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 作者:话眠 一句话简介:渐渐沦陷 第1章 夏蝉   是很普通的一天。   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不间断地扯着嗓子喊,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地叫着这个夏天。   乌云在天边滚着,太阳被遮得不见踪影。   正是七月份,天气闷得像个蒸炉。听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场暴雨,可一把伞在书包里装了一个星期,除了加重肩上的重量外,始终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最后一节课铃响,徐未然合上笔,把要做的一套卷子塞进书包。   “未然,”盛如朝她小跑两步,跟她并排往外走,朝她背了背身:“你帮我看看我背后是不是有墨水啊?柏奇一直拿笔在后面戳我。”   徐未然仔细看了看:“好像没有。”   “谅那小胖子也不敢,”盛如气呼呼的:“他敢往我衣服上戳,我明天就把墨水往他头上倒!”   两个人家离得近,一起去车篷骑车回家。   柏奇正在车篷等着。天色阴沉沉的,又闷又热。他从来最怕暑气,上身一件白色的校服被汗沁得湿透。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推着车朝两个女生走过去。   “这周五是我生日,”他兴致勃勃地跟在盛如身边,眼睛往那边的徐未然身上瞟了瞟:“你们一起来参加我生日会呗,反正到时候就到周末了,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   盛如从来最喜欢凑这种热闹,可她没表现出来,问柏奇:“你在哪儿办?”   “地下天堂。”   “地下天堂!”   盛如兴奋得不行。地下天堂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娱乐会所,里面纸醉金迷,到处滚动着年轻的躯体,随手一捞就是个身材长相都上乘的小哥哥。她曾经攒了好几个月零花钱去里面玩过一次,看上了里面一个贼带劲的男生,可惜那次没敢去要联系方式,到现在了她还一直惦记着。   “好啊好啊,我去,到时候你来接我们。”   柏奇一笑:“好。”   徐未然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她不习惯去人多的地方,去了会很不自在。   她想了想该怎么样才能合理地拒绝这个邀约,刚要开口,柏奇已经骑上车,看上去有些费力地踩了下脚蹬,冲她们说:“那我先走了。”   胖胖的男生骑着不堪一击的车消失在笔直的道路前方。   徐未然只能对盛如说:“周五那天我有事,不能去,到时候你替我跟柏奇说一下吧。”   盛如从高二开始就跟徐未然同班,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多少了解她,知道她不喜欢那种场合。   “好啦,我会替你说的。”盛如答应下来,又问她:“对啦,你的生日是不是在上个月啊?”   徐未然随意“嗯”了声。   “你都不告诉我,害我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盛如有些遗憾:“不过也怪我,我没好好记住。”   徐未然无所谓道:“没事的,每年都能过的。”   两个女生相伴骑车回家,在小区门口互道再见。   徐未然满怀期待地往家里跑。   她的生日其实是今天,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出了差错,解释有点儿麻烦,久而久之她没再跟人说起过了。反正她也不喜欢大张旗鼓庆祝生日,有妈妈一个会给她过就好了。   每到她生日这天,妈妈相倪就会送她一样礼物。   相倪送的全都是徐未然在过去一年最希望得到的,今年她已经说了很多次,想要一个牌子的手绘屏。   进了家,她兴致勃勃地喊:“妈!”   推开门看到屋子里的形容,徐未然有些僵滞。   客厅里的东西很乱,地上放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行李箱开着,里面装着被人胡乱塞进去的衣服和其它零碎物品。   相倪抱了堆东西从屋里出来:“然然回来啦。”   相倪把怀里的东西塞满最后一个行李箱:“妈妈还以为来不及见你了呢。你快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徐未然下意识觉得不安。相倪的工作还算稳定,平时从来没有去别的城市出差过。自从徐岩死后,相倪也从来不会出门旅游了。   除了这两个可能外,另外需要大张旗鼓塞满三个行李箱的事,徐未然一时想不到了。   相倪去茶几上把一个档案袋拿了过来,交给徐未然:“转学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你明天去学校收拾收拾东西,按这上面的地址去新学校。”   徐未然不解:“为什么要转学?”   “当然是想让你去更好的学校,”相倪目光认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只要去这个学校,以后档案上会漂亮很多。万一考不上顶尖大学,你还能多一层保障。”   相倪费力地把行李箱从地上抬起来:“然然,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将来,妈妈什么都愿意做的。”   徐未然这时候把注意力重新落在屋里收拾好的行李箱上:“你是要去哪儿吗?是要出差吗?”   “是。”   “可是出差需要拿这么多东西吗?”   “这次要去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徐未然慌了神:“什么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然然,你好好上学,其它的事都不要管,好吗?”   相倪看着自己瘦弱乖巧的女儿,温和地摸了摸她头发:“然然,你已经长大了,要懂得照顾自己。还有,一定要好好上学,考上好大学。我们这种人,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捷径的。”   相倪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交到徐未然手里:“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密码是你生日,你拿着花,千万照顾好自己。钱不够了告诉我,我会再打给你的。”   徐未然脑子里装着一团乱糟糟的线,她拼命地捋,想捋出一个头绪。   还没等她想清楚的时候,相倪推着几个行李箱走了。   徐未然拿着一个档案袋和一张银行卡。生活明明仍旧波澜无波,四周一片寂然的安静。可她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从一条裂缝开始,砰地炸出了一整面墙的碎纹。   她跑了出去,追着相倪离开的方向跑出去。背上的书包有些重,里面有她今天晚上要做的一套卷子,两本教科书,一把始终没什么用处的雨伞。   她没有把书包拿下来,忘记了拿下来。   电梯始终不来,她转而去爬楼梯,一层层地爬。往下奔跑的样子吓到了一个走楼梯的大婶,那大婶趴在扶手上,冲着她喊:“然然,跑慢一点儿,摔了可不是玩的!”   一直到跑出楼,徐未然看到一辆出租车朝着小区外不回头地走了。   她朝着那车跑过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可朝前走总比什么都不做有用些。   或许是不想在父亲死后,她连母亲都失去。   总要问问相倪,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要出差了,是去哪里出差,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有了十万数额的卡是从哪里弄来的。   路上人很多,几次要出口的一声“妈”没有喊得出口。   她迈着两条细细的腿,背上的书包一颠一颠的,肩胛骨被砸得有些疼。   出租车汇进车流,在前方路口拐进了一条小巷,似是要抄近路。   徐未然跑进小巷。巷子很窄,车子通行的速度慢下来。只要再往前跑几步,她应该就能追得上了。   这里空无一人,是肆无忌惮大喊大叫的好地方。她放下心里的包袱,冲着前面喊:“妈!”   出租车载着相倪驶出小巷,走上一条较为宽广的路。   她跟在后面也快要跑出巷子。   旁侧突然走出来一群人,其中一个为首的染了蓝毛的男生正拿着什么东西跟自己同伴吹牛逼,扭过脸没看人,冷不丁身上扑过来一个跑得不要命的女生。   那男生长得人高马大,徐未然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胳膊一疼,紧接着朝后摔了一跤。   蓝毛也趔趄了两下,大呼小叫着往地上磕。手里的东西掉出去,啪地一声碎了。   蓝毛夸张地大喊大叫,膝行过去看着地上的几瓣碎片,紧接着又杀猪一样尖叫起来。   出租车已经快要走不见了,徐未然从地上爬起来,仍要去追。   蓝毛上去揪住她衣襟,猛地把她往墙上一摔:“你挺横啊,毁了我东西还想跑!”   旁边王遵拉住蓝毛:“鑫哥,这是个小姑娘,你把人摔散架了怎么办?”   朱鑫没理他,指着地上那些碎片:“小姑娘,你说说吧,怎么赔?”   徐未然并没有跟这种人打过交道,只想赶紧从现在的情况里抽身:“什么怎么赔?”   “你还装傻,你把我宝贝摔了!”朱鑫粗声粗气地:“这可是南朝的宝贝,青花瓷!青花瓷你知道吧?”   徐未然满脸恍然。   “哎我说你上过学吗,”朱鑫鄙夷地看她:“连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文盲?你说吧,你把我文物毁了,怎么赔?”   徐未然想提醒他,青花瓷不是南朝的,最早只能追溯到唐朝。   可视线里看到那辆出租车已经快要消失在道路尽头了。   潜意识里觉得这次相倪走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管不顾地又要去追。   朱鑫抓着她肩膀猛地往后推了一把:“你以为你跑得掉!”   那一下力气很大,徐未然脚下不稳,往后趔趄了一步。   应该是要倒下去。   在那个时候,背上横过来一人的胳膊。   那人顺着她向后的作用力把胳膊往后撤了撤,直到严丝合缝地扶住了她,托住她单薄的背。   等她站稳了脚,那人把她往前扶正,轻描淡写地把手从她背上收回。   徐未然下意识扭头朝来人看。   天上乌云不死不休地滚着,夕阳见缝插针地照下来,露出一缕残光。   一个长相极冷的男生从她身后走过来,错过她肩膀,停在她身边不远处。刚扶在她背上的手抄进了裤子口袋里,薄薄的眼皮掀起来,没什么情绪地看向朱鑫。   男生看上去有十八九岁,个子很高,比徐未然整整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她需要把头抬起来,才能看到他淡漠凌厉的一张脸。   他一边肩膀上斜斜挂着个书包,上身穿了件宽松的黑色短袖,领口下隐隐可见弧度凌厉的锁骨。   看上去很不好接近的一个人。   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处处都透着冷。   身材高大消瘦,少年感很浓。额前刘海蓬松细碎,被破开乌云的一片晚霞映出了金色的影子,落在冷漠的眉眼上。   五官生得极其好看。是字面意义上的极其、与好看。站在朱鑫那些人面前,瞬间把他们衬托成了沧海中的鱼目,人海中的路人甲乙丙。   俊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朱鑫看到他,先是慌了一瞬,紧接着干巴巴地笑了:“这么巧,在这儿都能碰上。”   眉眼冷厉的男生稍稍侧了侧头,头部摆动的动作轻微,却让朱鑫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挨揍了。   朱鑫往后微不可查地退了退。   男生的目光由地上的几瓣碎片重新落在朱鑫脸上:“干什么呢?”   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朱鑫仍旧拉扯着嘴部肌肉,好让脸上的笑容自然生动:“教训个小丫头而已,况哥不用费心。”转而又换上一张怒气冲冲的脸,指着地上的碎片:“这臭丫头把南朝的文物给我cei了!”   男生顺着他指的方向轻飘飘地看了眼,说:“哪朝的?”   朱鑫:“南朝。”   “什么文物?”   “青花瓷。”   男生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只嘴角懒懒地往上扯了扯,扯出个不见笑意的笑。   重新看向朱鑫:“你去做的?”   朱鑫没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男生往旁侧走了走,躬下身,把地上一片碎瓷捡了起来,看了看,抬眼:“是南朝的,还是,”顿了几秒,才把下面几个字说出来:“昨天的?”   朱鑫这回听懂了,脸上颤了颤,刚才客气的笑已经不见了。   男生修长清瘦的手指握住那片碎瓷,垂下去。   又问了朱鑫一句,这回的话音里不再是刚才事不关己的冷漠,而带了些蓄势待发的阴鸷:“昨天去学校那人是你?”   朱鑫的眼睛迅速瞄了身边几个兄弟一眼,因为这一眼生出了些“或许是可以拼一拼”的勇气。他挺了挺胸膛,说话时尽量让自己趾高气昂一些:“没错,就是我,怎么了?”   男生的目光撇过去,半侧过身,满透着冷的眼睛看向一边的徐未然。   “还不走?”   徐未然的手捏住校服裙角,手心里全是汗。   在她犹豫的迟疑后,男生再度开口,语气冰冷低沉:“想看打架?”   轰隆一声,一条闪电从远处匍匐而来,破开厚重的乌云。   徐未然这时才醒神。她转过身,从男生身边跑了过去,朝着出租车早就离开的方向追。   错身而过的那一秒,闻到了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   朱鑫要过去拦她:“你他妈还没赔老子钱呢!”   话音刚落,朱鑫脸上狠狠挨了一拳。他痛呼一声,手抱着脸往地上摔。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徐未然已经跑出十几米远,她扭过头,凌厉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遮盖住眼睛又垂下去。 第1章 夏蝉   其实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追得上那辆车。   从空荡荡的街道往外看,无论哪条路上,都找不到载着相倪的那辆车的影子了。   徐未然这个时候才想到自己是有手机的,赶紧拿出来给相倪打电话。   那边始终没有接,响了两声就按掉。后面再打,手机里提示对方已关机。   暴雨破开云层,噼噼啪啪往下掉。路灯次第亮起,照出一片连绵不停的雨线。   徐未然沿原路返回去,在快到那条昏暗的小巷时停了下来。   巷子里没有灯,看不到里面的光景,只隐隐瞧见一片空荡荡的影子。   刚才那些人已经全都不见了。   大雨冲刷着路面,沿着巷子一路涌出。雨水笔直而来,绕过她脚边继续往前流淌。   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在泼天的大雨里依旧没有冲散。   徐未然回了家。谷睿正在她家门口等她,见她回来后猛地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去了?”谷睿担心得不行:“我见你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门又开着,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是遭抢了,吓得我报了警。”   徐未然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背上。   “你没带伞啊?”谷睿把书包给她拿下来,打开看了看,从里面翻出一把折叠伞:“这不是有吗?为什么不用?徐未然,你是不是傻啦?”   谷睿比徐未然大了两岁,之前也在这个小区住着。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就认识,每天一起上下学。后来谷睿家发了迹,搬去了条件更好的小区。   徐未然上学早,跟谷睿一样已经上了高三。可分班后两人到了不同的班级,因为学业重,谷睿很久没来看过她。今天好不容易抽空过来,没想到会瞧见这样的一幕。   “到底是怎么了?真有小偷来了?你别说你是去追小偷了?”谷睿拿了条干燥的毛巾给她:“你怎么这么胆大啊,钱丢了就丢了,又不是不能挣回来。可命要是没了那还得了!你先去洗澡吧,你看你这样,简直跟个落汤鸡似的。”   谷睿把她往洗手间的方向推:“你快点儿啊,我打了110,警察很快就来了。”   徐未然平复了下心情,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母亲说了只是去外地出差,又不是不回来了,担心什么呢。她一个人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怎么能都这么大了还要依赖父母。   “你打110干什么,”还好,她已经能很平静地对话了:“我忘了锁门而已,家里也没有进小偷。你现在把电话打回去,让警察不用来了。”   “你不早说!害得人家警察叔叔浪费警力!”谷睿赶紧拨了电话,跟对方解释这边是有误会,不用出警了。   挂了电话,他把伞往桌上一搁:“这又是怎么回事,有伞不知道打,你拍苦情片啊?”   “忘了自己带的有。”徐未然敷衍过去,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想找你吃饭啊。在学校一个月都碰不见一次,我再不来你是不是都要把我这个大哥给忘了?”   “以后吧,今天还有卷子要写。”   谷睿见她心情不好,紧追不舍:“怎么了?相阿姨呢,她怎么不在家?”   “出差了。”   “出差?商场导购员出什么差?”   徐未然的表情僵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因为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想再跟谷睿说什么,往门口示意了下:“你先回去吧。要是没带伞拿我的就好。”   她直接进了自己屋,关上门。   “那我先走了啊,”谷睿随手把她的伞拿走了:“有事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还有啊,阿姨不在你自己小心点儿,门锁好了。待会儿我走了你出来把门反锁上。”   徐未然从屋里回他:“知道了。”   “这小丫头,怎么奇奇怪怪的。”谷睿嘟囔了句,拿着伞离开。   徐未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在床上躺了会儿,眼睛无意识地睁着,被卧室顶灯刺得有些疼。   过去有几分钟,她出去把门反锁,找了套卷子开始写。   次日天不亮就去了学校。教室里还没有人来,她在办公室外等了等,班主任老梁朝她走过来。   她礼貌颔首:“梁老师。”   “是未然啊,你妈妈都跟我说了,是要转去清才中学对吧?”   老梁拿钥匙把门打开,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给徐未然:“东西我都整理好了,这些是你这两年的成绩证明还有学籍档案,你好好拿着,到了清才好好学习,给咱们三中争光,让他们知道咱们三中的学生也不弱。”   没有人会不知道清才中学,全国顶尖中学,出了不少国家高科技人才。里面的学生就算是吊车尾的那种,将来毕了业都有大企业抢着要。进了清才就等于拿了张未来生活的保障,只要自己不犯错,这一生都会顺遂无忧。   只要能从清才顺利毕业。   老梁以前并不知道徐未然家里这么有本事,竟然能搞得到清才中学的敲门砖。档案上明明写着徐未然是单亲家庭,父亲早亡,靠母亲一个人养活,母亲的工作也十分普通,又是怎么有能力让孩子去清才的?   “未然啊,既然能去清才,就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老梁毕竟当过徐未然一个月的班主任,时间虽然不长,可这也是他带过的学生,他真心嘱咐:“到了那儿一定要努力,你的成绩在这里虽然算是拔尖的了,可清才那些学生个顶个的聪明,从小接受的教育又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你一定要扛得住压力,跟他们好好竞争。”   “好。谢谢梁老师。”   徐未然告别了班主任,去班里把自己课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遍,装进书包里带走。   她搭了公车去清才。   书包里装了很多书,沉甸甸的。正是早高峰时间,公车上人很多,有好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徐未然仔细留意了眼,发现那些并不是清才中学的校服。   到了清才,她站在校门口往里看。   连绵的教学楼,墙体呈暗红色,最外面一栋墙上长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右边是一片很大的体育场,还没到上课时间,有学生在里面打篮球。   她紧张地攥紧书包带,朝学校里走过去。   一路大着胆子问了好几个人,磕磕绊绊地到了高三(4)班办公室。   成鲁旦正在里面跟一个女老师谈起自己学生做下的混账事,两只手发愁地在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上揉了好几把,叹着气说:“真是反了天了!怎么就有这种学生!不是、这世界上怎么就有他这种人!把人打得都快毁容了!要不是他妈出面摆平,他现在都得进局子!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种学生了呢!”   英语老师吴婷安慰他:“还好事情没闹大,那人也说了不会追究了。”扭头看见徐未然在外面站着,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徐未然把自己的档案和转学手续给了成鲁旦。   成鲁旦看过一遍,抬头:“徐未然是吧,我是高三(4)班班主任,教数学的。”他看了看表:“快上课了,你跟我走吧。”   徐未然跟着他出去。   走出办公室,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经过一处楼梯口,成鲁旦带着她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有一半在埋头苦写,另一半在嘻嘻哈哈地打闹说笑。没有一个学生穿校服,全都穿着价格不菲的私服,花花绿绿的,颜色格外齐全。好多人都染了发,栗色巧克力色黑茶色,不会很夸张,但个个都透着张扬。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清才中学校风开放。   放眼望过去,班里大概有四十来个学生,每排放了三张双人课桌,大部分都是男女混坐。   看见有新面孔,班里的吵闹声慢慢低下去。   环境的骤然安静让徐未然有些无措。她抓住身上的校服裙角,突然记起自己仍穿着三中的校服。   她早上出来得急,习惯性地把校服找出来穿上了。还好三中的校服标志是在T恤上,早上出来的时候空气冷,她在外面套了件外套,遮盖住了标志。   班级后排突然有男生吹了声口哨,朝着她喊:“小妹妹抬点儿头啊,让哥哥们看看。”   后排那些男生顿时笑了起来。   “都闹什么,”成鲁旦不满地拍桌子,维持了下纪律:“这位同学是新转学来的,大家欢迎。”   台下松松散散响起了点儿掌声,大部分都是后排那几个男生拍的。   成鲁旦看向徐未然:“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徐未然仍捏着校服裙角,低着头小声说:“我叫、徐未然。”   “叫什么?”刚才逗她的男生又在起哄:“大点儿声,听不见呀!”   他旁边的男生拍他:“李章,别老吓人小妹妹行不行。”   这帮小子没规矩惯了,成鲁旦早就习惯,见状并没再说什么,指了指班级最后排、中间的那张课桌:“你去坐那吧,班里没其它好位置了,你先凑合凑合,等下次成绩出来会重新排座位,这段时间你就先委屈下。”   不过是一个座位而已,徐未然并不觉得委屈,背着书包下了讲台,径直走到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一张双人课桌,她同桌不在,右手边的位置空着,桌面上横七竖八地被人随手扔了两本书,除此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看了几秒,很快扭过头,把书包里的习题册拿出来。   叫李章的那个男生坐在同排靠墙的位置,再次对着她吹了声口哨。   徐未然无动于衷,低着头开始做题。   “艹,钱萌萌你看见没有,”李章踢了踢同桌的椅子:“这小妹妹纯得没边了!”   被叫钱萌萌的男生纠正:“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叫钱蒙,不叫钱萌萌!”   说完也去看徐未然。   女生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头低着,浓密蓬松的头发柔柔地搭在背上,刘海下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眼珠颜色是淡淡的浅褐色,目光平静澄澈,像蓄着一汪水。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小巧精致的脸上没有化一点儿妆,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简直比剥了壳的煮鸡蛋还要嫩。   李章看着看着看馋了,声音极响地咽了口唾沫:“艹,这么纯!”   钱蒙骂:“流氓!”   李章看向那女生,冲着她喊:“喂,你叫什么来着?”   徐未然发现他是在问自己,小声说了一遍:“徐未然。”   “徐徐图之的徐?”钱蒙琢磨:“wei ran是哪两个字?”   李章接口:“是不是防患于未然?”   徐未然点头。   “那个,未然小妹妹,”李章冲着她旁边的空位置仰了仰下巴:“哥哥好心提醒你一下啊,你最好换个座位,别坐那了。”   徐未然往教室里看了一圈:“可是这里没其它位置了。”   李章又朝前面讲台处仰了仰下巴颏:“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挨着讲台的地方放了张单人课桌,是老师为了惩罚不听话的学生专门设立的专座。徐未然觉得他在开玩笑,低了头没再说什么。   李章见这丫头不听,叹了口气:“那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天气很热,教室里的空调无声运作,把空气吹得凉。   李章突然打了个喷嚏,随便揉了揉鼻子,问旁边的钱蒙:“况哥什么时候来?”   钱蒙拿出下节课要看的书:“怎么着也得明天吧。”   左边的窗开着,外头起了一阵风,刮进教室的冷气里,触感是没被中和的灼热。   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合上。   齿轮开始滚动,从一条路严丝合缝地拐进另一条路。   轰隆隆。   轰隆隆。 第1章 夏蝉   “未然,你真的要坐这里啊?”   坐在前面的女生叫傅嫣,跟谁都能自来熟的样子,短短两节课后已经把称呼从“徐未然”变成了“未然”。   “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的欸,”事情有点儿不怎么好开口,傅嫣发愁地挠了挠头:“为了你好,你最好还是换个座位。”指指最前面讲台旁的特殊座位:“就算是坐那里,也不要坐这。”   徐未然不解:“为什么?”   “反正就挺复杂的你知道吧,我也说不好。”傅嫣一边做题一边半侧着身体跟她说话:“总之你最好赶紧换了吧。”   徐未然握紧了笔,看了看最前方的专座。   并没有要换位置的勇气。   她一向躲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从来不敢往众人瞩目处走一步。   所以,即使经历了两个人的提醒,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用侥幸打败恐惧。   中午去吃饭,傅嫣把食堂的位置告诉给她:“你下了楼左拐走出教学区就能看见了,不用饭卡也能买饭。我约了小姐妹去喝奶茶,先走啦。”   “好。”   徐未然去了食堂。她这两天胃口不好,感觉不到饿,只买了一碗汤。   汤喝得也有点儿艰难。这好像成了一种病,每次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她的胃口总要坏上一阵,等时间抚平对陌生的抵触,胃口才会一天天好起来。   跟她同班的包梓琪在她对面坐下来。   包梓琪剪着短短的头发,人长得很高,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身材瘦瘦的,但骨架大,看上去有些壮。   “同学,待会儿吃完饭,你回班把位置调一下。”   包梓琪的口吻理所当然,恍惚像是封建社会里大权在握的高位者,因为长期颐指气使惯了,语气里带着颁布圣旨般的傲慢。   “我看你一上午都在那待得挺好的,”包梓琪吃着餐盘里的食物,腰背挺得笔直:“看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知道了,要记得赶紧调位置哦。”   一段话因为最后一个语气助词而友善了些,可那友善也是不伦不类的。   包梓琪囫囵咽下一只还带了壳的虾,端着餐盘起身:“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徐未然一语不发地坐在椅子里,手里捏着餐勺。碗里的汤味道鲜辣,该是很开胃才对,可她却喝不下去。   她回到教室。除却吃饭外,中午还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一些学生回了宿舍睡觉,另一部分的人在班里笔耕不辍地刷题。   包梓琪跟自己的小姐妹聚在一起研究最新出的化妆品。午休时间过去,她扭头看了看,徐未然仍旧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上坐着。   第一堂课过去,徐未然还是没走。   第二堂课过去,依旧如是。   包梓琪跟自己几个姐妹对视了一眼。   “是个硬茬啊。”   看上去柔弱又单薄。   却原来是个不怕死的。   -   徐未然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刚往椅子里坐下,椅子变得四分五裂。   她狼狈地摔在地上,听到教室里传来低低的忍笑声。   一边李章看见,“啧”了声,倚靠着墙冲她说:“小妹妹,没摔着吧?”   徐未然无声地从地上爬起来。成鲁旦过来上课,看见她的椅子坏了,让她去领把新的回来。   成鲁旦看着女孩走出去,心里纳闷。这女孩明明又瘦又单薄,个子也不是很高的样子,怎么这么大力气,能把椅子都坐坏。   徐未然搬了椅子回来,把课本打开。   外面封皮完好,掀开才发现里面被人裁了个正方形的洞。刀子十分锋利,把厚厚一本书从第一页往下裁到最后一页,切口甚至没有一点儿毛边。   下了课,她拿着书去找成鲁旦。   “这怎么弄的?”成鲁旦把书拿起来,透过中间的大洞往外瞧。   徐未然:“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还有我的椅子……”   她想把这些事都说清楚。现在仅凭她自己的力量没办法跟那些人抗衡,可老师总会管的吧,毕竟是老师啊,老师除了教书,不是还背负着育人的职责吗。   “未然同学,”成鲁旦习惯性地在光秃秃的脑门上揉了一把:“自己的东西要注意保管好,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你看你还只是第一天来我们班,就出现这种事,以后可要怎么办呢。你可还有一年的时间要熬呢,高三是最重要的时期,必须要咬牙熬过去,发生什么事都要咬牙熬过去。连这个坎都过不去,以后人生还那么长,可要怎么办呢。”   成鲁旦翻着她的书长长叹口气:“我会去帮你再找一本,你可要保存好了,千万不能再有这种事发生。我看你这书上可还有不少笔记呢,就这么毁了。唉,让老师说你什么好吧。”   徐未然走出办公室。有学生在走廊上奔跑打闹,追逐嬉戏。   这一层都是高三的学生,可并没有把人压得喘不过气的氛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笑里是对未来的胸有成竹。   她回了班。只是出去这么一会儿而已,属于自己的那半边课桌被划得坑坑洼洼,上面满是翻起的木刺。   她检查了一遍椅子,确定椅子没有问题,坐下来,从桌肚里把下节课要用的课本拿出来。   手指摸到了一个毛绒绒在动的东西,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惊叫了声从椅子里跳起来,往后退。   从桌肚里跳出来一只灰色的又像老鼠又像兔子的东西。   她吓得通体冰凉,看着那只动物往前面跑了过去,最后跳进一个女生的怀里。   张绒把小动物抱起来,不屑地朝着徐未然的方向白了一眼,口里嘟囔着:“装什么装,龙猫而已,又不是被蛇咬了。”   李章看着这一切,笑了声,问钱蒙:“你猜这个能坚持多久?”   钱蒙从口袋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了张某游戏职业联赛的总决赛门票:“我赌她最多再坚持一节课。”   李章也从兜里掏吧掏吧,最后却只掏出了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我赌两节课!”   钱蒙:“……”   徐未然脸色惨白,过了很长一会儿才重新在椅子里坐下。   前面的傅嫣转过头,趁包梓琪那些人不注意,小声说:“未然,要不你还是换位置吧,别强撑了。坐这里真的很可怕的,我曾经也在这里坐过,结果两节课都没撑就走了。”   徐未然之前是因为没有多余的位置才不想搬。   可现在,就算是有多余的位置,她也不想搬了。   她若无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做题。   她害怕陌生的环境,慢热得像永远也到不了沸点。可她从来不会软弱。   一直到了第二天,她都仍然没有换位置的意思。   放学铃响后,班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   值日表是临时换的,徐未然虽然只是刚来这个班不久,可依旧被加到了今天的值日生行列里。   她跟另外一个人一起打扫教室里的卫生,那人找了个时间偷偷溜走,临走时把门从外面锁上。   徐未然发现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她把窗户打开,冲着空荡荡的走廊问:“有没有人啊?外面有没有人?”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学校安静得像块墓地。   窗户上都装了防盗栏,门又锁着,没有任何办法能出去。   教室里的空调还在吐着冷气,她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遥控器在哪儿,最后直接把空调的插头拔了。   她尝试着给谷睿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人接。   窗外天色越来越黑,像蒙了块巨大的幕布。她没再试着给谷睿打电话,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   在那时候知道了,原来夏天的夜晚也是会有些冷的。   次日李章第一个到了教室。   他拿钥匙打开门,熹微晨光中,看见最后一排坐着个瘦小的女孩正伏案做题。   “我去!”李章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看了看女孩:“你是一夜没走?”   徐未然没说什么,起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回来的时候李章仍在教室门口站着,一张嘴惊讶得合不拢,问她:“被关里面了?”   徐未然仍是不说话。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地儿不能坐,你非不信!”李章两口把一个包子吃完,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往前递:“吃个包子呗。”   “不用了,谢谢。”   女生终于开口说话,可样子依旧疏冷,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泛着泠泠的光。   李章盯着她看。   女孩明明长了张清纯至极的脸,昨天第一次看到她,她带着紧张站在讲台上,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可人是柔和的。可是现在,不过一天过去而已,她身上就冒出了刺,对整个世界都防备了起来。   李章把包子填进自己嘴里:“所以干嘛强撑着呢,不管怎么样也要先换个位置吧。双拳还能敌四手?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看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说到这里李章想到了什么,问她:“哎,你哪年的?我高二跟不上留了一级,现在都十九了,你怎么着也得比我小个两岁吧?”   徐未然并不回答。   “不说是吧,不说我也能知道。”李章把包子吃完,拍了拍手往外走:“我找成卤蛋问问去。”   李章再回来的时候班里的人已经来了个差不多。   包梓琪先往徐未然那里看了一眼,女生仍好好地在原位置坐着,都吃了那么多教训了还是不肯挪位置。   张绒从一边走来,问她:“怎么办,这好像是个硬茬,不吃教训啊。”   包梓琪咬牙:“那就看她能撑多久!”   那天还算风平浪静地过去。整整一天,徐未然几乎没有出过教室,也没有喝过水,吃过什么饭。   那些人都藏在背后,要维持居于上层人士的体面,不敢当着她的面过来找麻烦。   放学铃声一响,她把所有书本装进书包,背着走了。   书包沉甸甸的,坠在女孩单薄的肩上,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她压垮。   李章看见,朝她背影竖起了大拇指:“是个狠人!”   钱蒙看看一边的空位:“况哥怎么还没来,他要是在就有意思了。”   李章想了想,一推钱蒙肩膀:“要不你跟未然小妹妹换个位置?”   “我凭什么跟她换?”钱蒙背上书包往外走:“我可没她这魄力。”   -   徐未然好好休息了一晚,次日很早起床,把今天要用的课本和习题册装进书包。   她骑了车去学校,把车子锁在车篷。   进班后先检查了遍椅子和课桌。椅子上被人泼了红漆,课桌被划得更厉害了。桌肚里倒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动物。   她把椅子搬出去,换了把新的。   刚坐下不久,包梓琪朝她走过来。   “同学,你胆子挺大啊。”包梓琪的样子还算平和,并不像是来找茬的:“你是第一个能在这个位置待上三天还不走的人欸。”   包梓琪等了会儿,又说:“可是这里不能坐。我是为你好才会过来提醒你的。”   徐未然抬头:“这里为什么不能坐?”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包梓琪的手在徐未然旁边的空位置上一指:“坐这里的这个人,你知道吗?不能离他太近的。”   徐未然看着她说。   “他很可怕的,”包梓琪的眼睛随着语气而夸张地增大,手在那片桌面上敲了敲:“很可怕很可怕!”   徐未然仍等着听。   “是个很不祥的人,”包梓琪的眼睛已经撑到了一个临界点:“谁沾谁倒霉。”   徐未然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惧色,仍是平静无波地坐在椅子里。   包梓琪再接再厉地在脸上挤出煞有介事的恐惧:“更或者说,谁沾谁死!”   突然砰地一声,一个黑色双肩包被人扔到了空着的桌面上。书包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有些沉,正正好砸在了包梓琪的手背上。   包梓琪惨呼了声把手收回来揉。   全班学生的呼吸随着这声脆响蓦地停止了,视线全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一处地方。   少年黑发冷眸,迈着两条长腿朝前走了一步,坐进徐未然旁边的那把椅子。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身体往后仰,松松靠在椅背上,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随意敞开着。   明明只是懒散坐着,却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两只眼睛极冷,只是闲闲看人一眼,都让人仿佛置身寒冬冰雪中。   他淡瞥着包梓琪,语气淡漠,却又泛着砭骨的寒意:“怎么不说了?”   包梓琪捂着自己生疼的手,眼神害怕又讨好。   过了几秒,男生再次开口:“继续。”   短短两个字让人听出了满满的威胁。   包梓琪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赶紧赔笑,软着嗓音说:“邢况哥哥,你误会了,我是提醒她让她平时安静点儿,不要打扰你学习。”   邢况脸上不见一丝波动:“提醒完了?”   “完了完了,我这就走。”包梓琪几步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从男生出现开始,徐未然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脸上。   昏暗的街巷,突然出现的俊美无俦的少年,冰冷如刀的眼神。   是曾无意中帮她解围的男生。   那天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把书包扔在了地上,一个人跟那几个混混模样的男生打了起来。   后来怎么样她不知道了。   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他脸上只有右脸颊处破了块皮,伤口已经结痂,红色的痂块给他的面容增添了一丝阴狠,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   他侧过头,薄薄的眼皮掀起来,看向她。   她仍是没有移开目光的自觉。   邢况从嗓子里冷笑了声,话里带了嘲:“还没看够?”   徐未然愣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饿得太厉害,回家后又吃了太多东西的缘故,大脑在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中变得迟钝,没有明白他的话。   邢况身体半转,朝着她的方向。随着这个动作而来的,是他朝她伸过去的一条长腿。   他两只手仍插在裤子口袋里没有拿出来,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脚勾住女生坐着的椅子下边的横梁处,往前稍一用力。   有刺耳的声音刺啦响起来。   徐未然跟椅子一起往前滑,距离朝着男生不停缩进。   椅子在他身前蓦地停下,她随着惯性扑出去。   身体不稳下她慌忙伸手,抓住了男生身上黑色的T恤。   几乎要扑进他怀里,她惶急地抬头,对上他漆黑如夜的眼睛。   男生垂目看着她,眼神冰冷,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薄薄的唇轻启,语气淡漠又讽刺:“离近点儿看。” 第1章 夏蝉   清晨光线柔和,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楼下种了许多梧桐,已经很有年份,每棵都嚣张地茂盛着,从四楼往外望都能望见葱茏的绿叶。   徐未然两只手还抓着邢况的T恤两边。刚才重心不稳,手胡乱地伸出去,抓救命稻草一样去抓他,手指透过棉质的衣料感受到了男生劲瘦结实的腰。   空气彷如都停滞下来,四周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声响。   明明是白天,教室里依旧亮着灯,财大气粗地铺张着。   光线发了疯般涌进来,让她看到了在他的鼻翼左侧,上面有颗小小的、浅浅淡淡的一颗痣。   他锋利冷逸的一张脸被这颗小小的痣中和出了一分柔和,两分妖冶,三分蛊惑。   男生的话落下以后,徐未然感觉自己应该是被嫌弃了。她赶紧松开手,离他远了些,把椅子往外拉,跟他保持着一个比正常同桌关系要远的距离。   “对不起。”说话时不敢看他。   邢况满不在意地收回目光,身体转回去。   “况哥,”靠墙那边坐着的李章冲这里说:“怎么刚来就逗人家小姑娘啊,人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你逗。”   旁边的钱蒙接口:“你怎么知道她脸皮薄,你亲过啊?”   李章甩了他个嫌恶的眼风:“说了别逗她!”   “李章,我发现你很奇怪啊,”钱蒙上下打量他一遍:“怎么老是关心未……”   后面一个字被李章狠狠地捂回了嘴里。   进入高三后基本没有什么知识点要讲,每天都被随堂测验和错题讲解充斥着。上课铃响后吴婷从外面进来,把英语卷子发下去。   薄薄的一张试卷,徐未然需要在凹凸不平的课桌上垫本书才能往卷子上写字。吴婷从讲台上看见,过来说:“同学,是闭卷测试,把书放回去吧。”   “可我垫的是数学书。”   “是书就都不可以的。”吴婷语气温和。   徐未然只能把书本拿下去。   桌面被划得不像样子,坑坑洼洼。她字写得很吃力,稍不留神试卷就破了。   几分钟过去后,一边的邢况突然丢了笔,靠在椅背上看她。   他动作不是很大,徐未然的目光专心致志掉在卷子上,没有注意到他。   邢况以前有过几个同桌,大都坚持不了两天就走了。这女孩也是倒霉,转学过来的时候班里只剩了唯一一个座位,就算想换也换不了。   女孩今天扎了头发,露出一截白嫩细腻的后颈。脸颊两边掉着碎发,发丝柔软。一张脸小巧柔嫩,白得像雪,侧脸温柔得不可思议。身形瘦弱娇小,天生有些怕冷,在大夏天里都还套了件浅绿色的外套。   处处都透着软,像温室里细心呵护的白色茉莉,稍微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   不知道怎么撑到现在的。   邢况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往日里也轮不到他多管闲事,没等他说什么,那些同桌就自动自发地被逼走了。   只有这一个,明明又娇又柔,说话时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好像把声调多提高一个度对她来说都是酷刑一样,偏偏到现在了还能岿然不动地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着。   脆弱又坚强。   两种极致的反差感在她身上异常和谐地共存着。   整个教室里都是奋笔疾书的刷刷声。清才中学的学生难管是难管了些,但都对学习很上心,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   只有邢况。   吴婷站在讲台上,看到邢况已经有十分钟没有动笔,眼神还一直堂而皇之地落在他那个新同桌身上。吴婷拿教棍敲了敲讲台,提醒底下的学生:“都好好考试,这次成绩我是要发给你们父母看的。”   邢况非但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冲他说的,反而还旁若无人地把徐未然的笔和试卷全都拿了过来,放在他平整的桌面上。   他拎着自己的书包和卷子起身,从后面绕过去,拎着女孩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提到了他的座位上。   他在她的椅子里坐下来,坦然地、懒散地说:“换个位置。”   徐未然不明所以地看他。   邢况的声音不是很大,可因为教室里安静得过分,他的声音多少显得突兀,有不少学生都扭头朝他们这里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惊诧。   吴婷虽然生气邢况不把她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可她也早听说过邢况的那些光荣事迹,并不敢惹这个男生,把不满全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邢况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拿笔在试卷上胡乱填着ABCD,字写得十分潦草。   随堂测验结束后,徐未然鼓足了勇气问旁边的人:“位置、换过来吧。”   声音还是很小,又磕磕巴巴的,好像跟他说话是件很需要胆子的事情。   邢况侧头看她,目光依旧冷淡,手伸过去把自己那两本充数一样的书拿了过来,搁在斑驳不平的桌上,又把她的书和书包都给她。   一个字都没有说,淡漠移回了视线。   是很明显的,不打算跟她把位置换回来的举动。   徐未然不能确定他的这一举动是不是出于好心想帮她。可自己毕竟受了益,不好什么都不表示。   “谢谢。”她说。   男生仍没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岿然不动地把他整个人罩着,让她觉得虽然离他很近,却永远也没办法朝他靠近一步。   教室里有很多女生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眼神绝对算不上善意。尤其是包梓琪和张绒,目光里明显裹了层火。   徐未然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被这些女生当成了公敌。   在她旁边的男生,身材高大清瘦,五官俊逸逼人,气质冷冽,是那种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在这个学校有着什么地位的男生。外形条件太过优越,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像是在普通的芸芸众生里唯一发光的星星,没有女生会不被他吸引。   是她们青春时光里遥不可及又拼命追逐的梦想。   徐未然从被安排跟他坐同桌开始,会有人对她产生敌意,躲在暗处放冷箭,八成都是因为邢况。   虽然这个男生明明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过她,会帮她可能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   但那些女生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她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拿她当假想敌。   到了中午,徐未然仍旧趴在桌上做题,没有要出去吃饭的意思。   早饭和晚饭她可以在家里解决,只是中午不吃而已,她可以挺过去。   何况这几天胃口本来就不好。   因为邢况跟徐未然换了位置,李章得以离女生更近了点儿,问她:“小妹妹,一起去吃饭呗。”   徐未然摇头:“我不饿。”   李章看看她瘦小的身板,及膝裙摆下两条细细的腿,劝:“你再不吃饭瘦得只剩骨头怎么办?”   “不会,”她没听出他话里的玩笑,认真回答:“我早上吃了很多,晚上也会吃多点儿。”   李章被她这副正儿八经解释的样子逗笑了:“早上都吃了什么啊?”   徐未然回忆了一遍:“一个包子,一个鸡蛋,一杯牛奶。”   李章不停笑:“吃这么多啊,是我饭量的三分之一欸。”   徐未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在逗她,没再说什么了。   李章去拉她胳膊:“别写了,去吃饭呗。”   徐未然躲开他的手:“真的不想吃。”   李章还想劝,被钱蒙怼了一拳:“你是不是有病啊,人家不想吃你非逼她干什么。”又问邢况:“况哥,去食堂呗。”   邢况拿着手机回了个消息,口气清淡:“你们先去。”   李章只好和钱蒙先走了。   教室里的温度保持在一个适宜的范畴,窗外刺眼的阳光徒劳无功地热烈。   徐未然知道这个学校的学生要不就是自己本身优秀,要不就是家庭条件优秀,两者总要选其一。后者对她来说显然没什么机会了,只能拼命做到前者。   月底就要进行模拟考,她不想让自己的成绩太难看。中午不需要出去吃饭,她可以多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做一套数学卷子。   在最后一道选择题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找到解题思路。她习惯性咬着笔头,决定看哪个答案比较顺眼就选哪个好了。   一边的男生突然开口:“你多高?”   声音又低又沉,像掺了磁,听得人心里发痒,让她靠近他的那边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   可他说话的内容却绝对算不上好听。徐未然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确定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人了,他又没有在跟人通话或者是视频,这才奇怪看他:“什么?”   邢况仍旧看着手机,听见她问,淡淡地又重复一遍:“你多高。”   徐未然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为什么会突然问她多高?   难道是在嘲笑她矮?   她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不上出挑,到现在了只有一米五八而已。相倪经常发愁,总是说如今的女孩个子要长到一米六五才算合格,营养品成箱成箱地给她买,可她吃了以后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她握紧手里的笔,有些恼:“怎么了?”   即使不太高兴,可说话声音依然软软的,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邢况放下手机,朝她这边侧了点儿头。   “不好好吃饭的话,”邢况的语气不是那么冷了,还莫名给人一种他此刻是在逗小孩的错觉:“会长不高的。”   徐未然:“……”   她更加恼了:“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没再看她,目光仍旧放在手机上,侧脸线条锋利又迷人:“就是想提醒你,小孩要好好吃饭。”   徐未然更是满脑子莫名其妙。   他看上去也才十八九岁而已,凭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她是小孩!   她虽然是不怎么高,可也没有很矮吧。   她不想再说话了,趴在桌子上生闷气。想往下继续做卷子,可想了半天都想不起那个很简单的公式到底是怎么背的!   “不想写就别写。”   男生再次开口,明明是冰山一样多说一个字都费劲的人,现在却打定了主意要跟她过不去一样:“出去吃饭。”   语声颐指气使的,让人高兴不起来。   徐未然仍旧不动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邢况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一句:“我在这,她们不敢过来。”   窗户和门都无所谓地开着,冷气吐得均匀,与外面吹来的热风和谐地缠绵出一室恰到好处的温凉。   前面半句是:我在这。   后面跟出的结果是:她们不敢过来。   所以要传达给她的信息是,她不用再自虐似的守在位置上,暗处不会再有朝她施放的冷箭,她是可以离开这个教室的。   与跟她换位置一样,再次从指缝中施放了善意。   徐未然看了他一会儿。男生松松垮垮地往后靠着,上身穿了件黑色T恤,下身穿了件并不算薄的黑色工装裤,修饰出男生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衣服略宽松,可仍能看出男生优越的身高比例,清瘦又不会单薄的身材。   只要看一眼,心上就会有被击中的感觉,从心脏开始,呈涟漪状往全身扩散。   又酥又麻。   是徐未然形容不出的,清爽美好的少年感。 第1章 夏蝉   “那、那你不去吃饭吗?”   徐未然已经忘了刚才被问身高的不愉快,真诚发问。   邢况并没看她:“待会儿去。”   “哦,”她从椅子里起身,出于礼貌,说了两个字:“谢谢。”   到了食堂,她仍是只点了碗汤,可又想到刚才邢况的话。   “不好好吃饭的话,会长不高的。”   她又多去买了份盖饭。食堂盛的饭量很多,生怕学生会饿着一样。她吃了半个小时也没把饭吃完,实在是吃不下去,想把剩下的菜倒了。   包梓琪按着她肩膀把她按回去。   “怎么不吃了?”   包梓琪和张绒一左一右在她旁边坐下,围出了一堵威胁的墙。   “继续吃啊,吃不完多浪费啊。”包梓琪托着下巴,脸上的笑让人不适:“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啊?我背给你听啊。”   包梓琪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张绒在一边笑,把一枚硬币扔了出去:“背得好,赏你了。”   硬币砰地砸在徐未然脸上。   女生被砸到的那片肌肤很快变得通红。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欸。”   张绒伸手在那块发红的地方使劲抹了两下,伸回手看了看,结果发现徐未然真的连一点儿妆都没有化,她的皮肤是天生又白又嫩,简直牛奶一样。   张绒每天用在脸上的化妆品价格可以抵上普通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可就算用再贵的化妆品,化再精致的妆,她的肌肤看上去都远远比不上未施粉黛的徐未然。   这个认识让张绒暴躁起来。她从口袋里又掏了一枚硬币出来,咬着牙狠狠往徐未然脸上砸:“吃啊!诗都给你背了,还不吃!”   徐未然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会看到网上的新闻,哪里又出现了校园暴力事件,一个女生或者男生被一群女生或者男生霸凌殴打。那个时候她还在三中上学,每天的生活能用平静无波来形容,班里的人就算顾不上友善,可起码能保持在一个客气的度。   因为在那样的环境里待得久了,她看到新闻后先会感慨一句: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后面会跟着小小的侥幸:还好她不会遇到这种事。   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觉得,她不会遇到这种事。受欺负多少会有点儿原因的吧,没有很大自我原因的话,很小一部分总有吧?   现在她发现不是的。有些欺凌,是可以毫无缘由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自己没有做过任何事,多说过任何话,同样能有来自于他人的恶意跋涉千里也要针对性地落在她身上。   是这样的世界。   已经陷入到这样的状况里,现在再多怨天尤人都是没有用的。   只有自救才是有用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知道班主任不会管学生之间的闲事。这里的老师都信奉着一个准则,弱肉强食,你被欺负,那是你弱,你活该。   而凭她自己的力量没办法跟这两个女生相抗衡,所以现在能做的剩下了什么?   她端着餐盘起身,包梓琪和张绒果然不肯放她走,不约而同伸手拉她。   她故意把餐盘往地上摔。   这个时候食堂里的人并不怎么多了,还算得上安静。杯盘成功在地上摔出一阵刺耳的噪音,引得很多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有食堂阿姨听见声音跑过来,躬身开始捡拾餐具,同时不忘说上两句:“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看饭都撒了。快去重新买一份吧。”   徐未然的举动太突然,包梓琪和张绒想不通她是什么路数,一时被唬住了。   徐未然目光冷然,从桌子上把那两枚硬币捡了起来,面向张绒,把硬币一个一个地扔了回去。   用的力气很大,硬币砸在张绒脸上,隔得很远都能听见啪地一声。   张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倏地起身要打她。   “哎哎哎,干什么呢,”食堂阿姨过来劝:“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又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这么大人了还打架啊?”   有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边。   包梓琪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硬是把张绒拉走了:“算了,下次有的是机会整她。”   包梓琪和张绒在清才属于家庭条件很好的那种人,对她们来说,面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她们可以躲在阴沟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一旦见了光,她们就像惧怕太阳的鬼,是会收敛的。   既然已经被她们盯上,一味软弱只会让她们肆无忌惮地欺负。   徐未然不得不反击。   -   “我去,况哥你没看见,那小丫头刚才胆子有多大!”   李章一回教室就兴致勃勃地把刚才在食堂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总结:“有意思,外表是只小绵羊,其实内心是个长了利爪的小狼崽子!”   邢况始终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让人怀疑他到底在没在听。   “况哥现在可终于有同桌了,”李章觉得有趣:“我看她指定能把这一年都熬过去!”   钱蒙在一边插话:“只是包梓琪她们确实有点儿过分了,一个个的被家里宠出一身大小姐脾气,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早看她们不顺眼了。”   李章冷嗤:“你看她们不顺眼也没见你放出过一个屁来!”   “那不是看在俞小公主的份上吗,”钱蒙说:“要不然我早路见不平了。”   李章满脸鄙夷地看了看钱蒙稍显瘦弱的身板:“就你还路见不平,你别被包梓琪一个过肩摔攮死就不错了你!”扭头看向另一边:“况哥,晚上还去地下天堂聚聚呗?”   瞥眼见徐未然从外面走了过来,李章赶紧清了清嗓子,朝她招呼:“小妹妹,喝不喝水?我刚打了杯热水回来。哦,杯子是新买的。”   徐未然样子有些蔫,摇头:“不用了,谢谢你。还有,”她又说:“以后别叫我小妹妹了,我有名字。”   “那我看见你就是忍不住想叫你小妹妹啊,”李章一贯会跟女生套近乎:“我从成卤蛋那看见你出生日期了,看不出你竟然都已经十八岁了。不得不说你这张脸长得好,显年轻,嫩得水葱一样,跟十五六岁似的。”   钱蒙在一边看着他跟人小姑娘套近乎,深深为徐未然捏一把汗。李章这人从来花心惯了,换女朋友就跟换衣服一样,追人追得勤,分手分得快。不过以前李章的那些女友基本都是清一色的妖艳有个性,被甩也就被甩了,转身依旧是能寻找下一春的酷妹。徐未然这种清纯类型的李章还是第一次钓,不知道以后甩起来会不会有点儿麻烦。毕竟这种女生承受能力看上去不太好,到时候要是哭个没完,梨花带雨的,还真是不好打发。   整个下午徐未然基本没说过几句话,只有李章跟她搭话时她才会回答一两句。   邢况已经往脑袋上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挡住了眉眼。   李章和钱蒙早就知道,每次邢况这么做的时候,就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谁他妈都别去找他搭话。   李章看看她,再看看邢况,乐了:“小妹妹,你这不爱说话的劲儿跟我们况哥有一拼啊。这要是你们俩成了一对,以后还不得无聊死。”   钱蒙警告性地看了李章一眼:“胡说什么呢。”   李章赶紧打住,往自己嘴上打了两下:“怪我怪我。”   徐未然的脸不断发热,注意力被李章其中一句话占据。头低着,不敢去看旁边的男生是什么表情。   虽然知道他脸上一贯是没什么表情。   好像就算天要塌下来,把这个世界砸得尸横遍野,寸草不生,都跟他没有分毫关系。那时候他会做的,依旧只是凉凉地掀起眼皮,给正在鬼哭狼嚎的人间留下一个漠不关己的眼神。   因为邢况在,徐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课桌和书本会遭到荼毒,可以正常地吃饭喝水,去洗手间。   洗手间这种地方往往是校园暴力发生的好场所。她不是没有过担心,每次去都有被害妄想一样往身后看了好几次。   包梓琪那些人虽然中午跟她发生了不愉快,可倒是沉得住气,并没有再出手做什么。   她安然无恙地上完下午的课,收拾了书包往外走。明天是周六,能在家复习两天,不用来这个学校,她明显轻松了不少。   到车篷的时候,她把车推出来,发现前后车胎被人划破了。   她只能一路推着车,出了学校。   学校一公里外有个修车的老爷爷,仔细检查了下她的车胎情况,告诉她:“破得太厉害,补不了了,只能换新的。”   徐未然:“好。”   要换好需要一段时间,她坐在一把小板凳上,把一本习题册拿出来,放在腿上躬着身写。   老爷爷看见,笑了:“小姑娘很用功啊。那边有个小桌子,是干净的,你拿过来用吧。”   “谢谢爷爷。”   徐未然跑过去拿。   李章骑车经过,看着马路对面的女孩一笑,跟旁边同行的人说:“况哥,你同桌牛逼啊,在这儿都能用功!”   邢况只淡淡瞥了一眼。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如火如荼地燃烧着。瘦小单薄的女孩坐在小凳子上,微弓着身趴在桌上写作业,绒绒的发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可那红色在她身上并不显得不伦不类,竟也是温柔的。   邢况收回目光。   骑着车,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与女孩错身而过。 第1章 夏蝉   夕阳西沉,光线越来越薄,书上的字有点儿看不清了。   徐未然揉了揉眼睛,把书收起来。   老爷爷在那边说:“修好了,小姑娘快回家吧。天晚了,回去千万小心点儿啊,当心看路。”   徐未然道了谢,付过钱骑上车离开。   路灯次第亮起,影子在一盏盏灯下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夏夜的风带了股热气,混合着草木的香味。   骑车回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要经过一条人迹比较稀少的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笔直的路畅通无阻向前延伸,像裹着一个秘密。   路面快到尽头的时候,从前面走来一群衣着不伦不类的男生。灯光并不是很亮,可为首那人染着蓝色的头发,在黑夜里依旧十分扎眼。脑袋上裹了层纱布,鼻梁上也有,一张脸狼狈得滑稽。可即使如此,身上流里流气的气质仍旧没有削弱半分。   徐未然握紧车把,想快速从这群人身边过去。   朱鑫像是故意来找她的一样,带着自己职高的那些同学把她的路堵死,等着她自己停下来。   徐未然不得不刹车,朱鑫立刻把她从自行车上揪了下来。她人长得又瘦又小,朱鑫却虎背熊腰,又高又壮,毫不费力就把她拎起来,往旁边一扔。   徐未然趔趄了下,勉强站稳脚步。   “等你半天了,怎么这时候才来。”朱鑫的嗓音粗鄙难听:“你就是徐未然啊?这还真是巧了不是,我说怎么看照片有点儿眼熟呢。”   他朝她走近了两步:“哎,你想好怎么赔我那文物了吗?别不说话啊,我好好跟你交流,你害怕个什么劲儿。”问一旁的王遵:“几点了?”   王遵看看手机:“这都快八点了,人那早开始了!”   “那就先不说文物的事儿,”朱鑫把徐未然往前猛地推了一把:“走吧,去给我表弟过生日。我说你也真是难请啊,我表弟都亲自邀请你了,你还敢驳他面子,说什么没时间?我看你时间不挺空的吗,这也没急着去跟人约会啊。”   路上没有任何行人经过,路灯瘦骨伶仃地站在路边,亮着昏黄的光。   徐未然防备地看着朱鑫:“你表弟、是谁?”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朱鑫往前走,毫不客气地在她背后书包上推了一把:“走吧小妹妹。”   “我不去。”徐未然往旁边退。   “你不去,你还能不去?”朱鑫笑起来,好像她说的话多么荒唐一样:“做人不要这么天真。今天由不得你说去不去,只有你是自愿去,还是被迫去。你现在选一个吧。”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竟是一个行人都没有。往日里这条路虽然安静,可也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世界上熙熙攘攘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一个也不出现了。   她想喊救命,可不知道该朝着谁喊,又怕会惹恼朱鑫。背后又传来一股推力,迫着她往前走:“别磨磨叽叽的!”   经过她那辆自行车时,朱鑫伸脚猛地朝上面踹了下。   刚修好的自行车砰地倒下去,车把被重力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朱鑫带着徐未然拐进一条从外面看还算安静的街,在转角处进了一家门面十分低调的酒吧。   进了门,往前走十步,掀开一道帘子,里面沸腾的音乐声猛地扑在人身上,偌大一个舞池里到处晃动着年轻男女躁动的身姿,有端着酒的服务生在卡座间来回穿梭。   “这是您要的酒。”穿着清凉的女服务生磨磨蹭蹭了许久还是没舍得走,眼神一直黏黏糊糊地落在沙发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低头看手机的男生身上。   光影萎靡黯淡,从男生身上来回划过。他只是懒散窝在沙发里,都能看得出他优越的身材比例,惹人遐想的宽肩窄腰。   男生低着头,帽檐又盖得低,看不太清脸,只看得到一半侧脸,下颌线凌厉又迷人。   酒吧里冷气足,男生在T恤外套了件黑色外套,下面穿了件黑色工装裤,勾勒出两条修长有力的双腿。一条腿翘着,脚踝随意但就是显得拽拽地搭在膝上。气质冷冽,不怒自威,让人既望而生畏,又忍不住靠近。   女服务员不停咽着口水,朝他走了两步,半躬下身,凹出一截性感的腰线,嗓音也放得媚媚地说:“先生,今天本店有活动,消费满五千可免费住宿一晚。”   她从屁股口袋里把一张房卡抽了出来,打算直接上手,放在邢况外套口袋里。   手腕蓦地被拧住。   邢况放下手机,抬起头,一双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   薄薄的单眼皮,眼珠漆黑。   是一双透着性冷感的眼睛。   邢况抓了两秒不到就把她手甩开了,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却给人看到了他一脸不耐。   女服务员讪讪起身,又尴尬又激动,一个劲盯着被他抓过的手腕。   一边李章笑:“况哥,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人家漂亮小姐姐要给你房卡,你就收着呀,不睡白不睡嘛。”   邢况仍低头看手机:“赏你了。”   李章呵呵地笑,问那女服务员:“怎么样啊小姐姐,我可以吗?”   女服务员看了看李章。平心而论,李章长得也算不错,清爽干净的少年模样,但就是少了些味道,跟邢况完全没有办法相比。   女服务员媚态横生地冲他笑了笑,留恋地又看了邢况一眼,转身走了。   李章满脸遗憾:“怎么办,人家看不上我。”   音乐换了首更躁动强劲的,舞池那边的男男女女扭动得愈发厉害。   邢况回完微信,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外套的女生被人推着往前走。   光很暗,赤橙黄绿青蓝紫,乱七八糟打在人身上,可仍能看出女生皮肤很白,冬天的雪一般。只是白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皮肤是有温度的,细腻的白里掺了温软的粉嫩,没涂一点儿口红的两片唇红得像花瓣。可是现在,她身上的温度在流失,一张脸惨白惨白,唇上也在发白。   朱鑫跟在她身边,身后还有一帮人,铜墙铁壁一般挡住她后退的路。   李章也已经看到了她,目光闪了闪。要不是见她身后跟着朱鑫,几乎忍不住要叫她了。   “这小丫头怎么会来?”李章不停朝女生那边看。女生长相清纯,穿衣风格也总是温柔干净,怎么看怎么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像是误入了魔窟的天使。   “没看出来啊,她也会来这里玩,”李章心头一阵无名火起:“还是跟朱鑫一起来的!我还以为她是什么纯情小绵羊呢,原来都是装的。”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钱蒙打抱不平:“我看她不是自己愿意来的。”   “不是自己愿意的还是被逼的啊?她没有嘴不会喊救命吗?”李章口气越来越不耐烦:“你没见她是自己往前走的?”   毕宇航带着女朋友从舞池那边回来,经过徐未然身边时频频扭头看,两眼放光地对着邢况这边用口型说了句:“这妞绝了,真他妈纯!”   他女朋友毛丽丽感觉到不对劲,警告地瞪他。毕宇航立马收回视线,狗腿地冲她笑笑:“宝贝累了吧,想喝什么,我去给你点。”   毛丽丽没搭理他,眼睛往邢况身上瞟了好几眼。几天没见,这男人怎么好像又帅了,简直把她男朋友羞辱得体无完肤。   谁都知道邢况是清才中学几十年来帅得最轰动的校草,高二那年她还追过他,结果脸都快丢尽了也没能碰到他一根头发。她自我安慰地想,等到了大学就好了,不信大学里没有比他好看的男生。结果她考过去一看,还真没有!一个个跟邢况比起来,全是歪瓜裂枣的,简直没眼看。   心灰意冷下,她勉强接受了毕宇航。起码毕宇航小时候跟邢况一个大院长大,有朋友的这层身份在,她还能借着机会多看邢况几眼。   毛丽丽嫌弃地把毕宇航的手拿开,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下。   毕宇航往李章旁边一挤,忍不住又往刚才的地方看。   徐未然已经不见了。   “你看没看见?”毕宇航压低声音说:“刚才那妞也太纯了!是地下天堂新请的小姐?现在地下天堂都走这风格了,不请辣妹请小绵羊,这招高明啊!谁看谁不馋啊!”   “你妈的小姐!”李章骂:“那是我同学!”   钱蒙在旁边补了一句:“还是我们况哥新晋的同桌。”   毕宇航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况哥,有福呀!”   他点了根烟抽,开始大侃特侃自己在大学里的生活:“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过得有多安逸,跟你们一比,我简直就是在天堂。你们就还苦熬着吧,等熬过这一年,我在大学里等着你们。”   李章不屑:“就你那破野鸡大学你还真有脸说。”   “老子起码上的是个二本,你管那叫野鸡大学?李章,我倒要看看你能考个什么学校!”毕宇航把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就你这破成绩,高二了还留级一年,到现在都十九了还在上高三,也真是不知道丢人。”   “你还敢说我丢人?你是不是忘了咱况哥再过几个月也十九了?”   “况哥能跟你一样?他那是自己休学了两年!”毕宇航去看邢况:“况哥,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休学?有什么事儿还不能跟我们几个兄弟说了?况哥?”   叫了几声都没听见应,毕宇航顺着邢况的目光去看,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二楼某个方向。   “这是看什么呢?”毕宇航奇怪:“楼上有美女啊?” 第1章 夏蝉   包厢里的人并不是很多,算上柏奇一共是三男两女。原本加上徐未然会是三个女生,可是徐未然不肯来。   柏奇只是跟朱鑫抱怨了一句,又给朱鑫看了班里的合照,指着其中的一个女生说她就是徐未然。   照片里的女生长相清丽,气质柔弱,给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朱鑫看一眼就记起了她是谁,把徐未然硬是带了过来。   盛如见气氛不对,一时并没敢跟徐未然打招呼,坐在一边观察现在的情况。   “柏奇,人我可给你带来了。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吗,有什么不好对付的?还真值当你发愁。”朱鑫把徐未然肩上的书包抢了下来,随手往沙发里一丢,把她往前推出去:“去祝我表弟生日快乐。”   柏奇有点儿尴尬,他没想到朱鑫真的会把人带来,看样子还是威胁来的。   “说话呀!”朱鑫没有多少耐心,又推了徐未然一把:“你聋啦!”   柏奇看不过去,劝了一句:“你别这么对她。”   “呦,你还挺心疼她,可你看她有半点儿给你面子的意思吗?”朱鑫把桌上几瓶酒起开,往徐未然面前一推:“今天是我表弟生日,所以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你也得给。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现在把这几瓶酒喝了,我就放你走。”   啤酒无声地往外吐着沫子,堆积到瓶口往下滑。   盛如偷偷拽了拽柏奇的袖子,让他想想办法。   柏奇有点儿怕自己这个在读职高的表哥,畏畏缩缩上前:“哥,算了,她一个女生,还没喝过酒……”   “所以要请她喝啊,”朱鑫摸了摸自己被打断的鼻子,到现在了那里还隐隐作痛:“徐未然,你乖乖把酒喝完,我立马放你走。”   现在这种时候,徐未然只能选择相信他:“真的?”   朱鑫笑了:“当然是真的。”   徐未然去拿酒,手伸出去的时候不可控制地发抖。   她从没有喝过酒,不知道酒的味道这么冲,不过喝了两口而已嗓子眼就辣得厉害。她剧烈地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把口里的不适压下去,举起酒瓶继续喝。   朱鑫那些人开始起哄。他们第一次看到女生这么喝酒,还是这种柔柔弱弱的女生。此刻的画面太有冲击力,有人拿出手机拍起照来。   桌上有十瓶酒,徐未然艰难地把第一瓶喝完,又去喝第二瓶。   朱鑫看得笑起来:“这也不是不能喝嘛。”   第二瓶酒喝完,徐未然眼前开始模糊,脚下像踩着棉花,随时都能倒下去。她甩了甩头,伸手去拿第三瓶。   眼前出现重影,她够不到酒,两腿一软朝地上摔了过去,勉强扶着桌沿趴着。   朱鑫拿脚尖踢了踢她:“别装死,继续喝。”   徐未然感觉意识在离自己而去,头重得抬不起来,眼睛也快要睁不开。   娇弱的女孩趴在茶几上撑着,因为醉了酒,脸上染了淡淡的酡红。小小的脸上落下的碎发温柔,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迷离,似晕着雾。鼻梁挺翘,两片唇花瓣般柔嫩。身材瘦小,胸前线条微微鼓起。即使穿着外套,也能看出腰间细得勾人。及膝的百褶裙下露着两条细直的腿,又白又嫩,线条匀称漂亮。   昏昧不明的灯下,无辜的女孩身上多了一分让人心痒的欲感。   朱鑫咽了口唾沫,把女孩发上的头绳拿下来,随手扔在一边。   徐未然的头发长得很好,发量多又蓬松,颜色乌黑,天生带了微微的卷,不会显得太直。头发散下来搭在她脸颊两侧,让她一张脸美得更是惊心动魄。   朱鑫早就心痒难耐,对屋里那些人使了个眼色:“把她带到三楼房间。”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人不慌不忙推开了。   众人扭头去看。   一身黑衣黑裤的男生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走进来。   朱鑫还记得他拳头的滋味,知道这人是出了名的打架狠,不要命。上次一个人把他们四五个人都打得够呛,毫无还手之力,要是这次再惹上他,朱鑫担心自己刚修好的鼻梁会再断一次。   他挤出一个笑来:“这不是况哥吗,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手一指跌在地上的徐未然:“这丫头你还认不认识?上次打碎了我一个南朝的古玩,就那小小的一个杯子,值好几百万呢!我没告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让她来陪我兄弟喝几杯酒,你看她这没出息的样,才喝了一杯就醉成这样了。”   他的腰弯下去,手冲着徐未然胸前伸:“哎,你给我起来!”   手指就快碰到女孩胸前时,站在一边的邢况朝他猛地踹了一脚。   肩上骤然一痛,朱鑫朝后重重飞跌出去,狼狈地摔在墙上。   屋里的人登时吓得一片寂静。   邢况双手仍插在裤子口袋里,抬起头,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如看杂种一般看着朱鑫:“多少钱?”   声音不温不火,却莫名带着让人脊背发寒的压迫感。   这句话问的明显是朱鑫口中的那个南朝古玩。朱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把嘴里的血腥咽下去,既怕又不甘地看着邢况:“五百万!”   “我出了。”   朱鑫怀疑自己听错了,满脸不可置信。   “有本事找我要。”   邢况语气轻淡,却让人听出了满满的威胁。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靠在茶几上半醉不醉的女孩盖上。从一边沙发上把她的书包拿过来,单肩挂着。躬下身,抄起她腿弯把她抱进怀里,带着她往外走。   屋里的人谁也没敢去拦,眼睁睁看着他从包厢里走了出去。   徐未然感觉自己有点儿失重,骤然升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她想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情况,眼前却一片漆黑,像是蒙了层布,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手伸起来,想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拿开。   刚扯了扯,头顶传来一个冷沉的声音:“老实点儿。”   她吓得不敢再动了,迷迷糊糊又醉过去,头歪在那人怀里。   邢况抱着她坐电梯下楼,从后门处走了出去。   她轻得过分,只有不到八十斤,让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抱着一个人,她其实是不是已经逃走了。   直到离开酒吧,到了一条僻静的马路上,她再次不安分地把他的外套拿掉了。   一张嫩白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眼睛还有些迷离,半睁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过了会儿,她叫他:“邢况。”   声音软软的,带着醉意。   他从没有跟她说过自己的名字,这样突然听见她叫,他有了一瞬的怔愣,鬼迷心窍地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你把我放下来吧,”她说:“我不是很醉了。”   邢况把她放下去。她腿有点儿软,往后趔趄了一步,被男生扶了一把。   刚才太不清醒,被他抱着时没有多少意识,现在却明显地感觉到了男生抓在她胳膊上的温度。   她的心跳快起来,被握着的那条胳膊整个都是麻的。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她把他的外套拿下来。刚才喝酒时身上洒了很多,她又满身都是酒味,肯定把他的外套也弄脏了。   她抱着衣服犹豫了会儿,说:“我给你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不用。”邢况直接拿过来穿上,问她:“你家住哪儿?”   应该是要送她回去。原本怎么也不会忘的小区名字,现在却有点儿想不起来了。她皱着眉仔细回忆了遍,猝然想到另一件事。   她转过身,借着路灯光辨认了方向,朝北边一条分岔路走过去:“我的自行车还在那边。”   她走得有些不稳,只勉强能站稳脚步。   邢况在她身后跟着。她个子小,勉强到他下巴,从他这边很清楚地看到女生蓬松的发顶。   她的头发细密柔软,搭在她瘦小单薄的背上,上面落了层温柔的月色。   徐未然走得很慢,步子又迈得小,走了很久才走到地方。   马路边,她的自行车就歪在一边。   她刚要过去,被邢况拉到身后。   书包从他手里到了她手中。   邢况把她的车扶起来,检查了一遍。刹车把断了一半,塑料车筐从中间裂开,链子也掉了。   他半跪下来,把外套袖子折到手肘处,一语不发地开始修链子。   借着路灯光,徐未然看到男生的手指修长细瘦,骨节分明,手背上凸着有力的青筋,是一双好看又格外性感的手。   目光顺着他的手往上,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脸上。   他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线凌厉,双唇很薄,抿着冷漠的一条线。鼻梁挺拔,昏暗夜色里看不清楚,但她记得在他鼻翼左侧,有一颗很小的浅褐色的痣。   或许是酒精催发了她的胆气,即使知道这胆气到底是无济于事的,薄得都不用风吹都能散开。她站在他身边,眼神落在他身上,一颗心噗通、噗通、如鼓点般越来越快地跳着,快要从她胸腔里撞出去,揭发一个已然萌芽的少女心事。   男生把链条修好,一双原本白皙的手上沾满了黑油。   徐未然从书包里找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展开给他。   邢况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把纸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污脏了的纸团被扔进一旁垃圾桶里。他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拿过她抱在怀里的书包。   “住哪儿,”他说:“想起来了?”   “……哦,在、雅景小区。”   “走吧。”邢况推着车子往前走,语气淡漠,像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说话。   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算陌生人。   除了名字外,对对方一无所知的陌生的同桌。   徐未然跟在他旁边。   一路走回去,始终觉得身边的人很有压迫感。她如今只长到了一米五八,踩上鞋才到一米六而已。邢况净身高有一米八六左右。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让她压力很大,走路时不自觉想离他远点儿。   邢况以为是自己挤到了她,往外撤了些距离。可即使如此,她还在继续往里走,眼看就要撞到路边的行道树。   “徐未然,”邢况突然开口,低沉的嗓音被夜风吹得温柔:“过来点儿。”   徐未然的心有片刻停跳。   仔细想了一遍,今天是她在学校第一天见到邢况,邢况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班里的人和老师貌似也从没有叫过她,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她忍不住问:“你知道我名字?”   邢况侧头看她,一双眼睛在帽檐下冷淡又寡欲。   过了两秒,说:“让你过来点儿。” 第1章 夏蝉   听到男生的话,徐未然紧张地抿了抿唇,朝他那边靠了靠。   “你不是也知道我名字?”他说。   徐未然顿时不敢再问了,生怕会泄露自己什么心思。   不知道再说什么,气氛安静下来。   她头还是有点儿晕,只是跟刚才相比好了很多,步子走得稳当了些。   “刚才喝多少酒?”邢况突然问她。   她回忆了一遍,说:“有两瓶。”   邢况从嗓子里短促地呵笑了声,侧头看她,目光里好像是在说,她酒量倒是很好。   徐未然被看得脸热,睫毛颤了颤,低下头:“那个,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在一个小巷子里,刚才那个男生说我把他的青花瓷弄碎了,不肯让我走。”她抬头看他:“是你帮我解了围,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   顿了两秒,她郑重地说:“谢谢你帮我。”   “不用。”   邢况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徐未然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记得那天的女生是她。他只是随手帮人解围而已,而根本不是因为她才会出手解围。   因为他没什么感情的两个字,她失落起来,不知道再跟他说什么,也不敢再说。   到了她住的小区楼下,他把车子放进旁边停车棚,书包给她。   “谢谢。”虽然知道应该不会得到什么回应,但她还是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邢况摸到口袋里的烟,想拿出来抽一根。动作刚要进行就被自己强行打断,烟盒没能掏出来。   他朝单元楼里示意了一眼:“回去吧。”   “好。”徐未然抱着书包走了。   等进了电梯,她才放任自己的心脏砰砰砰乱跳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   到了四楼,她迅速从电梯里跑出来,拿出钥匙开门,跑到卧室把灯打开,拉开窗帘往楼下看。   她只是想看看他离开的背影,却没想到男生并没有走,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因为她房间的灯突然亮起来,他抬起头,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窗。   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她心跳得更厉害,像是下楼梯时突然一脚踩空。   已经被他逮到,她没敢躲,就那么静悄悄地站在窗口,与他对视着。   邢况并没看她多久,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并没有任何留恋,只是礼节性地想确认她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徐未然自嘲地扯起唇角笑了笑,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拉上窗帘,没再往楼下看。   已经近十点,她并不觉得饿,头疼也好了些,感觉还能撑一会儿。   她拿出一套卷子写。把题刷完差不多到了十二点,她挤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画板拿出来,练了会儿人物画。   楼下车篷,昏黄的灯下,费石把工具箱拿出来,一边修理自行车一边朝外面那人骂骂咧咧:“我一个大老板你让我来修自行车!你要什么自行车!我都多少年没干过这行了,你这臭小子可真行,使唤你舅跟使唤孙子似的。”   邢况闲靠在旁边一棵树上,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摁亮打火机点燃,对费石的话充耳不闻。   “臭小子!我这点儿老底全让你给知道了!”费石把刹车把换上新的,又去修理车筐:“要让我公司的人知道我大晚上不睡觉做贼一样来给人修自行车,我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邢况吐出一口烟,呵笑了声:“您本来也没多少脸了,上次我去,您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没睡着人家还被坑了两百万的事儿满公司都传遍了。”   “什么!”费石气得跳起来:“都知道了?别让我知道是谁给我捅出去的,我要查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他!”   把车筐也换了个新的,费石把自行车整个检查一遍,确认没问题才开始收拾工具箱。   “这是女生骑的车吧,”费石不怀好意地看着一旁抽烟的邢况:“行啊小子,有新目标了?”   邢况:“我有过旧目标?”   “俞家那个不是?”费石拎着工具箱从车篷里出来,机关枪一样不停地说:“我早跟你说过,俞家那姑娘漂亮是漂亮,可一肚子七拐八绕的坏肠子,光我撞见她使坏就好几回了,你还不信,非跟她走那么近。现在有新目标了就好。哎,这姑娘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给我看看?不过你看上的人,模样肯定是没得说了。要是性格再好点儿就更好了。改天带过来给舅舅我看看,我给她封个红包,谢她终于把你救出苦海。”   邢况把烟碾灭,丢进一旁垃圾桶:“修好就走,废什么话。”   “这臭小子!”费石拎着箱子坐上副驾驶,继续喋喋不休:“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别叫我!喜欢人姑娘你就送台车呗,给人修自行车算怎么回事,你寒不寒碜!”   邢况完全不想搭理他,调转方向把车驶出小区。   周末两天很快过去,徐未然早早地起床,洗漱后去了小区外的张嫂早点铺吃饭。   早餐店的老板娘张芳跟她们家算熟,见她这几天都是一个人来,奇怪地问:“然然,怎么最近没看见你妈妈了?”   徐未然正喝豆腐脑,觉得豆腐脑不够甜,往里面又加了勺砂糖,拿勺子拌了拌:“我妈妈有事出差了。”   “哦,出差了啊,那家里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张芳不免唏嘘:“然然,一个人在家千万注意安全,把门锁好。要是有什么事就告诉阿姨,阿姨会过去的。”   徐未然笑笑:“好,谢谢张姨。”   张芳给她另外送了两根刚炸出锅的酥脆焦黄的油条:“把这个也吃了啊。看你瘦得,要多吃点儿才好。”   徐未然刚已经吃了个包子,有点儿吃不下了,可是不好意思拒绝老板娘的好意,勉强把两根油条填进肚子里。   吃了饭她回家拿书包,经过车篷时习惯性往里面走,把车推出来。   骑上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这辆自行车明明被朱鑫踢坏了。   那现在完好无损的这辆又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了学校她都想不明白,越想越恐怖,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灵异事件。   担心的情绪在看到座位上的邢况后,瞬间被紧张取代。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喝酒,还一次灌了两瓶。不过醉酒后她只有刚开始一小段时间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后面被邢况抱出去,外面的风一吹,她的脑子就清醒了很多。   所以很清楚地记得,邢况抱了她,帮她修理了自行车的链子,还送她回了家。   她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没敢把目光继续落在邢况身上,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置。   李章因为在地下天堂看到她的事还在生气,盯着她看了会儿,问:“你周五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徐未然有点儿莫名:“怎么了?”   “我问你去哪儿了!”李章口气很不好:“难道没去不该去的地方?你跟朱鑫是怎么认识的?他那种人你都跟他有交情,你还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徐未然想了想,问他:“那天你也在地下天堂?朱鑫就是那个染了蓝头发的?”   李章并不说话,嘴紧紧抿着。   徐未然解释:“我跟他不认识,是他……算是碰瓷,非说我弄碎了他的古物,这才一直找我麻烦。”   李章松了口气,可这口气为什么要松,他一时还想不明白。   “那他没欺负你吧?”李章现在有点儿后悔那时候没去帮她了。   “没有。”徐未然的目光往邢况那边侧了侧,但仍旧没敢看他:“他让我喝了两瓶酒后,就放我走了。”   “那就好,以后那杂碎再敢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李章向她保证:“我会替你教训他的。”   徐未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天课下来,她让自己尽量忽视掉左边的人,专心致志听课刷题。但眼光有时候往那边扫了一下,看到男生棱角分明的侧脸,她的心就会被锤了一下般重重一震,怎么都压不下心底那只蝴蝶扑簌簌地振翅飞舞。   她很讨厌自己这样。邢况虽然就坐在她旁边,却又分明离她很远,不是她能多看一眼的人。而以往与他产生的交集,不过是他良好的教养驱使着他,让他无法见死不救,这才会随手帮她一把而已。   刨除掉那些将两人缠在一起的契机,他们就算是坐在一起,分明是一扭头就能看到彼此的关系,他都不会主动找她说一句话。而等高三结束,他们各奔东西,更是连一面都不会再见了。   是这样的,脆弱到甚至不用发力、两人之间的线就会砰地一声断掉的关系。   有些情绪,既然知道没用,就该及早遏制。   她不停这么劝自己,扫除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重新认真做题。   一天就这么过去,放学的铃声响起。   她这个时候不可避免地想到那辆诡异的自行车,有些不敢走了。   过了会儿,旁边蓦地响起一道淡漠声线:“还不走?”   是邢况的声音。   她心里一跳,脸上红了红,抿了抿干涩的唇说:“我那辆自行车你还记得吗?”   “怎么?”   “它竟然自己复原了,”她始终没有看他,一张小脸煞白,似是吓得:“明明坏成了那个样子,可是竟然莫名其妙地复原了。我不记得我有下去修过,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鬼帮我修的,还是自行车自己有了灵,自己把自己修好了?”   邢况:“……”   他无语地揉了揉眉心,想知道她是天生就想象力丰富,还是天生就这么傻。   傻得倒有些可爱。   放下手时,他告诉她:“我修的。”   徐未然:“……”   她终于扭头看他,满脸不可置信:“你帮我修的?”   “嗯。”   “你……你会修?”   “请了修车师傅。”   “……哦。”徐未然觉得邢况这人有些热心得过分了。她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说:“那谢谢你了。那个、修车花了多少钱?”   邢况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对这种事情也没有金钱上的概念,过了会儿才试着说:“一百?”   语气里的疑问是怎么回事?他花了多少钱他不知道吗?徐未然更觉得他奇怪,把手机拿出来:“那我把钱给你。你把收款码给我看下吧。”   邢况:“……”   他有些想笑:“算这么清楚?”   “啊?不是啊,你替我修了车,我当然要把钱给你。”她已经把微信扫一扫点开:“你收下钱吧。”   邢况看她一会儿,最后憋出一个字:“行。”   他把手机拿出来,点开收款码扔在桌上。   徐未然把钱付给他。   他把钱转手给了费石,那边费石无比奇怪地给他回了个:【?】   他没理,关上手机。   李章收拾好书包看见这边的状况,立刻大惊小怪起来:“况哥,你行啊,都跟人加起微信来了。小未然,你加他也得加我!”   李章把微信名片调出来给她:“现在就加,快快快!”   徐未然解释:“我没跟他加微信。”   “你都扫码呢还没加微信,别骗我了,”李章一直往前伸着手机:“快扫我。”   徐未然没有办法,只能把他的微信扫上。   一边的邢况眉心微动,看了他们一眼。   徐未然拿着手机,低着头,在给李章改微信备注的模样。   邢况收回视线,喉结滚了滚。把手机拿回来,起身就走。   李章和钱蒙在后面追过去:“况哥,等等我们啊!” 第1章 夏蝉   一旦邢况离开这个教室,徐未然就会立即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觉得教室里到处都是不安定因子,有人正躲在暗处,就等着她落单的时候来对付她。   她赶紧收拾了书包,出了学校,去一条街外的自行车停放点。学校车篷不安全,她只能把车子放在外面。   还好自行车完好无损,并没有人找过来搞破坏。   她回了家,因为对那天晚上的事还心有余悸,没敢再去走之前那条路,多绕了两条街。   谷睿在她家楼下等她,黑着脸,两只胳膊抱在胸前,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样子。   徐未然把车停好,问他:“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你还敢问,你转去清才也不告诉我,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你把我当朋友了吗?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有什么事我没告诉过你,把你当亲妹妹一样,这就是你对我该有的态度吗?”   谷睿越说越气,甚至想潇洒地一走了之,但到底也没走,等着她说个理由出来。   徐未然那几天因为母亲的突然离开有些心绪不宁,不太想跟人说话。到了清才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更没心思跟人交流了。   “对不起,”她只能说:“这几天事情太多,我就给忘了。”   谷睿平复了下心情,把手机拿出来,调出通话记录往下翻了翻,问她:“你前几天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我那时候有点儿事,就没接。你找我是有事说?”   “就是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出来吃饭。”她已经不想提那天的事了。   “算你还有良心,还知道找我吃饭。”谷睿差不多已经不气了:“你去把书包先放回去,我请你去吃小龙虾。”   “哦。”   徐未然回家放了书包,跟谷睿去外面的美食街吃饭。她向来嗜辣,酷爱小龙虾,这条街上有家湖南人开的餐馆很合她的口味。   谷睿剥了只虾放在她餐盘里,问她:“你在清才怎么样啊?听说那的人不是天才就是富二代官二代,你压力大不大?”   “还好吧,就是不知道考试能考多少名。”她恹恹的,见他还在给她剥虾,阻止他:“别给我剥了,我又不是没有手。你是不是还没有吃到教训啊?你上个女朋友就是看到你给我剥了个虾,她才会跟你分手。”   “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她,分就分了,又不是交不到了。”   虽然这么说,谷睿还是没再继续给她剥了,转而安慰她:“应该不会太差的,起码会是中等水平,你就别担心了。还有,他们那的人是不是喜欢抱团?他们那种圈子的,应该不好交流吧。要是你被欺负了你要告诉我,我替你想想办法。”   “我没有被欺负,你好好上你的课就好了,别总操心我的事。”   “我不操心你还能操心谁?现在还有人管你吗?”谷睿烦躁地扔了手里的壳:“相阿姨也是,不知道到底要走多久,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你才多大点儿,她怎么就能放心地一个人走呢!”   “她是要去赚钱,又不是一个人享福去了。”她反驳:“而且我年龄已经不算小了,早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你就别担心了。”   两个人吃了饭,买单的时候徐未然还是固执地付了一半的钱。她犟得很,从来不肯花别人一分钱。谷睿了解她性格,见状并没有说什么。   徐未然回了家,做完一套试卷后又画了会儿画。   画完后才发现,纸上用黑色铅笔勾勒出的人物很眼熟,分明就是她在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   画里的人黑发朗眼,额前刘海蓬松细碎。薄薄的单眼皮,鼻梁挺直,唇形冷薄,看起来有点儿不近人情。   在他的鼻翼左侧,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意识到画的是谁后,她手一软,铅笔从手心里滑下去,握不住了。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   地下天堂酒吧,李章翻了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徐未然的朋友圈里一条动态都没有,比脸都干净。   “她不会是把我屏蔽了吧?”李章不死心地刷新着:“怎么一张照片都没有?现在还有美女不发自拍照的吗?”   他把徐未然的微信名片发给钱蒙:“你加上她,看你那边能不能看见她朋友圈。”   钱蒙虽然觉得他无聊,可还是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等了有半小时,李章不耐烦地问他:“通没通过?”   “没有。这都几点了,她可能早睡了。”   “你跟她说你是谁了吗?”   “说了啊。”   李章等得心焦,就想知道徐未然到底有没有把他屏蔽。见钱蒙加不上人家,把希望寄托在一边的邢况身上:“要不况哥你加她试试,我把她微信给你推过去啊。”   刚调出徐未然的名片,正要给邢况发过去,钱蒙说了句:“通过了。”   李章把手机收起来:“快看她朋友圈。”   钱蒙把女生的朋友圈点开,发现跟李章看到的一样,没有一条动态。   “那就不是把我屏蔽了,是她确实没发过动态?”李章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长这么漂亮不知道发照片,她是不是没有美女的自觉啊?不像咱们俞小公主,一天恨不能拍十二个小时,另外十二个小时在修图。”   李章把俞筱的朋友圈调出来:“你们看,都住院了还在发美照,脸上还化了全妆。这底下写的什么?”   李章仔细看了看,一边念一边乐:“‘医院的饭好难吃,自从住进来已经瘦了五斤了,好想好想吃海鲜饭啊。’况哥,这不是在暗示你吗,你不是最会做海鲜饭了吗?”   说完跟钱蒙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怎么样啊况哥,现在去买材料,做海鲜饭给俞小公主送过去?”李章起身打算走。   钱蒙也站了起来:“走吧况哥,她要是吃不到又该发脾气了。”   邢况仍旧松松散散地窝在沙发里,并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手机里跳出俞筱的微信消息。   俞筱:【我要吃海鲜饭!】   俞筱:【现在就要吃!吃不到我就去你家吃!】   邢况心烦地揉了揉眉心。   过了会儿,他给李章转了一笔钱。   “你们买了给她送去。”他淡淡开口。   李章:“你不去看她了?”   邢况神色惫懒:“不去。”   李章收了钱:“那行,我们走了。”   -   徐未然盯着画看了很久,最后在右下角空白处写上署名和时间,把画小心收进抽屉。   洗漱完回屋睡觉,临睡前收到了李章的微信。   【小未然,吃海鲜饭吗?我买多了一份,你要是想吃我明天给你带过去,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就能吃了】   徐未然给他回:【不用了,谢谢】   她关了手机,放在一边充电。   到了第二天,李章还是把海鲜饭带了过来,放到徐未然桌上:“超级豪华海鲜饭!我特地给你买的,你吃一口就知道了,真的特别好吃。”   一边钱蒙冷嗤了声:“这是你买的吗?不是况哥的钱吗?而且这不是你昨晚上买的吗,都过了一夜了还能吃吗?你也不怕给人吃得拉肚子。”   “我买回去就放冰箱了,怎么就能坏了。”李章跟钱蒙吵起来,把海鲜饭往徐未然那边一推:“你别理他。”   徐未然的目光往旁边看了看。左边的位置还空着,邢况并不在。   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这是你吗!”一道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包梓琪拿着手机走过来,把手机亮在徐未然面前。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那晚在地下天堂被人偷拍的。昏暗的包厢里,邢况横抱着一个女生。女生靠在男生怀里,头上盖着男生的外套,看不到脸,只能看到她及膝裙下两条白净纤细的腿。   裙子是条墨绿色的百褶裙,脚上穿着一尘不染的小白鞋,乖乖巧巧的学生打扮。   李章下意识就去看徐未然,发现她跟照片上穿着同样的鞋子,裙子也是那条墨绿色的。   李章脸色变了变,放在饭盒上的手僵住了。   那天晚上邢况借口有事临时走开,他们都没怎么在意,原来竟是去找她了。   “是你吗?!”包梓琪又问了一句:“是你对吧。徐未然,你果然不简单,一直赖在邢况身边不走,就是为了勾引他是不是?”   包梓琪鄙夷地骂:“徐未然,你还要不要脸啊?”   钱蒙看不过去,在一边劝:“包梓琪你说话客气点儿!”   “对小三客气什么!”包梓琪收回手机:“徐未然,你不会不知道邢况有女朋友吧?他女朋友是俞筱,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邢家和俞家还是世交,门当户对。等将来上了大学,他们两个就要订婚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连俞筱的男朋友都敢碰。”   女朋友三个字像一柄吹毛断发的刃,噗嗤一声,血淋淋地切割开刚成型的一切幻想。   