儿还有这种招蜂引蝶的本事。
　　元嘉只觉得自己被霍北顾的突然出现炸得外焦里嫩。直到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她都还在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幻觉。
　　这场游戏，她想读档重来。
　　她有罪，她不应该雇人假扮男友骗妈妈。
　　元嘉安安静静坐在中间，看她妈，一脸殷切地调查她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家的户口。
　　一开始，她还时不时给她妈使眼色，让她不要这么直白地问人家家庭情况。毕竟，这两个男人，没有一个真是她男朋友。
　　坐在她对面的美玲女士，总能精准地跳过她殷切的目光，看向她身旁的两个男人。
　　短短十几分钟，元嘉已经了解了霍北顾和季烨霖他家祖孙三代的事情。她妈直白的问话方式，让她忆起了和季烨霖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的她，也是这样，连珠炮似的向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提出各种问题。
　　毫不遮掩。
　　她想，她果然是美玲女士的女儿。
　　季烨霖的答案和第一次见面他给出的答案，大相径庭。
　　比如，她知道了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生意规模和霍家比，不遑多让。他也很有钱，房产遍布S市。当大学老师，与其说是职业，倒不如说是他打发时间的爱好。
　　霍北顾给出的答案倒是没什么新奇。
　　但面对她妈那些调查家产的直白问题，他坦率而真诚的回答让她不由频频侧目。
　　元嘉三番五次给她妈递水，企图打断她妈。
　　但她妈每次喝完水，总能精准定位聊天进度，并无缝衔接地继续聊下去。
　　在她妈问到两人父母关系如何时，元嘉的灵魂早已躺平。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成功打断了调查户口的流程。
　　元嘉长长吐出一口气，从没有如此欢迎舅妈和表妹上门。
　　七个人围着长条饭桌坐着吃饭。
　　元嘉舅妈边夹菜，边笑着说：“嫂子，嘉嘉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天天窝在家里。我和她舅一直担心她找不到对象来着。今天看见嘉嘉对象，我这个当舅妈的，是真心为她高兴啊。”
　　菜送进嘴里，还不耽误她继续说话。
　　“嫂子，我们家嘉瑶的男朋友是中学老师。上班时间稳定还有寒暑假，两人有了孩子以后，教育问题也不用愁。嘉嘉男友是干什么的？不会像嘉嘉一样，也没有正经工作吧？”
　　说完，她一脸担忧看向元嘉。
　　元嘉听她舅妈又开始阴阳怪气，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她用手肘轻轻顶顶季烨霖，示意他回话。
　　季烨霖放下手中筷子，笑着看向元嘉的舅妈，“真是巧了。我和他一样，都是老师。我在S大教数学。”
　　元嘉舅妈一进门，看见元嘉身旁两个男人长相出色，比自家准女婿好了一大截，心下就开始不舒服。
　　听到她男友的工作也更好，愈发觉得口中的米饭噎人。
　　“我是开公司的。”，霍北顾突然说话。
　　元嘉讶然，下意识转头看向霍北顾。
　　眼里明晃晃在问：你为什么回答这个问题？
　　可惜，霍北顾目视前方，完全不看她。
　　元嘉舅妈一听“开公司”，心思立马活泛起来。不说公司名，肯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公司。
　　她看向美玲女士，语重心长道：“嫂子，现在这个光景，做生意可不稳定，说破产就破产了。别看一时多挣几个钱，做人还得把目光放长远。”
　　“年轻人还是得有个稳稳当当的工作。”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目光扫过霍北顾，最后落在元嘉身上。
　　元嘉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这是她舅妈的老把戏了，饭桌上无论说什么，最后总能落到她身上。
　　不是说她没有正经工作，就是说她岁数挺大了，还没有个男朋友。
　　她往嘴里塞一块红烧肉，对她舅妈意有所指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舅妈看元嘉不接茬，她嫂子也不说话，脸上笑容加深。
　　还嫌不够，她得意地给女儿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我们嘉瑶这么乖，可得多吃点儿好吃的。”
　　嘉瑶甜甜说了一句：“谢谢妈。”。
　　无视桌上僵硬的气氛，一脸好奇地问元嘉：“表姐，我妈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他们都回答了。这两人到底哪个是你男朋友啊？”
　　她说话声音小小的，仿佛和元嘉说着姐妹间的悄悄话。
　　可她话音一落，桌子上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默默放下碗筷，朝元嘉看来。
　　元嘉夹排骨的手一抖，精心挑选的小排从两根筷子间滑落。
　　她的心颤了两颤。
　　一是为了嘉瑶妹妹的问题，二是为了她选了半天才选中的小排。
　　一双筷子凌厉探出，在小排坠落前，稳稳拦截。
　　元嘉顺着筷子，看向它的主人。
　　是霍北顾。
　　霍北顾还是没看她。
　　手下的筷子却带着油亮的排骨降落在她热腾腾的米饭上。
　　元嘉心下一喜，见他筷子挪开，立马夹起来放进嘴里。
　　众人此时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元嘉身上。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悄无声息的一幕。
　　嘉瑶不满，又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表姐，到底哪一个是我未来姐夫啊？”
　　今天霍北顾要是不来，这问题自然好回答。感受到来自左边的灼热视线，她决定还是不惹霍北顾为妙。
　　尤其是当着她老妈的面。
　　他的出现太过凑巧，人来了以后也奇奇怪怪。几乎不和她说话，也不和她对视。
　　元嘉盯着一脸天真的嘉瑶妹妹，狠狠嚼碎口中的排骨。
　　“我怕嘉瑶妹妹听了会后悔问这个问题。”，她对着嘉瑶俏皮眨眨眼，温温柔柔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往你左边看。”
　　嘉瑶下意识往左边一看，正好对上她男朋友陈松华的侧脸。
　　而她男朋友正双眼直勾勾，看向对面。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元嘉正在对她男朋友抛媚眼。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表姐今天画了桃花妆，眼尾上翘微微泛红，眼睛眨起来活脱脱一个小狐狸精。而且不到五月，就穿上了一字领的裙子。
　　“舅妈！”，嘉瑶娇声大喊，“你看看表姐说什么呢？我问她哪个是她男友，她不愿意说就不说呗，非来攀扯我们松华。”
　　张美玲女士心下畅快，却不得不冷下脸来，训斥元嘉：“别和你表妹开这种没头没脑的玩笑。一点儿当姐姐的样儿都没有。”
　　“嗯嗯。” ，元嘉从鼻子里哼出两声。
　　陈松华倒是觉得元嘉性子野，模样也撩人。趁着女朋友没注意，又偷偷往对面看去。
　　没和小狐狸精对上眼，倒是撞上她一左一右两个男人的目光。
　　一个似笑非笑冷冷凝他，一个面无表情像看死人。
　　陈松华左瞧右看，瞬间怂了。默默垂下头，用筷子往嘴里塞白米饭。
　　接下来，无论舅妈和嘉瑶再说什么俏皮话，元嘉一律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这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
　　元嘉舅妈临了还不忘讽刺元嘉一句：“元嘉都这么大了，还没个大人样。嫂子，你说她这性子随谁啊？”
　　元嘉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都说外甥像舅，我的性格自然是随舅舅了。”
　　元嘉舅妈自然知道这孩子的痛脚是她爸，没成想，她竟然能赖到自己老公头上。
　　脸气得通红，却想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
　　吃完饭，说话没讨到什么便宜的母女打算告辞。舅妈看看季烨霖，又看看自己女婿，最后把矛头指向霍北顾。
　　“元嘉啊，舅妈说话你可别不爱听。找对象可不能只看长相，男人好看就花心，就像……”，好像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一般掩住嘴。
　　顿了一会，才继续道：“没有稳定工作的男人不靠谱啊。找对象还是得找我们松华这样的。”
　　没等元嘉反驳，霍北顾走上前，掏出钱夹，抽出一张名片递到元嘉舅妈手中。
　　“小生意，还希望舅妈有机会支持一下。”
　　脸上却没有半分热络和客套。
　　“啧啧。”，元嘉舅妈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两只手指夹起名片，“看在元嘉的份上，我和朋友会去……”
　　看到名片上熟悉的标志和职位，她像是被人突然掐住脖子一般。
　　剩下的俏皮话全卡在喉咙里。
　　嘉瑶看她妈面色一变，探头去看名片上的内容。却被她妈一躲。
　　一句话不说，拽着一左一右两个人，转身匆匆离去。
　　霍北顾对着他们的背影凉凉说：“那就多些舅妈支持了。”
　　三人离开，一场闹剧也结束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美玲女士不收拾桌子，也不洗碗。拉着霍北顾和季烨霖坐在沙发上继续唠家常。
　　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家常。
　　元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也阻止不了她妈，一个人默默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两个男人想起身帮忙，却都被美玲女士拦下来。“让嘉嘉一个人干就行，你们两个就坐在这里陪我唠嗑就行。”
　　元嘉一边洗碗一边想，她妈这是要把他们两个人的祖宗八代都扒清楚了……
　　不是她不想救他们，是她爱莫能助。
　　元嘉洗完碗筷，强行打断她妈的滔滔不绝。拉着两个男人走出家门，送他们到楼底下。
　　谁知，在楼底下，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站在她两边。好像门神一般，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元嘉抬头，瞧瞧碧空如洗的蓝天，睁眼说瞎话：“天色也不早了，二位早点回家吧？”
　　话落，她向左转头和季烨霖摆手道别。
　　季烨霖低头冲她笑笑，回了个“好”。
　　元嘉满意地将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和霍北顾道别。
　　霍北顾也低头看她，但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薄唇紧抿，半点说走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季烨霖答应元嘉要离开，但是脚下没有任何动作。
　　霍北顾和季烨霖两个男人对立着，眼神在元嘉的头顶上方交锋。
　　谁也不愿意退让。
　　什么都看不见的元嘉只感觉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用手盖住了自己脆弱的天灵盖。
　　两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季先生，不说要走，怎么还不走？”
　　“我想和霍先生结个伴，一起离开。”
　　“我这个人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和人结伴。”
　　“是吗？那我就等霍先生离开再走。”
　　“哦？季先生这样做图什么？”
　　“图我乐意。”
　　听着上方越来越不善的语气，元嘉生怕俩人的唇枪舌战下一刻就会升级。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被捉奸的心虚感，现在只想逃跑。
　　“既然二位还想聊一会儿，那我就不在这里妨碍二位了。我先告辞了。”，元嘉说完转身就要往楼门洞里钻。
　　下一秒，她的两只手臂就被一左一右的两人同时抓住。
　　她像是一只向往自由的鸟，被人束缚了赖以飞翔的翅膀。
　　动弹不得。
　　三人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僵持局面……


第79章 告白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攥着她的小臂, 僵持着。
　　三个人，无人开口。
　　空气中缓缓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路过之人，无疑不为他们三人侧目。
　　转头，就和身边人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元嘉试图挣脱束缚, 左扭右摆。
　　禁锢自己的两条手臂却纹丝不动。
　　左边男人白衬衫袖口整齐折三叠, 绷住
　　漂亮的肌肉小丘, 露出起伏流畅的手臂线条。
　　右边男人青玉般修长的五指, 曲成完美的弧度。筋骨因用力而浮出细腻无瑕的手背。
　　一个性感，一个迷人。
　　如果他们不是同时出现, 并且紧拉着要逃离的自己不放，那她现在可能如坠云端。
　　然而现在，她只抬头仰望天空。
　　一脸生无可恋地问：“二位这是想拉我，拉到天荒地老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三个找个地方躺下吧, 这样拉比较省力。”
　　季烨霖闻言轻抿嘴角，压住蠢蠢欲动的嘴角。
　　霍北顾深吸一口气，到底没说什么，率先松开手。
　　季烨霖见状, 也放下了拉着元嘉的手。
　　得到解脱的元嘉, 像子弹一般，头也不回, 飞弹出去。
　　手都摸到冰凉的铁门, 身后却传来霍北顾凉凉的声音。
　　“谢元嘉, 我们谈谈。”
　　元嘉开门的动作一滞，嘴上下意识拒绝, “不谈。我们有什么要谈的？”
　　明媚的阳光下, 元嘉背对着霍北顾, 欲踏进深蓝色的厚重铁门。
　　这一切，仿佛是在霍北顾面前重现九年前的场景。
　　当时，她也是这样。没事人一般，轻快走进这扇门。
　　回头对他嫣然一笑，脆生生地说：“再见。”
　　自此，一切都变了。
　　他绝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
　　霍北顾目光灼灼，似是要把元嘉的背影洞穿。
　　“谢元嘉。”，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九年前，你踏进这扇门时，笑着和我说再见。结果再见，我就等来了你毫无预兆的分手通告。”
　　“你现在再迈入这扇门，连再见都不说。这次，等着我的又是什么？你不如提前告诉我。”
　　元嘉的脊背蓦地僵直。
　　翻开那本书，知道他真心的那一刻，她所以为的“正当理由”转瞬消失殆尽。
　　她以为“毫不亏欠”的感情簿霎时负债累累。
　　愧疚感腾然翻涌而出。快速上涨的海平面，顷刻就要将她湮没。
　　此时此刻，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霍北顾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同她说这些话。
　　面对锈迹斑驳的铁门，她低低回应道：“好。我们好好谈一谈。”
　　元嘉背对着霍北顾，两人之间格外安静。风声、鸟鸣、虫叫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
　　良久，霍北顾走上前，牵起元嘉的手。
　　“我们换个地方谈。”
　　元嘉回头，发现身后早已不见季烨霖的身影。她轻轻摇摇头，心下感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有风度。
　　看着被前面人紧紧攥在掌心的手，她放弃抵抗，任他用力拉着。
　　两人上了车，霍北顾一路开车疾行。
　　这种情况，元嘉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索性欣赏起窗外的风景，闭嘴当哑巴。
　　眼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元嘉抱着活跃气氛的心，调侃道：“霍北顾，你不是准备把我关在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和我玩囚禁play吧？”
　　话落，就听一声刺耳的急刹车。
　　霍北顾停车解下安全带，倾身到元嘉眼前。
　　漆黑如墨的眼底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漩涡，涌动着晦暗的情绪。
　　元嘉被未知和莫名的情绪支配，心底隐隐生出不安。连忙摆手，打哈哈道：“和你开玩笑，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霍北顾慢慢收回身体，重新启动汽车。
　　良久，他淡淡说了一句：“你要是喜欢，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哈哈哈，不喜欢不喜欢。法治社会不能玩儿违法的游戏。”，元嘉怕他哪天求而不得真发疯了，又添了一句，“人人要争当守法好公民。”
　　车内重新安静起来。
　　元嘉不曾想，霍北顾最后把她带到了海边。
　　两人肩并肩坐在柔软的沙滩上。
　　默契的，安静着，谁也不先开口。
　　看着海水卷着银白的浪花，一波又一波拍打在金色的沙滩上。
　　时间如海水般流逝，洇湿海岸线，一点点向他们脚下推进。
　　“谢元嘉，你知道吧？”，湿润的海风带来男人平静的问话。
　　“知道什么？”，元嘉隐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霍北顾侧头看过来，目光在元嘉的侧脸上流连。
　　元嘉装作无知无觉，任他打量。
　　“谢元嘉，你可能不知道。我办公室里有高清的监控设备。”，霍北顾猛然掀开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薄纱。
　　元嘉心头一惊，下意识转头。
　　却被他眼中炽烈的感情所慑。
　　她像是被裹挟进一场烈烈燃烧的大火，滚烫的火舌近在咫尺。
　　灼人的亮色在她眼中跳跃。
　　耳边是霍北顾一字一顿的告白：“谢、元、嘉，我、喜、欢、你。”
　　语气虔诚，仿佛是要将这句话刻印在神殿前的圣碑上。
　　这赤诚的告白，燃着撩人的火，肆意在元嘉耳边灼烧。
　　元嘉伸手抚上滚烫的耳朵，然而热火继续猎猎作响。
　　“我喜欢你，十八岁的我喜欢你，二十七岁的我还是喜欢你。”
　　潘多拉的魔盒早已被元嘉掀翻。
　　但听到它的主人亲自念出盒子里的秘密，她还是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身体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霍北顾见她呆愣愣的模样，脸上紧绷的肌肉倏然放松。
　　他伸出手，冷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抵住元嘉的下巴。向上一托，帮她合上大张的唇瓣。
　　霍北顾的脸在她眼前慢慢放大。
　　“谢元嘉，我们在一起吧。我们已经错过九年了，往后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浪费。”
　　霍北顾的脸近在咫尺，每一分细微的表情都被无限放大。
　　卷曲的长睫在战栗，像等待神女宣判的信徒一般。
　　小心翼翼。
　　元嘉垂下眼帘，别过脸。
　　抵在下巴处的温热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海风。
　　“霍北顾，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元嘉木着脸拒绝。
　　霍北顾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被她直白的拒绝冻僵在半空中。
　　身旁是不断翻滚的浪潮。
　　而他，成了海边的一尊新雕塑。
　　元嘉没有侧头去看他的反应。
　　她不忍心。
　　她站起身，双手胡乱拍了拍屁股后黏着的细小沙砾，往路边走去。
　　霍北顾的余光中是元嘉渐行渐远的背影。
　　摇摇晃晃，越来越小。
　　眼看她的脚要踏出金黄的沙滩，他猛然起身，冲着她的背影跑过去。
　　身后有一阵疾风猛扑而来，元嘉本能想要回头。下一秒，却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冲势太急，带着她，一起向前踉跄两步。
　　她在他的怀中稳住身形，男人滚烫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密不透风。
　　“谢元嘉，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耳边是男人还未平复的喘息，带着罕见的焦躁和急迫。
　　元嘉挣扎的动作一滞。
　　“不敢。”
　　她稳住声线，诚实回答。
　　“哪怕你有一点喜欢我，就够了。”，听到答案，男人的声音染上愉悦，“既然，我们是两情相悦，我们就在一起吧。”
　　温热的吐息伴随着他薄唇的开合，一股股擦过元嘉的耳畔。
　　湿润了她的心。
　　霍北顾怀里的人不动也不说话。
　　他前几天私下调查过元嘉这些年的经历。得知她父亲出轨导致她父母离婚，而这一切刚好发生在元嘉和他提分手的那段日子里。
　　他知道，一定是她父亲的事情影响了她对男人、爱情和婚姻的信心。所以，她才会一发现自己喜欢她，就慌不择路地跑开。
　　他本打算徐徐图之。
　　一点一点用行动打动她，证明自己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值得她托付终身。
　　但是今早，邹新月告诉他，元嘉雇了季烨霖假扮男朋友回家见她妈。
　　得知消息的瞬间，他立马抛下手头所有事，直愣愣地赶去了她妈妈家里。
　　所以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包括这毫无准备的表白。
　　本来，他想等时机成熟，再按她的喜好，准备一场宏大而浪漫的告白。
　　但季烨霖这个不安定因素的再一次出现，让他有了实质性的危机感。对于元嘉，他不能再按部就班、徐徐图之。
　　她心中的伤痛，就等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再陪她慢慢治愈。
　　只要他们在一起。
　　余生还有很长，他有很多耐心。
　　霍北顾在她耳边徐徐说道。
　　“你担心什么？担心和我在一起，会有人反对吗？十八岁的霍北顾不能向你保证，可以对抗一切阻力，和你在一起。”，他顿了顿，“但是二十七岁的霍北顾，可以。”
　　就像我对我妈说的那样，“没人有能力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领结婚证。”
　　元嘉盯着脚下闪着金光的沙砾，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不让任何声音溢出牙关。
　　霍北顾并不气馁，他内心知道元嘉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他低下头，将下巴埋在她的颈窝里。
　　“元嘉。”，他轻轻唤她的名字，用尽他所能想象的全部缱绻。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专一的人。喜欢乌木香水，我就从十五岁用到二十七岁。喜欢第一名，无论什么考试，我永远只拿第一名。”
　　“喜欢的人——从你真正闯入我视线的那天起，无论你在不在，永远只有你。”
　　感受着身下人一点点软化，他按捺下心底破土而出的喜悦。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订立婚前协议，如果我背叛你，我所有的财产都归你。”
　　他轻笑一声，“你知道的，我有那么多财产，肯定不舍得背叛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轨。”
　　“出轨”两个字让元嘉身体瞬间僵硬。
　　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霍北顾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人揽得更紧。
　　元嘉轻轻拍拍霍北顾揽她的手，示意他放开。
　　霍北顾却像是不明白一样，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许是半天没开口，元嘉再开口，声音带着罕见的哑意。“霍北顾，你松开我吧。你不是还要听答案吗？”
　　“我不放手。”，霍北顾像个孩子一样执拗，“你就这样说，我听得更清楚。”
　　“好。”，元嘉也不纠结于他放不放手了。
　　“我想，你和我提及你不会出轨，应该是知道我爸的事情了吧？”
　　“我……”，他说。
　　不等人开口解释，元嘉继续说：“没关系。你知道就省得我亲自讲给你听。”
　　元嘉深吸一口，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毕业之后，不去找一份朝九晚五的正经工作，而是选择在淘宝开网店吗？”
　　霍北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换了话题，但还是回答：“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受到约束，想要自由自在生活吗？”
　　元嘉苍白一笑。
　　自嘲道：“那不过是说给我妈和亲戚朋友听的借口罢了。为了掩藏不好宣之于口的理由而已。”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仿佛海风一吹，就要随之而去。
　　“我是我爸的女儿，骨子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终有一天，我就会突然厌烦我所做的工作，去寻找新的刺激。企业最讨厌我这样没有常性，三天两头就要换工作的员工了。所以，我选择不去害它们。”
　　“你是我活了二十七年唯一动心过的人。你那么专一，和我这样说变心就变心，有着不安定基因的人在一起，怎么行呢？”
　　“我连素不相识的企业都不愿意拖累，更何况是你？所以，霍北顾，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听着元嘉的话，霍北顾身体里的血液慢慢凝滞，身体渐渐发冷。
　　针对她爸爸出轨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元嘉会这样去想。
　　“不会的，你不会像你爸爸一样。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你们两个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你不会像他一样说变心就变心的。”
　　霍北顾贴着元嘉的耳廓急切地说，像是要把这些话统统灌进她的脑子里。
　　“霍北顾，我知道我会的。我身体里流的一半的血都是我爸爸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像他。而且，我已经这么做过了。”
　　元嘉毫不留情，揭开两人之间从未直接面对的伤口。
　　“九年前，我就这么做过了。我追你追了大半年，在你那里排队排了差不多一年半。我们当时天天在一起多欢乐啊。”
　　元嘉在他怀里转身，直视他的双眼，笑着说：“高考后，我还幻想过和你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工作然后结婚。结果，高考报志愿班会的当天下午，我就突然不喜欢你了。”
　　她的嘴角咧得很大，比大嘴猴还要夸张。
　　“你看，我就是这么善变的女人。”
　　如果不是眼里闪着湿润的光，看到的人会以为她笑得很开心。
　　旧时的伤疤，血淋淋的。
　　被展现在了霍北顾的眼前。
　　鲜血的腥气，缠缠绕绕，弥漫在他鼻尖。
　　九年里，他对她恨过、怨过、爱过、念过。
　　再次重逢前，他以为自己早已释然。
　　可是九年来，他的矛盾、挣扎、痛苦全都是真的。
　　折磨他，到午夜梦回时分。
　　他根本没法说他能再次面对她的离开或变心。
　　再来一次，他会疯的。
　　他知道，他确信。
　　元嘉伸手轻轻抱住霍北顾的腰，脸颊靠在他胸口。看着远处的大海，听着耳边澎湃的心跳。
　　海天相接的遥远一线，火红的夕阳寸寸坠入深不见底的海水。
　　漫天的晚霞浸染了瑰丽靡艳的金红，仿佛杜鹃啼血前的最后一首颂歌。
　　“霍北顾，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元嘉用尽所有的力量和勇气，笑着说。
　　“希望你会遇见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赤诚地相爱，喜乐共赴白头。”


第80章 不谋而合
　　他们已经二十八天没有见过面了。
　　元嘉没有特意记过,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清楚。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微信消息。
　　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所以即使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也不会不期而遇。
　　她不再菜市场杀鱼了，而他本来就不属于那里。
　　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就像她希望的那样。
　　彻彻底底、毫无音讯。
　　对她来说, 好像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他们没有重逢前。
　　元嘉又开始在淘宝上接单了, 日子被她安排得满满当当。她最近总是有意挑拣一些有趣或者费力的工作。
　　只要有陪跑的单子, 她都接。跑着跑着，汗水四溢, 人就什么都忘了。
　　还有阿姨找她，让她上儿子单位替她催婚；有年轻小女生下单，让她假扮外卖员去男朋友家查岗；还有一个正在减肥的小富婆，点了一堆自己想吃的东西，让她吃自己给看……
　　她忙碌得像个小陀螺, 只有很偶尔会想起霍北顾。
　　比如，一个人吃饭时，一个人吹头发时，一个人看剧时……
　　可本来了无音讯的男人, 今天突然有了消息。
　　她拿着咖啡杯的手一顿, 埋着的脸缓缓抬起。看向面前的电视机。
　　“诚真集团现任总经理霍北顾被质疑可能患有精神类疾病……”
　　元嘉呆愣愣的，张着嘴, 舌下还有温热的咖啡。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 调大了新闻的声音。
　　“……霍北顾在过去四周内连续八次被拍到出入我市私人心理咨询工作室——「了凡」……”
　　“下面连线我台记者王宝宝。”
　　“了凡心理咨询工作室不接待普通顾客, 采用会员推荐制。该工作室最低咨询费用是2000元每小时，好的咨询师收费可达上万元每小时……”
　　“……由于该心理工作室保密工作极为严格, 经过多方探听, 仍未了解诚真集团现任总经理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 频繁出入该地。他是否患有某种心理疾病或者精神类疾病仍未可知……”
　　元嘉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整段新闻播报，发现除了最开始引起她注意的那句话，剩下的几乎都是废话。
　　她拿出手机，在搜索栏打下「诚真集团霍北顾」，点击搜索。
　　元嘉点开了最新一条新闻。
　　「……据诚真股份披露的2022年一季报，诚真集团公司营收为38.2亿元，同比增长78.62%。诚真集团总经理霍北顾任职期间公司业绩一直保持稳定增长。
　　……近日，霍北顾被曝出频繁出入心理咨询工作室，公司股东、投资人和股民质疑其是否还能正常领导公司。
　　……在社会各方质疑下，截止昨日收盘，诚真集团股票价格跌至78.3元，跌幅高达8.3%。
　　诚真集团会不会就此迎来新一轮的经营权更迭之战？」
　　元嘉退出该篇新闻报道，把网页上近期所有关于霍北顾的新闻读了个遍。
　　所有新闻通篇都是推测、怀疑。
　　没有一篇报道确切说明霍北顾到底有没有生病。
　　元嘉关上手机。
　　蜷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盯着漆黑的屏幕，静静发呆。
　　***
　　被社会大众记挂和惦念的霍总，此时此刻，正坐在无数篇新闻报道里提及的地方——了凡心理咨询工作室。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兼金牌心理医生——简凡。
　　男人并没有像普通的医生那样，穿着干净利落的白大褂。反而身着做工精良的西服，长腿交叠，慵懒坐在旋转靠椅上。
　　笑得一脸精明。
　　比起医生，他更像是个商人。
　　“霍总昨天传给我的邮件我看了。附件里那个和李远哲先生的通话录音很有趣。”，简凡手中的钢笔轻抵额角，“我想，关于谢小姐的问题，我有了更全面的解读。”
　　霍北顾挑了挑眉，颇感兴趣看向对面人，“说说看。”
　　“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大多数人面对父母的出轨，一般会把怨怼的矛头直指出轨方。认为是他/她破坏了原有的家庭平衡状态。”
　　“而谢小姐显然不是这大多数人。当她突然得知自己敬仰的父亲出轨，震惊和慌乱中，她没有把指责的矛头转向她父亲。这是因为谢小姐的父亲在其成长过程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榜样作用。”
　　“在她人生前十八年，她一直把自己视为父亲的翻版。质疑她父亲，在她潜意识里就是在质疑自己和她过去十八年的所有判断。这无疑会给她带来颠覆性的痛苦和打击。”
　　“所以她给她的痛苦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基因。当她的父亲出轨只是因为基因，这个冰冷而无法改变的事实，她的痛苦就减轻了很多甚至说消失了。”
　　“因为她不用再怨怼任何人，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自己。”
　　“根据李远哲先生所说，得知父亲出轨的当天，谢小姐告诉他，自己要活得更开心，代替她父亲陪伴和照顾好她母亲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这一刻，她心中所念，还是遵从父亲的吩咐。”
　　听到这里，霍北顾的胸腔里突然有种酸酸涨涨的感觉。
　　很陌生。
　　那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儿仿佛就蹲在他眼前。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眉眼弯弯。
　　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眼底潜藏的伤痛。
　　“而这些年，谢小姐潜意识里一直不断强化她的‘信仰’——这一切都归于基因。所以她一直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像她父亲一样，变心并且抛下另一半。”
　　“而多年来，她一直陪伴和照顾单身的母亲，这让她对‘另一半’的责任感也不断强化。她心中的‘责任感’和‘宿命基因论’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
　　“她不愿意不负责任地寻找另一半，步入一个稳定的关系。因为她始终坚信，由于自己的基因，她终有一天会‘背叛’。”
　　“这也是谢小姐这九年来，虽然有追求者，但她从来不接受并且没有谈恋爱的原因。”
　　霍北顾闻言皱眉，显然不认同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听的是你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作为心理医生，我能给你提出的办法，当然是带谢小姐来这里进行心理治疗。改变她错误的认知，让她正确认识和对待她父亲出轨这件事。”，简凡公事公办地说。
　　话毕，他面上露出一丝为难。
　　语带遗憾地说：“不过就你们两人现在的关系来说，你应该很难劝动谢小姐来进行心理咨询。而且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存在问题，接受治疗的意愿应该也很弱。所以你说服她来咨询，应该非常困难。”
　　“而且，就算是接受治疗，过程应该也很漫长。”
　　“作为朋友的话……”，简凡朝霍北顾眨眨眼，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有话直说。”，霍北顾毫不客气点明。
　　“城东那块地的使用权……”
　　简凡话没说完，霍北顾就明白他是想让诚真集团放弃那块地的竞拍。
　　“你的意见若真有用，我退出城东那块地的竞拍。”，霍北顾撩起眼皮，语气认真地对简凡说。
　　“呦，霍老板痛快。”，简凡脸上绽出笑容。
　　在阳光下，刺着霍北顾的眼。
　　“你第三次咨询时，提到过谢小姐高中期间喜欢和同龄的男孩子逞凶，对温柔的女孩子总是多加帮助和照拂。这说明她有同情弱势一方的习惯。”
　　霍北顾点点头。
　　简凡继续说：“从你昨天发来的李远哲先生的叙述，我又发现谢小姐有与众不同的责任感。”
　　简凡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就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的弱点。现在这种情况下，你接近她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弱势一方。最好可以碰瓷她，成为她的责任。”
　　“至于怎么做，霍总这么聪明，就不用我教了吧？”，简凡调侃道。
　　霍北顾利落起身，淡淡说：“确实不用你教。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什么意思？”，简凡眯起眼，“关于城东那块地，你想反悔？”
　　“我霍北顾说出来的话自然作数”，他边往门边走边说。
　　推开门时，他转头看向简凡，“忘记告诉你了，我马上就不是诚真集团的总经理了。城东那块地，我个人不会参加竞拍。”
　　他停顿一下，才继续道：“至于诚真集团……拍不拍，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
　　简凡闻言，“嗖”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霍北顾，你这是空手套白狼！”，简凡拔高声音，指责道。
　　“我想我每次的咨询费，都按时打到了简医生的银行账户里。”，霍北顾云淡风轻说。
　　离开之前，他留下一句：“我想我不需要再来了，这段时间多谢。”
　　简凡走到门边，“哐”一下，用力关上留了窄窄一道缝隙的门。
　　不解气骂道：“我就说他这个老狐狸怎么这么好说话。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咚咚咚、咚咚咚”
　　简凡听到敲门声，还以为霍北顾去而复返。遂没好气地喊道：“敲屁敲，直接进来。”
　　过了好几秒，工作室负责公关的女经理才推门进来。
　　脸色有点发白，显然是被一向温文尔雅的老板突然发疯吓到。
　　“咳咳”，简凡掩饰性地轻咳两下，“找我有什么事？”
　　“霍总来咱们工作室接受咨询被媒体曝光的事情，我已经按您吩咐，从上到下，把咱们所有的工作人员清查了一遍。”，女经理说。
　　简凡问：“结果怎么样？”
　　女经理摇摇头，“不是咱们内部人泄露的消息。”
　　简凡眉头紧皱，嘴里喃喃：“那是从哪里走漏的消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霍北顾同他说的那句话。
　　“确实不用你教。你的想法倒是和我不谋而合。”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简凡摆摆手，示意女经理出去。
　　背对着阳光，他坐在转椅上，反复咀嚼霍北顾最后和他说的话。
　　“忘记告诉你了，我马上就不是诚真集团的总经理了。”
　　他乍一听，第一反应是霍北顾戏耍他成功后，还忍不住当场揭开谜底。
　　这使他怒气上头。
　　再一想，这可能是霍北顾受到媒体、股东、和股价大跌的压力，做出的预测。
　　可细细想来，霍北顾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自己不清楚吗？谣言澄清了不就好了吗？
　　盯着办公桌上不断旋转的地球仪，他在脑中把一颗颗不起眼的珠子穿连起来。
　　蓦地，修长的食指抵住悠悠打转的地球仪。
　　他想，他知道霍北顾那个与他“不谋而合”的想法是什么了。
　　简凡嘴角上翘，无奈摇摇头。
　　被霍北顾这家伙喜欢，不知道是那位谢小姐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第81章 再见
　　蒂亚斯山庄霍宅
　　霍母悄悄将耳朵贴在霍父书房的雕花红木门上。
　　屏住呼吸, 认真听房间里的动静。
　　“叭”一声响，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
　　霍母的心下意识颤了颤。
　　“霍北顾，你给我好好解释！这些报纸上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霍母的耳朵贴得更近了，却并未听到小儿子回答了什么。
　　反倒是能听见丈夫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你这个逆子！为了个女人, 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霍母始终听不到小儿子到底说了什么话。
　　丈夫的训斥声越来越激烈。
　　度秒如年。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父子二人的谈话赶快结束。也许是神明真听见了她虔诚的祷告, 下一秒, 她就听见“啪”一声响。
　　“逆子，你给我滚！”
　　霍母还来不及惊讶, 眼前的门猛地被拉开。她正急于寻找借口，抬头却见小儿子脸上明晃晃的巴掌红印。
　　“北顾，这是怎么了？”，霍母焦急地问。
　　不等霍北顾回答，敞开的门里传出霍父的怒喝：“你不是什么都不顾了吗？那你也什么都别要了！”
　　霍母眼睁睁看小儿子低低朝门里说了一声, “好，您保重身体。”
　　望着儿子毫不留恋的背影，霍母焦急地直在原地打转。追也不是，不追她又难受。
　　不久, 霍父也走出门, 撞见满脸纠结和担忧的妻子，半点不意外。
　　霍母走上前, 劈头盖脸埋怨道：“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儿子这么大了, 你怎么能动手？”
　　霍父口气不善道：“不是你说让我拆散他们两个, 让他长点教训？”
　　霍母一噎。
　　对上丈夫盛满严肃和不悦的双眸，喃喃道：“我是让你教训一下那丫头, 又没让你教训儿子。再说, 就是教训, 也不用打巴掌这么严厉吧？”
　　霍父冷哼一声，“别人家的女儿可轮不到我管。我只能管自家的儿子。”
　　他深深看了霍母一眼，“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
　　当时的霍母，沉浸于心疼儿子的情绪中，没有理解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丈夫这句话的深意。
　　后来，每每想起此事，她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撺掇丈夫教训小儿子。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都是骗人的。
　　男人狠起来，根本没有心。
　　***
　　自从在电视新闻里看到霍北顾的消息，元嘉就有了没事刷刷新闻的习惯。
　　财经新闻和娱乐新闻，她都看。时不时就能在上面看到诚真集团和霍北顾的消息。
　　但关注了这么多天，她都没有确定霍北顾到底有没有病，有什么病。
　　看着不断震荡的诚真集团股价，潜藏在角落里的不安慢慢扩大。
　　临睡前，她收到了夏月的的微信。
　　夏月：「嘉嘉，你帮我看看这两条裙子，哪条更适合我？」
　　元嘉点开夏月发来的图片，一条是花苞袖V领的牛油果绿短裙，一条是方领的香芋紫长裙。
　　脑子里浮现出夏月那两条又细又直又白的大长腿，元嘉果断推荐她选了第一条短裙。
　　元嘉：「穿这么漂亮是要去见谁啊？色色.jpg」
　　夏月：「嘻嘻，明天约了耿泰和去游乐场。」
　　看到回复，元嘉下意识蹙了蹙眉。
　　明天是周四啊。
　　不放心的她特意退出聊天页面，打开日历app确认一遍。
　　她喃喃道：“这年头，大公司的总经理特助都这么闲吗？周四还能休息，出去约会？”
　　元嘉：「耿特助周四不上班？」
　　夏月：「他……这几天都休假。」
　　看到这个答案，元嘉心下有了不好的推测。
　　元嘉：「休年假？」
　　夏月：「呃……不是休年假。他老板不上班，所以他也陪着一起休假了。」
　　元嘉：「他老板为什么不上班？」
　　夏月：「这个我也问了，但是他不愿意多说。不过我偷听他打电话，听到他和他老板说要按时吃药、去复诊什么的……」
　　「你最近也看新闻了吧？到处都传霍总精神状况不大好……」
　　霍北顾和她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夏月都清楚。元嘉能从夏月的回复里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
　　她甚至有点怀疑夏月是不是明明知道更多，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她犹豫再三，没有多问。
　　问了她又能做什么呢？
　　毕竟，是她亲口对他说：“霍北顾，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元嘉：「嗯嗯。」
　　她回完这条，夏月也没有发什么新消息过来。