空调好像失去了作用,徒劳无功地往外吐着冷气,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清凉。窗户全都开着,夏天燥热的暖风争先恐后扑进来,从头顶开始,到心脏,到双脚,密密实实地把徐未然包裹成一个茧。   失去了一切声音,连颜色都失去。笔尖在纸上勾勒出线条,清冷分明的脸型,精致深邃的五官,最后落在鼻翼左侧那一点儿小小的灰。锁在抽屉里还远远不够,要死在这个夏天,死在已然萌芽出参天大树的一片荒原。   夏蝉扯着嗓子不间断地叫着。   知了——   像一场兵荒马乱的祭奠。 第1章 夏蝉   包梓琪见徐未然呆愣愣的,始终不说话,以为她是心虚,冷笑了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离邢况远点儿,他不是你能碰得起的,你就是不听。清才的人都知道,邢况是俞筱的,谁都抢不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邢况了?”   徐未然仍是沉默,看不出在想什么。   包梓琪还在喋喋不休:“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俞筱长得可比你漂亮。看你这寒酸样,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名牌,我也知道你家庭条件好不到哪去。就你这种人,你拿什么跟俞筱比?你有资格跟她比吗?我劝你少做点儿梦,认清现实。要知道,就算是灰姑娘,人家本来也是公主的。”   包梓琪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这些帖子我会找人删除,你要识相就离邢况远点,别再出现这种事。不然,我会让你灰溜溜地从清才滚出去。”   全班学生的目光全都放在徐未然身上。   众人视线的焦点,被嘲笑的目标。   徐未然拢了拢手心,又松开。把嗓子里的涩意压下去,抬起头说:“我跟邢况没有任何关系。”   还好,话音还算冷静,没有泄露半分无用的懦弱。   包梓琪重新把手机亮给她看:“那这张照片你要怎么解释?”   “是误会,那晚我喝多了,邢况出于好心帮我解围而已。”   还好,她神色可以平静,话音可以平静,不会有人看出她其实在撒谎。   “你喝多凭什么要他帮你解围。”包梓琪还在骂:“如果你不勾引他,就邢况那种性格,他会多管闲事吗?”   “行了!”李章终于开口,看向包梓琪:“你别说了行不行,她都解释了是误会,你还没完没了了?”   因为邢况的关系,包梓琪多少要给李章几分面子,没有再说什么。   教室里重新安宁下来,只是仍有打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徐未然身上。   第一堂课的铃声响起后邢况才来上课。   徐未然始终很安静,趴在桌上做卷子,上午四节课过去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向来安静,邢况早就习惯,可今天他仍发觉她有点儿不对劲,气场奇怪。   女生今天扎了头发,换了根奶咖色的发绳。脸庞落下的碎发温柔,头低着,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始终紧抿着的唇角。   像在努力地忍着什么情绪。   邢况收回视线,没再继续看。   徐未然心口的位置始终憋闷,有些呼吸不畅。她趁午休时间去了楼顶天台,在上面吹了会风。   钱蒙上来找她,拿了瓶水给她喝。   她接过来,小声说了谢谢。   钱蒙在她身边坐下来:“你别听包梓琪的话,她从小跟俞筱一块长大的,两个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一直都很维护俞筱。俞筱从小就喜欢邢况,邢况又很照顾她,学校的人就理所当然认为他们俩是一对。可其实邢况从来没有承认过俞筱是他女朋友。”   徐未然挤出个笑:“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又没有喜欢邢况。”   “啊?你不喜欢他?”钱蒙有些糊涂。   徐未然一脸惘然地看着他:“不喜欢他怎么了,难道很奇怪吗?”   “不是,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基本没有不喜欢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俞筱,每天过来送情书的人会从班门口排到大街上去。”   “啊?这么夸张啊?”徐未然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是啊。”钱蒙见她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问:“既然不喜欢他,你今天怎么一直不开心?”   “被骂小三要怎么开心啊?”徐未然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只是因为被骂而已。”   “真的?”   “嗯。”她点点头,在天台一阵阵风的吹拂下终于想清楚了些事,问钱蒙:“钱蒙,你愿不愿意跟我换位置?”   钱蒙一惊:“换位置?”   她一直坚韧得像蒲草,无论怎么被欺负都没有屈服,始终在邢况身边岿然不动地坐着,怎么现在会想换位置?   “就是觉得有点儿累了,”她说:“其实我承受能力一点儿都不好,那几天都在强撑着而已,现在好像撑到极限了。我不想再被人骂,也不想每天都胆战心惊,生怕有人会划我的课桌,往我桌肚里放龙猫什么的,也不想把自行车停在很远的地方,防止有人会去割我的车胎。”   她难得会说这么多话:“没有必要撑下去了,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不过就是一口气而已,现在不是跟人比看谁更有骨气的时候。她们想让我换位置,那我换就好了,以后应该能过得轻松点儿。”   她抬头看着钱蒙:“你愿意跟我换吗?要是不想换的话,我会再想办法的。”   钱蒙略想了想:“行,我跟你换。”   徐未然把手机拿出来:“那我问问李章愿不愿意跟我坐同桌。”   “不用问了,他肯定愿意的。”钱蒙从地上站起来:“等放了学我会把课桌收拾好,到时候你直接搬过去就行。”   “不用跟班主任说一声吗?”   “不用,他除了升学率,别的小事一概都不会管的。”   自从知道徐未然要调换座位的事后,李章就一直期盼着明天的到来。虽然早上有些不愉快,他确实怀疑过徐未然是不是有过勾引邢况的行为,但听她说是误会,他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   徐未然这几天跟邢况坐同桌,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并没有主动找邢况说过话,也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昨天晚上李章还知道徐未然根本就没有加过邢况的微信,这些行为加起来看,徐未然没有表现出分毫喜欢邢况的意思。虽然邢况从来都是靠脸杀人,恃帅行凶,就没有能在他的注视下还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女生,但徐未然或许是个例外也说不定。   李章说服了自己,让自己成功相信徐未然对邢况半点儿兴趣都没有。为了把邢况和徐未然分开得更彻底,他把位置往外挪了挪,想让徐未然坐在最里面。   到了第二天兴致勃勃过来上课,结果真的看见徐未然正坐在他旁边靠墙的位置。   李章得意地朝钱蒙和邢况扬了扬下巴,一溜烟跑过去在女生身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盒牛奶给她送过去。   徐未然看了看,摇头:“谢谢你啊,我吃过早饭了。”   李章仍是把牛奶给她,帮她把吸管扎进去。   邢况单肩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后门看到这一幕。   女孩并没有接李章送的牛奶,因为李章一直坚持,她一双圆圆的杏眼里甚至被逼出了些为难的水光。   邢况的喉结莫名地、故作冷淡地上下滚了滚。 第1章 夏蝉   “况哥,这回你又没同桌了。”   钱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还以为她能坚持到高三毕业呢,这下连她都抛弃你了。”   邢况淡淡瞥他一眼:“你不是人?”   钱蒙噎了噎,跟他走到最后一排:“你说我这种男的,包梓琪她们会不会过来欺负我啊?”   钱蒙本来是想往右边坐,谁知道邢况已经在原位置上坐了下来,留给他一个坑坑洼洼斑驳不平的半边桌子。   钱蒙脸都绿了:“况哥,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吧。”   邢况闲闲往椅子里一靠:“去抬张新的。”   “好嘞。”   钱蒙得了批示,兴匆匆地跑去找包梓琪说了些什么。包梓琪往徐未然那边看了看,笑了:“算她识相。走吧,我跟你去抬。”   从那以后,包梓琪和张绒她们没再找过徐未然麻烦。徐未然不用再每天背着很重的书包上学下学,也不用再把自行车停在学校一条街外的地方。学校生活回复到正常,她宛然跟在三中的时候一样,日子平静无波,没有石块投进去,一丝涟漪都看不到。   徐未然发现,原来有些事,只要自己退一步,真的会不一样。   那些倔强、自尊、尖厉的刺,与安然的生活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她没再让自己想过邢况。即使跟他在同一个班级,中间相隔的只有一个李章,一条过道,可是一个李章,一条过道,都能发挥出一堵墙的作用,让她与他连视线相对都做不到了。   从有了两分交情的关系,如倒带般往后退,往后退,没有尽头地往后退,最后重新退到了相见两不识的陌生人关系。   她像在进行脱敏治疗,相信自己只要不看他,不听他,慢慢地也就能忘记他了。   高三大部分时间都是刷题,复习,背诵要点,偶或老师进行错题讲解,不像幼儿园或是小学的时候,需要学生们进行热烈的反馈,而只需要他们把要点装进指尖,不用动脑子就能把答案写出来。   徐未然始终安静,一天基本说不了几句话,所说的话都是对别人问话的回答。她静得像一株无声生长的草,风都吹不动一丝动静。坐的位置又是班里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角落,让大家有时候会忽略她的存在,不记得班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忽略她总比针对她要好,她想。   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更好了。   安然无恙地过完高三,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好了。   -   有了上次的事,徐未然偶尔会进清才贴吧里看一看,防止又有关于她的八卦。   刷到了邢况的准女友、未来的准未婚妻、俞筱病愈出院,会在下午回来上课的消息。   俞筱在高三(3)班,教室跟高三(4)班挨着。下了课她会过来找邢况,把钱蒙挤走,坐在邢况旁边跟他聊天。虽然邢况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回应,无非是她说什么,他就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可只是短短的一个音节,都让人感觉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在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生面前,不自觉地放下了平日里的不近人情。   徐未然握着笔,解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压轴题。钱蒙搬了把凳子过来坐,看了眼邢况那边,叹口气:“俞小公主回来了,咱况哥又有人陪了。”   “是有人缠了吧。”李章笑,把一盒新鲜的水果放到徐未然那里:“小未然,吃这个,多吃水果皮肤会更水灵的。”   徐未然摇头:“我不吃了,谢谢。”   她经常这样,无论李章给她什么,她都会拒绝,后面跟着疏离的两个字:“谢谢”。   “小未然,你怎么跟我这么见外啊。”李章仍是把东西推到她那里去:“给你你就吃吧。”   徐未然:“我真的不想吃。”   俞筱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探头看了看。   她盯着徐未然看了很久,直到确认这个女孩跟她查到的照片上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俞筱去抓邢况的手,力气一点点加重,眼眶也恰到好处地湿了,烘托出一副楚楚可怜。   邢况蹙了眉看她,想把她的手甩开。她却把他抓得更紧,指着坐在李章旁边的女生,带着哭腔告诉他:“那个人、那个人就是相倪的女儿!”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突然下起雨来,一直到下午放学还是没有停。   这个天气没办法再骑车,徐未然小跑着离开学校,打算去前面的公车站。   雷声在头顶一遍遍响着,地上掉了些青葱的绿叶,被雨水洗刷得干净,很快在路人脚底下四分五裂。   校门口停了很多车,全都是来接学生的家长。徐未然记起自己还在三中时,如果碰上下雨天,相倪也会过来接她。   家里没有车,相倪只能撑着一把能容纳两个人的伞,把伞给徐未然举过头顶,带着她坐上早就叫来的出租车。徐未然会说她多此一举,工作那么忙为什么还要专门跑过来一趟,她自己又不是搭不到车。相倪就说这个鬼天气是很难等到车的,要等很久。   绿色的公交车驶过来,停下。拥挤的车上好不容易掉出来两个人,又有更多的人拧毛巾一样拼命往上挤,前后车门好不容易才合上。   等了三趟公交,一直如此。   徐未然每次都站在最后,没办法跟别人一样拥挤着去搭车。都不用别人挤,她自己就自动退到了最后面。   天色越来越暗,她着急起来,手把书包带抓得更紧。   她一个人并不敢坐出租车,只能在公车站继续等。一直到路灯次第亮起,雨下得越来越大,争先恐后往下落。   又一辆公交车开过来,这次能看到车上很空,甚至有位置可以坐。   车门打开,她走出站台雨棚,准备踩上公交踏板。   斜刺里却挡过来一个人,阻隔在她与公车之间。   雨珠掉得更快了,像是竹筒里砸下来的豆子。有一些落入她头发,脸上,把她睫毛都打湿。   隔了一秒,或是两秒,她记不清了。面前的人施舍般地把黑色的伞面往她这边移了移,给她遮挡住了雨水。   她抬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着她,目光阴冷又漫不关心,于疏离的漠然中,掺杂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公交司机见她没有上车的意思,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伞下两人目光相对,大起来的雨珠砸在伞面上,噼噼啪啪的响。   徐未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的个子是那样高,把她整个人都罩住。   又一次跟他离得这么近,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幻想过的,如果生活是个剧本,她是主笔的人该有多好。   那样,她就可以写。   一笔一划地写。   “我喜欢邢况。”   “邢况也喜欢我。”   “是个美满的故事。”   是啊。她是要承认的,她喜欢邢况。如学校里那些女生一样,她喜欢邢况。或许是因为他在一个风雨欲来的天气里扶了她一把,也或许是因为他曾在她不敢走出教室的时候跟她说:“我在这,她们不敢过来。”   更或许只是因为那天晚上月色太好,她拉开窗帘,于万千星光下看到他仍守在楼下。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但就是无法回头地喜欢了他。   她到现在知道了,她的脱敏治疗失败得有多离谱。自以为好了一些,就算见到他也不会再有心跳失控的情况出现了。   可现在见到了他,她的心跳仍在失控。   毫无办法。 第1章 夏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徐未然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想说点儿什么打破现在的岑寂。   可要说什么呢,问问他为什么会来找她?这句话应该还算自然吧,不会泄露她什么心思吧。   琢磨了一番措辞,她刚要开口。   却听到了男生的一句话。   邢况站在她面前,掀了掀眼皮,漠然看着她,嗓音寒凉:“跟我去个地方。”   头顶一道狰狞的闪电,轰隆隆地切开了天际。   远处开来一辆车,车窗落下,钱蒙的脸从里面露出来:“先上车吧。”   邢况毫无预兆地抓住徐未然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了走,打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   车门被他关上。   他绕到另一边,在她身边坐下。   伞被收了起来扔在一边,周边很快积了摊水渍。   徐未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从气氛里知道,现在的状况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她前所未有地恐惧起来,手紧紧抓着书包带,想以此给自己找一个支点。   手腕上还带着微微的痛感。   她大着胆子问出来:“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钱蒙有些为难地扭头看了她一眼,问她:“未然,你妈妈是不是叫相倪啊?”   徐未然更是不解:“是,怎么了?”   钱蒙不再说什么了。   车子在一处私人别墅前停下。雨差不多已经停了,邢况下了车径直往前走,留下徐未然在车里。   钱蒙过来把车门打开:“未然,下车吧。”   徐未然跟着钱蒙进了别墅。一楼大厅里早就等着几个人,俞筱在最中间的沙发里坐着,一左一右分别是李章和一个陌生的面孔。邢况在旁边沙发里懒懒窝着,打开手机玩了局游戏。   钱蒙走过去:“俞筱,你好好问人家,别着急。可能有误会呢。”   “有什么误会!”俞筱红着眼眶怒视钱蒙,从沙发里起身,走到了徐未然面前:“徐未然,你妈以前是干什么的?”   徐未然紧抓着书包带:“跟你、跟你有关系吗?”   “商场导购员,卖珠宝的,对吧?”俞筱上下打量她一遍:“一天应该也挣不了几个钱,怎么就能把你送到清才上学了?她是通过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把你塞进清才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徐未然发现事情开始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相倪,39岁,丈夫几年前出了意外死了,她一个人照顾膝下唯一的女儿。”俞筱彷如念课文一般娓娓道来:“女儿姓徐,在三中念书,今年七月份转入清才中学。”   俞筱说完这些,凉凉地笑了笑:“要说有手段,还是你妈有手段。把我爸勾引到手,跟我妈抢我们俞家的财产,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这个小三的女儿送进清才,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恶心我。”   “小三”两个字像是一道雷,劈得徐未然快要站不稳。她眼珠颤了颤,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线:“你胡说什么?我妈是去出差了。”   “是出差了,出差内容是勾引我爸,让我爸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跟我妈离婚!现在我妈病得不能起床,你妈却缠着我爸在国外度假。”俞筱突然笑了下:“你说这个账我该找谁算?”   俞筱转过身,一改方才狠厉的表情,眼睛里掉出大滴大滴的泪。她从小就是这群人宠着长大的公主,谁都见不得她流眼泪。毕宇航噌地一下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嘴里骂了句脏话,猛地把徐未然的前襟揪住往前一拉:“不是看你是个女生,我他妈早动手了!”   李章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有钱蒙上前把毕宇航拉开,替徐未然解释:“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先别这么对她。”   俞筱哭着说:“她不会不知道,相倪走之前给她留了笔钱,她不会不问那笔钱是从哪儿来的。她现在吃的,穿的,还有学校,全部都是靠吸我家的血得来的。她怎么可能无辜。”   “你们说的我全都不知道,”徐未然脸色煞白,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妈只跟我说她是去出差了,别的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现在也联系不到她……”   “你当然要说你不知道,”俞筱打断她:“不然呢,承认你妈是小三,你是小三的女儿吗?”   徐未然不想让自己泄露出一丝半点恐惧的情绪:“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俞筱哭得更厉害,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转头看向始终一言不发,只知道玩游戏的邢况:“你就什么都不做吗?我妈都病成那样了,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你别忘了从小是我妈把你带大的!”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陡然提高。   邢况正在操作的手指蓦地停下,表情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冷。   过了几秒,他关了手机,抬头看向俞筱:“所以,要让我做什么?”   见他终于开口,俞筱有了些底气:“当然是替我教训她。”   邢况懒懒往沙发上一靠,手臂搭在沙发背上,脸部线条冰冷至极:“怎么教训?”   俞筱一时没有想好。   邢况口气散漫:“打一顿?”   徐未然心口重重一坠,有什么掉下去,在胸腔里砸得血肉模糊。   “你说,”邢况仍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俞筱:“你说什么,我照做。”顿了顿,补充:“谁让我是你妈从小带大的。”   俞筱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情绪,只听到了字面上的意思。她得意地看了眼徐未然,说:“那就打一顿好了。”   “好。”邢况吐出这两个字,突然从沙发里起身,一把箍住徐未然的胳膊,带着她往外走。   他步子迈得很大,徐未然跟不上,一路走得趔趔趄趄。胳膊上被他箍住的地方越来越疼,血液流通不畅,很快由疼转变成麻。   她被拉到刚才的车前,邢况把副驾驶车门拉开,不容分说把她推进去,砰地合上车门。   他从另一边上车,发动车子带她离开了别墅区。   徐未然控制不住地瑟缩起来,满是恐惧地看着他。   他现在是要把她带去哪儿?荒郊野岭?还是随便哪条河边?他打架那么狠,会不会也对她动手?   她看过的惊悚电影全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全身上下的温度迅速消失,冷得她在雨后的夏天里微微打颤。   “安全带系上。”   男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吓得她打了个寒战。冷静下来后她颤抖着手指把安全带抽出来,艰难地找到地方扣进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颤着声问。   邢况扭头看她一眼,女孩吓得面白如纸,两只漂亮的杏眼里拼命忍着将落未落的眼泪,唇上早没了什么血色。   心口猝不及防软了下,他把目光移回前方,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徐未然,我是不是看着像有暴力倾向?”   徐未然不说话。   “或许有,”他自嘲地笑:“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打过女生。”   徐未然慢慢地安定下来,可仍是问:“那我会是第一个吗?”   邢况短促地笑了声:“只要你有这个自信把我惹到这一步。”   确认自己是安全的,徐未然不再那么害怕了,紧攥着书包带的手略略松开了些。   车子驶入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路两边种满了很有年头的梧桐树,叶子被雨水冲刷得绿意盎然。   徐未然盯着看了会儿,耳朵里嗡嗡地响,全都是刚才俞筱说的那些话。   “要说有手段,还是你妈有手段。”“是出差了,出差内容是勾引我爸。”“你妈是小三,你是小三的女儿。”   徐未然前所未有得恐惧起来,像坐在一辆原本正常行驶的列车上,列车被轨道上突然出现的石头撞得翻覆,叮铃哐啷,就快要四分五裂。   她仔细回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从父亲去世后吗?家里的顶梁柱突然意外离世,相倪哭得一双眼睛都快要瞎掉。颓废了几个月后才开始重新振作起来,工作更卖力,为了提高销售额好话说尽,笑脸赔尽,只差没有给人跪下。   可即使如此还是过得吃力,常常觉得自己没办法给女儿好的生活。换季的时候见邻居家的孩子都穿着漂亮的新款裙子,这种时候的愧疚感尤其强烈,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也能穿上光鲜亮丽的衣裳,她开始在休息日找兼职,找了一份又一份,就连片刻的空闲都不肯留,但凡歇一歇,就会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是这样的妈妈,在妈妈这个身份上,她从没有过失职的时候。   所以就是因为太想给女儿好的生活,才会去插足别人的婚姻吗?   不会的!   徐未然立刻打住这些猜测。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有最后一点儿余地的。俞筱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如果那些都不是真的呢?没有经过确认的消息,怎么能当做是事实。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徐未然仍旧怔怔地靠着车门,整个人陷在一种恍惚里。   邢况把她安全带解开,淡淡说了句:“下车。”   徐未然这才回过神,意识到邢况并不是想找她麻烦,而是把她从刚才混乱的场面里救了出来。   她什么都没有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背影仍是失魂落魄的。   邢况拿过车里的烟盒,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   猩红色的一点光亮起,烟雾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区楼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透过车窗往外看,四楼位置的窗口始终黑着。   他没有走,胳膊肘搭在大开的车窗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就没再继续抽。烟灰积得很长,直到累积到一定重力掉下去。   这个时候才想到。   刚才把她带出来得急,用的力气太大,好像把她捏疼了。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坐在黑乎乎的房间里,一遍遍地打着相倪的电话。   电话里每次都是同样的机械化人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把自己缩得越来越小,想要藏进墙角里一样,抓着手机不肯放弃地继续拨。   始终都打不通。   她一颗心越来越冷,急切地想找些温暖的东西来救救自己。可是哪里有温暖的东西,这个家冷冰冰的,在热烈的夏天里都像是一个冰窖。   秒针一圈圈地转,缓慢地把时间急速转走。被铃声惊醒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了。   来电显示上写着“妈妈”两个字。   她急忙把电话接起来:“妈,你在哪儿?”   对面的人好像是站在风里接的电话,声音被吹得虚虚实实:“然然,妈妈在外地,这几天一直都很忙,抽不出时间给你打电话,你别怪妈妈啊。”   “你是不是跟俞良山在一起?”徐未然直截了当地问。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下来。沉默得越久,徐未然仅存的那点儿希望就被风吹得越厉害,只剩了一点儿摇摇欲坠的火苗。   “所以都是真的,”徐未然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这个处处有惊喜的世界:“你给人当小三,毁坏别人家庭,跟着男人出国享福。就这么抛下我你心里过意不去,才去求那个男人把我安排进了清才,施舍乞丐一样给了我十万块钱,是不是?”   “然然,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相倪开始解释:“妈妈是有苦衷的,我也不想这样,可很多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什么苦衷?家里太穷了,你养不起我了,不想再过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了是吗?什么事是你一个大人做不了主的,你不想给人当小三,别人还能拿枪逼你去当吗!”   相倪深呼吸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有些不容置疑的决绝:“然然,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你现在要做的只有好好学习,顺利从清才毕业考上名牌大学,其它的你全部都不要管!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能过上好日子,妈妈什么事都愿意做。我知道清才的学生要花很多钱,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你手里没有钱是过不下去的。从下个月开始我会每个月往你卡里打五千块生活费,如果钱不够花你再告诉我,我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去勾引俞良山吗?”   “然然!”相倪的口气严厉了些:“好好上学,不要让妈妈失望,更不要让你天上的爸爸失望。现在时间还早,你再去做套卷子,等十二点的时候准时睡觉。还有,”相倪最后补充:“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可是现在能画出名堂的有几个人?这条路不好走,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规规矩矩地学金融。我给你的钱如果你敢拿去花在画画上面,我会缩减你的生活费。”   电话被挂断了。   徐未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不知道过去多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窗外月色太凉,她想去把窗帘拉上。   无意中往下看,发现邢况的车仍旧停在楼下,并没有走。   她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摸索着把灯打开。   楼下的车很快启动,调转了方向驶出小区,车灯在黑夜里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徐未然去浴室洗了澡。左边胳膊后知后觉地疼起来,上面有一圈被握出来的红痕。   手指触上去摸了摸,瞬间就感受到痛意。   睡了一觉起来,胳膊上的红痕仍是没有消失。   徐未然找了件外套穿上,收拾了书包准备去学校。   临出门时又胆怯起来。只要想到在学校里会面对那几个人,她就怕得想躲起来。   如今事实已经清楚,不管是因为什么,相倪都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抢了别人的丈夫。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小三的女儿,无论如何都洗不掉这个头衔。   她甚至想躲起来,不要去见任何人,不要跟任何人交流。   可到底还是不得不去了学校。钱蒙和李章已经到了教室,她多少能感受到他们这些人跟俞筱的关系很好,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俞筱长得那么漂亮,在这群男生中间,不用想都知道是公主一样的存在。如今他们的小公主受了伤害,他们会怎么对付她这个凶手的女儿?   她握紧了书包带,没敢去看他们是什么表情,低下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李章心情复杂。他对这个外表无辜的女孩很有好感,本来是想追到手玩玩的,谁知道会出现这种事。一个看上去柔弱又清丽的人,竟然会有那样一个不堪的母亲。   李章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从小到大,他们这帮人都见不得俞筱受委屈,不管是谁欺负了俞筱,他们都会把人揍一顿给俞筱报仇。可现在敌人是一个单薄的小女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这种复杂情绪里上了一天课,他一句话都没再找徐未然说过。想把她当空气,但时不时地会忍不住看她。   望过去的时候,他心里忍不住想说脏话。怎么一天过去,这女孩好像更纯了些。尤其是一双眼睛,总好像浮动着一层清澈的水光,看得他心痒难耐。   他抑制住心里躁动的火苗,等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清了清嗓子想找她说几句话,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相倪是小三的事。   俞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跑了过来,哭得抽噎个不停,话都说不利索。   “邢况,你快带我去医院,”她满脸都是眼泪:“阿姨给我打电话,说我妈自杀了!”   徐未然写字的手停住。   听到了,有什么东西一路朝她蚕食的声音。   李章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再多已萌芽的种子都被憎恶碾压殆尽。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凶恶,赤红着眼睛去看徐未然:“你跟我们走!”   徐未然被迫随他们一道去了医院。   尤芮还在抢救,她在家里割了腕,薄薄的刀片把手腕割得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   俞筱哭得快晕过去,抱着邢况不肯撒手,眼泪把他的外套都浸湿。   邢况忍了忍,最终没有推开她。   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俞筱立即跑过去问:“怎么样了,我妈妈怎么样了?”   “已经抢救回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情绪有些不稳定,你们家属要多劝解劝解。”   俞筱愤恨地看了徐未然一眼,当着她的面,仍旧扑进邢况怀里开始哭。   李章烦躁地骂了声“艹”,所有情绪都由这一个字外放出来。他走到徐未然身边,恶狠狠地看着她:“钱呢?”   徐未然往后退了一步:“什、什么?”   “钱!相倪给你的所有钱!”李章的口气越来越恶劣:“全都拿出来,那些是俞筱的,不是你的。你没资格花她一分钱!”   钱蒙站在一边,没有再说什么。   俞筱紧紧地抱着邢况不肯松手。   邢况两只手垂在身侧,低头看着俞筱,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医院走廊里的灯白晃晃照在他身上,把他身上最后一丝温度都抽走。   低垂的眼睫,落在俞筱身上的目光,留给她的无动于衷的半边侧脸。   像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剑,轻描淡写却刻骨铭心地埋进徐未然心口。   -   徐未然回了家,找到相倪留给她的那张卡,下楼交给了李章:“密码是980714。”   “里面有多少钱?”李章问她。   “十万。”   “只有十万?”李章并不相信:“徐未然,你别想着骗我们。如果被我知道你藏得还有钱,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只有这么多。”她的表情反倒冷静下来。   “你就一分都没花?”李章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手指在她外套上挑了下:“这衣裳新买的吧,脱下来。”   钱蒙有点儿听不下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前面副驾驶上是正低头发信息的邢况,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徐未然逼着自己也没有看他,把身上外套脱下来,给了李章。她身上只剩一件纯白色的T恤,骤一脱了外套,身上有点儿凉。   “你记住,这些都是你欠俞筱的,”李章拿银行卡拍了拍她的脸:“以后相倪给你的每一分钱,你都没有资格花。还有,尤姨出院前,你要每天过去照顾她,一直到她病愈为止。”   李章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邢况这时候才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   刚好看到女生细细的胳膊上,靠近手肘的位置有条红色抓痕。   他不过就是抓了她一下,没成想她身上会这么容易留印子,都整整一天了也还是没有消下去。   难道真的是太用力,弄疼她了?   他盯着那道红痕看了会儿,女生已经转身往楼道里走了。   她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及膝的百褶裙,脚上踩了双黑色中筒靴。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莫名比别人都要惹眼。   她身材很好,整个人纤细柔软,瘦而不柴,匀称清丽,皮肤白得发光。没有外套遮挡,更能看到她被百褶裙束起的细细一截腰身,细得仿佛用一只手就能握得住。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邢况才勉强扯回了自己的目光。   女孩脱下的外套被李章扔在车里,上面有股浅浅的花香,好像是茉莉的味道。   钱蒙看了眼,忍不住说:“李章,你也太没品了吧,抢人家女孩衣裳,你有劲没劲啊!”   李章扭头看了看后座上那件外套,情绪不辨地笑了:“谁知道她这么好说话,我让她脱她还真的脱了。肯定是知道她妈确实是小三的事了,心里愧疚。”   “你知道就好,”钱蒙开始替徐未然说话:“其实她妈做的事,跟她没有关系啊,你对她那么凶干什么。把俞筱的钱要回来不就好了吗,你还让人把衣服都给你,你可真有意思。”   李章开始给自己找补:“这衣裳肯定也是用俞筱的钱买的,我要回来怎么了。尤阿姨都成那样了,我不过就是把俞筱的财产要回来而已,不过分吧?没有打她就已经很收敛了。”   车上没人再说话。   到了别墅区,李章和钱蒙下了车。   “况哥,你不回家?”李章问。   邢况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根烟:“还有事。”   “那我们先走了。”   李章和钱蒙结伴往家走,一路都吵吵闹闹的。   邢况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碾灭。   阅读灯开着,他侧过头,看得到女孩浅绿色的外套在后座上随意搁着。   他看了会儿,探身过去拿。   外套口袋里叮铃掉出一串钥匙。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忘记了钥匙放在外套口袋里。她没有勇气让李章把钥匙送回来,只能联系了一位换锁的师傅。   在外面等了大半个小时,师傅仍没有来。她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把错题本拿出来,用手机手电筒照着一题题地看。   旁边是个人工池塘,每到晚上就有青蛙呱呱地叫。以前觉得有点儿烦,现在却觉得有它们陪着,不会那么害怕了。   笔记上落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看到邢况正站在她面前。   男生身高颀长,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头上戴了顶鸭舌帽,看不太清帽檐下冰冷的眼睛。   他把钥匙往她摊开的错题本上一扔:“打算这么等一夜?”   徐未然低下头,纤细的手指伸过去,把钥匙抓进掌心。   邢况:“为什么不联系李章?”   “联系他,他会管我吗。”她低着头:“你们现在,应该都挺讨厌我的吧。”   邢况嗓子里短促地笑了声:“所以等着我给你送?”   “没有等你,我叫了换锁的师傅。”   徐未然把电话拨过去,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啊师傅,钥匙我又找到了,您不用来了。”   那边骂骂咧咧:“你这同学怎么这样子啊,我都快到你们小区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   徐未然不停道歉。可那边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一直咄咄逼人:“你这样不行的,你要给我误工费的!这样吧,我也不多要,你把打车的钱,一百五十块给我吧。”   徐未然没有跟人这么扯皮过,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邢况见她性格软糯得不像样子,伸手把她手机夺了过来,跟电话那边的人说:“打车费一百五,您这业务挺广啊?隔大半个城市的生意都做。看您这么辛苦,这样吧,我再给您加一百,二百五你要不要。”   那边的人立马笑开了花:“那我要的呀,要的呀!你现在就把钱转过来吧,加我这个手机号的微信哦,直接转账就可以了。”   邢况冷笑:“只有现金,你敢要就现在过来,老子当面付清!”   说完把电话挂了,扔回给徐未然。   徐未然自从父亲死后,跟相倪两个人相依为命。母女两个一向谨小慎微,过得小心翼翼,生怕会惹上麻烦不好解决。   她见邢况话说得难听,着急地从长椅里站起来,抬头看他,惨白着小脸说:“你怎么这么跟他说话。万一把人惹恼了,他过来找我麻烦怎么办?他知道我这里的地址,我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告诉他了。”   邢况发现这女孩好像是有被害妄想症,淡嗤了声:“徐未然,你当每个人都有闲心找你麻烦?”   “万一呢?万一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来找我麻烦呢?”   她表情里是真的有害怕在,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他,里面好像藏了层旖旎的水光,快要把他吸进去。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孩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她身后的人工池塘。   人工池塘里的水潺潺流着,黑夜里都能看得出清得见底。   “胆子这么小,你一个人是怎么过得。”他掏出手机,调出微信名片放到她面前:“如果他真的过来找你麻烦,你找我。”   微信名片明晃晃地亮在徐未然面前。   她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加微信了,看着他的手机界面,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   可很快又想到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邢况和俞筱,别人都说他们是一对,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总会是。他们两个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总有一天会走到一起。   徐未然手心攥了攥,摇头:“不用了。应该不会有事的。你走吧,谢谢你给我送钥匙。”   邢况的手僵了下来。   他从没有主动找女生加过微信,一直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乌泱泱地跑来加他,他心情好了就会通过,心情不好就放着不理。   第一次鬼使神差地去加别人微信,还被拒绝了。   荒唐得想笑。   徐未然已经把错题本装进书包,提起来就要走。   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她没有穿外套,上身只有一件白色短袖。   没有任何遮挡物,男生有些粗粝的手指握住她又细又软的胳膊,初初握上去时力气很大,后来莫名松了松,控制着一个又能抓住她,又不会让她感觉到疼的力度。   她原本有些冷,被他抓住后从他手下的那片皮肤开始,热度噌地一下往全身各处蔓延,烧得她耳朵都红了。   她往外挣了挣:“你干什么?”   邢况仍是没有放开她,反倒猛地把她往前一扯,几乎把她扯进了怀里。   她不由自主往前扑,感觉踩到了他的脚,赶紧往后退了退,身子也往后仰。   “放开我。”她发现自己挣不开,只能小声求他。   邢况脑海里闪过她胳膊上的那条红痕,手下又松了松。他看得出女生皮肤极好,嫩得水豆腐一般。可真的碰到她,他心底还是毫无防备地震颤起来。   手下的肌肤又嫩又软,触手生温,好像再多用些力气就要把她捏断了一样。怪不得她身上那么容易留印子。   他喉咙开始发痒,燥意无孔不入地扑过来,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他难耐地空咽了下,喉结上下滑动,拉出一条隐忍的线。   身体往下倾,一点一点地逼近她。   徐未然越来越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清爽干净的草木香气。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紧张又恐惧地看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至今她仍忘不了初次见他那天,她在兵荒马乱的奔跑中回头,看到他一个人把朱鑫一群人揍翻在地,拳拳到肉,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至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这个男生太可怕,她直觉自己惹不起,也不敢惹。在他压过来时她一分分往后退,怕得几乎快哭了。   不知道怎么是好时,手里攥着的手机被人抽走。   她一愣,看到邢况已经直起了身,在她手机界面上点了几下,输入了六位数的密码。   手机果然被打开。   她赶紧上前去抢,邢况一只手还攥着她那条胳膊,另一只手略略举高。   徐未然怎么蹦都够不到自己的手机,急得脑门上出了一层汗。   邢况用一只手操作手机,点开她的微信,输入自己的微信号,发送好友请求。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还给她,从裤子口袋里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徐未然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这样?”   他已经松开了她的胳膊,低着头在手机上操作几下。原本想把她的备注改了,发现她的微信名是“未然”两个字,退出去没再动。   把手机收起来:“怕你被换锁的师傅寻仇。”   这几个字成功地把徐未然的敏感多疑又挑起来,她把书包抱在胸前,抿了抿干燥的唇,抬头问他:“真的会来寻仇吗?”   她好逗弄得很,他一说她就信了。邢况有些想笑,仍然在吓她:“没准。”   徐未然把书包抱得更紧了。   “所以,”邢况顿了顿,一双比夜色更黑的眼睛直视着她,又低又磁的嗓音被月光染得昏昧:“你要敢把我删了,你就死定了。”   徐未然:“……” 第1章 夏蝉   人行道上有人路过,频频朝他们那里看了好几眼。   一男一女站在池塘边,男的穿了一身黑,头上戴着鸭舌帽,个子很高,从背影就能看出长相一定很好。女生娇娇弱弱的,瘦小可爱,比男生低了一个头,乖乖地在男生注视下站着,怀里紧张地抱着书包。   两个人美好得像是一幅画,都不用怎么构图,已经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年过四十的大叔忍不住跟妻子说:“你看那两个小情侣,多美好啊,咱们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   他妻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年轻的时候没见你美好过。”   路人口中美好的少年走到停车的地方,打开副驾驶车门,从里面把一件外套拿了出来。   他走回徐未然面前,把外套展开,扔到她身上。   外套从外面把徐未然裹住,恰恰好挂在她单薄的肩上。   她冷不丁被甩了件衣服,有点怕地看着邢况,觉得这个男生的暴力因子已经开始冒出头了。   “李章一直把俞筱当亲妹妹。”   没想到他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是我们中最疼俞筱的一个。你如果不想受他欺负,最好把位置换回来。”   换回来岂不是又要跟他坐一起,徐未然不肯,低下头小声说:“跟李章当同桌只是被他一个人欺负,可是跟你当同桌,会有更多的人欺负我。”   这两个比较起来,她宁愿被李章一个人欺负,起码他都是明目张胆地,不像那些人,都是躲在背后耍手段。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开始发沉:“是因为害怕包梓琪她们,所以才走的?”   徐未然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他,她会换位置是因为听到了他跟俞筱的传闻,她不想掺和进去。   “是。”她撒谎。   “为什么一开始不走?”   “一开始以为自己能撑下去,后来发现我高估自己了。”   邢况沉默下来,很久没再说什么,帽檐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莫辨。   徐未然紧张地抿了抿唇,试着往前走了走:“那我、我回家了。”   邢况没有拦她。   徐未然回了家,搁下外套和书包,走到卧室窗前往下看。   邢况果然还在下面没走。   她按亮屋里的灯,身体小小地缩在一边,不敢让他看见。   邢况抬头往窗口这边看了眼,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她微信上收到一条消息。   邢况:【到家了?】   她心里漏跳了一拍,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被乱蹿的鱼儿搅得一团糟。   她握紧手机,咬了咬唇,回了一个字:【嗯】   楼下的邢况收到信息,坐上车走了。   徐未然心情好了点儿,不再那么憋闷了。肚子也感觉到了饿,她去冰箱里找到几颗青菜,一个鸡蛋,做了碗面出来吃了。   手机又震动了下,她拿起来看。   邢况:【换锁那人要是去找你麻烦,你告诉我】   她盯着这条微信看了很长一会儿,原本想回点儿什么,可是又想到学校里那些传闻。   邢况和俞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所有人眼里的准情侣,等将来上了大学就会立刻订婚。   又想到在医院时,俞筱哭着扑进邢况怀里,极其自然地搂着他的腰。邢况虽然没有回抱住她,但也并没有推拒。   徐未然眼光黯了黯,把手机收起来,什么都没有回。   -   邢况等了大半个小时,一直到把车子开回家门口,手机仍旧静悄悄的。   好不容易震动了下,他拿起来看,发现是俞筱发来的信息。   【你过来陪陪我好吗?我睡不着。】   邢况看了看时间。   才八点而已,她当然睡不着。   他没有这么回,想到换位置那天,钱蒙跟他说的。   “未然要跟我换位置。她被欺负那么久都不肯换,现在被骂一句小三就立刻要换了。”   俞筱从小就总喜欢黏着邢况。她比邢况小一岁,是那帮人里年纪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生,身边那些男孩子都拿她当公主一样宠。邢况从小被半寄养在俞家,受了尤芮很多照拂,作为交换,在外面的时候他会帮忙照顾俞筱。   邢况性子冷,不好接近,多少女生试着找他搭讪,最后都是铩羽而归。明明长着张渣男的脸,却从没有过渣男的行为,男女关系一直都清清白白,身边从没有出现过乱七八糟的女生。   只有俞筱,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雷打不动地跟在他身边,像个挂件一样,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后来不知道是谁开始传,俞筱是邢况的准女友,将来总有一天能确定关系,现在虽然只是暧昧阶段,可邢况也已经是俞筱的所有物,任何女生都不能碰。   这个传闻在清才中学甚嚣尘上,传得无人不知。从那以后,但凡有女生想接近邢况,就会被俞筱那些朋友背地里使的小手段吓退。   邢况平时话都懒得说一句,更懒得跟那些人计较。因为传闻里也只说俞筱是他将来的准女友,而没有说成是他现女友,他更是没有澄清的必要。因为有俞筱在,反倒还能挡一挡那些烂大街的桃花。   可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有澄清的必要。   他点开跟俞筱的对话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俞筱:【什么?】   邢况:【男女授受不亲】   那边的俞筱满脑袋莫名其妙,一度觉得跟她聊天的人根本不是邢况,邢况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   她打了一句:你是谁?   还没有发过去,邢况的微信又传过来一条。   【以后再有这种事别再找我,你未来男朋友知道了不好】   俞筱:“……”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这几行字。以前她找他撒娇的时候,他顶多只是不理她而已,从没有说过什么伤人的话。   什么叫她未来男朋友知道了不好?她未来男朋友难道不是他吗?除了她,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配得上他?   俞筱打字的时候手都开始抖:【我未来男朋友?我未来男朋友是谁你不知道吗?】   邢况:【你未来男朋友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找】   俞筱:“……”   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始终不是徐未然发过来的。   邢况重新点进跟徐未然的对话框,看了看自己最后那条信息的发送时间。   距今已经整整五十九分钟,再有一分钟就满了一个小时。   邢况有些好笑,喉结隐忍地滚了滚,烦躁地把手机扔去一边。 第1章 夏蝉   从别墅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了身家常的衣裳,模样端庄优雅。   她走到邢况车窗这边,见真是他,笑了笑:“邢况回来啦,怎么不进家里啊,我跟你爸一直等着你吃饭呢。”   邢况冷了眉眼,开了车门下来。   他并没看女人一眼,径直往前走:“不用,吃过了。”   秋琼追上去问:“跟朋友一起吃的?你那些朋友很久没来过家里了,哪天让他们过来聚聚,我好好招待他们。”   “不用。”   邢况径直穿过客厅,上了楼梯,对沙发上已经等了他很久的父亲视若无睹。   邢韦兆站起来想说他两句,被秋琼拦住。   “算了算了,他正是高三的关键时期,功课紧张,你就别给他压力了,让他在自己屋好好读书。”   “读书?他要能好好读书,我能给这兔崽子跪下来!”邢韦兆气冲冲坐回沙发里:“这几次考试他哪次不是倒数第一?校长跟我说了,他那成绩在清才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看门的老大爷都能比他多考两分!我这张脸全给他丢尽了,怎么就偏偏生出他这样的儿子!”   秋琼柔声安抚:“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得及。我会留意给他请个好家教的,你就放心吧。虎父无犬子,你生出来的儿子,你还怕他会功课不好?”   -   徐未然一直到了半夜两点才躺在床上睡觉。   她困得厉害,可闭眼前还是撑着把手机拿了过来,点开微信。   邢况的微信名是本名,她盯着看了会儿,把他的备注写成了“危险物品禁止靠近”。   改完后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会儿。   是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拍摄地应该在很高的一处地方,镜头里坠着一轮血染般的落日,落日旁是栋离得很远的建筑。建筑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但记不起是在哪儿了。   她把这张照片保存到本地,关掉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过了会儿,忍不住又拿过来,想看看他朋友圈。   却发现他连朋友圈都没有开,个人名片里根本没有朋友圈入口。   不过想想也对,他那种人,怎么会有闲心发动态。   她把手机关掉,没再看了。   睡了四个小时被闹钟吵醒,她艰难睁开眼睛,在床上清醒了会儿,捞过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   往下没翻多久,看到邢况竟然破天荒发表了第一条朋友圈。   发表时间是凌晨三点钟,他转载了一篇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新闻,新闻标题赫然是:男子因一百元与一女子产生纠纷,怒而入室抢劫。   徐未然:……   她的睡意瞬间被吓没了,从床上翻身而起,盯着邢况的这条朋友圈看了两分钟,最后哆嗦着手点开链接,一字不落地把新闻看完。   一条几百年前的新闻,凶手因为少收了一百元钱而产生了报复心理,入室抢劫后跟女主人揪打到一起,最后双双从窗口坠落下去,两命呜呼。   徐未然难以理解邢况转载这条新闻是什么意思,看完往下翻了翻,见李章和钱蒙都在底下评论。   李章:况哥你魔怔了?大半夜看这种狗都不看的小道新闻?   钱蒙:况哥第一条朋友圈,留爪。   徐未然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会儿,退出朋友圈,点开邢况的聊天窗口。   愤愤敲出“你是什么意思”几个字,最后却并没有点发送。   把字全都删除,关掉手机。   她想,他应该纯粹只是无聊,并不是想故意吓她,她不能这么对号入座。   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她有些踟蹰。   她胆子小,又看了太多恐怖电影,属于又菜又爱看的那种,联想力被恐惧电影磨炼得太过丰富,常常觉得自己走路上都能碰见一个拎着菜刀大杀四方的疯子。更何况她还跟一个换锁师傅有了不愉快,而且她的地址还被她主动泄露了出去。   再联想到刚才看的新闻,她不由更怕了。   她在门口转来转去,无论怎么样都不敢走出门一步,更不敢透过猫眼去看外面是什么场景,万一看到一个拿着斧头表情阴郁的中年男人,她会被当场吓死。   十分钟过去,她还是不敢拧开门把。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开门】   她心里一跳,站在原地呆了呆。   每次收到他的微信,都有种心弦突然被拨动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好没出息,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没有拿着斧头表情阴郁的中年男人,只有一个从猫眼扭曲的镜头往外看,都能看出帅得过分的十八九岁的少年。   徐未然咬了咬唇,把门拉开。   邢况抬起头,露出帽檐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目光里难得掺了些温度,并不显得冷漠地落在她脸上。   徐未然好奇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邢况:“怕你走不出这个门。”   徐未然:“……”   “过来。”他转身往电梯那里走。   徐未然锁上门,在他后面跟着。   等电梯的时候,她偷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邢况过了两秒才说:“刚刚。”   “所以,你发那条朋友圈真的是在故意吓我?”她这个时候能确定了:“心里过意不去才来找我的?”   邢况喉结动了动,侧头看着她:“你胆子是有多小,一篇几年前的报道都能吓成这样?”   “几年前的报道你为什么还要找出来啊,”她弱弱地顶嘴:“你无不无聊。”   邢况眉心微动,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打开,徐未然先走进去。   邢况跟着进来。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徐未然又感受到了那种、因为个子比他低太多,而让她尴尬的压迫感。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从他宽阔的肩膀处往下移,去看他细又带感的腰,两条无法无天的大长腿。   她口渴似的咽起了口水。   目光再顺着移上去的时候,冷不丁跟他的眼睛对上了。   她心虚地赶紧扭回头。   邢况已经满含嘲讽地笑了声,语气欠欠的:“你可以看得更赤/裸一点儿。”   “……”   徐未然一口血梗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脸已经开始红了,耳朵都热热的。   “我只是在看你合不合格而已,”她迅速想到了一个听起来有点儿鬼扯的理由:“我知道有家广告公司在招男模,你可以去试试,能挣钱的。”   她觉得像邢况这种看起来就是公子哥出身的富家少爷,肯定不会在乎那一点儿钱的。   谁知道下一秒,听到他说:“行,电话给我。”   徐未然愕然片刻,很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翻了会儿通讯录,然后十分真诚地说:“我好像忘了留了。等下次我再碰见他们,我给你要电话。”   邢况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为难她,反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逗弄般的笑。   “这么想着我,”他语气里捉弄的意思越来越明显:“觉得我长得好看?”   徐未然:“……”   他还没完,幽幽地又补充了一句:“身材好?”   徐未然顿时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扯什么男模的事,万一被他发现她喜欢他的心思可怎么好。   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该怎么若无其事地反驳他,好能掩盖自己对他异样的感情。   她两只耳朵都红透了,眼睛里也溢出了些无措的水光。邢况没想到她这么不禁逗,顿时有些心软,嗓子里开始发痒。   好像某个地方被她轻轻挠了一下。   好不容易出了电梯,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徐未然感觉身上的燥热好了些。   刚往外走没几步,邢况朝她手一伸:“手机给我。”   徐未然想到昨天晚上他硬是加了她微信的事,往后退了退:“你又要干什么?”   “不是怕换锁的过来寻仇?”   邢况一把拿过她手机,驾轻就熟地输入密码解锁,找到昨晚跟换锁师傅的通话记录,拨过去,接通后按了免提。   那边响起一把粗瘪的嗓音:“喂,谁啊?”   邢况并不说话。   那边的人问了几次后开始不耐烦:“到底谁啊?说话啊!喂,喂?我这还忙着呢,这谁恶作剧呢?闲着没事干是不是?”   说完气冲冲地把电话撂了。   换锁师傅非但没有想找徐未然报复,还根本就不记得她这个人了。   徐未然愣愣抬头。   邢况把手机还她:“放心了?”   “我、我本来也没有多担心的。”徐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被害妄想,清咳了声说:“我要去吃早饭。”   邢况等着她往下说。本以为她下一句会是“你要一起吗”之类的,结果听见的却是:“你要是没事就先走吧。”   邢况默然看她。   徐未然并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说完就转过身,没再看他。   可依旧能感觉到他一双眼睛正落在她背后,目光里是一贯的冷淡、薄情。   她惹不起他,也不想惹,一个人径直往前走。   还只是早晨,太阳已经热烈起来,如荼似火地挂在天际,透过树梢斑斑驳驳地照在地上。   天气太热,徐未然穿了件背带裙,两条细瘦白嫩的胳膊露在空气里。胳膊上的红痕差不多已经消下去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到。   她怕晒,一路挑阴凉的地方走。能听到身后有人不紧不慢跟着的脚步声,她知道那是邢况,并没有理,全当他不存在。   她去了小区外的张嫂早点铺,里面人正多着,只有靠近点餐台的地方还有张小桌子。   她过去坐下。   很快邢况不请自来,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后背随意往椅背上一靠,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朝前敞开着。   早点铺里处处一片热腾腾的烟火气,只有他显得格格不入,不像是来吃饭,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他外形太惹眼,店里几个在吃饭的女高中生频频往他这里偷看,头凑在一起激动地议论他。   老板娘张芳在柜台后朝这边看了看,很快给他们上了一屉热腾腾的包子,两个茶叶蛋。   张芳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热情地问徐未然:“然然,这是你交的男朋友?哦呦,好帅的小伙子啊,长得也太好看了,跟你好配的!”   徐未然愣了愣,对面的邢况也明显僵滞了下。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里,他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第1章 🔒夏蝉   早餐店规模很小,店里挂着风扇,扇叶吹出来的风是热的,毫无用途地一下下转着。   徐未然怔了很长一会儿,回过神后结结巴巴地否认:“不是,他、他是我同学。”   “哦,是同学啊,”张芳看女婿一样盯着邢况上上下下地打量,口里不停地啧啧:“这小伙子也太俊了。”又推销自家精心培育的花卉一样,问邢况:“你看我们然然长得也好吧?小姑娘灵得嘞!我们这个小区里,我就没见过比她水灵的女孩。”   张芳不停笑着,又问邢况:“小伙子,你看我们然然好不好看啊?”   邢况眉心微动,薄薄的眼皮掀起,别有深意地看着徐未然。   徐未然有些尴尬:“张姨,他就是我普通同学而已。”   “普通同学又怎么了,我还不能跟他多说两句话了。”张芳笑:“然然,你还喝豆腐脑是吧?你这同学要喝什么啊?”   徐未然并没想跟邢况一起吃饭,可他都已经坐下了,她总不能赶人走,只好问他:“你喝豆腐脑吗?”   邢况:“随便。”   “那就两碗豆腐脑吧。”徐未然告诉老板娘。   张芳很快端了两碗豆腐脑给他们送来。   邢况盯着撒了白糖的豆腐脑看了会儿,没说什么。   徐未然把白糖搅开,拿勺子喝了口。搅碎的豆腐脑嫩得入口即化,中和了白糖的味道,甜丝丝的。   她把一碗豆腐脑喝完,吃了两个小笼包就不怎么饿了。冒着热气的笼屉里还有五六个包子,她抬眼去看邢况,用目光示意他要把剩下的包子吃完。   邢况见她的饭量小得跟猫似的,问:“你不吃了?”   “我吃饱了,”她说:“我一个人来的话,张姨不会给我拿这么多吃的。这些是她给你吃的。”   邢况这才终于坐直身体,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把笼屉里的小笼包一口一个吃完。   徐未然看了看他面前没有动过的豆腐脑:“这个不喝吗?”   邢况垂眸看了看,正要端起来。   “要先搅开的。”徐未然伸手过去,拿起他碗里的勺子,把上面一层白糖搅开。   邢况问她:“你不是本地人?”   “不算是。我户口是在这里,可我是在云城长大的,六年前才搬来。”她简单解释了下,这时候才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本地人好像不喝甜豆腐脑,是喝加卤的。”   即使已经记得很熟,她还是仰头看了看墙上贴的菜单:“张姨也是云城人,她不卖加卤的豆腐脑。”   徐未然伸手过去,想把豆腐脑端回来:“你不要喝了,我让她换别的。”   “不用。”   邢况已经把碗端起来,仰头一气喝光,把碗搁回桌上。   加了糖的豆腐脑比当地的豆腐脑要嫩很多,味道也不是很腻,清清爽爽,像是一道饭后甜品。   徐未然拿出手机要结账,邢况已经站了起来往柜台处走了过去,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菜单,扫了收款码准备付钱。   张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第一次带我们然然来吃饭,阿姨给你打个折,付十块就好了呀。以后一定要常来,我们小未然每天一个人来吃饭好孤独的。”   “张姨,吃个早点而已,一个人还不能吃了啊。”   徐未然把书包背起来,见邢况已经把钱付了,她点开微信,正要转给他五块钱,又听到张芳说:“这小伙子,让你付十块就好了,你怎么付多了。”   徐未然把“5”删除,算了算刚才那些东西的价格,输入“7.5”,给邢况转过去。   她回小区把车子推出来,邢况看了她一会儿,到底还是问:“不坐我车?”   “不用了。”她怎么敢坐他的车,逃一样地骑上自行车就走。   暖热的风刮过来,把她背上的头发吹得微微扬起。   她把他丢在后头,走出很远后才敢回头去看。   他刚好开车从她身边经过,车窗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即使如此,都觉得从她身边倏忽而过的这辆车,处处都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   看他的车走远,她才敢想一想刚才张芳的话。   想到的时候会觉得心口突突乱跳,里面像灌了一汪潺潺流动的温泉,熨帖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汗。   但又能怎么样呢。也只能想一想而已,虚无缥缈的几句话,都不用风吹就能散了,连个影子都再看不见。   不要再想了。   -   李章确实很疼爱俞筱,对徐未然的态度开始变得恶劣起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满面笑容地找她搭话了。   但李章无非只是态度变得不好而已,在学校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以表达自己对徐未然的不满。   可是在放学后,他会强行带着徐未然去医院,让她充当护工的角色照顾俞筱的妈妈。   徐未然不愿意去,跟他理论:“我已经把俞良山的钱都还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俞叔叔给你们的就只是钱吗?”李章已经完全换了副嘴脸,眼里满是恶意:“你会来清才上学,难道不是借着俞叔叔的光?”   徐未然紧抓着书包带,感到一阵无力。   医院里,尤芮已经被抢救回来。四十多岁的女性,皮肤原本在金钱的保养下依旧能保持水润饱满,但因为丈夫的突然离开,再多钱都阻止不了她衰老的速度。尤其是一双眼睛,枯萎黯黄,毫无生气。   俞筱守在床边,见李章已经把徐未然带来,她告诉尤芮:“妈咪,我请的护工到了,让她先照顾你,我就回家写作业了。”   尤芮疲惫地点头,苍老的眼珠动了动,看向徐未然,疑惑道:“怎么年纪这么小?看上去像还没有成年。”   “已经成年了,我看过她的证件,她都十八岁了,就比我小一个月。因为家里穷才出来做点事的。”俞筱把自己的书包拿起来交给李章:“那我们就先走啦。妈咪,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再吓我了。你要是出了事,让我以后怎么办啊。”   尤芮慈爱地拍拍她的手:“妈妈不会再做傻事了。”   俞筱这两天确实觉得尤芮的情绪好了很多,她放了点心,跟李章一起走了。   徐未然跟另一名专业护工一起留下来照顾尤芮。她并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病人,都是那名姓钱的护工指挥她去办些杂事。   钱娜娜好像是刚恋爱不久,手机时不时就会响起来,然后她就会跑出去接电话,很久都不回来。   病床上的尤芮说口渴,徐未然给她倒了杯温水,扶她起来喝了。   桌上有苹果,尤芮指了指:“帮我削一个吧。”   邢况进屋的时候,看到徐未然坐在病床前,手里拿了把削皮刀,费劲地在削一个苹果。   女孩明显没有做过这种事,拿刀的手很笨拙,把一个苹果削得坑坑洼洼,常常会突然一滑,锋利的刀刃会差点儿割到拿苹果的手。   邢况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来,接过她手里的苹果和削皮刀,一言不发地开始削。   尤芮见他过来,倚在床头笑了笑:“邢况,你功课这么紧张怎么也来了?阿姨没事的,很快就能出院了。你爸妈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你怎么不多陪陪他们?”   邢况嗓音寡淡:“他们不需要。”   尤芮叹口气:“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过去那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算了吧。你毕竟姓邢,你爸又……”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而道:“再这么执拗下去,不肯服软,要是把你爸惹怒了,对你的将来不会有好处的。邢家这么大的产业,你真能眼睁睁看着到了别人手里吗?”   邢况已经把一个苹果削好,放到她手里,声音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感情:“您不用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我当然是放心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不会让本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尤芮说着叹了口气:“可我那女儿我就不怎么放心了。俞良山宁愿分割掉一半财产,也要带着那女人跑到国外去。他想用一半财产就打发我,可他也不想想,俞家的东西原本都该是筱筱的,凭什么要分给那狐狸精一半!”   徐未然不自觉地攥紧裙角。   “听说那狐狸精还有个女儿,”尤芮看上去已经很累,但仍是坚持说着:“为了讨俞良山欢心,那女人把她女儿搁下了,没有带着一起走,跟俞良山保证以后也不会再跟女儿见面。可都是做母亲的,我还不知道她。她背地里指不定给她女儿留了多少好处,也就俞良山被迷昏了头不知道。如果被我查出来那狐狸精的女儿是谁,我一定要替我们筱筱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尤芮说着说着咳嗽起来,邢况倒了杯水给她。   尤芮等平复下来,抬头看着他:“筱筱那孩子被宠坏了,从小连块油皮都没有破过,怎么能经得住这种打击。你要替我多照顾她,千万不能让别人欺负她。有你在她身边,我才能放心。”   窗外是一棵半死不活的杨树,在本该葱茏的季节里秃着枝丫,上面堂而皇之地落了只灰色的鸟儿。   徐未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片刻的停止,情绪在这片刻里积压成了薄薄的一张纸,轻易一吹就能破。   过去两秒,或者是三秒,短暂的漫长过后,她听到邢况开了口。   “您看着我长大,怎么能不知道我粗心惯了,从来都不会照顾人。您既然不放心俞筱,就该保重自己。”   少年情绪不明,脸上不带半分表情。头上依旧带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下碎发蓬松,微微遮挡住了眉眼。   护工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看见徐未然一动不动地在椅子里坐着,不满地叫了她一声:“你怎么回事啊,在这儿坐着偷懒是不是?这都早过晚饭时间了,你不知道出去买吗?赶紧给我起来!”   徐未然从椅子里站起,问尤芮:“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不用,”邢况猝然把话接过去:“我叫了餐。”   钱娜娜是第一天见到邢况,听到他说话后眼睛更是黏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了。少年身上气势太强,冰冷又迷人,随随便便往哪里一站都能成为众人的焦点。   送餐员很快过来,帮着把餐品摆上桌板。都是些清淡的菜品,又合尤芮口味,不会让她觉得腻。   尤芮从邢况十岁开始就一直在照看他,当时只是觉得邢况可怜,小小年纪就一个人生活,出于同情才会出手帮衬,并没想着会得到什么回报。但随着时间过去,她越发觉得邢况是个很优秀的人,如果俞筱能成功嫁给他,将来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到了这种时候,俞良山丢下她和俞筱远走高飞,留下一半摇摇欲坠的产业。她如果不能给俞筱找到一个很好的靠山,将来俞筱的日子会很艰难。   尤芮下定了决心,问邢况:“筱筱这几天还好吧?有时间你替我多去看看她。家里虽然有阿姨在,可我还是不放心。她从小就很依赖你,你要多安慰安慰她,别让她伤心。”   邢况并没说什么,周身气压很低。   徐未然把粥碗盖子打开,拿了个勺子打算喂尤芮喝粥。   女孩手指纤细,看上去脆弱得可怜,都不用怎么捏就能断掉的样子。是双写字的手,而完全看不到曾做过什么粗活的影子。   邢况移开视线,喉头滚了滚,漆黑的眉眼愈发沉凝。   到底还是拿过她手里的粥碗和瓷勺,朝前走了走,把她往后逼退一步。   “我来喂,你去坐着。”他说。   七个字让屋里的人都是一怔。   尤芮虽然私心里早就把邢况当成是准女婿,但乍听到他要亲自喂她,还是惊了一下:“不用了,怎么能让你喂我。我这只手还是能动的,我自己吃吧。”   邢况把东西放下来,勺子搁到她手里。   钱娜娜赶紧过来在旁边帮扶着。   邢况随意往椅子里一坐,手机拿出来。李章和钱蒙在群里问他要不要去地下天堂,他回了不去。   半小时前俞筱给他发了条信息:【你在哪儿呢?】   他回复:【医院】   俞筱:【医院有护工在,你不用担心了。来我家吧,我下了部电影咱俩一起看】   邢况:【没时间】   他关了手机,抬头看向一边站着的徐未然,下巴朝旁边椅子上点了点:“过来坐下。”   钱娜娜的手抖了下,想到刚才是她让徐未然从椅子里站起来的。   徐未然不明所以地看着邢况,听到他说:“你站那儿我头疼。”   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徐未然还是依言坐下了。   尤芮喝了小半碗粥,看到俞筱给她发来了条消息:【邢况是不是在你那儿?】   尤芮给女儿回:【我这就让他去陪你】   她抬头看着邢况:“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看看俞筱吧。听阿姨说她这两天一直不好好吃饭。你给她买点海鲜饭,看着她让她吃了。”   口气自然,虽带了些命令,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邢况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收了手机起身:“好。”   他离开后钱娜娜的脸色立刻臭了起来,不满地白了眼徐未然:“去外面买点儿水果,要进口的,挑好的买。”   到了晚上十点,徐未然从医院离开。   她到了附近的公交站,看到末班车时间是九点半,已经没有能回去的车了。   她有些被害妄想症,不敢这么晚一个人搭出租车。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了下,看到这里离家差不多有五公里的距离。   她四处看了看,见马路对面停放着一辆共享单车,正要走过去。   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窗缓缓降下。   邢况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边胳膊肘闲搭在窗框边。   路灯光打在少年利落分明的侧脸上,分明光线柔和,却仍被他浸出几分寒凉。   他扭头朝她看过来,细碎刘海下一双眼睛又黑又沉:“二十块,坐吗?” 第1章 🔒夏蝉   停车的地方是公交车道,不能长时间占用。徐未然没有踟蹰太久,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一路无声往前开,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徐未然用微信给邢况转了二十块钱,发现今天早上她转给他的那七块五至今没有被收下。   她想问他为什么不收,可车里气氛太过安静,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手心握了握,又松开,反复几次后还是不敢跟他说话。   算了。她干脆放弃,觉得他大概是没有看到。等看到她新的转账消息,会两个一起收的。   她这么想着,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过几秒就睡着了。   车子经过一个转弯时,邢况听到后座传来很清晰的“咚”得一声。   他扭头看了眼,发现女孩睡得昏昏沉沉,脑袋磕到了窗玻璃上,还在继续往下滑。   他把车停在路边,过去打开她那边车门。   女孩的身体朝外歪,他伸手接住。   扶着她胳膊,手心感觉到她柔软的肌肤。他眸光沉了沉,很快把她放回去,调低椅子靠背。   徐未然感觉舒服了些,脑袋动了动,微皱着的眉头展开。   邢况在车门边躬身站着,把光挡得严丝合缝。   车里昏昧不明,女孩呼吸平缓,两只柔弱无骨的手抓着系在身前的安全带。胸前微微起伏,下面是骤然凹下去的身材曲线。穿着宽松的背带裙,却仍能看出腰间细细的一段。   邢况喉结滚了滚,把身上一件外套脱了,给她盖在身上。   徐未然醒来时发现已经到了小区楼下。车里一片漆黑,稀薄的光线让她有片刻的迷惑,想不起自己在哪儿,又应该在哪儿。   她反应了会儿,解开安全带从椅子上直起身,按亮手机看了看。   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前面驾驶座上的人正拿着手机回消息。   徐未然小声问他:“你怎么不叫醒我?”   “刚到。”   “刚到?”徐未然并不信:“开车过来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吧。”   “路上堵车了。”   邢况的声音始终没什么起伏,淡漠得不近人情。   徐未然想了想,问:“那我多付你点儿钱吧,再付三十好吗?”   邢况淡嗤了声,从前面扭过头看她:“这么有钱?”   好像是在讽刺。徐未然一双眼睛动了动,本来想说钱是她以前攒的,可又想到就算是以前攒的钱,都有可能是相倪从俞良山那里拿来的。   她没再说什么,注意到自己身上被人披了件外套,拿下来给他。   邢况接过来,打开中控门锁。   女孩安安静静地下了车,往楼里走时脚步有些虚,应该是还没有睡醒。   邢况等她的身影不见,掏出烟来抽了一根。   指尖一点猩红明灭不定,口中吐出白色雾气,烟味遮盖掉一切气味,却唯独遮不掉女孩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手里抓着刚刚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外套上染了她的气息。   花香无孔不入地朝他侵蚀,渗入他鼻尖,顺着咽喉滑下去,一路痒到心脏。   徐未然按亮屋子里的灯,手机上很快过来一条微信。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到家了?】   她给他回复:【嗯】   没再有新消息发过来,她觉得他应该已经走了,给他又发了一条:【你把钱收一下吧】   本以为他在开车,应该不会看消息,可下一秒,微信里出现了二十元已被收款的通知。   等了会儿,没再有别的消息,她又给他发:【把前一个转账也收下吧。不要再看手机了,开车看手机不安全】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你既然算这么细致,那你告诉我是怎么算出七块五的?】   徐未然:【早餐钱我们两个AA,你付十五,我当然要付七块五啊】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早餐你吃多少,我吃多少?你算清楚再把钱给我】   徐未然从床上起身,不明白邢况是什么意思。早上她是没有吃多少,只吃了两个小笼包就没再吃了,剩下的大部分都让邢况吃了,可也实在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吧?   可邢况一直不收钱,她只能照他说的,坐在书桌前解数学题一样算她吃了多少东西,邢况又吃了多少。最后得出一个数字,把五块钱给邢况转过去。   那边过了两秒把钱收了。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算得很好,以后都这么算】   徐未然:“……”   她实在招架不住这个男人,把手机扔去一边。过了会儿又拿过来,给他发:【开车的时候不要再看手机了】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没开车】   徐未然一时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现在走了】   她反应过来,起身走到窗口往下看。   邢况的车刚刚启动,正朝着小区外开出去。   -   在医院浪费了太多时间,徐未然晚上需要熬到凌晨三点复习功课。第二天上课会很困,做题的时候都能突然睡过去。   她在网上查了查,高中生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会不会猝死。   下面很快跟了几条回复。   ——身体好的人怎么折腾都不会死,身体不好你睡八个小时都会猝死。   ——我高三那年每天就只睡三个小时,现在还活得很好。   ——不用这么拼吧,你晚上不睡白天就会在教室睡,自己算算哪个划算。   【然然,我收到短信了,你怎么一下子把钱全都取出来了?是用在什么地方了?】   微信里突然蹦出来相倪的消息。徐未然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看了眼左边正围在一起打扑克的三个男生。   她只能撒谎:【没花,钱转支付宝里了】   过了几分钟,那边发过来一长段话:【还以为是你学校让交钱了呢。怎么样啊,在新学校还适应吗?要多交些朋友,清才那些人都非富即贵,多认识些对你将来有好处。你在清才消费高,以后每个月我会往你支付宝里转一万块钱,该花钱就尽管花,千万别省着。可不管花到什么地方,就是不能拿去搞画画那种东西,你是画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消息发过来没多久,徐未然支付宝里收到了一万元的转账。   糟糕的是她忘了关提示音,有很明显的钱币相撞声响了起来。   那边打牌的李章朝她这里看过来。   -   医院里人来人往,随处可见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人。   尤芮住在二十三层豪华病房,环境清幽,除了护士外没有多余的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病房是个大套间,装修比一般人居住的房子还要豪华。   俞良山为了能跟尤芮离婚,不惜切割掉了一半的产业给她。就只是一半的产业而已,依旧能让尤芮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所以就是因为俞良山财力的雄厚,妈妈才会不惜背着小三的骂名,也要跟俞良山在一起吗?   徐未然一边洗病号服一边想着。钱娜娜从外面过来,叫她:“跟我去拿点儿东西。”   钱娜娜带着她坐专用电梯下到负一层,在偌大一个车库里转了很久。   车库空旷,偶尔有人进来停车,或开着车离开。灯光一盏盏开着,却依旧让人觉得阴森。   钱娜娜走出车库,拐到了一个走廊里。周围没什么人,头顶的灯坏了一盏,一闪一闪的。   徐未然有些害怕,问前面走着的人:“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钱娜娜不耐烦:“问这么多干什么,跟你说了去拿东西,俞小姐派人送了些吃的过来。”   徐未然只能继续跟着她走。   钱娜娜停在了一所银色的铁门前,拿钥匙把门打开。没有急着开门,偷眼看了眼徐未然,猝不及防拉住她,把她往前一推,扔进了房间里。   钱娜娜人长得高壮,并不怎么费力就把徐未然推了进去。   徐未然摔在地上,看见钱娜娜从外面拉上门,接着是拧动钥匙的声音。   她跑过去试着开门,可已经打不开了。扭过头,能看到自己所在的,是医院的停尸房。   左边一排排都是尸体冷藏柜,像是推拉抽屉一样,里面装着等待入殓的尸体。   她吓得想尖叫,好不容易忍住了,紧紧缩在一边,闭上眼睛不敢往那里看。   强迫自己冷静了会儿,她颤抖着手拍了拍门,对着门缝朝外面喊:“有人吗?请问有没有人?有人吗?”   外面始终安静,叫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救她。她从口袋里掏了掏,想找到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身上并没有。   尸体冷藏柜就像是一只只眼睛,在暗处蛰伏着,盯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不声不语就能将她蚕食干净。   放学的时候,邢况看到李章跟昨天一样,把徐未然带去了医院。   他并不想理会,拿了车钥匙开车回家。   刚把车开出学校,俞筱朝他这边跑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娇娇地埋怨了句:“怎么不等我啊,你要让我走路回家啊?”   邢况淡淡看她一眼:“你家司机呢?”   “我爸都走了,不要我们了,我们家哪还养得起司机,”俞筱随口胡说:“所以以后都要拜托你接送我啦。”   她驾轻就熟地打开车上的音响,在躁动的音乐声中拿出手机发了几个消息。   邢况把她送到她家门口,俞筱并不肯下车,回了个微信把手机关掉,撒娇一样地说:“我很久没去过你家了,你带我去嘛,我去见见叔叔阿姨。”   邢况的眸光微不可查地冷下来:“下车。”   “邢况哥哥……”   “下车。”   俞筱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我不下!我想我妈了,你带我去医院看她!”   邢况没说什么,重新发动了车子。   病房里只有尤芮和钱娜娜两个人,邢况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徐未然的人影。   “徐未然人呢?”他问。   钱娜娜帮尤芮掖了掖被子,说:“她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   “什么时候的事,”邢况盯着她:“是从没有来过,还是来了又走了?”   钱娜娜心虚作祟,总觉得邢况的话里有威胁,回答时不自觉结巴起来:“好像、好像来没多久就走了。”   “邢况,你关心一个护工干什么?”俞筱有了危机感:“徐未然在不在跟你有关系吗?”   邢况已经极度不耐烦,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淡淡看向俞筱:“没关系。可我关心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对尤芮说:“我先走了。”   尤芮点头:“好,开车注意安全。”   邢况举步出了病房。   俞筱朝他追了两步,在门口朝着他背影喊:“邢况,你不准走!”   尤芮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会发生不愉快。虽然邢况的性格一向都极端冰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他对俞筱还算客气,并没有说过什么重话,今天又是怎么了。   她把俞筱叫回来:“筱筱,你刚才过分了,邢况不过就是随便问问而已,你发脾气干什么。别看男生嘴上不说,其实都喜欢温顺些的。你该收收自己的性子,别总是这么凶巴巴的。”   “我哪有凶啊,有好好跟他说话啊。”俞筱在床边坐下来,跟钱娜娜对视一眼,清咳了声,意有所指地问她:“没什么事吧?”   钱娜娜讨好地笑:“放心吧,没事的。”   邢况坐上车,打算离开。   刚启动车子,他想到李章带徐未然走时,徐未然看上去仍是好好的,并没有生病的迹象。就算真的病了,她那种性格,平时总是不声不响的,不太可能会说出来,更何况是在钱娜娜那种人面前。   他点开微信,给她拨了通语音电话。   那边很久都没有接,直到自动挂断。再打过去也是一样。   他下意识觉得不安,下了车找到医院的监控室。   徐未然不知道自己在停尸房待了多久,屋子四四方方的,找不到任何时间的痕迹。   她缩在门边,嗓子都快喊哑,外面始终没有人过来。   她慢慢绝望下来,不再喊了,顺着墙滑到地上坐下,无助地抱着膝盖。   屋子里始终一片光亮,被记录着名字的尸体在冷藏柜里无声无息地躺着。   徐未然抠着手心,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能有什么事呢,死物比活人安全多了,有什么可害怕的。早晚都会有人来的,总有工作人员会过来看看的吧,到那时候就可以出去了。不要怕,总能出去的。   又等了很长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有些慌乱的声音伴随着拍门声在外面响起来:“徐未然!”   是邢况的声音。   徐未然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忍不住哭了:“邢况!我被关里面了,你把我放出去好不好?”   “你别怕。”邢况拿钥匙把锁捅开,打开门,一眼看见里面的女孩。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从停尸房里拉了出来。   徐未然感觉温度一下子暖了很多。   跟邢况一起来的医生进去停尸房看了看,确认没有别的人被关在里面,把门重新锁住。   “小姑娘没吓着吧?”医生拔了钥匙,见徐未然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冲邢况说:“好好保护你女朋友,怎么能让人这么欺负她呢。”   邢况的手僵了僵。   感觉到掌心里,女生软软的手有轻微的颤动。 第1章 🔒夏蝉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邢况才把徐未然的手松开。   他淡声冲医生道了谢,侧首看向徐未然:“跟我走。”   徐未然在他旁边跟着,一路出了医院。   外面天色已经很晚,行人脚步匆匆地往家赶。   邢况转身问她:“吃晚饭了吗?”   她摇摇头:“不想吃。”   她的眼睛很红,眼泪已经被擦干净了,并不想被人看见她刚才哭过。   邢况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低下身看着她:“忘了?”   她不太明白,眼神里有些迷惘。   “不好好吃饭的话,”他的口气像逗小孩一样:“会长不高的。”   两个人离得很近,原本差了那么多的距离,因为他俯身的动作被缩短。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很清楚地看到他精致深邃的五官,锋利的脸部轮廓。   他好看得让人自惭形秽,每多看一秒就会怀疑自己,她是不是长得不好看,跟他站在一起是不是玷污了他。   人行道上不时有人经过,把目光投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车道上响起一声鸣笛,把徐未然从怔忪中拉了出来。   她避开男生灼热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避了一步:“那好好吃饭,我就还会长高吗?”   她是真的在认真问他,小孩子一样好逗。邢况笑了声,难得耐心地说:“嗯。”朝她走近了些:“所以要吃什么,想好了吗?”   徐未然往周边商铺看了看,见不远处有家拉面馆,指了指说:“面。”   邢况开始带着她往那里走。   徐未然想到俞筱,觉得自己不能跟邢况走这么近。虽然刚才被关在停尸房的事她还心有余悸,急需有个人能在身边陪陪她,不要扔下她一个人。但如果这人是邢况的话,她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临进店前她停了下来,问他:“现在几点了啊?”   邢况看了看手机:“九点。”   “那还挺晚了。”她尴尬地挠挠后颈,有点儿难以启齿,但仍是要说:“你要先回家吗?我已经没事了,自己去吃饭就好了。”   夜风吹过来,把她脸庞的头发微微吹起。她身形瘦小,穿着浅色系的衣裳落拓在风里,楚楚又动人。   邢况眉眼微动,好像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一样,故作随意地说:“回去干什么,也没有女朋友要陪。”   徐未然呆了呆。   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有女朋友,学校里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不等她说什么,邢况已经把门推开:“过来。”   两个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面。徐未然虽然胃口不怎么好,但为了能再长高几厘米,努力地把面吃下去一半。   服务员见她搁了筷子,过来友善地提醒:“不好意思,请问您是不吃了吗?”   徐未然有些莫名:“啊?是啊。”   “是这样的,我们老板平时主张节俭,不赞成浪费的行为,所以一直有规定,客人点的餐品必须要吃完。如果吃不完,一定要外带的话,需要多付一倍的钱。”   服务员抱歉地指了指墙上贴的用餐小贴士,徐未然顺着看了看,发现上面确实写着这些内容。   她第一次碰到这种奇葩的店,如果事先知道,她就不会来了。   她有点儿生气,怎么就能有这么不讲理的规定,吃不完就要付两倍的钱,就算外带也要多付!   她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我会吃完的。”   服务员这才走。   真到吃的时候,徐未然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胃,碗里剩下三分之一的量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多吃一口就会想吐。   邢况见她吃得辛苦,说:“别吃了。”   “不行,那样要多花一倍的钱。”她说:“等我歇会儿,我会吃完的。”   邢况:“缺钱?”   即使他的话听起来不带任何语气,可徐未然最近对钱的事很敏感,还是觉得他在讥讽她一样。   “我不像缺钱吗?”她情绪低落下来,目光落在碗里怎么都吃不完的面条上面。   宽敞明亮的店里,客人来了又走,推门时不知哪里挂着的风铃会响,叮铃铃的,声音清脆。   邢况把她手里的筷子拿过来搁在一边,面碗也端过来。   “不想吃的话,”他把手机拿出来,点开拨号界面放到她那边:“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我帮你吃。”   店里人很多,有男男女女的说话声传过来,间或夹杂着小孩子的笑闹声。头顶灯光透亮,用一点儿暖光营造出假象。   面目深冷的男生闲闲在椅子里坐着,暖色调的光落在他蓬松的发里,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想以此在他身上营造出一点儿温暖的影子。   但看来看去,仍是没有的。   这样一个天生透着冷意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徐未然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嘴唇动了动,说:“这是我吃过的。”   “我知道。”   “那你还愿意吃?”她不能理解。   邢况抬了抬下巴,语气随意:“为什么不能吃?”   “算了,”徐未然想了想,说:“我还是付双倍的钱好了。”   她刚要起身,却见邢况拿了双筷子,三两口把她碗里剩下的面吃完了,完全没有任何嫌弃她的意思。   她看得呆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他刚才的话,她攥了攥手心,说:“我的手机好像丢了。”   邢况:“我会帮你找回来。”   “你知道在哪儿?”   “嗯。”   徐未然抿抿唇,最后把他的手机拿了起来,存上自己的号码,写上名字。   邢况接过手机,找到她的号码打过去,拨通以后那边的人果然按了挂断。   他没有在意,等付了钱带她离开餐厅。   临走时徐未然特意看了眼墙上的菜单。   邢况在旁边看她:“要算该还我多少钱?”   她没说话。   “算好了吗?”前面有人走过来,眼见要撞到徐未然,邢况把她往旁边拉了拉,很快松开手:“该付我多少?”   她所有的钱都在手机里,一时也还不了他,只能说:“我过两天再算。”   邢况没见过像她这样、一直在用确切的钱财数目分隔开两人关系的人,无奈笑了声,转身往回走:“跟上。”   徐未然像是无枝可依的流浪儿,在这个夜晚没有别的路能走,只能紧紧跟在他身边。   在某些瞬间,她是有过害怕的。   怕他突然就会不见了,留她一个人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更怕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兴起,不是一时片刻的头疼脑热。它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在无法见到他的往后余生,依旧如影随形地、如附骨之疽地跟着她。   到了地下车库,她想像以前一样坐在后面,可后车座上搁着很多东西,大包装小包装,挤挤挨挨地放着,把后车座占满了。   徐未然看不出那些都是什么,犹犹豫豫地把车门关上。   一边的邢况淡漠开口:“坐前面。”   她只能跑去副驾驶那边坐。   回去的路上她没撑住又睡着了,两只手仍是没什么安全感地拽着身前的安全带,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原本是往外歪,后来无意识地朝邢况这边转了过来,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往后靠着。   邢况把车停在她家楼下,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准备把她叫醒。   微弱光线下,他看到她脸侧贴着缕头发,发丝黏在红润柔软的唇上。   他心里莫名一动,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帮她把发丝拨开。   女孩睡得不安稳,眉心蹙了蹙,口里呼吸开始急促,抓着安全带的手越捏越紧,额上有汗渗出来。   像是被梦魇住了。   “徐未然,”邢况开始叫她:“未然!”   徐未然好不容易才被他的声音从噩梦里拉出来,猛地睁开了眼睛,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在停尸房里待了两个多小时,以为自己会不在乎,可睡着以后还是做了噩梦,梦到十几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在分食她的尸体。   自从相倪走后,这么久以来的委屈、恐惧、疲累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她忘了身边还有别人,鼻子抽了抽,眼里滚出两大滴滚圆的眼泪。   她本就长得柔弱,一哭起来更是可怜了三分,脆弱得像寒风中的柳絮。   邢况有片刻的慌神,一贯冰冷的眼睛破开一丝温柔,声音也不再冷着:“做噩梦了?”   徐未然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命令自己别再哭了:“嗯。”   “梦见什么了?”   “就、就梦见鬼了。”   邢况一只手动了动,想去摸摸她头发。动作还没发起就被他强行打断,手心握了握。   “世界上没有鬼,”他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不用怕。”   徐未然抬起头,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   他被这一眼看得猝然热起来,眸光深了深。   徐未然把安全带解开:“我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邢况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哑:“好。”   他在车里看着女孩走远,一直到四楼窗口的那盏灯亮起,才调转车头出了小区。 第1章 🔒夏蝉   俞筱躺在沙发上第二十九次试了个六位数的密码,手机仍然没有解开。   她查到了徐未然的出生年月,可几个数字无论怎么排列组合都不是正确的密码。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去一边,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包梓琪的聊天窗口:【你不是说邢况没怎么理过徐未然的吗?为什么这两个人连微信都加上了啊?】   包梓琪:【加微信了?不可能啊?什么时候加的?他们两个在班里就是不怎么说话的啊,基本属于面对面都会装不认识的那种人。徐未然已经被欺负怕了,位置都换了,不敢再缠邢况的,你放心吧】   俞筱:【我放心个鬼啊!他们两个就是有事,刚才邢况还跟那贱人语音通话,还打她电话来着!】   她正聊得起劲,听到家里的阿姨朝外面说了一句:“邢况来啦,快进来坐。”   俞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把徐未然的手机藏进沙发垫里。   邢况已经朝她这边走了过来,手往沙发垫下一捞,看也没看就把手机找了出来。   俞筱变了脸色,跳起来要去抢。   邢况冷冷瞥她一眼,声嗓淡漠:“有意思吗?”   俞筱被凶得红了眼眶:“你什么意思?”   “你爸是被谁抢走的你就去找谁,欺负她女儿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徐未然是无辜的?”俞筱冷笑了声:“她现在吃的穿的住的,还有她上的学校,这些全部都是我爸给的钱!她花着我家的钱,我凭什么不能找她算账!”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该去问问你爸为什么要把钱给她,而不是跟她过不去。”邢况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你多大了,不知道偷医院钥匙会被追责吗?这次的事我会帮你压下去,别再让我发现有下次。”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身影很快不见了。   俞筱生了会儿闷气,把手机拿出来给李章发消息:【你帮我查查我爸是不是又给徐未然转钱了!】   徐未然刚把一套数学卷做完,听见外面的门被敲了敲。   没等她紧张,邢况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她放了心,过去把门打开。   邢况把手机给她。   她以为他说会帮她找到手机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真的会找到,速度还这么快。   “是在哪里找到的?”她问:“医院吗?”   “差不多。”他敷衍,问她:“还怕吗?”   “啊?”