　　元嘉对着微信界面发呆。
　　她就是，突然，很想知道霍北顾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要知道他没事就好。
　　上下滑动微信列表，“柏初浩”的名字突然闯入她的视野。
　　脑海浮现出男人阳光帅气的笑脸。想到俩人投契的两次见面，她点开了男人的微信头像。
　　「我看到新闻了，霍北顾没事吧？」
　　「霍北顾怎么了？」
　　「霍北顾还好吧？」
　　……
　　她在对话框打打删删，删删打打，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发出去。
　　元嘉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像霍北顾一样——让聊天对象的对话框上方反反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不同的是，她想要聊天的人并不知道她内心的纠结。
　　最后她还是放下了手机，两人的对话框一片空白。
　　第二天一大早，元嘉照例在网上浏览新闻。关于那人，今天倒是没有什么新消息。
　　都是老生常谈。
　　「面对股价持续震荡，诚真集团将如何应对？」
　　「职业经理人和霍家长子，哪个是诚真集团的新出路？」
　　……
　　这些新闻已经不能在元嘉心里掀起大幅波澜。对元嘉来说，没有新的新闻，也许是最好的新闻。
　　刷完新闻，元嘉带着相机就出门了。
　　前几天，她接了一个小姐姐调查异地男友是否出轨的单子。这几天，她天天准时八点出门，去男人公司楼下蹲守。
　　她坐在兴源科技公司楼对面的咖啡厅里，监视对面大楼入口。元嘉估计那男人就算出轨，这一大早就干点什么的概率也不太大。
　　她刷着微信朋友圈，时不时观察一下对面的动向。
　　一条夹杂在各种代购中的新动态，抓住了元嘉的目光。
　　柏初浩：「S市要变天了。」
　　元嘉低下头。
　　阳光的碎影和咖啡杯腾起的白烟缠缠绵绵。
　　偏头向外张望。
　　一眼望不到顶的建筑，玻璃幕墙清晰地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大朵的白云。
　　她寻不到一点S市要变天的痕迹。
　　元嘉：「你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柏初浩：「嘿嘿，没啥意思。感叹一下明天要变天。」
　　元嘉直接截了一张S市明天的天气预报发过去。
　　柏初浩：「啊，说错了。是后天。」
　　元嘉干脆把S市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都截图发过去。
　　柏初浩：「元嘉妹妹，这事我不能和你说啊。阿顾要是知道我告诉你，那不得和我急。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元嘉：「你要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告诉他。」
　　柏初浩：「好吧好吧。不过你千万别和阿顾说是我告诉你的。反正明天你自己可能就知道了。」
　　元嘉：「我只长耳朵，不长嘴，你放心说。」
　　柏初浩：「诚真集团今天召开股东大会，刚结束，阿顾的总经理职位被撤了。霍伯父也放话了，圈子里的人谁也不许帮他，连工作都不能给他……直到他认错为止。」
　　元嘉：「他犯了什么错？」
　　柏初浩：「我问阿顾了，他一直没回我消息。不过我妈和我说，和霍伯母喝下午茶时，她透露这一切是她反对阿顾找的女朋友引起的……」
　　最后一行字，元嘉整整读了三遍。
　　她心中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被证实了。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
　　第二日，元嘉是被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劈醒的。
　　朦朦胧胧间看见窗外灰蒙蒙一片。
　　她揉了揉眼，就见天上遍布大团大团的乌云。
　　连绵不绝的铅灰色，低到触手可及。
　　元嘉暗道：柏初浩的嘴比天气预报还灵，当医生真是白瞎他这通灵的天赋了。
　　她打开手机看新闻。
　　「霍氏长子霍北程接任诚真集团总经理一职」
　　「霍北程能否带领诚真集团延续霍氏的光辉？」
　　「霍氏集团董事长表示将亲自掌舵诚真集团」
　　……
　　看见这些标题，元嘉连点进去看的欲望都没有。
　　没有霍北顾的名字。
　　看着窗外大雨倾盆的架势，元嘉决定今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毕竟，男人再有兴致，也不至于非得选这样的日子外出猎食。
　　元嘉歪在沙发上，葛优摊着，看电视。
　　因为霍北顾的事情，她表现得兴致缺缺。
　　窗外，雷声滚滚而来。
　　惨白的闪电，骤然照亮昏暗的房间。
　　不知何时，大雨瓢泼而来。
　　没有一丝过度。
　　元嘉望着风雨漫天的室外。
　　心想，依萍去她爸家要钱那天，雨肯定也下得这般猛烈。
　　“咚咚咚、咚咚咚。”
　　下雨天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自带恐怖气氛。
　　她不情不愿，爬起来去开门。
　　“谁啊？”，她隔着门问来人。
　　来人似乎回答了什么，却被呜咽的风雨声遮盖。她踮起脚尖从猫眼望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敲破她脑袋，她也料想不到的人——霍北顾。
　　她想都没想，直接推开门。
　　楼道里的凉风裹着湿意齐齐涌进来，她却无知无觉。
　　此时此刻，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对面人身上。
　　双眼紧紧锁在眼前人的脸上。
　　他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
　　皱巴巴的白衬衫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楼道里的穿堂风在潮湿的白衣和精瘦的身体间穿行。
　　大敞的衣领下，一道道胸骨触目惊心。
　　元嘉心疼的视线慢慢上移，落在他棱角突出的脸上。
　　嘴唇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血丝爬上他原本清澈的瞳仁，肆意结网。
　　面对这张脸，她甚至不能客套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他不好，她的双眼看得清清楚楚。
　　她嘴唇嗫嚅半天，却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望着彼此。
　　这一刻，风息雷止，世界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连彼此的呼吸，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外面瓢泼的湿意慢慢浸染了元嘉的双眸。
　　霍北顾蠕动干涩的薄唇，极其缓慢地叫她的名字：“谢、元、嘉。”
　　元嘉的耳朵蓦地复鸣，她的名字在嘈杂的风雨声中是如此清晰。
　　她没说话，只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霍北顾苍白的唇角费力地扯出一抹笑，“我不是故意要来见你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嗓子里带着撕裂的哑意。好像很久不曾开口说话一样。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上一次，我还没有好好和你说再见。”
　　元嘉听着他费力地说话，仿佛下一个字就要用尽胸腔里的最后一丝气力。
　　她下意识不停地摇头，嘴唇蠕动。
　　大脑却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你先别说话，这一次，让我来说再见吧。”
　　“再见，谢元嘉。”
　　元嘉还是不停摇着头，眼里的湿意越来越重。眼前人的身影开始朦胧。
　　冰凉的指尖忽然搭上了她滚烫的小手，潮湿的寒冷渗进她皮肤的纹理。
　　很快，一切消失不见。
　　留在她手里的，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皮盒子。
　　男人一句话都没再说。
　　说过那句再见，就没有再说一个字。
　　不曾解释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给她这个盒子。
　　霍北顾一错不错注视着她。
　　眼里带着元嘉从未见过的柔情，目光一寸一寸划过她的眉、眼、鼻、唇。
　　像是要把她的脸深深刻印在他的眼里。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良久，他转过身。
　　没有再说再见。
　　留给元嘉的，只有空荡荡的白色背影。
　　耳边是渐行渐远的“哗哗”响声——行李箱的滚轮在粗粝的水泥地面艰难前行。
　　元嘉的心像是被层层蚕丝禁锢的蚕蛹，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
　　无数思绪，东拉西扯。
　　霍北顾形销骨立的落寞背影，狠狠撞击她的心理防线。
　　潮湿的风顺着洞开的门钻进来，元嘉猛然回神。
　　她下意识关上门。
　　四四方方的铁盒边缘陷进手心柔软的肉。
　　元嘉恍然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盒子。
　　尽管被主人细心呵护，仍能看出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盒子。
　　新旧不一的漆色，斑驳凹凸。
　　她费力打开这个扣得很紧的盒子。
　　里面是一摞花花绿绿的信封，上面写着同样的四个字——「霍北顾（收）」
　　用的是她最熟悉的笔迹。
　　元嘉颤颤巍巍打开最上面那个信封。
　　凌厉张扬的字迹跃然纸上。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霍北顾，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的情诗写得文采飞扬，感天动地！！！
　　所以，你当我男朋友吧？」
　　元嘉早就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这样一封情书。但情书里她所谓的自己写的情诗，她倒是很有印象。
　　她觉得不仅是自己有印象，全国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听过这首情诗。这诗是她看芒果台重播《还珠格格》时，觉得不错，顺手抄来的。
　　元嘉下意识重复着情诗里的最后一句话：“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窗外的雨声愈发急躁，猛烈地撞击着单薄的玻璃。
　　“哒哒哒、哒哒哒……”
　　像是应景的伴奏，又像是在嘲笑做出承诺的人。
　　雨声鼓点一般，密集凶猛。
　　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毫无顾忌地破窗而入。
　　然而，元嘉却抢先一步。
　　破门而出。
　　带着一腔孤勇，飞冲下楼梯……


第82章 步步为营
　　元嘉冲出来得太急, 除了钥匙什么都没有带。
　　从六楼跑下来的时候，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糟了，忘记带把伞了。
　　穿着拖鞋的她, 脚下还在疾行, 脑子犹豫了半秒, 放弃了回去拿雨伞的想法。
　　她怕, 折腾一番再回来追他，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她跑得气喘吁吁, 脑子愈发清明。
　　想起了他的“再见”，那个小小的随身行李箱，还有他的病……
　　这一切，不由让她联想到某种不太好的可能。她加快了脚步，两阶三阶跨着向下冲。
　　疾驰到一楼, 看到眼前的场景，她猛地刹住脚步。
　　他还没走。
　　楼道的门大敞着，烈风扬起他单薄的白衣 。他佝偻着身子，一支香烟在他伶仃的指尖明明灭灭。
　　他目光呆呆, 望着空无一物的斑驳墙壁。
　　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黯淡无光。
　　像是失去了和这个世界所有的连接，连她的到来都不曾察觉。
　　浑浊的玻璃罩着扭曲的钨丝, 老式吊灯在风中飘飘摇摇, 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昏黄的光线摇摇晃晃, 照亮肆意飞舞的尘埃。
　　这一刻，诡异的念头爬上元嘉的心头。
　　明灭的烟蒂、老旧的吊灯、细微的灰尘都比他更有生命力。
　　元嘉鼻子发酸。
　　年少的她, 曾仰望在升旗台上意气风发的他。
　　卑劣地窃想, 要把他这朵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跌进脏污的泥里。
　　弄脏他的白衬衫。
　　可看着任香烟的猩红一点点靠近手指，却无知无觉的他，她后悔了。
　　她发现，她舍不得。
　　她想，她爱的少年，还是应该意气风发，高悬楼阁。
　　看着下一秒就要烧到他手指的火光，元嘉紧了紧拳头，冲到他身旁。
　　毫不犹豫，一巴掌打向他夹着香烟的那只手。
　　霍北顾木然转头看向她。
　　认出她是谁，暗淡无光的眼睛亮了亮。
　　元嘉被他眼中跃动的火苗刺痛了双眼。
　　下意识别开眼。
　　霍北顾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把夹着烟的手藏到了身后。
　　他的小心翼翼让她愈发心酸。
　　她吸吸鼻子，没好气的粗声说：“藏个屁啊，我都看见了。”
　　元嘉抓出他藏在身后的手，发现他把那截烟头生生按灭在掌中。
　　冷白的手心有一处突兀的红。
　　元嘉打掉那截烟头，拍散他手掌上残留的烟灰。
　　“疼不疼？”，那刺目的绯红到底是让她软了语气。
　　“疼。”，男人的声音又轻又小心。
　　元嘉抬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吹了几下。
　　霍北顾盯着悬在他腰际乌溜溜的头——长发软软披散，露出纤弱的后脖颈。
　　感受手掌传来温热绵长的气息。
　　昏黄的灯光下，偷偷勾起一侧唇角。
　　元嘉没有放开他的手，拽着他往楼梯走。“你先跟我回去，等雨停了再回家。”
　　拽了半天没拽动，回头发现身后的人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嘴里低声问：“回哪个家？”
　　元嘉理所当然接道：“回月山别墅呗，还能回哪个家？”
　　“没了。”，对面人隔了半天挤出两个字。
　　脸上全是落寞。
　　想到新闻和柏初浩说的话，爱好看小说和电视剧的元嘉早已为他自动补充了所有“难以启齿”的剧情。
　　元嘉心中的怜惜之情愈发浓烈。
　　“那就先和我回我家。等你有家了再离开。”，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都是房子，在哪里住都一样。我肯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霍北顾闻言，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乖乖让元嘉牵着上楼。
　　元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牵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上楼。但他的样子和精神状态就是让她下意识不放心。
　　元嘉领着男人重新打开自己家的大门，一进门却发现她家连双男人能穿的拖鞋都没有。
　　霍北顾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开口，蹦出两个字：“没事。”
　　说完就脱掉鞋，光着脚站在地板上。
　　元嘉看了看鞋柜里的女士拖鞋，又看了看他45码的大脚，到底是放弃了让他大脚穿小鞋的想法。
　　反正都是夏天了，他一个大男人，光半天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考虑到他的精神状况，元嘉到底多解释了一句：“明天不下雨，就带你去买男士拖鞋。”
　　“好。”，他答。
　　元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好像尾调是上扬的。
　　她站在霍北顾面前，抬头仔细瞧他的脸。
　　感受她细细打量的目光，霍北顾背后的手紧握成拳。
　　她发现什么了吗？
　　半晌，元嘉松开皱起的眉头，伸手在他头顶胡乱揉了一把。
　　另一只手很快摸上他皱巴巴的衬衫。
　　霍北顾的身体下意识紧绷，不明白她的意图。
　　“头发也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你都感觉不到啊？”，元嘉语气不大好，“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元嘉絮絮叨叨拉起他的胳膊，带他往浴室走。边走边说：“你怎么来的？没打伞啊？不对啊，没打伞的话，肯定更狼狈……”
　　霍北顾盯着她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
　　小巧纤细、温热柔软，和他的一点都不一样。
　　耳边充斥他日思夜想的声音，活生生的。
　　这一个月，他缺失的另一半终于又回来了。
　　可是，他还不能笑出声，还不到时候。
　　等两人面面相对，站在浴室里时，元嘉才切实意识到家里多了一个人的不同。
　　男人身材高大，即使站着不动，原本刚刚好的浴室瞬间逼仄起来。
　　他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元嘉叹口气，绕过他，从后面的架子上拿下大浴巾，塞进男人手里。
　　“这是我的浴巾，你先将就用一下，明天去超市再给你买新的。”，她指了指三角架上的洗漱用品，“那些你随意用，不用客气。”
　　“对了，你还需要换洗的衣服。我看你随身带了行李箱，里面应该有衣服吧？”，元嘉抬头看向霍北顾。
　　却发现他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元嘉以为他精神不好，懒得说话和动弹。
　　“行，我去给你拿。”，说完就往外走。
　　她走到门口，拎起箱子的一刹那，顿觉手感不对。
　　轻飘飘的，她不费任何力气就提起来了。
　　那不好的预感又涌上心头，她赶紧放倒箱子，拉开拉链。
　　最坏的情况出现在她的眼前。
　　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像是不相信一般，她的手细细在黑色的内袋里到处摸索。
　　整个箱子空无一物，就如她看到的那样。
　　霍北顾为什么拎着一个空箱子来和她告别。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子不受控制，自动开始胡思乱想。
　　一抬头，却对上霍北顾直直看来的视线。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浸着不见天日的晦色。
　　元嘉慌忙合上箱子，故作轻松说：“你着急出门什么都没带就直说嘛。害得我白折腾一趟。”
　　她赶紧站起身，慌乱往卧室里走，“我进去给你去找件衣服啊。”
　　“你就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出来。”，像是怕他乱跑，她特意交待一句。
　　元嘉也不敢关门。打开柜子，胡乱翻着。
　　脑子里早就炸开锅了。
　　「妈的，霍北顾这是不想活了。她把一个前途光明的霸总整得要自杀了！！！」
　　「她这辈子，可以有男人为她生，为她哐哐撞大墙，但是绝对不能有男人为她而死。不行，她一定得看好他！」
　　……
　　元嘉磨蹭了好半天，拿着一件oversize的长款T恤和一条半身长裙走出来。
　　她把衣服递给男人，“我翻遍了，就这件衣服你也许可以穿。我的裤子你肯定是穿不了，这裙子你拿去试试吧。”
　　“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人，没别人会看到，你别担心。我肯定是不会笑话你的。”，元嘉怕他的男性尊严不能接受穿裙子，给他做心理建设。
　　说完，她偷觑他一眼，却发现他面上并没有任何为难神色。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点了点头，就把衣服接了过去。
　　元嘉看他转身拉上浴室门，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就怕他心灵脆弱，死活不肯穿女装，自己还得冒雨出去给他买衣服。
　　听见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元嘉放心地坐到了沙发上。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元嘉暗想：「今天一大早，看见这大雨，她想起陆依萍上门管她爸要钱的时候，就该警觉了。」
　　「女人的第六感太准了！看，她前男友也上门找她讨债了。如果他也是来要钱的就好了。可惜，她要还的是情债……」
　　目光扫到门前立着的空行李箱，元嘉又警觉起来。她拿出手机给夏月发微信。
　　「把耿特助的微信推我一下呗。我有事要找他问。」
　　刚发完，夏月就把耿特助的微信名片推过来。
　　夏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元嘉：「霍北顾来找我了，状态不大对劲。我找耿特助打听一下情况。」
　　夏月：「霍总去找你了！！！他怎么不对劲儿了？」
　　元嘉：「他在洗澡，应该很快就会出来。现在不方便详说，我先找耿特助问问情况，晚一点再和你详说。」
　　夏月：「啊啊啊啊！霍总在洗澡，你俩一会儿要干什么？」
　　「呀呀呀，你俩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打扰你俩了。溜了溜了~」
　　「你要是今晚没时间，不用给我发微信。忙正、经、事要紧！」
　　元嘉：「……」
　　「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白瞎了。」
　　元嘉等了一分钟，发现夏月真不回她微信了。
　　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她添加了耿特助为好友，那边几乎是一秒通过。
　　好顺利啊，她不由想。
　　元嘉：「耿特助，我是谢元嘉。」
　　「我想问问你家老板具体是什么情况啊？」
　　耿泰和：「谢小姐，你别问了。霍总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
　　元嘉：「……」
　　「他现在在我家，人看着不太对劲儿啊。你悄悄告诉我，不然我踩中什么雷区怎么办？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他。」
　　耿泰和：「什么？老板竟然在你家，大家找他都找疯了！」
　　「霍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我家老板。看好他，别让他一个人待着。」
　　「对了，他还得吃药。他的药都没带走，明天你偷偷出来一趟，我把药给你送去。」
　　元嘉：「他还得吃药？！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你老实交待。」
　　耿泰和：「谢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老板要是知道我告诉你，我就会先他一步死了。」
　　“先他一步死了”这六个字戳进元嘉眼里，触目惊心。这个他指的就是霍北顾，这背后隐藏的意思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后来，无论元嘉怎么逼问，耿特助都不愿意交待霍北顾的具体病情。可他越不愿意说，她越觉得事情严重。
　　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新消息，她放弃了继续套话。
　　放下手机，她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点什么。
　　她回忆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忘记给霍北顾准备内裤了！
　　不穿内裤穿裙子，那个画面，她都不敢多想……
　　她赶紧打开外卖软件，挑了一家附近的大型超市，打算选购男士内裤。
　　超市的男士内裤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选择，只有最普通的一次性盒装内裤。不用考虑霍北顾的偏好，因为她只有一种选择。这让她很满意。
　　将内裤加入购物车时，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外卖软件让她选择内裤尺寸，有学生装、L号、XL号、2XL号、3XL号、4XL号。
　　她犯难了。
　　瞥一眼浴室的毛玻璃，她考虑自己现在去敲门，问里面人内裤穿什么尺码的可行性有多大。
　　会不会被当成变态？
　　元嘉把自己代入霍北顾的角色，瞬间尴尬地脚趾抠地。
　　最后她咬咬牙，大手一挥，除了学生装的尺寸，统统加入了购物车。
　　元嘉算是想明白了，不过里面的人穿什么尺寸，她买的总有一款适合他。
　　浴室外面的元嘉解决完内裤的问题，就进厨房给霍北顾煮红糖姜水。
　　想起他那一副病恹恹的大狗模样，她不禁摇摇头。
　　他可不能再感冒了，不然就是雪上加霜。
　　浴室内的霍北顾擦干身体，从潮湿的裤子里掏出手机发微信。
　　「没事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对面的人似乎正拿着手机，秒回道：「好的，老板。那我和化妆师就先回去了。」
　　「对了，老板，谢小姐刚才果然联系我了。」
　　霍北顾没有再回复，穿好衣服就拉开了浴室门。


第83章 肤浅？深刻？
　　元嘉听到拉门声, 下意识朝浴室方向看去。
　　看过去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霍北顾可能没穿内裤就出来了。
　　她的视线紧锁他的上半身，不敢随便下移。
　　她oversize的长款黑T恤落到男人身上，变成了性感的紧身衣。
　　禁欲的黑色勾勒出美好的肌肉形状 , 凹凸有致。
　　她的视线犹如欢快的小溪, 在他身上翻山越岭。
　　刚才他穿那件白衬衫, 她觉得他瘦得弱不胜衣 。现在看来, 他人确实清瘦许多，但是肌肉还是很有看头的……
　　只掉体重, 不减肌肉是什么操作？
　　她不得不怀疑，霍北顾在娘胎里，拿钱贿赂造物主，买来这幅得天独厚的身体。
　　感受到游走在上半身的火热视线，霍北顾擦头的动作一滞。
　　柔软的白毛巾从黑湿的短发上飘落, 摇摇荡荡，仿佛昭告投降的旌旗。
　　被发现的元嘉，下意识挪开视线。
　　轻咳两声，握着汤勺的右手机械地搅动锅里的红糖姜水。
　　一圈一圈, 不厌其烦。
　　脑袋里却像冒着泡的红糖姜水。
　　她只看了上身, 下面她要不要看一下呢？
　　她其实就是关心裙子合不合身。
　　完全没有任何坏心思……
　　几番思想斗争后，她的眼神, 隐秘的, 朝下扫了一眼。这才注意到霍北顾在裙子里围了条浴巾。
　　她一眼看去, 一马平川。
　　四舍五入等于什么也看不到。
　　她真是皇帝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净瞎操心。怪不得他出来以后神态自若，没有半点拘谨和忸怩。
　　一溜神的工夫, 就发现脑海里的人站在了她身旁。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呆呆盯着她手下动作看。
　　“啊, 这个是给你准备的红糖姜水，怕你明天感冒。”，元嘉解释道。
　　霍北顾点点头。
　　“你去沙发上坐着等吧。姜汤还得再煮上五分钟，等姜味再下来一些。虽然会有点儿辣，但是驱寒的效果更好。”
　　元嘉看他没什么反应，只盯着她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她的话，于是问了句：“能喝辣的吧？”
　　霍北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嗯。”，然后又默默站在一旁，盯着她瞧。
　　元嘉在心里叹口气。
　　他愿意看就让他看吧，反正她又不会少一块肉。她要真被他看少了一块肉，还得谢谢他呢。
　　话说，霍北顾要真有这个本事，她就带他开一家瘦身馆。
　　到时候，霍北顾看一眼，就收个三千块好了。她在脑中描绘顾客在她店门口排起长龙的画面……
　　霍北顾并不知道元嘉在心里悄悄臆想，怎么利用他赚钱。
　　他的眼里，满满当当装着他心爱的姑娘。
　　那姑娘的瞳孔里闪着迷人的亮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耀眼。
　　那亮光的中心是他，也只有他。
　　***
　　元嘉把煮好的红糖姜水盛到一个大瓷碗里。刚要端起碗，霍北顾按住了她的手。
　　她抬眼看他，用眼神问：“你这是要干嘛？”
　　霍北顾嘴上不说话，眼睛也没什么情绪。
　　大手一根一根掰开她抱着碗的手指。
　　她秒懂。
　　他想自己端碗。
　　元嘉会意，撤开手，往客厅方向走。
　　霍北顾亦步亦趋跟着元嘉。
　　高大的身影拢住身前娇小的人。
　　“你坐着喝。”，元嘉指了指沙发，安排道。
　　霍北顾两只手一前一后按住裙子，按照她指定的位置坐下。
　　元嘉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笑开了花。果然是没穿过裙子的男人，这是担心裙子会像浴巾一样容易掉吧。
　　心下的情绪浮到脸上，霍北顾朝她看来。
　　元嘉不慌不忙，反而笑意更浓，嘴上殷切嘱咐道：“快趁热喝。”
　　姜汤刚煮好，很烫。
　　又烫又甜又有些辛辣，霍北顾一点也不习惯这种味道。
　　小时候，他身体不舒服，家里的张妈每次都要给他煮姜水。但除了第一次喝的姜水里放了糖，他再也没有喝过甜味的姜水。
　　因为他讨厌甜的东西。
　　他还记得六岁的时候，他表姐出国玩，回来后送他一盒比利时手工巧克力。里面一共有二十四颗，每一颗都有不同味道的夹心。
　　当天晚上，他特意吃得很少。吃完饭就抱着巧克力盒子一颗一颗吃起来，他吃得很起劲。每吃完一颗，就赶紧拿起下一颗，因为他好奇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
　　他妈要抢过他的巧克力盒子，让他继续好好吃饭。他爸却出手拦下了他妈。他爸眼睁睁看他吃完了所有的巧克力，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快乐吗？”
　　小小的他笑着点点头。
　　他爸没有做任何评价，转身离开了餐桌。
　　第二天，他爸又问他：“吃完那盒巧克力的快乐还在吗？”
　　小小的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后来他爸和他说了一番让他记了很多年的话。
　　“快乐来得越容易，离开得就越快。男人要成就大事，一定要学会推迟自己的满足感。通过自己努力付出、经历痛苦蜕变得到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而糖带给你的快乐，不过是多巴胺分泌的产物，人人都可以轻易拥有。廉价又肤浅，没有任何意义。”
　　从那天起到，他再也没有碰过糖——这种肤浅的快乐。
　　直到十六岁，他遇到了那个有事没事总要来一罐北冰洋汽水的谢元嘉。
　　她不仅自己喜欢吃零食、喝饮料，还喜欢勾着他一起。他一次次拒绝，她一次次尝试。
　　想到这里，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靠在沙发上、对着电视笑得前仰后合的女人。
　　十几岁的她，字典里大概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她把薯片塞到他嘴里，把雪糕抵到他唇边。她喝汽水时，一定要在他身边发出酣畅淋漓的声响……
　　他就这样一点点被肤浅的快乐侵蚀，心里的防线溃不成军。为了延迟满足感，他早已习惯了自我克制。即使被她占领了高地，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如果当时的他能反应快点儿，也许，他们就不用错过这么多年。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他拥有的是真正的快乐。每一分，都是他自己努力谋得的，谁也抢不走。
　　只要是她，无论早晚，都刚刚好。
　　“霍北顾！”
　　元嘉在他眼前不停挥手，“你在想什么？看这么搞笑的综艺，嘴角都不弯一下？
　　霍北顾敛去眼中情绪，掀起薄薄的眼皮，无波无澜看向元嘉。
　　在元嘉的注视下，慢慢翘起一侧的唇角。
　　元嘉：……
　　她叹口气，往霍北顾身边靠了靠。重新播放起综艺，一边看一边给身边的男人讲解里面的笑点。
　　霍北顾悄悄的、一寸一寸向身边人靠拢。
　　元嘉看得激动时，难免手舞足蹈。
　　挨得极近的两人，多了些许隐秘的身体接触。
　　她会拍他的大腿，手肘蹭到他的腰，他们的膝盖一直在一起……
　　霍北顾悄悄扬起远离元嘉的那一侧唇角。
　　昏黄的灯光下，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元嘉这才想起：自己给霍北顾买的内裤还没有送到。她蹭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趿拉着拖鞋，往门边走。
　　霍北顾盯着身边慢慢回弹的凹陷，和空落落的膝盖，嘴角渐渐拉平。
　　他没有回头去看来人是谁。他现在的状态，不能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心。
　　他对外界的反应该是淡漠的。
　　但他的耳朵不受控制，注意着房门处的动静。
　　是送外卖的人。
　　他重新垂下了眼。
　　元嘉很快回来，把装内裤的塑料袋往霍北顾手中一塞。她故作冷静说：“给你买的，你看……”
　　她差点顺嘴一溜，问：“你看喜不喜欢？”。多亏她灵机一动转了个弯，问：“你看合不合适？”
　　霍北顾闻言就要解塑料袋上的活结。元嘉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大喊：“停！”
　　对上霍北顾迷茫的眼神，元嘉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她抢过他手中的袋子，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往卧室里带。
　　霍北顾半点不抵抗，顺从地和元嘉走进卧室。元嘉也不看他，又把袋子重新塞给他，留下一句：“你现在可以看了。呃……看合不合身。”
　　说完直接关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紧闭的门，霍北顾倒是有几分好奇这袋子里的东西了。但他不急着打开，先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想，果然梦就是梦，这里和梦里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把袋子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解开上面的结。
　　原来，是男士内裤。
　　他狭长的眸一眯，梦也不全是假的。
　　这个场景，他就在梦里见过。不过不是他一个人悄悄躲在屋子里拆开，他的梦里还有她。
　　是他握着她的手……
　　***
　　门外的元嘉盯着紧闭的门，看过无数小说和电视剧的脑子不断地闪过各种不羁的画面。
　　马赛克频频飘过……
　　为了打断她的天马行空，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试图冷静一下。
　　“咔”一声脆响，那道遮掩遐思的门从里面打开。
　　霍北顾走出来，手里还拎着那个袋子。
　　元嘉瞧那袋子的模样，好像是没动过。
　　她忍不住想：那么多个型号，没一个是合适的？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漏掉的「学生装」尺寸，双眼不受控制地瞟向男人肚脐下三寸。
　　不会吧？他都瘦成学生尺寸了？她就这么背，花了大几十，偏偏就漏掉了正确选项。
　　想着想着，她看他那里的眼神变得哀怨起来……
　　霍北顾的额角忍不住一抽。
　　要不是他现在的人设不允许，他一定要问问她那个小脑瓜，又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事情。
　　霍北顾捻了捻手指。
　　算了，她早晚有一天会眼见为实。现在她想什么都不重要！
　　他把手中的袋子朝元嘉递去，说了声：“谢谢。”
　　元嘉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她拿着能有什么用，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考虑到他男性的自尊，她憋了憋，终是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我们还是继续看电视吧。”，元嘉转过身，嘴上打着哈哈，想缓解一下有些滞涩的气氛。
　　就听身后飘来淡淡一句：“我穿 2XL号。”
　　元嘉：？？？
　　背对男人，她打开手中的袋子，果然发现 2XL号的内裤盒子里少了一条内裤。
　　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立马重新捂好袋子。
　　但她还嫌不够，又打了个死结。
　　元嘉抱着白色塑料袋，重新坐到沙发上。长长的沙发，霍北顾偏偏紧挨着她坐下。
　　元嘉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霍北顾为什么要告诉她，他穿什么号？？？！！！
　　不过元嘉并没有苦恼很久，很快，她就陷入综艺的快乐中。
　　两个人一起看电视，时间过得格外快一些。尽管他们俩人一起看电视的状态是一个人哈哈哈笑，小嘴叭叭叭说；另一个人腰背挺直，沉默不语。
　　不过这样也比元嘉对着空气说笑更好，最起码她有了观众。虽然这观众在她看来，不是太合格。
　　两人看完电视，已经十点半了。元嘉突然意识到一个新问题。
　　她一室一厅一卫的小房子，突然多了一个男人，那么他晚上该睡在哪里？


第84章 共处一室
　　只有一间卧室, 那么霍北顾晚上要睡在哪里？
　　要是他是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自然应该去睡沙发。不过，他要是身心健康，她压根不会把他留在家里。
　　经历一番思想斗争, 元嘉决定大度地让出自己的卧室。比起是个男人, 霍北顾首先是一个病人。
　　元嘉想干就干, 立马起身去卧室, 把自己的被子、枕头都抱到沙发上。又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床单、夏凉被和枕头，铺到自己的床上。
　　整理好一切, 她拿着手机充电器从卧室里出来。对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霍北顾说：“今晚你就在我房间睡，我已经给你换了新的枕套、床单和被。”
　　霍北顾这次倒没有不说话或者点头答应。他抬头瞅着她的脸，盯到她有点发毛，才开口问道：“那你睡哪里？”
　　“我当然睡沙发了啊。”，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没看到我把被子和枕头都拿出来了啊？”
　　霍北顾还是盯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他摇摇头，一字一顿说：“我是男人，我睡在沙发上。”
　　元嘉在心里疯狂尖叫：妈妈你听, 他这句话里有好多个字！终于不再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了！
　　她按捺心中喜悦, 一本正经说：“不行，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而且你这么高, 沙发对你来说太小了。我睡的话, 刚刚好。”
　　说完, 她走上前去拉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废了半天劲, 手下的人纹丝不动。只有自己的黑T恤被白白拉长。
　　元嘉撵道：“起来起来, 回你屋里睡觉。我都困了, 你别耽误我在沙发上睡觉。”
　　霍北顾抬起另一只手，把她扯他衣服的手拉开。
　　元嘉心下一喜，这人还挺听话。
　　下一秒，就见男人把沙发上的枕头推到沙发最左边，头倒在枕头上，整个人在沙发上躺平。
　　元嘉：？？？
　　元嘉眼睁睁看他用被子裹好自己，除了头以外盖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长睫毛上下一合，闭上了眼。
　　元嘉呆愣愣地站在旁边，看他动作行云流水，霸占了沙发。
　　霍北顾眼睛都闭上了，明显是拒绝和她交流。
　　她盯着他的脸，一秒、两秒、三秒……，足足盯了一分钟，都没见他转转眼珠或者睁开眼。
　　她终是妥协了，在他耳边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向洗手间。
　　霍北顾动了动耳朵，确定她人已经进了洗手间，才再次睁开眼。
　　头顶昏黄的灯光洒在他漆黑的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肆意流转。
　　都是她的味道，他想。
　　他的周身都是软绵绵的甜香，他每一个毛孔都兴奋地大张开来。
　　耳边是洗漱带来的“哗哗”水声……
　　良久，伴随“哗啦”一声响，洗手间的门被重新拉开。
　　霍北顾迅速闭上眼。
　　视觉受阻后，听觉变得格外灵敏。
　　他感觉到她奔着沙发的方向，风风火火走来。
　　再一次停在了他的身边。
　　霍北顾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但是他不能睁开眼。
　　他告诉自己胸膛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安分一点儿。他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不让它产生任何美好的幻想。
　　脑中绷紧的弦儿让他精神高度紧张，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
　　一声闷闷的“啪”在他耳边响起，像是笔帽被打开发出的声响。接着，是窸窣的塑料声响，她似乎在他一臂之遥的茶几上抽了一张纸。
　　纸巾摩擦什么的细微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她蹲在了他的身旁。
　　他本就紧绷的身体完全僵住。
　　因为她的大拇指抚上了他的下唇。
　　她要对他做什么？
　　他大脑里的警报疯狂拉响。他屏住呼吸，被子下的手偷偷攥成了拳。
　　出乎他的意料，想象中的温热柔软没有到来。贴上他唇瓣的是另一种柔软。
　　是低于人体的温度，细腻油润。
　　柔软的指尖抵着他的下巴，冰凉凉的触感细细描绘他两瓣唇。
　　“还不错。”，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不知是对什么的赞美。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伴随“咔”的开关按动声，他轻阖的双眼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重新睁开眼。
　　昏暗的客厅里，他的双眼宛若会发光的黑曜石。星光在双眸里流转。
　　冷白的指间轻抚上唇瓣，原本起皮干裂的嘴唇覆上了一层黏腻的油脂。
　　他一天未进水的杰作就这样被破坏了。
　　灵巧的舌尖从缝隙中探出，上下描摹一圈。
　　橙子味，又鲜又甜……
　　***
　　元嘉一进屋，随手把唇膏扔到了书桌上。她想，她终于解决了那碍眼的嘴唇。
　　打从一见到他，他又干又白、唇皮隐隐翘起的嘴就时不时扎她眼。
　　她三番五次想按头给他涂唇膏。趁他睡着的时候，她终于做到了。
　　回想这一天，她觉得身心无比疲惫，下意识打起了哈欠。一个接一个，打得她双眼笼上了水意。
　　她脱了鞋，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才发现身下的触感与以往不同。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床单、夏凉被还有枕头明明是给霍北顾准备的。而原本属于她的，现在正被客厅里的男人霸占着。
　　元嘉把鼻子缩进被里，猛嗅新被子的清香。边嗅边暗自吐槽：他真是不知好歹，她平时都懒得给自己换新被呢。他不领情正好，自己可以在干干净净的新被子里睡觉啦！
　　***
　　第二天，元嘉披散着头发，迷迷瞪瞪走出卧室，直奔洗手间。一进去，她就感觉哪里不对，今天的洗手间显得特别亮堂。
　　她睁大眼睛，细细打量，才发现镜子上没有任何水渍和污渍，镜子自身简直会发光。
　　突然看到如此清晰的自己，她还有些不习惯。上星期来姨妈，额头上留下的痘印被照得清清楚楚。
　　她赶紧挪开眼。
　　紧接着就看到连手印都没有的水龙头、没有一点水渍的台面、护肤品的瓶瓶罐罐从低到高排排站好、白色的瓷砖也亮得不同寻常……
　　元嘉蹲下身，压低头细细打量地面。里里外外看过一遍，竟然没找到一根头发。她不敢置信地抬起脚，果然发现拖鞋底粘了两根黑色的长发。
　　她还是那个天天掉头发，一掉好多根的谢元嘉。看着这熟悉又处处透着诡异的洗手间，元嘉终于想起来，自己家里多了一个男人。
　　元嘉有点儿开心，突然觉得没白收留他。她家多了一个勤劳的田螺小伙。
　　她哼着歌，对着会发光的镜子涂涂抹抹。护肤流程结束，面对被打乱的瓶瓶罐罐，她下意识按照记忆中的顺序排好。
　　盥洗台上和水龙头上重新溅上水渍，和这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有点碍眼。元嘉用洗脸巾把它们重新擦过一遍，可上面还是留下了水渍，怎么也不像刚才那样亮得能照出她的影子。
　　她皱起眉头，心下有点不满。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的家。
　　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为什么要按照霍北顾的规则来？
　　她重新打开水龙头，沾湿了双手。人工降雨一般，往水龙头上掸掸水，往盥洗台面上淋上几滴。擦干手，她又在镜子上盖了几个指印，把护肤品的瓶子打乱。