她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她在停尸房待过的事,抿了抿唇说:“还好吧。”   邢况拿出一串赤红色的紫檀手串,交给她:“能辟邪的,怕了戴这个。”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完全算不上温柔,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淡漠。可徐未然仍是听得心跳加速,微微红了脸。   “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吗?”她问。   “我这么说你就不怕了?”他把手串又往前送了送:“拿着。”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修长细瘦,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徐未然不可控制地想到在医院负一层,他打开门,把她从停尸房里拉出来时,就是这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人看上去明明很冷,掌心却很暖,让她瞬间就不再怕了。   她把手伸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手串。   能看得出手串材质很好,每一颗珠子都是精心打磨过的,水头很足,莹润剔透,上面用蝇头小楷刻着整篇金刚经。   一看就很贵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来的。   她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问他:“多少钱?”   邢况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淡笑了声:“什么多少钱?”   “手串。”   邢况看着她,突然朝她走近了两步,逼近她,一点一点躬下身,看着她眼睛:“我自己做的,”他说:“你看我值多少钱,看着给。”   “……”   距离太近,徐未然心口的小鹿奔跑得更快了。   她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退,看看手串又看看他,有点儿不太信:“你做的?”   “嗯。”   邢况已经直起身:“把门锁好,我走了。”   他往电梯那边走了过去。   徐未然看着他背影,知道他不会听见,还是轻声说:“好。”   她把门锁上,拿着手串看了很久。   看不出到底是新的还是旧的,戴在腕上有些大,确实像是男生的款式。   她打开手机,把拉面的钱给邢况转了过去。那边并没有收,应该是在开车,她没有再管。   点开通话记录,最上面是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以1开头,以4做结尾。   是在她和邢况在面馆吃饭的时候,邢况拨过去的。   她盯着这个号码看了很久。   一直到,能顺利地把号码背出来。   依旧熬到凌晨三点才睡,她困得一直打哈欠,强撑着去洗了澡,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手里握着邢况给的手串,他说这副手串可以辟邪,她就真的不怎么怕了,一夜都睡得很安生,没再做过乱七八糟的梦。   连续几天都只睡三个小时,一天比一天疲惫,白天会困得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试卷上的字,头往下一点一点。   老师发现她没好好上课,常常会过来提醒她,把她叫醒。   “没好好休息吗?”英语老师和颜悦色地说:“这样可不行啊,会耽误复习的。白天好好用功就可以了,晚上不要熬太晚,要把精神用在对的时间才能事半功倍。”   徐未然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放学后,李章仍旧要把徐未然带去医院。   徐未然只能跟着他走,没有反抗的能力。   清才没有晚自习,下午六点就会放学,给学生留出充足的时间接受单独辅导,没有条件的只能自己复习,埋首在看不到尽头的一张张试卷里。徐未然被要求每天在医院待到十点,浪费掉的时间只能靠晚上补回来。   她揉揉酸痛的眼睛,刚准备坐进李章车里,就看见邢况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李章问他:“你也要去医院看尤阿姨?”   邢况瞥了眼徐未然:“有事找她。”   “你找她?”李章不解:“你跟她能有什么事?尤阿姨还在医院等着呢,我得赶紧把她带过去。”   “她去能干什么?”邢况语气不耐:“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你指望她能照顾好病人?还有先前那个护工,工作不力我已经辞了,重新请了两个。以后医院的事徐未然不会再管,你不用再带她过去。”   他朝徐未然示意了下:“跟我来。”   在班里的这段时间,徐未然发现邢况在他们那群男生里有着无形的地位,李章和钱蒙从来都很听他的话,并不敢对他的事提出任何异议。虽然李章并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她,但也并没有说什么。   她放心地跟在邢况身后,离开了停车场。   邢况把她带到自行车篷,躬下身检查了下,确认她的车仍是完好的,并没有被人划坏或是弄掉了车链。   夏天日落时间晚,到了现在太阳仍毒着,明晃晃地落在徐未然脸上。   女孩的皮肤瓷白,细腻清透,被阳光照得晃眼。细密的一头长发没有扎起来,蓬松地搭在脸颊两边。额上微微有汗,濡湿了薄薄的刘海。   “回去吧。”邢况嗓音淡漠,本是要走,又停下来,把头上黑色的鸭舌帽拿下来,戴在了她头上。   徐未然眼前的光线黯了黯,刺眼的光线被挡在帽檐后。   “以后放学自己回家,”他说:“不用再去医院。”   男生的帽子对女生来说有点儿大,帽檐往下压得厉害。邢况帮她调整了下松紧,帽檐往上抬。   女生的眼睛露出来,直直看向他。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是很圆的杏眼,双眼皮褶皱恰到好处。眼珠是剔透的浅褐色,温柔似水,纯澈干净,让她整个人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无辜感。   邢况移开视线,喉结隐忍地滚了滚,烦躁似的拨拉了两下微乱的头发:“我走了。”   徐未然轻声:“好。”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邢况没有再说什么,迈着两条长腿很快走远了。   徐未然骑上车回家。太阳依旧很毒,可她却觉得天气很温柔,阳光很温柔,空气很温柔,风很温柔,路两边的树很温柔。   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人生又美好起来。 第1章 🔒夏蝉   次日邢况没有来上课,课桌那里一直空着。   徐未然时不时会往他的位置看一眼,这时候发现,他不在教室,她心里是失落的,好像空了一块。   在学校里还算风平浪静,因为邢况的话,李章并没再要求她去医院照顾尤芮。   可是放学后,李章依旧找了过来。   学校里人还很多,不方便说话,李章把她带去了外面一条空荡荡的街道。   “手机给我。”他朝她伸出手。   徐未然把口袋里的手机捏得很紧:“你要干什么?”   “你的手机是俞叔叔送的吧,”李章蛮不讲理,偏偏要欺负她:“那是俞筱的财产。”   “手机是我半年前就买的,”徐未然气愤得红了眼:“是我自己的钱买的。”   “你哪来的钱?如果你妈不去勾引俞叔叔,你有钱吗?”   李章开始去抢。钱蒙有点儿看不过去,刚要过去劝,被俞筱拉住。   “我妈因为相倪都自杀了,你还要同情这个小三的女儿吗?”俞筱挤出了几滴眼泪。   钱蒙想到在医院里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尤芮,最后狠了狠心没有再去管。   徐未然的手机被抢走。   李章还记得她银行卡的密码,输入980714后果然开了锁。他点开微信,想翻她的聊天记录。   徐未然急得去夺,李章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刚好把她推到路边一块石头上。   徐未然的额头磕在上面,顿时有血流了出来。   钱蒙慌了神,跑过去扶她:“你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走走,我带你去医院。”   “你关心她干什么,”俞筱把钱蒙拉开:“就流了一点儿血而已,哪就这么严重了。”   李章原本也有点儿慌,可他在看到徐未然微信上跟邢况的聊天记录后,脸色瞬间变了。   他点进去看。   并没有聊多少,不过就是几条转账记录和几条简单的信息,但有几个聊天时间却是在晚上和早晨,聊天内容因为这些时间而暧昧起来。   邢况那样一个看起来禁欲寡情的人,却会对这个女孩说:“换锁那人要是去找你麻烦,你告诉我。”   李章简直不能想象邢况发这条信息时的样子。   俞筱见他脸色不对,想凑过去看手机:“怎么了?”   “没什么。”李章退出微信,查了查手机上最近的资金往来,果然发现相倪给徐未然转了不少钱。   李章的情绪在看到徐未然和邢况的聊天记录后就坏起来,口气很恶劣:“这么多钱,难道不是你妈从俞叔叔那里骗过来的?”   徐未然摸了把额头,手心里果然被染了很多血。   钱蒙看不过去,没有想到李章竟然能对一个女孩动手。   他把徐未然从地上扶起来:“未然,你先走吧,去医院把伤口包扎一下。”   到了这个时候,徐未然反倒冷静下来。   她没再要自己的手机,无声无息地离开。   不知不觉里走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她在外面站了很长一会儿,盯着招牌上的蓝底白字不眨眼地看。   从里面走出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她赶紧低下头跑走了。   她不能去,如果去了,被警察问起事情的详细经过,她要说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妄想嫁入豪门、做了别人的小三,所以学校里那些人才会对她进行欺凌吗?   她根本说不出口。   额上还在流血,她先回了家,好不容易翻到几百块现金,去了医院处理伤口。   伤口并不是很大,可擦药的时候还是很疼。   她在这个时候对相倪产生了强烈的怨恨。   为什么要去抢别人的丈夫,就这么爱钱吗?那么讨厌普通的生活吗?   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宁愿跟家里决裂,都要嫁给一事无成的徐岩?   -   别墅里,俞筱想看徐未然的手机。李章怕她会伤心,事先把手机上邢况的那些聊天记录删掉了。   俞筱翻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记录。   她松了口气,问:“你怎么知道徐未然手机密码的?我试了她的生日,怎么都试不对。”   “不是她生日,”李章说:“是980714。”   “980714?”   “嗯,”李章在沙发里躺下来:“谁知道是什么意思,说不准是她哪个相好的生日。”   “她还喜欢比自己小的啊,”俞筱乐了:“这小两岁呢。”   “什么小两岁?”邢况从外面进来,随口问了句。   俞筱把手机藏起来:“没什么。邢况哥哥,我们刚说好要去地下天堂玩,一起去呗。”   话音刚落,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俞筱撑了两秒,转过头用眼神向李章求救。   李章倒是不怎么怕,从她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这有什么,手机本来就是俞叔叔给她买的,咱拿回来有错吗?看把你吓的。”说完按了接听,开免提。   有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然然,怎么跟你发消息不回啊?你在家呢吗?我过去找你。”   声音很年轻,是跟他们同龄的男生的声音。   邢况眼光沉了沉,盯着通话界面上的“谷睿”两个字。   “然然,然然?听不到吗?”那边静了两秒,又说:“听不到我说话?你这什么破手机啊,让你换你还不肯换。那我先挂了,我现在去找你啊,你在家等我。”   电话被挂断。   屋里两个男生的情绪都有些不对。   俞筱却乐起来:“还真有相好的啊,还叫她什么,然然?哈——也太亲近了吧。”故意朝邢况那里看了眼,说:“这人的生日一定就是98年7月14号。徐未然好像很喜欢他欸,密码都用他生日。”   “还有,况哥你不知道,徐未然好像很怕你,”李章点开徐未然的微信,找到通讯录里的邢况:“你看她把你的名字备注成了什么。”   邢况垂眼去看。   微信上,在他的头像旁,跟着“危险物品禁止靠近”八个字。   李章别有深意地笑了两声:“这得是多怕你啊。”   邢况眸色漆黑,打翻了的浓墨一般,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猝然把徐未然的手机拿了起来,冷声问:“谁拿过来的?”   俞筱不敢说话,李章从沙发里站起来:“况哥,你知不知道相倪还在一直给徐未然转钱,一转就是几万。她妈把俞筱爸爸抢走了,害得尤阿姨差点就活不成了,她还能理所当然地用着别人的东西,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邢况已经极度不耐,眼里有隐忍的怒火,侧过头,舌尖顶了顶左侧脸颊。   李章跟他一起长大,知道他这个样子是已经游走在爆发边缘,再有人多说一句话他就会动手。   李章往后退了退。   “除了账单,还看什么了?”邢况看着屋里的两人:“聊天记录?”   李章和俞筱都没有说话。   邢况:“行。”   他没再说什么,拿着手机转身走了。   谷睿再见到徐未然的时候,发现她额头上贴着纱布,脸色很差,泛着不正常的白。   “你这是怎么了?”谷睿大呼小叫:“怎么额头还破了?”   徐未然从家里出来,把门锁上进了电梯:“不小心磕的。”   “不小心磕的?你不小心磕哪儿了?”谷睿一直跟在她身边:“有事没事啊,不会留疤吧?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买手机。”徐未然出了电梯,往小区外走:“附近应该有二手店吧?”   她把兜里的钱拿出来,借着路灯光数了数:“八百多块,这么多钱能不能买个二手的?”   “怎么还要买手机了?你之前那手机呢,不是半年前刚买的吗?质量是不太好,可是还能用吧,至少比二手的强啊。”   “那个手机丢了。”   “丢了?我刚才还给你打电话呢,你不是接了吗?”谷睿越想越奇怪:“不是你接的?是不是被偷了,还是被抢了?”   见徐未然一直不说话,谷睿着了急:“然然,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别人你信不过,可你还信不过我吗?是不是在新学校有人欺负你,清才那帮人排挤你了?”   徐未然不肯告诉他。   “你跟我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额上的伤是不是被清才的人打的,手机也被他们抢了?”谷睿越想越气:“他们不都是些富二代吗,要不就是些智商200的天才,这些人就这点儿素质啊,欺负你一个转学生?”   刚出小区不久,徐未然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人,跟她一样停下了步子。   谷睿顺着她视线往前看,看到了个一身黑衣的男生。   那男生个子很高,谷睿自己的身高有一米八,可那男生明显比他还要高些,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都极有压迫感。看人时的目光冰冷至极,尤其是视线从徐未然脸上移到他这里时更是凶险,把他看得打了个寒战。   邢况朝着徐未然走过来,在她面前一步远时停下。   借着路灯光,很清楚地看到了,在女生刘海遮盖下,贴了块白色的纱布。   原本因为看到她跟一个陌生男生走在一起的不爽感减弱,转而变成快要压制不住的愤怒。   他克制着情绪,嗓音极冷地问:“李章打的?”   没等徐未然说什么,谷睿发起火来:“就是你们这些人打了然然是吧?你们要不要脸啊,欺负一个女孩!是不是看她没有人撑腰你们就都欺负她?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没有人给她报仇,她是我妹妹,谁打的我一定会打回去!”转头问徐未然:“是不是这个人欺负的你?”   徐未然:“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你跟我说,我现在就去教训那帮狗崽子!”谷睿气得一张脸通红。   “你别管了。”徐未然并不想让谷睿掺和到这件事里,抬起头问邢况:“你有什么事吗?”   邢况仍旧盯着她额上的纱布,嗓音艰涩:“你要去哪儿?”   “去买手机。”她说。   “手机被抢不知道告诉我吗?”他的情绪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声音比平时大了些:“为什么被抢了什么都不说,别人欺负你你就一声不吭是吗?”   “我说什么有用吗?我去哭,去闹,做这些有用吗?他们就能放过我吗?”   徐未然的眼睛红了起来:“而且,难道你不是跟他们一起的吗?他们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不是觉得是应该的吗?你也觉得我不该过得好,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俞筱那里抢过来的,所以我把东西还回去是天经地义。你以为你当一个看客,就跟他们不一样了吗?”   邢况表情中有了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再说话。   谷睿虽然听得一脑袋浆糊,但有一件事他能确定下来,面前这个男生也是欺负徐未然的人里的一员。   谷睿一直拿徐未然当妹妹,自从相倪走后,他更觉得自己该担负起照顾徐未然的责任。他看着徐未然额上贴的纱布,越看越不忿,握起拳头朝邢况脸上猛地招呼了一拳。   “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有种你跟我打!”谷睿朝他喊。   邢况一时不察被人打了一拳,拇指指腹在嘴角处蹭了下,蹭掉了一点血。   “艹!”   他低骂了声,等谷睿再动手时一下扭住他胳膊,往他脸上回了一拳。   谷睿被打得朝地上扑了过去。   见邢况还要动手,徐未然挡在了谷睿面前。   她早就见识过邢况打架的狠,对他怕得要命。但她还是压制着恐惧站在他面前,倔强地看着他。   邢况放下手,借着路灯看了她一会儿。   现在再想到她用的密码有可能是别人的生日,他仍旧莫名恼火。   他把心里古怪的情绪压制下去,朝她低下身,一字字地说:“老子要只是看客,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谷睿见他好像是在欺负徐未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他推开:“离然然远点儿!”   邢况的情绪越来越差,从来都没有这么烦躁过。简直像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气都不顺。   他在心里低骂了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送到徐未然面前。   “密码换了。”他几乎是有些命令地说。   徐未然把手机接回去。   “他妈的还真是你抢的然然手机!”谷睿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要去动手。   徐未然把他拉住:“不是他。你还没被打够?能不能别说话了。”   谷睿这才老实下来。   邢况看着这两人,舌头抵着齿关轻嗤了声。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徐未然也转身往小区里走。   谷睿在她身边跟着,问她:“那人到底是谁?你额上这伤到底怎么来的?能不能告诉我,别总是自己一个人憋着!”   “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徐未然的情绪濒临崩溃:“你好好地准备高考,考上好大学才是最重要的,总管我的事干什么?”   “我不管你还有谁能管你!你爸不在了,你妈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能管你的人吗?你以为你还真的长大了,什么事你一个人都能处理吗?”谷睿越来越激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我?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徐未然不可能会跟别人说相倪做了小三,勾引了别人的丈夫,现在原配的女儿要找她报复。这种事她自己都觉得羞耻。   “真的没事,你不要问了,我要回去做题了。”她甩开谷睿,回了家。   地下天堂里,李章郁闷地一杯杯往喉咙里灌酒。   钱蒙在一边借着昏暗的光做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看得毕宇航频频咋舌,笑话他:“钱萌萌,你要真用功,能回家用功吗?在这儿假用功个什么劲儿。你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看我们的。”   钱蒙头也不抬:“怎么看的?”   毕宇航:“觉得我们带了个傻逼。”   俞筱噗嗤笑了声,点了两下手机:“我在四楼订了个房间,你去那写呗,在这儿写不嫌累啊。”   钱蒙:“不嫌。”   毕宇航摇头,往门口那里看时,见邢况朝他们这里走了过来。他正要打招呼,却见邢况几步走到李章面前,一把将李章揪了起来,直接往外拖。   “况哥!”毕宇航和钱蒙都着了慌,想追过去劝。   邢况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谁都别跟来!”   毕宇航和钱蒙不敢再追了。   邢况把李章带去后门处空旷的街道,二话不说朝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李章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没等反应过来,肚子上又被踹了一脚。   一股剧烈的痛感朝他袭来。他重重朝地上倒了过去,感觉肋骨都要被邢况踢断了。   邢况的怒火仍是没有发泄完,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拳头直奔他脸上最脆弱的地方砸。   李章喉咙里一腥,有血涌了满嘴。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邢况狠揪着他衣领,声音像是在地狱里浸过,满透着火:“李章,老子警告你,你他妈再敢碰她一下试试!”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往相倪的手机上打了很多个电话,最后好不容易打通。   相倪仍是在外头接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明显是害怕会让俞良山知道她在跟女儿联系这件事。   “然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问。   徐未然只想赶紧结束现在混乱的一切,回归到以往平静的生活里去。   她深呼了口气,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然然,妈妈现在还不能回去,你体谅一下妈妈,先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你就那么喜欢钱吗?”徐未然终于说了出来:“为了钱连小三都愿意当?”   相倪那边沉默下来,似乎是没有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徐未然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心情越来越差:“你以后别再继续给我钱了,别人的脏钱,我一分都不会花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相倪着急起来:“你还是学生,不花我给你的钱,你要怎么生活?”   “这些你不用管,除非你尽快回来,以后再也别跟俞良山来往,否则我的事你都不用再管了。”   “然然,你不要任性好不好,妈妈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儿。”相倪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我要让你过得好,不能看着你一直跟着我受穷。以后只要是对你的前途有利的事,妈妈什么都愿意做。以后你不仅能在清才读书,还能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明白吗?”   “所以你就要去给有钱人当小三,靠这种事来换我的前途吗!你有没有问过我,这种前途我愿不愿意要?我就算一辈子都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也绝对不会要你一分脏钱。”   徐未然说完把电话挂了。   相倪把电话再打过来的时候,她摁了拒接。   她坐在书桌前,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最后想到邢况的话,她把手机密码改成了140714。   她在差不多凌晨一点的时候睡觉,可总也睡不安稳。   睁开眼睛,她习惯性地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辟邪手串。   把有些大的手串戴在腕上,她的心情好了些,总算可以睡着了。   再去学校,邢况仍旧没有来上课。   高三年级组织了一场模拟考试,李章和钱蒙赶在开考前赶过来。   徐未然朝他们那里看了看,见李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梁上贴了个纱布,被打得很惨的样子。   徐未然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开始认真做卷子,不想自己在清才的第一次考试中成绩落后太多,给三中丢脸。   一直到考试结束,邢况都始终没有过来。这里的老师早就习惯,并不在乎他缺考的事,至始至终都没有谈起过他一句。   把最后一门卷子交上去,徐未然打算回家。   刚到门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章朝她走了过来。   “晚上有时间没,”是句问话,但李章的样子明显是不给她选择的余地:“跟我们出去玩玩呗。”   “没时间。”   “那可怎么办,我们有时间啊。”李章抓过她的书包:“跟我走吧。”   徐未然被强行带到地下天堂的一间包厢。   对面沙发上坐着邢况,晦暗不明的光线从他脸上扫过去,照出他眼底深不可测的黑暗和漠然。   他知道她被人带了过来,但并没有看她一眼。   从徐未然进了包厢以后,俞筱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往邢况那里靠,虽然并没敢挨到他,但是旁边人看起来,她就好像正依偎在邢况身上一样。   李章往杯子里倒了杯酒,送到徐未然面前,又给自己倒了杯。   “昨天不小心打伤了你,是我的错。”李章说:“我现在给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后我不会再对你动手。”   李章把一杯酒喝完,见她始终没有动作,说:“你怎么不喝,快喝啊。嫌我不够有诚意?”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起头一饮而尽,把杯子砰地一声搁回桌上:“这样行了吗?”   徐未然仍是坐着不动:“我不喝酒。”   “那就是不肯原谅我了。”李章朝她那里坐了坐:“徐未然,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你不原谅我,我今天就交不了差。我交不了差,”他的声音低了些,用只有徐未然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就别想走出这里。”   徐未然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把酒端起来喝了。   她把酒杯放回去:“可以让我走了吗?”   李章笑:“别急啊,还有事没说完。我打你这事算过去了,可是你妈妈破坏俞筱家庭,差点逼死尤姨,这事不能不解决。你受着俞家的恩惠,不能一点儿报酬都不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道理你知不知道?”   邢况仍是不动声色地斜倚在沙发里,拿着手机在发消息,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   用这种状态告诉徐未然,真正无动于衷的看客是什么样子的。   徐未然忍住没有看他,问李章:“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既然犯了错,就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李章又给她倒了杯酒:“这样,你现在给你妈打电话,告诉她,如果她不肯离开俞叔,你就会退学,并且以后不会再去任何一所学校。”   邢况仍旧一语不发,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徐未然。   他很久没去理发,额前刘海几乎要盖住眼睛,整个人阴鸷又暗沉,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李章示意徐未然把手机拿出来:“现在打。”   除了邢况外,一屋子人全都在看着徐未然,等着她打这个电话。   徐未然拢了拢手心,问李章:“如果我打了这个电话,你就会放过我?”   李章:“看你表现。”   徐未然拨通了相倪的电话。   那边的人接起来:“然然,有什么事吗?”   徐未然深吸一口气:“你还是不肯离开俞良山吗?”   “然然,妈妈说了这些事你不要管。”   “如果你不肯离开他的话,”徐未然厌倦透了现在的日子,一天都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我会当你已经死了,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徐未然挂了电话,把手机上所有私人信息全都清理了一遍,联系人全部拉黑,只留下了相倪一个,最后把手机密码和指纹锁删除。   做完这一切,她把手机放到面前的桌上:“银行卡我已经给你们了,现在我把手机也给你们,如果我妈给我转了钱,你们直接收就行,俞良山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花。”   她不想跟这群人再有任何瓜葛,要在今天把所有事情跟他们彻底说清楚。   “俞良山没有给过我任何现金,小区那的房子是我爸留下的遗产,跟俞良山没有关系。至于学校我还不能退,除非你们谁有办法让我回到以前的三中。我不是自愿进的清才,是被迫去的,你们没资格让我没有书读。”   她说完,一双清澈带着冷的眼睛看向李章:“你们还有哪里不满意的,觉得我用了俞家的资源,现在就说出来,我通通还给你们。”   她等了一会儿,没见这些人再说什么。   “好。”她把李章给她倒的那杯酒拿起来,仰脖一气喝了下去,喝得一滴都不剩。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割席一样地说:“既然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那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们就两清了。如果你们还来骚扰我,我会报警。”   她把自己的书包拎起来,推开包厢的门走了。   毕宇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颇觉荒唐地笑了:“怎么回事?纯情小白兔还会发飙?这奇景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撞了撞一边李章的胳膊:“这女孩有意思啊,怪不得你总找她茬呢,我要没女朋友,我也早下手了!”回味了一遍女孩刚才的样子,意犹未尽地啧啧几声:“人有趣,长得也没得说,纯得跟纯净水似的。这么个妞要是到了床上,玩起来是不是贼带劲!”   邢况突然抬脚猛踹了一把茶几,茶几在地上径直往前拖,眼见就要撞到毕宇航的腿。   毕宇航忙不迭往后侧,好不容易逃过一劫。   他从小学开始就认识邢况,知道他脾气差,不好惹。但是也从来只会针对那些故意来挑事的人,对自己的兄弟们一直都很讲义气。   最近邢况却变得越来越奇怪,就因为一个女孩,昨天把李章揪出去打了一顿,现在又开始对他动手。   毕宇航心有余悸:“况哥,我也只是嘴贱一两句,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吧。你要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就行了。”   邢况不剩了半分温度的眼睛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过去拿了徐未然搁下的手机,开始往外走。   俞筱跑过去追他:“你去哪儿?”   邢况停下步子,侧身冷冷看她。   俞筱被这一眼看得不敢再往前了。   -   徐未然是第二次喝酒,这次的酒好像烈了很多,她只喝了两杯就头晕得不行,眼前的景色都带了重影。   出了地下天堂,马路对面是家清吧。她仔细盯着分辨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招牌上的字是“没没趣趣”,不明白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店名。   她凭借着记忆往前走,头越来越疼,被夜风一吹更疼,里面像有把凿子,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脑髓。   她晃了晃头,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过马路时被人撞了下,在路中心跌了下来。   正准备去地下天堂的男人多看了她两眼,发现这妞水灵得不行,漂亮得让人心尖痒痒。不仅如此,还醉了酒。   男人过去要扶她。徐未然下意识觉得他不是好人,甩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小妹妹,怎么喝这么多酒啊。”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两步追上她,离近了看发现她长得更是漂亮,清丽脱俗,有股诱人的纯。   男人心痒难耐,硬是拉住她胳膊:“走走走,叔叔带你回家……”   话没说完,那人背上一痛,径直朝前扑了过去,面门朝下摔跌在马路上。抓着徐未然的手仍是没有松开,带得她也往前扑。   徐未然腰上紧了下,有人伸手圈住了她,把她拽到了怀里。   她闻到一点儿淡淡的薄荷味。   眼前是那人宽阔有力的胸膛,再往上看,看到他白皙的脖颈,凌厉凸起的喉结,线条分明的一截下巴。   地上的男人摔了一脸血,惊叫着爬起来,不甘心地去找邢况算账。邢况一只手仍揽着徐未然,另一手抄在兜里,抬起一脚径直踹在了男人胸口,把那男人踹出去几米远。   男人往地上呸呸吐了两口,吐出了几颗门牙。   他被打怕了,知道自己不是那少年对手,狼狈地爬起来就跑。   信号灯由绿色变成红色。   邢况把手从徐未然腰间松开,女孩却像是没有了支撑似的,头一栽又要往前倒。他只能接住她,在车朝这里开过来前把她横抱起来,送到了马路对面。   徐未然已经睡了过去,一张又白又嫩的小脸窝在他怀里,嘴唇蠕动了两下,像小孩子一样。   她的体重很轻,甚至让邢况觉得还不如家里养的那只拉布拉多犬的重量。上身穿了件棉T,外面罩了件青草色的棉麻外套。外套袖子有点儿长,往上折了一道,露出女孩细瘦的手腕。下面穿了件及膝的百褶裙,膝盖下两条又细又直的腿往下耷拉着,随着他的步子轻轻地晃动,皮肤比雪还要白。   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却让人觉得她还要更小些。处处都透着软和柔,长相漂亮精致,但没有分毫攻击性,确实像李章他们说的那样,比谁都要干净清纯。   他就那么抱着她,像抱着一个轻飘飘的幻想,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感觉她膝弯下的裙角有往下掉的趋势,他暂时先放她下来,把她拢进怀里,一只手横亘在她腰间支撑着她的重量,防止她滑下去。   他脱了身上的外套,给她围在腰间挡住腿,这才又重新把她抱起来。   她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得不像样子,任他折腾来去。脸重新埋进他怀里,平缓安静地呼吸。   他在夏天的深夜里起了一身燥热,喉间越来越渴,喉结不停滚动着。   强行没再继续看她,把她抱到了自己车上。   他在驾驶座里坐了下来,临开车时想到她那边安全带没有系,探身过去。   安全带刚拉出来一半,女孩突然醒了。感觉到身上压过来的气息,她惊得起了一身冷汗,歪向外侧的头扭过来,眼睛睁开,想看看他是谁。   脸颊转过去的时候,唇上蓦地扫到了一片温热又软的触感。   眼睫抬起来,看到自己好像是,亲到了一个人的下巴。   徐未然浑身僵直,不敢再动,心脏跳得快要撞出来。   那人跟她一样也僵了下,动作有了片刻的凝滞,没再继续往外拉安全带。   愣了两秒才离她稍远些。   下巴上那片肌肤与她的嘴唇分开。   车里打着冷气,温度却在急遽上升,甚至感觉车窗上都起了一层雾气。   徐未然已经反应过来他是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脸上迅速红透,一路红到了耳根。明明车里环境幽静,她却觉得到处都在响。心脏跳得很响,呼吸的声音很响,喘气的声音很响,尤其在两人之间游动的古怪氛围最响,响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她想不到从现在这种状况里脱身的办法,只能在他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重新闭上眼睛,装成睡过去的样子。   所幸邢况并没有怀疑什么,把安全带给她系上,发动了车子。   他走错了路,多绕了两条街才把她送回去。   徐未然一直没有再睡着,始终都极度清醒。但她不敢把眼睛睁开,不敢再看他一眼。剧烈跳动的心脏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下来,没有办法压制。   怎么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她喝了太烈的酒,脑子不清醒,出现了幻觉?   可是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就因为贪图他的美色?   她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又想到那个,片刻都停不下来。   车子熄了火,应该是到了她家楼下,她该下去了。   可她该怎么样才能自自然然地把眼睛睁开,不要让他瞧出来她在装睡?   她想不到办法,只能一直闭着眼睛,因为紧张手心紧紧地蜷起来。   邢况已经从车上下来,绕到她这边,把车门打开,解了她的安全带,把她从车上抱下来,踢上车门。   感觉到身体骤然升高,被男生横抱在怀里,她更是无所适从,全身都绷得很紧,鼻尖上渗出一点儿汗。   因为惯性,脸又靠进了他胸膛,很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干净清爽的薄荷味。   一直都找不到醒过来的合适时机。   感觉他抱着她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停在了她家门前。   邢况把她放下,如先前那样搂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圈。   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不像刚才那样软,反倒僵得厉害,甚至还在微微地打战。   邢况低头看她,勾唇无声轻笑。另一只手往她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他一只手仍旧握着她细细的腰,圈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把钥匙放回她书包,朝她缓缓低下头。嘴巴凑到她红透的耳边,嗓音低哑地说:“还不醒?”   怀里的女孩明显颤了下。   邢况失笑,一双薄唇离她的耳朵又近了些,几乎是用气声说:“喜欢让我抱着?”   男生气息温热,暧昧地拂在徐未然耳边。   热度从耳朵一路流窜,刹那间袭遍她的全身。   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烫的。 第1章 🔒夏蝉   听到邢况那句话后,徐未然没办法再继续装下去,不得不从他怀里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他。   忘记了他正凑在她耳边,扭头的时候差一点就要碰上他的唇。她慌得往后退,脚下被门槛拌了下,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   邢况揽住她腰把她往前扶,她在慌张之下抓住了他,手指紧张地搭在他肩上。   两人距离更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呼吸可闻。   空气里添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火,混乱又迷离,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轰然燃烧。   难以言说的暧昧。   徐未然觉得肯定是自己喝了酒,脑子不太清醒,所以才会想到暧昧那个词。她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生活贫乏无趣,甚至还在朝着不可控的困顿发展。而邢况生来就是一条鲜花着锦的路,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法则,不用任何大肆宣传,每个人就都知道能跟他相配的只有俞筱。   徐未然把邢况推开,已经不知道现在的状况要怎么办。   听见他磁性悦耳的声音响起:“还喝酒吗?”   对了,她记起自己是喝了酒的,现在属于醉酒状态,所以才会发生刚才那样荒唐的事。   所以不用这么紧张,没有关系的。   “不是我自己愿意喝的。”她小声辩解。   “后来那杯不是你自己喝的?”他的语气缓和,不怎么冷:“这么会逞能,如果刚才是别人把你带走的,你怎么办?”   徐未然会喝掉后来那杯酒,只是想跟他们做个了断,不想再被纠缠了,没有想到酒会那么烈。   如果邢况刚才没有出现,确实会很危险。   “以后不喝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低着,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脸上红扑扑的,明显还醉着。   邢况心口莫名发软,像是被人挠了一下,戳开一个小口,有鼓鼓涨涨的东西往里灌,却又分不清那些到底是什么。   喉咙处口渴似的空咽了下,他把兜里她的手机拿出来,交给她:“自己拿回去,别逞能。”   徐未然并没有接,眼神倔强:“我不要。我要是拿回来的话,他们还会继续找我麻烦。”   “不会,”他朝她低下身,两只手撑在膝盖上看她,语气格外温和:“徐未然,我会帮你,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的一句话。   徐未然的脸有点儿烧,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他的话。   她跟他之间的关系,应该也算不上很熟吧。   之前还小吵了一架,看他的样子还挺生气的。   她咬了咬唇,说:“我不想用别人的钱,也不想再跟李章那些人有任何瓜葛。”   “那我呢?”他突然说:“对我也是?”   徐未然的脸更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在酒精作用下她有点儿晕乎乎的,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你……”她很久才把话说出来:“你跟他们不一样。”   邢况微怔。   过了会儿,唇边浮起一点儿笑。   他拉过她的手,把手机搁进她掌心:“拿着,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不用这些钱,以后怎么生活?”   “我会有办法的,”徐未然没有接,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反正我就是不想跟那些人有任何关系了。”   她外表柔弱,脾气却犟得很,一旦自己决定了什么,就不会听别人的劝。   “你走吧。”她说:“把东西给俞筱,告诉她,我不欠她什么,她就算恨也不应该恨到我头上。”   她转身,缓缓把门关上:“再见。”   门在邢况面前合上。   他顿了两秒,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   过了很久才离开。   出了楼道,外面的风扑过来,他才想到自己的外套还在徐未然那里,并没有拿回来。   他没再回去,开车出了小区,在外面慢悠悠地转了转,找到距离小区最近的一家营业厅。   回家后刚把车停在院子里,一只通体雪白的拉布拉多犬朝他跑过来,在他脚边转了转。   他没像往常一样在狗狗头上呼噜两把,径直往屋里走过去。   他已经两天没有回来,秋琼从沙发里起身,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是跟朋友去玩了吗?有没有吃过饭,要不要我准备点儿夜宵?”   “不用。”   邢况上了楼,找出个行李箱,往里面装了些东西,提着往楼下走。   秋琼着急问:“这是要干什么去?”   “去东湖住。”   邢况已经推着行李箱往外走,拉布拉多犬追在他脚边汪汪地叫。他停了停,半蹲下身在狗狗头上揉了揉:“以后回来看你。”   狗狗没再继续叫了。   秋琼想过来劝,邢韦兆把她拉回去:“行了,他爱去哪儿就让他去,管他干什么。”   秋琼不放心:“可东湖那边一个人都没有,谁照顾他啊。”   “他打小就一个人过,也没见他过不好。学校考试也不参加,每天夜不归宿的,不知道是去哪儿鬼混了。从来就没拿我们当过爸妈,你还替他操什么心!”邢韦兆把门拉开,冲着狗狗叫:“罐头,回来!”   狗狗不舍地看了邢况一眼,往屋里跑了过去。   邢况开车去了东湖那边的别墅。   别墅事先请人收拾过,并没有任何陈旧的气息,干净得不带一点儿温度。客厅墙上的照片全被摘了下来,在多年前被邢韦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邢况在沙发里坐了会儿,抽出根烟咬在嘴里点燃。   手机里存着徐未然的号码,是上次帮她吃了剩下的面,她才不情不愿存上去的。可是并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就壮士断腕般地把手机留给了俞筱。   表面上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   邢况无声地笑了下,关掉手机扔去一边,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   他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冰冷的水冲在身体上,可体内的燥热还是怎么都冲不走。   身上越来越燥,越来越燥,怎么压抑都浇不息萌芽的欲念。可欲是对谁,念又是对谁,他没有往下想。   他一只手撑在墙上,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脑海中禁忌般闪现出徐未然的唇不小心碰到他下巴的那一幕。   女生的唇又软又柔,明明没有化一点妆,唇上却依旧红得摄人心魄。因为醉酒,干净清澈的眸中多了一丝不自知的媚。   他沉沉低喘了声,湿发下一双眼睛涣散起来。   -   徐未然睡了一觉起来,见客厅沙发上搭着邢况的一件外套。   昨晚的事她差不多都能想起来,甚至连细节都记得一丝不差。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他。   一直到洗漱完,换好衣裳,才记起今天是周末,可以休息一天。   她把邢况的衣服洗干净,搭在阳台上。过了会儿,从外面经过的时候,看到在邢况外套旁边,晾晒着她手洗的几件内衣。   她通红着脸把内衣摘下来,晾到另外一边。   吃了早饭去最近的营业厅看了看。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一个二手的。   营业厅里排着长队,好像是在做活动,办理新号可以参与抽奖,一等奖一名,可以获得最新款智能手机,二等是一个烤箱,三等是一辆自行车。没有空奖,无论怎么算都不会亏本。   徐未然刚好要办理新号,在后面排了会儿队,等了大概半小时才轮到自己。   她挑了个号码,负责抽奖的店员小哥看了她好几眼,再次问了一遍:“是叫徐未然是吧?”   现在手机号都是实名制办理,徐未然并没怎么怀疑,回答:“是。”   抽奖小哥让她抽了张卡,接过来,趁她不注意换了张事先准备好的,刮开涂层后惊喜地告诉她:“是一等奖!本次活动的大奖被你抽到了。”   徐未然:“……”   徐未然并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从小到大连安慰奖都没中过。记得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在放假前搞了个抽奖活动,班里的同学要不然是抽到了游乐园门票,要不然是抽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只有她抽到了一套卷子,   她把卷子拿回家一边哭一边写。爸爸徐岩那时候还没有死,见她太伤心就一直在旁边鼓励她,辅导她把卷子写完,带着她跟相倪一起去了游乐园玩了整整一天。   没想到中大奖这种事也会落到她头上,果然人活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虽然只是一个促销活动,可奖品是货真价实的尖端产品,现在市场上卖得最火热的一款智能机。机身是白色,设计很漂亮,像是专门给女生用的产品。   她把新办的手机卡放进去,在电话簿里存上了一个十一位的号码。像是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样,不用怎么思考就把号码敲了出来。   在名字那里输入“不要打架”四个字。   知道这个号码应该不会响起来,但存上的话,就能证明她跟他是曾经相遇过的吧。   没有花什么钱就拿到了一款手机,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找出零钱坐公交去了谷睿家里。   谷睿妈妈过来开门,见是她后热情地把她迎进去,拿了些水果给她吃。   “然然中午要在我们家吃饭的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千万不能走。”谷睿妈妈在冰箱里看了一圈,发现缺了些食材,换了鞋往门外走:“我去趟超市,你们俩在家看电视。然然,快吃点儿水果,千万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徐未然点点头。   等谷睿妈妈走后,她把手机拿出来,问谷睿:“你手机号多少啊,我存一下。”   谷睿还在生她的气,闻言更是不爽,推了下她的脑门:“我跟你朋友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电话多少?你的手机号我倒背如流好吗!”   “那你要重新背一个了,”徐未然朝他晃了晃手机:“我换了号码。”   谷睿看到后眼睛都亮了。   “我去,这不是最新出的那款吗,我抢都抢不到,你在哪儿弄的?”谷睿重点瞬间歪了,拿过她的手机看来看去,差点儿没流口水:“还是配置最好的!你到底在哪儿买的,跟我说说,我也去买一个。”   已经完全忘记了他还在生气这件事。   “不是买的,是我抽奖中的。”徐未然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自己都还有点儿不信:“我中奖了,从小到大第一次中奖!你说我是不是该蹭蹭现在的运气去买彩票?”   谷睿也不太信她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在她手机上输入自己的号码,拨过去后挂断。   “我看还是算了,你这次中奖我估计是把你这辈子的运气都用上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好事能轮得到你。”谷睿打击她。   徐未然不满地夺过手机,开始下载一些软件,很随意地跟他提起:“我想找份工作,挣点钱。你二叔是不是开了家清吧,你能介绍我去当服务生吗?我可以在晚上七点到十点这个时间过去,虽然没有当服务生的经验,但我学东西很快,也很能吃苦的,你帮我去求求你叔叔好不好?”   “什么服务生,去当什么服务生!你才多大你就要去挣钱,明年高考你还考不考了!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你忘了?从法律上讲,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是可以去找工作的。”徐未然始终平静:“我现在很缺钱,特别特别缺,如果不找工作的话我会饿死的。我不需要挣多少钱,学校里那些活动我都可以不参加,只要有口饭吃就好了。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谷睿大概知道她家里肯定出了事,相倪并不是去出差那么简单。但徐未然不肯说,或许是有难言之隐,他并不想再问下去。   “可是你年纪还这么小,现在又是高三,你怎么能浪费时间去打工。这样,以后你在我家住,这样不就好了吗。”   “谷睿,我不是乞丐。”   徐未然只说了这一句,谷睿就沉默下来。   “你能接济我一两次,还能一直接济我吗?我知道高三时间紧张,可是我有信心就算每天挤出几个小时去打工,明年我也可以考得很好的。而且我是去你叔叔那里工作,有你叔叔照看着,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徐未然真诚地求他:“你就帮我这个忙,好不好?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求谁了。”   谷成真的清吧就开在地下天堂的对面,名字叫“没趣”。   因为有地下天堂在,这里的生意还算可以,一些负担不起地下天堂的高消费,但是想在附近找个气氛的人会退而求其次,来没趣这里喝酒。   谷睿带徐未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清吧刚开始营业,有客人陆陆续续走进来。 第1章 🔒夏蝉   谷成真今年三十多岁,人已经开始发福,啤酒肚有些明显。个子不是很高,只有一米七的样子。   他坐在吧台处仔细观察了阵徐未然,为难地说:“倒不是不能留你,可你长得也太纯了,一看就是个学生妹啊。我这清吧做的是正经生意,要是被人盯上,举报我招未成年服务生,我这招牌就砸了。”   徐未然把身份证拿出来给他看:“我成年了,您看,今年六月就成年了,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成年是成年了,可你这样子也不像啊。”谷成真看了自己侄子几眼,谷睿拼命地给他使眼色,让他最好还是能录用徐未然。   因为徐未然确实有困难,谷成真不好不帮,最后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去找个理发店,把头发给染了,染得越社会越好。”   谷成真从酒保手里接过几张票子,交给徐未然:“这有八百块钱,你现在就去染头发,染好了回来给我看看,差不多的话明天就能来上班。”   徐未然摸了摸后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那这钱?”   “当然是我出,你不用还。”   徐未然松了口气,朝谷成真鞠了一躬:“谢谢您,我现在就去染。”   她拿着钱,欢欢喜喜地出去找理发店。   谷睿不放心问她:“能染头吗?清才不管啊?”   “不管,他们学校好多学生都染了头发,只要不是太花里胡哨的,老师都是不会说的。”   “牛,”谷睿伸了根大拇指:“不愧是国际名校,看人家这风气,怪不得净出些人才呢。以后等我们小然然也出息了,我可就跟着你沾光了。”   两个人沿路找到一家理发店。   徐未然再回去的时候,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染成了浅浅的冷茶棕色。   谷成真盯着她瞅了半晌,越看越稀奇:“这怎么染了头发还是跟个学生妹似的。”   谷睿忍不住插嘴:“二叔,差不多得了,我觉得可以了。”   谷成真撇了撇嘴:“行,谁让你是我们谷家长子长孙呢,你的面子我能不给吗。”看了眼徐未然:“明天过来上班。”   “哎!”徐未然欢快地应。   谷成真给出的时薪算比较高,一小时三十块,三个小时结一百。这样算起来,徐未然每个月能有三千块的进账,她省吃俭用些是完全够的。   只要把这一年熬过去,等明年上了大学,她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如果再努力一些,说不定还能拿到奖学金,这样的话生活就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爸爸给她留下的有房子,明年报考大学她也只会报考本地的学校,不会离开这个城市,她不用担心住的问题。   这样的话,想要好好生存并不是一件难事。   她因为得到了一份工作而生出无限的希望,回到家以后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把邢况的黑色外套叠起来,连带着之前他给她的鸭舌帽一起,打算上学的时候悄悄给他放进桌肚里。   次日在家里复习了一天,到了晚上去“没趣”开始工作。   邢况和李章几个人从地下天堂出来,刚好看到徐未然从马路对面跑进了一家清吧。   李章和钱蒙看得直了眼睛。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可他们还是能确定刚才那女孩就是徐未然。   女孩染了头发,浅浅的冷茶棕,衬得她一张小脸更是瓷白。明明该是张扬的发色,可在女孩身上却显得温柔无比,像春天的风,夏天沁凉的气泡水,看得人通体舒坦。   “艹,那是小绵羊?”李章恋恋不舍地盯着徐未然消失的清吧门口:“是小绵羊吧?不是我看花眼了吧?”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钱蒙拉着李章和邢况往对面走。   没趣是一家普通的清吧,里面装潢简单,一楼只有卡座区、吧台区和一个小型表演台,有驻唱歌手在上面唱着抒情的歌曲,二楼是包间。   邢况几个人找了位置坐下,等了会儿,看见换了衣服的徐未然端着酒朝这边走过来。   没趣的制服也是中规中矩,女生都穿墨绿色T恤和黑色短裙,偏学生妹的打扮。只是别人穿这身衣裳多少显得有些装嫩,徐未然穿着却恰到好处,让人眼前一亮。   她头发染了颜色,迷暗的灯光从头顶缠绵而下,在她头发周边照出一层绒绒的光。薄薄的刘海下一双眼睛依旧干净清亮,像水中月,又像镜中花,像一切看得到却摸不着的虚幻。   李章看得咋舌:“艹,打扮成这样,怎么还他妈这么清纯啊!”   钱蒙接口:“乖乖女怎么着都是乖乖女。怪不得俞叔叔宁愿丢下一半身家都要带着她妈远走高飞,她长这么漂亮,想也知道她妈妈肯定也是个美人。”   李章把手机拿出来,对着那边的徐未然拍了几张照片:“你什么意思啊,难道尤阿姨就不漂亮?相倪照片我看过,根本就没有尤阿姨好看。要我说人漂亮不漂亮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得会勾引人。像相倪这种死了丈夫又独自拉扯个女儿的,她当然要铆足了劲钓个有钱人啊。”   他朝那边的徐未然看了眼,继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个那样的妈,徐未然肯定也学不了什么好,进清才肯定也是想着钓个金龟婿的。你们可得小心点儿,别被她勾引了。”   钱蒙笑他:“我看被勾引的人只有你。”   徐未然去送酒,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秃头男酒至半酣,睁着眼看了她一会儿,色眯眯地笑了:“小妹妹,这么辛苦出来打工啊,过来给叔叔抱抱。”   秃头男伸手要往徐未然屁股上摸,徐未然赶紧躲开了。   谷成真看见,过来跟男人交涉了几句,警告他:“我们这不欢迎手脚不干净的人,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就要把你请出去了。”   秃头男扫兴地嘟囔几句,继续跟朋友们喝酒。   谷成真把徐未然拉到一边:“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你别担心,我开的这家店一向都很注意员工安全的,像那种货色虽然也有,但是很少,有我看着不会让他怎么样的。”   “好,谢谢老板。”   “你继续去忙吧,”谷成真指了指那边几个人:“去给那桌客人送几杯酒。”   徐未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一眼看见迷昧光线下,在沙发里懒散坐着的邢况。   他上身穿了件黑T,没有再戴帽子,头发蓬松,额前刘海细碎,快要盖住眼睛。   他掏了烟盒出来,从里面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按亮打火机。   一点儿橘红色火焰亮起,他用一只手拢着火苗,头略低了低,烟头燃起一点儿星火。   男生修长细瘦的手指夹着烟,手肘随意搁在沙发扶手上,口中吐出浓浓的白烟。烟雾缭绕下,他一张脸俊朗得勾魂摄魄,像是声色不动间就能祸国殃民的男妖精。   徐未然一时没舍得移开目光。   直到他察觉到什么,抬头朝她这里看过来。   她像是突然暴露在世人眼光下的小偷,一颗心失重般跌了跌,两只眼睛慌不择路地移开,脸上瞬间布满红晕。   “未然?”谷成真见她神色不对,叫了一声:“怎么了?”   “哦,我、我没事,我现在就去。”徐未然跑开。   她心跳得厉害,脸上很热。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场景,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盯着他看。虽然及时移开了,但仍有可能被他逮了个正着。他会怎么看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知道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捂了捂自己的脸,实在不敢去见他。   刚巧同事张紫从她这里路过,见她不太对劲,问:“未然,你怎么了?”   “没什么,”徐未然拿了酒,拜托她:“张紫姐,你能不能去那边24号位把酒给他们送过去啊?”   张紫往那边看了看,一双眼睛立刻亮了:“好啊好啊,酒给我,我现在就去!”   张紫接了酒,兴高采烈地走了。   徐未然平复了下心情,去其它桌送酒和果盘。   刚才的秃头男一直盯着她看,注意到谷成真不在,他晕晕乎乎地走到徐未然面前,手又不安分地要往她身上摸。   还没碰到,那只手突然咔擦一声,硬生生被人拧断了。   整个清吧里都回荡着秃头男杀猪一样的嚎叫,客人们吓得纷纷朝这里看过来。   徐未然扭过头,看到邢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毫不费力地拧着秃头男的胳膊,把他往后一扔。   秃头男狼狈地倒在地上,口里哀嚎不断。一只手已经抬不起来了,骨头都好像被人生生拧断了一样。   “我艹你妈的!”秃头男疼得直骂人。   邢况随手拿起一瓶酒,往桌上一磕。   瓶底砰地一声被磕掉,瓶身露出尖厉的刺。   他满身阴戾地朝那醉鬼走过去,看样子还要动手。   徐未然拉住他:“邢况!”   邢况停下脚步,并没有看她。因为她叫他的这一声,他面上表情开始缓和,目光不再那么阴冷。   谷成真听见动静朝这边走了过来,大概了解了下情况,让人把那醉鬼请出去。   秃头男极不甘心,不敢去惹邢况,只指着徐未然说:“你等着!臭婊/子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放过你!”   徐未然感觉到邢况的胳膊更紧了些,手臂上青筋暴起,已经忍不住又要过去动手。   她用力拉住他,不肯让他走。   秃头男被店里的人半拖半抱着拉了出去。   确认邢况不会再做什么,徐未然松开手。   谷成真把她和邢况叫去后面一处安静的地方,指了指邢况,问她:“这你男朋友?”   徐未然心里一跳。   她真的很想问,为什么每个人见了她跟邢况,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啊? 第1章 🔒夏蝉   “他不是,”徐未然很快否认:“就是我同学而已。”   “哦。”   谷成真掏出一根烟点燃,不知道烟是什么牌子的,味道很呛人,徐未然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事是我没看好,以后像他那种流氓我不会再让他进店的。”谷成真一边抽烟一边说:“不过你这同学下手也太狠了,”看向一边斜倚在墙上的邢况,说:“小伙子,有话跟人好好说,别一来就动手啊。这要是被人举报斗殴,我这店还开不开了。”   邢况有些不耐:“您能先把烟掐了吗?”   “啊?哦!”谷成真把烟碾灭:“然然同学是吧,你今天不管消费多少都是我买单,尽管玩啊。”   邢况喉咙里冷笑了声,再抬起头时目光里有了威胁的意思:“你跟她很熟?”   “不怎么熟,”谷成真从烟盒里又掏了根烟,忍着没点燃:“可她跟我侄子熟啊,他们俩可是青梅竹马呢。”扭头看向徐未然:“是不是啊然然?”   这话其实并没什么,但徐未然还是听得别扭,并不想让邢况有一分一毫的误会。   “就是初中的时候认识而已,”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急于解释:“不是什么青梅竹马。”   “初中认识怎么就不算青梅竹马了,”谷成真还在拱火:“我那侄子对你多好啊,特地把你介绍过来,还让我要时刻关照你,说不能让人欺负你,你这可倒好,连个青梅竹马都不认,他知道了得多伤心。”   徐未然更尴尬,摸了摸耳垂,硬着头皮继续补充:“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谷成真的烟瘾是真忍不住了,开始往外面赶人。   徐未然跟在邢况身后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邢况转身看她:“你在这上班?”   “是。”   “几点下班?”   “十……”徐未然卡了会儿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过了会儿才说:“十点。”   邢况没再说什么,回去带着李章和钱蒙走了。   临出门前,李章频频扭头看她。   后面一直风平浪静,并没有醉酒的客人再来找徐未然麻烦。她差不多熟悉了一遍工作流程,到十点后准时去交接。   谷成真知道她一个人住,没有经济来源,平时吃饭都是问题,破例把她的工资日结,给了她现金。   徐未然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刚才那个醉鬼的话,担心他会过来寻仇。   天已经很黑,虽然这一片是商业区,有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不时来往,她还是有些怕,不时往身后看一眼。   前面路口有个公交车站,能搭到回家的末班车。   她往前跑了两步。路过一个水果摊时,看见摊主弯着腰收拾地上的脆桃,一边捡一边抹眼泪。   她走过去帮忙捡了几个,女摊主从她手里接过桃子,哽咽着说谢谢。   路旁边有个骑电动车的中年女人,好像是刚才没有及时刹车,把水果摊撞倒了。她怕自己会被讹,极力地数落女摊主不该在这个路段摆摊,还威胁说要去找城管。   扯着嗓子说了几句,中年女人骑上车跑了。   摊主看着自己袋子里几乎坏了一半的脆桃,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儿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接起来,跟那边说:“乖宝儿啊,妈妈很快就回家了啊。今天生意可好了,我这就去给你买蛋糕,你在家等着妈妈啊。”   摊主把袋子扎上,背着往前走,身躯被压得快成了一座桥。   徐未然摸了摸口袋里的一百块钱,朝她跑过去:“阿姨,您这些桃子能卖吗?我刚好想吃了,您能把这些都卖给我吗?”   女摊主诧异地看着她:“小姑娘,这些桃子都摔坏了。”   “没有啊,我刚才看见了,还是好的。您这卖的不是脆桃吗,不会容易摔坏的。”   徐未然帮忙把袋子从她背上拿下来,打开看了看,从里面拿出一个完好的:“您看,还是好的。哇,这些桃子看起来就很好吃,一定很甜,我逛了好几个超市都没看见过这么大这么红的桃。阿姨,您可以把这些都卖给我吗?这样我就不用再跑超市了。”   女摊主像是遇见了救星一样,死气沉沉的眼睛立马亮了些:“那我把没坏的给你捡出来,坏了的你就别要了。”   “不用了阿姨,您直接一起称就好了。我还挺赶时间的,再晚就坐不上末班车了。”   “好,好,那我现在就给你称。”   摊主把剩下的桃子称了一遍,算了算:“一百零三块,你给我七十就好了。”   “这是钱,您拿着。”徐未然把一百块放到她手里,拎着一大袋桃子就跑:“阿姨我走啦,您也快回去吧。”   女摊主想给她找钱,追了几步没追上。那姑娘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跑起来却很有劲,像是要扛着桃子去拯救世界一样。   女摊主停下来,看了看手里的一百元钱。   并不是假的,而是一张真钞票,货真价实的一百元。   徐未然过了十字路口,把桃子放下来,累得喘了几口气。   她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跑得有点渴,很想从蛇皮袋里拿个桃出来吃。   这么想着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瓶水。   她抬起头,在满天繁星下,看到了邢况。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矿泉水瓶,瓶口朝上,朝她那里又送了送。   她愣愣地接过来:“谢谢。”   瓶盖已经被人拧松,她毫不费力就旋转开,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邢况在她旁边坐下,看了看两人中间搁着的蛇皮袋。   感觉袋子里的东西都要比她重,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拎得动的。   徐未然擦了擦嘴角的水痕,问他:“你怎么还没走啊?”   邢况并没回答,只是问她:“袋子里是什么?”   “脆桃。”她打开袋子给他看:“是不是又大又红?我真的赚到了,一百块买这么多。以后应该能有半个月不用买水果了。”   邢况心里被人毛绒绒地抓了一把,涌出一些古怪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不会坏?”他说。   “应该不会吧,脆桃保质期是不是要长一点儿?”她认真琢磨:“要是撑不了那么久我就给朋友送点儿好了。”   邢况喉结动了动,明知道很无聊,可还是意味深长地问:“朋友是谷睿?”   “啊?”   “青梅竹马算朋友吗?”他侧头看她,一双眼睛在夜色下黑得像化不开的墨。   徐未然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觉得他有点儿奇怪:“青梅竹马的意思不就是朋友吗?不然还会是什么?”   邢况扭回头,半晌,突然说:“行。”   徐未然不知道他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总感觉自己被威胁了一样。   她尴尬地又去喝水。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再花相倪的钱,就相当于不再欠任何人的了,她有了些底气,这些底气让她可以平等地跟邢况相处。   她问了一句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问的。   “那俞筱是你的青梅竹马吗?”   空气有了两秒钟的静止,就连远处路上奔跑的车辆都没有声音,车灯无声地穿透在这个黑夜。   两秒后,听到了回答。   “只是普通朋友。”   他说,只是普通朋友。不仅用朋友来形容,还在朋友前加了普通两个字。结合上次他说的,他没有女朋友,所以他跟俞筱并不是别人传的那种关系,而是可以用普通朋友来定义的普通关系。   心里像涨了潮,潮水是过载的蜜,一下一下地漫过心田。   徐未然并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正视,当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她心里是开心的、雀跃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喜欢上一个人,因为他好看,性格冷淡但迷人。因为看她时的目光幽沉深邃,像黑洞,捉不到底地把她吸引进去。更或者只因为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下了雨,而他在风雨欲来前,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祇般,把她从泥泞里救了出去。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但又不敢喜欢,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敢让任何人发觉,甚至不敢让自己发觉。情愫无数次冒出来,又被她不容情地斩断,告诉自己,你跟他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地方在与,你跟他不仅要用不仅身份悬殊,而且要用而且他有可能在讨厌你,觉得你是小三的女儿,伤害了俞筱的感情。   不仅与而且像是一条鸿沟,把她牢牢地拦在喜欢他的条件之外。   可是现在,她仍旧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开心,会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她是喜欢他的。她从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因为一些小说和偶像剧的启蒙,曾幻想过心动会是什么样子。但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发现心动比自己想象得更要矛盾,既美好又折磨人,一边因他而小鹿乱撞,一边怕自己没办法跟他在一起。   而现在来看,她跟他能在一起的几率,好像也并不是很大。   但她不想再管了,任凭自己先麻痹在今晚短暂的相处中。   她思绪纷乱地想着,听到邢况问她:“为什么染发?”   “因为,我想去没趣打个零工,可是老板说我看起来年纪有点儿小,他就让我去染头发。”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好奇地问:“你看我现在有没有成熟一点儿?”   她无意识地朝他那边靠近了些,有又香又甜的气息软软地贴过去。偏她还一脸无辜干净的样子,很认真地想让他看,她到底有没有成熟一些。   他的目光从女孩圆圆的杏眼上往下滑,看她挺直秀气的鼻梁,白皙粉嫩的脸颊,柔软殷红的唇。   她的两瓣唇微微张开,像在不自知地勾引着谁。   邢况目光往上,重新与女孩对视。   他朝她那里压近了些,距离她鼻尖只有一指的时候停下。   开口时嗓音有点儿哑:“光太暗看不清楚,你再离近点儿,我好好看看。”   “……” 第1章 🔒夏蝉   在邢况的那句话后,徐未然又有了心跳加速,大脑缺氧的感觉。   邢况的眼神仍旧清冷,可其中却又染了其它的情绪,似是带了欲。   离得这么近,她很清楚地看到了他鼻翼左侧的那颗小小的痣。想法开始脱轨,不受自己控制。她不知羞耻、胆大包天、厚脸皮地想,如果能凑过去亲一亲就好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汗,移开视线,伸手要去提旁边的蛇皮袋:“我该走了。”   邢况先她一步把装着水果的袋子提起来,又把她喝光了的矿泉水瓶接过来,随手扔进路边垃圾桶里。   “跟我来。”他说。   男生身高腿长,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提着蛇皮袋,好像提了袋棉花。   徐未然在他旁边跟着,不时偷看他几眼。   她对名牌服装这种东西并不是很熟悉,也没有特意关注过,但是直觉邢况穿的衣裳应该都是很贵的,不是普罗大众能买得起的那种。看上去版型很好,料子也舒服,虽然只是一身黑,却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都要有设计感,看起来简单利落,把他的身材优势完全展露了出来,随随便便往大街上一站都像是在拍画报。   这样一个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男生,现在却提了个灰色的蛇皮袋,看起来极其突兀。袋子上有很多尘土,袋口尤其多,不可避免蹭到了他胳膊上。他全不在意,也并不在乎旁人看过来的眼光,始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到了地下车库,他把蛇皮袋放进后备箱,过来把副驾驶车门打开了。   是要让徐未然坐进去的意思。   他的动作太自然,让徐未然有了一瞬的恍惚,开始想这是合理的吗?他以前就给她开过车门吗?   好像没有啊,都是她自己把车门打开的。   她抿抿唇,坐进副驾驶座。邢况把车门关上,从另一边上车。   车子驶出车库,徐未然往后看了看,见后排座位上仍搁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盒子。   “那些是什么?”她跟他说话自在了些,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   邢况往后看了眼,眉眼微动,说:“李章和钱蒙买的,不知道是什么。”   “哦。”徐未然轻易就信了,把安全带拉出来系上。   他胳膊上带了些灰扑扑的尘土,她看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给他。   “这里,”她指了指他蹭了尘土的地方:“擦擦吧。”   邢况已经把车开出地库,两只手都扶在方向盘上。闻言瞥了眼女生软软小小的手,喉结滚了滚:“腾不出手,你帮我擦下。”   徐未然心跳漏了一拍,嗫嚅着说:“好……”   她不敢怎么碰他,力气极小地拿纸巾在他透着青筋的小臂上擦了两下。   邢况嗓子里又痒起来。   下了车,徐未然要去后备箱把桃子拿出来。邢况把照明灯打开,往袋子里看了眼,说:“这些我买了。”   他从口袋里一掏,掏出一张刚才去买水时,在便利店里换的一百元现金,交到徐未然手里。   “不行的,”徐未然跟他解释:“这些桃子有些是烂的。”   “知道是烂的你还买?”   “因为,”徐未然随口胡诌:“我喜欢吃烂桃。”   “……”   邢况看她一会儿,向来铁石心肠的一颗心在她面前轻易又软下来,像是被她揉了一把。   “巧了,”他说:“我也喜欢吃烂桃。”   “……”   他从袋子里挑出一个最大最红,又完好无损的桃子出来,放到她手里。   “这个不怎么烂,我不喜欢吃,你替我吃了吧。”   徐未然:“……”   “走吧,”邢况关掉后备箱,往楼道那边走:“我送你上去。”   徐未然在他后面跟着,脸上越来越热。   她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唇边忍不住浮起了笑。   到了四楼,她拿钥匙把门打开。意识到自己进门后他就要走了,她有些舍不得,不想跟他分开。   她拼命地想该怎么样能再跟他待一会儿。终于想起什么,回身说:“你先等一下,我把你的外套拿给你。”   邢况:“好。”   她去拿了装着外套和鸭舌帽的纸袋,交给他。   这个理由也并没有留他太久,他还是很快会走。   徐未然摸摸耳朵:“那你回去吧,开车小心。”   邢况问她:“手机买了?”   她点点头:“嗯。不过是中奖得的,”她生怕他会误会她在家里藏了钱:“不是买的。”   “中奖?”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表现出些许惊诧:“这么幸运?”   “是,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中奖,以前都是连安慰奖都中不了的。”   邢况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变得温和,不再像平时那么冷。   格外得好看。   “那以后应该会时来运转。”他安慰她。   徐未然见他相信了,微不可闻地松口气,点头:“嗯!”   她满脸都是高兴,圆滚滚的眼睛里好像在发光。   邢况对钱这种东西一向没什么概念,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今晚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钱是真的有用的。   他只不过让营业厅的人办了个抽奖活动,给了她一部手机,她就可以这么开心。   他无声地笑了下,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问她:“你电话多少?”   语气很随意,可是要电话的举动,还是让徐未然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存在的那点儿朦胧的暧昧。   她低了点儿头,掩饰住脸上的红晕,把手机号码说了出来。   邢况存上,又问她:“微信号是这个?”   “是。”   邢况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若无其事地说:“以后你下班我去接你。”   “啊?”徐未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用了……”   “今天那个醉汉可能会去找你麻烦。”他解释,给自己上句话找到一个合理的支点:“我要是不去,你被人寻仇了算谁的?”   原来只是担心她会因为他而被寻仇。   她有点儿落寞,心情在这儿短短两句话间经历了大起大落,连“醉汉会来寻仇”这件事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心情恹恹的,没再继续说什么。   邢况低了点儿头,仔细看了看她额上的伤:“会留疤吗?”   这句话太突然,徐未然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说什么,伸手摸了摸额上的纱布,说:“应该不会的,医生说好好敷药很快就好了。”   “还疼不疼?”   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句话。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像是触手一样攀爬在徐未然心口,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疼了。”声音小小地回答。   邢况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交给她:“纱布拆了后用这个。”   是一管国外很有效果的祛疤舒痕的产品,医生曾经给她推荐过,但是价格太贵,她没舍得买。   她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要:“这个很贵。”   “我朋友把你打成这样,理应付你医药费。算我替他赔的。”   他几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她伸出手,把东西收下了。   女孩乖乖巧巧地站在他面前,从他的方向往下看,能看到她发顶蓬松,发丝细密。隐隐地有一股洗发水的香味透出来,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似能磨人心智的毒。   他想伸手在她发上揉一把,最后还是没有做出这个动作,隐忍着:“我走了,把门锁上。”   “……好。”徐未然听话地关上门。   邢况下楼坐上自己的车,拿出纸袋里的外套。   衣服上带着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能看出来版型并没有被破坏,并不是机洗,是她手洗的。   他把衣服放回去,准备走时又想到什么,把手机拿出来拨通徐未然的号码,想让她把他的手机号存上。   一阵铃声响起,车里亮起一小簇光。   他侧过头,看见副驾驶上,徐未然的手机掉在上面。   屏幕上亮着他的电话号码,刚买没几天的新手机,他的号码本该是陌生来电来对,可上面却显示着她给这个号码编辑的名字。   [不要打架]   -   邢况走了以后,徐未然的脸仍是很热,心噗通噗通跳着。   她拿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觉得今天晚上好像是一场梦,美好又真实。   她把药放好,去流理台那边洗了桃子。   可是洗好又不舍得吃了,她发愁地坐在椅子里,看着这颗桃子,甚至在想有没有办法能把这颗桃做成标本。   门上被人敲了两下,邢况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是我。”   她赶紧过去开门。   邢况把她的手机给她:“掉车上了。”   “哦。”徐未然接过来。应该是口袋太浅,掏纸巾的时候不小心掉出去了。   邢况眉目舒展,唇角带了点儿若有似无的笑。但也并没有说什么,把手机还给她就走了。   徐未然没怎么在意,回屋后又盯着洗好的桃子看了会儿,怕留着会坏,最后还是吃了。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桃。   洗过澡后她做了套卷子,又练了会儿画。差不多两点的时候上床睡觉,习惯性把手机拿过来玩了会儿。   微信里有邢况的好友申请,她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两秒,点了通过。   他并没有睡,很快给她发来消息:【还不睡觉?】   她心跳得快了些,嘴角染了笑。把手机贴在心口,缓了会儿才回:【现在睡】   邢况:【每天都这么晚睡?】   徐未然:【差不多】   邢况:【小孩不能这么晚睡】   过了会儿,他的消息又发过来:【会长不高】   这句话成功让她的注意力从小孩两个字上抽离出来,她有点儿不开心:【我现在很矮吗?】   邢况的消息回得很快:【没有】   下一秒:【可你不想再长了?】   她确实很想再长两厘米,希望可以顺利长到一米六。因为这个愿望,只要别人说怎么样怎么样能长高,她都会试一试。邢况让她好好吃饭,她现在的胃口基本已经恢复了,一日三餐有好好吃。现在他又说不能熬太晚,她依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她给他回:【那我以后会早点儿睡】   邢况:【这么听话啊】   短短五个字,却让徐未然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他肯定是挑逗成功,忍不住在笑她,一贯冰冷的嘴角有点儿坏地向上勾起来。   她被提醒,觉得自己确实是太乖了,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给自己辩解:【只是还想长高而已】   邢况继续逗她:【想长高的话,也不能再背那么重的东西】   徐未然奇怪:【我没有背很重的东西啊】   邢况:【刚才是谁背着桃满大街跑的?】   徐未然略有怔愣,他不是后来才出现的吗,怎么会看到她背着桃在街上跑的样子?   并没有多想下去,她反驳:【那才多重】   邢况:【看上去比你重】   徐未然:【怎么会,我差不多有八十斤的】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打开灯,找出电子秤站在上面称了称,拍了个照片给邢况发过去:【你看,76.57斤】   那边给她回:【怎么起来了,回去睡觉】   她重新躺进被窝里,揉了揉眼睛:【有点儿困了】   邢况:【睡吧】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会儿,有点儿犹豫自己还要不要回。如果回“晚安”的话,她会不会显得不矜持。男女生之间聊天,用这两个字好像是有点儿暧昧的。   她正这么想着,邢况的消息发过来:【晚安】   她看着这两个字,不知不觉脸颊绯红,心口发热,嘴角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一直等到有些透不过气才重新钻出来,手指在屏幕上敲:【晚安】   把这句话发过去,她仍是没舍得睡,点进他朋友圈看了看。   里面并没有动态,唯一的那条转载的用来吓唬她的旧新闻已经被删除了。   她回到聊天界面,看到邢况在本该由她结束的对话后又回了一句:【睡吧,不用回了】   她又一次甜蜜地把被子拉过头顶,在床上打了个滚。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希望可以在学校看到邢况。   可是去上学的时候,发现邢况仍旧没有来。   徐未然有点儿失落,恹恹地趴在课桌上刷题。   中午在食堂吃饭,她把手机拿出来,想问问他是干什么去了。   但是现在来看,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关心行程的地步吧。   她把打好的字删除,返回手机界面。   是这个时候才看到通话记录里有一个未接来电,来电人是“不要打架”。   是昨天晚上邢况打过来的,应该是打了这个电话,他才发现她的手机忘在了车上。   所以,他看到了她存了他的号码?!!   他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起过他的号码,只不过曾经往她的旧手机里打过一次,她就把他的号码记住了,还在买了新手机后立刻存进电话簿。   这些事,他昨天晚上通通都知道了??   徐未然很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不敢想象他会怎么看她。   怪不得昨晚他来送手机的时候表情有点儿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徐未然有点儿抓狂。   跟她同班的傅嫣端了餐盘坐在她面前,关心地问:“未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徐未然把手机收起来:“没有。”   “我们上次小考成绩出来了,”傅嫣告诉她:“你好厉害啊,考了全班第六名欸,年级的话好像是在前五十名里。”   徐未然有点儿失望,这个成绩算是退步了,她已经竭尽全力地、弥补这段时间的变故给她的成绩造成的阻碍,结果还是受到了影响,并没有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我想进班级前十还进不去呢,”傅嫣见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安慰她:“下午就要排座位了,你这个名次是可以挑到好座位的。”   终于能换座位,不用再跟李章坐在一起,徐未然松了口气:“那还挺好的。”   “你打算坐哪里啊?”傅嫣问:“还要跟邢况他们坐一起吗?”   “不是,应该会选前面的位置。”   “那就好。说实话吧,像我们这种人,应该离邢况他们远一点儿的。”   傅嫣一边吃饭一边说:“邢况和李章他们都是有名的公子哥,豪门圈子里最上层的人,普通人根本就没办法跟他们做朋友,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生活背景完全不一样。像邢况这种会投胎长得还好看的,学校里不知道多少女孩暗恋他。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除了俞筱外,没有人能配得上他,他家里是不会同意他跟普通家庭的女孩在一起的。”   傅嫣明明是随口一说,可徐未然却觉得这些话句句都在提醒她,让她认清现实,不要再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昨晚的甜蜜如昙花一现般逝去,混合着有可能被邢况发觉了心思的慌张,中和出了又涩又苦的味道。   她没再吃饭,绞尽脑汁地琢磨该怎么样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让邢况相信她对他并没有任何意思,她只是不小心记住了他的手机号,又不小心存进了新手机里。   她正想着理由,微信里收到了一条消息。   邢况:【吃饭了吗?】   她心里猝不及防一跳,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被这一句话冲击得摇摇欲坠。   -   费石公司里的一项业务最近出了些问题,他好不容易把邢况叫了过来,让他帮着出出主意。   邢况并不想管,一直懒懒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头上戴着耳机。   费石过去把耳机给他摘下来,放在一边。   “舅舅最后一次求你了,你就帮我出个招,让我对付过这一阵就行。你就算不可怜我,可这是你妈留下的产业,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毁我手里吧。”   费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不停劝他:“你可比谁都清楚,你爸那边被秋琼那个女人牢牢把着,将来他手下的产业会给谁还真说不准。要是咱这边再垮了,将来万一你被你爸扫地出门,你还怎么活?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比谁都了解你。就你这养尊处优的少爷脾气,你能受得了穷?”   邢况兴味盎然地关了手机,揉了揉眉心。   实在不想再听费石聒噪,他把手往外一伸:“报表给我。”   “哎好嘞!”   费石赶紧让人去拿东西。   邢况在公司待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费石过来叫他去吃饭。   他看着桌上的菜,突然就想起了徐未然。   徐未然长得纤弱单薄,八十斤的重量都不到,抱在怀里小小一只。最近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她的胃口变得更不好,常常会不好好吃饭。   在昨晚鬼使神差地跟她聊了那么久后,他又鬼使神差地问她:【吃饭了吗?】   那边过了会儿一连发来好几条回复:【嗯。那个,我想问一下,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往我手机里打电话了?真的很抱歉,因为以前对你有点儿误解,觉得你……比较危险,我就有点儿怕你,担心你会对我动手】   【你的手机号我多看了两遍,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后来买了新手机,我把我记得的那些号码就都存进去了。印象里你一直有点儿……有点儿暴力倾向,我就祈求千万不要惹到你,所以手一抖就把你的名字存成了不要打架。】   【我知道我不该给你起外号,真的真的很抱歉,是我以前不了解你,对你有偏见。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你人很好的,不是无缘无故去打架的,你打的那些都是很欠揍的人!!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改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邢况:“……”   他看得想笑,明明自己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她却解释了这么一长段话,每个字都在极力撇清她与他的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他的心情变得很差。   费石看了眼他的脸色:“你怎么不吃东西,嫌这些不好吃啊?我说大少爷,你就凑合凑合吧,这不是在家里,我上哪给你找米其林大厨啊。”   邢况拎起外套起身就走:“有事出去一趟,两小时后回来。”   -   徐未然发了消息,等了会儿后不见邢况有回复,担心是自己的谎言太蹩脚,他根本就不相信。   她懊恼坏了,抱住头。   傅嫣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手机号呢。你说一下吧,我存上,以后可以找你出来玩。”   徐未然把手机号给她。   傅嫣很快吃完了饭先走了。   徐未然又在食堂里坐了会儿。实在没什么胃口,她把剩下的菜倒掉,回去教学楼那边。   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迎面看见邢况朝这里走过来。她并不想跟他在学校有太多接触,免得再过上以前那种被人欺负的日子。   她有意地转了个弯避开他。   邢况没再继续跟,舌尖顶着齿关颇为无语地笑了下。   又在原地站了会儿,他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下午第一堂自习课,班里的人陆陆续续被叫出去,到最后只剩了徐未然和邢况。   临近下课时徐未然才被叫去办公室,成鲁旦很抱歉地跟她说:“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忘了把你的名字加进名单里了。你看,这班里座位都被选完了。”   成鲁旦调出电脑上的位置分布图:“这次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下次,等下次成绩出来我一定让你优先挑座位。现在就剩最后一排中间有空位了,你就委屈委屈,先坐那吧。”   转了一圈,又坐回了邢况的同桌。   课间的时候大家自觉按座位表调了位置,钱蒙抱着书走过来,尴尬地咳了声:“未然,你过去吧。”   徐未然用求助的眼光看他,想让他再帮忙换下位置。可钱蒙这次并没再帮她,把书放到了课桌上,开始跟李章胡侃:“还是老位子好啊,跟况哥坐一块太有压力了,看看他,再看看我,每天我都怀疑投胎的时候我是不是没给女娲塞红包。”   徐未然没有办法,即使万般不甘愿,还是不得不坐过去。   邢况懒懒散散地在椅背上靠着,两条长腿随意敞着。目光并没放在她身上,可她仍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她坐回他的左边,把卷子拿出来开始写。   凳子突然被人往右边拉了拉,几乎拉到快与邢况的挨着。   班里闹哄哄的,邢况用的劲很巧,没发出什么声音就把徐未然连人带凳子拉了过去。   徐未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飞快地看了眼班里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人朝他们看过来才松口气。   她扭头看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你做什么?”   “昨晚跟我说晚安,今天就装不认识我,”他极浅地笑了声,一边唇勾起来,满脸痞气:“徐未然,你耍老子?”   徐未然招架不住,耳朵红了一片:“我是礼貌性地回复你而已,不是我主动跟你说的。”   “是我说的,”他径直看着她,嗓音清冷又沉,像在威胁她一样:“是我主动。”   “……”   徐未然想不通他这是怎么了,把凳子往外移了移,往教室里又看了一遍,做贼一样地说:“在学校你还是不要理我了,我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邢况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在学校不能理你,在外面能?”   他故意离她近了些,说话时有温热的声气拂在她脸上:“徐未然,你喜欢偷偷摸摸的?”   “……”   “你在胡说什么。”徐未然不想再理他了,扭回头趴在桌上做题。   感觉到邢况老实下来,并没再故意逗她。   他恢复到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闲坐在椅子里,拿着手机打游戏,桌面上只随便扔着两本书。   每科老师都不管他,对他的不学习早就习以为常。   徐未然并不想多管闲事,可有时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在她又一次朝他看过来时,邢况径直对上她视线,淡淡问:“怎么?”   “没什么。”她继续做卷子,过了会儿,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高中毕业,会去哪个城市上大学?”   邢况抬了点头笑了声,从徐未然这边看,很清楚地看到他凌厉漂亮的下颌线。   “不让我在学校理你,”他说:“你可以理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愿意说就算了。”   “没有不愿意,”他看回游戏界面,手指如飞地在界面上操作:“留在本地。”   她有些庆幸。留在本地的话,应该还有机会能见他吧?   就算不能在一起,可是还能见到他,就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了。   “你去哪儿?”他问。   “我应该也是在本地。”她说:“别的地方不太习惯。”   “云城也不习惯?”   “可那里没有家啊。”她握着笔填满一道数学大题,说:“去了会流落街头的。”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她今天扎了头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脸庞落着几缕碎发,侧脸格外温柔。   让人下意识想保护。   他没有待太久,下课后轻声告诉她:“我先走了,晚上去没趣接你。”   她靠近他的那边耳朵酥酥软软的,像是被人揉了一把。   她没有那么好的定力,能拒绝喜欢的人朝她递出的橄榄枝,喉咙口的“不用”没能说出来。   虽然再次跟邢况成为了同桌,但奇怪的是学校里的人并没再跟她过不去了,把她当普通学生一样对待。   非常非常不对劲,像是被人提醒过一样。   她没有多想,放学后去了没趣打工。   店里坐了位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女人,虽然年纪不算小了,但一张脸保养得很好,模样明艳秀致,格外惹人注目。但明显不是出来寻欢作乐的,打扮得颇为端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   女人在店里不停张望,像是在找人。有男人被她吸引,端了杯酒朝她走过去。   “一个人来的啊?”男人还算礼貌地问:“还是来找朋友的?”   女人客气地回:“找个人。”   “是什么样的啊,你告诉我,我替你找。我经常来这儿,这的人我基本都熟。”男人把酒推到她面前:“给你的。”   “不用了。”女人站起来要走。   男人把她拦住:“赏个脸呗,喝完这杯再走。   他一直纠缠,女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为了能及时脱身,只好接过他递来的酒,打算把酒喝了。   徐未然快步跑过去,把酒夺过来,拉着那女人往后退了退,找到谷成真说:“老板,那人下药。”   谷成真叫了几个保镖把那人制住,报了警。   警察查验了酒里的成分,又调取了没趣的监控,确认酒里确实被人下了药。那个男人有前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当晚就被拘留起来。   秋琼听到结果后心有余悸,坐在椅子里缓了会儿。   “小姑娘,多亏了你,”秋琼从包里拿出钱包,看也没看从里面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递给徐未然:“这个你拿着,当阿姨一点儿心意了。”   “不用了阿姨,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恰巧看见他往酒里搁东西。我要是不说的话,我们老板的店会遭殃的。”   徐未然往警局外看了看,时间很晚了,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怕邢况去没趣找她,拿出手机准备给他发消息。   来接秋琼的司机已经赶到,秋琼回身问她:“小姑娘,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阿姨您先走吧。”   秋琼略略颔首,在司机陪同下坐上车。   徐未然的消息还没发出去,邢况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她第一次接他电话,没出息地有些紧张。   出了警局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电话接起来。   那边的人问:“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要命的更有磁性,听得人耳朵发痒。   徐未然踢着脚下的小石块,说:“店里出了点儿事,来警局了。”   “什么事?”他的声音带了紧张:“有人找你麻烦?”   “没有,是店里的客人差点儿被下药。”她大概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你在那儿等着,我很快过去。”   邢况搁了电话,却并没有挂掉。徐未然看了眼不停跳动的通话时间,自己主动把电话挂了。   他来的很快,把车停在路边。   徐未然坐进副驾驶。   车子缓缓启动,朝她家的方向开过去。   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但什么都没看进去,注意力全在邢况那边。   明明跟他算不上怎么熟悉,可现在他却在送她回家。怎么想怎么荒唐,不太真实。   她对他的感情很矛盾,一边不可自拔地喜欢着,一边又觉得不可能会跟他在一起。她不敢放任自己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越陷越深。   “要不然,你以后还是别来接我了。”快到家的时候,她磕磕绊绊地说:“会耽误你时间。上次那个男的应该就是随口一说,不会真的来找我麻烦的。”   邢况把车停在她家楼下,侧头看她:“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啊?”   “因为不想见我,被害妄想都好了?”   “没有不想见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急遽低下去,差点儿没咬到自己舌头。   徐未然后知后觉,她的话好像是有点儿暧昧的,容易被人揪着不放。   果然,她看到邢况懒散又痞气地笑了下,眉眼微挑。   封闭的车里光线暗淡,四处被蒙了层昏昧不清的影子。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越来越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   在极端安静的空间里,听到了他的话。   “没有不想,”他故意顿了顿,朝她这边压过来些,目光从她眼睛上往下扫,顿在她微张的唇上,嗓音低低地说:“那就是,想见我?” 第1章 🔒夏蝉   夏天的夜晚有些湿潮,只有两个人的车里,车窗关着,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邢况离得很近,徐未然甚至能感觉到他清浅灼热的呼吸。   因为他的话,她身上一点点地发热。尤其是额头的位置,起了高烧一样地烫。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是第一次动心,对感情的事情很迟钝。但不管再怎么迟钝,她现在多少都能发现一个问题。   邢况明明就是,在撩她。   要命的是,她还很受用,心脏因为他的话和举动而轻易地失控,跳得越来越快,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谁想见你了!”   她怕被他发现异样,很快避开他的视线,觉得再看下去自己的脸会红:“反正,你还是别来了,会耽误你时间的。”   她打开车门,下车前对他最后说了句:“你开车小心。”   她没有坐电梯,从楼梯间爬上楼,跑出了一身汗。   所以是天气太热才出汗的,而并不是紧张的。   她洗了个澡,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为什么每次跟他接触,内心都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朝她呼喊,并且那个声音日益壮大,一天比一天喊得响。   那个声音在说。   如果能跟他谈恋爱,该有多好。   她捂住脸,想不通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的,连这种不害臊的事情都会想。   洗了澡回到卧室,她在床上躺了会儿。脸仍然热热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地回忆他在车上跟她说的话。   “没有不想……”   男生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那种网上说的,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脸上带了些痞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很迷人。   “那就是,想见我?”   思绪上了高速公路,不可遏制地接着往下幻想。如果当时在车里她没有急着走,他们又会说什么。当时他离她这样近,只要她再往前靠一靠,就能碰到他的唇。   他表面清冷,其实很会撩拨,好几次让她小鹿乱撞。这样的男生,亲吻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徐未然拿枕头蒙住自己的脸。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感觉身上又出汗了,打住自己脱了缰般的思绪,从床上坐起来,找出一套卷子开始写。   一套五三下来,她感觉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清除了些。   手机上有陌生来电,她拿起来看了看,接通。   那边的人语气很冲:“徐未然,你可真不愧是相倪的女儿,把她的手段全学到了!”   徐未然听不出这人是谁,又看了眼号码,问:“你是哪位?”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边的人笑了笑:“那我告诉你,我是邢况的女朋友,他未来的妻子!”   像在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徐未然需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邢况告诉我的。”俞筱话中含着得意:“如果你还要点脸,你就离邢况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缠着他。”   “我没有缠着他。”   “如果你没有缠着他,他会在清才的学生群里警告大家,让大家不许找你麻烦吗?”   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俞筱气得发抖:“他从来都没进过学生群,没有在里面说过一句话,为了你破例,当着全校人的面保护你,狠狠打我的脸,你还敢说你没有缠着他。徐未然,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他,让他肯这么帮你。”   怪不得即使跟邢况坐了同桌,学校里也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   原来是邢况的原因。   徐未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一边觉得开心,另一边又因为俞筱的咄咄逼人而自我怀疑,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   可是邢况明明跟她说过,他跟俞筱只是普通朋友,那些传言只是谣言而已。她为什么不相信邢况,而要相信一个一直对她有敌意的人呢?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如果是真的,那他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徐未然没再选择畏畏缩缩,而是跟俞筱理论:“就因为我跟他坐在一起,你们就对我进行霸凌,这种事难道是天经地义的吗?他不过是说了应该说的话而已,不是因为我才说的,而是因为你们太过分才说的。”   “你可真是会狡辩,以前他身边不是没有人坐,可他从来没有多管闲事过,唯独对你不一样。”   “以前他不会多管闲事,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已经把人赶走,他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吗?”   徐未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如果你们一开始没有做那种无聊的事,还会有闲事让他管吗?现在会发展成这样,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跟别人没有关系。”   俞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徐未然继续道:“你说你是邢况的女朋友,可他好像并没有承认过这件事。如果是你自己在意淫,请你收回刚才骂我的话。如果你真是他不被承认的女朋友,你还是要收回刚才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勾引过邢况,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缠着他这种事。”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徐未然索性把所有事都说清楚:“如果你是因为我妈妈破坏了你的家庭,才对我心存怨恨的,可我现在已经没再花过我妈妈一分钱了,上次我打电话的时候跟我妈说了什么你也都听到了,从那天以后我没有再跟她联系过一次。   “既然我没有得到你们家什么恩惠,你凭什么对我有意见,打电话对我大呼小喝?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地位有多高,你都没有资格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跟我说话。这次就算了,我不会跟你计较,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徐未然把电话挂了。   她还想再做会题,但没有办法真的做到心无旁骛。   她的手机号是新办的,知道的人不多,会是谁告诉俞筱的?   难道真的是邢况告诉她的吗?   徐未然心烦意乱,把卷子收了起来,拿出画板画了会儿画。   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画画,画画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沉浸在线条和色彩里,不会被生活里的事情打扰。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微信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邢况:【睡了?】   昨晚他有说让她早点儿睡,现在应该是在试探她。   徐未然对他有怀疑,但是并不想一个人压在心里,觉得还是问出来比较好。   她回:【还没有。刚才俞筱给我打电话了】   邢况:【跟你说什么了?】   徐未然:【说她是你女朋友】   她只提了这一句,其他的不好意思说。难道要她说,俞筱觉得他对她太好,警告她不要再缠着他了吗。这么说的话好像是在跟邢况暗示什么,她才不要讲。   邢况:【我跟她只是朋友,以后她再说什么你不用听】   徐未然抿了抿唇,在输入框里打:【好】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她说是你告诉她的】   邢况:【我没告诉她】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他说的话,徐未然都会无条件地相信。他说她跟俞筱只是普通朋友,她会信。现在他说他没有跟俞筱说过她的手机号,她也会信。   徐未然:【那应该是其他人告诉她的】   过了几秒,那边发来一条语音。   徐未然深呼吸了下,点开。   “嗯。时间很晚了,你快睡吧。我会跟俞筱说让她不要再找你麻烦。”   邢况的声音很有磁性,语气沉静,又带了点儿不自知的缱绻。听在人耳朵里,仿佛有细小的电流贴着耳际一路流窜,所过之处一片酥软。   徐未然摸了摸发烫的脸,回:【好,我这就睡了】   很快,手机上收到邢况的两个字:【晚安】   又一次看到这两个字,徐未然感觉到了第一次收到时,同样的甜蜜。   她收了画板,关掉灯上床睡觉,手里握着邢况给她的手串。   一夜无梦,睡得很安稳。   邢况上课基本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学校很难看到他人影。不过像他这种人,这个年龄应该是在学着接手家族企业,不来上课也很正常,老师都不会说什么。不管他考成什么样子,将来都有无数好学校等着他挑。   徐未然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进教室的时候还是有期待的。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是潜意识里,她希望可以看见他。没有他的教室就只是一间四四方方的钢筋水泥。但是有他在,在教室里的每一秒,都镀上了一层暖绒绒的光,势必会在以后成为她生命里要时常拿出来看一遍的回忆。   从后门进去,目光准确无误地移过去。   邢况已经在位置里坐着,身上穿着她给他洗过的那件外套。手机横拿着,是在打游戏的样子。   徐未然微不可闻地松口气,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她早上洗了头发,发丝蓬松柔软,松松地搭在肩上,往外散发着幽香。额前是一层薄薄的齐刘海,刘海下一双眼睛又圆又大,模样霎是温软可爱。   邢况侧头看她一眼,手指顿了顿。   想问她有没有好好吃早饭,但是又想到她说过的。   “在学校你还是不要理我了,我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忍了忍,没再继续看她,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玩着手机游戏。   包梓琪和张绒时不时朝他们看,李章也时不时朝他们看。并没有看到两个人有过任何交流,他们整整一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邢况和徐未然,他们看起来像是陌生人,虽然在一个班,还是同桌,但是谁都不认识谁。 第1章 🔒夏蝉   放学后徐未然要赶去没趣上班。   她背上书包出了教室,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邢况一眼。   邢况在椅子里坐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自嘲般地笑了下,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李章过来叫他:“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尤阿姨,她这几天一直在处理公司的事,听说董事会那些人都不服她,搞得她情绪很不稳定。”   邢况随手拎起书包,放在一边肩膀上挂着:“走吧。”   经过昨天报警的事后,没趣里明显平静了很多,并没再混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快下班的时候谷成真问起徐未然的功课,担心打工的事会耽误她的成绩。   徐未然敷衍过去,无所谓道:“没有耽误多少,高考会考好的。可是您要是把我开除了,我没有饭吃,可能就撑不到高考那天了。”   “这是什么话,有我们谷睿在,还会让你饿肚子?”   这几天观察下来,谷成真越来越喜欢徐未然,想给她和谷睿拉红线。谷睿那臭小子以前也谈过几次恋爱,有两个曾经还带到没趣里来玩过,谷成真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不明白谷睿为什么明明有个这么漂亮又懂事的红颜知己,却不知道把握,把人追到手。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谷成真说:“你跟我们谷睿算是一家人,一天三顿饭而已,我们还管不了吗?”   徐未然撇清自己跟谷睿的关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我跟谷睿只是朋友。”   谷成真没辙:“行行行,知道你不喜欢我们谷睿,也不用每次都这么强调吧。到下班时间了,你快回家吧,再晚就不安全了。”   “好。”   徐未然去后面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手机里收到条微信,是邢况给她发的,时间在几分钟前。   邢况:【有点事耽搁了,会晚十分钟左右】   徐未然并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邢况来接她一两次还好,这样天天来接,她有些过意不去。   给他回复:【你不用接我了,我自己就能回去】   邢况并没有回,可能是在开车。   她担心他过来后会找不到她,只好在外面等了会儿,又给他编辑了条消息:那我在门口等……   字还没打完,有人拿毛巾捂住了她的鼻子和嘴。   毛巾上的气味很刺鼻,她差一点儿就要晕厥过去,好不容易才保持清醒,睁开眼睛想看清身后的人是谁。   那人用蛮力把她塞进汽车后座,关车门的时候被挡住。徐未然把胳膊伸了出去,那人摔上的车门差点儿没把她胳膊夹断。   她忍着疼,仍旧要往外逃。抬头的时候,看清了外面那人正是前几天来过没趣,因为手脚不干净,被邢况打了一顿的醉汉。   从很久以前她就有了被害妄想症,但这些年来并没有遇到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怀恨在心,回来对她进行打击报复的人。她以为确实是自己想得太多,太敏感。   可是今天,她确实碰到了这样的人。   胳膊断了一样得疼,头因为吸入了致迷药品而昏昏沉沉的。   外面那秃头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推进了车里,绕到驾驶座准备带着她离开,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小婊/子,老子今天玩死你!”   徐未然绝望下来。   车子还没启动,驾驶座窗户砰地一声巨响,被一块砖石砸烂了。   邢况手伸进来打开车锁,在中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拉开车门,揪着他衣襟把他掼到了地上,什么话都不说,赤红着眼睛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   秃头男身材微胖,略显魁梧,本该有些力气才是。邢况虽然个子很高,但外表看上去有些清瘦,秃头男觉得他应该不难对付。   可试图挣扎了几下,秃头男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反击之力,甚至动都动不了,只能任凭邢况的拳头一下下如铁一般砸下来。   秃头男脸上疼得没有知觉,鼻子被打断,脑袋上破了个洞,耳朵嗡嗡的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血流了一地,简直像是凶杀现场。   徐未然强撑着精神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   这条路虽然安静,但还是有路人听到动静朝这边看过来。他们都怕自己被波及,并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地站在一边拿手机拍。   徐未然见邢况几乎快把那男人活活打死了,赶紧上去拉住他,强忍着恐惧说:“你别打了,你把他打死怎么办。”   少年身体里似乎有暴力因子,一直到把男人打得晕厥过去才停手。   有人报了警,说这里有犯罪份子在当街杀人。   警察很快赶了过来,把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秃头男送上急救车。   邢况要送徐未然去医院,被警察拦下来。   警察要带他们去警局,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   邢况听得满脸不耐烦,语气生凉:“你没看见她胳膊伤了?出事了你负责?”   上了点儿年纪的警察这时候才发现徐未然脸色很差,一条胳膊疼得抬不起来。   他叫来两个医生,让人把她带去救护车,转而对邢况说:“你跟我们走。”   邢韦兆知道自己那个儿子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整天跟些纨绔子弟四处疯玩,不管他请了多少前辈教他管理经营,他从来都不会好好学。   这些邢韦兆通通都知道,但他没想到有一天警局会来电话,说他这个儿子差点儿染了人命官司,现在正在拘留中。   邢韦兆铁青着脸赶到警局。   他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要纡尊降贵地跑到警局来捞人,跟警察说好话。   秋琼跑了躺医院,等到那男人被抢救回来,可以探视时,立即让人进去拿钱跟他谈判。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何况秃头男本就理亏,在看到来人开出的巨额赔偿后,当即答应同意进行和解。   徐未然身上还好穿了件外套,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胳膊伤得并不是很重。等医生给她抹了药,包扎过,她坐上警车去了警局。   被人带着走进一间休息室时,她看见邢韦兆当着警察局长的面狠掴了邢况一巴掌,并且情绪越来越激动,拿起桌上一个玻璃杯朝邢况砸了过去。   徐未然什么也没想地扑过去,挡在邢况面前。   腰上却一紧,邢况已经把她拉进怀里,拿后背替她挡住了砸过来的玻璃杯。   玻璃杯里有水,伴随着咚得一声闷响,浸湿了少年黑色的上衣,上面还挂着几片茶叶。   杯子落下地,摔得四分五裂。   邢韦兆仍要过来教训邢况,被秋琼拦住。   邢韦兆指着邢况鼻子开始骂:“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我每年砸那么多钱教育你,你就给我学成这个德行,整天地不学无术,就学了身跟人打架的本事!你快成杀人犯了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脸丢尽了,我上辈子真是做了孽,这辈子才摊上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你怎么还有脸活着的,不嫌给社会添麻烦吗?”   邢韦兆的手往外边一指:“你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邢韦兆明明是在骂邢况,可邢况的神色始终都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根本就听不见那些话一样。   反倒是徐未然,邢韦兆每一个恶毒的字落下来,都好像往她心上堆了块大石头。   邢况仍然站在她身前,是一副保护着她的样子。   她走出去,忍住鼻子里的酸涩,尽量镇定地说:“叔叔,邢况刚才是为了救我才会跟人动手,不是无缘无故跟人打架的。医院里那人,你们口中的受害者,他刚才想用药迷晕我,还把我塞进车里。如果不是邢况的话,我现在就被那人带走了,那我这辈子就完了。”   屋里的人都没想到,看上去瘦弱单薄的女孩会站出来说这些话,一时有些怔愕。   徐未然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是邢况救了我,那个男人本来就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可惜。邢况如果真的打死了他,是为社会除害。没有把他打死,是因为相信法律会做出公正的判决。你们为什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觉得他做错了,这对他根本就不公平。”   女孩子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眼里擒着泪,但一直都忍着没有掉下来。情绪并不是很好,身上在微微发抖,应该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心有余悸。   但她说出的话却很有力量,至始至终都没有退缩的样子。   一边的吴局开口问她:“你说的都是真的?王健一开始是要绑架你?”   “是,”徐未然回答:“路上都有监控,你们可以去看。邢况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是在救我。”   吴局叫了人过来,小声吩咐了几句。很快耳机里传来消息,路段监控确实可以证明王健有要绑架徐未然的行为。   事情陡然翻转,受害人变成了嫌疑人,而邢况反倒成了见义勇为的那个。   秋琼松口气,开始在一边劝邢韦兆:“我就说我们儿子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有苦衷的。你看,现在还他清白了,你就别气了。”   邢韦兆把目光放在徐未然身上。   女孩长得很漂亮,一张脸水灵得不行,我见犹怜。但能看得出身上穿着平价的衣裳,是普通人家的打扮。邢况平时的朋友圈子非富即贵,怎么会认识这个女孩?   “你跟邢况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是什么关系?”   邢韦兆直截了当问了出来,语气可以算得上有些无礼,根本没有把徐未然放在眼里。   邢况脸色沉了沉,冷冷瞥向邢韦兆:“跟你有关系吗?你高高在上的样子是给谁看的?”   邢韦兆并没有气消,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愿意让自己儿子手上沾染一点儿血腥。今天来警局这一趟,对邢家来说已经是很丢人的一件事了。   “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是我儿子,你平常都交了哪些朋友我不管。可你不要忘了,你能交往的女生只有俞筱一个。”   邢况像是听了个笑话,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嘲。   徐未然生怕他会跟邢韦兆再吵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他们两个之间。   “叔叔,我跟邢况其实并不熟的,只是同学而已,顶多也就是知道对方的名字,私下里并没有来往。”   她一脸认真地跟邢韦兆解释:“今天晚上是他刚巧从那里经过,看见我遇上了坏人,他就帮了我一把。邢况一直都是很好的人,不会见死不救的。就算他跟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也还是会帮我的,更何况我们是同学。”   徐未然能很明显地看出邢韦兆对她的鄙夷和不屑,与其自取其辱,不如自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希望您不要误会,我跟他只是普通同学,他真的只是恰巧路过才救了我。您也知道出事的地方对面就是地下天堂,很多年轻人都爱去的,他会碰见我并不奇怪。”   口供都已经录好,暂时没有其它的事需要留在警局。徐未然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对着邢韦兆和秋琼礼貌颔首:“那,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   秋琼问她:“自己能回去吗?要不要我们把你送回家啊?”   “不用了,谢谢阿姨。”   徐未然没有去看邢况是什么表情,转过身逃一样地离开了警局。   夜色下,女孩的背影格外瘦弱单薄。   秋琼看了她一会儿,说:“这女孩长得还真是挺灵的,又干净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邢韦兆接口:“你没听说她在清吧里打工?这个年纪就在做工,家里指不定什么样子呢。不会投胎的人,这辈子能好到哪去?”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世俗的呀,”秋琼最知道怎么跟邢韦兆抬杠又能不让他生气:“不会投胎的人就一辈子过不好了?我瞧着她就是个很有出息的孩子,人长得灵,性格又好,还会说话。”   秋琼想到之前的事,笑了:“而且我告诉你,我昨天晚上不是去没趣找邢况了吗,结果差点儿被人下药,后来是个女孩帮我解围的,那女孩就是未然。当时她二话不说就上去把我手里的酒给夺下来了,其实我能看出来,她也是有点儿怕的,可她还是出面帮我了。像这种女孩多难得呀,你刚才干什么要凶她,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邢韦兆的神色温和了些,没再说什么。   秋琼看向另一边的人:“邢况,你这个同学人真的挺好的。哪天带家里来,阿姨做菜给你们吃。她昨天救了我,我还没好好感谢她呢。”   邢况知道昨天晚上没趣里发生了点儿麻烦,但没想到徐未然帮的人会是秋琼。   “不用。”他冷冷吐出这两个字,转身往外走。   秋琼追了两步:“邢况,你要干什么去?”   邢况并不回答,径直往前走,很快出了警局。   邢韦兆把秋琼拉回来:“行了,别管他,我们回家。”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根本没有公交车了,甚至路上连行人都很少能看见。   她不敢一个人搭出租车,打算找辆共享单车骑回家。   邢况几步从后面追过来,叫她:“徐未然。”   徐未然停下步子,扭头看他。   “你怎么不跟你爸妈回去?”她问。   “我自己住。”他摘下她一边肩膀上背着的书包,帮她拎着。   她细细的胳膊上缠了一层层的纱布,不好再穿外套,外套搭在另一边腕上。邢况把她的外套也拿过来,低了点儿身,去看她胳膊上缠着的绷带,眼神黯了黯。   “还疼不疼?”他问。   “不怎么疼了。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几天就能好了。对了,我从医院走的时候拿了这个,”她从书包里找出一管药,递给他:“你手破了,擦点儿这个会好。”   她早就发现他右手指节上有伤,是刚才打人的时候太狠,硬生生破了点儿皮。   邢韦兆和秋琼都没有发现,只有她发现了。   邢况把药接过来,随手揣在兜里:“走吧,送你回家。”   徐未然往四周看了看,确定邢韦兆和秋琼不在才敢跟着他走。   她还记得刚才的事,扭头去看他后背。在他外套上仍旧有些水痕,还粘着一片小小的茶叶。   她怯怯地伸出手,轻轻地把叶片摘掉了。   邢况感觉到什么,借着路灯光侧头看她。   徐未然有点儿尴尬地咳了声,说:“我也没想到那个人真的会回来报复我,我好像挺能惹麻烦的,害你挨了顿骂,还差点儿被拘留。”   邢况喉头动了动,过了会儿说:“跟你没关系,是因为我动手打了他,他不敢找我报仇才会去找你。所以你才是受害者,是我给你造成的麻烦,知道吗?”   徐未然抬头看他。   他是怕她会自我抨击,所以把缘由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胸腔里有了失重的感觉,怎么劝都没办法平静下来。   可是对他心动这件事是错的,是不可以的。刚才邢韦兆看着她时的鄙夷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甚至能记得起中年男人眉间和嘴角皱起的细纹。   所以再怎么心动,都是一场徒劳无功的美梦,终究会被岁月碾成寸草不生的荒原。   “可是你那次会动手打他,也是因为要帮我。”徐未然看向前方张牙舞爪的霓虹,眼珠安静:“那我们就都没错,有错的只有那个猥琐男。”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带了爱憎分明的嫌恶。   邢况一只手抬起来,在她后脑勺上温柔地抚摸了一把。这个动作有些逾矩,但他忍不住不去触碰她这一下。   但也没有碰太久,不过一秒就收回。   “嗯。”他低声应,带着哄和安慰。   徐未然有些许的呆愣,心动得越厉害,遗憾的感觉就会透支得越深刻。   又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俊逸,鼻梁挺拔,下颌线清晰分明。   是不管看多少次,都会由衷地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见过这样惊艳的一个人,以后没有能力再去喜欢其他人该怎么办。   “那人要是能坐几年牢就好了,我就不用再怕了。”她想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我刚才查了下,绑架罪判的还挺严重的,就算是绑架未遂的情况也要关个三五年。要是能这么判就好了。”   她并不怎么确定,声音低下去:“如果按猥亵未遂去判的话,那就关不了几天了……”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你以后可以不用再来接我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很小。其实是不想说的,但有些事并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家,不会有危险了。”   邢况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行。   徐未然当他已经默认。在这个晚上,她觉得自己跟他之间的联系也就到此为止了,不会再有什么羁绊。   回家的一段路显得格外珍贵,她坐在他旁边,看得到车子后面依旧放着很多东西,完全把后排椅子占据掉。车里飘着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不会让她有晕车的感觉。   车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一晃而过,霓虹灯在黑夜里照彻出一片歌舞升平。   他已经把开车的速度降到了道路最低限速,但徐未然还是觉得开得太快,回家的路太短,跟他相处的时间太少。   即使不想跟他分开,她还是不得不下了车。   邢况出来送她,她没有反对。   他已经察觉出了她的被害妄想症,担心她一个人坐电梯会害怕,在门口开锁的时候会害怕。   她没有说过,每次有他在旁边陪着的时候,世界就不会太黑。   拧开门锁,徐未然打开家里的灯,回身跟他道别:“你回去吧。”   邢况不放心地看了眼她受伤的胳膊:“伤口别沾水。”   “好。”   “刚才我爸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邢况嗓音平淡,但眼睛里分明带着其它情绪:“不要多想,知道吗?”   徐未然默了默,点点头。   “把门锁好,有陌生人敲门不要开。”邢况不放心地嘱咐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徐未然又点点头。   见他转身要走,她想起了什么,把他喊住:“邢况。”   楼道里灯亮着,照彻出男生俊美凌厉的一张脸。他在光里回过头看她,目光温柔沉静。   “谢谢你救我。”她是真的用真心在说:“其实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是对这个社会很有用的人。”   她始终放不下邢韦兆痛骂邢况的那段话,不想让他有任何伤心失落的感觉。虽然邢况表面上并不把任何人的话放在心上,但邢韦兆是他父亲,哪有被父母痛骂后真的能无所谓的人呢。在这个世界上,爱是最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如果连父母都不爱自己,那该有多绝望。   她不想让他难过。   所以或许自己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作用,可她还是要说。   “你比谁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邢况眼中震了震,整个人有明显的愣怔。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比谁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从那件事情发生以来,别人就都觉得他不过是个会投胎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学无术,只会跟人打架斗殴,就算哪天突然就死了也完全不可惜。   就连他的亲人,可能也都是这么想的。   甚至巴不得他能早点死。   所以他干脆一天天地混日子,从很久以前,就没再好好过过一天。   是第一次,有人在众人面前站出来,字字清晰地替他辩解。   “你们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觉得他做错了,这对他根本就不公平。”   她说那些话时,眼里甚至有委屈的红痕。明明长得弱不禁风的,性格又软,平时跟人说话都不敢稍微大点儿声,却能为了他跟那么多人理论。   邢况嗓子发涩,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波动。   过了几秒,他淡淡勾起唇角笑了笑,忍不住伸手又在她发上揉了一把:“好。”   徐未然觉得被邢况揉过的那片地方热热的。   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   她并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头,但是邢况做这个动作她不会有任何反感。   她看着他,唇角弯起,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虽然以后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但是至少还能在教室里看见他。这样就很好了,只要能见到他,即使不能跟他有什么交流,她也会觉得人生是很美好的。   -   邢况下了楼,并没有立刻就走。   他靠在车旁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点燃。   四楼窗口的灯一直亮着,窗帘紧闭,一丝缝隙都没有露出来。   不知道她是经历过什么,亦或者是一个人生活,所以才活得小心谨慎,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不信任的防备,生怕哪天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   今天晚上也确实遇到了很可怕的事。如果他再晚去几秒,不能想后果会是什么。   脑中闪过朝她那边跑过去时,王健猛地摔上车门,车门在她胳膊上撞出砰地一声。   他蓦地收紧手指,一根燃着的烟被生生捏灭,亮着猩火的烟头在手心灼出冰冷的热度。   他坐上车,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时间已经很晚了,电话那边的人从睡梦中被吵醒,不满地朝他嚷嚷:“我说邢况,你行行好行不行?舅舅我年纪大了,能跟你一样天天熬到两三点不睡觉吗?”   “吴律师电话给我。”   “吴律师?你找他干什么?”费石担心起来:“你不会是又跟人打架了吧?打出人命来了?老天爷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再跟人打架别再跟人打架,你怎么就是……”   “电话给我。”邢况不耐。   “行行行。”费石一向管不住这个外甥,把电话号码找出来发给他。   邢况拨通号码,那边的人很快接通,听声音也还清醒,这么晚了仍没有休息。   “吴律师,”邢况直截了当:“有件案子需要你帮忙。”   吴律师知道这位是邢韦兆的大公子,将来邢氏集团的第一继承人,丝毫不敢怠慢,连连应了几声是,最后问:“所以您是想让这件案子用绑架罪来定性?”   邢况又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拢着橘红色火星的烟头暗了暗又亮起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面容浸在白色的烟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过程怎么样我不管,”他靠在椅背上,两只眼睛里透着蚀骨的阴鸷:“我只要他在牢里待上一辈子!” 第1章 🔒夏蝉   额上的伤基本已经好了,徐未然找出邢况给她的那管药,往上面抹了一点儿。   药膏呈透明状,抹上去凉凉的,轻抚几下很快被吸收了。   药很有效,用了几天后那点细小的伤痕就已经不见了,肌肤恢复如初,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样子。   徐未然找了个盒子,把药小心放进去,搁进抽屉。   警局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已经针对王健的案子提起诉讼。案情比她想象中要重很多,这次案子不会跟以前那些一样,把人关几天就放出来,而是会严肃追究王健的刑责。   比自己预想中的结果要好,徐未然松口气,连带着觉得胳膊也不疼了。   她每天去上学,进班后第一眼总会装作无意地往邢况的位置看。如果位置上有人她就会暗暗开心,没有人就一阵失落。   可是不管开心或是失落,她都不会让别人看出来。她该是很擅长隐藏情绪的,不然被人知道她在不自量力地喜欢着邢况,每天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心跳加速,不知道该怎么被嘲笑。   在班里的时候邢况跟她仍是不会有什么对话,像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因为知道了她手臂受伤的事,谷成真给她放了一周带薪假。她一方面期待着这周赶紧过去,这样就能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就有机会跟邢况单独相处了。一方面又害怕这周会过去,是她跟邢况说让他不要再来接了,如今王健又被拘留着,没有了不安定因素,他更是没有什么理由来接她了。   他不会再来接她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她也早就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但是如果看到他真的不来了,她还是会难过。   可笑又矛盾,她改正不了的性格缺陷,矫情得让她自己都受不了。   放学铃响,她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从后门离开时她停了停,到底是忍不住,扭头往邢况那里看了看。   瘦瘦高高的少年穿着黑T恤随意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手机在发消息。领口下是两截隐隐露出的锁骨,深凹下去的弧度危险又迷人。肩膀很宽,微有些单薄,但丝毫不显得孱弱。   满身都是她喜欢的清清爽爽的少年气。   她只放纵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脸很红,又热热的,再多偷看一秒她都要无地自容了。   趁别人都没发现以前,她低着头走出了后门。   不用赶去没趣上班,她有时间能去吃个晚饭。   但也并不是很想吃。心情算不上坏,也算不上好。已经好几天了,都没有再跟邢况说上什么话。总忍不住点开微信一遍遍地翻看,每次看到被置顶的位置仍是悄无声息的,他并没有消息发过来,她心里就会重重一沉,绑了个铅球一样不停往下坠。   点进去,两个人最后的一条聊天记录仍是几天前的晚上,她给他发的那条:【你不用接我了,我自己就能回去】   不管把页面往上划拉几次,都没有新的消息冒出来。   她无比沮丧。   她骨子里是很不自信的人,不管有多少人夸过她漂亮,她都觉得那些只是客气而已,其实她没有那么好看的,比她好看的人有很多。   最重要的,她家庭条件不好,父亲几年前去世了,现在母亲还做了小三,抢了别人的丈夫远走高飞。   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实在是糟糕啊,怎么就能这么糟糕呢。   路上有女生三三两两地从她面前经过,那些女生或许不如她好看,但她们脸上全都洋溢着自信烘托出来的美丽。   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把她比下去的人。   所以,已经这么糟糕了,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如果邢况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她或许还能试一试,大胆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不用去考虑世俗拿直尺标出来的条条框框。   可他偏偏是清才里最让人望尘莫及的那个。   也并不是没有见过他父亲见到她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鄙夷。   那种鄙夷是生怕她的穷酸气会沾染到他儿子身上。   徐未然不想让自己再过多地关注邢况了。她跟他在过去所产生的交集都只是偶然,相见不识才是往后会发生的必然。   她把邢况聊天框的置顶取消,为了不让自己再时不时地看手机,抿唇把他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这样就不会再有期待了。   她的胃口彻底坏起来,从一家家餐馆门前经过,什么都不想吃。   -   邢况给吴律师回完微信,往旁边看的时候,一整天都安安静静的女生已经不在了。   李章和钱蒙要去地下天堂玩,他没什么心思,找了个借口把两人打发走。   微信上全是些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给他发来的消息,他全都忽视掉,往下翻了好几页才翻到徐未然的聊天框。   原来她已经这么久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不过她向来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除非是有什么事不得不找他。   为了防止再找不到她,他把她的聊天框置顶,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   一分钟过去,她没回。   两分钟过去,她没回。   五分钟过去,她还是没回。   手机转了好几遍,他到底是没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   对面很安静,一直没有人说话。他先开口叫了她一声:“徐未然?”   也是过了好几秒种,那边的人才低低地回:“嗯。”   声线柔和干净,又掺杂了一些委屈。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低着头,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唇微抿。   他莫名笑了下,喉头滚了滚,因为她情绪的低落而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生怕会吓到她一样:“现在在哪儿?”   徐未然看到来电显示上的“不要打架”四个字后,想很酷地营造出一种她不在乎的感觉,但是深呼吸好几次,她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她根本一点儿都不酷。   会因为他打来了电话而猝然地从失落中挣扎出来,一头扎进名为欢喜的海洋。   听到电流送来的他的声音更是小鹿乱撞,空着的一只手握住裙角,松开又捏紧。   “学校外的美食街。”   “在吃饭?”   “没有,”她转过身,面前有棵青葱的槐树,枝干很粗,她拿脚尖一下下地轻轻踢着:“要回家了。”   “为什么不吃?”   电话里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应该是邢况刚从教室里出来。   “在那等我,我很快过去。”   他语气松散,一句话说得顺其自然,好像来找她是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徐未然低低嘟囔了句:“你过来干什么。”   她声音很小,像是蚊子哼哼,话又说得含糊不清。邢况没有听清,问她:“什么?”   “没什么。”徐未然摸了摸耳朵,总算是比较有出息地说:“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该去医院换药了,先走了。”   邢况:“我带你去。”   短短四个字让她的心情好了些。她其实是盼望着他来的,很想见他。   但又想到邢韦兆脸上的表情,她只能再次拒绝:“不用了。”   “乖乖等我。”邢况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又因为前面两个字的原因,声音莫名显得缱绻。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担心她会等太久。   太阳虽然已经西斜,但温度依旧闷热。他额上生了些汗,停在她面前,略喘了口气,问她:“想吃什么?”   显得比较有骨气的话,她是该说什么也不想吃的。可是看到他额前微微打湿的刘海,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矫情。   她扭头看了看,旁边刚好是家味道还不错的米线馆。里面的人不多,并没有学生模样的人在,不用担心会被学校里的人看见。   她就说:“米线。”   邢况带她进店找位置坐下。她口味嗜辣,在手机菜单上点了份麻辣米线。   还没结单,手机被邢况拿过去。   他看了一眼,把点餐界面退出,手机还给她。   “我点过了。”他说。   很快服务员把两份米线端过来,全都是番茄汤底的。   徐未然盯着看了会儿,又看看自己胳膊上的伤。   不过是一点儿小伤而已,为什么就不让她吃辣的了?   她有点儿不高兴。虽然这家店的番茄汤底是招牌,但还是觉得不如辣汤有滋味,慢吞吞地吃了半天也只吃了一小半而已。   她往店里四处看了看,还好这家店没有“吃不完就要付双倍价钱”的变态规定。   邢况见她明显吃不下去了,在手机上又点了几下。   服务员端上来两份小吃,一份是炸鲜奶,另一份是盐酥鸡。   邢况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来:“把这些吃了。”   都是她喜欢的小食,她拿起筷子,把盐酥鸡和炸鲜奶吃干净。   她吃饭很慢,食物会把一边脸颊撑起来,嚼东西时脸颊一鼓一鼓的,说不出的可爱。   邢况喉中干渴,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端起来喝光。   把小食吃完,徐未然感觉吃得有些撑,拿手摸了摸小腹。   还好那里依旧平坦,不然岂不是不好看。   她不想被他看见她丝毫的不好看。   脑中迅速算了算价钱,她把钱给邢况转过去。   这时候发现刚才邢况给她发来的信息:【手臂还疼吗?】   邢况就坐在她对面,手机里躺着的是他一个小时前给她发的信息。   她的脸热起来,头仍然低着,手指点了几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给他转钱:“对不起啊,我刚才没看到你的微信。”   邢况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没事。”   徐未然:“你把钱收一下吧。”   邢况瞥了眼手机,却是拿起来,把钱退回了。   他从椅子里起身,随手把她的书包拿起来拎着:“不用,明天你请回来就好。”   去医院的路上,徐未然一直在想他的那句话。   所以是明天还能一起吃饭的意思吗?   只是这么想一想,她就觉得开心。她不想让邢况看出来自己的开心,扭头望向窗外,装成看风景的样子。   虽然极力地控制,但唇角还是上挑出一个甜丝丝的笑。   不去想其它的,只看两个人关系的话,其实是有些亲密的吧。   他会去接她下班,会跟她说晚安,会在她害怕的时候送辟邪手串给她,会带她去吃饭,会破天荒在校园群里说话,警告大家不能欺负她。   所以,对她跟对其他人多少是不一样的。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是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很确定两个人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就是那种若有似无,欲语还休的暧昧期。   又折磨人,又让人欲罢不能地沉沦。   “徐未然。”   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徐未然赶紧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抿了抿唇,没事人一样扭回头看他:“怎么了?”   邢况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在一个红灯处把车停下,拧松了水瓶盖子给她:“喝点水。”   徐未然刚才吃饭的时候没有喝多少水,现在正渴着,把水瓶接过来喝了几口。   红灯过去,车子重新启动。徐未然攥着水瓶,紧张地微侧过头去看邢况。   男生目视前方,专心地开着车。他的侧脸孤绝冷厉,线条分明,下颌线精致清晰,莫名给人一种禁欲寡情的感觉。   好看得让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但她不敢偷看太久,悄悄转回头,仍旧去看窗外的风景。   到了医院,邢况陪她去看了医生。医生把她胳膊上一圈圈的纱布拆开。淤痕差不多已经不见了,只是还有些肿。   医生戴着手套的手放上去捏了捏,检查了一遍伤势,又给她开了些外敷内服的药,告诉她以后可以不用来了,再用几天药就好。   “里面有几包冲剂,”戴着老花镜的医生告诉她:“有点儿苦,你要是喝不下去就多吃点糖。”   徐未然点点头。   邢况先她一步把处方单拿了过来,出去缴了费,又排队去拿药。   医院里人很多,队伍排得很长。他始终都没有不耐烦,跟随着队伍一点点往前走。偶尔会往她这边看过来,与她视线相撞。   她被看得猝不及防,做贼心虚一样低下眼睛,两只手无措地抓着椅子两侧。   没敢去看邢况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离开医院,重新坐在他车上,徐未然翻了会儿装着药品的塑料袋。所有单子都在里面了,但是并没有缴费单。   她虽然很穷,但是起码的骨气还有,问邢况:“你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邢况打了两圈方向盘,把车子驶出停车场:“王健是我得罪的,他会去找你麻烦完全是因为我。你不找我索要赔偿,还要给我钱?”   他侧头随意看了她一眼:“傻不傻?”   语气很轻,听得徐未然耳朵一红。   “也不是因为你,没有你的话,他还是会找我麻烦的。”她说:“你不要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做错过一件事,造成的结果就不该怪你。”   邢况浑身一震,眼中光线骤明,扶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   脑中闪回般出现高得似能摸到云彩的天台,有人字字泣血,如看仇人般含泪逼视着他:“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好好看看你做了什么事!”   “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声音愈发尖厉,刀子般快要刺穿他的耳膜。   “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这句话不停地在他脑海里重复。   可是陡然间,另外一道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过来。   ——“你不要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你没有做错过一件事,造成的结果就不该怪你。”   声音很低,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却奇迹般地把那些尖厉的斥责和辱骂全都逼退了。   如黑暗隧道里朝他温柔拢来的一束光。 第1章 🔒夏蝉   车子突然在路边停下。   徐未然觉得奇怪,正要问,却见邢况的神色有些奇怪,不同于往常总是冷冰冰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他眼里明显有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起伏。额上生了薄汗,微微打湿了额发,唇色有些发白。   像是正陷在一场逃不出来的梦魇里。   徐未然下意识担心起来,叫了他一声:“邢况,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点儿什么,情急下在车上手忙脚乱地翻找矿泉水:“喝点水好不好?”   车上没有多余的矿泉水,只有她喝过的那一瓶。她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把水给他递过去:“你要喝吗?”   邢况深吸口气,短短几秒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不见了刚才的阴霾。   他把水接过来,毫不介意地把大半瓶水喝光了。   嘴角有滴水滑下来,他伸指拂去,打开车门下车:“我去趟便利店,你在这等着。”   “好。”   徐未然看着他从车上下去,他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拧了拧,压缩成小小的一团,扔进路边垃圾桶里。旁边就是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些东西。   是在这个时候,徐未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两个人喝了同一瓶水。   脑中出现刚才的情景,男生仰着头,削薄的唇挨着瓶沿,喉结上下滑动,喝掉了她剩下的半瓶水。   看邢况的样子根本就不怎么在意,但她还是有点儿脸热,突然就想到了间接接吻这四个字。   紧接着羞赧又信马由缰地想,如果真能跟他接吻,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邢况已经重新坐上车,车门关闭时碰撞出的声音吓到了旁边的女生,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缩了缩。   女生低下头,两只手捂住了脸,生怕被人看到一样。   邢况担心她是真的被吓着了,拉着车门的手半晌才知道收回来,语气低低地问:“吓着你了?”   “啊?”徐未然发现他是误会了,她不是被吓到,而是因为自己肖想他的行为而没脸见他而已。   “不是,没有。”她脸上的热度消散了些,放下手:“怎么会吓到呢,你把我看得太弱了吧。”   “你不弱?”邢况玩笑似的:“以后刮风的天气记得不要出门。”   徐未然:“为什么。”   邢况:“怕你被风刮跑。”   “……”   徐未然并不想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是这样的,默默攒了会儿勇气,反驳他:“我只是看起来弱,但其实是很强壮的。”   “嗯。”邢况漫不经心应,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饭团给她:“把这个吃了,你就更强壮了。”   语气像哄小孩吃饭一样。   徐未然愣了愣,把饭团接过来。   他是觉得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没吃多少东西,所以才给她买了这个饭团吗?   其实她吃得已经很饱了,但是拿着他给的饭团,她的胃口变得格外好,听话地一口口咬着。   饭团加热过,温度正好,冒着热气又不会烫。   她对这种食物并没有太多的热情,但他买给她的这个却意外得好吃,比全世界所有的珍馐佳肴还要好吃。   她刚把一个小小的饭团吃完,手里剩下的包装纸被邢况拿走。   他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手,下了车把包装纸扔进路边垃圾桶里,转身折返回来。   动作太过自然,恍惚让徐未然觉得他做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不用怎么放在心上。   但其实,是对她很有冲击力的一件事。   他是对所有朋友都这么好?   还是,只对她一个人这么好?   邢况重新坐上车,从刚才的购物袋里把一瓶水拿出来,拧松了瓶盖给她。   徐未然接过来,正要喝,视线里又出现一个彩色的、外面包裹着一层透明糖纸的棒棒糖。   他把棒棒糖送到她面前,语气平淡:“商店促销,送了这个。”   他拿着棒棒糖的手指修长干净,手背上有几条明显的青筋,有种迷人的欲感:“要吃吗?”   徐未然的心脏有几秒钟的停跳。   接着是无以言表的喜悦涌了上来,喜悦混在棒棒糖七彩的颜色里,一圈一圈地旖旎缠绕着直达她的心口。   是很高兴的。   昏昏然的高兴。   看着他手里的棒棒糖,她很快想到刚才在医院,医生跟她说有几包药很苦,要是喝不下去的话可以多吃点儿糖。   然后邢况就去便利店帮她买了糖。   是巧合,还是他记得了医生的话?   她从他手里把棒棒糖接过来:“谢谢。”   车子启动,朝她家里的方向开过去。   她盯着手里的棒棒糖一直看,脸上热热的,嘴角甜甜地抿着。   这几天他的清冷、两个人之间的疏远被她彻底抛在脑后。她觉得自己该是有些小心眼,怎么能因为他几天不理她就生气。像他这种身份的家族企业继承人,虽然还只是在上高中而已,但平时应该也是很忙的,没有时间找她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只是朋友,她又以什么身份要求他每天都要跟她联系呢。   她是很容易知足的人,格外好哄,被送了一个棒棒糖就能开心很久,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   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   偷眼看了看他,确定他在专心开车,她悄悄地把他的消息免打扰取消,重新把他置顶。   邢况把她送到小区楼下,把刚才从便利店里买的东西拿上,绕到副驾驶这边给她开车门。   她有些受宠若惊,慢半拍地从车上下来。   “我送你上去?”他问。   她是有被害妄想症的,在门口开锁的时候,会担心身后有人突然窜出来把她抓走,邢况在她身边她会安心很多。   “嗯。”   她小声应,跟在他身边上了电梯。   出了电梯,走廊里黑漆漆一片。楼道的声控灯坏了,一直没有人来修。   邢况打开手机手电筒,站在她身后一步远处帮她照明。   她把门打开,跟他道别:“那我回去了。”   邢况把手里提着的袋子给她:“刚才在便利店买错了东西,我不吃这些,你替我吃了?”   徐未然把袋子接过来,没像以前那样扭捏,点了头。   他一直在靠近电梯的地方站着,身影在昏昧的楼道里晦暗不明。她按亮家里的灯,灯光从半开的门里透出去,晃在他身上,又被她一点点地合上了。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走去客厅,把他送的东西搁在茶几上。   除了那个棒棒糖外,邢况还买了些糖果,一小块草莓蛋糕,几包零食。   因为知道她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所以拿“买错了”这种拙劣的理由当借口,送给她零食吃。   徐未然在地毯上坐下来,痴痴看着桌上这些东西,眼里含着亮晶晶的笑。   突然觉得,人间又美好起来。   凌晨一点,她仍旧趴在书桌上写作业。   邢况的微信发了过来:【睡了吗】   心脏跳了跳,她给他回:【还没有,还有一张卷子要写】   邢况:【很晚了,小朋友要早点儿睡觉,不然会长不高】   小朋友三个字让徐未然无措地甜蜜起来,她平复了下心情,把灯关掉,抱着手机上床睡觉。   【嗯,那我现在睡了】   又紧跟着发了一条:【你也睡吧】   邢况:【好。晚安】   徐未然盯着晚安两个字看了很久。   她把手机按在心口,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脸上好不容易不烫了才甜甜地睡过去。   次日出门时发现楼道里的灯已经修好了,一点点轻微的响都能让灯瞬间亮起来。   去学校的路上她把车骑得很快,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清晨的风拂过脸颊,凉凉的。   想早一点儿看到他,待在有他的空间里。   爬上教学楼,拐进走廊时,她原本是笑着的,却在看到前面的两个人后瞬间怔愣下来。   邢况和俞筱站在走廊护栏处,初升的朝阳斜斜打过来,在少年漆黑的发上镀了一层绒绒的光。   他闲闲地倚站着,两只手肘搭在栏杆上,肤色冷白。俞筱几乎是贴在他身上,脚尖对着他的脚尖,跟他说话时玲珑有致的身体会往前倾,发育迅速的胸脯扎眼地离他又近了些。   明明天气很热,盛夏张牙舞爪地挥霍着,空气里到处是被蒸腾出的雾气,可徐未然身上却冷起来。   前一秒还被阳光温暖地普照着,下一秒就跌进一个冰封三尺的寒窑。有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哗啦啦,哗啦啦。   响声是对她自作多情的嘲讽。   她垂下眼眸,没再看他们,从教室前门走了进去。   邢况抬起眼睛时,只看到女生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后。   “邢况,我跟你说的话你听没听见?”俞筱再次朝他靠近,傲人的胸脯快要蹭到他身上。   他蹙了眉,声色不动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总算躲开她。两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朝着教室后门的方向走。   “邢况,”俞筱追过去:“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我都好久没吃那家店的甜品了。”   邢况声嗓淡漠:“没空。”   他进了教室,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   俞筱看见,在他旁边的,是那个看起来就讨厌的徐未然!   俞筱愤愤咬了咬牙,还想再去跟他说点儿什么,顺便警告徐未然让她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可脚还没跨进4班教室,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俞筱只好先回了自己班。   徐未然的情绪一直不怎么好,除了做题外没有多说过一句话。虽然她以前也是这样,在班里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会主动去跟别人交朋友,每天都很安静。但是今天的安静明显跟以前不同。   她的眼睛有点儿红,写字时手上的力气用的比以前要大,攥着笔的那只手指骨发白。   班里正是自由讨论的时候,闹哄哄的,很吵。   唯一没有说话的只有徐未然和邢况两个人。   包梓琪往他们这里看了看,给俞筱发消息:【放心吧,邢况根本不稀的理她】   她发了消息,开始跟同桌讨论卷子上的题。   徐未然埋头苦写,让自己尽量忽视邢况的存在,让脑子里那些刚成型的幻想如春暖雪消般全都付诸东流。   这么努力着的时候,桌面被人敲了两下。   她顺着声音来处去看,看到男生修长细瘦的手指搭在一张卷子上,再往上,是他凑过来的一张英俊的脸。   离她不远不近,身体有微微俯低,将就着她的高度。   “好学生,”他漆黑的眸子含了点儿温柔的笑意,在吵闹的教室里,在盛夏茂盛的光照里,他直直地看着她:“给我讲道题?”   徐未然感觉他在拿她调笑。   他从来都没有在学习上用过功,表面上清冷懒散,骨子里颓废萎靡,自甘堕落。但这些都不是她能管的,就算他不参加高考,也总有数不清的好学校能给他挑。   在这里上学,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她并不想说太多,看了眼他那张一道题都没有写的卷子,问:“我给你讲,你就会听吗?”   不知道她的话哪里好笑了,邢况好心情地弯了唇:“嗯,我听。”   徐未然:“可我不想给你讲。”   她继续趴在桌子上做题。   邢况并没有收回身体,仍旧保持着凑近她的姿势,语气闲散:“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生气了?”   “……没有生气。”   邢况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给她:“那把这个吃了?”   徐未然把糖还给他:“不吃。”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笑了:“没生气的话,为什么不乖了?”   徐未然猛地捏紧了笔,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抬头看他。   他离她又近了些,在嘈杂的气氛里,压低嗓音只对她一个人说:“你没生气的时候,不是很听我的话吗?”   徐未然的呼吸急促起来。   眼前的男生俊美出尘,一双眼睛墨一般黑,目光深沉又温柔。说话时的声音很有磁性,此刻又带了些低低的哑。   他的一举一动,看向她的目光,睫毛垂下来的弧度,每一次拂在她脸上的气息,都像是在故意勾引她。   她热得快要爆炸了。   “我什么时候听你的话了,”她禁不住逗,羞得满脸通红,无措地咬了咬唇:“你别乱说。”   她害羞起来更可爱,眼睛湿漉漉的,白皙的一张脸上透着些诱人的粉色,挺拔精致的小鼻子微微皱着,下唇被咬了一遍又一遍。   邢况看得心猿意马,喉咙里越来越痒:“别咬了。”   徐未然赶紧松开下唇,因为他的这句话,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她的那片下唇被咬得殷红,艳丽的色彩像人心口的一抹血,挥不去,忘不掉。   邢况在这个时候猝然发现。   他想亲她。 第1章 🔒夏蝉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邢况对自己产生了唾弃。   她干净得一尘不染,让人不忍亵渎,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臆想她。   徐未然身上有一阵一阵的甜香散发出来,不停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勉强克制住,搭在桌面上的手握了握,忍下已经产生的躁动。   身体往后收了收,侧头看了眼卷子:“讲吗?”   徐未然把刚才走廊里的情景回忆一遍。   俞筱不停往邢况身上贴,可邢况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脸上神色始终冷淡。   她好不容易把心里的不悦压制住。既然邢况肯主动让她讲题,就证明他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如果她打击了他的积极性,让他继续颓废下去就不好了。   她拿过卷子,看了看他指过的题,开始在图上画辅助线。担心他的数学底子不好,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话给他讲。   讲到一半,邢况没听清似的,故意问:“嗯?”他看着她:“没听到。”   徐未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挺大了,再大把别人吸引过来就不好了。   她看他一眼,说:“你过来点儿。”   邢况挑了挑眉,唇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什么?”   徐未然重复:“你离我近点儿。”   邢况眼里的笑意更浓,一只手扶住女生背后的椅子靠背,身体朝她倾了倾,挨近她。   薄薄的唇往外移,贴近她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这样够近吗?”   温热的声气拂在徐未然右耳上。   她觉得自己那只耳朵快要烧起来了。   带了电流的痒意从右耳开始,一路往身体各处流窜。   无处可逃。   -   秋琼听说这几天邢况一直忙着跟吴律师联系,让吴律师务必要让王健牢底坐穿才好。   她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跟一个流氓过不去,今天过来学校想问问情况。   走到4班教室外头,她看见邢况破天荒地在听人讲题。   给他讲题的是坐在他身边的小女生。女生样子很温柔,说话时细声细气的,每讲几句就会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邢况:“听懂了吗?”   以往不可一世,从来不会把功课当回事的邢况就会耐心地回她:“嗯。”   秋琼由衷地开心,看到了一点儿希望。王健的事情已经不用再问,邢况会跟他过不去,只会是因为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既然能让他有学习的兴致,那如果能请她帮忙辅导功课,邢况明年的高考岂不就有希望了?   秋琼打定了主意,一路笑得合不拢嘴地回家了。   给邢况讲完那道数学大题,徐未然问他:“你还有别的不会的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教室里跟他搭讪。   邢况看着她:“不怕跟我说话会被人欺负了?”   是怕的,谁会不怕被人欺负。可是徐未然以前不跟他讲话还有别的原因,她怕邢况跟俞筱之间真的有男女之间的情愫。   现在她基本能确定这件事情是莫须有的,顶多只是俞筱在单相思而已,邢况的态度始终很冷淡,只是把俞筱当普通朋友。   既然是这样,她又为什么不能朝他靠近?凭什么跟他交往都要小心翼翼的,做贼一样生怕会被看见?   “你不是说过,不许他们欺负我吗?”说这些时她没敢看他的眼睛,紧张地玩着手里的笔:“那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吧。”   邢况看着女生粉粉的耳朵。她今天扎了头发,脸庞落着柔软蓬松的碎发。一张小巧精致的脸露出来,皮肤瓷白似雪,好得不像话,像婴儿般又滑又嫩,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亲亲。   邢况眼睫微动,喉结滚了滚。   良久,对她说:“嗯。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   徐未然心里甜丝丝的,把卷子给他。   因为他这两天对她的纵容,她语气里不自觉地掺了柔:“你把这套题做了好不好?虽然成绩对你来说不怎么重要,现在学到的东西以后也不一定能用得上。但只要是知识,对自己多少是有用的。就算用不到,也是有用的。你不要再玩手机了,做点儿题好吗?”   邢况并没有迟疑太久,轻易地应:“好。”   接下来几节课,他真的没再玩过手机,无声地拿着笔在模拟卷上写字。   偶尔会看她一眼,喉咙口渴似的咽了咽,把卷子往她那边移:“这题怎么做?”   如愿以偿看到她往他这里靠近。   徐未然这天才发现,邢况的字其实一点儿都不丑,甚至能称得上笔走龙蛇,瘦劲清峻。   所以以前字体丑陋潦草,都是他装出来的。   徐未然看看他的字,又看看自己卷子上宛如小学生般幼稚的字,顿时觉得有些羞愧。   他的字这么漂亮,刚才她在他卷子上写字的时候,他有没有暗暗嘲笑她的字太丑?   她的成绩虽然还可以,但字一直写不好,基本维持着小学生般歪歪扭扭的幼稚字体。别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字体都开窍了一般成熟起来,连笔字写得一个赛一个飘逸,只有她一直没有长进。   她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你的字是怎么练的?”   邢况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句话,略怔了两秒,撒了个谎:“字帖。”   “是哪个书法家的啊?”她问。   邢况并没有刻意练过字体,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字有多好看。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这才看了看她的卷子。   字体确实还带着幼稚,但也算不上丑,只是不会写连笔字而已。   邢况心下有些好笑,越看她越觉得可爱。   “记不清了。”他说:“家里还有几本,哪天给你拿来。”   “哦。”她抿唇笑。   “现在先不用练,”邢况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语气闲散:“高考后我把字帖给你,那时候你再练。”   现在练的话确实有点儿耽误时间。而且她学的是理科,理论上对字体的要求不是很高。   她乖乖点头:“好。”   到中午吃饭时间,李章和钱蒙过来,找邢况去学校外面吃饭。   邢况扭头看了看徐未然。   印象里她总是一个人去吃饭,在这个学校里并没有什么朋友。   他并不想丢下她一个人。   快要没有理智地喊她一起去时,傅嫣从前面跑过来,热络地招呼徐未然:“然然,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邢况在心里骂了声。   现在是个人都能喊她然然了吗?   只有他不能喊?   徐未然也不知道傅嫣怎么突然叫起她小名来了,难道是“未然”两个字比较拗口,不太好叫?   她跟傅嫣一起去了食堂,因为昨天没有吃到麻辣米线,她到现在还想着,排队打算去买。   这时候收到了邢况的微信:【别吃辣的】   她的手抖了下,扭头往四周看了看。   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四个字,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但依旧给他回:【我手臂差不多好了,医生没有说不能吃辣的】   邢况:【再等一周,到时候我带你去吃】   徐未然低下头,把手机放在心口,傻傻地甜甜地笑。   深呼吸几口气,给他回:【好】   她离开队伍,去别的窗口买了份盖浇饭,跟傅嫣会和找了个地方坐下。   傅嫣个性开朗,心里藏不住事,边吃饭边跟她说起自己的感情状况。   “还以为我是遇到真爱了呢,”傅嫣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饭,泄愤一样重重嚼着:“原来是遇到了渣男。一天天的对我嘘寒问暖,关心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喝水,晚上放学特意绕两条街先把我送回家,知道我病了给我买这个药那个药,说话说不到两句就开始撩我。”   傅嫣喝了口汤,继续说:“暧昧期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一直等着他跟我表白,戳破那层窗户纸。谁知道他只是在玩我而已!像我这种鱼在他鱼塘里不知道有多少条,我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条。他能深情款款地撩我,转过身也能深情款款地撩别人!死渣男,我迟早要把他这些烂事一件件捅出来,让全校女生都知道他是什么嘴脸!”   徐未然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她跟邢况之间的事。   所以即使是对她好,关心她,也都有可能是假的吗?   只是把她当成无数猎物中的一个,在玩她而已?   她打消自己这个念头。   并不是所有男生都是这种嘴脸的。   她相信邢况不是。他跟别的男生是不一样的。   不能就因为别人的遭遇,而怀疑他的人品。   她虽然这么想着,但傅嫣的话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她不敢再因为邢况对她偶尔的关心而心生欢喜,不敢再满是少女心地猜想,其实他对她也是有喜欢的吧。   矢志不渝非你不可的喜欢这种事,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普通人遇到的概率都约等于零,更何况是她这种倒霉惯了的。   男生会对一个女生好,会追求她,只是因为觉得那女生长得还不错,合自己胃口。而一旦另一个长得更不错,更合胃口的女生出现后,他们会犹豫但毫不挣扎地移情。   人的劣根性大都如此,所以还是不要抱有太多希望,这样或许就能避免失望。   她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邢况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正跟李章和钱蒙围坐在一起打游戏。   她没有多看,拿出自己的卷子开始写。   李章瞥了她一眼,又瞥一眼邢况课桌上填满了的两张试卷,笑了:“况哥,不容易啊,你什么时候也爱学习了?”   邢况:“我有不爱学习过吗?”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敞开着,左腿状若无意地往外偏了偏,膝弯轻柔地碰了下徐未然并拢着的腿。   一瞬间的触碰而已,很快就往回收了些。   就像是真的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徐未然全身绷直,写字的手停了下来,呼吸不自觉秉住。   刚刚树立起来的城墙,因为他这下若有似无的触碰,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裂纹声。   不管再怎么说服自己不要心动,可还是会因为他有意无意的撩拨而轻易地心动。   她的胳膊差不多已经好了,可以去没趣上班。   放学后她收拾了书包,邢况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徐未然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下来:“不了,我该去工作了。”   “你胳膊还没好。”   “已经不疼了,可以去了。”   邢况默了两秒,说:“我送你去。”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点下接听。   听筒里传来俞筱痛彻心扉的哭声:“邢况,你快来看看,我妈又出事了!”   邢况的脸色变了变,挂了电话朝外跑出去,李章和钱蒙在后面匆匆忙忙地跟上。   徐未然并不知道那通电话是什么内容,只是下意识地不安起来。 第1章 🔒夏蝉   尤芮的心理状况原本已经稳定,打迭起精神要为了女儿好好活下去。但她一个人难以支撑企业,公司里的老员工在俞良山手下办事多年,都不太服她管教,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难堪。   她又忍不住拿新办的号码加了俞良山的微信,看见这个跟她在一起时整天只知道埋头工作、半点儿风情都不解的男人在朋友圈里发了几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人的背影,下面配着一行肉麻至极的文字:没想到在这个年纪也能遇到一生所爱。   尤芮恶心得想吐,当场把手机摔了个稀巴烂。   工作和爱情上的双重打击让她又有了轻生的念头。   家里的保姆发现得及时,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连尖叫都省了,手脚麻利地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尤芮被抢救回来,只是心理状态很不稳定,需要有人时刻陪着。   俞筱在病房里哭得死去活来,两只眼睛都肿了。   “妈,你不是说了要为了我好好活吗,你怎么又能做傻事,你要是出事了让我怎么办。”   她抽抽噎噎地说:“爸爸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他在外面待不了太久。你们不是还没有离婚吗,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又能在一起了。”   尤芮被自己女儿哭得心软,也掉了几滴眼泪。   有开门声响起,邢况和李章、钱蒙从外面进来,走到病床前。   尤芮动了动死气沉沉的眼珠朝邢况看过来:“上次你们给我请的护工,那个叫徐未然的女孩,是相倪的女儿对不对?”   邢况没有回答。   尤芮回忆了一遍那几天的事,问:“邢况,你对那女孩,那个叫徐未然的女孩有意思?”   病房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屏息去看邢况,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邢况眸中漆黑,脸上神色不明。   过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俞筱猛地松口气。   “没有就最好,”尤芮说话时有气无力,但仍能让人听出话里的恨意:“我从二十岁开始就跟着俞良山,他对我很好,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我跟他有多恩爱,我们一家三口过得有多幸福。如果没有相倪,我们还好好地待在一起,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相倪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不能让她女儿再毁了我女儿的一辈子。”   她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把俞筱的手跟邢况的牵在一起:“我现在没有别的能指望了,只有一件事能支撑我活下去,就是看到筱筱幸福。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邢况,我把筱筱交给你了,如果你还不想我死,就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难过。”   中年女人的手枯瘦如柴,没有什么力气,却依旧强撑着把俞筱和邢况的手放在一起握着。   邢况脑海中闪过徐未然朝他看过来时的眼睛。   那双眼睛澄澈清明,没有一丝被世俗沾染的杂质。   他想把手抽出来,可十岁以后就被尤芮照顾的恩情压迫着他,让他没有办法甩开这个妇人干枯的手。   “听说徐未然那个女孩跟你同班,”尤芮咳了几声,衰老无神的眼睛看向邢况:“我也知道祸不及子女的道理,可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只要相倪活着一天,你觉得徐未然会借不到她的光吗。别天真了,这根本就不可能。你要是还肯叫我一声阿姨,以后就别再跟徐未然来往。你但凡再跟她多说一句话,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   晚上突然下起了雨。   雨势很大,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路上行人被淋了个猝不及防,赶紧往商店里跑过去避雨。   没趣的生意格外好。   清吧昏昧的灯光下,谷成真看见徐未然胳膊上没有完全消下去的淤痕。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谷成真问:“你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我压榨员工呢。”   徐未然无所谓地在那片淤青处拍了拍:“已经没事了。我总不能天天歇着,白白拿你的钱吧,那我多过意不去。”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给我们谷睿当女朋友呗。”谷成真笑呵呵地说:“这样还是我们谷家赚了呢。”   谷成真一直热衷于给她和谷睿绑红线,徐未然懒得再解释她跟谷睿真的就只是哥们的关系,继续去给卡座里的客人送酒。   下班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停。她在门口站了会儿,并没有看到邢况过来接她。   手机里也并没有他发来的信息。   果然是不会再来了吗?   虽然是她不让他再来接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失落。   谷睿撑着伞朝她走过来,把伞举过她头顶:“走呗,我送你回家。”   徐未然看他一眼:“你怎么会来?”   “二叔让我来的,”谷睿带她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说下雨了,店里没有多余的伞,让我赶紧过来接你。”   徐未然知道谷成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问:“除了这个,你二叔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跟谷睿一直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要是谷睿真的听了谷成真的,让这份友谊变质的话,徐未然觉得她很难再跟谷睿相处下去了。   “那老家伙脑子进水了,甭理他。”还好谷睿比较清醒:“他想把咱俩撮合成一对,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让我追你,无异于让我去追求我亲妹妹!”   徐未然笑了笑:“嗯,你说得很对。”   谷睿见她肩膀上被雨打湿了一片,把她往自己旁边拉了拉。   邢况刚开车过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男生和女生有说有笑,行为亲密地一起上了公交车。能看到因为下雨的缘故,公交车上很挤,谷睿保护着女孩站在一个略宽松的地方,拿后背挡着会挤到她的人。   邢况一直看着公交车走远,脸上神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暴力因子再次在体内横冲直撞。   前所未有地,想开车朝那辆公交撞过去。   李章、钱蒙和毕宇航几个人在地下天堂二楼包厢里喝酒。俞筱家的事让他们的心情都不太好,气氛有些沉闷。   包厢门被推开,淋了雨的邢况从外面走来。   他头发半湿,额前细碎的刘海快要遮挡住眉眼,可李章等人还是看到了他眼里冷凝的阴鸷之气。   “况哥,你不是说你有事不来玩吗?”毕宇航问:“事情办妥了?”   邢况无言靠在沙发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却坏掉了,按了几次都没有火苗窜出来。   包厢里除了男生外还有两三个颇有姿色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穿着裹身裙,头发烫成大波浪的女生踩着高跟鞋朝邢况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打火机,打着火后用手拢着移过去。   邢况叼着烟转过头看她。   他神色极冷,让那女生不自主打了个寒战。   可她还是没有退缩,仍旧把火送到他面前。   下一秒,看到邢况略低了头,就着她的手把烟点燃。   袅袅烟雾从男生口中吐出,升腾而起。一片云蒸雾绕里,女生看到男生的脸俊朗得生了丝妖冶之色。   她更是饥渴难耐,腰臀部拧出曲线,倾身朝他凑过去,柔荑般的手抚上男生硬朗宽阔的胸膛:“邢况,你外套湿了,我帮你脱下来好不好?”   李章早就偷偷拿出手机,点开录像。   镜头里,邢况慢悠悠吐了口烟,再次冷冷地瞥向女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来,两指捏住女生的下巴,缓缓地、撩拨般地往上抬。   女生涂了鲜红口脂的唇在暗色灯光下红得刺眼。   -   大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伴随有不间断的雷响。   徐未然已经把窗户关紧,还是能听到一惊一乍的雷声。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细细的手腕上戴着邢况给她的手串。   手指在珠子上抚了抚,心里会安定很多。   手机一直静悄悄的,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消息。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邢况还是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以往这个时候,他是会提醒她睡觉的。   她隔几分钟就会把手机按亮,看左上角有没有微信消息图标出现。   没有。没有。两点都已经过去,依旧没有。   突然看到有图标出现,她赶紧点开微信,却发现是关注的公众号发来的推送。   心里一阵失落,像是灌了铅水,沉重得失去了心跳。   到了第二天,邢况没有再去学校上课。   又一次地断开了跟徐未然之间的联系,昨天两人之间的相处还能用暧昧来形容,不过一夜过去,这种关系就退回到陌生的起点上。   是轻易就能斩断的关联。   在没趣上班的时候徐未然有些没精打采。   趁她去吧台拿酒,谷成真问了一句:“失恋了?”   徐未然不解地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瞧着像失恋了。”谷成真坐在高脚凳上,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喝了一口:“失恋的女生都有一个共性,就是看上去有气无力的,跟两天没吃饭似的。可要是让她吃饭吧,她又吃不下去。”他往徐未然那里凑近了些:“是跟哪个男生啊?遇到渣男了?你跟我说说,或许我还能给你出主意呢。”   徐未然:“没有谁,我恋都没恋过,怎么会失恋。”   “是不是就上次来我们店里,给你出气,把那猥琐男胖揍了一顿的男生?”谷成真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然然啊,我可告诉你,那种男生最好还是不要碰,一看就长了张渣男脸,根本不是你能拿得住的。你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你能确信他就对你一个人好,不会去勾引别的小姑娘?”   “我没说要跟他在一起。”徐未然端着酒逃也似的走了。   光线太暗看不清楚,走到卡座旁边时才发现坐在那的客人是李章。   李章难得是一个人来的。   徐未然知道这个人讨厌她,最好还是不要跟他接触太多。   她送完酒转身就要走。   李章把她叫住:“这就是你们店的服务态度吗?也不知道招呼客人。”   徐未然:“抱歉,你要是想要什么服务可以去地下天堂,这里没有。”   李章笑了笑,撑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你以为我是想要什么服务,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这都不行?”   徐未然:“本店不陪聊。”   “那就我说你听。”李章把手机拿出来,点了几下:“徐未然,我看你最近跟邢况走得挺近的,还有人拍到你跟他一起在学校外的美食街吃饭。”   李章抬头看她:“你是不是觉得邢况对你挺好的,很照顾你?”   徐未然并不言语。   李章:“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就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感觉都是错的。”   他把视频翻出来,放在桌面上正对着徐未然的方向,点了播放。   视频里,病床上的尤芮咳了两声,问:“邢况,你对那女孩,那个叫徐未然的女孩有意思?”   然后,徐未然看到视频里的男生淡漠开口,说了两个字:“没有。”   视频戛然而止。   徐未然通体冰凉,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事情还没有结束,李章划到下一个视频,点开。   昏暗不明的包厢里,长相美艳张扬的女生坐在邢况身边,一只手贴着邢况胸膛。邢况捏住女生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女生两瓣唇红得似火,等待着男生的吻落下。   视频在这里停下,但也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第三个视频里,依旧是在一个包厢,李章丢了手里的扑克,问一边沙发上的邢况:“况哥,你不会真喜欢徐未然那丫头吧?”   晃动不休的彩色光线从邢况脸上晃过,照彻出男生漆黑凌厉的眉眼。   他沉沉吐了口烟,开口时,淡漠的声音里像淬了毒:“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   玩玩——   而已——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四个字成了徐未然摆脱不掉的梦魇。   无数次梦到,她卑微地因为邢况的一句话或是一个举动而克制着激动问他:“你喜欢我吗?”   梦里的邢况有着双比夜还要漆黑的眼睛,他不屑地看着她,冷笑出声:“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我只是玩玩而已。”   昨天下了场雨,今天的温度低下来。   徐未然没有穿外套,胳膊上起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走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路边的灯亮着荒芜的光。前面有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人,男生把女生亲昵地揽在怀里,低下头询问意见:“去看电影吗?”女生有些冷似的钻进男生校服外套里:“好呀。”   无数三三两两的人从徐未然身边走过,说着轻松愉悦的句子。   徐未然走过了公交车站,一直过了前面的路口才意识到,转身折返回去。   李章仍旧在她身边跟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受了伤的样子,澄澈的眼睛里也并没有水痕的出现。   只是周身气息明显不对。   李章笑了声:“怎么,还真伤心了啊?你真的喜欢邢况?”   徐未然并不想跟他交流。有回家的公车开了过来,车门开启时,她才淡声开口:“我谁也不喜欢。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上了车,走到后排找位置坐下来。   李章没有跟上去,一直看着载着她的公车走远。   坐在没有人认识她的车上,徐未然才敢掉眼泪。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去,怎么都止不住。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独角戏吗?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沉浸在那份其实根本就没发生的爱情里。   根本就没有爱情的存在。   不仅是身份地位的阻拦,最根本的,是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   只是因为她长得不讨厌,又或许是性格的不讨厌,而想要玩一场短暂的游戏而已。   她所有的少女情怀,对这份感情的期待,因为他偶尔的关心而加速的心跳、轻飘飘的幻想,都是假的。   全是假的。   她哭着回了家,拿凉水洗了把脸,两只手按在眼睛上,想把眼泪止住。   她像没事人一样拿出卷子来写,可是写了几个字又开始哭,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邢况说出那四个字时冷漠至极的眉眼。   是在玩她。   她就像贴在邢况身边的那个长相艳丽的女生一样,是邢况无数玩物中的一个。   玩过了,就可以丢掉。   连个名字都不会记住。   她哭得有点儿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平息了些,拿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眼睛周围的泪也全都擦掉。   等视线重新清楚,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   跟邢况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个人互道晚安那里。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不知道背地里是怎么被人嘲笑的。   她没再继续看,点进邢况的个人名片,把他拉进黑名单。 第1章 🔒夏蝉   医院走廊里,心理医生大概说了一遍尤芮的状况,最后补充:“一定不能让她再受刺激,不然转成重度那就麻烦了。”   邢况无声听完,让人把医生送下楼。   他靠在栏杆处,手伸进裤子口袋时摸到了里面装着的手机。   他把手机拿出来,不知道怎么又翻开跟徐未然的聊天界面。   时间已经很晚,他想问问她有没有好好睡觉。她每天要抽出三个小时去没趣打工,为了弥补这段时间的浪费,晚上常常要熬到很晚刷题,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会困得打瞌睡。   他在手机上刚输入几个字,眼前却闪过谷睿给她撑伞,在公交车上护着她的那一幕。   他心烦意乱起来,收起手机,并没有跟她说什么。   次日去了学校,徐未然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   今天她没有扎头发,浓密的发丝铺在肩上,颜色是极衬她的冷茶棕。   她低着头做题,头发垂下来,落在两边脸颊处,挡住了瘦小的脸。   一天没有看到她而已,邢况发现自己竟然想得厉害。   没办法再怪她,他开始找理由,徐未然跟谷睿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自然比别人要好一些。看他们两个的相处,并不像是情侣,而更像是普通的兄妹。   他做好心理建设,朝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徐未然没有看他,仍旧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做题。   邢况先忍不住跟她说话:“昨晚几点睡的?”   徐未然的笔尖顿了顿,过了片刻,淡漠地说:“跟你没关系。”   不同于往日耍性子,她的语气十分生冷,不带一丝余地,像一把泛着寒意的剑,势必要斩断跟他之间的牵连。   邢况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略怔了怔。   他没再说什么。在位置上坐了会儿,几分钟过去,终于忍耐不住,把她正在写的卷子抽了出来。   徐未然伸手去夺,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把她往自己面前一扯:“你闹什么。”   徐未然被他的力量往前带,不得不抬起头面对他。   他这才看见她一双红肿的眼睛。   肿得桃子一般,是哭了一夜的样子。   邢况攥着她的力道松了些,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变得柔和:“哭了?”   “没有。”徐未然把手抽出来,拿过自己的卷子继续做。   “为什么要哭,”邢况心口有细小的疼痛一下下跳着:“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哭,只是眼睛过敏了而已。”徐未然仍旧倔强。   “什么过敏?”邢况把她又拉了过来,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吃东西过敏?”   徐未然想把手腕抽出来。她穿了外套,邢况隔着袖子抓着她,并没有触到她的皮肤,可她还是紧张得不行:“你问这个干什么,跟你又没有关系。”   邢况:“我去给你买药。”   徐未然愣了愣,听到上课铃响,赶紧把手抽出来:“不用,说了跟你没关系。”   成鲁旦进班的时候,看到邢况随手往头上戴了顶鸭舌帽,堂而皇之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迈着两条长腿从后门处走了出去。   完全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成鲁旦把不满咽进肚子,没敢说什么。学校体育场打算扩建,还要仰赖邢韦兆的出资,没有老师敢去挑邢家大公子的错。虽然传闻中邢韦兆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毕竟血缘关系在那里摆着,是因为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所以,上次邢况非要让成绩在班级排名第六的徐未然最后一个挑座位,成鲁旦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第一堂课间的时候邢况回来,把一袋药搁到了徐未然桌上。   徐未然看都不看,给他拿回去。   邢况按捺着耐心:“徐未然,你跟我闹什么?”   “没有跟你闹,只是你要知道,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话,我们就当陌生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不好吗?”   她红肿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决绝。   邢况不由自主开始想,她是不是因为谷睿才会跟他保持距离。   眼光冷了冷,他没再说什么,在椅子里坐了会儿,压低了头上的帽檐。   最后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跟我出来,”他把桌上的药拿着,经过她身边时补充:“如果你不肯走,我不介意抱你去。”   明明就是在威胁她。   徐未然握了握手心,没敢迟疑太久,起身跟了出去。   走廊里是追逐打闹的学生,看到邢况后目光不自觉被吸引,留恋不舍地盯着他背影看。   没有人注意到在邢况身后几步远处,默默跟着他的女生。   徐未然跟着他拐过走廊,走上楼梯。爬了一层、两层、三层,最后上了顶楼天台。   她身体素质不太好,爬过几层楼后有点儿累。   太阳正晒着,她找了个阴影的地方站着,没再继续往前走。   邢况朝她靠近,顺手把顶楼天台的门反锁,抵近她。   她往后退,他就继续往前走,一直把她压到墙边,两手扶在她身体两侧的栏杆处。   徐未然逃不出去,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额上是因为爬楼渗出的薄汗,口中轻喘着气。   女生低低的喘气声在空气中无限放大,旖旎地渗进邢况心口,激起一片痒意。   他盯着她微张的唇,唇色殷红,柔软娇嫩,像染了蜜。   他喉咙处空咽了下,把头上的鸭舌帽拿下来,给她戴在头上,自然而然地帮她调节帽子松紧。   “这么没用,”他低了点头:“爬几层楼就这么累?以后……”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意有所指地说:“可怎么得了?”   两个人距离很近,徐未然只要再踮一踮脚,就能亲到他挺直的鼻梁。   气氛暧昧得过了界,以两人为中心点儿,到处漂浮着迷离混乱的情愫。   她觉得不能这样下去,邢况只是想玩玩她而已,这种把戏他不知道对多少女生使过了。   她伸手推他肩膀:“你走开!”   话说得很不温柔,可两只手柔柔的,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不像是推他,倒像在跟他调情。   他看了眼她搭在他肩上,白白使力的两只小手,忍住某些冲动:“别乱动。”   徐未然的手僵下来,虚虚握成拳抵在他胸口。   邢况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医用冰袋:“闭眼睛。”   徐未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头往旁边一侧:“不用你管。”   邢况捏着她下巴把她的头转过来,冰袋在她眼角挨了挨:“闭眼。”   徐未然仍是不肯,两只手胡乱去打他,想把他推开,却被邢况捉住。   他膝盖抵进她两条腿间,毫不费力地压制着她。   她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抬起眼睛,看到邢况一脸认真地帮她冷敷眼周皮肤。   胀痛的眼睛舒服了很多。   她抵抗不了男生的力量,只能认命地把眼睛闭上。   天台上安静得只有倏忽而过的风声,太阳被厚厚的云遮住,光线变得柔和。   耳边听到邢况的声音:“为什么哭?”   她仍是嘴硬:“没有哭。”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哭。”   “被欺负了?”   “没有哭。”   不管他问什么,她始终不肯承认哭过这件事。   最后邢况什么也没再问,目光落在她轻闭着的眼皮上,又去看她浓密纤长的睫毛。   她乖乖地闭着眼睛,头微微仰着,朝着他的方向。   像是在等他亲她。   他抓着她两只手腕的手紧了紧。   “以后别再哭了,”他声音很低:“这么漂亮的眼睛,哭肿了不好看。”   徐未然眼皮动了动。   从他口中听到了漂亮、好看这样的字眼,她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情绪,而只是想,果然只是因为她长得还可以,所以才想玩玩她的吗。   感觉到他没再替她冷敷了,她把眼睛缓缓睁开。   他仍旧离她很近,从她这里,能很清楚地看到他挺拔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美人痣。   每次看到,都能不厌其烦地被他蛊惑一次。   这个时候她恍然发觉,其实自己也是很以貌取人的吧。如果他长得不好看,身材容貌都不在她的审美点上,那她还会喜欢他吗?   所以她跟他其实没有什么差别,本质上都是很肤浅的人。唯一的不同只是她对他迷恋得太过,除了他,很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她这么心动的人了。而他对她的感情却是可有可无,失去了她也不可惜,他会无缝衔接下一个。   是这样的吗?   她脑子里乱起来,想不出个头绪。   邢况见她的目光一直痴痴地落在他脸上某一处,笑了:“看什么呢?”   徐未然回过神,可下一秒,又因为他这个笑容呆滞下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神色会温和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质,快要让她心甘情愿地溺毙其中。   她心口热热的。知道自己完了,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不管是因为什么,就算只因为他长得好看,她也承认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他。   可是她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他同样无可自拔地喜欢她。   她难过起来,把手抽出来,头低着:“你能放我走了吗?要上课了。”   过了两秒,邢况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   两个人的距离被拉长。   邢况把装着冷敷袋的塑料袋给她:“回家后自己敷。”   徐未然觉得他有点儿小题大做,但也不想再跟他继续扯皮,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袋子。   打开天台的门往里走了走,她又想到什么,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伸手还给他。   邢况没有接,两只手仍然闲闲地抄在裤子口袋里。看了看她手里的帽子,又看看她,目光里是很明显的让她给他戴上去的意思。   徐未然讨厌死他这个人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踮了脚伸长胳膊把帽子随意往他头上一扣,转身就走。   邢况低了点儿头,唇边勾起一丝笑。把帽子调整了下松紧和角度,迈步跟上她。   走过她身边时在她发顶呼噜了两把,把她因为摘帽子的动作、而弄得有点儿乱的头发抚平了。   徐未然身上僵了僵,缩起肩膀。刚要躲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懒懒散散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两个人回到教室,没有再说什么话。   课间的时候俞筱会跑过来,坐在邢况前边的位置跟他闲聊。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在那里说,邢况并不怎么回。俞筱早就习惯两人间的这种相处模式,并不觉得尴尬。   这种时候包梓琪和张绒也会在,左右护法一样分坐在俞筱两边,然后用眼神警告徐未然,让她知趣地离开教室一会儿,好把位置让出来给俞筱。   徐未然即使看懂了也不理会,依旧自顾自地坐在位置上刷题。   包梓琪和张绒气得干瞪眼。   邢况原本想把俞筱打发走,可至始至终都没发现徐未然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她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拿他们当隐形人,做题做的很认真。即使是听到俞筱嗲嗲地喊他“邢况哥哥”,她都没有多看过他们一眼。   邢况莫名不爽,压抑着情绪没有把俞筱赶走。   可一直到俞筱自发离开,他都没能等到徐未然有过任何不满的举动。   