　　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恢复到平时的状态，除了地面。想想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元嘉到底没忍心扯下几根头发丢到地上。
　　拉开门，偷偷恶作剧的元嘉，窃笑着和沙发上的男人打招呼：“早啊！”
　　“早。”
　　看对面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元嘉声音抬了一个度，欢快问道：“早上你想吃点什么？”
　　语气活脱脱是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的翻版。
　　“都行。”
　　霍北顾的声音一点没有被元嘉的热情和活力感染。
　　元嘉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一二三，就是象征性问问他的意见。
　　“那我今天先简单做点。”，她解释说，“吃完咱们就出门，我带你出去买点生活用品。”
　　元嘉进了厨房，霍北顾也跟着一起进来。本就不大的厨房显得有点拥挤。
　　她出声赶人，“你就坐外边等着，我很快就能做好。”
　　“我想留在这里帮你忙。”
　　元嘉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终究没有再开口往出撵人。
　　昨晚睡觉前，她就打算好了，要给霍北顾做点好吃的，把他重新养胖。他现在实在是太瘦了，看着有点嗝她眼睛。
　　她觉得，霍北顾原来的体重对他来说刚刚好。现在的他，身上估计只剩下肌肉了，一点肥肉都没有。人呀，多多少少还是得有点儿肥肉膘才好，看着有福气。
　　霍北顾要帮忙，元嘉也不和他客气。让他帮忙洗鸡蛋、洗葱、剥玉米粒。
　　霍北顾洗东西倒是比她洗得还认真，非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有点儿费水。
　　霍北顾洗完东西就被元嘉吩咐切肉丝。元嘉在灶台边忙忙叨叨，也没注意看他。眼看着都过了二十分钟，男人还弓着腰在菜板前忙活，她忍不住回头催促。
　　“霍北顾，肉丝切好了没？我这等着肉下锅呢。”
　　“切好了。”，霍北顾把盛着肉丝的盘子递到她手边。
　　元嘉看着白色瓷盘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肉丝一愣。盘子左边一摞是霍北顾切的肉丝，右边孤零零一根大概是她给他演示时的样品。
　　左边那一摞肉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短粗细都一样。和她的演示样品好像是多胞胎兄弟。
　　望着这一盘好像是艺术品的肉丝，她都有点不忍心把它们扔下锅了。不过她还是有点疑惑，他怎么能把一块不规则的肉切得如此整齐。
　　手下忙着，她也没开口问。不过她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所有的菜炒好装盘，霍北顾主动将它们一一端上桌。元嘉闲闲靠在灶台边，看着他一遍遍两边折腾。
　　所有的菜和饭都被端出去后，她两手空空往餐桌走。途径料理台时，无意间瞥见菜板右上角堆叠着一摞形状不规则的“边角料”。
　　元嘉的脚步一滞，忍不住扶了扶额角。
　　霍北顾进厨房，有点费钱啊……
　　元嘉准备的早餐还挺丰盛，有皮蛋瘦肉粥、果仁菠菜、芝士厚蛋烧和京酱肉丝。
　　两人面对面，默默开吃。
　　元嘉低着头，但眼神时不时往对面瞥——看他有没有挑食或者不好好吃饭。
　　霍北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吃饭了，过去的一个月，他每天只吃中午一顿饭。往常这个点，他都在运动。一天一食和高强度的运动，让他成功在一个月瘦掉了十五斤。
　　他的私人教练一开始和他说，以他原本10%的体脂率，一个月迅速减掉十几斤根本不可能。
　　他往嘴里送了一勺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顺便偷瞄一眼对面人。
　　这世上除了生老病死，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呢？
　　如果有，他也要把它变成可能。
　　于他来说，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
　　讲真，霍北顾现在不是很有胃口，毕竟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在这个时间进食了。但在元嘉殷勤的监视下，他成功让自己吃掉了两大碗皮蛋瘦肉粥。
　　而且，自己切的肉丝，真的很香。
　　两人吃完饭，元嘉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霍北顾负责收拾和洗碗。
　　等一切整理好，霍北顾走进洗手间。
　　元嘉一听拉门声，目光灼灼盯过去，侧耳注意里面的动静。
　　可里面除了时不时传出来的流水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她把他辛辛苦苦收拾的东西，弄脏弄乱，他都不生气？
　　元嘉还想等他发火质问她，她反手给他来个宣誓主权，顺便制定一下《同居守则》。
　　一时半刻没等到人出来，她失去了耐心，又低头摆弄手机。不久，再次听到拉门声，元嘉立马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
　　却没有元嘉想象中的火花四溅。他无波无澜的双眼，浇灭了她蠢蠢欲动想挑衅的心。
　　过了五分钟，元嘉借口洗手进了卫生间。发现里面又被霍北顾恢复成早上的样子。
　　她制定《同居守则》的宏伟大计，也不得不暂时搁浅。
　　***
　　“美女，你男朋友穿这身可真帅。这套西服是我们品牌的设计师款，从五月上市以来，不知有多少女顾客和您一样，看模特穿着好，也让自己男朋友试。可是一穿上啊……”
　　导购小姐叹口气，“体型偏瘦的，肩膀这里撑不起来，穿上没气势；丰满点的男人穿上了显肚子，扣子都扣不上。所以这衣服自从上市，试穿的人多，还真没卖出去几件。我原本以为是老外设计师的设计有问题，可一看你男朋友穿上这西服，我才知道……”
　　她特意压低声音在元嘉耳边说：“是他们不配！”
　　元嘉捂嘴笑，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虽然他不是我男朋友，但听你这么夸他，我也是与有荣焉。”
　　导购小姐嘴上没反驳，心里却是不信的。毕竟两人进门以来，女顾客说让男人试哪件衣服，男人就乖乖试哪件。半个“不”字都没说，这给她羡慕的。她什么时候也能找一个这样又高又帅又听话的男人啊？
　　但渐渐，她就从两人的相处模式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霍北顾，你转个圈，让我好好看看。”，元嘉嘴上指挥着。
　　从后面看，没有多余的设计和装饰分散视线，霍北顾的宽肩窄腰和大长腿就更加明显了。
　　不得不说霍北顾就是为西服而生的男人。同一套西服，她越看越觉得霍北顾穿得比橱窗里的模特还好看。
　　为了证明一下她的感觉，她朝远处一指，“你站到那边去，朝我走过来。呃……就学T台模特那样，我看看动态效果怎么样。”
　　导购下意识觉得男人肯定会拒绝。两个人关起门来，怎么玩都可以。但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男人肯定拉不下脸。
　　谁知，男人一句话不说，默默站到女人指定的位置，款款朝她们走来。明明是一条普通的贴砖过道，硬生生让他走出了电影节红毯的架势。
　　可这也太听话了吧，这已经超出正常听话的范围了……想起女顾客说两人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并且很快得到了验证。
　　导购小姐笑容亲切地问：“您好，这套西服的价格是5888元。请问二位怎么支付？”，
　　她下意识看向男顾客。
　　谁料，男顾客没有任何动作，也不打算回应她的问话。她眼睁睁看着两人之间安静了至少十秒钟，然后女顾客掏出手机，付了款。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她招手叫来另一个导购，噼里啪啦和人分享：“ 我今天可算是看走眼了。就刚才那男顾客，我看他又帅又高冷，全程没和我说过一句话，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大人物。没成想他就是个小白脸。”
　　“啊？不能吧？我看着不像啊。”，另一个导购接道。
　　“切~人不可貌相呗。刚才买西服的钱，都是女顾客付的。我说他怎么全程都听那女顾客的，让干嘛就干嘛。感情是以色侍人的主，可不得让女金主满意了。”
　　“不过，我真的好羡慕那个小姐姐。等我有一天发财了，我也要包这么帅的男人！”
　　“你不刚吐槽完人家是小白脸？”，另一个导购觉得她的态度转变有点快。
　　“哎呀，我三观随着他的五官跑了呗。”
　　“你是不知道啊，他穿西服朝我款款走来，活脱脱就是电视里跑出来的霸总，行走的荷尔蒙啊！”，女导购捂着脸，一脸娇羞。
　　付了5888元的元嘉倒是没有多少女金主的自觉。她回头瞥了一眼拎着购物袋跟在他身后的男人，默默从霍北顾给她的9万9里酬劳里扣除了5888元。
　　还剩93112元。
　　她默默在心里祈祷，在花光93112元之前，霍北顾那未知名的病可以治好。


第85章 约定
　　元嘉和霍北顾两人一路买买买, 逛完商场逛超市，直到傍晚才回家。
　　回家没多久，元嘉就借口“倒垃圾”出门和耿特助接头。她还特意带人去了小区里最荒无人烟的角落，寻思和他好好谈谈霍北顾的情况。
　　没想到耿特助这人滑得像只泥鳅, 对他家老板的病情讳莫如深。
　　耿特助给了她三盒药, 嘱咐她偷偷给他家老板服下。
　　“怎么个偷偷法？”
　　“比如, 磨碎了搀进粥里。”耿特助一本正经建议道。
　　元嘉一听, 本能拒绝，“我就不能大大方方, 直接把药给他？”
　　“绝对不行！霍总三令五申，关于他的病情，绝对不能向你透露。”，耿特助叹口气，哀哀道, “他说不想让你同情他。”
　　元嘉和耿特助打了半天太极，终是放弃从他这里得知霍北顾究竟得了什么病。她换了另一个她好奇的问题。
　　“我上次和他提回月山别墅的事情……”
　　“你和霍总提月山别墅了！”，耿特助声音顿时拔高八个度，语气激动, “你怎么能和他提这个, 这不是刺激他吗？”
　　元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犹豫问：“这个不能提？”
　　耿特助扶额, 作无话可说状。
　　元嘉却了然点点头, “那钱也都没了？”
　　“哎。”, 耿特助深深叹了一口气，“人生在世, 真是世事无常啊！”
　　“要不我拿自己以前的工资贴补点？毕竟我也是靠霍总提携才能走到今天这步。虽然现在我也一无所有了……”
　　“也一无所有”的这个“也”, 让元嘉自动联想到了另外那个人是谁。
　　“不用不用。”, 元嘉想到新月上次说耿特助最近也不上班，赶忙拒绝，“他之前给我的九万九，我还没花呢。”
　　耿特助欣慰点点头，“谢小姐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啊。你快回去吧，出来的时间长了，霍总也许会起疑。”
　　“这垃圾你也别一直拎着了，赶紧扔了吧。”耿特助临走还不忘贴心嘱咐道。
　　耿特助哼着小调，大步跨出小区大门。
　　再三回头，确定身后无人。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和谢小姐说了，“药”也送过去了。」
　　看到对方回复的“好”，他清空了聊天记录，把手机放回内兜里。
　　元嘉心事重重往回走。装着药的白色袋子随着她的步伐在她眼下晃来晃去。
　　白色塑料下隐隐透出的黄色，像是某种诱人的邀请。元嘉舔了舔唇，闪身躲进旁边的楼道里。
　　昏暗的光线，闭合的铁门。
　　元嘉斜睨缝隙里隐隐透出天光。真相就在它背后，她暗暗想。
　　元嘉半倚在斑驳的灰白水泥墙上。对着手中黄色的药盒，一字一字在搜索栏敲下：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
　　名字实在太陌生了，她甚至不确定“酞”这个字的读音。
　　搜索结果出乎她的意料，这晦涩又难懂的名字，却是一个非常常见的药。
　　她轻轻念着网页上陌生的文字。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是全球处方量第一的抗抑郁药。”
　　像是不愿意相信一般，她重新打量起还握在左手里的药盒。
　　这么长的名字，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打错。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马虎一点，是她弄错了药名。不过她早有预感，现在不过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稳了稳下意识颤抖的大拇指，在搜索栏敲下：「抑郁症」三个字。
　　“抑郁症核心症状为：情绪低落、兴趣减退、精力缺乏。”
　　“想法上会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活着就是个累赘……情绪上会表现为悲伤、麻木、愧疚……行为上会表现为孤立、避而不谈、连刷牙这种简单的事情也需要很大努力才能做到……生理上会表现为疲乏、恶心、头疼……”
　　……
　　元嘉的大拇指机械地向上缓缓滑动。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 ，在细细密密的蝇头小字间踽踽独行。
　　对元嘉来说，抑郁症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她也在无意间，从各种新闻和社交媒体上看到过相关信息。她也知道几个很有名的明星，都是得了这个病，最后选择了结束生命。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去了解这个病。靠着冰冷墙壁的支撑，她把网页的介绍和社交媒体上病友的分享看了个遍。
　　小区里的路灯乍然亮起，从缝隙间钻进来，她才恍然自己已经看了很久。
　　她按灭了手机屏幕。阖上双眼，后脑紧紧抵在冷硬的墙壁上。
　　漫天的丝线在她脑海里拉扯、无休止地穿行……
　　当她的手再次触到门把手时，脑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会陪着他，直到痊愈为止。
　　***
　　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一旋。
　　一声熟悉的脆响，她随手拉开家门。
　　眼前的场景让她愣在当场。
　　迎接她的，不是一如既往的晦色光线，毫无生气的冰冷空气。
　　客厅和玄关的灯全都亮着。
　　温暖的，闪耀的，星星般迷人。
　　灯光瀑布般倾泻而下，笼住男人清俊的身形。
　　霍北顾面朝门的方向，蜷坐在沙发上。
　　对上他骤然亮起的眼神，元嘉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她想，他的双眼真是比星星还闪亮。流星划过长空，拖曳的星尾悄悄留驻在他的双眸中。
　　看，他在等她回家。他在盼着她回家。
　　元嘉挪开与之久久对视的双眸，垂下双睫，试图掩住其中的情绪。
　　“我去买书了，所以才这么晚回来。”，元嘉举起手中装书的袋子，挡在脸前，“扔完垃圾突然想看书了，就去买书了。”
　　她说着没什么逻辑的话，他却不愿意挑明。只要是她喜欢，他可以一直陪她演。
　　什么戏都可以。
　　他于感情上没什么天赋，幸好学习能力超群。
　　“等很久了吧？”
　　“没有，你回来就好。”
　　***
　　第二日，元嘉做好早饭，霍北顾一如既往折返在厨房和餐桌间端菜。
　　眼看着他端起最后两道菜，元嘉吩咐道：“你不用再来了，这两碗粥我自己端过去。”
　　霍北顾的背影一顿，淡淡回了一个 “好。”
　　元嘉从厨房偷偷探出头，确定霍北顾端坐在餐桌旁。她的视线滑过他笔挺的脊背，落在他挺翘的臀部曲线。
　　那曲线紧紧贴合原木色的椅面，没有半分动摇的意思。
　　她放下心来，缩回探出的头。
　　从家居服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磨成粉的药。左瞧右看，再次确定厨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把白色粉末一股脑儿倒进八宝粥里。
　　元嘉今天特意做了八宝粥，里面放了很多糖。按她预想，掺入这一小片药粉，应该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
　　她小心翼翼搅着碗里的粥，眼睁睁看着白色药粉溶于暗色的粥里，无影无踪。
　　她还不放心，偷偷用自己勺子尝了一口。果然只有八宝粥的甜味。她心满意足把两碗粥端上桌，把右手边的粥放到了霍北顾眼前。
　　“来，喝粥了。”，心里想的却是：来，大郎，该吃药了。
　　元嘉屏住呼吸，目光灼灼盯着对面人。
　　霍北顾喉结轻滚，咽下一大勺粥。
　　“好喝吗？”元嘉有点儿心虚地问。
　　“很好喝。”，霍北顾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回答。
　　话落，他面无表情地又盛了满满一勺粥。
　　元嘉不住地点头，“嘿嘿嘿，好喝就好，好喝就好。好喝的话，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两人吃完早饭，元嘉说要带霍北顾一起出门。
　　她不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谁知道，她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什么，又会乱做些什么。
　　她把要去跟拍的事情讲给他听，他点点头回了个“好”。
　　霍北顾不问就同意，但架不住元嘉心虚，画蛇添足解释，“我一个人一守就是一天，太无聊了。所以让你来陪陪我。”
　　霍北顾点点头，眼神真诚，表示理解。
　　元嘉彻底放心下来，带着他还有两本书出门。
　　两人坐在兴源科技公司对面的咖啡馆里。
　　元嘉双目炯炯，见证她的目标人物在八点五十分迈入办公大楼。目标人物要上班，午休和晚上才是她的重点盯梢时间。
　　她挪开望着对面大楼的视线，真诚看向对面人。
　　“霍北顾，我们两个一起看书吧。”
　　说完也不等对方同意，就把一本米色封面的书硬塞到他手里。
　　霍北顾放空的目光慢慢在手中的书上聚焦，《书写的治愈力量》进入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急于翻开书。视线扫过厚厚的硬壳封面。
　　“运用书写来表达自己的内心，可以减轻压力，缓解负面情绪，提升身心健康。”
　　“哈佛幸福课推荐书目。”
　　劲瘦的手腕轻转，底封上的内容一字不落进入眼底。
　　“如果你希望了解如何度过生命中的艰难时刻，如果你希望让自己变得更健康幸福，那么请跟随本书的练习，每天写上十分钟，几天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变化。”
　　她的心思和意图昭然若揭，而他愿意统统成全。
　　如她所愿，他不问她给他这本书的目的。只当这是本打发时间的闲书。
　　“谢谢。书看起来很有趣。”，他淡淡看向对面人，眼里无波无澜。
　　话落他重新低下头，慢条斯理撕开薄薄的透明塑封，翻开书页。
　　元嘉打开自己的书，大喇喇立在桌面上。
　　若霍北顾此时抬起头，粉红色的“总裁的三岁半小娇妻”九个大字会赫然映入眼帘。
　　元嘉装模作样地认真阅读。晶亮的目光一直偷偷越过眼前的书页，注意对面人的反应。
　　见对面人当真沉浸于阅读的世界里，对自己偷偷打量的目光无知无觉，彻底放下心来。
　　昨天她买这本书的时候，内心还在悄悄打鼓。担心书封面上的介绍针对性太强，让他心生警觉。毕竟，她一看那些文字，就断定这是霍北顾的“天选之书”。
　　看他安安静静在读书，元嘉也沉下心来，阅读她手中的书。
　　咖啡店里，两人手中各捧着一本书，手边是香烟袅袅的咖啡，默默对坐。
　　宁静美好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元嘉看会书，转向外边盯会梢，再悄悄打量一下对面人。
　　几番下来，她竟觉得对面神闲气静的男人比跌宕起伏的小说更迷人。
　　宽大的掌心稳稳托住书，浓密的睫毛微垂，目光专注地在米白色的书页上游移。
　　温柔的日光斜斜照进来，打亮他半边脸。长卷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扇影。浮光滑过他笔挺的鼻骨，散到白皙的脸颊，原本苍白的肌理染上了通透的金粉色。
　　面无表情的脸上只余专注，半明半暗的光影将他脊背削得愈发挺直。
　　他仿佛按下了时间的静止键，只有流光下飞舞的尘埃坚持演绎着时光的流逝。
　　一上午下来，元嘉看书的时间越来越少，欣赏人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
　　霍北顾阅读的速度很快，半个上午的时间就把快三百页的书巨细无遗地读完。
　　合上书，他抬眸看向对面人，“你带纸和笔了吗？”
　　“带了带了！”，元嘉立马从浩瀚的阅读世界中脱离出来，响亮地回答。
　　很快从包里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信纸和笔，递过去。
　　听着对面“唰唰”不停的写字声，她心下十分安慰。这本书果然有用，他看完就想“表达自己的内心”了，他离“更健康幸福”显然会更进一步。
　　当着元嘉的面，霍北顾把写满字的纸，珍而重之叠好，揣进了裤兜里。
　　***
　　霍北顾也许是个“锦鲤”，元嘉盯梢盯了好几天，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谁知，她带他出来的第一天，她的目标人物就有异动。
　　男人八点下班，却没有一如既往，开车向东驶入东连路。反而上了环城路，开往位于郊区的大学城。
　　元嘉和霍北顾一路尾随男人进入大学城。拍到了他和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牵手逛街、互相喂饭、街角拥吻。
　　拍完两人携手进入一家酒店，已是深夜十一点半。元嘉打着哈欠，宣告收工。
　　两人在道口成功拦了一辆出租车。
　　“帅哥美女，去哪里啊？”司机问。
　　“兴业花园小区。”元嘉回。
　　“呦，这么远啊。那到家可都得明天了。”，司机接了远道的乘客还挺开心。
　　“可不是嘛，赚钱不容易啊。”，元嘉嘱咐道，“司机你慢点儿开，晚上还是要注意行车安全。”
　　“美女，你放心吧，我可是十几年的老司机了。”司机师傅拍着胸脯骄傲保证道。
　　或许是司机当真听进了元嘉的嘱咐，或许是深夜的爵士乐太迷离，出租车的四轮踩着夜色，慢悠悠旋转。
　　元嘉的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何时，纤薄的眼皮垂落，人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再醒来时，入目是摇摇晃晃的粗粝柏油路面。黯淡的光影四处游移。
　　定睛一看，原来她趴在霍北顾的背上。
　　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沉默着，看着高大的男人背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前行。
　　夜深人静，狭窄的小巷里，只有他们和两人交叠的影子。