不爽的情绪被推到一个顶点,他忽略讲台上正在进行错题讲解的老师,堂而皇之地把手机拿了出来,给徐未然发了条微信:【放学谈谈?】   消息发出去后,在消息框旁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下面一行浅灰色的提醒: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不是删除,而是直接、把他拉黑了。   邢况:“……” 第1章 🔒夏蝉   邢况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徐未然,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对他冷淡下来,还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们在今天以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无非是昨天晚上他没有找她聊天而已。   她并不像是那种小气的人,会因为这件事而跟他闹脾气。   等放学铃响,他拉住准备走的徐未然,耐着性子问:“我做错什么了?”   语气难得有些卑微。   徐未然觉得他是在演戏。而且因为俞筱一直来找他讲话的事,她正憋了满肚子火,此刻一点儿都不想被他蛊惑,狠下心说:“没有。而且我们本来就不熟,你做没做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第几次说出跟他没有关系这种话。   邢况向来被人追求惯了,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被女生拉黑、撇清关系这种事。大少爷脾气上来,他也懒得再哄,没再继续穷追不舍,轻易松开了她的手。   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走了。   李章把两人的这一切看在眼里,过去走到邢况身边:“况哥,今天去没趣玩呗。田垒从南边回来了,正要接手他爹这边的产业,咱去给他接风,顺带宰他一笔。”   邢况正窝着火,听李章说要去“没趣”,不知怎的就答应了。   她既然这么讨厌他,他偏要去她眼前转转。   一行人去了“没趣”跟田垒会和。田垒很长时间没去地下天堂了,想过去那玩玩,被李章劝住。   “这里有个尤物,”李章神秘兮兮地说:“待会儿你就能看见了,那妞可水灵了,而且还纯得不要不要的!”   田垒来了兴致,脸上浮出迫不及待的神色:“那我可得等着了。”   两个人说话声音很小,包间里音乐声又吵得厉害,邢况并没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坐在一边点燃了一根烟。   很快包厢门被敲了敲,徐未然端着酒水进来。   往里走了两步,她看清屋里的人,脚步顿了顿。   田垒吹了声口哨,冲李章抛了个飞吻:“哥们,诚不欺我啊。”   李章:“小意思。”   徐未然不好再退出去,捏紧了托盘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把酒水放下。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田垒笑眯眯地问她。   徐未然并不回答,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急什么。”李章过去拉住她胳膊,把她往沙发里扯。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   邢况已经摁灭了烟,一张脸上满是风雨欲来,眸光沉黯下去。   李章赶在他发火前把徐未然摁坐在沙发里,松开了她的手臂,给她倒了杯没有任何酒精的饮料:“我们也就是跟你说说话,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他往徐未然旁边一坐,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你转来我们学校也有段时间了,适不适应?”   徐未然完全不想跟他说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是跟你闲聊天,不行吗?”李章的语气始终平和:“哎,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什么谷睿的。我看那小子长得也挺好的,你跟他真的只是朋友?没有别的关系?我可不相信男女之间真的有纯粹的友谊。”   田垒看得心痒,忍不住跟徐未然搭讪:“小妹妹,给个微信呗。”   李章笑:“垒哥,这就看上啦?”又对徐未然说:“你看我们垒哥长得也不差吧,家里还是做珠宝生意的,咱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一点儿不比你那个朋友差。你不如把谷睿甩了,跟了我这兄弟?”   徐未然起身要走,被李章按回去。   “怎么,这么好的条件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难道是……”他故意停了停,目光往邢况那边瞟了一眼,最后却是说:“难道你喜欢我啊?”   李章夸张地笑起来:“我也不是不行。既然垒哥这样的你不喜欢,那你看看我,看看我怎么样?”   徐未然无所适从的时候,谷成真在外面敲了敲门,进来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各位,我来叫未然回去,她还得去忙呢。”   “哦,行。”李章把腿收了回去,让出了一条道,对徐未然说:“你快走吧。”   等她走了,李章闲唠嗑似的问谷成真:“老板,我看你挺关照这个服务员的。”   “那当然了,她可是我们谷家的准儿媳,我当然得多关照她。”谷成真怀疑这几个人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才故意这么说,最后又补充:“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啊,我让人再给你们送几瓶酒。”   “那就谢谢老板了。”李章趁机瞥了旁边沙发上的邢况一眼,果然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浑身都是竭力压抑着的戾气。   谷成真找到徐未然,把她拉到吧台处,问她:“那几个人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徐未然:“还好,也没什么。”   “什么叫还好?还好的意思就是差一点儿就不好了!”谷成真十分担心:“以后去包间送东西的活你不用干了,就在这里送送酒收拾收拾桌子就行,别离开我眼皮子底下。”   徐未然有些感动,一双圆圆的眼睛弯起来:“谢谢老板。”   下班的时候谷睿又被谷成真叫了过来。   谷成真让他送徐未然回去,谷睿虽然觉得自己这个二叔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   邢况带着一行人离开没趣的时候,刚好看到谷睿正带着徐未然往马路对面走过去。   田垒也注意到了那两人,啧啧了两声,说:“便宜那小子了,这么水灵的妞儿,做我女朋友多好。”   李章在一边拱火:“人家可清高得很,看不上咱们这种公子哥,就喜欢她那个青梅竹马。”   马路上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追逐打闹,差点儿就要撞到徐未然。谷睿把徐未然往旁边护了护,不满地提醒那两个小男孩:“大马路上瞎跑什么。”   邢况眉间沉了沉。   目光冷冷地盯着谷睿揽着徐未然的那只手。   他没再继续看,不带半分犹豫地转身走了。   没有看到徐未然很快推开了谷睿的手,无意间往他这里看了过来。   他走得冷漠而绝情,背影孤绝清冷。   -   邢况没再去过学校。   偶尔能听到李章和钱蒙的谈话,提到邢况时李章的声音会略大些。   “俞筱心情不是不好吗,”李章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生怕有人听不到一样:“邢况带她出去玩了,让她好好散散心。”   钱蒙嘴里小声嘟囔:“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病啊天天重复。”   徐未然看上去毫无异样地做题。   一颗心却越来越苦。   再次见到邢况的时候,是在周六的一个晚上。   相倪因为实在联系不到徐未然,没有办法下只能给她邮寄了张银行卡回来。   收到卡的那天是周末,徐未然不想被这张卡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给李章发了个消息,让他把卡拿走。   李章给她回复,让她去找他。   距离小区一公里处是一片人造湖,湖上有一条木质小桥。   月色下湖水斑斑驳驳,像洒着碎金。   徐未然到那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上挂起了几颗稀疏的星子,路两边的灯次第亮起。   是个还算偏僻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经过。李章、钱蒙、毕宇航和田垒聚在桥上说着什么,时不时有笑声传过来,他们身后不远处是邢况和俞筱。   邢况倚站在桥边,月色下情绪不明。几天不见,他的刘海又长了些,微微遮挡住眉眼,整个人显得更加不好接近。   俞筱离他很近,脸上很甜地笑着,不停跟他说着什么。   徐未然勉强扯回视线,朝着李章走过去,从口袋里把银行卡拿出来,交给他。   昏暗的灯光下,李章心安理得地接过来,略微看了看。   “算你识相,”他把卡收起来:“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   徐未然垂眸不语。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李章看到她今天简单穿了件背带裙,颜色是清新的豆绿色,在月色下格外清丽脱俗。裙角将将盖到膝盖处,膝盖以下是两条细瘦匀称的腿。头发披散着,被夜风一吹扬起了旖旎的弧度,有柔柔的碎发轻飘起来拂在脸上。脸上没有化一点儿妆,皮肤白净清透,一双眼睛滚圆清澈,像蓄着两汪水。   看得人心痒难耐。   李章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朝她低了点儿身:“徐未然,老子瞧你长得不错,不如跟了我?”   徐未然脸上这才有了点儿表情,清冷的眸子里浮出了惊恐。   “只要跟了我,”李章说:“我保证没人再欺负你了。”   徐未然开始往后退,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李章把她拦住:“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徐未然抬起头,却是没看他,一双眼睛直直望向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   邢况闲靠在栏杆上,眉目深冷,五官锐利。恍如没有听到这边的话一样,手拢着火点燃了一根烟。   他无动于衷。   她死心了。   夜风不死不休地吹着。   星子悄无声息隐在云后,光线薄得可怜。   夏天的夜晚仍旧闷热,可徐未然却通体冰冷,五脏六腑都冷。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有没出息地掉眼泪。掩掉身上的怯弱,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李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愿意,你还能逼我吗?你觉得你家里有钱,你就高人一等,想要什么就能要什么吗?”   李章猜想到她会拒绝,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才对,可真的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你凭什么不愿意,我是哪里不好,配不上你吗?”   “我没有说过你不好,”徐未然尽量用不伤害别人的方式拒绝:“或许你很好,可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徐未然深吸口气,说:“没有喜欢的,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不想谈恋爱。卡我已经给你了,我要走了。”   她打算离开,还好李章并没有真的想伤害她,收回了拦着她的手。   只是在她转身时,他忍不住说:“我不会放弃的。你今天不想谈恋爱,我就等到明天。明天不想谈,我就等到后天。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   毕宇航在一边听得咋舌:“不是吧李章,你来真的?”   李章是几个人里最爱玩的一个,换女朋友比换衣服都勤。毕宇航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女孩这么执着,都被拒绝了还死皮赖脸地追。   李章并不在意他的话,目光落在徐未然身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她是假的。”   徐未然的脚步只有片刻迟疑,很快重新往前走,离开了湖边。   俞筱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冲着李章说:“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吗?你还能把她娶回家啊?看你爸妈不打断你的腿。”   李章“啧”了声:“娶不娶的另说,我现在得先追到她。”   说完状似无意地瞥了眼俞筱身边的邢况。   邢况一根烟已经抽完,口中吐出浓浓白雾。雾气遮挡住他的脸,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有一双眼睛,在重重白雾掩映下仍能看出冷得吓人。   徐未然出门的时候天还微微亮着,现在已经彻底黑透。   路上很安静,没有几辆车经过,行人也格外少。偶尔有脚步声响起来,徐未然惊出一身冷汗,强忍着害怕回头去看背后有没有人。   还好只是普通的过路人,一个妈妈牵着一个小孩。   徐未然加快脚步往小区赶。   拐了个弯,前面是条人迹更稀少的街道,路上的灯出现了故障没有亮起来。   不算短的一条路黑漆漆的,里面像藏着吃人的怪兽。   徐未然眼前闪过笨重的一把刀,那把刀落下去,照着父亲的脸划了一刀,又朝肚子上划一刀。   毫无章法地乱挥乱砍。   血液粘稠,其间混杂着破裂的脏器。   她猛地闭上眼睛,额上一阵阵地出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两条腿软得快站不住。   无论如何都不敢往前走。   在这个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徐未然。”   声嗓温和,特意压住了与生俱来的冷意,语气里带着安抚。   是邢况的声音。   这个声音瞬间把她从恐惧中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迅速镇定下来。   慢转过身。   邢况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身上落着光。   他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停在她面前,他清楚地看到她苍白的脸色。   像是大病过一场的样子。   这个时候发现,她的被害妄想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手电筒,替她照亮前面一方黑暗:“走吧,我带你回去。”   徐未然眼眶一热,不知道是委屈更多还是刚才的害怕没有消失,她猝不及防地滚下了一滴眼泪。   邢况慌了神,还好口袋里装着一颗糖。他拿出来,放低声音,哄一样地说:“别哭了,吃这个。”   因为刚才的事,徐未然已经彻底放弃他了,不敢再做什么异想天开的梦。可在她没有勇气往前走的时候,邢况出现在了她身边。   她没办法再对他冷言冷语下去,看着他手里的那颗棒棒糖,她想,就当成是普通朋友,把他的好意当成是朋友间的关心好了。   她接了他递过来的糖。   邢况带她走进那条黑漆漆的街道,手电筒一直开着,照亮她脚下的路。   两个人并没有再说什么。邢况一直把她送回了家,像以往一样看着她关上门才走。   徐未然把那颗糖跟邢况送给她的所有糖果全都放在一起。   她已经能确定,邢况是不喜欢她的,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李章追求她而什么都不说。   这场短暂的梦该醒了。   她在自己最美好的少女时光里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一个少年。可跟大多数的故事情节一样,她的这份暗恋要以失败告终了。   她可以留得住他送给她的糖,却留不住他。等高考结束,各奔东西,她应该就没什么机会能再见到他了。   只剩几个月的时间了。   她想,她应该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吧。像糖果都有保质期一样,她对他的迷恋总会戛然而止的。   虽然放弃是件很痛苦的事,但人生不如意事常九八,痛苦是人的常态,别人可以熬过去,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把糖果盒的盖子盖上,合上抽屉。   等糖果过了保质期的时候。   等告别高中校园,再也找不回青春年少的时候。   她就会忘了他。 第1章 🔒夏蝉   没趣这几天的生意不太好,店里只坐着寥寥几个人,大部分客人都被对面地下天堂搞的狂欢派对吸引过去了。   谷成真一点儿都不发愁,坐在吧台处小口小口饮着酒。   “你在这上班总也不是个事儿。”他又一次地劝徐未然:“我给你找了个家教的工作,一小时时薪八十,比在我这上班强多了,你要不要去?”   徐未然有点儿动心:“是给几年级的辅导?”   “初一年级,是我朋友家的一个孩子。”   秋琼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在店里找了找,最后在徐未然旁边的吧台处坐下,笑道:“未然,还记得我吗?”   徐未然认出她是邢况的妈妈,礼貌打招呼:“阿姨好。”   秋琼看了一圈周围,问她:“你在这儿上班,肯定很辛苦吧?”   徐未然:“还好,不辛苦的。”   秋琼笑了笑:“是这样,我今天过来是想请你给邢况当家教。”   谷成真把酒放下来,小声嘟囔:“怎么还有抢人的啊。”   秋琼:“如果你肯同意,我可以给你一小时三百块的时薪。如果你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加。你看你愿意去吗?”   谷成真的眼睛大了一圈,猛地一推徐未然:“去去去!必须去!”又对秋琼说:“这份工作我们然然答应了,是哪天开始上班啊?今天还是明天?需要现在就跟您走吗?”   徐未然却拒绝了:“不好意思,这份工作我不能胜任。”   谷成真立马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你疯了?还是傻了?”   徐未然没有办法告诉他们,她需要跟邢况保持距离,否则她怕自己会陷得越来越深。   “阿姨,谢谢您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她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我的成绩没有那么好,一点儿都不拔尖。您可以去找那些能力比较强的给邢况辅导。”   “我找过,可是邢况根本连见都不见他们,”秋琼告诉她:“你也应该知道邢况是什么脾气,他每天在学校都是在混日子而已,根本就不想学习。你或许觉得像他这种人不学习也没什么关系,总有学校能给他上。可照他这样下去,他高考是会交白卷的,到时候他父亲面上无光,不知道会怎么发脾气。如果把他随便打发去哪个国家,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秋琼握住她的手:“好孩子,阿姨只能来找你了。我能看得出来,邢况他是会听你的话的。只要你答应帮他辅导功课,他的高考就有救了。他其实学习底子是很好的,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是在后来才突然不肯学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能来求你。”   徐未然听得糊涂,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   她想到那天她让邢况做题,邢况就真的老老实实地刷了一天题。她后来看过他的卷子,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卷子也填得很满,而且题目全都答对了。   所以,是为了什么才要装出颓废无能的样子,一天天地在学校里混日子?   “他、他应该也不是很听我的话,”她心虚地说:“阿姨是不是误会了?”   “我不会看错的,他确实会听你的,”秋琼见她心软,再接再厉:“你就当是帮帮他,好不好?”   徐未然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帮到邢况。   李章跟她告白时,邢况淡漠的表情就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她心口,她不想让自己跟邢况再有更多纠缠。   “对不起,您还是请其他人吧。我没有给别人辅导过功课,觉得自己会做不好,还是留在这里当服务生比较适合我。”   她艰难拒绝,起身走了。   秋琼本以为这孩子跟邢况的关系应该还不错,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秋琼并没有放弃,第二天又来了没趣,趁着徐未然不忙的空当找到她,苦口婆心劝了半天。   徐未然依然狠心拒绝。   第三天,秋琼仍然来了。   “我也知道我有点儿厚脸皮了,”秋琼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烦你。可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这几天你也看见了,邢况又没有去学校上课,不知道去了哪儿。他跟他爸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要是再这么下去,他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秋琼原本不想说太多,但现在也顾不得了:“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是他继母。外人都觉得我见不得邢况好,巴不得他一直这么下去,好离间他跟他父亲的关系,让他父亲不要把集团交到他手里。但我这么多年,是真的拿邢况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不希望他误入歧途。如果你能帮帮我,让他别再这么自甘堕落,我会很感激的。”   秋琼竟然不是邢况的生母。   徐未然记起邢况曾经跟她提起过,他是一个人住的。   是因为跟家里人的关系都不好,所以才不得不搬出去吗?   想到他平日里对什么都很无所谓的样子,徐未然终于没办法再拒绝下去,最后勉强答应下来:“那我试试吧。可要是没有什么效果,还请您不要怪我。”   秋琼十分高兴:“怎么会没效果呢,一定有的,阿姨相信你。”   秋琼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邢况。   邢况那边一直没有回复,到了次日也并没有过去学校上课。   秋琼觉得照他的性格,应该确实不会接受这个家教了。   她正要给徐未然发个消息,让她今天先回家,等到明天再看看情况。   透过车窗玻璃,却看见随着放学铃响,邢况逆着人群的方向走进了学校大门。   秋琼高兴得差点儿把手机扔了。   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徐未然看看自己旁边空荡荡的课桌,上面只随意扔着一支笔,除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秋琼果然还是高估她了,她哪有那么大魅力,能让邢况乖乖地过来听课。   秋琼事先跟她说过,从今天开始,按照每天三个小时的辅导时间,每小时三百元辅导费,雷打不动。所以就算邢况不在,她耗在这里的三个小时也是可以拿到钱的。   这就是资本家的财大气粗吗?   徐未然盯着邢况的课桌看了会儿,低低地自言自语:“所以我,是在薅资本主义羊毛吗?”   后门处传来一声戏谑的笑。   徐未然扭过头,见邢况单肩背着书包朝她走了过来。   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来,两条长腿往前大喇喇伸着:“薅得开心吗?”   徐未然没想到他还会过来,怔了一会儿。   很快想到自己的职责,试着问:“你想先学哪一门?”   她并没有当老师的经验,生怕自己会做不好,语气有些不自信。   邢况看了眼她做到一半的卷子:“不用管我,你写你的。”   “可我答应了……”她停顿了下,本来想说“答应了你妈妈”,话快出口时换了个称呼:“答应了阿姨给你辅导功课。”   “我不是来了?”他侧头看她,目光意外得有些温柔。   徐未然没办法在他的注视下还能保持无动于衷,避开他的眼睛:“你要是不想让我给你辅导,可以告诉秋阿姨,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没有不想。”   邢况把一沓没做过的卷子拿了出来,随手扔在桌上。拿过桌上那支笔,放在手里转了两圈,散漫地说:“好学生,我要先做哪一张?”   徐未然抿了抿唇,把他那些卷子拿了过来,找了其中一套出来,放在他面前:“这个。”   “嗯。”邢况轻声应她,开始在卷子上写字。   他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在她身边。说是接受她的辅导,让她给他补课,可他却没有占用她的时间。   剩下的三个小时里,徐未然得以心无旁骛地刷题,弥补这段日子以来耽误掉的时间。   教室里只听得到两个人写字时笔尖摩擦在试卷上的沙沙声。   邢况偶尔停下笔,看一眼旁边的女孩。   女孩神色认真,握着笔的手白嫩细软,手指上有不小心蹭到的墨痕。   窗外的光线一点点稀薄,乌云很厚,半弯残月挂在已经开始泛黄的树顶。   三个小时过去,徐未然开始收拾书包。感觉自己这样太过尸位素餐,拿钱拿得很不心安理得。   “那个,”她主动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   “没有。”   邢况把书包拎起来,走过她身边时把她的书包也拿了过来:“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徐未然想把书包要过来:“我去搭公交就好。”   “外面黑。”他说。   徐未然停了停步子,过了会儿才重新跟上去。   走出教学楼不远有一排露天洗手台,邢况过去打开其中一个水龙头,试了试水温,扭头对她说:“过来。”   徐未然好奇过去。   他把她沾染了墨痕的右手捉住,放在水下冲了冲,拇指拂过她食指上的墨痕,一直到那点儿墨痕不见了才放开她。   徐未然全身僵硬,感觉到手心被他塞了张纸巾。   她极缓慢地把自己那只手擦干净。还好夜色浓重,灯光不是很亮,他看不到她脖子以上都是红的。   “走吧。”他带着她朝停车场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第几次坐在他的副驾驶座,车里仍是淡淡的薄荷味,并没有别的陌生香气出现。后排座位上放着大小不一的盒子,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收拾。   徐未然无意识地抠着右手食指,回去路上一直都没有再看邢况一眼。   邢况把车停在美食街入口处,问她:“去吃饭?”   她摇摇头:“我不饿。”   在经历了第一次被女孩拉黑后,邢况再次经历了邀请女孩吃饭被拒。   他下了车,过来把她这边的车门打开。   见她仍没有下车的意思,他耐着性子倾身靠近了她,右手伸过去,绕过她细细的腰身,往旁边按了下,把她身上的安全带摘了。   微微侧过头,唇贴在她耳边,离她粉粉的耳垂咫尺之遥:“我饿了,陪我去吃。”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有细小的电流从徐未然耳际开始,一路朝下流窜,让她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她难捱地缩了缩肩膀,不知所措地侧头看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分不清哪个是谁的呼吸。   好在邢况的动作并没有保持太久,很快直起了身,在车边站着等她。   她只好从车上下来,跟着他一起往美食街走。   邢况把她带到上次来过的米线馆,给她点了碗麻辣汤底的米线。   徐未然看到辣的食物胃口会变得好一点儿,一碗米线吃了有一大半下去。   这家店的辣度很足,她喝了一杯饮料后才感觉舌头上的麻意好了些。   临出店时,邢况去柜台又拿了盒甜牛奶给她,无比自然地把她手里的空饮料盒拿走,扔进垃圾桶。   徐未然并没有被人这么照顾过。   即使是很疼她的爸爸妈妈,在她上了初中后,就没有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过她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生在跟女生相处时,都是这样的。   还是只有邢况会这样对她。   她觉得邢况有点儿奇怪,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她,却总要频频靠近她,给她这样的或那样的错觉,错觉里每一个声音都在说,他好像是对她有意思的。   他身边不乏各种各样的女生,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也并不是找不到比她漂亮的。她这么不解风情的人,这几天对他的态度也完全算不上好,为什么他还是要不停地朝她靠进,完全没有要跟她保持距离的意思。   想不通。   她干脆也不再去想。 第1章 🔒夏蝉   第二天放学后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徐未然和邢况在教室里各做各的事,并不会有太多交流。   秋琼过来学校看过几次,发现这两个人补课时,基本上谁都不理谁。   晚上邢况难得回家来拿东西。   罐头跟在邢况身边打着转,喉咙里发出很委屈的呜咽声,想让邢况带它一起走。   邢况随意在它头上揉了两下,安抚住它,拎起背包要走。   “邢况,”秋琼赶紧跟过去:“你最近补习还好吧,我给你找的老师还可以吗?”   邢况并不想让徐未然再回到以前打工的生活里去,说:“她很好。”   “那就好。”秋琼笑了笑:“可我看你们是不是交流不太多啊?以前你们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邢况并没有说什么。   秋琼:“我看她一个小姑娘家,还正是高三的时候,每天去打零工也太辛苦了,就想着她要是能帮你补习,多少能减轻点儿负担。可我去找了她几次,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宁愿做那种又苦又累的活儿,也不愿意来帮你补习。我担心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你欺负她了?”   邢况也想知道他和徐未然到底是出了什么矛盾,为什么她在一夜之间会突然变了态度,对他疏远很多。   秋琼继续劝他:“如果真有什么矛盾,你要去好好哄哄她,不能让她一个人伤心。我看她那孩子心思比较细腻,想得比较多,说不准是因为什么事就会伤心,一个人躲起来不肯跟人说。你去哄哄她,有什么误会就说清楚。女孩子家都是需要哄的,你总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可不行。”   -   徐未然早上称了体重。   78.03斤,重了些。   她对自己外貌还挺在意的,觉得是这几天晚饭吃得太晚才会长肉,下定决心要拒绝再跟邢况一起去吃饭。   可当她又量了身高后,发现自己长到了一米五九。   赤着脚的净身高,长到了一米五九。   这个结果让她十分惊喜,下意识就想告诉邢况,她真的有在好好长高。   是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结果。   可是把手机掏出来,她才记起自己已经把邢况拉黑了。   她无精打采地把手机收起来,背上书包去学校上课。   因为不用再去打工的缘故,她可以把睡觉时间提前到零点。多了两个小时休息,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上课不会打瞌睡了。   傍晚的时候,天空起了一层火烧云。夕阳如血,滚滚流云烧过来,快要把天空焚成灰烬。   空荡荡的教室里,徐未然被外面的景色吸引,频频伸头往外看。大自然的景色总是神奇的,春华秋实,风霜雨雪,都值得人留恋。   邢况见她的注意力早就跑了出去,起身道:“出去看。”   徐未然跟着他出去,趴在走廊栏杆处,抬头看着美不胜收的天空,又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邢况在一边看着她,笑了:“好看?”   徐未然点点头,又问他:“不好看吗?”   他看着她:“好看。”   徐未然继续去看天上璀璨燃烧的火烧云。   两秒后,或是三秒后,她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漫天火红的云彩下,邢况说出的那几个字:“没你好看。”   十分明显的暗示。但也没有再继续往下挑破。无声的沉默里,暧昧像是发酵着的酒,缓缓又轻轻地酝酿在空气里。   徐未然抓紧栏杆,用力得指节都发白。   不努力抓着什么东西的话,她怕自己又一次在他面前轻易地缴械投降。   两个人一直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火烧云慢慢褪去。   他们回了教室,徐未然继续拿出卷子开始做。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里,觉得今天又会跟昨天一样,不用跟他说一句话,等到了时间就能走了。   邢况在她旁边坐着,并没有沉默太久,一只手伸起来,扶住了她的椅背。   另一只手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打开跟她的微信聊天界面,放在她桌面上。   徐未然很清楚地看到了、他最后发给她的那条消息旁边,一个醒目的感叹号。   她盯着未发送成功的四个字看了会儿。   【放学谈谈?】   拉黑他的时候有种慷慨激昂的报复感,觉得他既然不是真心喜欢她,那她也不要喜欢他了。   可是现在,当着他的面被提起这件事,她有点儿不敢面对。   “徐未然,”他离得她很近,几乎是在她耳朵边说:“现在谈谈?”   徐未然抠着手里的笔:“谈什么?”   “我是不是,”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做错什么了?”   没想到他会进行自我批评。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他说:“你可以告诉我。”   徐未然没办法告诉他,她在李章的手机里看到了三个视频,一个比一个让她伤心。照片可以作假,视频要作假是很难的。而且她看到的三个视频都很流畅,并没有剪切或是动过其它手脚的样子。   基本可以确认为是真实的视频,她想找借口给他开脱都找不到。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如果她把视频的事告诉给邢况,不仅没有任何用处,还会暴露她在喜欢着他的心思。   所以是没办法说的。   “没有。”她只能敷衍。   邢况看出她并不想说,也就没再问,顺着她的话往下:“既然没有的话,把我加回来好不好?”   语气竟然有些卑微,还掺杂了些哄意。   徐未然今天扎了马尾,她脸庞细柔蓬松的额发比较多,有一缕垂下来,随着她抿唇的动作粘在了唇上。   邢况看见,伸手把她那缕碎发拨开。   修长细瘦的手指从她脸庞掠过,并没有碰到她。   “拿了钱就要办事的,”他戏谑着:“我要是有不会的题,微信上联系不到你怎么办?”   给了她一个合理的台阶。   徐未然踟蹰了会儿,最后在他的目光下划开手机,点进微信黑名单,把他放了出来。   返回到微信界面。   她忘记了一件事情,她是把邢况的聊天框置顶了的。   返回去的那一刻,邢况很清楚地看到了,即使很多天不联系,可依旧跳到了最上面的他的聊天框。   以及他的聊天框跟下面的聊天框明显不同的、深了一层的颜色。   被置顶的设置。   徐未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也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人明显变化了的神色。   她抬起幼嫩清纯的一张脸,告诉他:“好了。”   邢况的眼睫动了动。   紧接着,唇边无法克制地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   “嗯,”他抬眼看她,离她又近了些,欺压着她这边的空间:“不会再删了?”   男生一张好看的脸离得她很近,鼻翼左侧那颗浅浅的痣愈发妖冶:“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徐未然的身体微微后倾,紧张得手心开始出汗。   咽了咽口水,她说:“好。”   邢况终于收回身,懒懒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伸出去,一副慵懒不羁的样子。   他把练习册拿出来,随意指了下上面一道题:“好学生,这题怎么做的,教教我?”   他今天很不对劲,但既然主动问她问题,她没有不教的道理,拿了支笔过去帮他解题。   随着讲题的机会,两个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   邢况一只手仍扶在女生的椅背上,从旁边看,就好像是在拥着她一般。   补习结束后邢况会带她去吃饭。   她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每次都不知道要吃什么。邢况问了两次后就没有再问了,会自己做决定带她去吃东西。   前几天吃饭都是邢况付的钱,徐未然有些过意不去,进了一家店后抢先说:“这次该我请你了。”   邢况把手机收回去:“行。”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徐未然发现他吃饭并不怎么挑,每次都会跟她点一样的,就算是路边的小摊,他也会毫不介意地跟她一起吃。   虽然是大少爷的出身,却没有多少大少爷的脾气,还算好伺候。   吃了饭两个人沿原路走回去。   路边有个老奶奶在卖糖葫芦,生意并不怎么好,还剩了很多没有卖出去。   徐未然朝那里看了一眼,邢况注意到,问她:“想吃?”   徐未然点点头。   邢况走过去,侧身问她:“想吃哪个?”   徐未然看了看玻璃柜里口味各异的糖葫芦,说:“糯米的。”   邢况买了串糯米的给她。   她接过来。虽然知道这点儿钱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她还是不想这么理所当然地花他的钱。   她也买了串糯米的,往邢况面前一送:“这个给你。”   邢况垂眸看了一眼,站着没动。   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因为好不容易等来了生意而笑得很开心,打趣着说:“女朋友给你买的,你快接着啊。快带她去别的地方玩玩,今天是情人节,可不能一根糖葫芦就把她打发了。”   惊雷一个接一个炸响在徐未然耳边。她没顾上纠正“女朋友”三个字,瞪大了眼睛问老奶奶:“情人节?”   “是啊,”老奶奶笑呵呵的:“七夕情人节。”   这条街靠近学校,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办活动。徐未然又一门心思埋在学习里,忽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所以在七夕情人节这天,她跟邢况一起吃了饭,到现在了也还没分开。   她觉得握着糖葫芦的手有千斤重,想要收回来。   邢况却抓住她的手腕,自然而然地朝她俯下身,就着她的手把最上面一颗糖葫芦咬进嘴里。   完成这个动作才把糖葫芦接过去。   老奶奶在一边笑:“小伙子,女朋友给你买的糖葫芦甜不甜啊?”   徐未然这下忍不了了,想纠正她跟邢况的关系并不是男女朋友。   却听到邢况不疾不徐地说出了一个字。   “甜。”   他的语气清清淡淡的,应该是并不准备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太多,误会也就被误会了,反正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徐未然尽量这么想着,跟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她心不在焉地咬了口山楂,前面有一男一女在玩手持烟花棒,灿烂的烟花随着挥舞在手中绽放,闪烁四溅的火星凄冷又浪漫。   徐未然看得眼馋,也想去玩烟花棒。但她不敢在邢况面前表露什么,今天的日子太特殊,还是赶紧分开得好,以后她自己买了烟花棒再玩好了。   山楂和着糯米在口中化开,甜甜的。她想到刚才邢况拿住她的手,低头吃她手里的糖葫芦的一幕。   果然像谷成真说的那样,邢况长了张渣男脸,行为也渣男吗?   明明就不想对她负责,却还要频频地撩拨她。   是觉得她很好玩吗?   她这么想着,一个人生起闷气来。   邢况注意到她情绪不佳,刚巧走到一个卖烟花棒的摊位,他把剩下的所有烟花全都买了过来,拿出一根交给徐未然。   徐未然怔怔拿着烟花棒,看到他掏出了打火机,帮她把烟花棒点燃了。   她刚羡慕过的璀璨迸射的烟火,也开始在她手中闪烁。   她盯着烟火,嘴硬地问:“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邢况:“你不是想玩?”   徐未然默了会儿,突然说:“那我无论喜欢什么,你都会给我吗?”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也能毫无保留地、矢志不渝地爱我吗?   烟火迸溅,映出女孩沉静柔美的一张脸。   邢况低头看她,嗓音喑哑:“嗯,都会给你。”   如果没有看过那几个视频,徐未然此刻是会开心到眩晕的。   偏偏事先知道了他对她的戏弄之意。   她盯着快要燃到尽头的烟花棒,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玩的?”   烟花棒在她这句话后熄灭下来。   邢况没太听清她的话,把她手里燃尽了的烟花棒拿过来:“什么?”   她摇摇头:“我想回家了。”   邢况把她送回家,临分别时把满满一袋烟花棒递给她。   “不要靠近火源,”他不放心地嘱咐:“想玩的话找个空旷的地方玩。”   她答应下来,接过烟花棒。   这个时候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句,跟他说:“刚才那个老奶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邢况明知故问:“什么话?”   她有点儿艰难地说:“就是、就是说我是你女朋友……”   邢况勾了勾唇,喉结动了动:“那要是放在心上了呢?”   她不解看他。   邢况比她高出很多,他需要低下点儿身才能与她目光平视。   “要是放在心上了,”他一字一字地,故意蛊惑般地说:“我就能有女朋友了?”   明显的调情意味。   氛围暧昧不堪,混乱迷离。就连走廊里的顶灯都及时地暗下来,给空气落了一层柔媚的黑。   突然的黑暗让徐未然的感官无限放大,明显感觉到邢况朝她凑近了些。   听到他的喉结滚了滚,一点儿轻微的吞咽声。   他身上有清爽的薄荷味,随着凑近的动作无孔不入地把她包裹其中。   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有热气暖暖地拂在左耳旁。   男生的嗓音又低又磁:“情人节快乐,小朋友。” 第1章 🔒夏蝉   随着话音落下,邢况往前欺近一步。   听到徐未然往后退的动作,他怕她会碰到什么,拿手护在她脑后,没让她撞到门框。   手从她身边伸过去,摸到玄关处的灯光开关,按亮。   黑暗被冲散,光明重新盛放。   邢况直起身:“回去吧。”   徐未然连呼吸都停住了,脸上热得像刚从桑拿池里钻出来。   她没敢去看邢况脸上的表情,如果是温和的,她担心自己筑起的堤坝会毁于一旦。如果仍是冰冷的,她会又一次地被他伤害到。   她逃一样地钻进家,把门关上。   那天晚上她没有睡好,心一直噗通噗通地跳。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收到了邢况的消息。   【早点儿睡觉,晚安】   她没有回,装成已经睡着了。   -   下个月清才会有一场高中篮球联赛,李章每天忙着训练,在班里的时间不多。   一天晚上他从篮球场出来,远远看见班里的灯还亮着。   他刚好要回班取个东西,拽着钱蒙跟他一起过去。   在教室外,看到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邢况和徐未然两个人坐在那里,时不时地会凑在一起说话。   钱蒙看得咋舌,推了李章一下,悄声说:“你不是要追她吗?也没见你追啊。”   李章握了握拳,清咳了一声走进教室,坐在徐未然前面的位置,大惊小怪地说:“我这是看见什么了?况哥竟然学习了,钱蒙你快来看看,咱况哥竟然学!习!了!”   邢况往椅背上一靠:“你有事儿没事儿?”   李章:“没事儿啊。”   邢况:“没事儿就滚。”   “别介啊,我想起来了,我找你有事儿。成卤蛋让我劝你参加校篮球队,都找我说好几回了,你就给他这个面子吧。就咱们学校那帮菜鸟,要是没有你,到时候肯定是垫底的命。”   “一个破比赛而已,”邢况并不在乎:“很重要?”   “比赛是不重要,可是荣誉重要啊。咱清才哪样不是全国拔尖的,要是输了比赛,你作为清才的一份子,到时候不会面上无光吗?”   邢况:“不会。”   “……”   李章见他确实没什么兴致,只好不再劝,转而看向一边的徐未然,把她手里的笔蓦地抽走了。   “未然,”他叫她:“明天去看我打球呗,好不好?”   徐未然把笔夺回来:“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你每天闷在教室里无不无聊啊,出去看我打球放松放松呗。”   徐未然:“不去。”   她一直不松口,甚至连一眼都没多看过李章。   李章心头一转,说:“那要是况哥也在,你去不去?”   明显看到徐未然拿笔的手顿了顿。   过了两秒,她才说:“谁在也不去。”   李章笑了笑,冲邢况说:“况哥你看,你也不好使哎。”   他朝徐未然凑近了些,问:“你那个朋友,叫什么谷睿的,他是98年的人?”   徐未然有点儿莫名其妙:“不是。”   “那你那密码是什么意思?”李章问:“980714,不是谁的生日吗?”   徐未然并不想说太多:“普通的数字,没有特殊含义。”   李章没再纠结那串密码的意思了,再次厚脸皮地说:“明天去看我打球,我给你留个好位置。”   徐未然再一次拒绝:“不去。”   邢况在旁边看着她,挑起唇角笑了。   是他小心眼,吃了不必要的飞醋,误会了她。   她的手机密码根本就不是谷睿的生日,对李章也没有任何兴趣。   可她却会特意记得他的手机号码,在买了新手机后把他的号码存进去,还用“不要打架”四个字来命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把他的微信拉黑过一次,但她把他的聊天框放在了置顶的位置。   只有他是被置顶的设置。   所以是在乎他的。   甚至有可能在他注意到她以前,就已经开始在乎他。   他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慢慢地又有疼惜浮现出来。   前几天因为尤芮的那些话,他有过动摇,觉得自己应该暂时跟她保持些距离,免得尤芮的病情会不稳定。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每次见到她,就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她的每一个眼神,对他说的每一句软绵绵的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让他迷恋。   他被勾引得七荤八素。   以前觉得这个世界十分无趣,徐未然的出现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原本朝着黑暗一去不返的人生。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净土。   他必须要得到她。   不管有多少阻碍,哪怕要毁灭掉整个世界,他都要得到她。   -   到了第二天,学校里的女生疯了一样地涌进篮球场,到处都有人在说邢况进了校篮球队。   送进篮球场的水一箱接着一箱,平时因为俞筱的原因,那些女生不敢接近邢况,现在总算能借着送水的机会去跟他说几句话。   跟前几天门庭寥落的样子不同,现在的篮球场一票难求,加油声此起彼伏。   李章不得不服,跟钱蒙一起冲着邢况比了比大拇指:“还得是咱况哥。”   邢况靠在场边休息,目光往观众席上看过去。   并没有徐未然的身影。   他自嘲地笑了笑,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了。   只因为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来看他打球。   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来比赛。   又有女生争先恐后地给他送水。他兴致缺缺,谁的也没接,离开篮球场。   他去洗浴间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洗浴间的电吹风坏了,无法运作,他拿毛巾简单把头发擦了两下。   趁着大课间,徐未然跟傅嫣一起去了商店买东西。   傅嫣在货架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个牌子的卫生巾,给她推荐:“这个用起来特别好,又轻便又干爽,晚上睡觉一点儿都不会漏,你买这个。”   徐未然听她的,把东西接过来。   “你怎么不去篮球场看邢况打球啊?”傅嫣去另一边挑选零食:“我看我们班女生都去了。邢况打球很厉害的,高一的时候拿过篮球联赛冠军。”   徐未然把话扔回去:“你也没去啊。”   “我跟你不一样,”傅嫣脸上带了娇羞:“我谈恋爱了。我那男朋友可爱吃醋了,我要是去看别的男生打球,他该跟我生气了。”   徐未然随口问:“你男朋友是谁啊?”   傅嫣:“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渣男。”   “……”   徐未然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么大的反转,难以置信地看她:“啊?”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傅嫣笑笑:“我跟我每个朋友说了以后,她们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我男朋友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坏的,以前是我误会他了,他没有撩别的女孩子,也跟我保证了以后就爱我一个,绝对不会出轨的。”   徐未然不置一词,不想对别人的事发表什么意见。   经过冰柜时,她没忍住从里面拿了个冰淇淋。   结账走出商店,傅嫣看见她从袋子里把一个冰淇淋拿了出来,问她:“你都来大姨妈了,还吃凉的啊?”   徐未然:“已经是第二天了,我就第一天的时候比较疼,第二天不碍事的。”   她已经拆开包装袋,正准备咬一口。   前面却走过来一个人。那人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时极有压迫感,严丝合缝地替她挡住了天上火辣辣的太阳。抢先一步拿过了她手里的冰淇淋,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徐未然看看被抢走的冰淇淋,又抬头去看邢况,一时有些气恼:“这是我的!”   邢况从口袋里拿出了个棒棒糖,朝她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看她:“用这个换。”   声音又低又苏,还莫名带了点儿宠,听得旁边的傅嫣先忍不住软了腿。   她看看高大英俊的邢况,又看看娇娇小小的徐未然,在这一刻发现,这两个人意外得般配,有种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CP感。   她觉得自己磕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想给他们俩拍张照。   邢况朝她看过来一眼,目光变得清冷,带着威胁。   “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傅嫣把手机转向天空,一溜烟跑走了。   邢况重新看向徐未然,拉起她的手,把棒棒糖放在她手里。   徐未然想把糖扔到地上,手已经扬了起来,但最后却没有忍心。   自己的冰淇淋已经被邢况三两口吃完,棍子被他扔进垃圾桶。   嘴角沾了些奶油,他拿拇指指腹蹭了蹭。   徐未然大发慈悲地掏出一张纸巾给他,让他把手擦干净。   太阳正烈着,邢况皮肤白,头发是不掺任何杂质的黑色。洗完头发后没有吹干,额前发梢有些湿,松松遮挡着眉眼。   黑发白肤,看起来格外清冷出尘,有种禁欲的美感。   徐未然强迫自己扯回视线,把棒棒糖装进口袋里,状若无意地问他:“你怎么没吹头发?”   “吹风机坏了。”   邢况想把她手里的袋子接过去。   袋子是透明的,里面只装着一包卫生巾。被他看到都让徐未然觉得有点儿不自在,更不想让他帮忙拿。   她把东西藏在背后:“我又不是拿不动。”   邢况收回手,看了看她细细的胳膊,温和地笑了声:“力气这么大啊。”   像在逗小孩子一样。   徐未然不跟他一般见识,问他:“你怎么不打球了?”   邢况:“没人来看。”   徐未然觉得他是在凡尔赛:“全校女生都快把篮球场挤破了,这叫没人看啊?”   “你也知道全校女生快把篮球场挤破了,”他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眸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你就这么放心?”   话说得莫名,但徐未然还是听懂了。   她装成听不懂的样子:“什么?”   邢况朝她走近了一步。   两个人原本就靠近的距离再次被缩短,她很清楚地闻到了邢况身上残留的男士沐浴液的味道。   “是有很多人来看。”   他说:“可是没有你。”   -   因为有邢况在,清才的篮球队一路如有神助,打进了决赛。   最后一场比赛会决出本季的冠军,可队员们发现邢况打球时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频频往观众席那边张望。   被他看过的那片区域会爆发出夸张的尖叫声。   眼见又被对方进了个三分球,上半场清才这边落后了二十多分。教练不放心地去提醒邢况:“现在可是决赛啊!你不看球看观众席干什么,观众席上有球啊?下半场一定不能再走神了,高二那年你没参加校队,冠军就被他们抢走了,今年你还想让咱们学校被他们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   邢况喝掉一整瓶矿泉水,把水瓶捏扁投进了一边垃圾桶。   下半场开始,他打球打得仍是有些心不在焉,毫无斗志,几个到手的球都能丢。   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场上比分拉大到三十分的差距。   看起来没有什么获胜希望的一场球。   有队员开始对邢况不满,觉得他也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到了关键的比赛净会给他们拖后腿。   完全忘了前几场比赛,是邢况带着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打进决赛的。   只有钱蒙看出邢况的漫不经心,过去劝他:“况哥,既然打了就好好打,还有时间,来得及的。”   短暂休息过后比赛再次开始。   邢况又一次往观众席那边扫过去。   看到观众席入口处,徐未然逆着光从外面走了进来,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她往他这里看过来,径直与他目光相撞。   邢况看了她两秒,转回头,把注意力放到比赛场上。   前一秒还萎靡颓废的少年,突然就像变了个人,目光里满是势在必得。   上前一步抢断对方扔过来的球,朝左跑了两步,站在三分线外跃起投篮。   观众席上安静了一瞬,看到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直中篮筐。   篮球场中沸腾起来,女生们像是在开水里滚了一遍,激动得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朝着邢况的方向不停挥手。   后面几分钟里,邢况势如破竹,一连进了好几个球,追平了比分。   又一个三分球命中,邢况在场中奔跑着,抬起头往观众席的方向看去。   见他朝这边看过来,女生们的尖叫声更是夸张地快要把屋顶掀翻。   邢况只径直看着默默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女生。   少年意气风发,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肆意张扬地冲着徐未然仰了仰下巴。   眼里似藏了整个银河。   比赛结束,在邢况带领下,清才这边又一次捧起了冠军奖杯。漫天飘下纷纷扬扬的彩带礼花,看台上的女生蜂拥而至,把邢况围了一圈又一圈。   徐未然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篮球场。   已经是九月,晚上的温度降下来,不再那么闷热。   她坐上公交车,找了个空位坐下。   手机很快响起来,她看了眼,是邢况打过来的。   “你在哪儿?”那边的人问。   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多了种惑人的磁性。   徐未然看向窗外:“我回家了。你们应该要庆祝吧,我会把今天的补习时间放在以后补出来的。”   那边默了两秒,问她:“水是你送的?”   是说在他课桌上放着的那瓶水。   徐未然轻轻“嗯”了声:“祝贺你。你刚才……”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很厉害。”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就只是祝贺一声就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徐未然的错觉,她发现邢况对她越来越温柔。在外人面前总是清冷如冰山般的一个人,在她面前时会变得温和。   但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对其她女生也这样。   徐未然并不是很自信的人,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邢况只对她一个人是特殊的。   所以无论他对她有多好,她都不敢再像以往那样傻乎乎地想,他是不是喜欢她。   在看过那三个视频后,她好像在顷刻间长大了,对这个世界抱有极端的不信任感。   她磕磕绊绊地说:“那、那我明天多给你讲几道题吧。”   邢况略怔了怔,颇为无奈地笑了声,但也是顺着她说:“行。”   徐未然盯着马路边挂了彩灯的树:“那我挂了,你去跟朋友庆祝吧。”   邢况:“好。”   虽然已经道别,可两个人谁也没有把电话挂了。一直过去很久,徐未然拿下手机,见通话时间还在往上涨。   她点下挂断,把手机贴在心口。   其实还是会心动的。在篮球场,当他在万人中央朝她看过来,带着少年蓬勃的朝气朝她抬了抬下巴的时候,她在他的眼神里瞬间失重,两只脚挨不到地。   他是她在青春时光里遇到的最耀眼的少年。   不知道以后会成为谁专属的宝藏。   却只能成为她以后的回忆。   -   回家没多久,徐未然接到了李章的电话。   她把电话挂断,那边很快又打过来。   她没有办法地接起来:“什么事?”   “出来玩呗,班里就你没来了。”李章说:“我在你家楼下。”   “不去。”   “快点下来,我等着你。”   “不去。”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李章变了语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说话的?”   好声好气的没用,他只能选择用下三滥的手段威胁:“就算你没再花过俞叔叔一分钱,可相倪抢了俞筱的父亲,这是事实,你怎么都没办法改变。我们现在放你一马,是看在你还算识相的面子上。如果你今天不肯给我这个面子,我保证明天全校的人都会知道你是小三的女儿。就现在的舆论环境,你觉得你还能安心复习准备高考吗?”   徐未然只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最好能平静得连一丝波澜都泛不起来。   但现在就连这么点儿要求都达不到了。   她并不想让生活陷进更大的动荡里,在李章的威胁下坐上他的车,跟着他去了地下天堂。   进了一间包厢,有躁动的音乐迎面扑过来。学校里的男男女女笑闹成一团,庆祝今天清才夺冠。   邢况松松散散窝在沙发里,一只脚懒洋洋搭在膝上。旁边是像个挂件一样黏着不走的俞筱,有她这尊大佛在,包间里的女生只敢偷偷朝邢况看,谁都不敢过来搭讪。   见李章还真带了个女生过来,有男生朝他们两个吹了声口哨:“李章,你行啊,乖乖女都能请得过来。”   邢况玩手机的手僵了下,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徐未然明显很不情愿地跟在李章旁边,在李章朝她伸出手,准备摸一把她的头发时,她受了惊吓般往旁边躲了躲,满脸防备地看向李章。   李章讪讪收回手,很快又冲着满屋子的人笑起来:“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   他硬是拉着徐未然往沙发里坐下,给她倒了杯果汁。   “我们未然还小,”他自来熟地说:“谁也不准灌她酒。”   一边的俞筱冷笑了声:“都十八岁了,这叫小?”   李章维护道:“我们未然看起来小。”   俞筱不满地撇了撇嘴。以前李章总是会站在她这一边,拿她当亲妹妹一样,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谁知道现在被一个浑身穷酸气的女孩迷得昏了头,连她都敢怼了。   不过李章能把徐未然追到手,让徐未然再也不能接近邢况,这倒是件好事。   俞筱暗暗想着,没再纠结李章的叛变了。   徐未然在这样的环境里很不自在。   她并不是很会社交的人,人多的时候会有无措的感觉。融入不进热闹的氛围里,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更何况今天这里还有邢况。   每次往他那里看过去,都能看到俞筱极亲密地凑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   她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了,问一边的李章:“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急什么啊,你才刚来多久。”   李章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刚好有人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拿了副卡牌出来。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心里有数,要帮李章泡妞,略玩了两轮后开始进入正题,故意让李章和徐未然输了游戏,又抽了张牌出来。   把牌翻过来后,上面写着。   大冒险:两个人一起吃完一根薯条,薯条遗留下的长度不能多于三毫米,期间不可用手碰触薯条。   现场的人开始起哄,有人已经拿出了手机,镜头对准那边的主人公。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徐未然和李章身上。   李章跟那几个哥们示意了下,用口型说了句:“够意思。”   他正要准备开始这个不算惩罚的惩罚,徐未然却噌地一下从沙发里站了起来,颤声说:“我、我选喝酒。”   有女生提醒:“这几杯酒很烈的,你能喝吗?”   徐未然看了看桌上满满当当的几杯酒,每杯里面都混合着不同的酒精,远远都能闻到极烈的酒味。   她握了握手心,刚说了个“能”字。   一直以来都冷淡不语的邢况突然起身,一杯接一杯地把桌上早就调配好的混合烈酒一口不剩地喝完。   喝完酒,他清冷着面色砰地一声放下最后一个空杯子。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邢况会突然帮一个看起来跟他关系陌生的女生。   丽嘉 第1章 🔒夏蝉   往日里在学校,徐未然虽然跟邢况坐在一起,但两个人的交流并不多,看上去连普通朋友都不像,而像是两个关系陌生的人。   就算是在校园里无意中碰到了,徐未然也会低下头,默不作声地从邢况身边经过。   虽然因为邢况曾经警告过全校的人,不许任何人再欺负徐未然这件事,学校里偶尔会有流言传出来,猜测邢况是不是喜欢徐未然。   但这种流言很快被下面潮水一样跟帖的人否认。   邢况和徐未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邢况是从出生开始就赢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贵公子,而徐未然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不过的蝼蚁。   这样的两个人,连相遇都已经算是奇迹,更不可能有其它什么猫腻。邢况会保护徐未然,跟身处上位的人随手保护一只猫一只狗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因为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大家很少会关注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直到现在。   谁都没有想到,天生性格阴冷,不太好接近的邢况,破天荒地帮徐未然喝了酒。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俞筱已经有火气顶了上来,但她不敢质问邢况,只能用看仇人的眼光死死瞪着徐未然。   徐未然也有些分不太清现在的状况。   印象里,邢况从没有当着别人的面给她出头过。每一次都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   可是今天,他替她喝了酒。   一片安静中,邢况抬起一双被酒精染出几分危险的眼睛,冷冷瞥向李章:“玩够了吗?”   李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在众人或惊诧或不解的目光中,邢况上前拉住徐未然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更是死一般地寂静,所有人都紧盯着邢况握住徐未然手腕的那只手。   传闻中,邢况不是很讨厌跟人有肢体接触吗?   过去许久,才有女生压低的声音小心翼翼传出来。   “邢况不会真的喜欢徐未然吧?”   “还以为徐未然跟她外表一样很单纯呢,这不是很会勾引人吗,连邢况都能拿下!”   “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啊。”   “天呐,她真的在跟邢况谈恋爱?那得多幸福啊!我做梦都想跟邢况在一起。”   “俞筱这下可惨了,嫁给邢况的美梦要破碎了。”   一片窃窃私语中,俞筱突然拿起桌上一个杯子,猛地掷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的破碎声中,俞筱寒声警告:“都给我闭上嘴,滚出去!”   包厢里的人都害怕她的小姐脾气,不敢再说什么,收拾了东西逃一样地走了。   -   邢况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叫了辆车带着徐未然坐进去。   路上他有了醉意,一双俊逸的眉微皱。   徐未然担心他是喝了太多的混合酒,对身体不好,轻声问:“要去买解酒药吗?”   “不用。”   邢况在眉心揉了两下。他平时喝酒不多,刚才那几杯酒确实太烈太杂,让他头有些晕。   毕竟是因为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徐未然有点儿过意不去,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邢况刚要说不用,两个字却硬生生在喉咙口停住。   反而“嗯”了声,不知从哪儿摸了个靠枕过来,放在徐未然腿上。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侧身,在她垫了靠枕的腿上歪躺下来。   徐未然怔了半晌,缓缓低头看他。   他枕在她腿上,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能看到他的侧脸在不甚明晰的光线里依旧英俊迷人。   称得上有些登徒子的行为。   可是意外的,徐未然生不出一点儿气,反倒留恋地看了他很长一会儿。   隔着靠枕,能感受到他压在她腿上的重量。酒意上涌的缘故,他鼻尖微微有些红。   徐未然想伸手去摸一摸。   手指在他脸庞停下,收回去。   她低了些头,叫他:“邢况?”   见他不应,又叫了声:“邢况。”   仍然没有回应,好像已经睡着了。   徐未然这才大着胆子伸出手,手指轻轻地,如羽毛拂过般在他左侧鼻翼上柔柔碰了下。   男生的皮肤清爽白皙,鼻梁挺拔,摸到的时候她有种过电般的感觉。   她赶紧做了坏事一样把手收回去。   等几分钟过去,砰砰乱跳的心有所平缓,她又叫了他一声:“邢况?”   并不见他回答,她觉得他应该已经睡熟了。   在这种时候,跟他一起坐在车里,前面驾驶座上是一直安静开车的司机大叔。   徐未然放下自己惯常装出的坚强,轻吐了口气,撒娇一样地对邢况说:“你不要睡得太熟哦,当我叫你的时候,你要醒过来,不然我会害怕的。”   过去片刻。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人,闭着眼睛应她:“好。”   她心内一颤,感觉到有股奇异的暖流在身体各处滋长,将她安全地包裹起来。   车子在小区外停下,邢况睁开眼睛,揉了揉仍旧有些疼的额角,从徐未然腿上直起身。   徐未然问他:“你要直接回家吗?”   “送你回去。”   邢况从车上下来,绕去她那边把车门打开,手护在她头顶接她下了车。   两个人往小区里走。   邢况步伐还算稳,目光也还清明。   开早点铺的张芳刚好碰见他们,过来打招呼:“然然,怎么这么晚回家啊?你一个人住,可千万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太晚。”   徐未然礼貌地说好。   张芳往旁边看了看,一眼认出了曾经跟徐未然一起去店里吃早餐的男生。   张芳脸上笑开:“你送我们然然回来啊?真是麻烦你了,我们然然的妈妈因为工作去了别的城市,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你是她同学的话,在学校的时候可以多关照点儿我们然然吗?她年纪还小,又是中途转去清才的,人生地不熟,你要能多照顾照顾她就最好了呀。”   徐未然不好意思地阻止她,让她别再说了。   张芳没再啰嗦,又寒暄两句跟他们道别。   两个人继续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徐未然不放心地看了看邢况,问他:“你要现在回家吗?还是进来喝杯水,休息一会儿?”   邢况挑了挑眉:“想请我进去?”   徐未然“嗯”了声。   邢况:“不怕我?”   这么晚,如果不是自己很信任的人,确实不应该请进家的。   徐未然看了看他有些干燥的唇,狠不下心就这么让他走,往旁边让了让:“你进来喝点水吧。”   她把邢况请进家,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   邢况是第一次进她的家。房子里空空荡荡,并没有太多摆设,装修骗暖色系。室内面积差不多一百来平,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很冷很空。   女孩看上去又瘦又小,脸上有种易碎的幼态感,根本不像是已经成年的样子。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应该是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   邢况心底蓦地产生细小的疼惜。   会觉得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像是被世界抛弃了。   无意中瞥见茶几上放着一沓速写纸,最上面一张画着一副意境悠远的竹林图。   他把那些纸拿起来翻了翻,每张纸上都画着不同的内容,风景或是人物,古代现代笔法都有,笔触已经很成熟,像是专业美术生画出来的东西。   徐未然端着水过来,见他正拿着画看,赶紧上前要把东西收起来。   “我忘收拾了。”她有些尴尬。   邢况接过她送来的蜂蜜水,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感受到水温的熨帖。   “你画的?”他问。   “……是。”她并不自信:“画的不好。”   “没有,画得很好。”邢况看着她:“你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学艺术?”   以她的成绩,当艺术生会轻松很多。   徐未然眸光黯了黯,脸上有明显的落寞:“我妈不喜欢我画画,她说我画不出什么名堂,学了也是白学。我爸爸半辈子都在画画,始终一事无成,勉强能养活我和我妈而已。我妈她应该不想让我步我爸后尘,只让我把画画当爱好。”   她把那沓用过的画纸整理好,手指在上面爱惜地抚了抚:“我就无聊的时候随便画画。”   说起过世父亲的时候,她脸上难得平静,并没有流露出太多难过的表情。   可失去父母的那种痛苦,是无论过去多久都抹平不了的。   邢况中了邪一样地多管起闲事来,担心起她一个人在这里住会不会不开心,没有人陪着会觉得孤独吗。   他自己一个人惯了,从十岁开始就基本处于独居状态。他可以一个人生活,但徐未然看上去柔弱单薄,她是怎么撑下去的。   徐未然见他脸上神色很沉,担心他是喝了酒不舒服,问:“你困吗?要不要睡会儿?”   邢况:“不困。”   “那……”徐未然过去电视柜旁,打开抽屉,把上次邢况买给她的一把烟花棒全都拿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回头看他:“我们去玩这个好不好?”   两个人下了楼,找了处空旷的广场。徐未然拿出一根烟花棒,邢况拢着风,按亮打火机帮她点燃。   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兴致来玩这个。   徐未然举起手里的烟花棒,在空气里晃了晃。   虽然只是个小玩意儿,可她格外喜欢玩,像个孩子。   烟火拉成一线,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更明亮的是女孩带着笑的眼睛。   邢况站在她旁边,等她手里的烟花棒快要熄灭时拿出根新的,点燃后交给她。   夜风无声吹过,女孩披在肩上的发丝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在烟花映衬下抬起头,一双眼睛澄澈如洗,让他心里阵阵发痒,如被人下了蛊。   她对他笑了笑,笑容明媚温柔:“你今天打球我去看了。”   她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有着涤荡人心的力量:“我还没有祝贺你。”   少女眸光认真,如看着一样触不可及的世间珍宝。   “其实你真的很好的,”她说:“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邢况这个时候才知道。   她手里璀璨耀眼的烟花,是放给他看的。   -   那天晚上邢况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高耸入云的楼顶天台,往下看是黑漆漆一片,往上看找不到一颗发着光的星星。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看到了散开的大团大团的血。血里混着模糊不清的残肢碎渣,有腥气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   他身上开始冒冷汗,一双眼睛变得血一样红。   从那以后,没有一天是有资格好好活着的。   突然听到盛大的烟火在高空相继绽放的声音。   烟火下,徐未然就站在他身边,拉住溺水的人一样拉着他。   “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是对这个社会很有用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干净得让人心疼。   她握着他的手,用小小的力量拉着他,不让他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坠落。   “你比谁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其实你真的很好的。”   邢况从梦里醒来。   他倚在床头坐了会儿,走去外面客厅。   这栋房子是他的生母费雯亲自设计的,别墅大而空旷,到处都透着凄清,没有一点儿生活的气息。   他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准备打开时,想起昨晚分别的时候徐未然对他说的话。   “你回去要记得再喝点儿蜂蜜水,不然头会疼的。”   女生长得软软糯糯的,没有一点儿攻击性。声音也是软软糯糯,乖巧得不像话。   邢况把啤酒搁回去,拿了蜂蜜出来冲了杯温水。   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梦里每一个情节。   醒着的时候不敢做什么,在梦里,漫天烟花下,他却把她拉进了怀里,无耻地吻了她。   那个吻缱绻而悠长,直到现在他仍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她的唇娇嫩莹润,口腔里满是甜美得快要让他失控的气息。软软的手指搭在他肩上,听话地没有推开他,反而搂住了他的脖子。   梦境无比真实,就好像是真的吻到了她一样。   以前也觉得时间太过冗长,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比渴望今年的夏天能快点过去。   最好在一眨眼的时间里。   就能快进到明年夏天。   他一直记得李章跟徐未然告白时,徐未然拒绝的话。   她现在只想好好读书,不想谈恋爱。   那到了明天夏天,高考结束。   可不可以,跟他谈恋爱。   邢况自嘲地笑了声,想不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对某个人产生迷恋的感觉。   他把蜂蜜水一气喝完,因为梦里最后的内容,身上越来越燥,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去浴室里待了很久。   冷水不停冲刷而下,却洗不掉他心里那些肮脏的想法。   他闭着眼睛,想象着她的样子。   始终没办法停止亵渎她。   发了疯一样地。   想上她。   丽嘉 第1章 🔒夏蝉   又到了周末,没有意外的话徐未然整天都会一个人窝在家里刷题。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邢况给她打了电话。   最近两个人的关系密切了很多,但那种密切是不应该的。   她曾试着把他当普通朋友,不要掺杂任何情愫在里面。但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她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没办法拿他当普通朋友,他身上每一个地方都让她心动,偶尔朝她看过来的一眼都会让她心跳加速。   她深呼吸几次,把电话接通。   并没有主动说话,电话那边的人先开口问她:“在家?”   声音有些发哑,像没有睡好的样子。   即使并没有跟他面对面,徐未然还是低下头:“嗯。”   “昨天你欠了我三个小时课时,”邢况语气懒散:“加上今天的,你要陪我六个小时。”   明明应该是讨论学习的正经话,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儿不正经。   “哦,”毕竟是要薅资本主义羊毛,徐未然把姿态放低:“你家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在楼下,”他说:“你收拾收拾下来。”   徐未然跑去窗户那边往下看,果然看到邢况的车停在楼下。他闲倚在车旁跟她打电话,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心有灵犀般,他抬头往她的方向看过去。白天并不太能看到窗户里的情景,但他还是把烟拿了下来,生怕会呛到她一样。   “你慢慢收拾,”他说:“不用急。”   徐未然应了声,挂断电话。   她原本觉得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平时又不化妆,能花多少时间?   但只要想到是下楼去见他,她格外对自己的外貌在意起来。   她跑去卫生间洗了个头,拿吹风机把头发吹得柔顺,又用直板夹把刘海夹了下,夹出一个自然又蓬松的弧度。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还好肤色已经很白,毛孔细腻,并不需要什么化妆品,涂一层防晒就好了。   她去衣柜里挑衣服,怕穿得太隆重会显得很刻意,最后挑了平常去上学会穿的T恤和及膝短裙,脚上踩了小白鞋。   最后把书包背上,一副学生的样子出现在邢况面前。   她已经尽量地随意了,但还是担心会被邢况看出她其实是用心打扮过的。   她有点儿心虚地挠了挠后颈,说:“去你家上课吗?”   邢况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淡淡花香。   她个子不算很高,但能看得出身材很好,整个人纤细而柔弱。两条腿笔直匀称,百褶裙束着细细一截腰身,往上看是女孩子初初发育起来的胸脯,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形状有多美好。   邢况想起在今早的时候,他还在想象着她的样子自渎。   他不自然地咳了声,给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先去吃饭。”   两个人去了一家商场。五楼有家私房菜馆味道还可以,菜色搭配得营养健康,邢况带她去那里吃饭。   他生怕她会饿着似的,点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徐未然却看得心惊胆战,吃掉这一顿饭的话,她今天一天的辛苦钱应该就要打水漂了。   一边的服务员突然开口:“恭喜二位客人,你们是本店开业以来进店用餐的第1314对情侣,可以享受一次免单,本次无论二位消费多少,我们店一概不收费。”   徐未然顿时觉得柳暗花明,可又被“情侣”两个字搞得有点儿忐忑。   服务员拿出了一个拍立得,笑眯眯地冲他们说:“我来给二位拍张照留念一下吧,照片是送给你们的,本店不会留有任何底图,隐私方面你们可以放心。”   徐未然踟蹰起来:“不、不用拍了吧。”   “要拍的,是情侣的话就要拍的,”女服务员笑靥如花:“二位难道不是情侣吗?”   服务员走流程一样地去看邢况。   邢况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问她。”   服务员立即去看徐未然,等着她给个确定的说法。   徐未然看看满桌子金尊玉贵的菜,最后为了五斗米折了腰:“是……”   “那就一定要拍一张的啊。”   服务员兴高采烈地举起相机:“来,二位靠近点儿,再靠近点儿。手搂着你女朋友的肩膀嘛,这又不是别人家的女朋友,是你的人你有什么不能动的。好,现在拍了哦,一二三,茄子!”   在服务员喋喋不休的指挥下,徐未然僵硬地跟邢况靠在一起。   感受到他搂在她肩膀上手心的热度。   快门声响起,相纸缓缓吐出。服务员拿出来,在空气里甩了甩,等显出影像后看了眼,夸道:“二位长得好看,照片拍得也好。”   照片被放到徐未然和邢况面前的桌上。   照片里,英俊清冷的男生搂着娇小可爱的女生,拍立得自带的滤镜给两人之间增添一抹莫可名状的氛围感,像极了一张精心构图的爱情电影海报。   “那二位慢慢用餐,有需要的话叫我。”服务员适时地退了出去,给他们把门拉上。   外面早就等了个小姐妹,把她拉到一边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那女生信了吗?”   “我这演技还用说,她当然信了。”服务员想起刚才的场景,憧憬地长叹口气:“我刚才近距离看了那男生,长得也太绝了,身材也贼带劲。关键是也太会追人了吧,知道咱们这消费高,怕那女孩会有心理压力,让我编什么免单的瞎话。”   包厢里,徐未然看看桌上那张照片,又看看一旁的邢况。   见他并没有要拿照片的样子,她试着问:“这个、要扔掉吗?”   “为什么扔掉,”邢况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不是把你拍得很漂亮?”   徐未然:“那是我本来就漂亮,不是把我拍得漂亮。”   邢况笑了声,心情很好的样子:“嗯,照片和人一样漂亮。”   他随手把照片放进口袋,拆了副碗筷拿热水烫过一遍,一样样放在徐未然面前,又把她面前没拆封过的餐具拿过来拆。   等了这么久也并没见他对刚才的事发表任何意见。   徐未然只能自己澄清:“我为了免单说跟你是情侣,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什么?”他说:“难道不是我赚了?”   徐未然:“……”   第一反应是,他说的赚了该不会是指两个人假装情侣的事吧?   很快被自己否认。应该不是的,他说的赚了应该跟她一样,也是指免单这件事。   虽然这顿饭对他来说杯水车薪,但谁又知道资本家平时生活里是不是也抠抠搜搜的。   她这么说服自己。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这家店的菜很好吃。徐未然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米饭。   邢况满意地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蔬果汁:“这个喝了。”   徐未然有种自己在被投喂的感觉。   离开餐厅,门口有架体重身高一体测量机。邢况停下步子,示意她:“站上去。”   徐未然觉得自己会受到身高方面的羞辱,撇了撇嘴:“你先测。”   邢况没说什么,两手松松插在口袋里往上面一站,机器上面显示:身高188.7cm。   徐未然盯着188.7看了很长时间,更是不敢再自取其辱,转身就要走。   邢况拦腰把她收回来,手臂稍用了下力。她还来不及反抗的时候,他就单手把她抱到了机器上。   “抱”的动作无比自然,好像已经这样抱过她很多次一样。   “腿站直。”他说。   徐未然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既然已经上了机器,她想让自己显得高一点儿,听他的话把腿站直。   因为穿了鞋的缘故,测出来的结果要比净身高高了两三厘米左右,显示有162.5cm。   她高兴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从机器上跳下来:“我有162欸。”   邢况手指在机器上面某个位置点了点。   徐未然看到上面写着:若穿鞋测量,实际身高应减去鞋底厚度。”   她蔫下来,不再说什么了。   “39公斤,”邢况的声音凉飕飕的:“徐未然,你养排骨呢?”   徐未然不忿:“谁说我是排骨了,我只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有点儿僵硬地假装去看四周景色。   邢况喉咙里发出一声笑:“该胖的地方怎么?”   徐未然继续假装看风景,过了会儿扭过头来:“你也没有多好吧,看上去也挺瘦的。”不知道脱衣有没有肉。   她没把后一句话说出来,满是怀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一圈:“你能不能行?”   邢况“啧”了声,停下步子站在她面前,语声莫名显得缱绻:“小朋友,你识不识货?”   徐未然并不说话。   邢况朝她走近了一步,躬下身:“我这样的你都不满意,”停了停,不算清白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路往下滑,顿在她娇嫩嫩的唇上,最后又回到她的眼睛:“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徐未然竭力控制住飞速跳动的心脏,转身继续往前走:“无聊。”   邢况跟上她。   往前走不远,一个长相张扬美艳的女生看到邢况,跑过来跟他打招呼:“邢况,你也来这儿玩啊。”   张宁说完,扭头看了看邢况旁边的女生,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女生漂亮是漂亮,可是太过素净,像朵清幽但在万花丛中并没有什么竞争力的白色茉莉。那么多光彩照人的女生前赴后继,可邢况从来不理,原来是好这一口吗?   喜欢这种清纯的?   张宁盯着徐未然打量的时候,徐未然把她认了出来。   是看过的第二段视频里,贴在邢况身边,几乎要与邢况亲在一起的女生。   徐未然的心情一落千丈,顿时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是昏了头,被邢况稍微哄一哄就忘掉了伤疤,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他一起在商场里逛着。   她恼怒地攥了攥拳,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往前走。   邢况注意到她明显变化了的情绪,跟上去:“不开心了?”   徐未然并不理他。   邢况回忆了遍刚才的事情。她的情绪转变得太突然,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从张宁出现后就变了脸色。   一个猜想浮上来,他收了收嘴角的笑,说:“我没理她。”   “你理不理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仍是生气:“你要是想理她现在就能去理,我又没拦着。”   她不知道她现在其实是有点儿撒娇的意思在里面了。   仗着他对她无底线的宽纵。   “没想理她,”邢况耐心哄:“谁也不想理。”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带了笑:“只理你一个人行不行?”   徐未然停下脚步。心里鼓鼓胀胀的,不满为什么明明邢况根本就对她不认真,还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她。是她表达得不够清晰,让他觉得她是那种足以跟渣男拉扯,就算没有结果也无所谓的人吗?   她抬起头,又一次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玩?”   这次邢况听到了。   她表情认真,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所以并不是随便一问,她口中的“玩”有别的含义。   邢况身边虽然总是桃花不断,但他从没有跟任何一个女生走得很近过,就算是一起长大的俞筱,也尽量保持着一定距离。   并不知道自己的什么行为,让她有了在被耍玩的感觉。   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才会对他忽冷忽热,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   他收起脸上懒散,直直凝视着她。   商场里人来人往,有人不停从他们身边走过,或是亲密依偎的情侣,或是三五成群的好友。   不算安静的氛围中,她听到他的话。   “从来都没有想玩你。”   ——从来,都没有,玩弄你,戏耍你,不负责任地撩拨你,让你站在暧昧的那一边,看不到尽头地与他撕扯一个没有结局的将来。   只是不想在她关键的这一年里,影响到她的前途。   徐未然跟邢况认识的时间不久,只有短短几个月而已。但她向来识人极清,只在这几个月里都能看得出来,邢况并不是会说谎的人。他不屑说。   而且刚才他确实没有多看过张宁一眼,脸上甚至有些不耐。   徐未然的心情平复下来,目光也变回平常柔和的样子。   她往前走了走,邢况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在她一扭头就看得到的地方。   经过一家排着很多女生的店前,邢况问她:“喝奶茶吗?”   是一家网红奶茶店,味道还可以,但人太多。徐未然并不想排队,摇摇头:“不喝了,人好多。”   “我去买,”他说:“你在这等着。”   徐未然想叫住他,但他已经走了过去。   因为他的到来,奶茶店前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女生都在眼睛放光地朝他看过来。   在这个时候,徐未然有了小小的虚荣心。   被女生们憧憬仰慕着的男生,是在为了她排队,给她买一杯小小的奶茶。   前面还有差不多二十多个人,徐未然借机去了躺洗手间。   从隔间出来时听到外面洗手池边有人在说话。   “你刚是不是看见邢况了?”是个陌生女声:“不是要追他吗,怎么没说两句话就走了?这可不像你性格。”   “得了吧,”张宁对着镜子补妆:“你是不知道,上次李章喊我过去,让我好好陪陪邢况,我还以为千年冰山终于能被我拿下来了呢。谁知道我嘴都凑上去了,结果还没碰到他,下一秒他捏着我下巴把我甩地上去了。”   “还赏了我一个字——‘滚’。”张宁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跟同伴描述了下当时的场景:“差点儿没把我吓死。有了那次教训,我是不敢再招他了。”   “你这种美人他都看不上,他还想找什么样的?”同伴为她鸣不平:“不会是他性冷淡,不行吧?”   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张宁并没有说自己刚才看到邢况带了个特纯的女孩,看着那女孩的眼神还格外温柔。   “那谁知道,”张宁把唇角多余的口红擦掉:“可能真是不行吧。”   话音刚落,从隔间处走出来一个人。   张宁一眼认出这就是邢况带着的那个妞儿,顿时有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   张宁很不友善地笑了声:“呦,还真是巧啊,又见面了。刚才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张宁,是邢况的好朋友。”   她特意加重了“好”字,又问:“你叫什么啊,是什么时候跟邢况认识的,我也没在他圈子里见过你啊。”   徐未然不紧不慢地洗了手,拿纸巾把水珠擦干净,回过身直视着她:“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知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种很恶心的行为,请你以后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她字字清晰地丢下这些话,转身走了。   张宁气得想过去教训她,偏偏高跟鞋在地上崴了一下,没有站稳摔了一跤。   徐未然出了洗手间,开始仔细回想李章给她看的视频。   听了张宁的话,她知道在第二段视频里,李章是故意截取了一个有误导性的片段,让她误以为邢况后面会真的跟人接吻。   但其实后面邢况是把人推开了,这些李章没有再录进去。   所以就算是视频,所传达出来的信息也有可能是片面和错误的。拍摄视频的人想要给大众什么样的信息点,就可以照着这个方向去剪。   她心里的郁结在这个时候解开了一半。   她又往前走了走,看到奶茶店前有女生跑到邢况面前搭讪,拿出了手机找他要微信。   邢况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加。”   那些女生很受挫败,但并没有就此放弃,仍是把手机往前伸:“就加一个呗,有时间一起出来玩。”   是身材长相都上乘的女生,大部分男生都对这种女生没什么抵抗力,不可能错过这样一个被要微信的机会。   但是邢况始终冷淡,无动于衷地瞥了那女生一眼:“你耳聋听不见话?”   “……”   那些女生全都被他不近人情的态度伤到了。   下一秒,他抬起头,看到徐未然后,冰冷的面色霎时变得温和。   “然然,”他喊她,语气是别有用心的亲昵:“过来。”   徐未然简直要打个激灵。   叫她就叫她,喊她小名干什么。莫名其妙。   她走过去,围在邢况身边的女生这才识相地散开,临走时全都艳羡地盯着她看。   徐未然停在邢况身边,警告他:“你以后不要叫我小名。”   邢况:“怎么?”   “反正就是不能叫。”   邢况不爽地顶了顶腮,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别人能叫,只我不能叫?”   徐未然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邢况没再纠结下去,从店员手里接过奶茶,带她往外走了走,问她:“现在喝?”   她点点头。   邢况把吸管插进去,确定奶茶不会外溢出来才交给她。   徐未然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   她想着刚才那几个漂亮的女生找邢况要微信,邢况确实没有理她们,这并不是一个渣男会有的举动。   难道是真的误会了他吗?   她把嘴里的奶茶咽下去,故作不在意地提起:“刚才找你要微信的那几个女生都挺漂亮的。”   邢况挑眉,等着她说下去。   “你怎么不加她们微信?”她到底还是问。   邢况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她的脸颊被奶茶撑得鼓鼓的,河豚一样,有种不自知的娇萌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下,说:“没觉得她们好看。”   徐未然:“那你眼光还挺高的。”   “是,”他说:“可能是经常看你的缘故。”   徐未然一口奶茶差点儿呛着。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脸上霎时攀爬起一层粉粉的红晕。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不逗弄她会死吗?   她一边在心里娇滴滴地埋怨他,一边又因为他的话忍不住勾起嘴角笑。   这人真的。   好讨厌。   丽嘉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并不想让邢况看出她脸上的异样。   她整理了下表情,装成对他的话不在乎的样子。   两个人在商场里随意转着。   傅嫣和新交的男朋友也在这里玩,刚巧碰见他们。   她带着自己男朋友跑过来,兴奋地跟他们打招呼:“然然,你跟邢况一起出来玩啊?”   徐未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学校里的人,有点儿不好意思:“……是。”   傅嫣像个CP粉头子一样看着他们,两只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过了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问:“你们是不是谈了?”   声音很大,一边的邢况明显听到了,挑了挑眉。   徐未然红着脸说:“没有,你别乱讲。”   “然然,谈了就谈了嘛,干嘛瞒着我,”傅嫣激动地晃晃她胳膊:“你跟他好配的,大灰狼和小白兔,多带感啊。”   徐未然更是难为情:“真的没有,你不要乱说。”   傅嫣一直抱着徐未然的胳膊,看得邢况很不爽,在一边眯了眯眼睛。   “手拿开。”他突然说。   傅嫣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徐未然放开。   看不出来,一向个性清冷的邢况,占有欲竟然这么强。   傅嫣暗暗腹诽,又想到什么,把徐未然猛地往邢况怀里推了一把。   徐未然冷不丁撞进邢况胸膛,后腰处被他扶了一把。   他低下头,目光像是勾子,带着目的性地看了她一眼。   她赶紧往后退,避开他的视线。   傅嫣看得心满意足,把自己身边的男生拉过来,跟他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韩一鸣。”   徐未然礼貌地点了点头。   “那边有个电玩城,”傅嫣说:“刚好碰上,我们一起去玩吧。”   她热情得很,徐未然没好意思反对。   四个人一起去电玩城里转了转,傅嫣看到什么都想玩,韩一鸣就在她身边默默陪着。他的样子看上去还算老实,长相也中规中矩,并不像傅嫣说的渣男的样子。   可等徐未然落单的时候,韩一鸣朝她走了过来。   韩一鸣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眼中慢慢生了兴致。   “你是傅嫣同学啊?”   韩一鸣朝徐未然贴近,徐未然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往旁边侧了一步。   “傅嫣的同学都这么漂亮啊,”韩一鸣舔了舔唇,问她:“刚才那个不是你男朋友吧?”   徐未然:“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韩一鸣猥琐地笑:“你缺男朋友的话,可以来找我啊。”   徐未然简直想笑。   并不知道这种男人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你要是想跟傅嫣分手,我可以替你告诉她。”她说。   “好啊,我跟她分手,你跟我。”   韩一鸣脸上的笑越来越让人作呕,一只手不安分地伸出来,要去碰徐未然的腰。   还没挨到,他突然惨叫一声,疼得往地上跪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邢况毫不费力地拧着他那只不老实的手,满脸阴鸷地朝他俯下身,恶狠狠地开口:“你他妈调戏谁呢!”   韩一鸣疼出了满头的汗,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我——我错了我错了——大哥你饶了我吧!”   傅嫣已经从远处跑了过来。   她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只顾着心疼自己男朋友。   “未然,”她小声哀求:“你让邢况先放手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嘛。然然,我求你了,你帮我说句话好不好?”   徐未然并不想让事情闹大,见邢况几乎快把人手腕给拧断了,过去劝:“算了,你放了他吧。”   邢况松了手,冷冷瞥了那男人一眼,冲傅嫣说:“你从哪个垃圾桶找的男人?”   傅嫣:“……”   邢况没再多管闲事,拉住徐未然往外走。   两个人出了电玩城,他一直都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徐未然想着刚才的事,忘了把手抽出来。   韩一鸣看上去老实,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渣男,看到长得好看的就往上凑。   可邢况明明长了张标标准准的渣男脸,但女生主动朝他身上凑的时候,他都明确地拒绝了。   所以,真的是她误会了邢况,她是受了李章视频的误导吗?   邢况已经在她手腕上抓了几分钟了。   她的皮肤很好,摸上去滑嫩嫩的,触手生温。手腕很细,骨骼很软,好像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掰断的样子。   他没舍得放开,就那么一直抓着。力气放得不轻不重,慢慢地又松了些,生怕又把她捏疼了,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什么印子。   始终也没见她说什么,他朝她看了眼,见她微微皱着眉头,在想什么的样子。   他放慢了脚步,问她:“怎么了?”   “啊?”徐未然回过神,这时才发现他还握着她的手。   男生掌心的温度很烫,紧贴着她的肌肤。   她红了耳朵,把手抽出来:“没什么。”   邢况手里一空。   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问她了。   又往前走了走,他故意带她去了二楼的电器区。   经过一家商店时,徐未然的思路被站在门口的导购员的声音吸引。   “本店店庆促销,多款商品一律一折,童叟无欺。”   徐未然往店名上看了看。   确实是十分知名的数码产品品牌,店里随便拿出来一个产品都是她买不起的。曾经她看中了这个牌子的一个手绘屏,想了整整一年。本来要借着自己生日的时候让相倪给她买一台,结果那天相倪走了,根本没人给她过生日。   如果真的像店员说的,店里的产品能打一折,那不就相当于白送?   她不自觉往店里走了走,问:“真的打一折吗?”   店员立马对着她笑逐颜开:“是的呀客人,有好几款产品都是打一折的。您进来看看吧。”   成功把她请进店,在她看不到的时候,男店员冲着邢况礼貌地颔了颔首。   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各个区域只站着几名导购员。   徐未然直奔自己喜欢的区域,指了指其中一款产品:“这个是在打折吗?”   “客人您真有眼光,这款算是我们店里配置很高的了,”店员过去介绍:“但是您可以来看看这款,这款的配置要比那台更好,绘画手感也要更逼真,会给您一种真实的纸笔体验,不少对绘画有严格要求的绘画师都是来我们店里选购这款的。”   男店员热情地说:“而且本款产品刚好在我们这次促销范围里,打一折,您用两百块就可以把它带走了,而且我们还会免费为您赠送一款专用配套的27寸显示器。”   徐未然听得瞠目结舌,拿指甲掐了掐自己手心。   会疼,不是做梦。   店员推荐的产品确实要更好一些,但是她知道自己买不起,从来都没有奢想过。   没想到今天会被这个天大的馅饼砸中。   从抽奖抽到了一部手机的那天开始,她就发现自己的运气在一天天地变好。   邢况一派闲散地在旁边站着。   看到她脸上泛出的笑后,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徐未然只花了两百多块就把手绘屏买了下来,店员把单子交给她,派人把东西送到邢况车上。   拿着单子出门的时候,徐未然仍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她一直都倒霉惯了,什么时候也能遇到这种好事了?   难道真的是时来运转了吗?   她无比开心,有了这款手绘屏,以后画画可以更自在了。   不用再只是拿铅笔画那些黑白色的图,她笔下的图画可以有颜色了。   在她走出不远,有客人进店询问:“我听说这里在打折促销,花一折的钱就可以买到产品?”   店员完全不像刚才招待徐未然时热情的样子,而换上了公式化的口吻:“打折促销的那款商品已经售罄了,不好意思。”   邢况带徐未然回了家,帮她把东西拿上楼。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徐未然担心会来不及帮他补习,在一边问:“我们快走吧,今天要补够六个小时上课时间的。”   邢况反倒不慌不忙地帮她把显示屏搬进书房,连上电源线,装着手绘屏的纸盒也拆开。   “你不想试试?”他把东西放好,问。   徐未然确实挺想用用看,但想到时间不早了,只能先忍着:“补习要来不及了。”   邢况慢吞吞看了眼时间。   下一秒,他故意打了个哈欠:“我每天这个点儿要睡一个小时。”   徐未然:“……”   “你不介意的话,我在沙发上睡会儿,”他已经往沙发上躺了下来:“一个小时后叫我。”   男生侧躺着闭了眼睛,两条长腿在沙发上明显施展不开,有些束手束脚的样子。   九月的天气还是有点儿热,徐未然平时一个人在家不觉得,有他在却莫名燥起来。   她把客厅空调打开,过了会儿又去自己卧房拿了条薄毯,轻手轻脚走到邢况身边。   看上去他已经睡着了,她把薄毯给他盖上。   又盯着他看了会儿。他长得实在太好看,鼻梁又挺又直,睫毛很长,皮肤冷白。下颌线凌厉分明,一张脸刀削斧凿的一般,完美的像艺术品。   好养眼。   如果以后,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他就好了。   她刚这样想一想就立即打住,捂了捂自己通红的脸。   不知道是在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在心里鄙视自己,起身去了书房,试自己新买的设备。   