　　拉长的黑影，两个头紧紧贴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抬起眼，入目是男人不见一丝赘肉的下颌线。下颌角的骨头凸出薄薄的皮肤。
　　元嘉的手蠢蠢欲动。
　　摸上去，一定很锋利。
　　也许是刚刚清醒，她的脑子还有点混沌。想法蹦出来的下一秒，柔软指尖就覆上了那凌厉的弧度。
　　身下人的脚步一顿。
　　霍北顾背部的肌肉骤然紧绷，声线却异常平和，“你醒了？”
　　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哑意。
　　“嗯。”，元嘉低低回了一声，不是很有精神，“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太香了。”男人理所当然回。
　　睡得太香了，所以不舍得叫醒她吗？
　　好像小时候的爸爸啊……
　　元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男人，一个她好像忘记了很久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才感觉到有点儿通气。
　　她默默地不说话，脑子迟钝地运转。她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
　　元嘉专心地想事，手臂下意识放松下来，身体跟着慢慢滑下去。
　　霍北顾架着她两条腿的胳膊突然用力，向上一颠，让背后的人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熟悉的动作唤醒了元嘉的记忆。
　　原来是因为小时候，她走不动路，爸爸也是这样背着她。为了逗她开心，总是突然一颠一颠。
　　每颠一次，她总是哈哈大笑。
　　无论玩多少次，她总是乐此不疲。
　　可这一次，元嘉突然不想笑了。也许是她笑不出来。
　　元嘉原本松松搭在霍北顾肩膀的手臂，紧紧圈成一个环。
　　纤细的腕骨交叠，紧贴在他喉结下方。
　　两人的身体密密贴合。
　　凉爽的夜风，只能绕道而行。
　　“霍北顾。”，元嘉尖尖的下巴死死埋在霍北顾的颈窝里。
　　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痛。因为他的心，在欢喜地叫嚣。
　　他慢慢回道：“我在。”
　　短短的两个字被无限拉长，在寂静的深夜里，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你吃胖点吧。你现在太瘦了，下颌骨都戳到我的手指了。”，元嘉越说越哀怨，“后背也是，趴久了就嗝胸。我本来就没有胸，再被你这么一嗝，就更小了。”
　　她给自己的情绪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好。”
　　“你的生日是十月八号吧？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元嘉想起了别的事情。
　　“没有。”
　　男人摇摇头，短硬的发尖扎到元嘉软软的脸。
　　元嘉闻言心一沉，又想到了霍北顾那“心无可恋”的病。
　　“那我帮你想一个吧？。”
　　“好。”
　　“你把自己吃得胖胖的，过生日那天我再让你背我一次。”
　　“好。”
　　“到时候，你不许再嗝我的胸了。”
　　“好。”
　　霍北顾绷直身体，远离元嘉的胸。
　　“那我们说好了哈，你不准骗我。”
　　元嘉右手摸上搭在她腿上的手，指挥道：“你把小拇指抬起来点，我要和你拉钩。”
　　下一秒，修长的小指在身体的暗影下翘起。
　　短一点的小指紧紧勾住长长的小指，然后紧紧扣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就是小狗。”元嘉脆生生唱着小时候念过无数次的口诀。
　　大拇指相贴的一瞬间，元嘉无数的幼时记忆和现实重合。
　　从前，是爸爸。
　　现在，是他。
　　两个当事人谁也没有亲眼见证勾连在一起的两根手指。
　　习习的夜风、时不时闪动的昏黄灯光、相依相偎的影子，只有它们见证了这一切。
　　“霍北顾，我们拉钩了，你就不许再骗我了。不然你就是小狗，天天只能汪汪汪。”元嘉语气严肃警告。
　　“好。”
　　元嘉在他背后偷偷勾起嘴角。
　　他答应她了，要好好活到十月八号。
　　等到今年的十月八号，她要忽悠他，继续和她做新的约定。
　　这样，他就可以活很久很久……
　　活得和她一样久……


第86章 决胜的吻
　　自从霍北顾答应元嘉要好好长胖, 元嘉就开始变着花样给他做一日三餐。
　　早餐偷偷给他加料，中饭和晚饭都照着至少四菜一汤做。
　　晚饭后她总拉着他，一起追剧或看综艺。也许是看得多了，她觉得他这个“陪看”越来越上道。
　　看到有趣的地方会和她一起笑, 她评论剧情的时候, 他也会回上两句。
　　她常常看剧看到一半, 就跑去厨房做个炸鸡配罐啤酒, 或者烤个肉配点可乐，当做两人的夜宵。
　　偶尔来了兴致, 她还会做几样小点心，沏壶红茶。两人一起坐在阳台旁，晒着太阳喝下午茶。
　　霍北顾的两盒药，一天一片，半个月就吃完了。元嘉看他吃完药, 肉眼可见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人也慢慢活泼起来。
　　不过霍北顾这人再活泼，也就是话变多了, 会笑了, 不再没事发呆了。
　　元嘉看着在她精心喂养下，越来越好的人, 内心的成就感与日俱增。
　　她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拉着霍北顾上称。
　　“哇塞, 你胖了三斤啊！这样下去，你肯定能在生日前长成不嗝我胸的样子。”, 元嘉一脸兴奋, 大有看到自家母猪要出栏的骄傲。
　　“都是你养得好。”, 霍北顾从电子称上下来，表扬笑得合不拢嘴的女人。
　　“嘿嘿嘿……”，元嘉边笑边上称，看到电子秤上数字的那一瞬，笑声戛然而止。
　　仿佛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她不敢置信，脱掉拖鞋重新上称。数字还是没什么变化。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短衣短裤，又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到底放弃了脱掉衣服再称体重的想法。
　　“霍北顾，你太过分了！”，元嘉站在秤上愤愤指责，“明明是我陪你增肥，你怎么可以比我胖的还少！”
　　“你胖了多少？”霍北顾好奇问。
　　“你闭嘴，不许打听仙女的体重。”
　　“我决定了，从明天起，我要天天带你出门运动！”元嘉信誓旦旦说。
　　“好。”，他回。
　　元嘉早就查过相关信息，规律的运动有助于抑郁症的恢复。霍北顾之前一直是懒懒不爱动的样子，她也不好突兀地提出要拉他出门运动。
　　于是，她就借着她要减肥的借口，带着他每天早上出门跑步。
　　自从两人开始运动，饭量与日俱增。
　　夜宵也吃得更欢了。
　　什么麻辣小龙虾、韩式辣鸡爪、酸汤肥牛米线，元嘉想到吃什么，两人立马就进厨房开始鼓捣。
　　夜宵，他们从来不坐在饭桌前好好吃。常常是做好了端到茶几上，和电视剧或者综艺里面的人一起吃。
　　“霍北顾，你有没有觉得咱俩做得比电视里面好吃？”，元嘉从碗里抬起头，突然问。
　　“当然。”，肯定完的霍北顾还不忘真诚点点头，“你的厨艺比他们好。”
　　这个问题霍北顾回答过好多遍。他早就摸清了怎么回答，会让身旁的人开心。
　　“嘿嘿嘿……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啦。”，元嘉嘴上谦虚，脸上全是得意。
　　夜宵吃得多了，元嘉会起得更早。
　　她早早叫醒霍北顾，两人比平时多跑个两三公里。
　　霍北顾没有起床气，甚至没有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过渡时期。每次她叫醒他，他都是下一秒就睁开眼，眼中一向是一片清明。
　　日日在一起，元嘉发现霍北顾这人成年后，脾气更好了。
　　两人同居这段时间，没有拌过一次嘴。不过她觉得，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有抑郁症，没什么心力和她吵架。
　　她之前查资料就看有人说，抑郁症患者有时候真是话都懒得多说一句，更别说和谁吵架了。问就是，懒得吵。
　　不过两人之间也确实没发生什么值得吵架的事情，都是俗套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鸡毛蒜皮的小事。
　　霍北顾花着她的钱，所以这些事都是由她做主。他负责服从安排。
　　两人出门买东西，元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反正都是她的钱。霍北顾几乎不和她提自己要什么，但是她还挺喜欢给他买买买的。
　　养霍北顾久了，她有种“氪金养崽崽”的感觉。她闲得无聊就会带他去商场，让他换装给她看。她也会把那些非常适合他的衣服买下来送给他。
　　他也不拒绝。
　　接下来的日子，他会默默换上她喜欢的衣服，在她眼前晃啊晃。
　　元嘉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除了钱包日渐消瘦，她找不到任何缺点。
　　***
　　“霍北顾，我们今天的下午茶吃伯爵红茶焦糖奶油卷？”，元嘉歪头看身边人。
　　“好啊。”，他立马应承道。
　　“好什么好？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元嘉挑刺道。
　　“不知道。”，霍北顾诚实摇摇头，“你讲给我听，我保证一次就能记住。”
　　元嘉详细描述了制作过程，讲解了它和普通奶油蛋糕卷的区别。
　　“听起来就很好吃。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吧？”，霍北顾像是突然兴起，提议道，“一会儿，你做的时候顺手开个美食直播？”
　　霍北顾一提，元嘉如见天光。
　　她可以通过美食直播赚点钱，补贴一下她日渐消瘦的钱包。
　　元嘉想干就干，立马跑去厨房准备材料。万事俱备，她打开直播软件。怕霍北顾在客厅里会突然发出声音，影响她直播。于是，毫不客气把人撵进屋子里。
　　直播完，元嘉蹦蹦跳跳跑去敲卧室的门。敲了三下，不等里面人回应，猛地推开门。
　　“霍北顾！你猜猜我这场直播赚了多少钱？”，元嘉的眼里闪着金光，溢满了兴奋。
　　“一千？”
　　“不对不对。”，元嘉兴奋到跟本等不及他继续往下猜，猛地凑近霍北顾的脸，贴在他耳边小声说，“十万多。”
　　说完赶紧拉开距离，仔细打量霍北顾的表情。看到他脸上吃惊的表情，元嘉很是满意。
　　“直播这么赚钱啊？”霍北顾诧异问。
　　“我也没想到啊。有个上次就给我疯狂砸雷的大佬这次也来了。礼物像不要钱似的送，后来我根本不敢看直播屏幕。”
　　“为什么？”
　　“看到那么多钱，我就手抖。”，元嘉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埋怨道：“一点儿都不争气。”
　　“你说这人得多有钱啊？看场直播就送十万多的礼物。”，她面露好奇，“你不知道，平台还要扣百分之五十的佣金，也就是说他实际打赏了二十多万。”
　　“不知道。可能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吧。”，霍北顾提议道，“你以后多开开直播，好让他有地方花钱。”
　　元嘉一听，抬手就拍了霍北顾一下，“不准你说我金主爸爸的坏话。他听了会不高兴的。下次不来给我投雷怎么办？”
　　“不会的。”，霍北顾语气笃定。
　　元嘉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没有对霍北顾的笃信态度产生一丝怀疑。
　　“走走走，富婆小姐姐带你出去买衣服。把上次没舍得给你买的那件买回来！”元嘉语气兴奋。
　　“哪一件？”，霍北顾挑了挑眉。
　　“就前几天你试的那件绣着朵云的衬衫。”，元嘉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霍北顾恍然，意味深长说：“你不是说我穿那件不好看吗？”
　　元嘉兴奋的表情瞬间卡在脸上。
　　“是吗？你记错了。”，元嘉摆摆手，“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出门。再晚太阳就要落山了。”
　　***
　　元嘉和霍北顾晨跑完，一起去了附近的菜市场。看见活蹦乱跳的小龙虾，元嘉当场就走不动道了。
　　“晚上想吃小龙虾吗？”，元嘉咽了咽口水，问身边人。
　　霍北顾见她双眼都要掉进小龙虾堆里，点了点头说：“想。”
　　“那行，你想吃，我就给你买点儿。”，元嘉转头就对老板说，“老板，给我来三斤小龙虾。”
　　元嘉回家就把小龙虾浸泡在清水里，让它们好好吐吐身体里的泥沙。
　　到了晚上，小龙虾身体里的泥沙和脏东西基本都吐干净了。元嘉给它们换完水就喊：“霍北顾，出来收拾小龙虾啦。”
　　霍北顾闻声，立马从屋里出来。
　　拿着他专用的刷小龙虾的刷子，认认真真清理起小龙虾来。元嘉也没有离开，搬个凳子坐到他对面，监督他。
　　霍北顾清理东西，元嘉其实是十分放心的。自从他住进来，她家干净到随时能接受任何领导来视察。
　　霍北顾有一个她很喜欢的优点。
　　他爱干净，但是只对自己要求严格。他觉得哪里脏了乱了，会直接动手整理好。既不会埋怨她把东西弄脏弄乱，也从不指望她动手。
　　他来了以后，她家所有的卫生工作都被他一力承担。
　　元嘉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现在是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
　　她享受得心安理得。
　　元嘉看着霍北顾刷小龙虾，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两人什么话题都能聊。
　　不管元嘉说什么，霍北顾都不会打断，也不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认真倾听的表情，更会激发元嘉的表达欲。
　　元嘉不爱看新闻，更准确地说，是不耐烦看新闻。但是她很喜欢听霍北顾一本正经地点评实事和经济。
　　评论时，他既能旁征博引，又能照顾到元嘉的水平，做到深入浅出。元嘉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但对于某些话题，霍北顾就不太能插得上话。
　　比如现在，元嘉就在给霍北顾讲“霸道王爷强制爱，通房丫鬟带球跑，最后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元嘉讲完评价道：“啧啧啧，这小说虽然狗血但是好上头。”
　　“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元嘉非要霍北顾也说上两句。
　　“不怎么样。”，霍北顾停下刷小龙虾的动作，断言道，“这个男主其实不爱这个女主。”
　　元嘉皱眉，“没有啊！小说里，男主怎么会不爱女主？”
　　霍北顾却没有回答，低头继续刷手上的小龙虾。
　　霍北顾清洗完小龙虾并处理好内脏，元嘉把它们做成了麻辣小龙虾。
　　成品油润红亮，鲜香四溢。
　　元嘉是一秒都不愿意多等，恨不得马上开吃。
　　“快快快，把小龙虾放在茶几上。”，元嘉指挥道，“咱们边看剧边吃，我昨天找到一个超好看的剧。”
　　刚开始，元嘉还亲自动手剥虾。
　　等她看剧看入迷了，就只顾直勾勾盯着电视里的人。手下剥虾的动作越来越慢，五分钟都剥不出一只虾。
　　霍北顾见状，默默把她手中的小龙虾拿出来，把自己剥好的虾肉放进去。元嘉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直接就送进嘴里。
　　渐渐的，两人由一起剥虾吃虾，变成了一个专门负责剥，一个专门负责吃。
　　一开始，霍北顾还把剥好的虾塞到元嘉手里，后来他直接把小龙虾肉塞进元嘉嘴里。
　　最后，霍北顾的手一往元嘉脸边伸，元嘉就自动张嘴。
　　三斤小龙虾很快就被吃完。霍北顾默默把所有的虾壳收拾好，擦干净桌子。
　　收拾完，他起身去刷牙，回来的时候带了两杯苏打水。
　　充足的气泡源源不断地上涌，“噼里啪啦”打在新鲜的薄荷叶上。
　　他把其中一杯递到元嘉手边，嘱咐道：“喝点薄荷苏打水，清口解腻。”
　　“呦，你可真贴心。”，元嘉眼睛盯着电视机，拍拍身旁的沙发，“快点坐下来看，小心一会儿接不上了。”
　　一开始，元嘉还捧着薄荷苏打水，时不时“呲溜”几口。随着剧情渐入佳境，手中的苏打水彻底被她抛诸脑后。
　　屏幕里，一男一女，热情地拥吻。
　　鲜红的唇相贴、碾压、辗转，一切愈演愈烈……
　　无人说话的客厅里，“啧啧”的水声和一路高歌的喘声，毫无保留地落入看客的耳里。
　　略显尴尬的元嘉别过头，却撞上霍北顾凝望她的双眼。
　　深不见底的黑眸燃着炽烈的火焰，点亮漆黑的世界。
　　涌动的欲|望展露无遗。
　　两人的视线紧紧胶着，元嘉清晰地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在他汹涌的暗流里飘摇、旋转、沉浮……
　　她自我救赎般地垂下双眸。
　　视线却凝在男人灼人的红唇上。
　　像被危险的火舌舔舐过，鲜红漫出规则的唇线。两瓣唇，饱满得如红彤彤的小龙虾。
　　忆起那鲜美的味道，元嘉下意识舔了舔愈发干燥的唇。
　　霍北顾一错不错，盯着对面的人。
　　那嫩红柔软的舌尖犹如一簇火苗，风驰电掣般，点燃了他身体里暗藏的引信。
　　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轻轻贴上她的唇。
　　男人的下颌线死死绷紧，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弯弓，带着压抑的克制。
　　陌生的触感，让元嘉的双眼一瞬间瞪大。
　　软绵绵的像棉花糖，她被蛊惑一般，轻轻咬上去。她迷迷糊糊地想，又软又弹，更像果冻……
　　火焰滕然而起，一路势如破竹，在他体内烧起熊熊大火。
　　他试探性地扣响城门，却遭到了对手的负隅抵抗。
　　他持续攻城略地。大手却悄悄潜进敌营，擒住敌人纤细的腕骨。
　　诱惑敌人来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的大本营。
　　元嘉的手隔着薄如蝉翼的桑蚕丝衬衫，覆上他劲瘦的腰，掐住不带一丝赘肉的腰线。
　　坚硬杂糅着力量，伶仃的手，终成滚烫的荷尔蒙的俘虏。
　　她大开城门，举手投降；他以身诱敌，占领高地。
　　清凉的薄荷香在两人的唇齿间炸开……
　　七月的夏，又干又热，燥得万物悸动。
　　薄荷叶的水份慢慢蒸腾，原本舒展的叶片一点点蜷起。
　　滚滚的热浪，一波一波，拍得它目眩神迷。
　　夏夜，薄荷叶害羞的，包裹起自己绯红的双颊……


第87章 在一起
　　躁动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谢元嘉, 我不会道歉。”霍北顾看着被吻得晕晕乎乎的人，郑重表示。
　　迷离的眸对上认真的眼。
　　元嘉脑子里的烟火盛宴刚刚结束，剧烈的响声炸得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思绪和绚丽多彩的烟火还混作一团。
　　她下意识点点头，回了个“好。”
　　霍北顾靡乱的唇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晃得元嘉心旌摇曳。
　　两人面对面笑, 比赛一般, 谁也不愿意先把唇角放下来。
　　“谢元嘉, 这是我的初吻。”，霍北顾贴近元嘉的左耳, 低低说，“所以你得负责。”
　　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性感地蛊惑。
　　元嘉立马向后闪身，眼神警惕起来。
　　“这也是我的初吻，我都没让你负责。”, 她凶巴巴指责，“而且是你先亲我的！”
　　“那我对你负责。”，霍北顾的眼神倏然亮起。
　　元嘉还没彻底清醒，但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他的负责。“我不……”
　　话还没说完, 眼前猛然一暗。
　　霍北顾高大的身影覆下来, 她剩下的话被他吞进嘴里。
　　再次分开时，元嘉如飘荡在大海里的小舟, 晕晕乎乎。
　　早已忘记了要拒绝的初衷。
　　“我把你的初吻还给你了。”, 霍北顾一脸坦荡看着她。
　　元嘉：……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元嘉皱着眉头思索半天, 恍然大悟。
　　“不对！是你又占了我一次便宜！”她大声揭穿真相。
　　霍北顾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是我弄错了。”
　　元嘉很满意他认错的态度。
　　“那我让你亲回来。”, 霍北顾再次把脸凑过去。
　　想起两人之间一波十折的吻, 元嘉立马捂上自己的嘴。
　　霍北顾看她瞪大双眼, 受惊的小鹿一般，笑意更深。“是你不要我还的，不是我不还给你。”
　　元嘉看他没有继续亲她的意思，捂着嘴连连点头。
　　霍北顾收敛笑意，认真说道：“谢元嘉，我们在一起吧。”
　　元嘉的杏眼再一次瞪大，比上一次还要圆。本能让她捂着嘴连连摇头。
　　霍北顾郑重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丝毫不见被拒绝的失落。修长的手伸到元嘉眼前，拉下她紧紧捂着嘴的小手。
　　没有直接放开她的手，反手一转，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元嘉并没有注意到他亲密的举动，全副心神都被他接下来的话所吸引。
　　“你先别着急拒绝，先听我说完，好吗？”，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诱哄。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一字一句说，“你怕我们在一起，你有一天会出轨对吗？”
　　元嘉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不结婚，这样你就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会出轨。”
　　“你上次也承认对我有感觉，而我这辈子到现在，也只对你有感觉。”，他的眼里闪着耀眼的金光，“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在一起，对吗？”
　　“我们不结婚，那个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唯一理由就不存在，对吗？而且我们这段时间生活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吗？”
　　霍北顾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元嘉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对上他灼灼的期待目光，她点点头。
　　“我们刚刚接吻，我们都很快乐不是吗？”
　　元嘉回想那一连串的吻，到现在都让她手脚发软。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难以形容。
　　像是把她空投到浪漫的夏威夷。
　　温热的海水、在吟唱的海风、闪耀的金沙……
　　像美梦，她想。
　　元嘉再次点点头。
　　“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就可以合法地亲我了。”，霍北顾揽住她的腰，把人松松抱在怀中，“不是男女朋友的话，是不能接吻的，不是吗？”