确实是目今最尖端的一款产品,东西用起来很顺手,在上面画画有种真实的笔触感,笔刷声也很逼真。   她简直被幸福环绕着。   这样东西像是一件迟来的生日礼物,让她在经济无法自由的年纪,得到了一份意外的欢喜。   -   外面客厅,邢况从沙发里起身,扭头朝紧闭的书房看了眼。   原来人是这样容易满足的,得到一样礼物就能开心很久,好像获得了一样天下至宝。   他淡淡笑了下,扭回头,把茶几上堆的一沓画稿拿过来,随便翻了翻。   翻到其中一张,上面画了一对父母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三个人别无烦恼地笑着。   徐未然画画很有天分,虽然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但技法已经很成熟,把人物形态都画得很传神。   邢况能看出画里的小女孩是徐未然小时候的样子。   他把画纸翻过来。   背后用铅笔写着几行字。   [爸爸,你在天堂过得好不好?   我在这里还好,每天都有好好长大。也交了很多朋友,每个人都对我很好。   妈妈的工作也越来越有起色,她虽然也很想你,但已经不会再每天偷偷地哭了,你放心。   你不要担心我们,要在天堂好好的。   我跟妈妈也会好好的。]   字的最后面跟着一个灿烂的笑脸。   落款时间是在两天前。 第1章 🔒夏蝉   那天徐未然并没有给邢况进行什么辅导,两个人只是找了个附近的图书馆,在学习区并排坐着,各自安静地刷题。   邢况很少会打扰她,只有在她主动问起,他有没有不会的题时才会临时起意,随便圈了道复杂些的数学题给她看。   大部分情况下她可以解出来,也有一些题太难,她看了半天都想不通到底该从哪里下手。   邢况见她实在解不出来,会把题拍下来,随口说他有个朋友是数学天才,应该能解。   过了会儿,他看了眼手机。但也没看多久,就开始轻车熟路地告诉她那道题的正确解法。   徐未然恍然大悟:“你那朋友好厉害。”   她其实已经发现了什么,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他:“我能看看他的解题步骤吗?”   邢况眉梢微动,过了两秒,说:“他的字太丑,我怕丑到你。”   徐未然:“……”   两个人一直在图书馆待到晚上九点。   说是给邢况补课,但其实是跟他一起刷题而已,其间还附带着让他讲了几道复杂的题。   徐未然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弥补些什么。经过一家冰淇淋店,她停下来问:“你要吃这个吗?”   邢况:“你想吃?”   “我、我是想吃,”她把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可我要请你吃!你不可以付钱。”   邢况两手插兜朝她走过来:“行。”   是家很贵的冰淇淋店,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金子,吃下去的每一口都带着金钱的铜臭气。   但只有这点儿铜臭气,才能弥补她薅羊毛的愧疚。   她漫不经心地咬着木勺,算算时间,很快又要开始模拟考了。   “下次考试你要考得好一点儿,”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了冰淇淋的甜:“不然我也太对不起秋阿姨了。”   邢况问她:“你希望我能考多少名?”   徐未然想了想,说:“班级前十,年级前百名吧。”   邢况:“行。”   两个人一起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飞速驶过的汽车。   过了会儿,邢况侧头看她:“你跟秋琼关系很好?”   不太有礼貌地直呼继母的名字。徐未然更觉得,他跟父亲和继母的关系都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一个人住了。   “还好吧,秋阿姨人挺好的,会找我给你补习,其实也是想帮我。”她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我觉得秋阿姨也很喜欢你,是真心拿你当家人看待的。”   邢况听出她其实是想安慰他。   他笑了声,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我知道。”   徐未然观察了下他的表情。   并没有什么异常,好像确实不是很芥蒂,并不像跟继母有什么矛盾。   她略略放心了些。   邢况接过她吃完了的空纸盒,顺手扔进一边垃圾桶里:“走吧,送你回家。”   -   很快到了模拟考那天。   让成鲁旦意外的是,邢况竟然老老实实地过来考试了,而且每一科都有在认真做题,交上来的卷子几乎全都填满了,只有语文只做了一半的题。   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子,高兴了就过来随便涂涂,不高兴干脆连考试都不参加。   成鲁旦格外关注邢况这次的考试成绩,结果出来后,他发现邢况的成绩从最后一名,提升到了班级前十,年级前百名。   他狗腿地赶紧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邢韦兆。   邢韦兆知道最近叫徐未然的那个女孩在给邢况补课,原本他并不同意,秋琼费了番力气才说服他。   他没想到事情结果真的跟秋琼说得一样,效果会这么好。   “你们班有个叫徐未然的,”他多问了一句:“她考多少名?”   成鲁旦看了看成绩单,说:“那孩子很争气的,虽然是外校转来的,但成绩不比本校的孩子差,这次考了年级十九名。”   这样的成绩,到了明年高考后,是可以被国内顶尖学府录取的。   邢韦兆挂了电话。   秋琼在他旁边坐着,拿着水果刀耐心地削一个苹果,笑道:“我就跟你说吧,未然那孩子有出息着呢。你看,她这一出手,就把你倒数第一的儿子辅导成了年级前百。这还只是一个月而已,照这样下去,邢况明年能考个状元也说不定。”   邢韦兆冷嗤了声:“他要是能考状元,我叫他爸爸!”   他拿了手机起身,临走时又想起什么:“邢况生日那天,把徐未然也请过来。”   秋琼笑了笑:“你不说我也是要请的啊。”   成绩下来后,徐未然没有先关注自己的排名,而是先找了邢况的。   当时对他说想让他考进班级前十、年级前百其实只是她信口说的。把目标定得高一点儿,好让邢况有进取心。   没想到他不但有进取心,他还有出息!!   徐未然第一次体会到了教有所成的快乐,简直比她自己的成绩提高了还要开心。   她简直想在原地转两圈,因为有人才好不容易忍住。   她回了教室,邢况在位置上坐着,李章和钱蒙叽叽喳喳地在他身边说个不停,告诉他这次的考试成绩。   “况哥,你到底是怎么学的,进步也太大了,”李章大呼小叫:“不学就不学,一学就突飞猛进,简直神了!成绩贴出来那时候,你不知道咱年级里那几个死读书的书呆子脸色有多差。平时他们仗着自己成绩好瞧不起你,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话,现在他们的脸可真是被打肿了。”   钱蒙也附和:“他们那些话我也听见了,说况哥你除了那张脸之外一无是处。他们就是嫉妒,见不得别人好,还好你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邢况始终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考年级前百跟考年级倒数第一并没有什么区别。听得烦了,他戴上耳机听音乐。   成绩出来后,班里的位置需要调整。   成鲁旦像上次一样,按照成绩排名一个个把学生叫出去。   邢况摘下耳机,侧头看向一边伏案刷题的徐未然。   突然叫她:“同桌。”   一听就是要逗她的样子,徐未然并不理他。   “待会儿挑座位,”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坐哪儿?”   徐未然:“反正不跟你坐一起。”   邢况“啧”了声:“这么狠心,要抛弃我了?”   徐未然不理他。   邢况两条长腿懒洋洋敞开着,一支笔在手里转了几圈。注意到下一个被叫出去的就是她,不无威胁地说:“如果我见你挪了位置,你信不信跟你坐一起的那人,会跪着过来求我把你带走。”   徐未然气呼呼地皱了皱鼻子:“上次班主任故意让我最后一个去挑位置,也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邢况没有迟疑:“是。”   徐未然没想到他很干脆地就承认了,愣了愣才说:“你干嘛这么无聊,非要跟我坐一起。”   邢况一只手撑着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因为,你可爱。”   徐未然:“……”   她实在招架不住,在他注视下红了脸。   最后装作不高兴地骂他:“无聊。”   等到她被叫出去的时候,邢况轻飘飘对她说了句:“记得要听话。”   徐未然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走了出去。   等新的座位表贴出来,邢况看到徐未然的名字仍旧跟他待在一起。   班里的人自动自发地调位置,颇吵闹了一会儿。   只有徐未然,仍旧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邢况勾唇笑了笑,从椅子里起身,经过她身边时在她头上呼噜了一把。   “这么听话啊,”他躬下身,薄唇贴近她耳朵,话里含了逗弄:“真乖。”   说完已经直起身,若无其事地从后门处走了出去。   徐未然把被他揉乱的头发理好,扭头看他。   太阳从外面照过来,在少年身上落了耀眼的光。   是无论怎么看,都会让她心动的人。   -   天气不知不觉冷起来,树叶开始变黄,燥热的夏天过去。   明明高三的时间该是很漫长,徐未然却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快,并不觉得枯燥乏味。   她知道,那是因为有邢况在她身边的原因。   下午的时候秋琼找到了学校,带她去了外面一家咖啡厅。   “邢况这次的成绩很好,”秋琼把一个购物袋放到徐未然面前桌上:“这全都是你的功劳。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刚才去逛街看见一件衣裳挺适合你的,就买了下来。你回去试试,看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告诉我,我让人去帮你改改尺寸。”   徐未然看不懂包装上的英文品牌,但想也知道肯定是很贵的。她不敢收,把纸袋推回去:“阿姨您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要。”   “你拿着,不要跟阿姨客气。”   秋琼始终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其实阿姨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想求你。下个月是邢况的十九岁生日,那孩子脾气古怪,前几年过生日的时候一直不怎么庆祝,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如今他爸跟他的关系缓和了些,想让他在生日那天回家吃顿饭。但如果是我劝他,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俩父子再闹僵就不好了。所以阿姨想求你,等到了那天把他带过来好不好?”   徐未然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邢况不怎么庆祝生日,到生日那天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上面。他虽然性格冷漠,但并不孤僻,平时的朋友也有很多,这样一种人为什么会不喜欢过生日?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劝他,”她不太自信地说:“我尽力吧,要是他不愿意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秋琼笑了笑:“好,只要你答应帮着劝劝就好了。”   她把礼物往前推了推:“这个你拿着,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阿姨是真心想送给你,你要是不收就太不给我面子了。”   徐未然只好把礼物收下。   晚上李章没有急着走,故意留在了教室。   怎么看怎么觉得,徐未然和邢况坐在一起时的场景很刺眼。他心烦意乱地揉了把短短的头发,过去坐在徐未然前面的位置。   “徐未然,你帮况哥补习,一天能拿多少钱?”他开始打岔:“我给你双倍,你把况哥抛弃了,来找我行不行?”   邢况丢了笔,阴恻恻地往椅背上一靠:“你很闲?”   “是不怎么闲,”李章笑眯眯地盯着徐未然:“可我这不是追人呢吗,不管有什么事都得往后放放,追人最重要。”   邢况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本就凌厉的下颌线切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空气骤然冷起来。   李章忽略掉邢况的不对劲,凑到徐未然面前:“小未然,今天想谈恋爱了吗?”   徐未然心中烦躁,握紧手里的笔杆:“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李章的脸皮不是一般厚:“你跟我说说,我变成那样的不行吗?”   徐未然觉得他莫名其妙,索性把话放得狠些:“我是外貌协会的,如果第一眼不喜欢,以后就都不可能会喜欢。”   李章虽然不如邢况长得祸国殃民,但也算是不错了。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暗讽外貌,但是也不生气,还乐呵呵地笑了笑:“我这样的你都看不上,那什么样的能给你一见钟情?”   他扭头看向邢况:“难道是……”   “李章,”邢况警告性地开口,下巴朝外面一点:“出去。”   李章不敢再说什么,最后又看了徐未然一眼,不情愿地出了教室。   教室里没有了其他人,徐未然放松下来。   已经入秋,她一向怕冷,穿了件毛绒绒的浅蓝色毛衣。毛衣颜色很衬她,让她本就温柔的五官更显清丽。   谁都比不上她勾人,那种勾人还是一种不自知的。   邢况有些燥热,拿出手机又看了眼日期。   还剩不到八个月。 第1章 🔒夏蝉   10月25号那天刚好是周六,徐未然还记得秋琼拜托过她的事。但她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说服邢况回家,只试探着给他发了条消息:【生日快乐】   隔了两秒,那边的消息回过来:【徐未然,这么在意我,零点准时发?】   徐未然这才注意到自己消息的发送时间。   2014年10月25日零点零零分,掐得分秒不差。   她懊恼地拿被子盖过头顶,手握成拳在脑袋上打了几下。   哪怕往后拖一分钟呢?   过了很久才重新把头露出被子:【我对所有朋友都是这么在意的,不用大惊小怪】   邢况直接发了个语音条过来。   徐未然点开,听到男生低醇带笑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行,那我还挺荣幸的。”   徐未然笑了笑,抱着手机继续给他发:【秋阿姨想让你回家吃顿饭,你想去吗?】   邢况:【你想让我去?】   徐未然:【没有。秋阿姨是拜托我劝你来着,但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过】   邢况:【等白天再说,你先睡。】   她觉得邢况是有点儿不开心了,顿时沮丧起来。   想了想,又给他发了一条:【生日快乐】   她是真的希望他可以发自内心地快乐,而不是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谁也不说,整日里用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掩饰自己。   翻来覆去神思不属时,收到邢况的回复:【会快乐的】   徐未然握紧邢况送给她的手串,低声喃喃:“那就好。”   她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才起。   冰箱里有买的速冻食品,她煎了张手抓饼,上面摊了个鸡蛋,就着一杯牛奶把东西吃光了。   并不知道邢况现在有没有回家,她也没再问,吃完饭刷了盘子,去卧室找到这几天做好的一件礼物。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送出去,如果送不出去的话,等去了学校再给他好了。   秋琼开车找了过来,在楼下给她打电话。   “然然,你下楼的时候记得穿上阿姨送你的衣裳。”秋琼在电话里说。   徐未然透过玻璃窗往下面看了看,果然看到秋琼那辆白色的车。   并没想到秋琼会过来找她,但大概能猜到是跟邢况的生日有关。   她问了一句:“阿姨是要带我去哪儿吗?”   “今天是邢况生日,”秋琼说:“你要是不去的话,他恐怕会不开心的。你快收拾收拾,阿姨在下面等着你。   “我……”徐未然有些踌躇:“我就不去了吧。”   “一定要去的,你是我们邢况的朋友,当然要去的。”   秋琼说得斩钉截铁,并不给徐未然反驳的机会。   在下面等了会儿,秋琼看到徐未然从楼里走了出来。但身上并没有穿她买的那件小礼服裙,打扮得仍旧清新温柔,简简单单穿了件白毛衣,直筒牛仔裤,本就好看的腿型被牛仔裤修饰得更加笔直匀称。   秋琼从车上下来:“然然,为什么不穿阿姨给你买的衣裳?是大小不合适吗?”   徐未然并没有试过,并不知道那件衣裳合不合适。她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阿姨,我还是不去了。你们一家人团聚就好了,我去不太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李章跟钱蒙他们也都会去的,有同学和朋友在,你不用觉得不自在。”秋琼拉着她进了电梯:“你回家把那件衣裳拿着,到时候要穿的。”   徐未然不怎么好意思不给长辈面子。   秋琼带着她去了东湖那边的独栋别墅。徐未然是第一次来,发现这里环境清幽,四周都很安静,景色很漂亮,但并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   秋琼在门外按了下门铃,等了会儿,门锁自动打开。   邢况从别墅里出来,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放在徐未然身上顿了会儿,这才去看秋琼。   秋琼跟邢况的关系只能算得上不好不坏,像是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她知道自己劝不动邢况,就把徐未然拉了过来,笑着说:“然然过来给你过生日,家里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过去,我们现在走吧?”   秋琼用拜托的眼神去看徐未然。   徐未然为难地咬了咬唇,抬起头,问邢况:“你要去吗?”   仍是不想难为他,让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没想到下一秒,邢况淡敛了眉眼,说:“走吧。”   秋琼松了口气:“先等一下。”   她把徐未然往屋里推了进去:“然然衣裳还没换呢,让她借你卧室换下衣裳,咱们在外头等着。”   邢况眸光微动,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   徐未然稀里糊涂地就被推到了邢况的房间,房门在外面被人合上。   她僵硬了两秒,赶紧拿出纸袋里的衣服,只想赶紧换完离开这里。   一件奶白色的小礼服裙,穿在身上倒是刚好合适。裙摆蓬蓬地盖在膝盖处,并不会显得夸张。但领口有些低,露出大片纤细的脖颈和锁骨。   她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突然有些不敢出门了。   忐忑地往床上坐下来。刚坐下就想起来,这是邢况的床,   她被烫了一样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正是初秋,气温宜人,身上的衣服又薄,她却觉得有些热。   大概往屋子里看了眼。卧室的设计也像邢况本人一样,冷冷淡淡的,到处都是沉沉的灰色,找不到多少暖意。   就连香薰的味道都是淡淡的冷香。   她不敢多待,把换掉的衣服装进纸袋,提着出了门。   植着棵两人合抱粗的枫树下,邢况手抄在口袋里等了会儿。   他想抽根烟,手刚摸到烟盒,看到徐未然从屋里走了出来。   风来得恰好,吹起她脸庞发丝。柔柔的发丝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似在空气里撒了一把网,把他密不透风地捉进去。   在情绪泄露太多以前,他移开视线,手在口袋里把一盒烟捏得窸窣作响。   秋琼朝徐未然走过去,满意地点点头:“还好,衣服挺合身的。”   她在徐未然细细的腰间看了看,说:“你也太瘦了,那天我问邢况你的身高体重,他说你只有八十斤不到。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姑娘都爱苗条,可太瘦了对身体不好,以后一定要多吃点儿,养点儿肉才好。”   徐未然记起上次在商场,邢况硬是把她抱到了体重计上。   怪不得会有那样的举动。   秋琼带着她往前走,打算让她坐进自己车里。   “未然,”邢况突然开口,示意她来他这边:“过来。”   秋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徐未然却听得脸热。   邢况平常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很少会这样亲昵地喊她未然。   她低着头,怕被别人看见她异常红润的双颊。   秋琼无所谓地笑笑:“那然然你就去坐邢况的车吧,阿姨在前面先走。”   徐未然坐进邢况的车里,刚打算系安全带,邢况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   “穿上。”他的话里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命令。   黑色的牛仔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暖意。   徐未然确实有些冷,慢吞吞地听他的话把外套穿上。   衣服对她来说大了很多,她像是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邢况看了她一眼。   女孩的身形还是单薄,无论穿什么衣裳,都有股弱柳扶风的柔弱感,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邢况嗓子里痒起来。   车里有些安静,徐未然清咳了声,想要打破现在的岑寂,主动找他说话:“生日快乐。”   邢况看她一眼,笑了:“也不用重复这么多次。”   她被他笑得心猿意马,忘记了去系安全带。   过了几秒,邢况朝她靠过来,一只手臂从她身前绕过去,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   动作无比自然,徐未然咬了咬唇,忍耐下快要流溢出的羞赧。   他身上带了股清新的冷香,是刚才她在他卧室里闻到的味道。   车子一路向前驶去,最后停在寸土寸金的中央别墅区。   徐未然已经看到俞筱和李章朝这边走了过来。俞筱一直拿她当眼中钉,如果看到她坐在邢况的车里,闹起来要怎么办。   她并不想搞砸邢况的生日。   发上被人揉了揉,邢况安抚性地说:“待会儿跟着我,别怕。”   他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又过来这边帮她把车门打开。   俞筱和李章停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徐未然从邢况车上走了下来,身上还穿着邢况的外套。   俞筱脸黑如锅底,就要走过去问个究竟,秋琼过来把她拦住。   “俞筱来啦,快跟阿姨进去,外面冷。”   俞筱死死盯着徐未然,愤愤不满地问:“她为什么会来!”   秋琼解释:“她是邢况的家教老师,邢况成绩进步都是她的功劳,阿姨当然要请她来了。”   俞筱:“家教?秋姨,你请她为什么不请我?”   “哎呦我的大小姐,秋姨敢请你吗,”秋琼总算把她拉到屋里坐着:“就算你愿意教,我也雇不起你呀。”   俞筱仍是不忿,想起刚才邢况竟然给徐未然开车门,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邢况从来都没有给她开过车门,凭什么能对徐未然那么好。   邢况平时那些朋友几乎都来了,他们有自己的一个圈子,徐未然没办法融入。可邢况一直在她身边待着,让她不会有不自在的感觉。   她渐渐放松下来,留意着邢韦兆什么时候会回来。   上次在警局,她发现邢况和邢韦兆的关系很不好,邢韦兆还当着外人的面打了邢况一巴掌,还拿茶杯砸他,简直不像是他们这种上层人士会做的事。   邢况见她在走神,不动声色地往她那里又挨近了些,低声问:“没我的礼物?”   徐未然这才把一个盒子给他。   盒子里是一串刻了经文的紫檀手串,跟他送给她的那串很像,却很明显并不是同一个。   “没有你那串名贵,”她老实说:“可已经是我能力范围里能买到的最好的了。”   她刚才有看到别人带来的礼物,随便拿出来一个都价值不菲。她担心邢况会不喜欢她送的,很没自信地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扔了吧。”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邢况把手串拿了出来,戴在腕上。   尺寸大小刚好,严丝合缝地扣在男生腕上,泛着寒光的珠子衬得他的皮肤更显冷白。   “这么合适?”他又开始捉弄她:“你是不是偷偷摸过我——”故意拉长尾音,顿了顿才接着说:“的手,这才买到刚好合适的?”   “谁摸过你,我只是按你给我的手串大小买的而已。”   邢况笑:“行。”过了会儿,问:“为什么送这个?”   “你不是说你的手串能辟邪,还是一直带在身边的。你把它给我了,我不还你一个的话,你害怕了怎么办?”   她模样认真,是真的觉得,一个刻了经文的手串可以辟邪。   邢况“啧”了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也有被害妄想?”   徐未然:“你没有吗?”   邢况看她一会儿,说:“你有的话,我就不要有了。”   不然要怎么送她回家。   徐未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在意。屋子里温度适中,她想把外套脱了。   刚有这样的举动就被邢况制止。   “干什么?”他警告般地沉了嗓音:“穿着。”   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她穿着邢况的衣裳而面色古怪了,她并不想再接受别人的注目礼,仍是要把衣裳脱了:“这里也不冷。”   邢况干脆上手把外套给她拢了拢,严丝合缝地遮着里面的风光。   虽然她那件衣裳并不是很露,抹胸的设计要比一般礼服裙高些,他还是难以接受她这个样子会被别人看到。   徐未然觉得他很奇怪,又因为他突然的靠近而面红耳热。   她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他的手:“可我这样子穿不好看。”   她硬是把他那件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女孩单薄润白的肩膀露出来,皮肤白皙嫩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锁骨纤细精致,凹下去的弧度不仅能盛一汪水,更能承载邢况无处安放的欲念。   他嗓子里更痒,极度干渴。   看到已经有男生带着惊艳的目光朝徐未然这边望过来,他的情绪瞬间变得不爽。   他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被任何人窥探,但又想到女孩子一向都爱美,穿到一件漂亮的裙子当然是想给别人看看。   他没再阻止,接过外套穿回身上。   外套染了她身上的气息,又香又甜,让他恍惚了一瞬。   他侧头看她。   她也正看着他。视线相撞的那一霎她顿时有些无措,赶紧低下头,转而去看他戴在腕上的手串。   珠子是她买的,线绳却是她亲手穿上去的。现在看来似乎还挺合适,他戴着怪好看的。   希望真的可以,保佑他平安。 第1章 🔒夏蝉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邢韦兆从外面回来。   徐未然一直担心他会再动手,始终防备地盯着他。一旦看到父子俩有不合的趋势,她就打算赶紧把邢况拉走,以免再挨一个巴掌。   邢况注意到她紧张兮兮的表情,觉得有趣,顺带着心情都好了很多。身上没有了那么多戾气,难得心平气和地跟邢韦兆说了几句话。   父子俩还算平和,并没有起什么冲突。   邢韦兆工作忙,并没能待太久,很快又走了,临走时顺带把秋琼一块带着,把家里留给那帮年轻人。   张宁混在俞筱的姐妹群里,早就发现俞筱跟她一样,一直看徐未然不顺眼。   为了加一把火,张宁指了指那边的徐未然,主动说起:“那个女生好眼熟啊,上次我去商场逛街,看到跟邢况走在一起的好像就是她。”   俞筱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张宁:“就是前不久。我看见邢况对她可好了,两个人的样子特别亲密。”   俞筱变了脸色,狠狠攥了攥手心。   她把李章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恨声质问他:“你不是在追徐未然吗?你都追什么了?她最近有理过你一次吗?”   李章觉得憋屈:“秋阿姨找了她给邢况补习,邢况每天晚上跟她待在一块,我哪有什么机会。”   “补习的事情我会解决,到时候你就别再说没有机会了。”俞筱绕过拐角,看向另一边跟邢况形影不离的徐未然:“不管你真喜欢她也好,假喜欢她也好,你都必须要把她追到手。好声好气地追她不给面子,那你就想点儿别的办法。”   李章是真的喜欢徐未然。   但他喜欢过很多人,并不保证这次遇到的就是真爱。只是因为徐未然跟别的女生都不一样,明明出身贫寒,却连他这种公子哥都看不上,这才让他的兴趣更浓厚了些。   他也并不觉得邢况就一定喜欢徐未然。年少时的动心根本经不起推敲,情感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愈发黯淡。更何况邢况这种出身,家里根本就不可能让他跟一个寒门女生有什么结果。   艺术作品里都在歌颂跨越阶级的爱,但艺术之所以是艺术,就是因为它成不了现实。   在现实里,贫民女孩其实根本连王子的面都见不到。   如果不是相倪攀上了俞良山,徐未然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在学校里跟邢况成为朋友。   邢况比他更懂这个道理,不至于会为了一个女孩,走到跟世界作对的地步。   在这个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多得是,邢况想找什么样的没有。放弃了一个徐未然,会有更多更好的姑娘等着他挑。   李章信誓旦旦地想着。   邢况接到了舅舅费石的电话,暂时离开了一会儿。   李章趁机朝徐未然走过去。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先紧张地喝了一大口酒。   “未然,”他开口:“我看你跟邢况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徐未然并不是很想理他。   “你难道忘了我给你看过的视频?”他说。   徐未然的眼睫动了动,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故意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你把视频发给我,我再看一遍吧。”   李章自然不会把视频给她,满是怀疑地看着她:“你又不是鱼,几段视频而已,会没记住?”   徐未然没有再说什么。   “我是为你好才来劝你一句,”李章说:“最好不要跟邢况走得太近。他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根本就不是你能肖想的。邢况可以跟你这种人玩玩,但是能娶的只有俞筱那种身份的女生。”   这些话难听至极,简直快让徐未然落荒而逃。   她只能说:“我没有想过别的,只是把邢况当朋友而已。”   李章并不知道她话的真假,但只是这么听着,他心情都好了很多。   “这样就最好。毕竟你跟他差距太大。这个世界发展几千年了,一直跨不过去的就是阶级。不管是到什么时候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人们可以抨击这种想法,但又有多少人能冲破它的束缚?”   李章故意把话说得狠一些,以彻底断绝徐未然所有萌芽的以及未萌芽的心思:“虽然也有灰姑娘的故事,但灰姑娘本来就是公主,不过后来落难了而已。所以你连灰姑娘都算不上,就算这世界真的是个童话,也没有你立足之地。”   “当然,如果你妈妈成功让俞良山把财产都留给你,那事情就不一样了。”李章补充:“但是俞良山那个人我多少了解,他会被什么鬼爱情冲昏头脑,但是还没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会给别人养女儿。他真心疼爱的只有他自己的女儿俞筱,在将来也只会把一切身家都交给俞筱。”   把话说完,刚好邢况回来。   李章赶紧装成只是在跟徐未然闲聊的样子,脸上带了些笑意:“小未然,待会儿一起喝点儿酒呗。你都成年了,可以喝酒的。”   徐未然并不想让邢况看出她脸上的异状,低了些头:“我想去下洗手间。”   李章给她指了个方向:“在那里,你快去吧。”   徐未然在洗手间里待了很长时间。   她背靠着门,有些无力地垂着头。   明明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对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动心了而已。可是就连动心都是错的吗,要让她遭受那样的羞辱。   她更加不敢表露自己一丝半点的感情了。   一直到情绪差不多好了些,她去洗手台边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再出去的时候,邢况仍在不远处等着她,正背对着她跟朋友说话。   偌大一个别墅里来了很多人,全都是跟邢家交好的上层圈子里的。那些人穿着得体的衣裳,聚在一起自在地说说笑笑。   热闹的氛围中,只有她一个人与这里格格不入,像是外来的闯入者。为了顾及她的情绪,邢况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防止有人过来找她麻烦。   对邢况来说,她其实是个累赘。   她没再继续留下去,趁着邢况没有看见她,偷偷出了门走了。   这里还算繁华,是建在黄金地段的别墅区。她并不习惯一个人打车,怕会发生新闻上可怕的事情。   往前稍微走了走,她在一个公车站处等了会儿。   她查了回去的换乘路线,搭上过来的一辆公交车。   回去的路上有些困,她想睡一觉。又怕邢况找不到她会着急,给他发了条微信。   【邢况,我有事要先回家了,抱歉不能帮你庆祝生日了,对不起。你跟朋友好好玩,要玩得开心点儿。生日快乐。】   发完后她把手机关机,头靠在窗户上睡觉。   到家时早就过了中午,她把身上根本不属于她的衣服换掉,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可只吃了两口就有些吃不下了。   -   秋琼好不容易说服邢况回家过生日,本以为他会玩得很开心才是,可回去一看,发现别墅里的人早就散场了。   “怎么回事?”她问家里的保姆。   保姆告诉她:“本来好好的,不知道少爷收到了什么消息,突然就跑出去了。客人们在这里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少爷回来,这才都走了。”   秋琼觉得奇怪,眼见邢韦兆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她赶紧安抚:“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才会出去的,你别担心,我给他打个电话。”   刚要打,俞筱的妈妈尤芮却不请自来。   尤芮的身体虽然已经没有了大碍,可秋琼还是怕她会出什么事,赶紧让人把她扶进来。   “你身体不好,怎么还亲自过来了,”秋琼忙着给她泡茶:“有什么事说一声,我会过去看你的。”   尤芮接过茶盏,看向一边正准备回书房办公的邢韦兆,叫了他一声:“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您不介意待几分钟吧?”   邢韦兆折返回来,在秋琼身边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虽然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我就不怕跟你们讲了,”尤芮抿了口茶,说:“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我那丈夫被一个叫相倪的女人迷了心智,抛弃了我。可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还不知道。”   尤芮停了停,看向他们夫妻二人:“你们给邢况找的补习老师,她是相倪的女儿。”   邢韦兆和秋琼的确吓了一跳。   邢况从来都没有说过徐未然的身世,他们也没有特意去关注过。   “听说徐未然这个补习老师倒是当得称职,让邢况的成绩提高了很多。”尤芮心平气和道:“可是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邢况他不是成绩不好,而是他想不想让自己的成绩好。从他十岁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照看他,不夸张地说,我比你们还要了解他,从来他想考第几就能考第几,分数能掐得毫厘不差。像他这种天才,你们却让一个靠死读书才能勉强挤进年级前二十的学生教他,这不是笑话吗。”   秋琼听出尤芮话里的不善,开始替徐未然说话:“话也不是这么说,就算邢况不是不会读书,而只是不想读,那也要有人能劝他读才好啊。未然那孩子能让他愿意读书,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尤芮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带着有恃无恐的威胁。   秋琼赶紧坐过去替她顺背,倒了杯热水给她。   “看来你很喜欢徐未然啊,”尤芮抚着心口,脸上仍带着和善的笑,可那笑里明晃晃地掺杂着其它东西:“没想到我仇人的女儿这么有本事,让你喜欢她,让邢况也喜欢她。不知道你们看没看出来,邢况对她跟对别人都不一样。都是十七八岁青春正好的年纪,你说这俩孩子天天待在一块儿,要是以后分不开了,那可怎么办啊?”   在她这句话后,邢韦兆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冷。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实在吃不下东西,正打算把面倒掉,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能听出敲门的人情绪不佳,有些着急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往猫眼里看了看。   看到是邢况,她松口气,把门打开。   邢况见她平安在家,原本慌乱的情绪平息下来。只是面色仍旧不好,眸中有寒意。   “手机为什么关机?”他问。   徐未然撒谎:“没电了。”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样子总是软软糯糯的,让他发不起脾气。   邢况压制住一路找过来的怒气,放轻了声音:“不开心了?”   徐未然并不想自己在他心里的样子是这样消极的,摇摇头:“没有不开心,就是想回来做题来着。”   邢况知道她在撒谎,但也没有拆穿。   “这么努力?”他低了些头看她,声音里完全不见了冷意,换成无底线的温柔。   “反正也只剩几个月要努力了,当然要抓紧时间啊。”徐未然侧身把他让进来,问他:“你为什么来找我,不是还要过生日吗?”   邢况深深看她一眼,面上神色不明。   他从来不在乎什么生日,如果不是秋琼带着她去找他,他根本不会回家。   谁知道中途她一个人离开了。   他掩掉眸子里浓稠的情绪:“你不能陪我过?”   “……”   毕竟是大老远过来找她的,徐未然不忍心就这么让他走,问他:“你吃午饭了吗?”   邢况:“没。”   他已经看到餐桌上放凉了的一碗面,面上铺着两个荷包蛋,只被人咬了一口就没再动过了。   “胃口不好?”他问。   徐未然并不想让他担心:“不是,就是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了,煮了面觉得不好吃。”   邢况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果然没有了多少东西,只还剩下几个鸡蛋。   他关了冰箱:“去把钥匙拿着,我带你去超市。”   “……哦。”   徐未然乖乖去拿钥匙。   她跟邢况一起去了小区外的超市。到了食品区,邢况问了她喜欢吃的菜,按照她的喜好挑了些食材。   徐未然跟在他身后,想着要帮他买双拖鞋才好。她问了他常穿的鞋码,跑去日用品区看了半天,最后从货架上取下一双深灰色的。   邢况推着车朝她走过来,她顺手把鞋扔进去。   邢况看了一眼,又去看货架上跟这双拖鞋挨着的,一双样式相同的粉白色女款拖鞋。   他把那双鞋拿下来,扔进购物车。   两双颜色和大小不同,但样式相同的鞋挨在一起。   是会被当成情侣款的两双拖鞋。   徐未然让自己尽量忽视掉这件事,跟他说:“我有拖鞋。”   “我知道,”他语声淡淡:“有就不能再买了?”   她不说什么了,又看看购物车里的两双拖鞋。   自己说服自己,这种鞋的样式属于比较简单的,应该比较常见,并不一定就是情侣款。   两个人又去了零食区。邢况并不知道她喜欢吃哪些,问她又怕她不会老实说,干脆每样都挑了些往购物车里扔。   徐未然并不喜欢吃饼干类的零食,指了指购物车里的问他:“你喜欢吃这个?”   邢况把饼干全都拿出来放回货架:“不喜欢。”   到了收银台结账,邢况把手机拿出来。   徐未然慌忙抓他手腕,把他的手往下按。   她的手软软的,柔若无骨地碰触着他的皮肤,让他身上起了阵若有似无的痒意。   “你不要付,”她说:“我来付。”   邢况并不想因为钱的事跟她在这里纠结,把手机收了回去。   买的东西有点儿多,满满地装了三个购物袋。徐未然想去拿其中一个,被邢况阻止。   他又买了个袋子,往里面装了些很占空间但是重量很轻的东西,交给徐未然拿着。   他提着剩下几个袋子往她家走,看起来还算轻松,并不怎么吃力。徐未然没再去帮他分担,拎着几袋膨化食品跟在他身边。   回到家,她把新买的拖鞋找出来给他穿,自己仍旧穿了以前那双。   邢况已经把新买的女式拖鞋拿出来,放在她脚边:“穿这个。”   徐未然不敢去往其它方面想,强行把思绪扭转回来:“为什么?”   邢况默了两秒,说:“这个好看。”   徐未然一向比较听话,见他坚持,没说什么就换上了粉白色的新拖鞋。   两个人去了厨房,邢况轻车熟路地处理食材,做了几道菜。都是比较复杂的菜式,徐未然帮不上什么忙,只在一边打打下手。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   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会做饭。   是因为自己经常一个人住,所以才会比较照顾人吗?   邢况从锅里夹了块肉,送到徐未然嘴边,让她尝味道。   有些过分亲昵的举动,徐未然不知不觉红了耳朵,但硬是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把东西吃了。   邢况问她:“好吃吗?”   她细细嚼着,伸出舌头把嘴角的酱汁舔掉了,真诚地朝他点头:“很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所有糖醋肉都要好吃!”   邢况被夸得一笑,想去揉揉她头发,又怕自己手上有油渍会弄脏了她,动作进行到一半收回来。   徐未然没想到他的厨艺这么好。她虽然也会做些简单的菜,但是稍微复杂些的就总也做不好。   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崇拜,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不好意思总让他这么照顾她,凑过去说:“我给你做碗长寿面吧,你爱吃吗?”   邢况侧头看她圆滚滚的眼睛。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这双眼睛,总会觉得美得不像话。   他淡应了声:“爱吃。”   徐未然开始准备食材:“那我就用挂面做了,我不会和面,而且现在也来不及了。”   邢况好脾气地笑:“行。”   徐未然把面做出来,因为是长寿面,不好意思尝味道,直接盛了出来。   邢况担心她烫着,过来帮她把面端过去。   两个人坐在一起简单吃了顿饭。桌上的菜全都是徐未然爱吃的,刚才她一个人回来吃不下东西,这会儿却胃口大开,吃下了一碗米饭。   邢况很给她面子,把一碗长寿面都吃光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忘了买蛋糕了,我们现在去买吗?”   邢况是个对仪式感很淡薄的人,但是看她好像挺在意的,想了想说:“晚上再买。”   听他这么说的话,应该是要一直在这里待到晚上的。   徐未然不能赶一个寿星离开,尽量把他当成普通朋友,问他:“那你要睡一会儿吗?”   邢况扬眉,不明白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什么?”   徐未然摁亮手机给他看了眼时间:“你不是说,你每天这个点儿要睡一个小时的吗?”   上次在她家时,他好像确实随便说了这么句话,只是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见她要收拾桌上的碗筷,他把她的手抓过来,没让她动。   他垂眸看了眼,她的手指细白又柔,皮肤嫩滑,是双写字画画的手,不应该做任何粗活。   突如其来的皮肤接触让徐未然怔了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你、那你现在要睡会儿吗?”为了打破现在的尴尬,她捡起刚才的话题。   “一个人睡不着。”邢况突然说。   徐未然知道这人又开始逗她了,不满地抿了抿唇:“那你以前睡觉都有人陪吗?”   “以前没有,”他散漫地说:“希望以后有。”   明明冷得像块大冰山一样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她面前就会开始不正经。她不想理他,仍要去收拾餐桌。   “你待着吧,”他已经起身,开始收桌上的盘子:“我去刷。”   徐未然并没有听他的,仍旧跟在他身边。手刚要碰洗碗槽里的水,他已经把她轻轻挡开。   “你站这里会挤到我,”他说:“回去坐着。”   徐未然只好回去,百无聊赖地拿了手机出来玩。   邢况收拾好厨房,过来坐在她旁边:“去把我给你的手串拿出来。”   徐未然顺从地去了,把手串给他。   他把她的手拉过来,没让她挣扎,硬是把手串戴上去。比了一下大小后把手串取下,从线绳上拿掉三颗珠子,修剪了线绳重新封了口给她戴上。   原本有些大的手串变得合适,服服帖帖地在徐未然腕上挂着。   她把目光移到邢况腕间戴着的珠串上面。两个人的手串虽然并不是一对,但外表看起来有八成相似。   跟两个人穿着的拖鞋一样,也像是情侣会用的东西。   只是邢况送的要名贵很多,看水头也能看得出来,而她送的要粗糙些。   有些廉价的手串此刻仍在他腕上,他一直都戴着,只有在刚才做饭或是洗碗的时候才摘下来过。   是很珍视她送的礼物的表现。   手上热热的,仍能回忆起刚才他拉住她时的触觉。   他的手指修长细瘦,骨节分明,手背上有很明显的青筋。   是双好看又带了欲感的手。   徐未然并不是真心想挣脱掉他,只是不想朦朦胧胧地与他暧昧着,而未来依旧是岌岌可危的一片空白。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如果真的有几分喜欢她的话,又能喜欢多久。   可以喜欢她喜欢到,不在乎她普通的出身吗?   她没有自信,也从来没有直接问他的想法。她一直都活得被动而拘谨,没有人强烈地来爱她的话,她始终都走不出往前的那一步。   何况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几个月,不管跟他之间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是依旧只能当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还是走向另一条看起来难以实现、但却是她一直在期待着的一条路,她都想放到高考以后再去迎接这个结果。   两个人在家里没有别的事可做,但并不觉得无聊。毕竟是他的生日,徐未然想让他放松一下,打算找部电影跟他一起看。   她问了他的意见,最后两个人一起挑了部国外的犯罪电影。   电影开始播放,外面阳光太亮,邢况过去把窗帘拉上,仍旧坐回她身边。   这部电影其实徐未然以前看过,一个杀手无意中救下了一个小女孩,两个人的故事由此开始。   当时看到电影最后,杀手跟小女孩生离死别。为了让女孩安心逃走,杀手抱着她说:“你不会再次孤独的。”   那个时候,徐未然在这句话后开始一直一直地哭,直哭到电影结束半个小时都缓不过来。   她本以为现在已经是第二次看了,对电影里的情节都很熟悉,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迎接结局才是。可是当电影播放到杀手和小女孩分离时,她还是又一次地没忍住掉了眼泪。   她怕被邢况看见,不敢抬手把眼泪擦掉。呼吸也不自觉屏住,生怕会哽咽。   邢况已经注意到她的异常,扭头朝她看过来。   她赶紧把头低下,拿袖子随便抹了抹眼睛。   邢况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掉了。   屋子里归于寂静,厚厚的窗帘遮掉外面的阳光,不剩了多少光线。   徐未然差不多把眼泪擦干净了,这才抬起头看他:“你怎么把电视关了?”   “不看了。”他有种想把她拢进怀里的冲动,可另一条线却在阻止着他,不让他做出这种随便的动作。   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冲动是不可控制的,那条名叫理智的线根本不起作用。   昏昧不清的光线中,他被她那双泛着粼粼水光的眼睛蛊惑,一只手伸出去,隔着毛衣揽在她细得仿佛一掐就断的腰间,稍用了些力气,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过来。   “不往下看的话,”他抱着她,唇贴在她耳边,哄骗小孩子一样地说:“他们就没有分开。”   徐未然全身僵硬,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怔在当场。   她被动地靠在他怀里,下巴搁在他肩上,闻到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   一只手虚虚握成拳撑在他肩膀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她,要把他推开。可手上软得没有力气,根本就做不了任何动作。   感受到他身上越来越烫的体温,她慢慢有一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过于安静的氛围、光线昏暗的环境,让她仿佛陷在一片虚虚实实的幻梦里。   在这场梦里,她无比清晰地听到他说。   “我不会让你孤独的,然然。”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屋里像笼罩了层幕布,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徐未然屏着呼吸,害怕发出任何声音打破现在的岑寂。可心脏却跳得很快,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几乎快要破开胸腔跳出来。   过去许久,她终于找回了点儿力气,手在他肩上推了推:“你把我放开。”   五个字说得她满脸通红。   邢况松开她,手从她腰间拿开。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这样的状况,如果继续装傻,好像说不过去。   “你、你干嘛抱我。”她不无嗔怪地说。   邢况:“抱歉。”   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两个字。她的心重重地坠下去,就快要摔得四分五裂。   他这样说的话,就代表着他只是一时冲动,根本就不是认真的吗。   她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转而变成难堪。   在失望之前。   又听到邢况说:“那,我先问?”   她心情很糟,不是很开心地说:“问什么?”   感觉到邢况朝她离得近了些。   凭借着晦暗不明的一层光,她看到他满含认真的一双眼睛。   听到接下来,她如何也没想到的一句话。   “问,”他顿了顿,凌厉凸出的喉结滚了滚,嗓音沉哑地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第1章 🔒夏蝉   做梦的感觉更真实了。   完全不像是现实。不可能会是现实。   徐未然很少有美梦成真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会听到她喜欢的人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她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脚下挨不到地,脑袋一阵阵地发晕。   像是起了场高烧。   空气里安静无声,甚至能听到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再往前凑一凑,呼吸就能交缠在一起。   她能感受到他眼眸炙热,目光里裹着无限温柔和旖旎。   他沉沉地看着她,又问了一句:“愿意吗?”   他原本是要等到明年夏天的,但有时候思想不受自己控制,他根本没办法等那么久。每次看着她,都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她,让她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想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他并不了解女生,并不能确定她喜不喜欢他。但是她会特意去记他的手机号码,会把他的微信聊天置顶,看到他跟别的女生有接触的时候会生气,这些发生的种种应该能够证明,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所以才有了些把握。   见徐未然仍不说话,好像是被吓着了的样子,他有些好笑,去把她一只手抓住了,放在手心里揉了揉:“不愿意?”   感受到他手上的热度,徐未然总算有了点儿真实感。   她有些羞赧,慢慢把手抽出来:“觉得我不愿意还……还抱我,”她的语气娇娇的,并没有半分气恼:“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邢况喉咙里溢出一丝笑:“那你就可怜可怜我,别让我当流氓。”   徐未然睁着一双通透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邢况:“让我当你男朋友,行吗?”   已经是第四次问她了。   徐未然再也躲不过去,心里一时高兴得快发疯,一时又陷入迷茫。   “你……喝酒了?”她怀疑地看着他。   邢况啧了声:“我喝没喝酒你不知道?”   他今天几乎都跟她在一起,确实一滴酒都没碰。   所以不是醉话。   “你、你为什么,”她磕磕绊绊地,话有点儿说不利索:“为什么……”   说得没头没尾,但邢况还是听懂了。   “因为喜欢你。”他说。   徐未然的心脏几乎都要停跳。   亲耳从他口中听到了喜欢两个字。   她拿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会疼,不是在做梦。   他是真的喜欢她。   跟她喜欢他一样,他也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会喜欢她?他们明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之间隔着数万个难以跨越的银河。   “我……”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开口时嗓音有些艰涩:“我就是个普通的人,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而且……我妈还抢了别人的丈夫。我这么糟糕,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邢况离她更近了点儿,一只手伸起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然,你一点儿都不普通。”他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徐未然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跟她说。   用最好这两个字来形容她。   “我要是不抓住你的话,”邢况墨一般漆黑的眸子温柔地将她望着:“我怕我这辈子都过不好。”   在他心里,她原来是这么珍贵的人。   “所以,”他又问:“要跟我在一起吗?”   徐未然心里其实是开心的,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以前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意思,现在却发现,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无比无比得美好。   但是她并没有被幸福冲昏头脑,她还记得李章今天跟她说过的话。   世界不是童话,而即使是童话,也没有她立足之地。   所以即使有邢况的喜欢,结局也并不一定会美好。   而且她并不能确定邢况的喜欢是不是一时兴起,会不会很快消失。   她决定给自己和他一个期限,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不是很喜欢她了,那一切就都算了。而如果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她,那不管会发生什么,她都决定要勇敢一下。   她低下头,紧张地抠着自己的衣服:“我……”   拒绝的话有点儿很难说出口,但她必须要说:“我还没有想过这个。我现在,我……我只想好好读书。”   又听到了这样的拒绝借口。   邢况平日里被人追求惯了,长出了一身的傲骨。可是现在,他破天荒地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嗓子里开始发紧:“不喜欢我?”   他一向都高高在上的,第一次卑微地问别人这个问题。   徐未然没办法说喜欢,更没办法说不喜欢。她像犯了错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孩子一样,无措地低着头坐在沙发里,手把衣服攥得更紧。   “你……”她明明不结巴的,可这个时候就是说不利索话:“你等、明年夏天的时候……再问我好不好。”   她嗓音软软地,带了点儿乞求。   这句话让邢况知道了,他并没有被判死刑。   她应该确实只是不想在最关键的这段时间,因为私事影响到明年的高考。   他微不可闻地松口气,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如看着一样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一样只能属于他的珍宝。   “嗯,”他轻声应,说完又去拉她软软的小手:“在那之前,能提前预支点福利吗?”   徐未然这次没有把手抽出来,好奇地问:“什么?”   下一秒,再次被拥进一个温热宽阔的怀里。   邢况手扶着她头,下巴搁进她颈窝:“抱一会儿。”   他的怀抱清爽干燥,衣服上有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搂在她腰间的手原本用了些力气,后来松了些,像是生怕把她箍疼了。   徐未然仍旧紧张,全身上下都热,背后出了层汗,快要浸湿暖绒绒的毛衣。   邢况的手从她腰背处往旁侧滑,最后停在女生凹下去的曲线处,手指克制着捏了一把。   她被他捏得心里发痒,睫毛簌簌抖动。   她的纤腰细得过分,几乎一只手就能握得住。邢况心下起了阵怜惜,在她耳边哑声说:“你这么瘦,我会担心。”   徐未然声音小小地说:“也没有很瘦啊。”   “还不瘦?”他克制住没再对她做什么:“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吃饭了?”   徐未然并不回答。   “胃口不好?”他问了一句,想到什么,喉咙里溢出一声笑:“还是,只有跟我一起的时候,胃口才好?”   她的耳朵痒痒的,一颗心因为他近在耳边的话语而扑通乱跳。   过了会儿,矢口否认:“才没有。”   “没有也没办法了。”   听到他的话,徐未然不解地动了动眼珠。   邢况:“以后有时间,我会经常过来陪你。”   “谁要你陪。”徐未然仍是嘴硬,觉得一双耳朵烫得厉害。   邢况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寂然无声地抱着她。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嗓音低低地问:“徐未然,为什么不推开我?”   徐未然这时候才幡然醒悟,她不能任凭自己迷恋他的拥抱。   她伸手抓住他胳膊,试着往外推。   邢况却把她搂得更紧,手按住她单薄的背,几乎快要把她嵌进自己心口:“晚了。”   她无论如何都推不开了。   眼眶越来越热,脑子里乱麻一般,不停闪过各种画面。从一开始转学到清才,班里的人就不大瞧得起她,警告她要离邢况远一点儿。后来她在警局见到邢韦兆,邢韦兆生怕她会跟邢况有什么牵扯,脸上全都是对她的鄙夷和不屑一顾。   她现在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学生而已,正处于会做梦的年纪,但不能放任自己漫无边际地做梦。她毕竟活在现实里,而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   她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或许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好了。她为什么要用还没有发生的未知,来把自己的现在灌满了忐忑和不安呢。   又过了会儿,她再次试着推了推他:“屋里好暗,我想去把窗帘拉开。”   “我去。”   邢况把她放开,走过去离开窗帘。已经是傍晚了,稀薄光线不温不火地流淌进来。   徐未然看了看时间,问他:“去买蛋糕吗?”   邢况语声温和:“好。”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出了小区在外面并肩走着。   跟以往每次在一起时都不一样,现在徐未然知道了他的心意,感觉整个人一直在云端飘着。   不去想其它事情的话,被他喜欢着,她其实是很开心的。   嘴角总要不自觉地扬起来,怕被他看出来,她低下头,想用脸庞头发挡一挡。   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邢况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想去牵她的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又收回去,手指不小心在她手背上蹭了下。   若有似无的触碰,让徐未然心上泛起一阵涟漪,心口的痒意越来越盛。   “李章今天跟你说了什么?”邢况侧头问她:“让你不开心了?”   徐未然抿抿唇:“没说什么的。”   “那是又骚扰你了?”他的表情变得凝重。   徐未然:“真的没什么的,你不要瞎想了。”   邢况发现她并不是那种有什么话都会说的人,她会有选择性地隐藏掉一些事,以达到粉饰太平的效果。   邢况没有再继续问,伸手在她发顶揉了下:“以后如果不高兴要告诉我。”   徐未然抬头看他。   邢况:“不能再自己一个人走掉。”   她乖顺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沿着街道走,始终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累。路上梧桐树陆续掉了叶子,铺成金灿灿的一层。   进了一家蛋糕店,加急定了个蛋糕。付钱的时候徐未然仍是要自己付,把邢况的手机给他装回去。   “自己买蛋糕好像不太好,”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对他说:“我给你买吧。”   她一个学生,又跟抚养她的母亲断绝了联系,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来源,一个人艰难地活着,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抱怨过一句。   邢况咽下喉咙里的苦涩,见她兴致勃勃非要付钱的样子,当下并没有说什么。   加急单也要等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可以过来取,邢况带她去附近逛了会儿,经过一家商店,想到她家里的那台手绘板太大太重,问她:“要买平板吗?”   “啊?”她有些奇怪邢况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摇摇头:“不用了。”   “进去看看吧,”他说:“我想给你买。”   徐未然愣了愣,仍旧摇头:“不用那个也没事的。”   “平板可以携带,”他低了点儿头,无比自然地帮她把眼角一根掉落的睫毛拂去:“你在外面想画画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画。”   徐未然愣了愣。相倪总觉得她画画是玩物丧志,根本画不出什么名堂。因为相倪总是贬低她这个爱好的原因,她慢慢地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并不太敢告诉别人她喜欢画画了。   但邢况好像挺喜欢她画画的,还曾经说过她画的画很好看。   “还是算了,”她跟他现在仍旧只是朋友关系,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接济,即使他的付出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我以后会自己买的。”   邢况突然轻叹口气,手撑在膝上朝她躬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可我想给你买。”   对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徐未然一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当是给你补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邢况直起身,拉住她的手:“看上去这么小,怎么就成年了?”   并没有拉很久,带她走进店里后就把手松开了。   徐未然咬了咬唇,几乎快要告诉给他一件事,后来还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讲。   最后还是接受了邢况送的平板,板子很轻薄,是专门推出的绘画本。   邢况替她拿着,看了看时间,带她回蛋糕店。   徐未然跟在他旁边。她心里总是会藏着很多事,敏感又自卑,担心邢况对她的感情里掺杂着同情的成分。   她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惨的?”   邢况微怔。   “其实我也还好,”她尽量轻松地说:“并没有很惨,有地方住,有学上,”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还有羊毛能薅,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那么多钱入账。”   邢况失笑,把提着的袋子换到左手上,用右手揉了揉她头发:“一辈子给你薅羊毛好不好?”   徐未然果真认真地想了想,笑了:“那我就不用努力了。”   她看向前方,琥珀般浅褐色的眼珠通透明亮,呓语般地说:“要是能一辈子给你当补习老师就好了。”   邢况的目光变得温柔,不见了平日里惯常的冷意,生怕会把她从自己身边吓走。   “那好像有点儿困难。”他说。   徐未然正要失落他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又听到他说:   “一辈子跟我在一起比较容易实现。” 第1章 🔒夏蝉   两个人回了蛋糕店,取了蛋糕正要出去的时候,费石推门从外面进来。   看到他们后费石也是一惊,目光从邢况脸上转移到徐未然脸上。   邢况平时朋友虽然多,追着他跑的小姑娘又总是一茬一茬的,但是他几乎没有跟哪个女生单独出现过,更不可能会好心情地一起来买蛋糕。   费石很快又看到邢况和徐未然戴着的手串。徐未然手上的那串虽然改了大小,但仍旧能瞧得出是上好的紫檀珠,分明就是邢况这几年一直戴着的那个。而邢况手上的珠子却很一般,并不像是他会买的东西。   但是看起来很便宜的手串,现在确确实实戴在邢况腕上。   “邢况?”费石朝他走过来,眼神一直落在他旁边小仙女一样的女生身上:“这是谁?快给舅舅介绍介绍啊。”   说着激动地拍了邢况一下。   邢况担心他会把徐未然吓着,不动声色地往前面挡了挡:“我朋友。”又回头告诉徐未然:“这个是我舅舅。”   徐未然赶紧礼貌地对费石躬了躬身:“舅……啊不是,叔叔好。”   费石立刻笑开了花:“哎呦这么客气干什么,叫舅舅就好了,别叫叔叔了。”   徐未然:“……”   “你们已经买了蛋糕了?”费石把邢况手里提着的东西拿过来:“那我就不用买了,走吧走吧,跟舅舅一起回家过生日。”   徐未然有点儿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也并不习惯去陌生的地方,求救似的看向邢况:“我还是……”   正要说她不去了,被邢况打断。   “走吧,不用怕,”邢况带她跟在费石后面:“我舅舅人还好。”   费石耳朵极灵,闻言倏地一下转过身:“什么叫还好?我是非常、特别、以及极其地好好吗?”   “……”   徐未然觉得他有点儿奇怪,但这种奇怪让她放松了很多,不像在邢韦兆和秋琼面前时那么拘谨了。   费石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自己住的别墅区,费石的妻子王欣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菜,见邢况回来后热情地过去招待。又见邢况带回来了个乖乖巧巧的小女生,王欣不停地跑前跑后,问徐未然要不要喝点儿什么。   趁着王欣跟徐未然说话,费石把邢况叫到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小子可以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   邢况并不想让徐未然这么被人议论:“还只是朋友。”   “那就是以后不是朋友了?”费石仍然嘻嘻笑着:“我还以为你小子六根清净不入红尘呢,原来是喜欢这种乖的。”   邢况没工夫跟他在这里瞎扯,起身要走。   费石把他拦住:“我又没说什么,怎么还不高兴了。这丫头挺好,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一看就是听话的好孩子。不像平时总黏着你的那些莺莺燕燕,一个个的分明都没安好心。你们这门亲事舅舅我先同意了,等再过个两年舅舅等着喝你们喜酒。”   邢况难得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甚至还挑了挑眉。   晚上四个人一起吃了饭,给邢况庆祝生日。徐未然虽然是第一次来,席上只有她这一个外人,但是并没有觉得不自在。费石和王欣都很照顾她,待她像是对待家人一样。   气氛一直还算融洽,只是其间费石突然问起邢况:“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姥姥?”   徐未然感觉到周边气压明显低了些。   邢况脸上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却让人觉得他的心情不是那么好。   费石开始劝他:“你也别怪你姥姥,老人家年纪大了,比较固执,那时候才会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其实她还是很疼你这个外孙的,上次还跟我问起你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邢况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见徐未然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他温和地笑了笑,伸指把她嘴边一点儿奶油抹去了:“还要吃蛋糕吗?”   徐未然怔怔点头。   邢况切了块蛋糕给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吃。   见他这个样子,费石不好再说什么,赶紧用另一个话题把这段揭过。   等气氛缓和些,费石又开始胡言乱语:“小未然,你别嫌弃我们邢况年纪大啊。他其实不是功课不好,而是以前休过两年学,这才一把年纪了还在高中里待着呢。”   徐未然摇摇头:“没有嫌弃。”   说完感觉这话有点儿别扭,好像是承认了什么似的,她脸有点儿红。   费石觉得这丫头很好玩,继续逗她:“邢况眼光就是好,找了个这么漂亮的朋友。”   王欣不满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不让他在客人面前胡说。   “我说的不对吗?”费石辩解:“难道小未然不漂亮吗?不是邢况朋友吗?”   他又推销自己家的大白菜一样跟徐未然说:“未然啊,我们家邢况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以前成绩可好了,每次考试回回考第一回 回考第一,简直不给别的孩子活路了。他现在也不是成绩不好你知道吧,他是不愿意学。除了聪明,我们家邢况长得也好啊,你看看,就这张脸要是放娱乐圈里,你说是不是得杀得血雨腥风?”   邢况始终表情寡淡地坐在一边,仿佛费石在说的人并不是他。   费石见徐未然并不回答,又问:“小未然,你觉得我们邢况好看吗?”   徐未然在他这句话后扭头去看一边的邢况。   他仍散淡地窝在椅子里,拿着手机正给人回微信。脸朝一边侧着,下颌骨线条清晰凌厉,像是被人精心勾画出来的,莫名显得欲。眼皮很薄,鼻梁挺拔,两片薄唇看起来冰凉却柔软。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挑不出一丝缺点的脸。   徐未然回过头,紧张地抠着手指,嗓音很低却清晰地说:“好看。”   邢况的手僵滞了下。   并没想到她会回答。   费石和王欣全都笑了起来。   “是吧是吧,我们家邢况很好看的吧,”费石越来越来劲:“跟你好配的哦。”   王欣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阻止他再胡说。   吃了饭,王欣和费石暂时离开。   邢况一只手搭在徐未然那边的椅背上,身体朝她靠过去:“我好看?”   徐未然并不说话,低着头握着手里的茶杯。   邢况并不打算放过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在用气声问她:“哪里好看?”   徐未然无论如何都不肯回答,有些恼地推了推他:“你别离我这么近。”   邢况笑了笑,收回身体,习惯性地又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差不多八点的时候费石送他们回去。   当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费石朝里面看了看,恍然大悟,转身冲着后座上的人说:“上次你大半夜的让我过来修车,原来是给然然修的。”   邢况不满地啧了声:“谁让你叫她然然了?”   “呦呦呦,还不许我叫了,就能你叫是不是?”费石调侃:“你这也太小气了。”又看着徐未然:“是不是然然?”   徐未然的注意力还放在他说的修车上面:“上次是叔叔来帮我把自行车修好的?”   “是我,我当时还奇怪邢况怎么连这种事都管起来了,原来是帮你修的,那就不奇怪了,”费石笑:“后来这小子还莫名其妙转给了我一百块钱,说什么是修车的钱。然然,那钱是你给的吧?”   “……是。”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费石说:“还有啊,说了叫我舅舅,别叫叔叔,多见外啊。”   邢况已经从车上下来,过来把徐未然这边的车门打开,带她下车。   费石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然然,有时间再来我家玩。”   徐未然点点头:“好。”   邢况带她进了小区,送她到家门口。   到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舍不得跟她分开。   但时间已经很晚,他担心她会休息不好,把手里提的东西给她:“回去吧。”   徐未然接过东西,生怕他没有接收到她的祝福似的,再次对他说了一遍:“生日快乐。”   邢况失笑,朝她走近了些:“你跟我在一起我就快乐。”   徐未然耳朵发热,心口涌起涨了潮般的甜。   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的人也喜欢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因为他的喜欢,不管人生有多满目疮痍,她都能看到一片欣欣向荣。   是能给她希望的人。   -   秋琼并不想就这么辞掉徐未然,但是尤芮那天说了很多话,句句都直往邢韦兆要害处戳。等该说的说完,尤芮刚刚离开别墅大门,邢韦兆就让她及早处理好这件事,不要多了不必要的麻烦。   秋琼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趁午休时间把徐未然叫出去,磕磕绊绊地表达了不再需要她给邢况补课这件事。   徐未然怔了怔,很快就接受下来。果然薅羊毛不是一件能长久做下来的工作,早晚是要离开的。   “我知道了,”她笑笑,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这段时间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很感谢您。而且其实我也没能做什么,邢况他……”   她想到第一次遇到邢况那天,邢况一眼就看出朱鑫摔碎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青花瓷,而是随便哪家工厂做出来的仿制品而已。不仅如此,他还知道青花瓷根本就不是南朝的东西。   这段时间跟邢况在一起复习,他每一次找她问题时并不真的是不会做,而只是想借机跟她说话而已。遇到她也不会的题时,他装作把题拍下来,发给功课很好的朋友,这些其实也是假的。那些题是他自己解出来的,不想让她看出来,所以才编出了个不存在的天才朋友。   那次考试,她随口一说想让他考进班级前十,年级前百,他就真的做到了。也并不是她有多么会教,而是他想让她有成就感而已。   不管她再怎么迟钝,发生这么多事,她也早该知道了。   “邢况他不是功课不好,他其实很聪明,是那种不需要用功就能成绩很好的人。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才会故意装成不学无术的坏学生的样子,他不在乎自己的前途,也不看重自己的名声,每天都浑浑噩噩地过。但他本质上是不坏的,他其实比谁都要出色。”   徐未然真心地说:“我并没有帮到他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努力。您确实不用再雇我给他补习了,事实上之前这段日子我也并没有教过他什么。”   秋琼听得动容,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许久才道:“不是的,邢况现在肯用功都是多亏了你,阿姨是很感激你的。”   徐未然笑笑:“阿姨您过奖了。”她从椅子里起身:“秋阿姨,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   秋琼赶紧说:“然然,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告诉阿姨,阿姨能帮的一定会帮你的。”   徐未然礼貌颔首:“好。”   只是这么答应下来,但她其实并没有找秋琼帮过什么忙。   她回了学校,邢况正拿着手机打游戏,见她回来问了句:“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出去见个朋友。”   邢况:“男的女的?”   “要是男的呢?”   邢况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了难得的紧张:“哪个男的?”   徐未然没再逗他:“是女的。”   邢况放下心,没再说什么。   徐未然想着刚才秋琼拜托她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跟邢况说,是你自己主动辞掉这份工作的?”   徐未然捏紧了手里的笔,琢磨了下该怎么说。   “邢况,”踟蹰了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开口:“我有件事跟你说。”   邢况搁下手机,耐心问她:“什么事?”   “就是、我以后不能再帮你补习了。”   她告诉他:“离高考就剩几个月了,我想多花点时间学习,要是继续帮你补习的话,我怕我的成绩会退步。虽然补习时间里你也不怎么打扰我,可是、可是你在我身边,我……我有点儿静不下心,老是走神。”   她眼珠清透地望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真实些:“所以,我就不帮你补习了,好不好?你要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问我的,但我应该花不了那么多时间跟你待在一起了。”   她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确实是一副因为不想耽误自己的学习,所以拒绝了一份工作的样子。   可邢况还是看出她在撒谎。   她的注意力很好,不管在什么环境中都可以保持集中,不会受到外部环境的太大干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并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他身上,如果他不打扰她,她可以当做身边并没有他这个人。   他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秋琼能轻易地给她一份工作,也能轻易地收回去,以为了他好的名义。   他没有拆穿。徐未然的理由还算正常,如果他拒绝的话,她会觉得他在同情她,以施舍的姿态给她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他不能让她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   “决定了?”他问。   徐未然点头:“嗯,我已经跟秋阿姨说了,秋阿姨本来是不太同意的,但我坚持要辞,她就勉强答应了。”   邢况心口发酸,眸中情绪涌动,有什么东西挤挤挨挨地生长出来,灌满了整个胸腔。   他从没有因为钱的事这么烦心过,一直以来都不觉得钱这种东西会是人生活的障碍。不管他需要什么,只要能用钱买回来的,他从来都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他发现不管他有再多的钱,都没办法帮到她。   从相倪离开她的那天开始,她就一个人陷在泥潭里挣扎地活着。   “好,”他艰涩开口,朝她低了点儿头,眸光温柔地将她望着:“你好好复习,等高考后,我们上一个学校,那时候你不嫌我烦了,再跟我每天在一块待着。”   徐未然眼眶有点儿热,勉强露出个甜甜的笑:“现在也没有嫌你烦的。”   她知道,如果他稍微认真些的话,她的成绩应该是比不上他的,但还是说:“还有啊,我成绩可是很好的,你要是想跟我上一个学校的话一定要很努力才行。你这次考试进了年级前一百,下次要进年级前五十,好不好?”   邢况宠溺地看着她:“好。”   -   放了学,徐未然没再像以往那样留在教室,而是跟邢况道别。   邢况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我骑车就能回家了,被别人看到你送我的话不太好。”她把书包背上:“你也要好好复习,不要在外面玩太晚。”   她坚持自己走,骑上车。确定邢况没有跟过来后,在前面一个路口调转方向,去了“没趣”。   谷成真坐在吧台处,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徐未然讨好地笑笑:“谷叔叔,你这里这么忙,肯定很缺服务生的吧。你看,我都不用通知,自己就回来了。”   谷成真从鼻子里冷哼了声:“好好一个工作都能丢,你也是真有能耐。一个小时可是三百块啊,一天就是近一千,一个月近三万,你但凡抓住这个机会,到明年的时候不就能攒几十万了吗?到时候还愁生活不好?你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能让人家把你辞了啊!”   徐未然爬到高脚凳上坐着,恹恹地趴在吧台上:“哪有这种好事,我能一天被馅饼砸到,还能天天被砸吗?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发财,这世界不就乱了套了。”   谷成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你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也是够狠心的,把你一个孩子留在家里。”   他找自己先前那个朋友问了问,结果对方告诉他,家教已经找到了,不需要他再推荐了。   谷成真叹口气,对徐未然说:“你去后面先吃饭,吃完了饭再工作。”   徐未然笑了笑:“谢谢老板。”   -   李章知道了徐未然被辞掉的事,心里暗自窃喜。   原本想在放学后约她出来,可她跑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不见了。   李章给她打电话,却发现自己被她拉黑了,电话根本打不过去。   他气急败坏地朝旁边一盏路灯踢了一脚。   余光里,看见邢况朝他这边走过来。   邢况停在他面前不远处,开门见山:“徐未然的手机和银行卡呢?”   当初他去把手机还给徐未然,被徐未然拒绝了。手机里,确实隔三差五会收到相倪的转账。他一时有些心烦,索性把东西交给了李章处理。   李章听了他的话,不解地看着他:“你要那些干什么?”   邢况:“还给她。”   李章怎么都没想到会从邢况嘴里听到这句话,难以置信道:“况哥,你开什么玩笑,那些东西是徐未然的吗?那是相倪从俞良山那里骗来的!”   “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些是俞良山给的,”邢况没有了多少耐心:“东西给我。”   李章像不认识邢况了一样。   过了会儿,他突然说:“邢况,你难道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空气变得死一般寂静,邢况眼里的情绪很明显地变了。   “我本来是不想提的,”李章说:“可你现在已经完全不像是以前的邢况了。你不要忘了,你妈就是因为被小三插足,才会变成后来那个下场。你原本不是也很讨厌徐未然吗,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她了?”   邢况脸上看起来仍旧并无异样,只是一双眼睛愈发得沉。   “你既然觉得她这么不堪,”一直过去很久,他嗓音极冷地开口:“每天狗皮膏药一样追着她干什么?”   李章听得冷笑了声:“我又不是真喜欢她,就玩玩她还不行吗?她这种人不能娶回家当老婆,可是当床伴还是不错的,玩起来肯定有滋味。”   下一秒,邢况目中倏然发出狠戾的光,攥拳朝他脸上狠打了一拳。   这一拳没有留半分余地,李章脸上传来一阵剧痛,眼前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邢况没有罢休,暴走的兽一般朝他心口猛踢了一脚,几乎把他肋骨都要踢断。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下了班,回到家已经接近十一点。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听到手机响,她关掉花洒,出去看了看。   是邢况打过来的。虽然他并不在她面前,她却仍觉得不好意思,拿了浴巾把自己裹住,这才把手机接通。   邢况带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里不疾不徐传过来:“在干什么?”   徐未然靠在洗手池边,撒了个谎:“在做题。”   “这么用功,”他清浅的笑了下:“出来下好不好,我在你家门外。”   徐未然赶紧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好。”   她换了件衣裳,下意识地挑了件漂亮的小裙子。头发湿哒哒的,她大概吹到七成干,拿梳子梳好,确认自己的样子还可以,这才过去把门打开。   邢况倚靠在走廊处,见她出来,抬头朝她看过来。   “怎么穿裙子,”他朝她靠过来一步,站在她面前,好像是要帮她挡住外面的风一样:“不冷?”   徐未然摇头,要把他让进屋。   邢况并没有进去,站在门口把两张银行卡和一部手机给她:“拿着。”   徐未然认出这些是她以前交出去的东西,没有接。   过往不好的记忆重新浮现,她记起当时李章和俞筱那些人欺凌她的时候,其实邢况也在。他漠不关己地站在一边,无动于衷地像个看客。   “我不要。”   她没办法再正常地跟邢况对话,声音里带了冷:“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只要你们不来找我麻烦就好。既然你们说这些东西应该是俞筱的,那你们拿去好了,我不会再收回来的。”   她往屋子里退了退,想把门关上。   邢况一只手撑在门上,低头看着她,气息变得重。   她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干脆松了手:“你想干什么?”   身体突然被搂进一个怀抱。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了任何声音。   她站在门里,被站在门外的人紧紧拥着,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气。   跟之前的那个拥抱不一样,这个拥抱带了些侵略的意味。他用的力气很重,手紧紧箍在她腰间,生怕她会逃走一样。   “对不起,”他放低自己所有高不可攀的姿态,下巴搁在她肩窝处,嗓音很沉:“是我错了。”   徐未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手摸索着抬起来,抓住他胳膊往外推:“你先把我放开。”   邢况一手扶着她腰,把她往怀里又按了按,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徐未然感觉自己被搂得呼吸都有点儿困难,通红着脸说:“你把我箍得好疼。”   邢况赶紧把手松开了些,她趁机把他推开,往后退了半步。   邢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僭越,喉头滚了滚。   但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抱歉,”他说:“以后轻点儿抱。”   “……”   徐未然简直讨厌死他了,睁着两只圆滚滚的眼睛嗔怪地瞪着他。   她这个样子格外可爱,像只呆萌而不自知的小松鼠。邢况看得心里发痒,很想伸手捏捏她滑嫩白皙的脸蛋。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她被迫往后退。   邢况进了屋,顺手把身后的门关上。   只有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气氛陡然变得古怪,空气里开始漂浮着暗昧不清的影子。   “外面有风,”他解释了一句,把手机和两张银行卡搁在玄关处的鞋柜上:“这些你拿着,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   徐未然仍说:“我不要。”   “听话,”他说:“别让我担心。”   她恹恹地:“你有担心过我吗?你以前不是也觉得我咎由自取吗。”   他默了默:“是我不对。”   徐未然抬头看他。   他捉住她的手腕,朝她低了点儿头,把她的手朝他脸庞拉:“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好不好?”   徐未然把手抽出来。   他浅浅地笑了声:“不舍得?”   “谁不舍得了。”她反驳,但虽然这么说着,仍是任何举动都没有。   目光往下看,这时候才发现他右手指骨上破了皮,正往外渗血。   她顿时有些心疼:“你是不是又打架了?”   邢况没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手破了。”她走到电视柜旁,从里面把医药箱拿出来,转过身看着他,带了点儿气说:“你过来。”   邢况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确实破了一块。   他依言在沙发里坐下。   徐未然把他的伤口消毒,抹了些药,凑近吹了吹。   女孩子身上香香的,吐气如兰。气息像是四月的风,柔柔地拂在他手上。他心里似被人挠了一把,被她托住的整只手都是麻酥酥的。   “跟谁打架了?”她问。   邢况没有回答,只是感觉到她的手有点儿冷。他抓上去握了握。   女孩的手指轻颤了下。   “去换件衣服,”他很快就把手松开:“穿厚点。”   徐未然不肯:“不想换。”   邢况见沙发旁边搁了个薄毯,拿过来展开给她盖在腿上,徐未然也闹脾气一样地拿开了。   “你还没有跟我说是跟谁打架了,”她糯糯地低语:“你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   邢况仍旧把毯子给她盖好,低叹口气:“李章。”   徐未然愣怔下来,想到之前邢况因为打架差点儿进警察局,害得邢韦兆发了很大的脾气。她并不想让这种事重演,紧张地问:“那他还好吗?受伤严重吗?”   邢况眉心一跳,脸色开始变得不好:“你关心他?”   “……啊?不是,我是怕你会有麻烦。”   邢况微不可查地松口气:“不会。”   他把两张银行卡放到她手里:“这里面是你妈给你的钱,所以你可以用,知道吗?”   徐未然:“不是俞良山给我妈妈的吗?”   “那是大人的事,”他安抚一样地拍拍她的头,像在哄小孩子:“小孩不要管。”   徐未然不说话了。   时间已经不早,邢况打算离开。   徐未然把他送到门口。   “在家里也要穿厚点,”他不放心地说:“你不是怕冷?”   “……好。”   邢况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她穿着件白色的小裙子,露在外面的皮肤细嫩又白。   像一朵温室里精心养出来的娇滴滴的白色茉莉。   他笑了笑,朝她走近了些:“穿给我看的?”   声音低低的,带了磁,听得人耳热。   她矢口否认:“才不是。”   邢况轻笑:“很好看。”   她脸更红了,羞赧地把他往门外推:“你回去吧。”在门口处停下,嘱咐他:“开车注意安全。”   “好。”   等邢况走后,徐未然打开自己的旧手机,点进软件里看了看。   里面仍有很多钱,从转账记录里能看到都是相倪给她打过来的。   相倪找她都快找疯了,每隔几天就会联系她,微信里发来了不少语音条。   徐未然一条条点开听。   “然然,你听妈妈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妈妈是没有办法了。”   “然然,妈妈又给你转了些钱。清才消费高,哪哪都需要用钱。你千万不要不舍得花啊,缺钱了就告诉妈妈。”   “然然,你接妈妈电话好不好,妈妈很担心你。”   语音条前面并没有未读的红点,是已经被李章他们点开听了的样子。   徐未然在床上躺了会儿,看着手机和银行卡,并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花里面的钱。   她并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去没趣工作会浪费掉很多时间。眼看离高考没有几个月了,这个时候不好好复习是会影响明年的成绩的。   旧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她点开接听。   听筒中传来俞筱的声音:“徐未然,邢况是不是把钱都给你了?”   徐未然并不想跟她多说什么话:“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那些钱其实我都已经花了,花得一分都不剩。”   “所以你该知道,为什么邢况从我这里拿走的是个空壳子,可给你的卡里却还有那么多钱。”俞筱不慌不忙地说:“你如果还有点儿尊严的话,就把钱还给邢况。”   -   李章请了假,并没有来学校。   钱蒙去他家里看过他,他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的。钱蒙问他为什么会挨打,他只咬牙切齿地说是因为徐未然,其它的没有再提了。   钱蒙并不想让兄弟几个因为一个女孩闹得四分五裂,劝道:“我看未然根本就不喜欢你,要不你就算了吧。追你的女孩也不是没有,也有比她好看的,你想找什么样的没有,干嘛总是因为她跟况哥过不去。”   李章情绪激动:“这话你怎么不去劝邢况!我不能喜欢徐未然,难道邢况就可以?”   “况哥也没说他喜欢未然,我看他就只是看不过眼你们总是欺负她,所以才多照顾了下而已。不像你,你根本就是没安好心,想着把徐未然追到手,玩腻了就抛开。”   钱蒙并不觉得邢况会喜欢徐未然那种女孩,家世相差太大的人,不用怎么看都是不般配的,邢况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章听得浑身不适,烦躁地说:“谁说我把她追到手就要甩了?我要是玩不腻呢?”   钱蒙不信:“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长时间新鲜劲。”   徐未然去银行取款机那里查了查,两张银行卡里一共有五十万,加上手机里的,邢况默不作声地给了她六十多万块钱。   在查清数额的那一时间,她感到一阵强烈的自卑。   在邢况眼里,她是需要施舍的人。他稍稍从指缝里漏出点微不足道的关爱,就能把她从现在的泥潭里拯救出去。   外面下了雨,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门上。已经是十一月份,天气越来越冷,树上的叶子掉得七七八八。   等熬过这个冬天,到了明年夏天,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   等了一会儿,雨小下来,徐未然推开门走出去。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跟邢况走了个碰面。正是学生入校的高峰期,周围人很多,有女生看见邢况没有带伞,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把伞举过他头顶。   徐未然装成没有看到邢况的样子,自顾自往前走。   邢况打发走挤过去的那些女生,两手插兜往徐未然这边过来,经过她身边时,他摘下头上的鸭舌帽,扣在了她微湿的发顶。   周围传来一阵女生的惊呼。   徐未然的步子顿了顿,抬起头,能看到他仍在身边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   女生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她并不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手抓着书包带往前快走了几步,撇开了邢况。   还没到教室,她已经把头上的鸭舌帽取下来,装进书包里,生怕会被更多的人看到。   进班不久,邢况也从外面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她已经把鸭舌帽偷偷塞进了他桌肚。   邢况看得想笑,懒懒散散往椅背上一靠,散漫地说:“我很见不得人?”   “没有,你就是太见得了人了。”徐未然把银行卡还他:“手机里的钱我也转进去了。”   因为她这一举动,两人之间的氛围骤然安静下来。   她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又不是乞丐,为什么总想着施舍给我钱呢。”   邢况:“里面的钱本来就是你的。”   “可是被俞筱花光了,”她说:“你跟俞筱原来这么亲近的吗,她花光的钱由你来补,你们就这么不分彼此?”   话里带了醋意,借以掩藏掉她内心深处的自卑。   邢况下意识否认:“不是……”   “以后不可以再做这种事了,”她没让他说完,坚持把卡放到他面前:“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邢况喉结动了动,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为了减少邢况和徐未然的接触,邢韦兆开始每天派人过来,一到放学的时候就把邢况接去公司,把他丢到那帮聒噪的董事里,让他帮着解决事端。   徐未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邢况不在,她可以更加轻松地去“没趣”打工,挣点儿糊口的工资。   李章脸上的伤差不多好后开始频频去“没趣”找她。   徐未然自从知道他的心思,就在尽量跟他保持距离,不给他半点儿希望。但他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说过很多次,在高中的时候不想谈恋爱。每到这个时候李章就会问她:“那明年上了大学能跟我谈吗?”   徐未然烦不胜烦,又一次地跟他重复:“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将来更不可能喜欢,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   李章好像是有自虐倾向一样,越不喜欢他的人他就越喜欢。   “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他问:“难道你真是喜欢邢况?就算知道他只是在玩你,你都愿意凑上去让他玩玩?”   徐未然简直有打他一巴掌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了。   李章继续说:“你别不信,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都爱玩个新鲜,尤其是有钱又好看的男人,硬件条件这么好,不多玩几个妞那不是可惜了吗,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未然冷笑:“你这么说他,那你自己呢?”   “我也没否认过我想玩啊,”李章点了根烟:“可是我比他坦率多了,他明明是想玩你却不承认,你再看看我,我是很诚实的,能给你什么不能给你什么我都先跟你说清楚,一点儿不让你吃亏。而且我多少能比邢况长情一点儿,不至于太快就去找新欢。”   徐未然被烟呛到,不想再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徐未然,”李章突然阴恻恻地叫了她一声:“我好好追你你不答应,那你就别怪我了。”   徐未然多少是害怕的,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第1章 🔒夏蝉   到了第二天,成鲁旦把徐未然叫了过去。   办公室里只有成鲁旦一个老师,他把一叠照片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语气很不好:“你看看这照片里是不是你。”   全部都是徐未然在没趣当服务生时被人偷拍的,镜头故意拍得比较虚,并没有让她完全暴露在镜头下。   不用怎么想,都知道这是李章在搞鬼。他并不是简单地在威胁她,已经开始采取措施了。   徐未然并不觉得自己在没趣工作有什么不好,承认道:“是。”   “未然同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成鲁旦喝了口热水润喉:“你年纪轻轻的,还在上高三,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当服务生呢!不管家里再困难,都不至于让你一个小孩子在这种时候去打工吧!”   成鲁旦所见到的,大都是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学生,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学生能活得这么艰难的。   “把你家长叫过来,我找他们谈谈话。”他下了命令。   徐未然陡然觉得呼吸被攫住了一秒,手攥住衣角,半晌才松开:“家里没人能来。”   成鲁旦好奇地看了她半天,翻出她的档案看了看。   里面写着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一个母亲在抚养她。   “你妈妈也没办法过来?”他问。   “是。”   成鲁旦没再问下去,端起保温杯又喝了一口,想了想,说:“总之你先把工作辞了,从今天开始不能再去那种地方了!”   徐未然辩解:“那是家清吧而已,各项经营都是很正规的。而且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是可以自由去工作的。”   “你觉得清吧带个‘清’字就真的干净了?”成鲁旦不屑:“那不是换汤不换药吗,你一个学生,总是在那种地方待着怎么得了。而且我们清才是给国家培养人才的,不是培养服务生的。你在那里工作,万一被人发现,对我们清才名声有损,影响到我们下年招生怎么办!”   成鲁旦口气严厉,坚决要让徐未然把工作辞掉。   徐未然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份糊口的工作,强忍着害怕说:“对不起老师,我不能辞。我有权利选择怎么生活,学校无权干涉我学习外的事,也没有任何一条规定不许学生在外面做兼职。所以我不能辞,也不会辞的。”   成鲁旦没有碰到过这么固执的学生。   那天以后,徐未然在清吧工作的事被人发表在贴吧里。   帖子盖了足足有上万楼,每一条都在嘲笑徐未然的贫穷,以及猜测她在那种地方工作,私生活是不是不检点。   更难听的话都有,说徐未然为了钱,应该是在那里卖。   徐未然并不常看贴吧,经过傅嫣提醒后去里面转了一圈,看到里面一条条仿佛染了血的文字。   “咱们清才还有这种人啊,穷到高中没毕业就要自己挣钱?”   “清吧不就是酒吧吗,也就是名字听起来正经点,可是正经人谁去那种地方当服务生啊。”   “那里应该也提供小姐服务吧,她肯定在里面赚了不少钱。”   “果然长得越清纯的人就越绿茶,像她这种的生意肯定很好吧,男人不都好这一口吗?”   “前几天不是有人传邢况喜欢徐未然吗?快别侮辱邢况了啊,邢况怎么可能会看上这种货色?”   “而且如果邢况真的喜欢她,会让她去清吧里打工吗?不要搞笑了好不好,邢况随随便便给她一点儿钱都够她花一辈子了。”   “同意楼上。所以邢况根本不可能喜欢她,而是她一直在勾引邢况。别看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在学校里老实得什么似的,其实她私底下可不检点了。”   “她就是那种外表清纯,但是在床上很会伺候人的女生。姐妹们,这就是妥妥的绿茶婊啊。”   每一条文字都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在她身体里拧一圈,再拧一圈,把她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她躲在厕所隔间里,看到最后有眼泪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她擦掉后又有新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努力压制着哭声,把头埋进胳膊里,生怕被别人听到有人在这里偷偷哭。   -   邢况这几天都在公司,不是听课就是去参加冗长乏味的会议,每天都昏昏欲睡。   