　　元嘉再次点点头，她还是找不到他话中的错处。
　　“谢元嘉，那我们就在一起吧。不结婚，就当男女朋友。和现在一样幸福地生活，而且……”，他的唇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你可以想怎么亲我就怎么亲我。”
　　温热的气息擦过元嘉柔软的耳廓，撩起鬓角细碎的发丝。
　　“在一起，好不好？”，霍北顾的五指插进元嘉的指缝，和她的手掌紧紧贴合。
　　“然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声音越来越低。
　　像是恶魔的诱惑，给人无限的遐想。
　　元嘉低头，呆呆盯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
　　一大一小，密不可分，完美嵌合在一起。
　　仿佛天生一对，注定要在一起。
　　“好。我们在一起。”，元嘉极慢地点下头。
　　看着对面人惊喜到双眼泛起莹润的湿意，她下意识补充道：“不结婚的在一起，你说的。”
　　霍北顾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嗯，在一起，不结婚。”
　　话落，他把元嘉紧紧抱在怀里。
　　两具躯体，一硬一软，密不可分。
　　骨头和肉，都嵌在一起，不分彼此。
　　***
　　霍北顾枕着手臂，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深夜，万籁俱寂。
　　可他怎么都睡不着，他的灵魂在身体里疯狂叫嚣。
　　今天的一切像梦一般，美好到虚假。
　　闭上眼，脑子里的想法更加肆无忌惮地咆哮。
　　“我们在一起了。”
　　“我有女朋友了。”
　　“谢元嘉成为我女朋友了。”
　　“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
　　他好兴奋。
　　阖上眼关闭视觉，心跳也愈发明显，“扑通扑通……”，一刻也不停歇。
　　他被迫再次睁开眼。客厅里昏暗的光线，让他找回一些理智。
　　他可以找点事干。
　　他翻出手机，找到三天前收到的短信。
　　「人还没追到手？什么时候回来？」
　　霍北顾一字一字敲下：「追到手了！快了。」
　　大拇指在发送键上游移，晃了两圈，最终把信息改成：「追到手了。快了。」
　　这次他没有再犹豫，直接点击了发送。
　　昏暗的客厅里，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上翘的唇角。
　　他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思索半天，又给对面人发了一条信息。
　　「谢谢爸。」
　　发完信息，他将手机锁屏，揣到裤兜里。指尖意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角。
　　霍北顾将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拿出来，慢条斯理一折一折拆开。
　　他走到窗边，借着温柔的月光，品读上面的诗。
　　原来，咖啡店那天，霍北顾并没有像元嘉想的那样，在纸上写出心中的苦恼。
　　他在默写博尔赫斯的诗，很长很长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弱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我给你我的孤寂、我的黑暗、我内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机、失败来打动你」
　　良久，霍北顾的目光定定凝在最后一行。
　　他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明亮又温柔。被群星环绕，热闹又可爱。
　　他想，从此，他再也不需要“破败郊区的月亮”和“孤月”。
　　他的“困惑、危机、失败”，也会到此为止。
　　“咔”一声金属脆响，突兀地搅扰了静谧的夜。
　　一簇蓝色的火苗，从暗色银纹的打火机里跃然而起。
　　霍北顾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薄薄的信纸，悬在灼灼燃烧的火焰上。
　　“滋啦滋啦……”的声响伴着淡淡的焦糊味，火花越开越盛。
　　米白色的信纸在燃烧，带着张牙舞爪的光。
　　转瞬，一切消失不见。
　　霍北顾转身。
　　夜风卷起散落在地上，轻薄的灰烬……
　　看，他的愿望已经实现。
　　他再也不需要博尔赫斯。
　　往后余生，只余真心相待。
　　光是想象，就让他血脉贲张……
　　***
　　两人在一起后的日子，似乎没什么改变。
　　每天早上一起去运动，一起吃一日三餐。
　　周末一起去逛街，去吃好吃的东西，给霍北顾买好看的衣服，有元嘉感兴趣的新片就去看电影。
　　家里的卫生归他，修理归他，扔垃圾归他，每晚睡觉前的锁门工作也归他……
　　他们还是分开睡。
　　但元嘉总觉得有哪里改变了。具体的，她也说不太清楚。
　　元嘉想起两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清晨。
　　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用手梳理长发，一边往外走。
　　一抬头，霍北顾正背对着她拖地。
　　她前进的脚步瞬间停住，呆呆望着不远处的男人。
　　长腿一前一后，闲闲站着。穿着浅灰色的系带长裤。柔软的棉料包裹两指宽的松紧带，一折一折紧紧箍住他精壮的腰身。
　　视线上移，是不着寸缕的后背。
　　耀眼的晨光，穿透不染一尘的玻璃，倾泻在他肌理分明的脊背。
　　翻过肌肉的丘壑，滑过狭长的脊柱沟，最终沦陷于他性感的腰窝里。
　　他明明在做稀松平常的事，元嘉却觉得这小小的客厅，弥漫着让人目眩神迷的荷尔蒙。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悄悄站在他身后。
　　霍北顾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立马转过身。
　　本来已经习惯“后背风光”的元嘉，没成想，转瞬间，风光大变。
　　别具韵味的风景近在咫尺，被无限放大……
　　躲开胸前摇摇欲坠的薄汗，逃不过他闲闲架在拖把杆顶的肱二头肌。
　　空气中的荷尔蒙浓度迅猛增加，急速聚集，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感受到危险气息的元嘉，迅速转身，拔腿要逃。
　　耳后传来拖把砸地的震响。
　　下一秒，她就被身后的人逮住。不，是被拦腰抱住。
　　元嘉下意识看向桎梏自己的枷锁。入目就是青筋绷起的小臂，在往上，就是那个要把她点燃的肱二头肌……
　　她闭上眼。后背的触感却愈发清明。
　　隔着轻薄的睡衣，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滚烫躯体。
　　凹凸起伏，柔软和坚硬，在黑暗中让人心如悬旌。
　　“嘉嘉。”，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却伴着温热的吐息。
　　元嘉的双腿不受控制一软，人彻底靠在身后人怀里。
　　后背越来越烫……
　　她一时都分不清这灼人的温度是属于她，还是他。
　　身后的人一本正经地询问：“嘉嘉，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大脑混沌的元嘉没有回头。
　　自然看不到身后的人，是以怎样的餍足的神情说出这番话……
　　至于那天早晨他们吃了什么，元嘉早已忘记。因为她什么都没吃，就已经饱了。
　　“秀色可餐”这个成语，真是半点不作假。
　　饭后，元嘉放下筷子，郑重告诫对面人：“以后不准随随便便不穿上衣。”
　　霍北顾则是一脸冤枉的表情，“干活出汗了，穿衣服不舒服。而且，你本来不在客厅里的……”
　　说到底是元嘉后出来，才看到他赤着上半身，她也没法反驳。故意冷着脸说：“不许狡辩，下次引以为戒。”
　　“好。”，对面的男人耷拉着头，低低回道。
　　***
　　不知是因为进入了盛夏，天气越来越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霍北顾穿衣的布料越来越少。
　　前些日子，两人一起逛市集。霍北顾第一次主动和元嘉提出，让她给他买件衣服。
　　元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很普通的宽肩带白背心。
　　这衣服她十分熟。
　　从小她就看小区里的大爷们，挺着个大肚子，穿着这种白背心，摇着蒲扇，在小马扎上唠嗑。
　　元嘉有些诧异，霍北顾竟和小区里的大爷们在审美上达成了一致。
　　“美女，这白背心多少钱？”元嘉出声问摊主。
　　“三十一件，两件五十。这个是纯棉的，穿着可舒服了。不信你亲手摸摸。”，摊主说完，硬把背心塞到元嘉手里让她摸。
　　热情到元嘉无法拒绝。不过这背心的料子确实是纯棉的。
　　便宜且面料好，霍北顾又想要。虽然元嘉觉得他审美堪忧，但还是以五十元两件的价格买下了它们。
　　不过很快，元嘉就领会到“时尚的完成要靠脸”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当霍北顾穿着均价二十五的纯棉小背心从她屋子里走出来，元嘉手中的汉堡当场坠地，四分五裂。
　　地板上黏着火红的番茄酱。那颜色，和元嘉此时的脸色差不多……
　　小小的两块布遮住了重点部位，其余的，都大喇喇露在外面。
　　她不受控制想起了那些小电影——只能躲进空无一人的房间，在昏黄的光线下，戴着耳机，偷偷播放的电影。
　　遮住的部分，只不过遮住了皮肤本来的颜色。身体的曲线和肌肉的弧度，在白色的紧身布料下愈发明显。
　　还有小点点，她两只大眼，看得清清楚楚！
　　霍北顾这衣服穿的，让元嘉怀疑自己突然有了超能力——透视眼。
　　他的俊脸和不见一丝赘肉的身体，硬生生把25元的小背心穿出了250元的效果。
　　元嘉在心里默默回想大爷们穿着白背心的身影，可死活没办法和眼前的人影重合。
　　元嘉长长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捡“身首异处”的汉堡。
　　太可惜了，她想。
　　“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事儿真不能全怪唐明皇，毕竟美色的杀伤力太大了。
　　看，美色在她这里，终究战胜了美食……
　　霍北顾蹲到她身前，帮她捡汉堡。
　　他们心有灵犀地捉住了同一片面包。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酥酥麻麻的电流从那圆圆的一点诞生。
　　穿过手臂，传到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清爽的风吹掀起月白的窗纱，遮住元嘉的上半张脸。
　　朦朦胧胧间，她看到猛然贴近的黑眸——属于另一个人，亮得惊人。
　　薄薄的白纱根本无法阻隔滚烫的气息交换。若有似无的阻隔反倒增添了别样的乐趣。
　　鲜红和粉红相贴，试探，辗转，深入……
　　厨房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声渐渐响起，和着渐重的呼吸声，成了这小小空间里唯一的乐曲。
　　这房子太过逼仄，塞满了一室春色。
　　也许，他们该换一个房子了。


第88章 大结局
　　瞥见从卧房里出来的元嘉, 端坐在沙发上的霍北顾，眸色倏然亮起。
　　樱粉色的泡泡袖小短裙，挑高的腰线，掐出纤细的腰肢。
　　“打扮得这么漂亮, 你要出门？”霍北顾挑眉问。
　　元嘉转了转眼珠, 低低“嗯”了一声。
　　霍北顾感受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 闲聊般问：“去见谁？”
　　他们两人上次见面, 那副王不见王的对峙架势还历历在目，元嘉犹豫要不要直说。
　　她没第一时间回, 他也没再追问，似乎当真只是顺嘴一问。
　　霍北顾对元嘉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人到了跟前，霍北顾掐着她的细腰，带她转身。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解开裙子后的蝴蝶结。
　　“你要干吗？”, 元嘉不明所以。
　　霍北顾没有立刻作答，忙着手下的动作。
　　左右调整腰带的位置，使两边的长短一致。手指翻飞，灵巧地重新在她身后打了个蝴蝶结。
　　完成后, 他又轻轻把人推远一点, 细细打量新的蝴蝶结。确认两边结的大小和长短是否一致。确认好，再次把人拉回跟前, 伸手拉了拉右边结的尾端。
　　感受身后人忙碌的动作, 元嘉难掩好奇, “你在干吗？”
　　“你裙子后面的蝴蝶结有点不对称，我帮你重新系了一遍。”霍北顾认真回。
　　“哦, 这样啊。我又看不见它, 背着手能系上就不错了。”, 元嘉倒是不甚在意。
　　霍北顾站起身，两手搭在元嘉的两肩，把人推到穿衣镜前。
　　“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他的声音难掩愉悦。
　　元嘉背对镜子，左转转右转转，终于看到了那个“左右完美对称的蝴蝶结”。
　　她不在乎这种小细节，但这样漂亮的蝴蝶结她很难不喜欢。
　　“你真棒，连这个都会！”，元嘉不吝赞美。
　　“你喜欢就好。”，霍北顾凝望镜中的漂亮姑娘，勾起唇角。
　　流连的眼神，仿佛痴缠的火舌，一寸寸舔舐过镜中她的倒影。
　　元嘉眼睁睁看着绯红，潮水一般，漫上镜中人的脸。
　　“你不是要出门？”霍北顾突然出声。
　　“对对对。”，元嘉回神，越过身后人匆匆走到门边，“我得赶紧出发了。”
　　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她回头问：“你不再问我去见谁吗？”
　　霍北顾眨眨眼，“你想说吗？”
　　元嘉默然，她不是很想说。
　　“晚上回来吃饭吗？”，他换了别的话题。
　　“当然！”
　　“那你想吃什么？”，这才是他现下最关心的问题。
　　元嘉想想中午要吃糖醋排骨，而且霍北顾现在也只会做素菜，最后提出：“炸茄盒和鸡蛋炒西红柿。”
　　“再来个酸辣汤吧。”，她冲着霍北顾嘻嘻笑。
　　“好，那你早点回来。我做好饭等你。”，霍北顾淡淡一笑。
　　元嘉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往S大赶。
　　几天前，季烨霖联系她，说过几天他们大学就要放暑假了，他想赶着放假前完成约定——带她去他们大学食堂吃糖醋排骨。
　　她还记得，两人是在永星楼前做出的这番约定。那个据说“楼前台阶数，白天比晚上少一阶”的永星楼。她想，这次去正好是白天，她要去亲自数一数，验证一下传说的真假。
　　还没走近，元嘉就发现季烨霖今天穿得格外出挑。
　　宽松版的淡粉色衬衫，扣子闲闲扣到锁骨下方。袖子整齐挽到手肘处，恰到好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下身穿着茶白色的长裤，裤脚垂到白得发光的滑板鞋上。
　　身上那股年轻劲儿一点儿不输给身旁经过的男大学生，却又独具岁月磨砺留下的慵懒闲适。
　　川流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别具一格的气质，是身旁那群男大学生拍马也赶不上的。
　　她人还没到眼前，就露出开心的笑。嘴角大大咧开，眉眼都忍不住会心弯起。
　　若是来见他之前，她的开心有七分，那么她现在的开心是十分。
　　她，始终是那个，喜爱美色的谢元嘉。
　　季烨霖带元嘉去了传说中烧糖醋排骨一绝的二食堂。
　　亲自尝过之后，元嘉不禁感叹，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她吃完一份，又去重新打了三份，把餐盘上所有装菜的分格统统装满。
　　“你们学校二食堂的糖醋排骨可真好吃啊，鲜嫩多汁，酸甜比例堪称完美。”，元嘉人都走出食堂了，还在回味排骨的味道。
　　“听你这么说，我悬着的心可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季烨霖笑了笑。
　　元嘉眨眨眼，用眼神表达疑惑。
　　“我怕你觉得不好吃，找我赔你打车钱。”季烨霖小声在元嘉耳边说。
　　“嘿嘿嘿。”，元嘉觉得有趣，“要是不好吃，我肯定要找你报销车费。还得让你赔我精神损失费，因为你白白让我期待了好几天。”
　　季烨霖用手捂住裤子口袋，“还好还好，要是不好吃，我今天岂不是破财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永星楼前。
　　故地重游，元嘉很是兴奋。
　　像第一次来那样，又围着楼前的十八个铜像转了一圈，一一看过去。
　　季烨霖也如第一次那样，站在台阶下，静静看着她绕来绕去，如小孩子一般充满热情。
　　她的童心和欢乐还是一如既往，有着热烈的感染力。让人光是看着，就心生欢喜。
　　“季烨霖。”，元嘉站在台阶最上面一阶，冲他大声说，“你上次和我说这里白天有21阶，晚上有22阶，对吧？”
　　季烨霖轻轻摇头，无奈笑道：“不是我说的，是校园论坛里的传说，我不过是个转述者。”
　　元嘉不甚在意摆摆手，“四舍五入，不还是你说的。你不告诉我，我肯定不知道，我又不会去看你们的校园论坛。”
　　对于很多事，元嘉总有自己的看法，别出心裁。听着像强词夺理，但细想又有三分道理。
　　她还是一如既往有趣，他想。
　　他不辩驳，认同般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确实是我说的。”
　　“嘿嘿嘿……”
　　元嘉很喜欢这种“言语间占了上风”的小窃喜。尽管无关紧要，也没什么大用，但这是她生活中的“小确幸”之一。
　　她心情很好，一阶一阶蹦下来，嘴里查着数。
　　“1、2、3……20、21、22”
　　数完，她下意识皱眉。显然，她并不喜欢这种普通但是符合逻辑的答案。
　　她“蹭蹭蹭”，三步并做两步，快速重新爬上去。这一次，她一阶一阶缓步走下来，一个数一个数慢慢念。
　　当然，答案还是22阶。
　　元嘉走到季烨霖面前，长长叹了一口气，“白天也是二十二阶，传说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突然有些兴致缺缺，耷拉着眉眼，“这个答案好无趣啊。”
　　季烨霖用力憋住笑，显然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认真。满心相信那个一听就十分荒唐的传说。
　　他其实一直好奇，那个如此无稽的传说怎么会一直流传在学校论坛上。一年又一年，每一年开学季，关于这个传说的旧帖子又会被重新顶上来，还会冒出数不清的新帖子。
　　他想，大概就是因为有她这样的人——是大人，懂很多世故和道理，却仍然愿意保持童心。
　　不像自己，凭借理智而活。对很多事情，只是听听，都会觉得不屑一顾。
　　她懂世故却不世故。
　　他不仅懂世故，还让它成为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他有世俗称道的成功，而她有他望尘莫及的欢乐洒脱。
　　凝视她随风肆意飞舞的发丝，他想这辈子，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应该会有趣很多吧。至少，他不会再觉得一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伸手压住她飞扬的长发。
　　元嘉感到诧异，抬眼直直望过去。
　　对上她满是好奇的眼，他轻声说：“刚才那个答案无趣，我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你要不要听。”
　　“当然！”，元嘉重新燃起兴趣。
　　答案不出他的意料，他一字一顿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元嘉彻底愣住。
　　对她来说，这个问题，比起有趣，更算出乎意料。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季烨霖看到她的动作，心没来由地悬起来。虽然，这个问题，他早就有了答案。
　　元嘉诚实摇摇头，一脸认真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
　　季烨霖认真回想了一番，“从我们上次在这里见面。”
　　元嘉瞪大眼，“你对我一见钟情？”
　　对她来说，那次乌龙的相亲并不算真正的见面，她的脸、名字、经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季烨霖也想起了他们两人的第一次相亲，他对她堪称诡异地感兴趣。之后，他伪装成另一个人，多次和她微信聊天、通话和视频。
　　他也不确定，他对她，到底算不算一见钟情。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认真看着她。
　　元嘉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心里反倒一松。一见钟情的喜欢，不就是看脸，应该不会太深刻吧？
　　她挠挠头。
　　既为了她美到能让如此英俊的男人一见钟情而开心，又为不知道怎么委婉拒绝而苦恼。
　　季烨霖的理智早就为他清楚地计算出了结果。他不催她，只是学她，带着三分童心期待奇迹。
　　“我有男朋友了。”元嘉试图委婉拒绝。
　　季烨霖点点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显然，这对他来说，既不算意外也成不了阻碍。
　　元嘉看自己似乎没有成功劝退对方，就把自己刚才在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成熟稳重、幽默风趣、长相英俊、有社会地位、经济条件也非常好。”，元嘉说完抬头看了对面人一眼。
　　季烨霖挑挑眉，“你是在给我发传说中的好人卡？”
　　元嘉摇摇头，继续道：“我的话不是客套。在我眼中，你就是这么完美。我甚至看不到你的任何缺点。”
　　“这有什么问题吗？”，季烨霖显然不能接受他的完美成为被拒绝的理由。
　　“我是一个有很多小缺点的人，很难对完美的人心生妄想，你在我眼里就像是出现在电视里的偶像。你也许有缺点，但我却看不到，我想这也许是问题所在吧。”
　　“霍北顾则不一样，我清楚他有很多缺点。性子古板又冷情、话少、说话不风趣甚至有时候听不懂我的笑话。但是，相处下来，我发现他的缺点我都能接受。”
　　元嘉其实也不是很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好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
　　她挠挠头，眼巴巴问：“我说明白了吗？”
　　季烨霖点点头，他听明白了。
　　怎么可能有人是完美的？不过是他的智商和情商足以让他掩藏好绝大多数缺点罢了。
　　说到底，是他对待这份心动不够坦诚。他甚至不愿意冒风险暴露自己的缺点和弱点。他的阅历让他总是下意识保持警惕和戒备。
　　比起那个男人，他的顾虑显然更多。理智永远占上风，把自己待人的事故也用在她身上。
　　他和那个男人都是善于谋算的人。
　　他们寥寥几次交手，谋算的出发点都是眼前的女人。不同的是，他谋算的终点始终是自己——所有衡量得失的标准都是他自己。
　　他们三人上次见面，他轻易选择离开，不过是预判了自己寥寥无几的胜率和考虑到所谓的“成年人的社交体面”。
　　他是一个风险厌恶者。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想要自己能体面地全身而退。
　　而那个人，他的谋算起点是她，终点也始终是她。关于那人的新闻和消息，真真假假，他也听了不少。
　　就他们两人今天能走到一起的这个结果，他并不相信一切只靠感情。比起前者，他倒是更愿意相信“人为”的作用。
　　他自问做不到那个男人那种程度——名声、财产、权力统统都能成为他为谋算付出的“代价”。
　　元嘉看季烨霖似乎在出神，脸上也没什么受伤或者羞恼的表情，放下心来。他要真是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元嘉想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完成了，这种情况下，她似乎早点告别比较好。
　　“季烨霖”，元嘉出声打断他的沉思，“你要是没别的事，我们今天的见面就到这里？”
　　季烨霖回过神来，还不忘冲她温和一笑。笑到一半，他突然察觉到，“完美的面具”戴久了，好像早已和他的骨血融为一体。
　　“好。我送你出去。”，他垂下眼帘。
　　元嘉想了想，人家被拒绝了都不介意，她也没必要矫情。
　　但有些东西还是变了，终究不像来时那样轻松，一路说说笑笑。
　　两人一路沉默，慢慢往校门口走。
　　季烨霖在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忆起他们刚认识不久的一次语音通话，元嘉和他讲怎么追求前男友。那时的他，听完暗自幻想过：走到少女身后，问她要不要考虑来追他？
　　他想，是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对吧。他们遇到得太晚了。年少不完美的他，遇上肆意大胆的她，他们也许会有更好的结局。
　　“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招待。”，元嘉和他摆手道别。
　　“不客气，路上注意安全。”，季烨霖微笑同她拜拜手。
　　季烨霖立在原地。
　　笔直的林荫路，两侧郁郁葱葱，淡粉色的裙摆犹如蹁跹的蝴蝶。
　　小小的，却闪着耀眼的光。越飞越远，眼看要消失在绿色的尽头。
　　他没来由地心绪不宁，那越来越模糊的影子不给他细想的时间。
　　他冲着前面的背影大喊：“谢元嘉！”
　　前面的人果然转身，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长弧。
　　“什么事？”她边往回走边大声喊。
　　“如果高中时候的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喜欢我？”季烨霖旁若无人地大声询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其实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但他的心，不听理智的话，期待一个答案……
　　季烨霖看她脚步一滞，停在原地皱起了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高中时候的你也是这样，长得帅、学习好、性格幽默脾气好吗？”元嘉想了半天认真问。
　　“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是校草，考试是年级第一，性格……”，他顿了一下，“比现在更好。”
　　元嘉想想高中时，自己那“欲与天公试比高”般爆棚的自信心和不顾一切的勇气，大喊回一句：“会！”
　　她没骗他——青葱豆蔻，谁没肖想过最好的少年。
　　季烨霖闻言，会心一笑。
　　元嘉也粲然一笑。
　　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元嘉转身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突然伸长手臂在空中挥舞，大喊：“季烨霖，再见！”
　　明知前面的女人看不见，他还是同她一样，高高挥舞手臂回应：“谢元嘉，再见！”
　　这次，他目送那抹淡粉彻底消失在盛夏的翠绿中。
　　他抬头仰望天空，铺天盖地的蓝都隐隐透着淡粉。
　　一转身，他的世界，大雨倾盆而至。
　　震耳欲聋的响声，悼念他无疾而终的心动……
　　***
　　这天下午，元嘉和霍北顾一如往常，在小区里遛弯。元嘉突然嘴馋，派霍北顾去小区门口的小卖店买香草冰淇淋。
　　她觉得天气有点热，蹲在楼下的荫蔽处，垂头等人回来。
　　远处传来高跟鞋轻敲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近。被晒得有点蔫儿的元嘉没有抬头去看，她知道不是她等的那个人。
　　没成想，一双极其漂亮精致的高跟鞋停在她眼前。
　　圆润白皙的踝骨，纤细匀称的脚踝，元嘉不看脸就知道她的主人是一个美人。
　　元嘉抬起头，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九年前的记忆迅速涌入大脑。
　　无形间，两人完美复制了九年前的开场白。
　　“您找我？”
　　“对，我找你。”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和九年前大相径庭。
　　“我似乎没什么话，要和您说。”，元嘉站起身，脸上不辨喜怒，“要不您等您儿子回来和他说？他三五分钟后就能回来。”
　　“我不找他，我是特意等他走了，才出来找你。”，霍母语气出奇平和，“我们换个地方谈吧，我不太想让他撞见。”
　　“不用。”，元嘉给霍北顾打了个电话，“我想吃城南李记家的驴肉火烧，你去帮我买几个吧。”
　　“对，我晚上就要吃，你快去买吧。”
　　“嗯，我不想吃冰淇淋了。”
　　“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和九年前不同，元嘉直截了当拒绝，“你也听到了，没有一个小时他不会回来。”
　　元嘉落落大方看向对面人。
　　不像当年，手上和衣服上黏满了化成水的冰淇淋，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中布满血丝。
　　狼狈到极致。
　　元嘉突然很期待她们接下来的对话。
　　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离开后，元嘉则站在原地等霍北顾回来。
　　她小说还没看完十章，就看他左手提着驴肉火烧，右手提着两盒冰淇淋快步朝她走来。
　　“怎么站在这里等？”，霍北顾腾出一只手，去试她脸上的温度，“天多热啊，你回家等我多好。”
　　“你妈刚刚来找我了。”，元嘉选择单刀直入。
　　霍北顾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声音难得带上急迫：“她和你说什么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她欺负我不成？”，元嘉眼睛突然一瞪，“还是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怕你妈来偷偷告诉我。”
　　霍北顾听她还有心打趣，放下心来。对于她的第二个问题，他斟酌一下回道：“现在没有秘密。”
　　元嘉没有注意到霍北顾给“没有秘密”这个回答加了一个时间限定。自顾自讲起了他妈的来意。
　　“她说她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让我劝你和你爸低个头，然后回去继续当你的总经理。”
　　“她还说她偷偷劝过你爸了，你爸的态度早就软化了，就等你回家低个头。”
　　“你有什么意见吗？”霍北顾盯着元嘉的表情。
　　“我能有什么意见？”，元嘉不甚在意，“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啦。”
　　“我们在一起了，我的所有事情都和你有关。你想让我去上班我就去上班。”，他顿了一下，“你要是更喜欢现在这样，我就不去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挺好的。”
　　元嘉垂下头，用脚有一搭没一搭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发出刺耳的“咝啦咝啦”摩擦声。
　　霍北顾这样的人——有才能有抱负，什么都不做，只陪她玩过家家，多少还是有点浪费吧？
　　她想，比起天天围着她转，她还是更想看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样子。
　　近些日子，她总觉得霍北顾越来越有粘人小家狗的架势。可在她心中，他应该是驰骋原野的雄狮。
　　健康的感情，应该是每一个人都奔赴更好的未来，成为更好的自己才对。
　　想通的她，立马不踢小石子了。趁霍北顾不备，抬腿不轻不重往他膝弯一踹。
　　霍北顾没防备，往前踉跄一下，随即愕然朝元嘉看过去。
　　就见元嘉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赶紧滚回去上班吧！”，元嘉没好气说，“省得天天在家花我的钱，你再这样下去，都成我养的小白脸了。”
　　被踹被骂的霍北顾不仅没有不快，反而突然露出笑容。
　　他伸出手，覆上元嘉的头顶，轻轻摩挲。
　　眼神盛满宠溺，低声温柔说：“好，那我回去赚钱给我们嘉嘉花。”
　　元嘉觉得他这态度有点瘆人，往回缩了缩脖子。生怕他趁她不备，一巴掌拍下来，震坏她脆弱的天灵盖儿。
　　霍北顾行动力很强。两人商量好的第二天，他出去忙碌了一天，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一本书。
　　元嘉皱着眉念：“《同一个，另一个》，博尔赫斯著。”
　　“这是什么书？名字好奇怪啊？”，元嘉翻开书看，“这是诗集，你为什么要送我诗集？”
　　她对咬文嚼字的诗可没什么兴趣，“而且这书不是新的吧？怎么感觉翻过好多遍了？”
　　“嗯，我买了很久了，就是想送给你。”霍北顾心平气和回。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秘密，他把秘密的答案亲手送给她。以后，他对她，就像他昨天所说——现在没有秘密。
　　“哦哦。”，元嘉是真不感兴趣，敷衍道，“我有时间再看吧。”
　　第三天，霍北顾就又成了霍总。其中的曲折元嘉没问，他也没和她说。
　　他重新上班之后，两人不能天天黏在一起吃一日三餐，但他们总会一起吃早餐。他下班早的话，他们就一起吃晚饭。
　　有一天饭后，霍北顾提出他在公司附近有套房子，想元嘉搬过去和他一起住。元嘉没多想就拒绝了，让他自己去住，省得上下班还要来回折腾一个多小时。
　　霍北顾一听这话，立马乖乖闭嘴。装作没听过元嘉让他搬出去的话，照样和她挤在这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
　　但霍北顾的工作似乎越来越忙，最近晚上回家都快到十点了。元嘉看他每天满身疲惫地回家，到底是心疼他，做出妥协和他一起搬到他公司附近的房子。
　　元嘉一开始不同意搬家，一是懒得折腾，二是她物欲不高，还挺满足现在的生活。霍北顾一手包办了搬家事宜，元嘉搬进去当天就感受到了住大房子的好处。
　　新房子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有两间自带浴室的大卧室，一间卧室面积抵得上她从前一套房的大小。客厅既有电视又有专业的投影设备，还有她爱的长沙发，她可以躺在上面，打着滚追剧追综艺。
　　霍北顾在书房里也放了一个长沙发并配了舒适的抱枕。他在家里办公的时候，元嘉就躺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翘着脚看小说。看累了就瞅两眼认真工作的霍北顾，洗洗眼。
　　而且元嘉还有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看着霍北顾埋头苦干、累死累活工作，而她可以躺着吃水果看小说，她心里就特别爽。
　　他越累，她看着越爽，她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是有点变态的。
　　元嘉不说，霍北顾自然猜不出她心中所想。每每工作累了抬头，看见笑嘻嘻盯着他看的元嘉，他心里总是满满涨涨，难以言喻地满足和幸福。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在这间书房里度过了很多充实又快乐的时光。
　　霍北顾工作日一般都很忙，没有时间陪元嘉出去玩。但是周末，他总是要空出至少一天，陪她逛街买东西、出去吃好吃的、或者去公园游乐园之类的地方玩。
　　这天周日，元嘉推窗望出去，连绵的水蓝色漫到天际，几朵缥缈的白云零零散散坠在空中，略显乏味和空荡。
　　她当即拍板，决定出门为这空净的蓝天添上几分乐趣。
　　元嘉想干就干，穿上白T恤和水洗牛仔裤，就拉着霍北顾跑到了月亮湾公园。
　　霍北顾看她排队买门票的时候，眼珠子一直黏在卖棉花糖的小推车上，买好票后，第一时间就带人去买棉花糖。
　　元嘉犹豫了半天，抬头看了一眼水洗的蓝天，最后选了一大朵粉色的棉花糖。
　　瓦尔登湖蓝配上洋蓟粉，是童话里天空的颜色。
　　两人来得正巧，位于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正在运行。
　　雪白的水柱踏着旋律高低起伏，像阿芙洛狄忒神指下的琴弦，演绎出美轮美奂的钧天之乐。
　　元嘉站得极近，仰着脸迎接飞溅而来的水花。
　　又轻又凉，雨打芭蕉一般。
　　元嘉忽而转头，双眼亮晶晶看向身旁人，“霍北顾，等你有时间，我带你去趟罗马吧？”
　　“好。”，霍北顾直接答应下来。
　　他不问为什么，元嘉也没提。
　　她想，等两人站在特雷维许愿池前，她再告诉他，他们是来还愿的也不迟。
　　大学毕业那年，她和三个室友一起去罗马旅行。模仿电影《罗马假日》，她的三个室友特意跑到特雷维许愿池前诚挚许愿。她抱着不能白来的心思，决定跟风许个愿。
　　不知怎么，闭上眼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四年前的一幕涌入脑海——迎光而立的白衣少年，撩开粉粉绿绿的塑料门帘。修长白皙的手握着草莓味的可爱多，盈盈朝她看来。
　　鬼使神差地，她许了一个愿望——有生之年，能再偶遇一次他。
　　她的愿望，早已实现。就是不知，她们三人的愿望是不是也实现了？
　　元嘉胡思乱想间，音乐喷泉悄然停止。白色巨幅帘幕骤然下落。
　　“嘉嘉！”，喷泉对面突兀传来一声呼唤。
　　元嘉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对上男人身影的一瞬间，她的身体骤然紧绷，吃了一半的粉色棉花糖应声落地。
　　她死死瞪大眼，男人和他背后趴着的小女孩清清楚楚落进她眼里。
　　燥热的夏风吹过，她却无知无觉，身体仿佛被拖进寒冷的水潭里。又冰又冷，寒意冒着白烟，生生往骨缝里钻。
　　霍北顾感受到身边人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朝他们走来。
　　男人老了些许，但和元嘉肖像的眉眼，让霍北顾一眼就认出他是元嘉的爸爸。
　　霍北顾伸手欲牵元嘉的手，一触却感到手下出乎寻常的冰冷。他转而改用大掌密密包裹住她的小手。
　　平和坚定的声音从高处飘进元嘉的耳里，“嘉嘉，我在。”
　　一大一小到了跟前，男人试探性又叫了一声：“嘉嘉。”
　　元嘉脸上没什么表情，抬眼看过去。那张曾经日日相对的脸，显得很陌生。五官没怎么变，额头和眼角却添了不少细纹。那横横竖竖的细纹，是岁月刻在他脸上的痕迹，也是他们之间跨不过的沟壑。
　　他拘谨的讪笑落在她眼里，更是刺眼。
　　元嘉点了点头，努力克制过多的身体反应。她想表现出不在意，想证明自己没了他，也过得很好。
　　“嘉嘉，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男人问。
　　他脸上露出的表情是关心还是久未见面的客套寒暄？
　　太久不见了，她竟看不懂他。
　　她点点头，挤出一个“好”字。
　　对面的男人似乎很高兴，欣慰笑了笑。他还想说什么，背上背的小女孩却开口问：“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啊？”
　　男人转脸，露出和蔼的笑：“这是你姐姐。糖糖，叫姐姐。”
　　叫糖糖的小女孩，人如其名，甜甜地喊她“姐姐。”
　　元嘉却突兀想起电视剧《甄嬛传》里的经典台词——“皇后杀了皇后！”
　　看她一脸傻乐的样子，肯定不知道此姐姐非彼姐姐。
　　元嘉点了下头，没有亲切地喊“妹妹”，也没有故作亲昵摸摸她的头。
　　她不怀好意地想：那个男人也许是在故意模糊她的身份。这个年纪的孩子，见到年轻的女人，不都要叫姐姐？
　　就算糖糖回家告诉她妈妈，她今天出门遇见了一个姐姐，想必她妈妈都不会多问一句话。
　　男人似乎没有感受到元嘉的冷淡，又问：“这位是你男朋友？”
　　元嘉低头看了看被紧紧拢在男人掌心的手，回了一句：“是。”
　　对面的男人似乎很开心，很欣慰，连连喊了几声“好！”。转而开始和霍北顾攀谈。
　　元嘉很开心他转移了目标，低头静静盯着掉落在滚烫石砖上的棉花糖。他们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慢慢融化的粉色棉花糖渐渐和她回忆中流了一地的草莓味可爱多重合在一起……
　　“嘉嘉！”
　　是霍北顾在叫她。
　　元嘉再抬头就看见那男人早已没了踪影——她又没爸爸了，虽然很早以前，好像就没有了。
　　而霍北顾背对她，蹲在她身前不远处。
　　“上来，我背你。”，霍北顾回头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上来。
　　却见她半天不动，又看向那团黏在地上的粉色棉花糖。
　　霍北顾蹲着向左跨了两步，来到棉花糖面前。从兜里拿出手帕，把黏在地上的棉花糖拾起来，又擦了擦地面。
　　虽然还有痕迹，但是不再那么刺眼了。
　　元嘉望着霍北顾去扔垃圾的背影，眼里有了涩意。
　　她好想笑，扯了半天嘴角，却扯不动。
　　这次，终于不是她一个人——悄悄蹲在虚掩的门外，用手用衣服把流了一地的冰淇淋液擦干净。
　　拼命地擦，生怕留下痕迹，被人发现。
　　这次，她有他了。
　　元嘉趴在霍北顾的后背上，将头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脸颊贴在他细腻修长的脖颈，感受他汩汩流动的热血。
　　像只黏人的小猫，贪恋他的体温。
　　霍北顾沿着林荫大道往前走，一直走啊走，走了好久……
　　耳边有飞驰而过的汽车声、孜孜不倦的蝉鸣声、擦肩而过的路人谈话声，但他们之间却始终安安静静，自成一个小世界。
　　男人的后背宽阔温暖，像风平浪静的港湾，迎接旅途疲惫的归船。
　　元嘉没骨头一般，瘫在男人后背上，破碎的灵魂却在慢慢聚拢。
　　“霍北顾。”，元嘉突然开口，没头没脑问，“你这样背着我，是不是想当我爸爸？”
　　霍北顾右脚跟一顿。下一秒，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平稳往前走。
　　“你想的话，我可以。”过了一会，他郑重答道。
　　“什么叫我想？不是你想吗？”元嘉撅起嘴问。
　　“你说得对，是我想当你爸爸。”霍北顾改口改得十分顺溜。
　　“行！”，元嘉伸手在他头顶胡乱揉搓一顿，“我就给你这个荣幸！”
　　霍北顾背着元嘉，一直走到她喊口渴，说要下来。
　　元嘉两腿一盘，坐在树荫下，派霍北顾去对面的便利店买饮料喝。
　　出乎她的意料，霍北顾出来时，竟然端着一杯热可可。
　　“霍北顾，你疯了吧，大夏天你给我买热可可喝？！”，元嘉抱怨归抱怨，还是实诚地把纸杯接过来。
　　霍北顾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热可可中含有大量的可可碱和糖，这两样东西能刺激多巴胺分泌，提振心情。
　　当然，他心里还有第三个备选——可以更迅速让多巴胺大量分泌。
　　舌尖触到香醇的热可可，元嘉的大脑瞬间燃起绚烂的烟花。尝到甜头的她，改成大口大口喝，没两分钟整杯热可可就见了底。
　　“好喝吗？”霍北顾蹲到元嘉身前问。
　　元嘉点头，连连道：“好喝好喝。”
　　霍北顾盯着她水光潋滟的红唇，目光一点点烧灼起来，突然想试试第三种方法。
　　“那我尝尝？”，他嗓音低沉，比起询问更像是通知。
　　“那我坐在这里等你，你再去……”，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堵了回去。
　　突然被亲，元嘉下意识往后躲开。男人立马倾身追上来，轻柔的吻，细细密密描摹她的唇。
　　斑驳的树影落在男人白皙清俊的脸上，明晃晃提醒元嘉，两人是在光天化日下亲热。
　　在客来客往的便利店门前，也许会有很多人驻足侧目……
　　所有暂时压抑在心底的情绪，被禁忌的想法点燃。滚烫的夏风，助火形成燎原之势，将困住心底巨兽的锁链顷刻烧尽。
　　暗红的火焰灼亮元嘉的双眼，下一秒，她反手扣住霍北顾的脖颈压过去。
　　又凶又狠。
　　攻守之势，一瞬翻转。
　　拉着身前的人，一起坠入深不见底的海，沉浸于欲望的深渊。咬住对方，拼命吮吸，掠夺他口中的最后一缕气息。
　　压抑的情绪冲破本就摇摇欲坠的堤坝，以摧枯拉朽之势湮没所有。
　　浑浑噩噩间，元嘉的身体死死抵住男人的肩膀，手臂禁锢他的头，白皙的五指穿插在粗硬的黑色短发间。
　　带着他，向更暗更危险的深处沉沦。
　　谁料，下一秒，竟猛地跃出水面。
　　原来，是霍北顾架着她的膝弯，将她整个抱起，两人不分彼此的唇也不得不分开。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失温的唇，让她下意识睁开眼。
　　重见天光，她被他托举着，一下子比他高出半个头。
　　两个人在婆娑的光影中深情对望，热烈到极致的爱反而无言可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他——金黄的日光筛进他卷翘的长睫，细碎的光影，点亮他盛满她倒影黑眸。
　　他眼中的她流光溢彩，仿佛置于最闪亮的舞台中央。环形的舞台，只有她一人独舞。也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她单手抵在男人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衬衫，比擂鼓更剧烈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忍不住微微战栗。
　　恍然间，她明白她找到了最珍视她的人。
　　“霍北顾，我喜欢你。”，她从苍白的表达中捡了最直白的话。
　　霍北顾猛地点起脚尖，仰起头亲了元嘉一下，一触即离。清脆响亮的“啵”声，让元嘉本来就绯红的脸，红到仿佛要滴血。
　　“我知道。我也爱你。”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哑，像烧得滚烫的沙子，黏在元嘉的耳廓，细细磋磨。
　　一阵夏风吹过，带来漫天的柳絮。
　　轻软的白絮挂满乌黑的长发，她仿若从漫天大雪中走来……
　　霍北顾目光虔诚，仰望近在咫尺的心上人。
　　口中氤氲起甜中带苦的可可香。
　　他的眼中人和十七岁的少女渐渐重合。
　　十七岁的少年望着少女，热可可的香气在两人间袅袅飘舞。
　　少年兀自幻想着——雪满银丝共白头的童话。
　　那无人知晓的少年绮思，在他二十七岁这年实现了。
　　他们雪满银丝共白头的童话开启了新篇章……
　　也许，他们之间的童话，永远不会有世俗的“童话结局”——王子和公主结婚，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的童话长路漫漫，也许道阻且跻。
　　但他确信，他的余光，始终有她。
　　他的余生，始终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