邢韦兆见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并不把公司事务当回事,逮到机会就会臭骂他几句。他全当耳旁风,面不改色地听完,连一句反驳都懒得说。听完依旧我行我素,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再回到学校时,他发现徐未然不在班里。   他给她发了信息,那边一直没有人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两个女生从他身边经过,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跟同伴说:“你要去‘没趣’吗?咱也去看看徐未然呗,看看她是怎么卖的。”   说完两个人一起捂嘴笑了起来。   邢况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往清才贴吧里看了看。   他只翻了几条就看不下去了,铁青着脸给学校网管打了电话,命令那边把所有涉及到徐未然的帖子全部删除。   李章病愈,找了钱蒙和田垒几个人在地下天堂喝酒。   田垒往他脸上看了半天,不停啧啧:“你这可是第二次挨打了。你跟况哥的关系在咱们几个兄弟里一向都是最好的,到底是做了多欠揍的事才能让他对你动手?”   李章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差点儿被打断的鼻梁:“你应该去问问邢况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为了个女生能把兄弟打成这样。”   田垒来了兴趣:“哪个女生?是‘没趣’的那个?况哥还真对她有意思?”   “有没有意思我不知道,”李章悠悠叹了口气:“就算有意思他跟那女生也绝对不可能,到最后还得是我把人搞到手。”   包厢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看向门口。   邢况带着满身戾气朝李章这边走了过来。他整个人看起来肃杀而冰冷,像是刚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浑身都带着尖厉的刺,让人不寒而栗。   见他径直往李章那边走,分明就是要动手的样子,田垒等人赶紧走上前拉住他:“况哥,这是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邢况一把将那些人推开,揪住李章衣领把他往墙上狠狠一摔,浓墨般的眼里迸射出噬人杀意:“我看你他妈是活腻了!”   -   头晕晕沉沉的,里面像有把凿子不停地砸。嗓子又疼又痒,坏掉了一样,每呼吸一下喉咙里都有种刀割般的疼。   徐未然生生从梦里咳醒,这时候才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下去,走到门边开门。   邢况原本想问她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却见她脸色煞白,唇上也惨白一片,单薄的身体需要很努力才能站稳,一副昏昏欲坠的样子。   邢况立即扶住她,眉心紧蹙:“病了?”   徐未然忍下嗓子里的痒意,平复了下气息,说:“好像感冒了。”   邢况拿手背拭了拭她的额头。她额上滚烫,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   他把她抱起来,径直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他一句话也不说,从衣柜里找了件她的外套,有些焦急却温柔地给她裹上,又找了双干净的袜子,半跪下来给她穿。   徐未然昏昏沉沉地看着他,眼前模糊一片,看不太清楚。   她伸出手,在男生蓬松的发上摸了摸。   邢况的动作有所凝滞,抬起头看她。   “邢、况。”她的声音哑哑的,像个无助的孩子在暗夜里寻找一个栖息所。   邢况嗓子里发紧,把袜子给她穿好,起身仍旧把她抱在怀里,安抚一样地说:“是我。”   “我不是那种人,”她哭了起来,在他怀里一滴滴地掉着眼泪:“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邢况把她的眼泪擦干:“我都知道,你不要怕。”   他带她去了医院。   医生过来看过,诊断出她是季节性感冒加上急性的扁桃体发炎。   开了药,护士过来给她吊了水。   徐未然沉沉地睡着,药水在她体内起了作用,让她睡着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可梦里仍是一片兵荒马乱,有无数的人藏在暗处对她进行口诛笔伐,用各种恶毒的脏话骂她。   “早就已经不干净了。”   “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   “她做这一行很赚钱吧。”   “我跟你们说啊,我曾经看见她书包里掉出来一份文件,结果是医院的流产单子!”   “邢况不是跟她走得挺近的吗,要是知道她是这种人,肯定不会再理她了。”   她被攫住了呼吸,身上一阵阵地发汗,手脚却冰凉。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   “未然。”   “未然!”   一声比一声急切,誓要把她从噩梦里拉出来。   “然然!”   徐未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不容易从梦魇中挣扎出来,眼前慢慢清晰,看到了守在她身边,正叫着她名字的邢况。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   眼里滚出去一滴泪,顺着脸颊流进耳朵里。   她看着他,用喑哑的声音无力地叫他:“邢……况……”   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朝岸边的人呼救。   “邢……况……”   好像只要这么叫着他,她就还会是有救的。   她能在这个满目荒芜的人间走出一条生路。   邢况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   他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着:“我在这。”   这句话让徐未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她重新闭上眼睛睡去,没再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很暗,邢况仍旧在病床前坐着,始终没有离开。   见她醒过来,他朝她探了点儿身,问她:“饿不饿?要吃饭吗?”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从早上开始就在浑浑噩噩地睡着。现在嗓子里的痛感已经减轻了很多,头也不再那么疼了。   “嗯。”她轻应了声,想从床上坐起来。   邢况把她扶起,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有人送了餐食过来,帮忙摆在小桌板上。邢况想喂她吃,被她拒绝。   “我好些了,”她说话时的声音不再那么嘶哑,惨白的面色也恢复了些红润:“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吧?”   “再观察一天,明天再看情况。”邢况把勺子递到她手里。   她的手指很细,看起来柔得像没有骨头。   一碗山药南瓜粥熬得香香的,她握住餐勺,舀了些粥送到口中。   并不想让邢况担心,她把一碗粥一口一口喝光了。   “还吃别的吗?”邢况打开另一个餐盒,问她:“烧麦要不要吃?”   徐未然摇摇头:“吃得好饱,不吃了。”   邢况拿纸巾把她嘴角擦了擦:“病好了带你吃大餐。”   徐未然笑:“那我要吃特别辣特别辣的小龙虾。”   “好。”   邢况见她精神还好,并不想再睡觉的样子,等让人收拾走了桌板上的餐具,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要不要找个电影看?”   她点头。   他从椅子里起身,在病床边坐下来,跟她一起靠在床头处。   打开视频网站,她选了部国外的老电影。可那部电影太悲,结局太惨烈。邢况知道她泪点低,怕她会哭,影响恢复,试着跟她商量:“不看这个了,看个新出的片好不好?”   邢况选的是国内今年上映的喜剧电影,徐未然一直埋头在学习中,在电影上映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去看,见邢况找了出来,乖乖地应:“好。”   两个人无声地靠在床头看电影。这是间私人病房,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人。屋子里亮着一盏柔和的灯,窗外漆黑一片,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邢况坐在徐未然旁边,中间隔着一点儿距离,并没有挨到她。   电影的搞笑手法很高级,很多地方都让人会心一笑。虽然也有小人物的心酸,但是那些心酸全以搞笑手法轻描淡写地带过,从来没有着重刻画。结局也还算圆满,男主角实现了自己的演员梦。   等电影结束,开始滚动演职员表,徐未然蓦地发觉自己有点儿舍不得现在的时光。她想把这段时间尽量再拉扯得长一些,可以让自己心无旁骛地跟他待在一起。   “还有没有别的电影,”她问:“我还想再看一个。”   邢况找出了另一部喜剧电影,仍旧陪着她看。   徐未然发现但凡是拍得好的喜剧电影,其实核心都是悲剧,但是那些人世间的苦难全都被导演四两拨千斤地带过了,最终泯于观众的一笑中。   还好这些喜剧的最后是圆满结局,没有强行安排悲剧以升华主题,给了观众一个虚假的梦。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徐未然劝他:“你该回去了。”   邢况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倒了杯水给她:“我住这里。”   徐未然心里跳了下,下意识朝房间里看了看。   只有一张床。   “啊?”她有点儿慌:“那、那你睡哪儿?”   邢况:“隔壁有房间。”   发现自己想多了,徐未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朵。   这个时候才观察了一遍病房,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普通病房,而是一整个奢侈的大套间。   她知道邢况从来不会把钱这种东西放在眼里,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提起,他可能会不高兴。但是他可以不在乎,她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拂。   “那个,”她有点儿艰难地说:“那个、住院费……”   “以后你再还,”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柔和了神色,放低嗓音说:“等答应当我女朋友,”他顿了顿,淡漠的眼睛里慢慢升腾起热度,目光变得烫:“让我亲一下,当还债了好不好?”   “……”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一句话。   徐未然的脸迅速变红,在他的注视下颤了颤睫毛,像只慌乱不安的小兔子。   紧张地咬了咬唇,她低下头,两只耳朵绯红一片。   柔柔地撒着娇:“才不要。”   邢况浅浅笑了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来,在她发上揉了揉:“这么狠心啊。”   徐未然在他的陪伴下忘记了学校里的事。   那些杀人诛心的文字暂时从她脑海里摒除出去,没再继续折磨她了。   那天晚上,邢况睡在了隔壁房间。   两个人住的房间隔着一道墙。徐未然时不时扭头朝那边看一眼,虽然看到的只是一堵白花花的墙,可还是会紧张。   次日医生过来问了她情况,检查过病情后同意让她出院。   “小姑娘要保持心情舒畅啊,”医生临走时多说了几句:“要是精神长时间郁闷,也是会生出病来的。”   那时候邢况去了外面大厅办出院手续,刚折回来。徐未然担心会被他听到,赶紧敷衍地应了声,跑过去找到邢况。   邢况带她回了家。   她的病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时不时地还会咳嗽两声。   她不想请太久假,担心会影响成绩。   只是不知道学校里的人还有没有在议论她。趁着邢况在厨房准备午餐,她把卧室门锁上,深呼吸了几口气,颤抖着手点进学校贴吧。   让人意外的是,里面关于她的帖子已经全都不见了。   前排置顶处甚至有条最近的处罚通知,里面写着由于一些人肆意传播谣言,污蔑同学清白,特进行封号处置。   后面跟着数不清的用户ID。   徐未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样的结果,她心里轻松了很多。   在这种时候感觉到了点儿希望,觉得世界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黑暗。   她走出去,邢况已经把面端上餐桌。   两碗清淡的阳春面,上面放了些蔬菜,卧了两个荷包蛋,看起来让人格外有食欲。   徐未然坐下来吃,跟邢况说:“我们下午去学校好不好?”   她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昨天那样孱弱了。   但毕竟没有完全好透,邢况不怎么放心。   “明天再去。”   语气里带了不容置疑。   徐未然低头默默吃面,闻言并没有反驳。   她其实也不太想回学校,下意识地想逃避,能逃多久是多久。   并不确定学校里还有没有人在谈论她。   “那你去上课吧,”她又说:“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不想我陪你了?”   她顿了两秒,摇摇头。   邢况:“可我想陪着你。”   “……”   她听得心里发软,脸上不自主地泛起了点儿笑。   偏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面,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你做饭还挺好吃的,比我做的要好吃。”   邢况见抽纸盒里的纸巾没有了,去拿了个新的过来装进去。   他看着她,语带笑意:“那每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徐未然没再理他,吃完面打算把碗端去厨房。邢况已经率先拿了过去,放进洗碗池里洗了出来。   徐未然看着他在厨房的身影。   有种很大的反差感。明明该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可生活里并没有一点儿大少爷好吃懒做的毛病。   她心里毛绒绒的,起了层沁甜的沙。 第1章 🔒夏蝉   总归逃避不了多久,到了第二天,徐未然不得不去学校。   邢况开车在下面接她。   快到学校的时候,徐未然想起贴吧里曾有过的关于她的流言。   虽然已经平息下去,现在没有人再敢讨论她了,但她还是担心如果被人看到邢况跟她走得很近,对邢况会有不好的影响。   她的指甲抠着自己的食指指节,试着说:“邢况,我们待会分开走吧。”   邢况扶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扭头看她一眼:“为什么?”   她并不知道邢况有没有听说过她的那些流言,如果听说了,又听说了多少。邢况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她也没有主动问。   “被同学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她艰涩地说:“好像不太好。”   在学校的人眼中,她现在就是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人,她怕自己会带坏邢况的名声。   可是下一秒,邢况把她的手握住了。   他温热的指腹安抚地在她手心摩挲着:“别人的话不用在意,也不要听,知道吗?”   他径直把车开进停车场,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又把她那边的解开了:“一起走。”   离开停车场的时候,徐未然暗暗忐忑着。   意外的是,学校里并没有人在谈论她,也没有人会用嫌恶的眼神往她身上打量,而是像以前一样把她当成普通的一份子。   好像事先被人提醒过一样。   她松了口气,默默跟在邢况身边。   在走廊里看到了俞筱。   俞筱见她跟邢况竟然是一起来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如刀子般在她身上剜了一遍又一遍。   邢况不顾旁人眼光,带着徐未然往前走。   俞筱更是怒不可遏,拦在他们两个人面前:“邢况,你是不是忘了我妈跟你说过的话?”   语气颐指气使的,好像邢况仍是受她们家照拂的独居少年一般。   “你嫌自己做的错事不够多,还想再害死我妈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空气里变得死一般寂静。   徐未然明显感觉到邢况身上骤然发生的变化。   他像从阳光底下被人猛地推进冰窖里,身上到处透着无药可救的冷,就连眼睛都慢慢化成一潭冰冷的死水。   徐未然担心地把手伸过去,想握住他的手。   他却先一步把她的手攥住。与她手心相碰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寒意开始慢慢消融。   看起来不再那么消沉了。   喉头动了动,他不带什么表情地瞥向俞筱:“说完了?”   俞筱极不甘心地盯着他,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能这么云淡风轻。   “我既然做了这么多错事,”邢况嗓音寡淡,不带一丝感情:“你最好离我远点儿,免得伤到你自己。”   俞筱脸上肌肉颤了颤,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她想弥补:“邢况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什么意思都无所谓。”他说:“你只要记得,以后离我远点儿就行。”   邢况如看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一样,目光淡淡从她身上瞥过去,拉着徐未然继续往前走。   他刚才的眼神无比陌生,让俞筱觉得,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或者是从现在开始,已经跟她撇清了所有关系。   俞筱浑身冰冷,顿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在跟邢况的这段关系中,她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走廊里已经有人在低声谈论她。   她听到很多幸灾乐祸的嘲笑声。往日里她在学校有多飞扬跋扈,现在就有多丢脸。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走廊里的人不敢再逗留,纷纷跑回了班,那些嘲笑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杀人诛心般地响彻在俞筱脑海。   俞筱扭过头,万般不甘地瞪视着徐未然的背影。   在这个时候,对徐未然产生了彻骨的仇恨。   已经入冬,学校里的梧桐发了疯般地掉着叶子。叶子打着旋被风吹向四面八方,落到地上被人扫成一堆。   徐未然并不知道邢况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起的意思,她也不敢问,生怕那件事会是他的疮疤。   下午有节体育课,她从换衣室出来,看见钱蒙在外面等她,明显是有话说的样子。   钱蒙带她走到操场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跟她解释:“未然,你别生气啊,前几天把你在清吧上班的照片发布在贴吧里的人,那个人……确实是李章。可他没想过后来会发酵得这么厉害,本来只是想让你害怕,逼你跟他在一起而已。他现在挺后悔的,特别特别后悔,只是自己不好意思来跟你道歉。”   徐未然猜到这件事会跟李章有关,并不打算原谅他,问钱蒙:“你想说什么?”   “况哥知道了这件事,发了很大脾气,”钱蒙告诉她:“跟李章两个人现在闹得很僵。他们的关系在我们一群人里本来是最好的,简直像亲兄弟一样。”   “你还记得朱鑫吗?就是曾经找过你麻烦的那个混混。曾经有几次朱鑫看上了李章的女朋友,就总跟李章过不去,还找人打过李章。后来是况哥出面给李章出气,把事情摆平的。”   “可是现在他们俩却完全像仇人一样,完全不来往了。我能看得出来,况哥会生那么大气,其实是因为你的缘故。你能不能劝劝他,让他别再怪李章了,李章真没想过事情会发酵成这样,他已经很知道错了。”   徐未然原本以为邢况对学校里的流言不是太清楚。他平时不怎么在乎外界那些事,基本从来都没有关注过。   原来竟是早就清楚了吗。   所以后来流言会在顷刻间平息,也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吗?   他看到了贴吧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她,而是相信她是清白的,替她解决了所有麻烦和风言风语。   对她无条件的信任。   “未然,算我求你了,”钱蒙满面真诚:“你帮着劝劝好不好?”   见钱蒙实在没完没了,徐未然只好敷衍:“我会试试的,可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听我的。”   钱蒙笑道:“谢谢你了未然,我以后也会劝劝李章,让他别再缠着你了。”   徐未然想了想,最后还是问他:“邢况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啊?是跟他家人有关吗?”   钱蒙挠挠头:“那件事过去得挺久了,好像是在他十岁那年吧,他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意志消沉,后来还休学了两年。但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小,没有特意关注过,知道那件事的人也不怎么多。”   徐未然没再问了。   到了晚上她仍旧去没趣打工。   邢况跟了过来,在吧台处坐着一个人喝酒。   谷成真看他很不顺眼,觉得他是在跟谷睿抢姻缘。   谷成真把徐未然叫到一边,问她:“邢况那小子是不是在骚扰你?”   徐未然往那边看了看。迷离昏昧的灯光下,高大清俊的男生松松散散地坐在吧台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凌厉的侧脸被朦胧光线勾勒得隐晦而迷人。   徐未然收回视线:“不是,他是我同学。”   “同学天天跟着你过来?”谷成真很不满:“然然啊,你听叔叔一句劝,那种男生不能碰,你招架不住的,以后万一受了伤,会很难缓过来的。”   徐未然抿了抿唇:“我跟他没什么的,叔叔,你别瞎猜了。”   “最好是这样,不然他要敢欺负你,我可不会放过他。”   谷成真气冲冲地走去邢况那边,提醒他:“我劝你尽早放弃吧。”   邢况不解看他。   谷成真:“我们然然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邢况淡嗤了声,什么也没说,酒杯推出去,让酒保给他倒了杯酒。   谷成真见这臭小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刚要说点儿什么,有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生袅袅娜娜停在邢况身边,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帅哥一个人来的?”女生把脸侧头发往后一甩,露出胸前傲人的一道曲线:“可以请我喝杯酒吗?”   谷成真的脸色立刻黑了,不放心地扭头。   果然看到徐未然正朝这边看着,一双琥珀般清透的眼睛黯淡下来。   邢况端起酒杯淡抿了口,天生带冷的一双眼睛看向身旁的女生:“你哪位?”   “……”   女生没见过这么不给她面子的男人,嘴角的笑僵了僵。过了几秒,仍是大着胆子朝邢况离得近了些,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吐气如兰地说:“你想让我是谁,我就可以是谁。”   女生掏出了张房卡,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放进了邢况口袋里:“跟我走吗?”   徐未然在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   像邢况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是无声地坐在那里,就有人前赴后继地跑来爱他。   她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能让他拒绝这么多漂亮又出色的女生,而永恒不变地只喜欢她一个人呢。   身体里的消极情绪轻易笼罩上来,她不想再看下去,转过身。   吧台那边,邢况冷笑了声,把女生那只手臂挡了下去:“你倒自信。”   女生不明所以。   邢况把房卡推回给她,掸灰一样在自己肩膀处扫了扫:“可太过自信也不是好事,发情的时候容易找错人。”   女生臊得粉面通红,气冲冲地拿起房卡走了。   谷成真在一边看戏。那人走后,又有不少女生过来找邢况搭讪,无一例外,邢况都没有给她们什么好脸色。   谷成真看得可乐,问他:“那些女的都不好看?”   邢况漫不经心:“怎么?”   “那你觉得,我们小然然好不好看?”谷成真笑得一脸奸诈。   邢况扭过头,看向去卡座里送酒的徐未然。   女生长得娇小可爱,一张脸细腻白皙,没有任何妆却依旧比任何人的皮肤都要好。刘海下一双淡褐色的眼睛始终沉静,里面似蓄着汪干净的湖水,看人的时候轻易就把人吸引进去。   他那些朋友说的没错。   她纯得像只洁白的小绵羊。   他曾不只一次,在梦中玷污过她。   她盈盈的目光里只有他一个人,细白的手臂搂在他肩上,口中羸弱地叫着,随着他的动作而时高时低,眼里蒙了层惑人的水汽。   全都是因为他。   邢况口渴般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拉扯出的线条蓄满隐忍。   谷成真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好不好看啊?”   邢况往吧台上一靠,手指敲击着杯壁:“再好看也跟你们姓谷的没关系。”   谷成真:“……”   邢况眼中有精光闪过,视线始终牢牢落在徐未然身上:“她是我一个人的。” 第1章 🔒夏蝉   邢况喝了酒,凑近的时候,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不能开车了,”徐未然往车流不息的马路上看了眼,问他:“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回家好不好?”   邢况看起来仍是十分清醒的样子,并没有多少醉意。听到她柔柔的嗓音,他笑了笑:“那你怎么回来?”   徐未然考虑了一下,如果她一个人回来的话,确实是会怕的。   她用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低着头说:“那你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邢况:“那我想你怎么办?”   徐未然蓦地怔了下,耳朵上不知不觉染上了一片绯红。   他虽然并没有喝得很醉,但眼神多少有些迷离。她觉得肯定是喝了酒的原因,他才会说些有的没的。   她咬着下唇,半天了才松开,蚊子一样地说:“明天就能见的。”   邢况看得心里发痒,朝她靠近了些,揉了揉她的头:“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   今天难得有星星,天空一片璀璨。   星空下,徐未然无声地站在邢况身边,心脏随着他的话而噗通噗通地乱跳。   “你、你别说了。”她羞得面红耳赤,无措地往前走了走。   邢况跟过去,把手机拿出来,点开打车软件:“我先送你回家。”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公车站处,一辆绿色的公交车朝这边驶过来。   “车来了,”徐未然把他的手机拿下去:“是可以直达的车,你要跟我一起坐吗?”   邢况顿了顿,说:“好。”   “你是不是没有坐过公交车啊,”徐未然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找到可以搭载公交车的小程序:“我帮你开通公交码好不好?”   邢况静静看着她。女孩子低着头,认真地在手机上操作着。暖色灯光落在她身上,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眼中眸色更深:“好。”   徐未然找到微信图标,点开。   这个时候发现了,在微信顶层,被置顶的地方,是她的聊天框,上面有一条明显暗下去的色块,跟下面的聊天框区分开来。   她的微信名本来就是未然两个字,被他改成了然然。   徐未然羞赧地抿了抿唇。   她并不想窥看别人的隐私,可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往下多瞄了一眼。   微信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大部分都是那些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有女生找他聊天,但他并没有点开,在那些美女头像右上角有红色的未读消息提醒。   她笑了笑,刚才的不安消散了些。   她把微信往下拉,搜索本市乘车码,开通好后把手机交还给他。   两个人上了车,走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已经入冬,外面温度很低。车里开着空调,窗户紧闭着。徐未然刚坐下一会儿就有点儿热,把脖子上的围巾摘掉了。   车里人不是很多,一大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邢况记起之前有天晚上,下着雨的天气里,谷睿带着徐未然搭乘公交车。那时候车上的人很挤,谷睿站在徐未然面前,替她挡着身后的人,给她留出了一个宽松的空间。   那么久的醋,到现在了仍然历久弥新得酸。   邢况拿舌头顶了顶后槽牙,不动声色地离徐未然又近了点儿。   酒意借着醋意上涌,他揉了揉眉心。   徐未然问他:“要睡会儿吗?”   “不用,”邢况往后靠了靠,两条长腿往前半伸着,朝她伸出手:“手机给我。”   徐未然不解:“干什么?”   “你不是查了我的手机?”他因为喝了酒,样子比往常要温和些,声音也低低的:“该我查你了。”   徐未然想说自己只是随便看了眼而已,并没有查。查手机这种事,不是情侣间才会做的吗。   可毕竟看了一眼也是看,她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有些赌气似的搁进他手里:“给你。”   “要是有乱七八糟的聊天记录,”他威胁似的,伸手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脸:“你等着。”   他用的力气不是很大,不像是捏,倒像是调情般地轻碰。   徐未然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微信里并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聊天记录,甚至连好友都很少。唯一让邢况觉得刺眼的,只有谷睿三不五时会问她过得好不好,清才里的人有没有欺负她。   邢况不满地蹙了眉,想发作,但是徐未然的回复都很中规中矩,没有一点儿暧昧的影子,他没有任何对她生气的理由。   他勉强不去计较谷睿的事。   微信里,他的聊天框仍旧是被置顶的位置,只是已经没有了备注,显示的是他本来的名字邢况。   他啧了声,侧头看她:“不怕我了?”   “为什么怕你?”   “我不是危险物品,需要禁止靠近?”他慢悠悠地翻旧账:“现在不危险了?”   徐未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昵称的。   她尴尬地摸摸耳朵。   过了会儿,说:“嗯,你现在不危险了。”   她抬起头,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看着他:“你现在,不是喜欢我吗?”   车里并没有多少人,他们两个坐在最后一排,周围很空。   她说话时的声音低低的,生怕会被人听见似的。说完后脸上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邢况笑了声:“嗯。”   他说:“很喜欢你。”   徐未然的心脏跳得很快,手指紧张地蜷起来,攥紧了衣角。   邢况回忆了遍刚认识她的时候。   她确实有些怕他,看都不敢看他,眼神总会闪躲。   是因为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他跟人打架,所以对他有阴影?   她胆子这么小,他不能吓到她。   这么想着,邢况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柔和,问她:“困不困,要睡觉吗?”   徐未然摇摇头。   她左脸颊上有一点儿灰色的痕迹,不知道是在哪里蹭到的。邢况看到,顿了两秒伸出手。   “别动,”他柔声提醒:“脸上有东西。”   徐未然僵滞得不敢再动,感觉到他的手指触到了她脸上,温热的指腹在上面蹭了蹭,抹掉了什么。   被他碰到的那块皮肤迅速灼烫起来,随着他每一下触碰而逐渐升温。   “蹭到哪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语气里含了点儿笑意:“花猫一样。”   把那块地方擦干净,他没有及时收回手,手指仍旧在她柔软的脸上来回蹭着。   她皮肤很好,牛奶一样顺滑,又白又嫩,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脸上还带了点儿婴儿肥,看上去软嘟嘟的,格外好亲。   徐未然见他还碰个没完了,往后侧了侧身体,手指不自然地在脸上摸了摸。   公交车在前面的路口拐弯,司机师傅把车开得很快,车上的人受惯性影响开始往一边倒。   徐未然不受控制地扑到了邢况身上,鼻端瞬间闻到了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   感觉到腰间一紧,邢况伸过胳膊把她揽住了。   顺势把她的脑袋往怀里按,没让她再继续往前扑。   车子重新平稳下来,徐未然从邢况怀里起身,手扶住前面的车背。   因为紧张,手指攥得很紧,骨节都在发白。   每次跟他的接触,都会让她心跳加快,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心动的感觉。   -   在医院养了两周时间,李章才回学校上课。   他被打了那么多次,已经拉不下脸去找邢况和解,跟邢况两个人好像谁都不认识谁。   钱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劝了李章几次都劝不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徐未然身上。   他给徐未然发了条微信:【未然,今年寒假我们原本打算去茗山玩,现在这么一闹况哥肯定是不去了。你劝劝他,就说你也会跟着来,这样他就也会来了。】   徐未然并没有要去的打算,给他回复:【我会帮你劝劝,但是我应该去不了】   钱蒙:【你也来呗,这里很好玩的,就当是高考前最后一次狂欢了,多有纪念意义】   徐未然仍是不想去,他们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她一个平时跟人交流都费劲的人,担心自己去了会不自在。   晚上邢况仍旧陪着她在“没趣”。   原本谷成真不想看见邢况,但是自从他每天晚上过来后,谷成真发现店里的生意好了很多,流水比平时简直能多出一倍。   来消费的女客有不少都是被邢况吸引过来的,即使邢况总是一副闲人勿近的样子一个人待着,但是那些女孩也愿意花钱来一睹他芳容,远远地坐在一边对着他犯花痴。   谷成真看得咋舌,拉住要去送酒的徐未然,说:“你这个朋友不去当鸭真是可惜了。”   徐未然黑了脸,下意识想踹他一脚:“你胡说什么!”   “呦,还护起食来了。”谷成真不停啧啧,又说:“我决定了,以后他的酒水全免。你记得每天过来的时候把他也带来,我有预感,他会成为本店飞黄腾达的法宝!”   徐未然:“……”   回家的时候她试着跟邢况提起去茗山的事。   “你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她抓着身前的安全带,手指在上面抠了抠:“不去应该不太好吧。”   邢况倒是无所谓,并不是因为李章的原因才不想过去,而是因为徐未然。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说:“你跟我一起去,我会考虑。”   徐未然再多劝他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入冬后时间开始变得很快,时间也越来越紧张起来,班里的闲聊声慢慢变小,每个人都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去。   放寒假前最后一次考试,徐未然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单。   因为重新开始打工的原因,她的成绩又一次地受到了影响,只考到了年级第二十七名。   她想知道邢况考到了多少名,但是并不想直接问他。   直到刷贴吧的时候,她看到了其中一条热帖。   “重磅消息,今年登顶高三全年级第一宝座的人竟然是多次考倒数第一的邢况!!!”   徐未然点进去,已经有很多人在里面土拨鼠尖叫,大部分都在感叹邢况原来不是战五渣,而是隐藏极深的学神。   另一部分人却在怀疑这次考试的公正性,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学校给邢况泄了题。   很多人针对这些说法进行了反驳:   [楼上的,一看你头像就知道是恶臭男。你自己比不过邢况就抹黑他,可真是好大的脸呢!]   [同意,邢况就是比你们这些恶臭男有本事,你们再怎么酸鸡跳脚也没用,邢况还是比你们强!]   [还说什么学校泄题,真是笑死人了,邢况考倒数第一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参加考试好吗,明明成绩超好可从来不以学神自居,这还不能证明他对成绩其实根本就不care吗?真正care暗自牙酸的人其实就是你们这些恶臭男!]   [你们这些女人一口一个恶臭男,以后可千万别找其他男人,就去找邢况一个好了,让他收后宫把你们全收了,看看他要不要你们!一个个的傻逼女人!]   [不愧是蝻人,一张嘴就恶臭熏天,祝你们往后余生孤独终老千万不要被女人连累。]   一场骂战越来越厉害,最后这些帖子被管理员进行了删除处理。   徐未然想到以前的事,越来越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以为邢况成绩不好,想认真帮他辅导功课,还煞有介事地给他讲题。是在后来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他隐藏的学神属性。   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懊恼地敲了敲脑壳。   所以她的猜想没有错,邢况并不是成绩不好,而是他从来没有把成绩放在眼里过。   一直以来,他都暗自颓废,假装无能地生活着。 第1章 🔒夏蝉   放寒假没几天,钱蒙联系过徐未然很多次,想让她跟着一起去茗山。   “我从李章那里听说了,”钱蒙在电话里告诉她:“邢况当初会休学,好像跟他妈妈的死有关。”   “费阿姨就葬在离茗山不远的墓地,除了刚入葬那年邢况去看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有去拜祭过了。”   “每年费阿姨祭日的时候,只有费家那些人会过去。我们就想着,趁这次机会,让邢况去墓园一趟,要是能打开心结就更好了。”   “所以你要是能跟着我们一块去的话,邢况他也会去的。他平时谁的话也不听,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的话他是会听的。”   出发的那天京城里下了雪,树上落了层厚厚的雪花,一片冰雪琉璃世界。   徐未然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钱蒙正在下面等着。   她把行李箱拖出来,因为怕冷,脖子上围了条厚厚的围巾,头上戴了个毛线帽,脚上踩了双杏色雪地靴。   钱蒙在车里坐着,就见一个穿得像小企鹅的可爱少女从楼道里出来,一张精致的小脸有一半都埋在围巾下。   钱蒙暗暗赞叹了声,差不多明白为什么邢况和李章都会对她有意思。   这么软萌又漂亮,确实谁也顶不住啊。   开车到了东湖那边,钱蒙降下车窗。   邢况原本只想把他们打发走,却看见在副驾驶座上,乖乖巧巧地坐着一个女生。   车子后座上是李章,田垒和毕宇航几个男生。   她跟那么多男生坐在同一辆车里。   邢况心里不爽,过了两秒,叫她:“徐未然。”   徐未然抬头看他。   “谁让你来的?”他语气生冷,看上去有点儿不大高兴。   徐未然小声解释:“我自己要来的。”   因为她这句话,邢况眉心有所舒展。   他警告似的看了眼后座上的李章,过来把她这边的车门打开:“下来。”   外面的风雪透过来,徐未然有些冷地缩了缩脖子,从车上下去。   钱蒙担心地叫:“况哥。”   邢况:“收拾行李。”   钱蒙:“那我们在外面等你啊。”   邢况拉开门,把徐未然塞进屋。   屋里暖气很足,徐未然不再那么冷了。她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   感觉到邢况走到了她身边。   她抬起头看他:“你不想我去吗?”   邢况一向无所谓惯了,就算是真的去了,对他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你想去?”他问。   徐未然违心地点头:“那边有很大的滑雪场。”过了会儿,又补充:“而且是钱蒙家的产业,钱蒙说可以免费请同学玩。”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兴奋点儿:“有这种好事当然是要去的啊。”   邢况被她逗笑,忍不住在她粉嘟嘟的脸上捏了捏:“行。”   他让她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给她倒了杯温水送到她手里:“我去收拾东西,你先坐会儿。”   徐未然乖乖地应。   李章在外头等得心焦。   “怎么还不出来,”他简直烦得不行:“这都多久了!邢况不会是对她干什么坏事呢吧。”   他想下车,钱蒙眼疾手快地锁了车门,提醒他:“你都想什么呢,况哥是那种人吗?”   李章发酸地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一个温温软软的小姑娘在屋里,谁能不禽兽?”   钱蒙:“我看也就你禽兽。”   田垒伸长胳膊搂住李章,劝他:“行了,咱们不都说好了,这次出去玩,你得找机会跟邢况和好,别磨磨叽叽的跟个大姑娘似的,为点儿小事真伤了兄弟感情。”   李章:“徐未然是小事吗?”   田垒:“那也是你先犯浑的,你想想你干的什么事儿,有你这么欺负一小姑娘的吗。她的钱全被你跟俞小公主给挥霍光了,好不容易找个糊口的工作,还被你给宣传了出去,让学校的人都去霸凌她。”   毕宇航接口:“李章,你可真是比小学生都幼稚。小学生都知道要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顶多也就是揪揪人头发。你可倒好,差点儿把人名声给毁了。你说邢况该不该打你?打你是不是轻了?”   李章其实也有点儿后悔,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如果不是邢况及时出手,封锁掉了帖子,事态会更加难以控制。   可是再见到徐未然,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对他的不满,只是拿他当隐形人一样,他想道歉都找不到机会。   邢况带着徐未然从屋里出来,把徐未然塞进车里。   李章见机赶紧跑过来,咳了两声,讨好地说:“况哥,钱萌萌那车太挤了,我坐你这辆吧。”   没等邢况说什么,他已经拉开了后车门。   座位上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李章咦了声,伸手去拿:“这些是什么?”   徐未然也好奇地扭头看。   这些东西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在了,她曾问过一次,邢况只说这些是李章和钱蒙他们买的东西,暂时放在车里。   可下一刻,李章晃了晃盒子,又打开看了看,奇道:“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根本就是些空盒子嘛。况哥你也真是,放这么多空盒子在车上干什么,白白占地方。”   邢况没有来得及阻止。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徐未然的手紧抓着安全带。   她慢慢想了起来,在刚开始的时候,每次坐邢况的车,她都是主动坐在后排的位置。   后来后排的座椅上就出现了这些东西,她只能自动自发地坐在前面副驾驶上。   她有点儿不敢去看邢况的表情,无声地转回身,咬着唇。   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她,他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完全不像他性格的事。   但潜意识里觉得。   确实是因为她。   李章已经把空盒子全都拿了下去,自来熟地往后面一坐。   另一辆车里,毕宇航的女朋友毛丽丽也跑了下来,软着嗓子对邢况说:“邢况哥哥,我那辆车也有点儿挤,坐你这辆吧。”   说完已经钻进车里。   毕宇航追着自己女朋友过来,嬉皮笑脸地说:“丽丽,我跟你挤挤吧。”   毛丽丽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把车门拉上:“滚一边去,别烦我。”   三辆车往城市北边开去。   徐未然一直想着刚才的事,有些想笑。   邢况已经过了尴尬的时候,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在她后脑勺上揉了一下:“偷笑什么?”   “没有偷笑。”她否认。   “没有?”邢况喉咙里轻嗤了声,扭头仔细看她。   过去两秒,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是长得太甜了。”   车里还有其他人,徐未然被逗得脸红,完全不敢去看后排的李章和毛丽丽是什么表情。   车里温度高,她渐渐有些热了,把围巾一圈一圈解下来,又解了安全带,想把外套也脱了。   “脱了会冷,”邢况把车里的温度调低了些:“好好穿着,不然会感冒。”   徐未然温和地应,没再继续脱,只是把外套上的牛角扣解开了。   “安全带。”邢况柔声提醒。   她听话地去系。   李章在后面默默看着。   感觉前面两个人怪怪的,相处时简直像是一对情侣。   他跟邢况认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邢况原来是会主动跟人说这么多话的。   而且极会撩拨女生。   他不是一向都一副性冷淡的样子吗?   毛丽丽最近越来越看毕宇航不顺眼,早就想把他踹了。现在好不容易能跟邢况在一辆车里,她观察了下徐未然,觉得这女生好看是好看,但也并不属于那种倾国倾城的类型,两个人要是比起来,她不一定会输。   可邢况偏偏对徐未然照顾有加。   所以是徐未然很会勾引人吗?   毛丽丽开始学着把自己的外套也给脱了。等了一会儿,并不见邢况对她说什么。   她觉得肯定是邢况没有看见,开始故意咳嗽起来,还打了个逼真无比的喷嚏。   结果邢况还是连一眼都没看她。   反倒是身边的李章有了动作,却也并不是关心她,而是有点儿怕怕地往旁边躲了躲,问:“况哥,你车上有没有口罩啊?丽丽好像得了流感。让她戴一个吧,流感是会传染的。”   毛丽丽:“……”   两小时后,车子到达茗山。   茗山是规模很大的一处休闲度假区,东边是对所有游客开放的游乐场,西南方向是私人园林,只接纳少数贵客进去游玩。   钱蒙带他们轻车熟路地过去。   刚到一栋别墅门口,赫然看见俞筱正在院子里等他们。   因为邢况的原因,钱蒙刻意对俞筱隐瞒了这次的度假计划,生怕俞筱看到徐未然以后会发飙。   并没有料到俞筱竟然早就来了。   钱蒙有些不敢下车,生怕去面对接下来的修罗场。   徐未然也透过车玻璃看见了俞筱。她并不想跟她有什么冲突,也不想让邢况看出她的害怕,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安全带解开。   俞筱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针对徐未然的到来表现出不满,而是拿她当空气一样,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邢况:“邢况哥哥,你开车过来累不累啊?”   已经完全不在乎不久前,她跟邢况有过不愉快。   她甜甜地笑着,要去抓邢况的手。   徐未然低着头站在一边。地上落了层一指厚的积雪,她玩雪一样拿脚尖往前踢了踢,尽量忽视掉俞筱的话。   邢况并没有理会俞筱,过去把行李箱拖出来。   “然然,”他说:“跟我来。”   徐未然跟过去。   俞筱又一次地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愤愤地攥了攥拳。   跟俞筱一起来的还有她那些好姐妹,以前只是听到一些传言,并不觉得邢况真的会喜欢那个身世普通的转学生。   可现在看着这一幕,再联想到平时在学校里,总是对人爱答不理的邢况,他的目光好像确实一直在若有似无地追随着徐未然。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跟着邢况去了一楼的房间。   她一直想着刚才俞筱撒娇一样地喊“邢况哥哥”的样子,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叫得那么亲热,她都从来没有跟邢况这样撒过娇。   邢况把她的行李放好,找了瓶水出来,拧松了盖子给她:“喝点水。”   她乖乖接过来,喝了几口。   房间里有面很大的落地窗,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色。   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不远处是一片落满了雪的山林,美得像是老电影里的镜头。   徐未然没有心思欣赏,睫毛垂着,样子有些恹恹的。   邢况把水瓶接过去,放在一边,带着她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坐下:“累了?”   “没有。”   两个人靠得很近,又都脱了外套,透过衣料彷如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   她这才发现在他羽绒服里竟然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顿时有些担心:“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邢况往后松松垮垮一靠,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要不要摸摸?”   “……”   邢况:“看看我冷不冷。”   徐未然没有他这么厚脸皮,轻易就被他逗得脸红。   “谁要摸你啊。”她想从沙发里站起来。   邢况把她拉回去,喉咙里溢出一声笑:“行了,不逗你。”   两个人的距离捱得更近了,她身上的毛衣与男生的T恤纠缠在一起,让她不敢去看。   她不动声色地往外侧挪了挪,随着她的动作,两个人的衣服不再缠得那么紧密。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这里恍惚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听不到什么纷杂的声音。   她仍旧在想着刚才的事,原本并不想说,可最后没有沉得住气,问他:“你跟俞筱,是不是一直都关系很好?”   俞筱是个小公主一样的人,李章和钱蒙一直把她看成是亲妹妹,总是很照顾她,邢况应该也很疼她的吧。   过去相处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多少会有些感情。   徐未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边的邢况挑了挑眉,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慢慢浮上笑意。   “终于问了?”他像是总算等到了什么似的:“还以为你不在乎。”   徐未然嘴硬:“我在乎什么了。”   “在乎,”邢况尾音拉长,眼神开始变得意味深长:“我是不是挺抢手的。”   “我才没有在乎,”徐未然瞪圆了眼睛看他,语气软软的:“你怎么这么自恋啊。”   邢况笑,两条长腿懒洋洋地往前伸着,语气依旧挺欠揍的:“不该自恋?”   他笑起来更好看,唇角斜斜往上勾着,有些蔫坏。   徐未然怕再看下去会被他勾引,赶紧拿过旁边小桌上的水战略性地喝了一口。   紧张地把水咽下去,说:“那你跟她,到底是不是关系很好?”   邢况收敛了些不正不经的气息,身体坐正了些。   “她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他难得会跟人解释。   过了会儿,补充:“跟对你不一样。”   徐未然很容易紧张,手里握着水瓶,手指一下下地抠着上面的商标纸。   “刚才在车上笑什么,”邢况捏了捏她的脸:“笑我为了能让你坐我副驾驶,我往车后座上扔了些垃圾?”   徐未然噗嗤笑了声:“你怎么做这么幼稚的事啊。”   “没办法,”他说:“谁让你刚开始怕我,每次都往后面跑。”   他想到有天晚上去接她,她坐在后座上睡着了,脑袋朝窗玻璃上歪了过去,撞得咚地一声。   他忍不住轻抚她额头,怕她现在还疼似的:“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徐未然心里暖暖的,完全不排斥他对她的碰触。   “我以后都会在你旁边的。”她看着他,模样很甜,声音也很甜。   邢况喉结滚了滚,想把她抱进怀里,又怕这只纯洁的小绵羊会害怕。   “嗯。”他轻应,又说:“所以,还跟人吃醋吗?”   话题转变得有点儿快,徐未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有否认。   “不想听俞筱叫我哥哥?”他说。   徐未然一惊,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邢况朝她靠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徐未然,”过了两秒,说:“叫我声哥哥听听。”   徐未然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我、我才不叫。”   邢况啧了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染了羞色的脸颊。   “忘了我很危险了?”他引诱般地说:“徐未然,你敢不听我的话,”他的手指抚上她的唇,带了薄茧的指腹一点点地顺着她唇线轻蹭着:“我可要亲你了。”   “……”   徐未然怎么都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顿时吓得想躲。   邢况没让她动,倾身压住她,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手指改成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然然,叫哥哥。”   徐未然羞耻得抿紧嘴巴,很难叫出口。但又怕他真的会亲过来,最后只能顺着他含糊地破出两个音节:“哥哥……”   短短两个字让邢况整个脊椎都麻了。   心里骂了句脏话。   她的声音怎么这么甜。   他开始无法自控地想,她在他身下软软娇喘时,会是什么样子。   “乖,”喉结难耐地滚了滚,他克制着没有凑上去亲她:“以后只给你一个人叫哥哥好不好?”   徐未然实在招架不住,脖子以上全都红了,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俞筱的声音一遍遍传过来:“邢况哥哥,你在里面吗?该吃午餐了。”   徐未然顿时有种在偷情的感觉,甚至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这里是她的房间,她藏起来干什么。   手指无措地蜷了蜷,又想到什么,她抬起头,质问一样地看着邢况:“你不是说只给我一个人喊哥哥的吗?”   “嗯,”邢况吊儿郎当地说:“别人喊的我都听不见,只听得见你喊的。”   “……”   邢况在她粉嘟嘟的脸上捏了捏,这才放开她,过去把门打开。   俞筱见他真的在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伸手要去拉他:“你跟我来!”   没能碰到他,邢况两只手已经避瘟疫一样地插进裤子口袋里。   他侧转过身,看向屋里的徐未然:“过来。”   徐未然朝他走过去。   餐桌上的氛围不是很好,俞筱身上的气压很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两眼冒火地盯着徐未然。   钱蒙几个人看得大气不敢出。为了平息俞小公主的怒火,期间钱蒙想跟徐未然换位置,好隔开她和邢况。   结果被邢况冷飕飕的一个眼神吓走了。   李章接收到俞筱的信号,开始热络地拿公筷给徐未然夹菜。   第二次往她碗里夹东西的时候,邢况嗓子里凉凉地透出一声笑。   李章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暗杀。   他实在被打怕了,不敢再堂而皇之地做些什么,开始自顾自趴在一边吃东西。   俞筱见他不中用,狠狠瞪了他一眼。很快收拾出一副甜笑的样子,冲邢况娇娇地说:“邢况哥哥,我想吃那道玉带虾仁,你帮我拿过来嘛。”   玉带虾仁是徐未然面前的那道菜,徐未然喜欢吃虾,已经吃了好几个了。   席上静了静,所有人都在看邢况会怎么做。   邢况有些不耐地看向俞筱:“你不是虾过敏?”   俞筱先是不满,可是很快又笑起来:“对哦,我都差点儿忘了,还好邢况哥哥你帮我记着呢。”   毕宇航在一边拱火:“那是,邢况一直都是很疼你的。”   徐未然握紧筷子,胃里涨涨的,有点儿吃不下东西了。   “她对虾过敏不是早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吗?”邢况原本并不想对这种小事进行解释,但他知道徐未然心思敏感,担心她会想太多:“但凡不是个脑残,都能记得住。”   毕宇航、钱盟、李章、俞筱:“……”   天气太冷,一行人暂时没有出去玩的计划。   徐未然刚要回屋,邢况从后面走过来。   “跟我去看电影。”   不等她拒绝,他已经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一处电影放映室。   里面没有开灯,正对着沙发的墙壁上挂着块很大的投影仪幕布。   徐未然在沙发里坐下,邢况担心她会冷,找了条薄毯给她。   外面客厅里,张宁坐在俞筱身边,跟一帮姐妹坐着闲聊。   张宁一直记着在商场时跟徐未然发生的不愉快,把那时候的事又翻了出来。   “别看徐未然出身不好,其实她可会勾引男人了,整天就知道赖着邢况,”张宁一边帮俞筱做指甲一边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有次在商场看见了她和邢况在一起。我有个姐妹跟我瞎聊天,说邢况一直都没有女朋友,是不是因为不太行。结果被徐未然听见,她出来说我那姐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张宁冷笑了声:“这话说的,好像她跟邢况有过什么似的。”   田垒从旁边经过,听到了这些话。   他跑到电影房,敲门后走了进去。   屋里放映着一部国外黑白色老电影,声音调得很低。徐未然安安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在她旁边坐着邢况,不去看电影反倒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宠溺。   田垒被秀得牙酸,走过去轻声说:“别看了,看能解馋?”   邢况懒洋洋地收回视线,把徐未然放倒在沙发上,在她脑后垫了个枕头,又拿薄毯把她盖住。   这时候才有心思搭理田垒:“你来干什么?”   “最新情报你听不听?”田垒兴致勃勃地把刚才张宁的话说了一遍。   他看了看一边熟睡的徐未然,笑道:“这小嫂子可以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跟人大声说话都不敢,可在外面见人说你闲话,她还真敢出头。说什么——”田垒越想越觉得可乐:“说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哈哈——小嫂子也太可爱了吧。”   邢况挑了挑眉。   在他身边睡觉的徐未然不安地翻了个身,发顶在他腿旁蹭了蹭。   “别乱叫,”他把女生脸庞滑落的头发别在耳朵:“她还不是你嫂子。”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田垒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我挺支持你们的,真的。我觉得未然这小孩就很好,漂亮又懂事,还一点儿都不拜金。我要能有这么个女朋友,我都得去烧高香了。”   邢况没再有心思看电影,目光始终落在徐未然脸上。   “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田垒又说:“你跟她毕竟差距太大,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是就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还行,可要是你真想娶她,你家里的人是不会同意的。”   邢况眼中僵了僵,眸色沉下来。   等田垒出去,屋里又只剩了他和徐未然两个人。   他把电影关掉。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能隐约看到个影子。   徐未然仍在他身边睡着,呼吸舒缓均匀,长长的睫毛垂盖着眼睑,蝶翼一般。   半晌后,邢况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不要听他的,”他温柔地、轻哄着承诺:“我会娶你的。” 第1章 🔒夏蝉   次日天气晴好,雪不再下了,一行人打算去雪场玩。   邢况在徐未然门前敲了半天,始终不见她来开门。   门从里头反锁着,他担心出了什么事,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找来了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徐未然仍在床上睡着,一张小脸红润润的,看起来还算正常,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然然。”他坐在床边叫了她几声。   徐未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但眼皮重得很,不怎么睁得开。   邢况:“很困?”   徐未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晚喝了杯牛奶后很快就犯困了,一直睡到现在都还没睡醒。   “嗯,”她含糊不清地说:“我好困,你们去玩吧,我还想睡会儿。”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困到极致的模样。   邢况并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可很快钱蒙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几个女生滑雪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要送去最近的医院,让他过去帮忙。   他只能匆匆出了门,开着车走了。   又睡了会儿,徐未然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昨晚明明很早就睡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困。   门外传来一阵着急的拍门声,她过去把门打开。   俞筱哭得眼睛红红地在外面站着,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李章他们说邢况哥哥在雪场失踪了,你快跟我们一起去找他!”   徐未然慌得什么都没办法思考,随便裹了件外套就跟着俞筱出门,坐上了她的车。   车子一路朝北开,四周景色越来越荒僻,满目只见积满了雪的山林。   最后不知道停在了什么地方,俞筱和包梓琪从车上下来,互相对看一眼。   在徐未然急急忙忙地要去寻找邢况时,包梓琪突地往她背上推了一下。   这一下用的力气很大,徐未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顺着一个陡坡滚了下去。   她身上头发上滚得满是雪花,好不容易才停下。   徐未然趴在地上缓了很长一会儿,甩了甩眩晕的头,往四周看了看。   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儿,触目都是一片皑皑的白。   山林里静得能听见风吹声,偶尔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鸣叫传来。到处只看得到粗壮的树木和积雪,没有任何参照物能证明她现在是在哪儿。   她吓得紧紧缩成一团,知道自己是上了当,赶紧拿出手机想给邢况打电话。   可手机没有信号。   她怕得想哭,好不容易才忍住,抬头看看已然望不到边的陡坡。   -   邢况把张宁她们送去医院,再回来时已经找不到徐未然了。   他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一直无法接通。   楼上楼下全都找了一圈,哪里都没有她的人影。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出了事。徐未然早上一直睡不醒,很可能是被人投放了安眠药的原因。   他脑中轰然一片,太阳穴突突乱跳,拿上钥匙开车往外走。   拨通了俞筱的电话,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把未然带到哪了?”   俞筱被他话里的冷意吓了一跳,可还是若无其事地说:“什么?徐未然?我没有看到她啊,我一直都在雪场这边玩儿。”   “俞筱,”邢况的话像刀子一样,透过手机直直钻进俞筱耳朵里:“我再问你一次,未然现在在哪儿。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俞筱吓得手一颤,差点儿没拿稳手机。   是第一次,邢况对她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   徐未然穿得不是很厚,围巾都没有来得及拿就跑了出来。   山间温度低迷,她冻得快要没有知觉,一瘸一拐走了段路后实在走不动。在前面看到一处背风的山坳,她暂时在那里躲了会儿。   天色越来越暗,有不知名的动物鸣叫声间或响起。   她害怕黑暗的地方,更怕光会引来什么东西,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手机仍是没有信号,怎么打都打不出去。   她并不是多么勇敢的人,遇到一点儿小事就会觉得委屈想哭,在外人面前时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而已。   她一个人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往下落,心里的希望像是太阳一样,也在一直往下掉。   慢慢地又开始责怪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俞筱的话,为什么不事先给邢况打个电话。   可人往往都是这样,做错了事才开始知道后悔。   这时候的后悔已经是无济于事的,只会徒增烦恼。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小小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无声地啜泣着。   “未然——”   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这道声音像是暴雨中的一把伞,在顷刻间把徐未然从滔天的雨水中拯救出来。   她抬起头,害怕自己听错了,屏息等了等。   又有一声呼喊传过来:“未然!”   紧接着,有人破开深不见底的黑暗,从远处朝她跑了过来。   邢况已经看到了她,眼尾霎时红了一片。   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跑到她身边:“未然。”   徐未然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等确认他真的是邢况,并不是自己在做梦,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扑进了他怀里。   “邢况……”   她从无望里重新活了过来,脸埋在他怀里委委屈屈地哭,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因为太冷,话都说不清楚,牙齿不自觉打颤:“邢况,我好害怕。”   “没事了,”邢况不停安抚她:“然然,没事了。”   他抱了她一会儿,很快狠心把她往外推了推,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她穿上。   徐未然见他里面只穿了件卫衣而已,不愿意让他把衣服给她,想把羽绒服脱下来:“你也会冷。”   “乖,我不冷。”邢况坚持拿衣服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住,躬身帮她把羽绒服拉链拉上去。   “我背你出去。”   他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朝她弓下背,把她背了起来,踩着积雪往外走。   厚厚的羽绒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徐未然慢慢回暖,僵冷的手指可以动了。   下巴埋进他颈窝里,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她一点点平静下来,抽泣的频率慢慢小了。   山林里的风很大,刀割一样吹过来,呼呼灌进他脖子里。徐未然怕他会冷,手搂得他更紧。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终于走了出去。前面是条还算平整的行车道,邢况的车就停在那里。   邢况把她放进去,车里很暖,暖气一直往外吹着。   徐未然已经好了很多,等邢况上了车,她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冻得人骨头都疼。   徐未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两只手把他的手紧紧攥着,凑上去哈了口气。   邢况心里一软,把自己冰冷的手抽出来,把她抱进怀里,手扶着她后脑:“还冷不冷?”   徐未然在他怀里摇头,感觉到他身上还凉着,伸手回抱住他。   并不再像平时那样,被他碰一下就害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主动把他紧紧地搂着,想把自己身上的体温传给他。   “有没有哪里受伤?”他问。   “好像扭到脚了。”   邢况想看看她脚上的伤,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收了收脚:“没事的,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她在山里受了这么久的冻,唇上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脸也煞白,手指冻得通红。   邢况带她回了别墅,把她抱进屋。田垒已经准备了各种药品,送进屋后知趣地走了。   邢况半跪在床边,把徐未然脚上的雪地靴脱下来,袜子也脱掉,见她脚踝上红通通的一片,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   手心里倒了些药,贴在她脚踝上一圈圈地揉着。   刚碰到她的皮肤时她颤了颤,他担心是太疼,手下力道放得更轻。   徐未然在床上坐着,记起刚才并没有看到俞筱和包梓琪那些人,问他:“俞筱她们呢?”   “回家了。”   邢况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并不是很想提起她们的样子。   徐未然差不多已经缓和下来,心情好了很多。见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凝重,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我已经没事了。”   邢况给她上了药,抬起头问她:“还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怕他不相信,补充:“真的。”   身体回温,她唇上的颜色慢慢红了起来,娇艳欲滴的樱桃一般。   邢况想凑上去亲一亲,好不容易忍住了,喉结隐忍地一滑:“哪不舒服要跟我说。”   徐未然:“好。”   李章等人心有余悸地在外头客厅坐着。他们收到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过来,强硬地把俞筱和包梓琪那些人全都塞进车。俞筱哭得梨花带雨的不肯走,可最后还是被送回家了。   毛丽丽因为并没有参与俞筱这件事而躲过一劫,老老实实地靠在自己男朋友身边,问他:“难道邢况还真是喜欢徐未然啊?看他刚才的紧张样,简直像是世界末日了一样,对徐未然也太关心了吧。平时那么多女生在后头乌泱乌泱地追着他,他看都没看过一眼,怎么偏偏就瞧上徐未然了。”   毕宇航近半年来总在大学里待着,很少回来,并不知道他们的事,问一边的李章:“况哥真喜欢徐未然?”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李章烦得想出去抽根烟:“我还想问问他是不是真喜欢徐未然。随便玩玩也就得了,还能动真心啊?”   田垒接口:“动真心又怎么了,那小丫头不挺好的吗,我瞧着跟况哥挺配的,站一块多养眼啊。”   李章越听越烦:“那有个屁用,邢伯父还能让邢况把她娶进家?这不扯吗。”   没人再说什么了,心思各异地在沙发里窝着。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老实在屋里待了两天,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她来的时候拿了很多卷子,一有时间就会旁若无人地刷题。   邢况每天过来帮她抹药,在身边陪着她,不让她走动。她想去什么地方,他就会过来把她抱过去。她喊一声饿,他会给她做东西吃,喊一声渴,他会倒水递到她手里。   田垒和毕宇航等人全都看直了眼睛,想不到一向无欲无求,总是摆出个性冷淡样子的邢况,有朝一日也会栽在女生手里。   简直快把人宠上天了,把徐未然当成他心尖血一样。   晚上客厅里,一伙人聚在一起喝酒玩游戏,又吵又闹。   徐未然始终都趴在一边的书桌上,充耳不闻地做卷子。   邢况很怕她会离开自己视线,时不时扭头看她一眼。她一直安安静静的,模样认真又乖巧,完全不受这边干扰。   他看得一笑,偏冷的面上染了些许温和。   田垒看得咂舌,意有所指地说:“有些人玩牌就玩牌啊,别老偷看人小姑娘。”   邢况更懒散地往沙发里靠着,再次堂而皇之地朝那边看了一眼。   这次徐未然抬起头,也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她先撑不住想收回,却见邢况懒洋洋地朝她扬了扬下巴,说:“过来。”   徐未然搁下笔,莫名其妙走过去。   邢况把一瓶水拧开给她:“回去吧。”   他经常这样,一有空就会让她喝水,生怕她会渴到一样。   徐未然听话地把水抱着跑回去,咕嘟咕嘟喝下小半瓶。   李章见这两人黏黏糊糊的,心里不舒服,掏出了烟打算抽。   邢况凉飕飕看了他一眼:“掐了。”   李章奇怪:“我抽根烟而已,为什么不能抽。”   邢况朝徐未然那边看了眼:“然然不喜欢闻烟味。”   李章、钱蒙、田垒、毕宇航:“……”   众人内心:这男人是被下了蛊了吗?   可大家都知道,时至今日,徐未然仍是没有答应邢况当他女朋友。   “况哥,”田垒甩出去一张牌,不无同情地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这小丫头拿下?都追多久了,还没追到手,我都替你臊得慌。”   毕宇航噗嗤笑了笑:“况哥竟然有追不到人的时候,说出去都没人信。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孽力回馈,平时伤了太多女孩心了,结果现在遭报应了。”   田垒幽幽接口:“照这速度,别说生孩子了,咱况哥想把初吻献出去都费劲。你说说,咱们况哥年纪一大把了,身心早熟透了,整天又顶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结果到现在了初吻还在,这简直能收进年度十大鬼故事里了。”   “况哥,我本来以为你用得上,事先贴心地往你房间里搁了不少套子,”毕宇航说:“现在看来是我闲操心了,你根本没有用的机会啊。放着也是放着,你把东西给我吧,我跟丽丽需要。”   毛丽丽在一边恨恨地拿瓜子皮丢他。   一群人吃吃地笑起来。邢况坐在一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他们笑。   他们的声音不小,又一直说个没完,徐未然想不听见也难。   她握紧了手里的笔,尴尬地抿抿唇。   院子里亮着灯,从落地窗往外看,能看到外面又下了雪,雪花大团大团地落下来,格外好看。   她不太好意思再在这里待着,趁那些人没注意,脚步轻轻地跑回了屋,穿了厚厚的衣裳,围了厚厚的围巾,又带了厚厚的毛线帽,把自己裹得企鹅一样。   她爬到三楼,推开露天阳台的门。   外面的冷空气霎时间扑过来,她冷得缩了缩脖子。   阳台上竖着几盏灯,照出旋转飞舞的大片雪花,漂亮得不像话。   她欢快地跑出去,蹲下来拢着地上的雪花,想堆个雪人出来。   阳台的门被人倏地打开了。   看到她好好地,邢况松了口气,朝她这里走了走。   语气里仍是有些心有余悸:“过来怎么不跟我说?”   他一会儿没看她,她就跑不见了。   徐未然转身见是他,从地上起身,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去哪儿还要告诉你啊。”   “嗯,”他捉住她因为玩雪有些凉的手,放在掌心帮她捂着:“必须告诉我。”   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他心口仍会隐隐作痛:“别让我找不到你。”   徐未然有点儿不大好意思被他这么握着手,可他手心很暖,让她一时贪恋起来。   离得近了,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她问:“喝了多少啊?”   说完掂起脚尖,凑到他颈下的位置,轻轻嗅了嗅。   “你身上有酒味。”她收回身。   女孩子穿了件白色的软软的厚外套,毛线帽下的一张脸小巧精致。眼睫细密又长,卷翘的弧度像蝴蝶的翅膀。   她盈盈站在雪下,干净得纤尘不染。   蝴蝶振翅飞进邢况心口,长长久久地栖息着。他心口燥热,喉咙发痒,必须吞噬点什么才能压得下去。   喉结凌厉地滚了下,眼眸深了一层,黑得看不见底。   “以后不喝了。”他嗓音变得哑,喉咙处又咽了咽,问她:“脚还疼不疼?”   “不疼了。”她证明似的,一只脚在雪地里踢了下。   突然想到那天的事,她在极端的情绪波动中扑进了他怀里,脸埋进他颈窝里哭。   现在清醒的时候再回忆起来,她有点儿难为情,脸上染了层淡淡的粉色。   “那天谢谢你救我出来,”她还没好好地跟他道过谢,总觉得过意不去:“你那天也肯定很冷的。”   穿着单薄的衣裳背了她一路。   她抬起头,琥珀般的眸子温柔地把他望着:“以后我不会随便跟别人走了。”   她乖得让人心疼,粉嫩的一张脸在雪光下清纯又诱人,蛊惑着他去触碰。   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手,指腹在她脸上蹭了蹭,又移到她的唇上,缓缓地、亲昵地揉了一下。   徐未然虽然不讨厌他的触碰,但是还不习惯跟他进行身体接触。她的眸光颤了颤,要往后逃。   邢况却把她的腰搂住了,微一用力,拔萝卜一样轻轻松松地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徐未然两脚离地,在他搂抱下视线与他平齐,不需要再仰头看他了。   她脑中懵懵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两只手虚虚拢成拳放在他肩膀处,眼前是他有所放大的俊美无匹的一张脸。   她的心跳咚咚跳着,越来越快。   “邢况,”她有些慌:“你、把我放下来。”   酒精让邢况浑噩又清醒,他一只手轻松抱着她,另一只手仍在她唇上摩挲着:“以后不能跟别人走。”   他说:“只能跟我走。”   徐未然觉得他肯定是醉了,可是鬼迷心窍地,她没有躲开他,被他轻而易举地勾引着。   雪下得越来越大,落在两人身上。他把她脸侧一片雪花拂去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移到她脑后,扶着她后脑勺。   “对不起。”他说。   突如其来的道歉。   徐未然疑惑地眨了下眼,问:“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随着这句话落下,他的气息逼得越来越近。   能感觉到他拂在她脸上的呼吸。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她鬼使神差地没有躲,感觉到心脏快要从胸口撞出来。   邢况的喉结再次难耐地,却不再隐忍地一滚。   声音喑哑又沉,满是躁动的火。   “想亲你,怎么办。”   随着男生的话落下,徐未然唇上一暖,他朝她贴过来。   她腰间仍横亘着他劲瘦有力的手臂,整个人被他抱起来,他不用怎么费力就吻到了她。   大雪纷纷扬扬下着,却并不觉得冷。他身上烫得像火,隔着衣服都能让她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无措又隐隐地沉迷,手指蜷了蜷,最后又松开,扶在他肩上。   邢况克制地在她唇上挨了挨,稍微分开些,又贴上去蹭了蹭。   除此外,并没有别的动作。   短短几秒钟被无限拉长,时间仿佛停止,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两人贴着的唇上,呼吸一直屏着,慢慢有了缺氧的感觉。   直到邢况从她唇上离开,她才重新开始呼吸。   邢况仍是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手指在她唇上蹭了下,低低地问:“可以伸舌头吗?”   “……”   徐未然这才回过神,面红耳赤地去推他:“不可以!不可以!你把我放下。”   邢况抬头笑了声,抱着她往别墅里走。   “好像有点儿凉,”他回味似的舔了舔嘴角,伸手把阳台门打开,一直把她抱进去:“回去吧。”   徐未然更是难为情,两只脚在他腿上挠痒痒一样地踢了踢:“放开我嘛。”   声音又娇又柔,落进邢况心口,像把燎原的火。   他并没有放开她,抱着她下楼,鼻尖在她鼻尖上蹭了下,嗓音极哑:“别撒娇,不然还亲你。”   徐未然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嘴巴紧紧闭着。   邢况一直把她抱下楼。   徐未然已经听到客厅里有人的说话声,生怕会被他们看见,赶紧在邢况身上扑腾起来,轻声说:“你把我放下!快点!”   邢况没再继续逗她,把她搁下地。   她的腿是软的,背贴在墙上缓了会儿,埋怨地瞪着邢况,眼神很委屈。   想到他刚才说对不起。   这人倒是讲文明懂礼貌,吃豆腐前先道歉。   不对!道歉也不能吃豆腐啊!!   邢况已经朝她靠过来,把她压在墙上。手去握她的手,腕上戴的佛珠凉凉地挨到她的肌肤。   客厅不停传来李章那几个人的说话声。   徐未然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   “瞪我干什么,”邢况轻声呵笑,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调情一样地说:“不喜欢我亲你?”   不远处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徐未然赶紧把邢况推开,整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走出去。   李章看见了他们两个:“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你们干嘛去了?咦?”   他发现邢况腕上戴的手串根本不是以前那个:“况哥,你这佛珠是新换的吧,以前那个呢?”   邢况淡淡说:“家里收着呢。”   徐未然的脚步停了停。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的原因,她在外面的时候并不敢戴邢况的手串,都是藏在家里的。   她脸上更红,快走了两步进了卧室,把门关上。   她把自己摔在床上,手摸着自己滚烫滚烫的脸。   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地想起刚才的事。   邢况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亲了她。   啊啊啊啊啊——   她捂着脸在床上滚了滚,心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地跳动着。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又想到邢况今天是喝了酒的。虽然看上去并没有怎么醉,但如果他明天一觉醒来,还是记不起今天发生的事怎么办?   那不就白白被他占了便宜。   她一直担心到了次日早上。   大家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她频频看向旁边的邢况。邢况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半点轻薄了小姑娘的自觉都没有,云淡风轻地剥了个鸡蛋放到她盘子里。   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了,他剥的鸡蛋也没有吃。   邢况看了看她:“鸡蛋吃了。”   徐未然:“不吃。”   “听话,”邢况跟哄小孩一样:“吃了才能长高。”   一边田垒拖长了音“呦”了一声,控诉他:“况哥,你能别这么肉麻吗,我真是有点儿不习惯。”   邢况瞥他一眼:“跟你肉麻了?”   毕宇航学着剥了个鸡蛋给毛丽丽,用腻死人不偿命的调子说:“丽丽,把鸡蛋吃了,咱也能再长高的。”   毛丽丽嫌恶地看他一眼,刚才邢况对徐未然做这些的时候她只觉得羡慕,可现在再看毕宇航,她只觉得恶心。   她把鸡蛋一把塞进毕宇航嘴里:“你自己吃吧。”   钱蒙几人都幸灾乐祸笑起来。   徐未然仍旧在生闷气。   吃了饭几个人去雪场玩,邢况担心徐未然会冷,拿一件很厚的滑雪服把她完完全全包裹起来。   徐未然有点儿热,把自己下巴从衣领里伸了出来,说:“你把我裹得喘不过气了。”   “不然会冷。”他柔声哄着,把雪服拉链给她拉好,问她:“会滑?”   她点点头:“我爸爸教过我,经常带我还有我妈妈来玩。”   她已经能很平静地提起自己过世的父亲了,只是每次说完后眼圈总会红一红。   邢况的手指在她眼角处轻抚了下。   过了会儿,他笑了笑:“小然然这么厉害啊。”   像在逗小孩子一样。   徐未然没有理他,仍在因为他忘了昨天晚上的事而生气。   邢况发现了她今天的不对劲,终于记起来问她:“不高兴?”   她咬咬唇,声音小小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停顿了下才能说出来:“昨天、晚上……”   越说声音拖得越低,像是要诱导他想起什么似的。   邢况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别扭。   “昨天晚上?”他故意装出不记得的样子:“怎么了?”   徐未然更气,抬起头满含控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邢况把她拉回来,半搂进怀里,无奈笑了声:“记得。”   徐未然平静下来,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他。   “我又没醉,”他哄她:“怎么会不记得。”   徐未然不说话。   “我像渣男?”他笑了下:“这么让你不放心啊。”   徐未然真诚地说:“挺像的。”   邢况:“……”   “而且、而且你怎么能,”她有点儿难以启齿,咬了咬唇,低下头蚊子一样地说:“我还没有答应你,你、你不是耍流氓吗。”   邢况挑了挑眉:“你不是没躲?”   徐未然:“……”   邢况笑,声音低了些,带着哑:“我看你挺愿意的。”   他凑上去,她就真的傻傻地被他亲了。   徐未然难为情极了,羞得耳朵都红。她抬起头,捂住邢况的嘴:“你别说话了。”   邢况任她捂着,等她收回手,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收了收,把她抱进怀里。   “那我再忍忍。”他在她耳边说:“不耍流氓了。”   徐未然抿唇笑了笑,又说:“那你,也不能抱我了。”   邢况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是君子,他卑劣又可耻。即使她从来没有松口要跟他交往,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过了线,没办法不去触碰她。   他把她搂得更紧,带着凉意的唇在她薄薄的耳垂上吻了吻:“你把我推开我就不抱。”   徐未然的手搁在他胸口,手指软软的,根本连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不舍得推开他。 第1章 🔒夏蝉   一行人玩到下午回去。   明天是费雯的忌辰,田垒多少知道点过去发生的事,找到机会劝邢况:“你要不要去看看费阿姨?”   邢况正坐在徐未然身边看她做题,闻言眉心沉了沉,有阴鸷一闪而过。   “不该管的别管。”他语气生冷。   田垒不敢再劝,只是拿眼睛瞟了瞟徐未然,想让她帮忙劝劝。   徐未然完全不了解邢况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   趁着邢况不在的时候,田垒把徐未然拉到一边:“你刚才怎么不帮着说几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徐未然说,又问:“邢况为什么不愿意去看他妈妈?”   田垒为难地揉了把短短的头发,告诉她:“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费阿姨这辈子过得挺苦的,嫁进邢家以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跟邢伯父一直没有好好沟通过,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突然死了。邢伯父不愿意见她,每年都不愿意来扫墓。邢况原本还会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来了。费阿姨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的时候就过得不好,不能死了也没个人过去看她。明天是费阿姨忌辰,要是可以的话,你想想办法,把邢况带过去看她一眼吧。”   到了次日,徐未然想出去买些东西,让邢况开车带她去。   她进了一家花店,买了些康乃馨。   邢况已经看出她想做什么,神色登时变了,问她:“你要去哪儿?”   他不高兴的时候身上会有凛凛的寒意冒出来,她有点儿怕地往后退了退,怀里抱着花束,顶着巨大的压力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付款码给收银员。   邢况无奈叹口气,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机夺过来。   她更怕地往后退,以为他是要做什么,却见他只是把手机还给她,自己付了钱。   两人回到车上。徐未然抱着花,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会触到邢况的逆鳞。   邢况打开车窗,没过多久又关上。眸光温和了些,扭头看向她。   她有点儿被吓到了,睫毛低垂着,抱着花一言不发。   他平复了下心情,喉头动了动,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没想凶你。”   徐未然有点儿委屈地咬着唇。   邢况的手往下移,在她唇上揉了下:“别咬了,再咬就破了。”   “那你要去吗?”徐未然松开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邢况被她看得心底柔软一片,鬼使神差地嗯了声。   他发动车子朝西山墓园开去。   在离墓园不远处停下,能看到有人刚从墓园里出来,其中两个是费石和王欣,他们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   徐未然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邢况。   等那些人全都离开,邢况带着她下车。   费雯的墓碑静静立着,周围很干净,是有人定期打扫的样子。   照片里,女人温婉笑着,看得出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影子。   邢况下意识有些抵触,停在墓碑前五步远处就不再往前走了。   徐未然看他一眼,抱着花过去,把花放在墓前。   “阿姨,我们来看您了。”她知道邢况不会开口说什么,替他跟费雯说了几句话。   “邢况现在过得很好,您不要担心他。”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成长得很好,人很善良又温和,会打抱不平,还特别特别聪明,成绩一直都很好。等明年高考,他一定能考得很好,给您长脸的!以后不管做什么事,他也都会做得很好。”   “他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最好的人了。”她眼里浮了层水光,喉头哽了哽,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谢谢您把他带到这个世上。”   邢况心口巨震,眸中漫过一层层的潮。   黑暗的天幕被撕开一条口子,刹那间天光大亮。   他抬眸看向身前的女孩。   女孩站在他身边不远处,明明是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穿破一层层的迷障,握住了他的手。   在那一刻,他是无比庆幸。   他在千万人潮里,找到了她。   -   又在别墅里待了几天,临近春节时,一行人开车回去。   徐未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父母都不在,也没有任何亲戚,是第一次一个人过春节。   小年夜那天张芳过来找她,要喊她去家里吃饭。她担心自己会破坏别人家的气氛,礼貌婉拒了。   晚上外面有人放烟火,大团大团的烟花繁星一般散开。   徐未然抱着英语单词本坐在飘窗上,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烟花瞬间灿烂,又瞬间消亡,像一个华丽却终究留不住的梦。   又背了会儿单词,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下。   她拿起手机看。   邢况:【在家?】   她给他回:【嗯】   邢况:【有没有好好吃饭?】   徐未然:【有的】   邢况:【今天临时有事,没能去找你】   徐未然:【没事的,我一个人在家过得也很好的】   邢况:【明天去找你,乖乖等我】   徐未然抿唇笑了笑:【好】   虽然邢况每天都会跟她聊天,但是每次跟他聊天的时候,她的心都会有砰砰然的感觉,永远也不会觉得腻。   是她跟别人相处时,绝对不会有的初恋的感觉。   她刚要把手机关上,看到邢况的下一条消息跳出来。   【想你了】   她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那里有失重般的感觉。   她手心渥出了汗,不知道该怎么回,回什么好像都不太对。她也很想他这种话,她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索性什么也没有回。邢况也没有再发来什么消息,只在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催促她早点睡觉,跟她说了晚安。   她睡觉的时候会戴着他送的佛珠手串。她平时很容易做梦,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睡眠质量很差。但是自从有了他送的手串后,她多梦的毛病好了很多。   除夕那天邢况过来找她,她正在厨房鼓捣着煮速冻饺子,饺子已经快熟了。   邢况脱了外套放在一边,把卫衣袖子往上捋到手肘处,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餐勺:“我不是说等我过来再做饭。”   徐未然摸了摸耳朵,问他:“你晚上不用回家陪家人吃饭吗?”   邢况神色淡淡:“不用。”   徐未然没再问了。手机里躺着好几条消息,都是秋琼拜托她把邢况劝回家过年的。   邢况把饺子盛出来给她。   速冻饺子比起手包的多少差些味道,可她一直吃得很香,脸颊被撑得鼓鼓的,河豚般。   “饺子我还不会包,”他拿纸巾把她脸上的一点油渍擦掉:“你先凑合吃,我以后学会了给你做。”   徐未然摇摇头:“我就喜欢吃速冻饺子。”她往嘴里又塞了一个:“速冻饺子也很好吃,手包的太麻烦了,你不用学。”   邢况笑了笑:“这么好养活啊。”   徐未然专心地吃饺子,想到秋琼告诉她的那些话。   邢况已经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年了,每年除夕都是自己待着。过去那些年,邢韦兆和秋琼都在国外,只有邢况一个人在这里。可是今年既然回了家,他们想让邢况回去吃顿团圆饭。   她看看时间,只刚刚中午而已。   把最后一个饺子吃光,她喝了些水,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就算是已经过了年了。”   邢况抬头看她。   徐未然:“你不要担心我了,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邢况往后随意一靠,手肘搭在椅背上:“回哪个家?”   徐未然:“就是、你爸爸妈妈那里。”   邢况没有说什么。   徐未然担心他不高兴,赶忙又说:“不想回去也没关系的。那你就在这里跟我过除夕吧,我一个人很无聊的,你要是陪着我,我会很开心。”   她分明就是一副想安慰他的样子。   邢况笑了笑,突然毫无预兆地把她抱到了腿上。   他拨开她耳旁碎发,贴着她耳际嗓音低哑地说:“能陪着你,我也很开心。”   徐未然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难耐地缩了缩肩膀,红着脸从他腿上跳下去:“说了不要总是动手动脚。”   邢况:“可我忍不住怎么办。”   徐未然扭过头,不想理他。   但其实心里在想。   为什么时间过得这样慢。   要是一睁眼,已经结束了高三生活就好了。那时候,就能光明正大地跟他谈恋爱了。   她会努力地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完全无法得到邢韦兆丝毫的尊重。   如果她能考上最好的大学,那邢况说喜欢她,邢韦兆起码不会再那么生气了吧。这样的话,她和邢况在一起的这件事,就不会变得这么艰难了。   以她的阅历,她只能这样想下去,为了这个目标废寝忘食地读书,希冀着能得到最好的结局,可以跟邢况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因为她是那么那么地,爱着他。   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见色起意,爱过就忘。   而是想每天都跟他在一起,只要想一想跟他分开这件事,心里就会刀割般的疼。   是真的爱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   费石打来了好几个电话,每一个都在劝邢况去他们家过年,都被邢况拒绝了。   “你跟舅妈不是想要孩子?”邢况坐进沙发里,朝徐未然勾了勾手指,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这么好机会,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两口子温存了。”   费石被他气得笑了声:“你还有脸说?我跟那女大学生的事儿是不是就你告诉我老婆的?你这兔崽子可以啊,专会揭我老底,你知不知道王欣现在正跟我闹离婚呢?我每天都得好声好气哄着她,端茶倒水伏低做小,我都快成孙子了我!”   邢况漠不关心:“您不想跟她离婚,就别惦记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要是惦记着,刚好趁这机会跟我舅妈分开,您光明正大去找第二春,省得每天心惊胆战。行了,挂了。”   邢况不顾费石在那边大呼小叫,直接把电话撂了。   徐未然乖巧地坐在他旁边,手里捧着单词本不错眼地看,口里无声地念着。   邢况看她一会儿,笑了,把书拿过来扔在一边。   “今天就别用功了,”他把她拉去卧室,站在门外跟她说:“去换件厚点儿的衣服,我带你出去玩。”   她担心会浪费时间,有点儿不大想去:“可我这次期末考成绩都退步了。你倒是不用怕,脑袋那么聪明。”   她踮起脚,手在他发上轻轻拍了两下:“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邢况被她这两下拍得通体舒坦,勾唇一笑,朝她走近了些,贴着她耳朵说:“听说接吻可以促进脑细胞交换。”   徐未然整个身体都是木的。   邢况:“要不要试一下?”   她被逗得羞恼,把他往外推,嗓音柔柔地说:“谁信你的鬼话。”   把门关上,她背靠着门细细喘了几口气,等心情平复下来,去衣柜里挑了件保暖又不会显得太臃肿的衣服穿上了。   她打开门,邢况对她的打扮并不满意,摸了摸她的袖口:“太薄了,会冷。”   她摇头:“不冷的。”   邢况:“那把围巾拿上。”   徐未然回屋去拿,邢况接过来,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把她的小脸盖住一半。   徐未然把围巾往下扒了扒,露出自己的鼻子,对着镜子调整了下围巾的样子,不满道:“你给我系的好难看。”   邢况轻笑了声,再次上手给她系:“嗯,我以后好好学。”   两个人去了电影院。影厅里静静的,除了他们并没有别的人。   徐未然有些奇怪,明明选的这部电影并不是很冷门,为什么会没有人来看。   “你是不是包场了?”她问。   邢况漫不经心嗯了声,把买的奶茶给她:“有点儿烫,小心点喝。”   徐未然接过来。   电影开场,徐未然的心思不怎么能放在上面,有一半都在邢况身上。   是第一次跟他在电影院看电影。   在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度过的除夕这天。   邢况也没有太看得下去。   从在电影院里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他整个人就越来越燥。   徐未然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轻轻软软地飘出来,不停地蛊惑着他的神智。   他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亲亲她。   可她纯洁得像张一丝褶皱都不曾被揉出来的白纸,每次被他抱一抱都会害怕。   他不忍心亵渎她。   又无比渴望着能亵渎她,让她身上染满他的气息,做记号一样,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的。   他忍得辛苦,最后心思已经完全没有放在电影上。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女孩侧脸温柔,变幻不停的电影光线打过来,在她脸上扑了层柔柔的光。   有种清纯又不自知的美。   徐未然早就感觉到他的视线。   她紧张地抿抿唇,没有扭头看他。   过了会儿,感觉到视线还在,她没忍住,扭头回看他。   “你、你看我干什么,”她伸出软软的小手,摸到他的脸,稍稍用了点儿力,把他的脸转到正前方:“看电影。”   邢况嗓子里更痒,往椅背上靠过去,头仰着,凌厉凸显的喉结滚了滚。   过去两秒。   他突然把两人之间横亘着的扶手往上推开,手绕过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腿上。   电影里刚好在放一首悠扬的钢琴曲,往昏暗迷昧的氛围里添了把暧昧的火。   徐未然侧坐在他腿上,手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怯怯地抬起眼睛,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目光缓缓从她脸上扫过去,所过之处都仿佛撒下了一把密不透风的网,热得她呼吸都要不畅。   “闭眼睛。”他突然说。   徐未然一向听话惯了,闻言真的闭上了眼睛。   他吻过来的时候,她心底轻颤了下,睫毛也在颤。   一部电影看下来,完全不知道讲了什么内容。   走出电影院,徐未然还在琢磨电影最后的结局,觉得自己好笨,看都看不懂。   她扭头,问一旁不学就会的大神:“最后主角到底死没死啊?”   邢况回了点儿神,见她用满是求知欲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知道她泪点低,心软,看不了悲剧,想了两秒,回她:“没死。”   “原来没死啊,”她很相信他,放心地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两个人在商场里走了走,路过一家店时徐未然往里面看了看,停下步子。   “邢况,我有点儿口渴,”她想办法把他支开:“你给我去买瓶水好不好?我在这儿等你。”   邢况有些不放心她:“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有点儿累了,”旁边有供客人休息的椅子,她坐了下来:“我在这休息会。你放心去吧,我又不会跑丢。”   邢况:“那你别乱走,等我回来。”   “好。”   徐未然看他走远了,立即跑进商店。   邢况再回来的时候,徐未然背着手,等他走到身边后才郑重其事地把东西拿给他:“新年礼物。”   是件软绵绵的深灰色围巾,叠得很整齐。   邢况愣了愣,看她一眼,笑了:“把我支开就是为了买这个?”   徐未然不好意思地抿抿唇:“那你到底要不要嘛。”   邢况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刮:“要。”他低下头:“给我系上。”   他猝然靠近,徐未然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退。很快又往前,掂起脚尖把围巾给他围上。   他长相偏冷,很不好接近的样子。系了围巾后气质变得温和了些,不再那么冷了。   邢况一直温柔地将她望着,目光里好像下了勾子,盯得她面红耳热。   他在她腰上揽了一把,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明年也有?”   她没太明白:“什么?”   邢况:“礼物?”   过了会儿,她小小声地回答:“有。”   “能自己选吗?”   “……能。”她抬起一双漂亮的杏眼,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邢况的喉结隐忍地滚了两下,嗓音磁沉又哑:“到时候告诉你。” 第1章 🔒夏蝉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小区里飘来饭菜香,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年夜饭。   徐未然的手机又响了下,是秋琼发来的消息。   【然然,邢况还是不肯回来吗?】   徐未然有点儿为难,看邢况的样子,他是并不愿意回去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正是犹豫,旁边邢况看见,问她:“谁的消息?”   徐未然把手机收起来,不安地摸摸耳朵:“秋阿姨。   “你不用理会,”邢况把手机拿了出来,打了一行字出来:“我会跟她说。”   两个人去超市买了些食材。途中邢况去了日用品区拿了些东西。   徐未然往他那里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从货架上拿了盒男士内裤。   她臊得满面通红,假装没有瞧见,低着头装作选购其它东西。   回了家,邢况去准备晚餐。徐未然会的菜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边打打下手,帮不了什么忙。   以前都是爸爸妈妈给她准备年夜饭,没想到有一天爸爸妈妈全都离她而去,会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陪她过春节。   现在仔细想想,自从相倪走后,她并不是孤身一人生活着的。早在不知不觉中,邢况就在身边陪着她,像是一把救命稻草般,拯救了她这段孤立无依的日子。   她鼻子有些酸,扭过头忍了忍。   心里暗暗地想。   邢况对她这么好,她也要对他很好。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会想李章给她看的视频的事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视频里的内容是有误会的,邢况肯定不会是那种人。   就算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是错的,邢况真的亲口说过那种话,她也愿意为了自己错误的判断买单。   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此刻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那天晚上,两个没有家的人一起过了春节,吃了年夜饭,窝在沙发上坚持把已经没有了什么亮点的晚会看完。   熟悉的结束曲响起时,徐未然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邢况把她身上的毯子拿开,刚要抱她进卧室,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结束了?”她看了眼电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还没有洗澡,要去洗澡。”   邢况见她困得不行,说:“今天不洗了,你先去睡。”   “不行的。”徐未然坚持回屋洗澡。   临关门前她顿了顿,小脑袋伸出来,冲他说:“你用外面的浴室吧。还有,我妈妈的房间空着,我今天重新打扫过了,你可以在那里睡一晚。”   “你怎么知道我要住这儿?”邢况闲闲靠在门边,含笑低头看她:“看见我买内裤了?”   徐未然不知道他脸皮怎么就这么厚,气鼓鼓地把门关上了。   洗完澡已经是一点多,她穿着睡衣钻进暖乎乎的被窝里,一夜都睡得很安稳。   次日开门出去,她见邢况并没有住在对门房间里,而是睡在了沙发上。   他侧躺着,身上简单盖了条薄毯,两条腿微微蜷着。手长腿长的,沙发对于他来说有些逼仄。   虽然屋里的暖气很足,徐未然还是怕他会感冒,想进屋抱床被子给他盖上。   刚起身,手被邢况抓住了。   她被他往前一拽,重心不稳倒在了他身上,差点儿亲在他下巴上。   她想爬起来,邢况按着她后脑没让她动。   “陪我待会儿。”他将醒未醒地,嗓音里还有些哑。   徐未然两只手按在他身上,用了些力想撑着坐起来。不知道是碰到了他哪儿,他故意吸了口气,睁开了一双黑沉带欲的眼睛。   嗓子里带出一声笑:“你摸哪儿呢?”   徐未然脸通红,赶紧把手拿开。   邢况扶住她后背,抱着她从沙发里起身。找到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显示是早上七点。   “这么早醒?”他说:“不多睡会儿?”   徐未然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坐到旁边沙发上,跟他隔开一个距离:“习惯了。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   邢况清醒了下,揉了揉眉心,掀开毯子起身:“不用了,你去洗漱,我做早餐给你吃。”   徐未然听话地应,回屋刷了牙,洗了脸,又把头发洗了。   吹风机在外面,她拿毛巾包着头发过去,找到后想回屋自己吹。   邢况已经过来,把吹风机从她手里拿走,拉她进了洗手间,插上电开始帮她吹头发。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电吹风呜呜地响在耳边,她又找不到机会开口说话,只能乖乖站着让他吹头发。   她的头发长得很好,又厚又密,蓬松带了点儿微卷。柔软地搭在肩上,落在上面的冷光都显得温柔了几分。   她之前染过发,几个月过去,有深褐色的头发长出来,跟下面的有了色差。   她从镜子里看了看,担心自己这样不好看,想着这几天要找时间再染一次才好。   邢况把她的头发吹到八分干,关掉电吹风,手指插进她发里,把她微乱的头发理了理。   “要不要把头发染回来?”他问。   应该是要让她染回头发本来的颜色。徐未然有点儿不高兴了:“我染的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好看,”他的目光落在她柔软蓬松的发上,又看向她的眼睛:“不管什么颜色都好看,可经常染对头发不好。还是染回来比较好。”   徐未然一贯的听话,乖巧点头:“好。”   吃了早饭,邢况带她去了外面,找了家理发店。   徐未然把头发染回了原本的颜色。染发过程中,邢况一直坐在后面沙发里等她,时间冗长,但他并没有过不耐烦。   理发小哥透过镜子看了眼,笑笑说:“那是你男朋友啊?”   徐未然没有回答。   “男朋友也太帅了吧,”理发小哥由衷地说:“他一来,我们店生意都变好了。”   确实,自从邢况过来后,来店里做头发的女生越来越多,眼神一直往邢况身上瞟。   不管到哪儿都让人不放心。   染了发,理发小哥帮她把头发吹干。见她始终不太高兴的样子,劝慰:“不放心你男朋友啊?不用担心,我刚都看了,他从来没往别人身上瞟一眼,一直看你呢。”   理发小哥帮她梳好头发,把她身上的围布拿开,手指在她发顶揉了一把:“这么漂亮的小仙女,男朋友不会出轨的,放心吧。”   邢况清楚地看到这男人的手指覆盖在徐未然发上,无比亲昵地揉头发的动作。   他恼火得顶了顶腮,坐在这里的几个小时简直是煎熬,要看别的男人不停地碰着徐未然的头发。   酷刑也不过如此。   他从沙发里起身,往徐未然那边走了走:“然然,过来。”   徐未然朝他走过去。   邢况伸长胳膊揽住她,宣布所有权一样手在她发上狠狠揉了揉,低声在她耳边说:“这么爱跟别的男人说话?”   “我哪有。”她否认,又说:“而且我不能跟别人说话吗?”   邢况威胁似的哼笑了声:“行。”   “……”   徐未然记了起来,这个男人是很危险的,生起气来的样子很可怕。虽然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但这不能抹去他危险的属性。   她仔细想了想他现在生气的点,觉得他应该是,吃醋了。   这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她不满地腹诽了句,抬起头,不甘不愿地哄他:“那我以后谁都不理,就理你一个人行不行?”   邢况低下头,清楚地看出这小丫头话说得有多敷衍。   他哼笑了声,手指稍用了些力气,在她脸上捏了捏:“跟我这演戏呢?”   “……”   邢况亲昵地又在她发上揉了一把,走过去给她付钱。   她依旧想自己付,但这次邢况没有像以前那样顺着她,抓住她的手让她把手机装回去,硬是帮她把钱付了。   她没有跟他理论。   她惯会用钱分隔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泾渭分明地跟人疏远着,从来都不肯欠别人一分钱。但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跟邢况的这条楚河汉界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两个人从理发店出来,回到家。   费石打来电话,让邢况去公司一趟。   “有事要处理,”邢况挂了电话,把徐未然拉过来:“你乖乖待在家里,我有时间来找你。”   徐未然点头,把他送到门口:“那你开车要小心点。”   “好。”   她见他的外套没有拉上,细白的手指怯怯地伸过去,捉住下面的拉链。   “外面冷,衣服要好好穿。”   她把拉链扣住,往上拉。   脚掂起来。拉链拉到最上面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触及到她干净灵动的眼睛,他眸光变得热,呼吸也热,藏着呼之欲出的瘾念。   一只手伸到她腰间,把她往怀里搂。   下巴搁在她颈间,嗓音沉哑:“舍不得跟你分开怎么办。”   徐未然被他抱着,脸埋在他肩上,还好不会被他看到她绯红的脸。   “又不是不会见面了。”她说。   邢况把她搂得又紧了些:“一秒都不想跟你分开。”   在这个时候,走廊里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   接着是有人推着行李箱朝这边走过来。   看到门口的一幕,相倪脚步趔趄了下。   她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几步跑过去猛地把邢况扯开,护崽子一样抱住自己女儿。   “你干什么!”相倪厉声控诉:“你是谁,谁让你抱我女儿的!”   邢况:“……”   徐未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相倪竟然会回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个月不见的妈妈,眼泪猝不及防地滚了出来。   “然然,你没事吧,有没有吓到?”相倪安慰了徐未然几句,又扭过头,用看流氓一样的眼光看着邢况:“你到底是谁,跟我女儿什么关系!都对她做什么了!你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否则别想走!”   邢况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抱一下小姑娘,结果被小姑娘的妈妈亲眼瞧见了。   徐未然开始把相倪往屋里拉:“妈,他是我朋友,你别这么跟他说话。”   “朋友?什么朋友能随便跟你搂搂抱抱啊!”   相倪把怨气从邢况转移到了自己女儿身上:“乖女儿,你交的这是什么朋友,跑到咱家对你动手动脚。放在古代他是要被乱刀砍死的你知不知道?”   邢况:“……”   徐未然拼命帮邢况说话:“他也没对我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封建啊。”   “你还嫌我封建了?”相倪气得厉害:“你是个女孩子,还这么小,要自重自爱的你懂不懂,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人抱。”   说完,相倪扭头去看门外的人。   她静下心好好看了看,发现邢况长得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一张脸鬼斧神工般俊逸逼人,极能蛊惑小姑娘。身材也高高瘦瘦的,气质高贵出尘。   相倪明白了三分,埋怨地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看你这点儿出息。”又问:“他到底是谁?”   徐未然:“是、是我同学。”   “同学就能抱了吗?你别忘了你才多大点儿,怎么能这么不自爱呢。”相倪还在埋怨她。   邢况忍不住开口:“对不起阿姨,是我不对,我以后注意。”   “你知道就好。”相倪怒视着他,完全把他看成要拱家里小白菜的大野狼:“我们然然还小,希望你能对她放尊重点。如果以后再敢有乱七八糟的举动,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邢况并没有任何不悦,可徐未然实在听不得他被这么数落。她从屋子里走出来,要拉着邢况离开这里。   邢况握住她胳膊,把她往屋里推了回去,柔声说:“外面冷,你穿得薄,别出来。”   徐未然被他拉进温暖的房子,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邢况也看着她,目光温和,还带了些别无理由的宠。   两人之间的气氛黏黏糊糊的,相倪被气得快站不稳,头疼地扶了扶额。 第1章 🔒夏蝉   深呼吸几口气,相倪重新抬起头,看着邢况:“没什么事你就走吧,以后也尽量少来,最好不来。我们然然要考学,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能浪费,希望你能理解。”   邢况恭敬颔首:“好。”   临走前,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徐未然一眼,对她安抚般地笑了笑。   相倪把门关上。屋子里温度高,她又生了场气,身上出了很多汗。   她把行李放好,脱了外套,过去倒了杯冰水一气喝了。   “然然,”她尽量平和地说:“你过来。妈妈问你,你跟那人到底什么关系?”   徐未然并不回答,转而一脸埋怨地看着她:“你不是跟男人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相倪眼中有痛苦一闪而过:“然然,妈妈是有苦衷的,不是故意要去破坏别人家庭的。”   “有什么苦衷要去破坏别人家庭?有苦衷就可以做坏事了吗?那人人都有苦衷,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去杀人了?”   徐未然委屈地红了眼眶:“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做的事,别人都是怎么看我怎么说我的?你不知道俞良山的女儿也在清才吗,为什么还要让我转去清才上学?”   相倪着了慌:“俞筱欺负你了?”   徐未然并不回答。   相倪沉默良久,颤抖着手又倒了杯水,却只是握在手里并没有喝,声音放低了些:“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点,清才的师资是全国最好的,别人都拼了命把孩子送进去,我当然也想让你上最好的学校,过最好的生活。”   徐未然的鼻子酸起来:“可我在普通学校也能考上好大学,我未来一样可以撑起我们这个家。”   “妈妈不想让你太辛苦,”相倪说:“你是个女孩子,年纪还这么小,妈妈怎么忍心让你吃苦。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上最好的学校,穿名贵的衣裳,住最好的房子,每天的三餐饮食都是最精致的,可你却要跟着我吃苦受罪。妈妈实在不忍心。”   “可我没有吃苦也没有受罪啊,我穿地摊货啃馒头也能活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可是现在我要怎么活!”   徐未然忍住了眼泪,继续说:“你去做别人的小三,是得到了一大笔钱,还能把我安排进贵族学校里去,可你觉得这就是对我好吗?你知道我在那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别人的小三,他们都会怎么看我!”   相倪听得心惊胆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徐未然并不回答。   “你快跟妈妈说啊,到底有没有人欺负你!”相倪急得眼圈红了一层。   “你打算回来多久?”徐未然问:“是不是很快又要去找俞良山了?如果是要回来看看我,那你完全没有必要,你现在就走吧。我一个人过得很好,不需要一个当小三的妈妈。”   相倪怔愣下来。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女儿,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天下最乖巧最温顺的。   现在才发现她错了,她的女儿其实是有反骨的。   相倪艰难地蠕动了下嘴唇:“妈妈不走了,已经跟那人断绝关系了。”   徐未然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刚才的戾气瞬间消失了些。   “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相倪说:“你放心,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徐未然愣愣地看着相倪:“真的?”   “真的,妈妈不会骗你的。”相倪握住女儿的手:“然然,以前是妈妈不好,妈妈跟你道歉。”   徐未然在这一刻,彷如走过逼仄的路口,等来了一片柳暗花明。   过去受过的委屈,因为母亲犯的错而产生的愧疚,在这时得到了解脱。   -   距离开学还有几天,去不了学校,相倪又在家里盯着,徐未然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复习功课。   她性格被动,除非有很重要的事,否则并不会主动找人说话。就算有多想念邢况,她都会拼命忍着,怕主动找他的话,他会觉得烦。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一次次打开他的聊天窗口,输入“你在干嘛呀”,“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有点儿想你”,打出来后又全部删掉,忍着不去找他。   刚要关掉手机的时候,聊天窗里跳出来一句话。   邢况:【在家?】   她的心因为这两个字而轻飘飘地跃起,想念的情绪瞬间被快乐取代。   她回:【嗯】   邢况:【两天没见了】   过了一秒,又有消息跳出来:【想你了】   屏幕里有星星从上往下掉出来,一颗颗星星争先恐后地,朝着徐未然心口坠落。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在黑暗的环境里盯着屏幕上的这几个字。指尖动了动,打出“我也想你了”,可很快又删掉,怎么回都觉得不好。   正纠结的时候,邢况发了一条语音条过来。   她赶紧从床上坐起,从床头柜里翻出耳机戴上,点开语音条。   邢况的声音从耳机里漏出来,仿佛是在贴着她耳朵说话一样。   他颇为无奈地笑了声:“让你说句想我就这么难?”   她脸红起来,重新钻进被窝里,打出“我也有点儿想你”几个字,鼓足勇气点了发送。   邢况那边过了几秒回:【就一点儿?】   她咬了咬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很多】   这次邢况过了更长时间给她回复:【还挺高兴的】   她问:【什么?】   邢况:【听你说想我】   她抱着被子甜甜地笑。   因为感觉到了邢况确实是在乎她的,她开始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他,跟他说相倪已经跟俞良山断绝了关系。   她并不是喜欢敞开心扉的人,但是邢况的存在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告诉邢况,她的妈妈把俞良山还了回去,她心里背负的十字架减轻了很多,不再觉得自己欠了谁的了。   邢况又给她发了个语音条,她点开听。   “你从来都没有欠过谁,别人做过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不要乱想。”   她把这句话听了好几遍,邢况的声音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像是暗夜里发着光的星星,为她指引着方向。   她给他回复:【好,我知道了】   邢况:【你妈妈看得严,我不方便过去。明天我会想办法让她放你出来】   邢况:【太想你了,必须要跟你见一面】   徐未然心口灌满了蜜。   以前并不知道,看起来不近人情,冷得像座冰山一样的人,竟然也会说这些话。   徐未然因为他才知道,甜言蜜语是真的有着巨大的力量,能让人幸福得昏昏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抱着对明天的期待入睡。   早上起床后仔细打扮了一番,洗了头发,吹好发型,对着镜子把刘海修剪了下。   相倪经过看见:“然然啊,你这么费心弄头发干什么,多浪费时间,快把牛奶喝了继续做题。”   徐未然听话地喝了牛奶。   没过多久,相倪收到了成鲁旦的电话。成鲁旦告诉她,学校今天临时决定,请高级教师给高三年级排名前百的学生补课。   相倪一连声地应,去衣柜里找了个外套给徐未然:“然然,你快去学校吧。围巾也拿着。骑车冷,你坐公交车去上学,听到了吗。”   徐未然应了声,背上书包往外走。   邢况在小区外等她。   几天没有见,再见到他的时候,她突然有些羞赧。尤其是想到他昨天的话,她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邢况过来走到她身边,把她肩上的书包拿下来替她拎着。   看了她两秒,突然煞有介事地啧了声:“怎么几天不见,又变漂亮了。”   “……”   邢况牵住她,把她发凉的手包裹进掌心,带她往前走:“好像有点儿罪恶感。”   徐未然:“什么?”   他低头看她:“把小姑娘骗出来了。”   徐未然担心路上会碰见同一个小区的熟人,把手抽了出来,小声说:“那你带我去能学习的地方吧。”   邢况笑了声:“行。”   车子往东湖别墅开去。徐未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去他住的地方,心里有些紧张,一路都扭头看着外面的行道树。   东湖别墅里依旧是空空荡荡的样子,偌大一个房子只有邢况在这里住,保姆阿姨会在固定的时间过来打扫。   保姆康敏是第一次见邢况往这里领人,稀奇得很,端了杯饮料送过去。   徐未然接过来,客客气气地道谢。   邢况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只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另一只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   “陪我看个电影?”他问。   徐未然点点头。   康敏察言观色,做了个果盘放在茶几上,又去找了遥控器,把客厅里的窗帘关上。   忙完这一切,康敏知趣地离开了别墅。   别墅里就只剩了徐未然和邢况两个人。徐未然刚往后靠,感觉到背后横亘着一人的手臂,赶紧又直起身,在沙发里正襟危坐着。   邢况借着屏幕变幻的光线扭头看她,她一副很紧张的样子,睫毛颤了颤。明明没有用任何香水,身上却始终香香的。   邢况喉结动了动,手伸过去,揽住女孩细细的腰肢。略用了些力,把她从沙发里捞了起来,搁在腿上。   徐未然瞬时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与他对视。   电影里正在放一首悠扬的背景音,往本就不清白的空气里添了把旺盛的柴。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看电影。   徐未然被他看得身上发烫,先败下阵来,怯怯地说:“你、你把我放下。”   邢况反倒把她搂得更紧了些,把她往怀里收了收:“抱会儿,不对你做别的。”   他在屋里穿得很薄,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T恤。徐未然的下巴搁在他肩上,感觉碰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视线往下移,看到他领口下隐隐可见的一截锁骨。   线条凌厉,弧度很深,莫名地让人感觉性感。   她赶紧闭了闭眼睛,放空大脑,不让自己想乱七八糟的事。   可是慢慢地,又感觉到另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要低头看,邢况突然把她放回了沙发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   她把水递给他:“你不舒服吗?”   邢况咳得更厉害,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你等我一下。”   “哦。”   徐未然乖乖在客厅等他。   可他说等一下,结果一直到了电影结束都没出来。   徐未然一个人看得百无聊赖,走过去他卧房门口,敲了两下:“邢况,你怎么还不出来?”   听不到屋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背靠着门,对着空气叹了口气:“怎么还不出来。”   又过了会儿,背后的门突然动了,被人从里面打开。   徐未然身体不稳往后仰,倒进了一个人怀里。   邢况把她扶稳,一双略略涣散、却又莫名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她直起身:“你怎么这么久啊。”   邢况微愣,转而别有深意地勾唇笑了下:“嫌久?”   “是啊,我在外面等你好久。”她有点儿不满:“你在里面干什么?”   她是真的不懂,简直干净得一尘不染,像张纯洁无瑕的白纸。   邢况还不想破坏她这份纯洁,随便敷衍过去,拉着她往外走。   电影已经放完,邢况把窗帘打开,让外面的光重新透进来。   徐未然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整个换了一遍。   虽然仍是一身黑,但明显不是刚才的衣裳了。   “你换衣裳干什么?”她越发奇怪,走近闻了闻,发现他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头发上也带了点儿湿,没有吹干。   “你洗澡了?”她不能理解:“这个时间洗澡?”   邢况找了个借口:“刚不小心撒了果汁。”   徐未然很好骗,他怎么说她就怎么信,点点头:“哦。”   剩下的时间,徐未然都在专心致志地刷题,邢况在她身边坐着,时不时地逗她,她都没有太理他,全副身心地看书做题。   邢况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   已经是15年的二月底。   只剩三个月了。   一直到了晚上,邢况才把徐未然送回去。   两人在楼下分别,邢况并没有立刻放她走,问她:“明天还出来?”   徐未然担心会引起相倪的怀疑,摇摇头:“再有两天就开学了。”   邢况叹了口气,声音很低:“想每天看到你怎么办?”   今晚星星很多,亮晶晶地挂在天上,光线明亮又清澈。   徐未然拿脚尖踢着地上一粒小石子,没有说什么,一双耳朵泛着软软的红。   他低了点身,两手撑在膝盖上:“你不想每天看见我?”   她说不出口,丢下一句“不想”,转身要跑。   邢况没让她跑,从身后抱住她,把外套打开,把小小的她包裹进怀里,在她耳朵边说:“那以后可以想一想。”   徐未然生怕会碰见熟人,要是被相倪看见就更糟了。   她怕怕地说:“会被人看见的。”   邢况在她耳边笑了笑,总算把她放开:“回去吧。”   她不敢被他看见自己红红的脸,背对着他跑进了楼道。   忐忑不安地回了家,还好相倪仍好好地在家里待着,见她这么晚回来也没有怀疑,招呼她去洗手吃饭。   在家里待了两天,这两天里邢况会不时找她聊天,问她有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徐未然的安全感因为他每天的消息而与日俱增,不会再患得患失了。有时候遇到不会的难题会拍了照发给他,他每次都会很耐心地把解题步骤写出来给她,疑难点给她讲清楚。   好不容易等到开学的日子,徐未然很早就起床,吃了饭背上书包要出门。   相倪跟出来,问她:“然然,妈妈给你的那些钱你还剩多少?”   徐未然无所谓道:“那些都还给俞筱了。”   相倪脸色变了变,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什么叫给俞筱了?你的钱为什么要给俞筱?”   “那不是我的钱,是俞良山的钱。他们的钱我才不会花。”   “你!”相倪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你没有钱,这半年你是怎么过的?”   “我找了个工作,挣了点钱。”徐未然已经换了鞋:“我去上学了。”   门被关上,相倪无声地在屋子里站着,瞳孔剧烈抖动。   无法想象自己那么小的孩子在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候,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找了份工作。   相倪头晕得快站不住,坐在沙发上缓了很长一会儿。   她的丈夫因为意外去世,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天都塌了一半。刚开始那段时间,她天天哭,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是小小的女儿走到她身边,不停帮她擦着眼泪,忍着哭腔安慰她:“妈妈,爸爸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在天上看着我们,你太伤心的话,他也会难过的。”   瘦弱的女孩轻轻地抱住她,小小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拍着:“妈妈,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那年徐未然多少岁?她仔细想了一下,是了,那年,徐未然刚满了十岁,还在上小学六年级,本来跟着爸爸妈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突然就变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她跟爸爸的关系一向很好,比跟妈妈的关系还要好。可是爸爸死了,她不能哭,因为她也哭的话,这个家就要完了。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支撑着相倪走过了最黑暗的几年。如今好不容易要苦尽甘来,就要开启新的人生了,谁知道她会在这半年里过得那么辛苦。   相倪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被欺负还无动于衷。当天早上,在清才的学校门口,她等到了俞筱和李章几个人。   俞筱和李章虽然并没有见过她,可看过她的照片,很快就把她认了出来。   俞良山昨天已经回到了家里,对过去发生的事避而不谈,也没再逼着尤芮跟他离婚。他像是出门旅游了一趟,别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个家还是家,不会有任何变化。   为了维持住好不容易粘合起来的家,尤芮可以装成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依旧跟俞良山和平相处。可是俞筱不能忘了这段时间母亲所遭受的痛苦,她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揪住相倪那女人的头发,把她带到尤芮面前磕头赔罪才好。   “我没去找你,你倒是来找我了。”俞筱愤愤地说:“你们小三都是这么厚脸皮的吗?”   相倪只问:“我女儿的钱,是不是你们抢走的?”   俞筱面不改色:“什么叫你女儿的钱,那些是我爸的钱,根本不是你们的钱,我花了又能怎么样?你不好好藏在家里,还敢出来丢人现眼,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小三吗?”   “真的是你抢走的。”相倪气得发起抖来:“你——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一个孩子,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俞筱:“这位大婶,会遭报应的是你吧,你是不是没有羞耻心啊,一个小三还敢找过来大呼小叫,您可真是病得不轻。是不是被我爸甩了,您心里不是滋味啊?”   不远处,司机刚要把车开进学校,被邢况阻止。   邢况下了车,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相倪勉强支撑着虚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你既然恨我,来找我就好,你欺负我女儿干什么!”相倪眼睛红了一圈:“你把她的钱抢走,让她怎么生活!她一个小孩子,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不是要逼死她吗!”   俞筱不屑冷笑:“大婶,你说的要不要这么严重。她证件我早看过了,都十八岁了还是小孩子啊?她已经成年了好吗?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小孩子,你就算再怎么溺爱也得有个度吧。你说我要把她逼死,可她死了吗?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你们……你们连她证件都查……”相倪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声音越来越涩:“可你们知不知道,她证件出了问题,年龄登记大了两岁。”   邢况的脚步蓦地停住了。   相倪还在不停说着:“而且就算她已经十八岁了,你们觉得你们就可以欺负她了吗?她还没有步入社会,只是一个学生而已,你们抢了她的钱,让她怎么生活?她学习那么紧张,还要去打工挣钱,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是想毁了她吗?”   俞筱仍是无动于衷:“不管你说什么都好,那些钱是我爸的,她就是没有资格花。我不过就是拿回了我的东西而已,我有什么错?”   “那些钱根本不是你爸给我的,是我自己的,”相倪说:“你爸的脏钱,我从来都没有给过我的女儿。我们唯一受过你们家的恩惠,只有把我女儿安排进清才这一件事。”   “大婶,你说这话谁信啊,不是我爸给的,你去哪儿挣这么多钱。”   “把我女儿的钱还回来,”相倪直盯着她:“那些是我女儿的钱,你凭什么要抢她的东西,现在就给我还回来。”   “神经病。”俞筱骂了一声,转身就走。   相倪追上去:“把我女儿的钱还给她!”   俞筱烦得要动手,被突然出现的邢况阻止。   邢况一双眼睛阴沉得吓人,目中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   他把俞筱抬起来的手按下去,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   俞筱老实下来,没敢再做什么。   邢况整理了下情绪,看向相倪:“阿姨,您先回去,这件事我会处理。”   相倪见他跟俞筱明明就是认识的样子。   她直视着邢况:“你有没有欺负过我的女儿?”   邢况眸光动了动。   相倪又问:“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也欺负过我的女儿?”   邢况没有回答。   相倪想到那天,她的女儿看着邢况时,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的光芒。   他不说,就证明他并非没有跟俞筱一样,伤害过她的女儿。可是她的女儿,却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他。   相倪冷笑了声,冲着邢况一字一句地说:“你比他们更可恶。”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在教室里等了很久,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口。   到了快上课的时间,邢况才从外面进来。   她的唇角刚要拉起来,却又看见在邢况的背后,跟着俞筱。   俞筱站在门口,故意提高了声音朝邢况说了句:“邢况哥哥,晚上一起回家哦。”   说完得意地看了徐未然一眼,扭脸走了。   徐未然心里坠了下,像系了颗沉甸甸的铅球。她去看邢况,见邢况仿佛并没有听到刚才的话,脸上的神色很古怪,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很浓,眉眼垂着,眸光淡漠,让人不敢接近。   徐未然的自卑感在这个时候又发作起来,见他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她也忍住了没有说。   并不问为什么他会跟俞筱一起来学校。   一直过去了两节课,她跟邢况都没有任何交流。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的,觉得终于能见到他了。没有想到真的见到,两个人之间会生疏成这个样子。   “未然。”   邢况突然叫了她一声。轻柔的两个音节,把她瞬间从自我消沉中拉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他。   邢况脸上的神色好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冰冰的了。   他甚至牵起嘴角笑了下,手指指腹在她脸颊上某个位置擦了下:“怎么又蹭到墨水了。”   因为他的动作,徐未然重新感受到他其实是在乎她的。   她握紧了笔,终于说:“你是跟俞筱一起来的?”   “没有,校门口碰见的。”邢况跟她解释:“吃醋了?”   “没有。”徐未然才不能承认。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脑海里又回忆起相倪的那些话。   一开始,他对徐未然的态度确实算不上好。在俞筱和李章总是找她麻烦的时候,他虽然并没有参与,但也没有明确地站出来阻止。   徐未然曾经说过,不要以为他是个看客,他就跟俞筱和李章不一样。   她说的对。   在那场针对她的霸凌里,他一开始的无动于衷,其实也是对她的伤害。   邢况心口涌过一阵难言的刺痛,里面彷如有把钝刀,在一下下地切割着他。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会怪他,但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他缓和了下情绪,拼命想着自己该怎么弥补她。   “刚才有点事,”他看着她的眸光变得更加温柔,声音也放低:“不是不想理你。”   徐未然明白过来他是在解释自己的冷淡,心里好受了些:“嗯。”   “以后有不高兴的地方要告诉我,”他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徐未然觉得他肯定是发现她在吃醋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我知道了。”   邢况笑,伸手摸摸她头发。   班里女生的目光朝他们这边不停打量,打翻了一地醋坛子。   想不通原本关系陌生的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亲密的。   更想不通从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邢况,为什么偏偏会对一个身世普通的女孩这么好。   离高考已经不足百天,高三年级的气氛跟以前相比紧张了些,不再总是松松散散的。   邢况仍是不怎么用功,但难得每天都会过来上课,出勤率比过去高一高二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   成鲁旦十分稀奇,打电话的时候跟邢韦兆汇报:“邢况最近学习很上心,没有再无故缺课了。上次全市联考,他又拿了个第一。以他的天分,这次高考是可以拿状元的。”   以前常有人说邢况天赋很高,是那种不需要努力就能走在前列的人,邢韦兆并不怎么相信。可现在他发现,他确实是不怎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邢韦兆压下话音里的喜悦,不动声色地说了几句话,把电话挂了。   他看着桌上的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是邢况和那个叫徐未然的女孩子在一起时的画面。   邢况平时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看谁都是冷冰冰的。但是跟那个女孩相处的时候,邢况身上的气场会变得温和,脸上的笑意也会变多。好像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又易碎的宝物,他需要细心呵护起来。   邢韦兆已经警告过邢况很多次,要跟徐未然保持距离。但是邢况把他的话全当耳旁风,不管他怎么威胁都没用。   邢韦兆没有办法,只能让秋琼出面,把徐未然请到家里吃顿饭。   徐未然并不想去,很明确地拒绝了。她大概能猜到去了之后会发生的事,不想让自己陷入到那种尴尬的场面中去。   她只是很单纯地喜欢着邢况,可以跟他在一起多久,就要在一起多久。未来的事她都不去想,觉得将来总有办法解决的。   晚上放学,相倪早早地在外面接她,生怕她会跟邢况有太多接触。   她回头看了邢况一眼,悄悄地用口型跟他说:“再见。”   邢况在原地站着,笑了下,也用口型说:“会想你的。”   徐未然没怎么看懂,冲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一双杏眼圆滚滚的,说不出的可爱。   她怕相倪会等太久,跟他摆了摆手,背着书包小跑出学校。   相倪骑了个电动车,载着她往家走。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暖风习习,空气里有清新的青草香。   徐未然觉得,她的生活已经恢复到了正轨。妈妈回来了,重新投入到薪水微薄但是稳定的工作中去,这个家好好的,以后会一直好好的,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故了。   她把在没趣的工作辞掉了,谷成真知道她妈妈回来的事情后很高兴,在她临走时多给了她一周的工资,她并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相倪已经收到了俞筱那边还回来的钱,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总归是让俞筱把这笔钱还给了她们。有了钱,她才能让女儿在清才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她要给女儿买很多漂亮的名牌衣裳,要让女儿也能吃上食材新鲜的营养餐,要让学校里的人都能看得起她的女儿。   相倪这么想着,回家的路上拐进一家市场,买了些蔬菜和生鲜。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她看到俞良山正在那里等着她。   相倪变了脸色,赶紧把徐未然护在身后。   “你来干什么?”她问:“我不是说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吗?”   俞良山眼睛周围有一大团黑眼圈,像是几天没有睡过觉的样子。看到相倪的那一刻,他眼中爆发出了痴迷的光。   “我们这种关系,怎么可能说不见面就不见面了。”他朝相倪走近了几步:“倪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说扔就可以扔吗?”   相倪捂住自己女儿的耳朵,不让她听见这些肮脏的话。   “俞良山,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别让我说难听的。我们俩已经完了,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也不会说出去。如果你不给我一条活路,别怪我闹得鱼死网破!”   相倪拉着徐未然要走。   俞良山不死心地跟过来:“你想跟我分手,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你一天是我的人,这辈子就都是我的人!”   相倪并不想让徐未然听到这些,她厌憎地瞪着俞良山:“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嫌害得我不够吗!”   “我什么时候害你了?难道不是你愿意跟我走的吗?现在你反悔了,想跟我一刀两断,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俞良山的目光慢慢转移到相倪身后的女孩身上,一脸猥琐地笑了笑:“这就是你女儿?不愧是你生出来的,就是漂亮。”   相倪把徐未然护得更紧:“你现在立刻给我滚!”   “想让我滚,你先把欠我的给我。”俞良山盯着她:“你别忘了,你女儿是借了我的光才能转到清才,否则就你们这种人,你们能去清才那种遍地勋贵的地方吗?你女儿是不是跟邢况走得挺近的?邢况很喜欢她吧?如果没有我,她能有机会认识邢况这种人吗?”   俞良山又朝相倪走近了一步。他长得其实不差,但是到中年后放纵了自己,往发福的路上一去不返,养了一身肥肉,看起来颇为恶心。   他一字字地说:“想跟我断了关系,你是想让你女儿灰溜溜地滚出清才吗?离毕业只剩不到三个月了,你比你女儿多活了几十年,应该比她清楚清才毕业生的身份有多金贵,你想在最后这段时间功亏一篑,让她回到以前的破学校吗?”   相倪说不出什么了,脸上慢慢浮现出绝望。   俞良山见她已经开始松动,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挂起了个笑:“所以啊,倪倪,你还是回来,乖乖做我的情妇比较好。”   “你做梦!”   说话的是徐未然,她已经从相倪身后走了出来,虽然害怕,可还是怒视着俞良山:“做你的春秋大梦,不就是个学校,我去哪里不能读书。明天我就从清才转走,不劳烦你操心。”   她把手往外一指:“你给我滚,再敢来找我妈,我就报警。”   俞良山没想到这个女孩看上去柔弱,胆子却很大,倔强又清冷,跟相倪倒有些不一样。   相倪是那种看上去坚强,但其实内心不堪一击的人。正因为如此,才会在他几句威胁下跟了他。   俞良山眯着一双肥厚的眼睛仔细看着徐未然:“自从回来后,我那女儿整天哭着跟我抱怨,说你把邢况抢走了。如果真要比较,我女儿长得可不输给你。可邢况看不上我金尊玉贵的女儿,偏偏看上了你。你说,你跟你妈是不是天生就会勾引男人?”   “我妈从不会勾引男人,”徐未然毫不畏缩地看回去:“是那些淫/虫上脑的狗主动贴过来的。”   俞良山一张又肥又厚的脸颤了颤,忍住想打她的冲动,恶狠狠说:“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出息能主动滚出清才。”   他最后看了眼相倪,开上车走了。 第1章 🔒夏蝉   回到家,相倪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冰箱。   “然然,”她把女儿叫过来,苦口婆心地劝:“你千万不能离开清才。只剩不到三个月了,一咬牙就过去了。拿到清才的毕业证书,你以后的生活会更有保障的!你听妈妈的话,俞良山的事妈妈会解决的,不会让他再来找麻烦。”   “妈,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徐未然直觉事情并不像她以前想的那么简单,听刚才那些话,相倪并不是自愿要跟着俞良山走的。   相倪心神不安地往沙发里坐了下来,想到以前的事,她脸上一阵阵发白,眼里浮满了恐惧。   她并不想让自己女儿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最后只说:“什么事都没有,是我一时糊涂,为了钱跟了他。”   徐未然走到她身边:“妈,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的,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相倪哭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想到这大半年来,因为她不在,徐未然所吃过的苦,一阵阵的愧疚快要把她淹没。   她紧紧抓住徐未然的手,眼泪流得越来越多:“然然,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过得这么辛苦。”   她是不该走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用别的办法解决,而不是把徐未然一个孩子扔在家里,而她一走了之。   那天徐未然知道了,相倪并没有主动勾引过俞良山,而是俞良山在商场里为尤芮买珠宝的时候,一眼看上了风韵犹存的相倪。   俞良山主动追求过几次,都被相倪严词拒绝了。最后俞良山恼羞成怒,借着相倪去送项链的时候,强迫了相倪。   相倪想去报案,可俞良山威胁她,说她不管怎么样都告不赢,还会惹上一身骚。他会请公关,说她一直都是他在外面包养的小三,想逼宫上位才会说他强/奸了她的这种话,到时候所有人指责的对象都会是她。   相倪害怕了,俞良山趁机又用把徐未然安排进清才中学的条件诱惑她,让她跟他去外面散散心,陪他一段时间就好。   为了女儿的前途,相倪再次同意了。   反正已经脏了,她不介意再脏一些。   可除了让女儿进清才学习的条件之外,相倪没有再提过别的条件。给徐未然的那些钱,确实是她这些年自己存的,加上徐岩留给她的那些。她怕徐未然过得太拮据,会在清才受到别人的嘲笑,这才把钱都转给了她。   她没想到徐未然会那么倔强,说出了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种话。她在国外越来越不放心,又因为实在忍受不了俞良山对她的折磨,她偷偷买了机票,飞了回来。   徐未然知道了这些事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   可胸腔里却有强烈的窒闷感,她仿佛被扼住了脖子,呼吸一下都艰难。   “报警,我们报警!”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出来:“妈妈,我们要报警,警察不会不管的。”   相倪按住她的手,摇头:“没用的,我跟着他走了大半年,已经没有证据能证明俞良山确实侵犯过我,警察根本不会立案,他们只会觉得我确实是俞良山的情妇,用心不良,想敲诈他才会报案。”   “那就看着他逍遥法外吗?”   “我们斗不过他的,他们那种人,有一百种方法能独善其身。”   相倪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握紧徐未然的手:“所以你才要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你的命运。然然,你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将来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只有你过得好,妈妈才能放心。”   “至于俞良山的事,”相倪最后说:“我们现在没有能力跟他斗,只能忍着,一切都等你高考后再说。”   虽然相倪并不愿意让徐未然转学,但是俞良山简直阴魂不散,想让相倪重新跟着他。   为了彻底摆脱掉他,徐未然说服了相倪,把学籍调回了三中。   转学前一天,徐未然像往常一样去清才上课,平静地坐在邢况身边。   中午邢况带她去食堂吃饭。   周围仍旧有很多人朝他们这里看过来,谈话内容总离不了“是徐未然勾引了邢况”这个话题。徐未然已经学会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被全世界的人骂都没有关系,只要邢况是真心喜欢她,她就不会害怕。   每次带她吃饭,邢况总会点很多菜,生怕她会饿着一样。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后,他哄她吃饭的意图更加明显起来,不停往她碗里夹菜,啰啰嗦嗦地说这个好吃那个有营养。   徐未然感觉自己碰到了个喂饭狂人,有点儿发愁地一口口吃着他夹过来的红烧肉和青菜。   “我这么吃下去,你不怕我变成个胖子吗?”她的脸颊塞得鼓鼓的,小松鼠一样瞪圆了眼睛看他。   邢况见她咽得艰难,把汤送到她手边:“胖点也好看。”   盯着她看了会儿,笑了:“你怎么样都好看。”   徐未然差点儿没呛着,觉得这人说话真的越来越不正经了。   “不过我真的长高了,”她喝了口汤,开心地告诉他:“我昨天量身高,发现我又长高了一厘米,已经到一米六了。”她高兴得眯起眼睛:“终于到一米六了!”   邢况也笑:“以后还会继续长的。”   徐未然无所谓道:“都已经成年了还会再继续长吗?”   她自己都习惯了自己被登记错误的年龄,并没有任何想跟人澄清的意思。   邢况默了默,过了会儿,终于问:“然然,你生日是几号?”   徐未然拿筷子的手僵滞下来:“你……你不是知道吗?”   “我是说真实的。”他说。   他问得有些突然,徐未然一时愣住。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邢况看着她:“你其实比我小三岁?”   “……你怎么知道的?”   “你妈妈说的。”   “哦。”徐未然低下头。   她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严重。因为当年工作人员的失误,她的出生年月完全被登记错误,证件上的年龄要比她的真实年龄大了两岁,生日也并不是在六月份。   跟别人解释有点儿麻烦,而且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后生活和工作,这个社会只会按照她证件上的年龄看待她,慢慢地她就索性不再提自己真实的出生日了。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提前长大。久而久之,连她都觉得,她是真的已经长大成人了。   “也没有什么很大差别吧,”她说:“小一岁跟小三岁,其实都差不多的。”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想到她以前的手机密码,问:“生日其实是7月14号?”   她点点头。   邢况想到了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就是在7月14号。   所以那天是她的十六岁生日。   本该过生日的女孩,没有得到生日礼物,还背着书包急匆匆地跑出了家。   “你去年生日那天,”他声音有些发紧:“是在追你妈妈的车?”   徐未然又点头,说:“可是没有追上。等我回去的时候,看见你跟朱鑫他们都已经走了。”   直到现在,她仍然很感激邢况在那天救了她。   “多亏了你,”她说:“不然朱鑫会一直找我麻烦的。”   邢况突然很想抱抱她。   他拼命压制住愈发旺盛的冲动,喉头滚了滚:“那天朱鑫对你动手了?”   “也没有,就是推了我一把,我没有受伤。”   她拨着碗里的米饭:“后来他是想动手来着,然后你就来了。”   说完脸上红了红,想到那天的事,她现在仍会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心动。   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你那天为什么会去找朱鑫?”她好奇问:“是本来就找他有事吗?”   邢况并没有多说,只随意敷衍过去。   徐未然没有再继续问,低着头继续吃饭。   “等今年生日,我会给你过,”邢况靠在椅背上看她,神色认真:“以后每年的7月14日,我都会陪你过。”   徐未然的鼻子酸了酸。   以前只有妈妈会陪她过生日,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感觉好像是,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在爱她。   她对他笑笑:“好。”   再拖也拖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总要好好地跟他告别,不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她有点儿过意不去。   “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她不太敢看他,声音也低:“我要回三中上学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周围的空气在一刹那间冻结下来。   明明食堂里面很吵,可她仍是觉得太过安静,静得她越来越无法面对骤然沉默起来的邢况。   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邢况开口:“你说什么?”   声音里带了明显的不可置信。   徐未然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能在这里读书,确实是俞良山帮的忙。他一直在找我妈麻烦。我不能再借他的光留在清才,否则他会阴魂不散的。”   邢况面色更冷:“俞良山找过你们麻烦?什么时候?”   “就是、这几天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邢况看着她,从话音里能听出他现在的情绪不太好。   徐未然并不想让邢况为她们家那些破事操心,把事情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也没什么,就是我妈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了,他就想把我从清才赶出去。只要我走了,他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明显感觉到邢况的情绪变得很糟,在极力隐忍着没有发作。   徐未然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关注他们这边,她走过去在邢况旁边坐下。   她鼓足勇气拉他的手,细细的手指收紧,把他宽大的手掌握住。   “我在哪里上学都一样的,离开清才也可以考很好的大学。”她尽量安抚他:“而且只剩下三个月了,很快就能过去了。我会很努力地赶上你,跟你一起考上最好的学校。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又能一起上学了。”   邢况原本燥乱的情绪被女孩柔软的手一下下抚平。   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拇指指腹在她手指上一下下地摩挲着,暂时忽略掉她就要离开清才这件事,问:“你想考燕城大学?”   燕城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以徐未然的成绩想要考进去有点儿困难,她原本并没有给自己定这么大的目标。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你成绩那么好,是一定能考上燕城大学的,所以我也要去那个大学,”她看着他,表情认真又可爱:“我一定会很努力的。”   邢况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点儿,像是生怕这个女孩子会从自己身边消失一样。   “你不用太辛苦。”他说:“不管你去哪个学校,我都会陪你去。” 第1章 🔒夏蝉   邢况这么说,分明就是做好了迁就她的准备。   徐未然并不想让他牺牲,认真地告诉他:“我想去燕城大学。”   邢况那么优秀,她不想让自己拖后腿。无论如何,她都要考上燕城大学。   跟他一起。   她从椅子里起身:“我们回教室吧。”   她想去端餐盘,抢先被邢况拿了过去。   “你在这等着。”   他把两个餐盘全都拿了起来,放到收餐处,回来带她离开餐厅。   外面阳光很好,不冷不热,空气里满是春暖花开的味道。   邢况并没有往教室那边走,带着她沿着操场走了走。   这个时间操场上没有几个人,只远处有几个在打篮球的男生。   邢况把徐未然的手牵住,手指插入她指缝中,跟她十指相扣。   她并没有在外面跟他牵过手,顿时紧张得不行,试着要把手抽出来,可是没有成功。   “会被人看见的。”她红着脸说。   邢况并不在意,把她的手抓得更紧。   他没再继续往前走,停下来看着她:“不喜欢清才?”   徐未然摇头:“没有不喜欢。这里其实很好,校风很开放,我还挺喜欢的。不像别的学校,规定一箩筐,把人都管木了,像驯养马戏团里的动物一样。”   邢况朝她低了点儿身:“那我想办法让你留下来好不好?”   “不用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真的不用。三中也不差的,那里还有我以前的同学,我回去以后不用担心会不适应。”   她抬起头,两只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你不要担心我了。”   邢况没再强迫她。过了会儿,一只手伸到她腰后,把她往身前揽了揽。   两个人的距离猝然拉近,中间没有了什么空隙。   他们不像冬天穿得那么厚,身上都穿着轻便的衣裳,她几乎能透过他身上的衣料感受到他劲瘦紧实的腰。   她一双耳朵红透,生怕会被人看到,手撑在他肩上往外推了推:“你别这样。”   软软的语音似带了钩子,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撩拨着邢况。   他又低了点儿头,一点一点朝她微张的唇靠近。   徐未然更是吓得呼吸都屏住,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虽然害怕,但是并没有躲的举动。   邢况没有真的亲她,唇在距离她一厘米的地方停下,慢慢往上,顿在她小巧精致的鼻尖处,仍旧没有碰到她。   最后把她抱进怀里,手扶着她后脑,在她散发着花香的发上亲了亲。   “我们然然要快点长大。”他宠溺地在她耳边低语:“跟我上一个大学,每天都要陪在我身边。”   以前他对上大学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兴趣,原本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完一辈子。   可是现在,他重新对未来有了期待。   因为未来多了个徐未然。   徐未然趴在他怀里,甜甜地笑了,点点头:“嗯。”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她会跟邢况上一个大学。   她跟邢况,永远也不会分开。   -   相倪来学校这边帮徐未然办了转学手续,带着她回了三中。   李章在连续两天都发现徐未然没有来学校上课后,终于忍不住找邢况问了下。   结果得到了她已经转学的消息。   李章心里不好受起来。想到徐未然在清才这段时间,他没少欺负她,还逼得她小小年纪就要去找工作赚钱。现在她走了,教室里就好像空落落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清才贴吧里因为徐未然的转校很是热闹了一阵,大部分人都在猜想徐未然转校的原因,言之凿凿地笃定肯定是邢家出了手。邢家不想让徐未然再跟邢况走得这么近,这才把徐未然逼走了。   学生们一片哗然,感慨着人不能追求离自己太远的东西,按部就班才最重要。像邢况这种出身的男生,最后能跟他在一起的,果然只有俞筱这种女生。   这些帖子刚刚冒头,很快被网管进行了删除处理,没有人再能随意谈论徐未然的事。   转回三中后,徐未然发现自己还是需要重新适应这里的环境。班里的同学跟她基本都不认识,老师对她也不熟悉,她像是从来都没有在三中待过的陌生人,对这里来说,她仍旧算是一个闯入者。   但是还好因为高考的临近,班里的人一心都放在复习上。紧张的氛围对她来说,倒成了可以让她避免社交的安全港湾。   下课后盛如会来找她,问她在清才的生活,问她清才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富二代。   “还有去年柏奇生日的时候,去包厢里带你离开的那个男生,”盛如兴致勃勃地问:“他是不是也是你同学?你跟他很熟吗?”   徐未然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邢况,点点头:“是同学。”   “真的是啊?”盛如更激动了,甚至都想从椅子里蹦起来:“你跟他关系怎么样啊,有没有他联系方式?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地下天堂见过一个特帅特带劲的男生吗,那男生就是他!”   徐未然看到盛如眼睛里的向往和激动,那是女生在谈起一个喜欢的人时,眼睛里会有的情愫。   她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好像自己珍藏的宝贝被别人惦记上了一样。   “未然,你有他微信吗?”盛如问。   她撒谎:“没有。”   盛如失望起来,捧着下巴不停地犯花痴:“好可惜。那么帅的人,我要是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好了。”   上课铃声响起,盛如回了自己的位置。   班主任老梁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下面的学生说:“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单肩背着书包,迈着两条长腿有些懒散地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   徐未然明显感觉到班里的气氛一窒,紧接着是女生强忍着激动的窃窃私语。   她觉得奇怪,抬眼去看。   骤然跟最前面的男生目光相撞。   他冲着她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个慵懒又蛊的笑。   黑发朗眼,气质淡漠,但是在看向她时,眼底总酝着温柔。   “我叫邢况,”他对着全班做自我介绍,眼睛里却只看得到徐未然一个人,唇角含着散漫不羁的笑:“请多多指教。”   班里的女生沸腾起来,脸上全是激动的红潮。盛如尤其高兴,觉得老天肯定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这才特意把他送了过来。   老梁维持了下纪律,指了下最后排的一个位置:“你去坐那吧。”   邢况背着书包往下走。   徐未然是几天前才转过来的,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靠窗那里坐着。明明老梁给邢况指的是跟她隔了两个座位的位置,可邢况径直朝她走了过去,最后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了。   老梁多少知道这个学生的来历,见状并没敢说什么,把拿来的卷子发下去。   徐未然不知所措地去看邢况,从最开始的震惊中慢慢抽离出来,转而被铺天盖地的愧疚淹没。   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也完全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怎么能离开清才。虽然清才只是一所高中,可它的地位是在全国公认的。从清才转到三中,就相当于是放着重点大学不上,偏偏挑了个普通的三本。   徐未然的眼睛越来越红,感觉都是因为自己,事情才会发展到这一步。   三中的课桌都是单人的,相互之间会留有一些空隙。邢况把课桌往她那边搬了搬,堂而皇之地跟她并到一起,椅子也往她那边移。   “哭什么,”他揉了把她的头发:“见到我不高兴?”   徐未然的眼睛更红了。   邢况低声哄她:“别哭,听话。”   班里的人都在专心考试,可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   都不敢相信看上去那么乖的徐未然,竟然会认识这种一看就不简单的男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很亲近。   徐未然不想在课堂上受人瞩目,生怕他会再做出什么来,强忍下想哭的情绪,把卷子给他放正:“你先写这个。”   她明明有些生气,可还是不忘让他好好学习。邢况笑了笑,又在她发上揉了一把:“好。”   下课后,徐未然收到了盛如的微信。   盛如:【你认识他?】   盛如:【不是说不认识的吗?】   徐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盛如:【你把他的微信推过来,我加他一下】   徐未然为难地抿了抿唇,写:【不太方便】   盛如有些生气:【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啊,你怎么这么小气,知道我喜欢他都不肯帮我】   看到这条微信后,徐未然犹豫了会儿,最后鼓足了勇气,往上写:【我也喜欢他】   在微信发出去后,盛如没再说什么了。   徐未然以为她会放弃,可是很快,她却朝他们走了过来。   盛如先满面笑容地跟徐未然说了几句话,这才把目光放到邢况脸上。   近距离看,更发现这男生好看得过分,脸部线条像是精心雕刻出来的,五官俊朗深邃,身上带着股冷厉又迷人的气质。   盛如紧张地手心出汗,笑着跟他搭讪:“你好,我叫盛如,是未然最好的朋友。”她把手机拿了出来:“可以加个微信吗?”   邢况的注意力原本都在徐未然身上,这时才微蹙眉心朝她看了过来。   “未然最好的朋友?”他冷嗤了声,身体懒懒往椅背上一靠:“那还来撬墙角?”   盛如:“……”   任她再笨,都听出了邢况话里的意思。   她本来不怎么相信,觉得徐未然跟邢况顶多就是朋友而已。可她低估了徐未然,徐未然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竟这么有本事,连这种级别的男生都能勾引到手吗?   盛如脾气上来,含泪瞪了徐未然一眼,握拳走了。   徐未然平时朋友不多,盛如是难得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她并不想让两个人就这么闹僵。   她抬起头,有点儿不满地看着始作俑者:“都怪你。”   邢况:“嗯,都怪我。”   她顿时有些无语,也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你都不问怪你什么啊?”   邢况:“你说怪我,就肯定是怪我。”   “……” 第1章 🔒夏蝉   徐未然原本还生着气,被邢况一两句话逗得心情好了些。   可还是不能接受他离开清才的事。   “你为什么要来三中?”她问:“你怎么这么不理智,不怕会影响你前途吗?”   邢况丝毫不觉得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脸上满是无所谓的表情,还很有闲心地把她耳旁一缕碎发往后拨了拨,说:“不会。”   “你转过来,你爸爸是不是挺生气的?”她有点儿担心:“他有再动手吗?”   邢况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他挺喜欢家暴的?”   她眨了眨眼:“不是吗?上次在警局,我就看到他动手了。”   “也就动手过那一次,别担心。”   “那他也挺过分的,怎么能打你呢,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还是挺介意,说这些话的时候嫩嫩的脸颊鼓了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邢况心口涌过一阵暖流,喉结滚了滚,开口时声音更温柔了些,哄孩子一样地说:“那以后他再动手,我就还手好不好?”   “啊?”   邢况一笑,刮了刮她鼻子:“逗你呢。你放心,我转来三中的事他没说什么。”   “真的?”   “嗯。”   其实邢况撒了谎,知道他要从清才转去三中,手续还神不觉鬼不觉地办好了,邢韦兆发了很大一场脾气,几句话没说完就要动手,好不容易才被秋琼拦下来。   邢况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窝在沙发里,对邢韦兆那些数落充耳不闻。最后邢韦兆实在没有办法,丢下一句以后让他自生自灭,再也别回邢家后气冲冲地走了。   听到那些话,邢况当时反倒笑了下。   让他自生自灭,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但他不会过得不好,他还有徐未然。   他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意气风发地活着,把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   一直到中午去食堂吃饭,徐未然都无法释然邢况转学的这件事。   三中各项基础设施都比不上清才,跟清才比起来不知道差了多少个档次。教学楼不如清才,体育馆不如清才,食堂更是不如清才。   食堂里闹哄哄的,饭菜不如清才精致,桌子也不如清才的干净。   徐未然担心邢况会习惯不了,可学校中午不允许学生出去,没办法去外面吃,她只能带着他去食堂。   凭着以前的记忆去一家味道还不错的窗口买了午餐,找了个位置坐下。   食堂里的人果不其然都在往他们这边看,邢况转学过来的这一上午,三中贴吧里已经快要热闹得翻了天。有人扒出他以前是清才的学生,是为了徐未然才会转过来。大部分女生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片哀嚎,剩下一小半的人闲得磕起了邢况和徐未然两个人的CP。   徐未然忽略掉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恹恹地说:“这里什么都比不上清才,你为什么要过来受苦啊。”   “太想你了。”他突然说。   她怔了怔,抬头看他。   “一天看不到你就难受得要死了。”   他看上去正儿八经的,一点儿都不害臊。   徐未然气呼呼地往嘴巴里塞了颗青菜:“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啊。”   “我这还不正经?”他笑:“不正经的样子还没给你看过。”   “……”   徐未然脸皮没他那么厚,被说得红了耳朵。   “我没觉得来这里是受苦,”邢况说:“我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不用把我当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徐未然:“可你本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啊。”   邢况笑了下:“那以后你来当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好不好?”   “……”   “我可以不那么养尊处优,”他温柔地望着她:“可我们然然一定要每天都过得好。”   三中的校规虽然并没有严厉到让人发指的地步,可某些地方也挺折磨人的。   学生不允许穿私服,必须要统一着装,春夏秋冬都要穿规定的校服。   邢况从更衣室出来,徐未然眼前亮了亮。   三中的男生校服是很常见的黑白色运动装,徐未然没见有什么人穿得好看过。可邢况却像是天生的衣架子,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被他穿成了大牌的感觉,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偷偷地骄傲了一小下。   这么好看身材又好的人,以后会成为她的独有物。   她忍了忍唇角的笑,走过去:“校服要每天都穿。”   邢况:“嗯。”   “不会觉得烦吗?”   “不会。”邢况带她往外走,看了看她身上的校服短裙。   夏天还没到,天气仍带了点儿凉。   他把她的手牵住,紧了紧:“不冷吗?”   徐未然摇摇头。   “明天别穿裙子了,”他说:“会冷。”   “不要,我就要穿。”   “听话。”   “就不听话。”   邢况无奈叹口气,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这么爱美。”   “美人都是很爱美的。”她调皮地歪了歪头。   邢况笑,正要把她抱进怀里,后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谁让你们在学校里牵手的!”   徐未然扭头看了看,见后面那人是最爱找学生麻烦的教导主任。   “快跑。”   她拉着邢况不由分说地往前跑,教导主任吭哧吭哧地在外面追,指着他们不停喊:“给我站住,你们哪班的,都给我停下!”   徐未然一刻不停地带着邢况往前跑。邢况扭头看她,女孩的头发被风轻轻吹起,侧脸温柔美好。   好不容易甩开教导主任,两个人跑进了一处楼道里。   徐未然喘了几口气,刚要在台阶上坐下,邢况拉了她一把。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垫在下面,这才拉着她坐。   他跑了这么久都脸不红气不喘,徐未然却要累死了,嗓子里热热的,有些疼。   “我去给你买瓶水。”他站起来要走。   徐未然把他拉住了:“你等我歇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她其实有点儿黏人,以前并不敢总打扰他,可她越来越能感觉到他是在乎她的,内心深处的属性开始慢慢暴露出来。   邢况因为这个发现暗暗窃喜了下,勾唇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来:“好。”   等喘匀了气,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挺奇怪的,清才里面到处都是牵手的男女生,没有老师会说什么。其它学校就不是那样的,老师看到这种情况,会给学生处分,还会请家长。”   她还是担心他会不喜欢这里,问:“这样你也不会觉得烦吗?”   “不会,”他说:“这不是挺刺激的?”   “……”   徐未然颇为无语,这下是真的觉得,邢况是真的愿意在三中待着。   她没再纠结什么,既然事情已经这样,自己没办法说服他回去,只能顺其自然。   “那你在这里要好好学习,”她像个小老师似的,孜孜不倦地提醒他:“每次考试都要考得很好,让这里的人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学神!”   邢况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四处看了看,见这里还算安静,并没有什么人经过,搂住徐未然的腰把她收进怀里。   她紧张地缩了缩,但也没说什么。   “这没人,”他一只手扶着她后脑勺,在她耳边低语:“抱一会儿。”   徐未然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缓缓眨了眨眼睛。心跳很快,整个人热热的,又有点儿晕乎乎的,心口被幸福感充盈着。   放学后邢况送她回家,她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原本什么都没有扶。他扭头看了看,捉着她的手,让她搂住了他的腰。   隔着衣料,徐未然感受到男生的腰劲瘦紧实,让人很有画面感。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一帧都带了点儿颜色,不是那么清白。她赶紧甩甩头,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回家的路上遇到不少也在骑车回家的人,有些男生在骑老式的二八杠自行车,前面横杠上坐着女生,扭过头开心地跟载她的男生说着些什么。   到了第二天,徐未然从小区里出来,看到邢况也骑着辆改良过的二八自行车,一条长腿闲闲支在地上,在外面等着她。   她不知道这人是发的什么疯,为什么要买辆这样的自行车。下一秒,朝他走过去后,他把她抱到了前面的横杠上,说:“坐好了。”   邢况载着她往前走,春天温柔的风拂过她脸颊,她身后就是邢况,恍如被他抱在怀里一样,扭过头,她就能看到他。   后来不管过去多久,她都从来没有忘记过,邢况曾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载着她走过一条条街道,穿过一个又一个日升与日落。   她无比怀念,却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日子。   -   谷睿知道了徐未然转学回来的消息,常常会过来五班这里找她。   每次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邢况堂而皇之地紧挨着徐未然,借着给她讲题的工夫时不时就揉一把她的头发,捏一捏她的小脸。   谷睿看得火大,从外面敲了敲窗户,冲里面的人说:“哎哎哎,注意素质好不好。你们两个课桌为什么要并到一起?别人都分得挺开,为什么就你们两个特殊?”   邢况往椅背上一靠,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冲着谷睿仰了仰下巴,拽拽地说:“跟你有关系吗?”   这人身上天生带着股不好惹的气质,谷睿咽了口唾沫,没敢再朝他说什么,转而看向徐未然:“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邢况一只手扶在徐未然椅背上,用一种圈禁的姿势把她挡在里面,一副不会让她走出去一步的样子。 第1章 🔒夏蝉   “有话就在这说。”邢况眼神里满是警告,对徐未然的占有欲呼之欲出。   谷睿气得不轻,索性不要命地跟他吵:“你这人真有意思,我跟我朋友说几句话还得经过你同意啊?我跟她认识多久,你跟她才认识多久?我们俩谁跟她关系近,你现在就问问她!”   谷睿抓着窗户外的防盗栏,气呼呼地:“未然,你说,要是我跟他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   徐未然:“……”   她被吵得头疼,见谷睿一副不会罢休的样子,只好说:“邢况,你就让我出去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了。”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说:“行。那你说,我跟他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说了我让你出去。”   “……”   徐未然不理解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了。   她咬了咬唇,并不想伤害跟谷睿那么多年的感情,背转过身,偷偷用口型对着邢况说了一个字:“你。”   邢况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个笑,椅子往后撤了撤,放她出去了。   谷睿不明所以,等徐未然出了教室,先拉着她问:“你刚才说了什么?是先救谁?”   徐未然感觉到窗户那边投来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赶紧把胳膊从谷睿手里抽出来,跟他保持点距离:“你要找我说什么,快上课了。”   “你跟那个邢况现在是什么关系?”谷睿开始逼问:“我怎么觉得你们俩走得太近了,根本不像是普通朋友。他以前不是还欺负过你,你忘了?为什么现在跟他关系这么好!”   徐未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口里嗫嚅着:“就是普通朋友啊。以前的事都是误会,早就说清了,他没有欺负过我。”   谷睿气得拿手指点了点她额头:“你就替他说话吧。我看你就是瞧他长得好看,被勾引的脑袋不清楚了。”   徐未然弱弱地顶嘴:“我才没有。”   “那要是没有的话,以后放学不准再跟他一起走,我跟你一起回家。”   “你家跟我家是两个方向。”   “那你家跟他家就是同一个方向了?”谷睿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你没被他勾引,我看你简直快昏了头了好吗!你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像他这种纨绔子弟身边根本就不缺女孩,你要理智一点儿,不能被他骗,听见没有?还有,今天晚上我要去你家吃饭,跟你一起走,你别忘了等我啊。”   谷睿说完回自己班上课去了。   徐未然在外面又站了会儿,气呼呼地自言自语:“他不会骗我的。”   到了下午放学,谷睿已经在车篷那里等着,远远地冲着徐未然招手:“然然,你过来坐我的车。”   没等徐未然说什么,邢况拉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他不是很有耐心地看着谷睿:“你找事儿是不是?”   谷睿装傻:“我干什么了?我要带然然回家,这跟你有关系吗?你跟她就是普通同学,管那么宽干什么?”   邢况冷笑了声,一字字地重复:“普通同学?”   他低下头,看着徐未然:“我跟你是,普、通、同、学?”   徐未然担心他一言不合会对谷睿动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不要那么生气。   正僵持着,刚好这个时候下起了及时雨。   邢况把外套脱下来,替徐未然挡在头上,带她往外走。   三个人在雨大起来之前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谷睿在前面副驾驶上坐着,频频回头朝后面的两个人看,时不时地会咳嗽一声,说:“然然,相阿姨没有跟你说过吗?要跟男生保持距离。你赶紧往外面让点,别挤着你这位同学。”   邢况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打人了。   可他要是把谷睿打伤了,到时候徐未然会怪他,怎么算怎么不划算,他只能硬生生忍下去。   车子在小区外停下,谷睿立刻下了车,炫耀似的说:“然然快走,回家吃饭。”   邢况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徐未然想到邢况是一个人住,家里冷清清的。她有些不是滋味,拽拽他的衣角:“你要一起去我家吃饭吗?”   她以前也跟相倪提议过,让邢况去家里吃饭,但是相倪每次都拒绝了,并不想让她跟邢况走得太近。   “不用,你回去吧,”邢况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手有点儿凉,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别跟谷睿说太多话,听见没有?”   “他是我发小,我怎么能不跟他说太多话。”   “那也行,”邢况说:“只要你不怕把我气死。”   “……”   回家前,徐未然把邢况的衣服脱下来,塞进了书包。   谷睿在一边看得头疼,威胁她:“以后别跟他走那么近,不然我会跟相阿姨告状的。”   “你怎么老对他有意见啊,都跟你说了他不坏的。”   “他还不坏?他过去那些事迹我可都听说了,三天两头地跟人打架,这一带的混混头子朱鑫见了他都得喊爷爷,你管这叫不坏啊?”谷睿气得点她脑门:“你被迷傻了吧。”   徐未然不想理他,敲开了家里的门。   相倪把谷睿请进家,热情地招待他吃饭。   饭桌上,相倪旁敲侧击地问谷睿,徐未然在学校有没有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男生来往。   徐未然想反驳,邢况哪里就不三不四了。可相倪没有指名道姓地提邢况,她不好直接跳出来对号入座。   谷睿看了徐未然一眼,眼光颇有种“你大哥我就帮你这一次”的感觉,清了清嗓子说:“没有,然然最乖了,平时就知道学习,没跟什么人来往过。”   相倪却听得担心起来:“也不能什么人都不来往。然然,你要多交点儿朋友,不能总是自己独来独往的,知道了吗?”   谷睿心想,你女儿已经被一个男生看得死死的了,哪天也没有独来独往过。   吃了饭,等谷睿走后,徐未然找到在厨房刷碗的相倪,尝试着跟她商量:“我明天能不能请邢况来家里吃饭?”   相倪看了她一眼:“我刚说的话你都没听见是不是,让你别跟他来往。”   徐未然:“他又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相倪合上碗柜,擦了擦手说:“可他比不三不四的人还让我担心。你不是不知道他跟俞筱的关系,像他这种家庭,将来是肯定要跟俞家联姻的。你跟他当朋友我不反对,可要是有别的想法,我劝你趁早放弃,免得以后会伤心。”   徐未然:“我只是想请他来家里吃顿饭而已,有什么想法?为什么谷睿可以来我们家吃饭,他就不可以?”   “他跟谷睿一样吗?你把谷睿当哥哥,难道也把他当哥?”   徐未然气鼓鼓的,回屋去了。   她坐在写字台前做了会儿题,听到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拿起来看。   邢况:【谷睿走了?】   她既觉得他小心眼,又因为知道他在吃醋而暗暗开心起来,给他回复:【走了】   邢况:【我刚查了下他成绩】   徐未然不解:【?】   邢况:【还好成绩挺差的】   徐未然更是奇怪。谷睿的成绩虽然不拔尖,但也算可以了,邢况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问:【所以呢?】   邢况:【他去不了燕城大学碍眼了】   徐未然噗嗤笑了声,在聊天框里敲字:【我把他当朋友而已,你怎么这么小气】   邢况发了个语音条过来,她担心会被外面的相倪听到,把音量减小,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听。   邢况好听带磁的声音跑进她耳朵里:“他是朋友,那我是什么?普通……”顿了顿,才把后两个字吐出来:“同学?”   徐未然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邢况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是你什么,怎么不说?”   明明就是想让她说出那三个字的意思。   徐未然才不会说,咬着唇给他发:【我要做题了,不准打扰我!】   邢况很快给她发了第三条语音。   他宠溺地笑了声,说:“好。不要熬太晚,十一点准时睡觉。”   她乖乖回:【我知道了】   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因为有邢况的陪伴而变得格外美好,丝毫不觉得冗长枯燥。   徐未然有不会的题会问他,每次听着他条理清晰的讲解,她对他的喜欢就又会多一分。   他完美得很不真实,却真真实实地待在她的身份。她以前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好,总是倒霉。现在才发觉,其实她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幸运儿。   让她重选一次的话,她依旧愿意一直倒霉,只为了把幸运全都攒起来,然后遇到他。   确实也遇到了他。   不知不觉到了夏天,是徐未然最盼望的一个夏天。   学校里进行了几次模拟考,每次邢况都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还替三中拿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全市联考第一名。   徐未然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每次成绩出来都特别特别为他高兴,兴奋地摇着他胳膊夸他确实是天赋异禀的学神。   邢况以前并没有因为成绩好这件事欢喜过,但是因为她灿烂的笑容,他开始慢慢觉得,原来成绩好是有必要的。   可以让她开心。   三中的老师因为他,个个都扬眉吐气起来,每次看到他,都宛如是在看从天而降的一个救世主。清才的老师却气得吐血,过来找过邢况几次,劝他回清才上课,可每次他都拒绝了。   邢韦兆气得不轻,几次扬言要跟邢况断绝关系。   关于邢况的传说越来越多,有人匿名在网上发帖,说邢况以前的成绩一塌糊涂,是个不折不扣的混混,根本没有想过考大学,只打算到了时间随便去国外混个文凭,接手家里的产业。他现在突然就开了窍,成绩突飞猛进,完全是因为一个女生。   徐未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网上的人谈论,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她的压力越来越大,生怕会考不上燕城大学。虽然最近几次考试她的成绩都名列前茅,没有跳出过年级前五名,足以被燕城大学录取,但她还是担心高考的时候会发挥不好。   到了高考前两天,学校停课,邢况载着徐未然回家。   天色已经黑了,路灯昏黄,两人的影子一路被缩小又拉长。   邢况见徐未然表情凝重,问她:“紧张?”   徐未然坐在横杠上,晃了晃两条细细的腿,点头:“我好怕我考不好。”   “不会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有关注她的成绩,告诉她:“你只要正常发挥就好,会考好的。”   邢况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慢慢地,徐未然对他有了种近乎崇拜的信任感,他说她能考得好,她顿时就有了信心,觉得自己肯定能考好。   “那你也要好好考,”她说:“不能在考试的时候睡觉或乱涂!”   邢况笑:“我还要跟你一起上燕城大学,会好好考的,你放心。” 第1章 🔒夏蝉   到了小区楼下,邢况把她从车上放下来。   两人正要告别,相倪却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她一直都很反对徐未然跟邢况来往,觉得邢况这种人靠不住,到最后是一定会选择俞筱,抛弃徐未然的。   可是这几个月来,她知道邢况为了徐未然不惜离开清才,还跟家里的人有了很大分歧,邢韦兆甚至说过要把他赶出家门。   她对他的偏见慢慢少了些,甚至开始可怜这个明明有父母,却活得像是孤儿一样的孩子。   “然然放学了,”她走过来,爱惜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去看一边的邢况:“邢况,一起去家里吃顿饭吧。”   徐未然开心得不行,一双亮亮的眼睛弯起来:“好啊好啊,邢况,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吃饭。”   三个人一起回了家,围坐在桌前吃饭。   相倪准备了很多菜,她并不知道邢况的口味,问他:“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些都是我们然然喜欢的菜。”   邢况温和道:“她喜欢的菜我也爱吃。”   吃饭的时候,他时不时会帮徐未然夹菜,劝她多吃饭。相倪看在眼里,虽然知道这个年纪孩子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她莫名觉得邢况确实是真心喜欢着她的女儿,而且一直不会变。   她并不赞成徐未然跟邢况在一起,怕将来会受到邢韦兆的阻碍。可看到两个孩子这么好,再多阻止的话她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让他们走一步看一步,未来的事未来再想办法解决。   “再有两天就是高考,”相倪不放心地嘱咐他们:“你们两个要放松心态,别太紧张。平时成绩都那么好,高考是肯定可以考好的。”   她又看向邢况,说:“到时候你考了本市的状元,阿姨会跟然然一起给你祝贺。”   费雯的性子比较冷淡,把邢况生出来后就把孩子交给家里的保姆照顾,很少会去看他。后来费雯去世,邢韦兆去了国外,把邢况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孤儿,基本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   可是那天晚上,他却意外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母亲的关怀。   他笑了笑,说:“好。”   徐未然在一边也笑了:“这么自信啊。”   “当然,”他温柔看着她,揉了揉她头发:“考上状元才能随便选学校。”   这样无论她的成绩是什么样的,都能跟她上一个大学了。   吃饭的时候徐未然身上不小心撒了些汤,回屋去换衣裳。   相倪看了眼自己女儿的房门,小声问邢况:“我见然然房间有台很贵的手绘板,她说是商店做活动,用一折的价钱买的。她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别人说什么她都信,也不想想哪家商店会把最高端的商品打一折去卖呢。你老实告诉阿姨,那些东西是不是你先买下来,让商店的人故意那么说的?”   邢况默了默,说:“是。”   “你为然然好,我很感谢你。可是她真的不能学画画,”相倪有些为难地说:“我没什么本事,供不起她学画。以后她长大了,是要靠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人能帮她,靠画画根本就养不起她,她会过得越来越拮据。我是她妈妈,我不能看她走这条路。我知道你对她好,但她毕竟是个独立的人,不能一直依赖你。以后你不要再送她那种东西了,我也会劝她,让她放弃画画。”   邢况喉头动了动,最后并没有对徐未然要不要画画这件事再说什么。反正以后他会陪在她身边,她喜欢什么,他就会让她去做什么。   他只是想到另一件事,问相倪:“然然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相倪表情变了变,过了会儿说:“是。”   她想到了过去的那件事,脸上有恐惧一闪而过:“然然还只有十岁那年,她爸爸徐岩去学校接她放学。有个男人突然提刀朝学校里冲了过去,见人就砍,砍伤了好几个孩子。徐岩就冲上去夺刀,结果被那人砍了好几下。他一直抱着那人不肯松手,等保安过去把刀夺下来的时候,他的命也没了。”   相倪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所有孩子都怕得乱跑,只有然然没有走。她去看自己爸爸,一直喊他,可怎么喊都喊不回他了。后来警局那边出了结果,拿刀的那人有精神病,没办法判,只能关进精神病院里。事情发生后,然然就变得很脆弱,晚上不敢走夜路,害怕没有光的地方,一个人不敢坐出租车,也不敢搭没有几个乘客的公交车,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会惹到谁,埋下祸根。”   邢况猜想过徐未然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但是从未想到,她所经历的是这么惨烈的一件事。   因为有被害妄想症,所以在知道自己的妈妈有可能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后,她把相倪给她的所有钱都交了出去,生怕会被俞筱和李章找麻烦。   他心上像破开一个洞,里面灌满了后悔和愧疚。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该那么冷漠地对她。   相倪见他神色不对,还以为他是担心徐未然的状态,赶忙替自己女儿说话:“但是你放心,然然这也算不上什么毛病,只是平时生活会比较谨慎而已。”   邢况整理了下情绪:“我知道,您放心。”   “那就好,”相倪松了口气,口中喃喃:“那就好。”   徐未然换好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她在邢况身边坐下来:“怎么我一出来就不说了。”   “说我要跟你一起去燕城大学,”邢况煞有介事地撒谎:“阿姨让我好好照顾你。”   她只要想到再过不久就能跟邢况一起上同一个大学就很开心,圆圆的杏眼里漾起了笑意。   “我才不用你照顾,”她忍了忍唇角的笑:“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   她整个人轻软又可爱,虽然经历了那么多黑暗的事,但依旧阳光地生长着。每次看到她,他就仿佛看到了明灿灿的希望,他身上那些阴郁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治愈。   到他走的时候,徐未然想把他送下楼,他不让。   “你自己回来会害怕,”他在门口停下,低了点儿身看她:“乖乖的,高考后我来找你。”   两个人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场,考场离得有些远,这几天都见不到面了。徐未然有点儿舍不得他,被他惯得想每天都看到他。   “那你回去小心点儿,”她说:“考试的时候要把证件带齐,不要忘拿东西。”   “好。”   邢况抬眼看了看。相倪已经不在客厅里,回了卧室休息。   他这才把小姑娘搂进怀里,不敢亲她脸,只在她柔软的发上亲了亲。   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好像要把她嵌进自己骨骼里。   徐未然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到他满足地喟叹了声,在她耳边说:“总算等到了。”   他把她耳边的头发往后拨了拨,唇贴过去:“等上了大学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四周很安静,没有什么声响。她仿佛又回到了去年邢况生日的那天,两个人正看电影,她掉眼泪的时候,邢况突然把电视关掉,把她搂进了怀里,问她:“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的告白,可她还是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紧张,心跳得很快。   并没有像那次一样拒绝,她慢慢伸出手,把他的腰搂住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好。”   很明显地听到了邢况喉结滑动的声音。   他低下头,克制地在她耳朵上吻了吻。   -   高考前几场徐未然的发挥都很稳定,感觉题目并不是很难,她也没有什么丢分的地方。   相倪每天照着菜谱给她准备营养餐,考试的时候在外面一直等着她,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起,就跟其他家长一样伸着脖子寻找从考场里出来的女儿。   徐未然的情绪一直都很好,让相倪放了不少心。   下午就是最后一场生物考试,徐未然有预感,只要这场顺利结束,她可以如愿被燕城大学录取。   临去考场前,相倪检查了一遍要带的证件,确认没有漏拿什么,把东西搁进包里,带着女儿出门。   那天天气很好,天上飘着几朵厚重的云,云后是湛蓝湛蓝的天空,太阳不是很烈,是个温和的日子。   徐未然有种快要解放的感觉,期待着赶紧把最后一场生物考完,她就能跟邢况见面了。   电动车开到一个路口时,迎面驶来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经过相倪这里时,摩托车后座上的人把相倪带着的包迅疾抢走了。   包里装着徐未然考试要用的证件。   那瞬间相倪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立刻让徐未然下车,颤声嘱咐:“别急啊然然,你在这等着妈妈,妈妈很快就把东西拿回来。”   相倪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朝前面两个人追过去。   徐未然下意识觉得不安,只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就忍不住朝前跑,去找自己妈妈。   跑出两条街道,在前面的一个十字路口,她看到了被一辆汽车撞翻在地的相倪。   她猛烈地眩晕起来,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相倪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时空仿佛重合。她朝着徐岩走过去,朝着相倪走过去。她想让他们从血泊里完好无损地站起来,如无数个安然无恙的昨天一样,他们仍旧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然然,我们回家。”   周围起了一片骚乱,有人在报警,有人在跟医院打电话。   徐未然糊涂起来,他们都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让警察来,为什么要让医院的人来?这个世界发生什么了吗?   到底发生什么了?   -   救护车把相倪拉去了医院,徐未然已经完全忘了高考的事,在抢救室外失魂落魄地等着,一直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最后医生从里面出来,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朝她摇了摇头。   相倪已经不剩了多少时间,医生让徐未然去跟她最后说几句话。   徐未然走进纯白色的病房,里面触目所及都是一片白色,只有相倪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红色血液。   徐未然往床边走过去,每往前走一步,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就更多一分。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把妈妈从床上扶起来,让妈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   “妈——”   这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滴滴往下掉。   相倪睁开黏满了血的眼睛,强撑着最后几口气,看着自己还那么小的女儿。   徐未然不是足月出生的,生下来的时候那么瘦那么小,医生担心地告诉相倪,说这个孩子恐怕不好养活。   相倪每天抱着自己的孩子,小心地喂养,生怕自己离开一会儿,这个孩子就不在了。   那么脆弱的一个孩子,却硬是坚强地活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成长得懂事又乖巧,一直都很听爸爸妈妈的话,看到爸爸妈妈工作辛苦,小小的人儿会踩在凳子上,给他们按摩肩膀,用脆生生的声音唱歌给他们听。   她的女儿,是世上最懂事最惹人疼的。相倪经常会想,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会得到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可她没能好好照顾她长大,就也要走了。   在徐岩走了以后,她也要狠心地离她而去了。   “然然,”相倪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抓住了女儿的手:“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妈妈……”   徐未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谁能来救救她。   她难过得就要死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相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然然,妈妈走了以后,你不要难过。”她消耗着余下的一点儿生命,拼尽全力地安慰着女儿,不让她太伤心:“妈妈只是去找你爸爸了,跟你爸爸一样,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保护你的。”   徐未然拼命拼命地摇头,哭得越来越厉害,快要崩溃一样地说:“我不要你走!那些都是假的!妈你不要走,我一个人不可以的,我都听你的话,我再也不画画了,我会学金融,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只有你了,你不要走!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相倪的声音越来越弱,已经快要到了生命的尽头:“好孩子,你听话,一个人也要好好活。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孩子,一定能过得很幸福。家里还有些钱,那些都是妈妈自己挣的,不是俞良山给的。妈妈把那些钱都存在你的账户下了,你要记得去取,不要那么傻,别人说一句话,你就把钱都给别人。还有,妈妈、妈妈不反对你画画了,你喜欢就去画,是妈妈以前错了,不该阻止你。”   她把该说的说完,该安排的安排完。   嘴巴里开始吐出血来,她的声音弱得几乎快听不见:“然然,你一个人不要怕,妈妈和爸爸都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在这句话后,徐未然听到了叮得一声。   紧接着,有一条线一直往前拉,朝前延伸出没有尽头的死寂。   从此,在这个世上,她再没有一个亲人。   她孑然一身地来,又要孑然一身地去。   她有些喘不过气,有一双手在扼着她的脖子,把所有新鲜的空气都抽走。   她浑身脱力地往地上摔了过去。   她想大喊救命,可不知道该朝谁喊,谁又能来救救她。   有医生走了进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对她说:“节哀顺变。”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四个字。   第一次听到,是父亲死的时候。穿了白大褂的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对相倪和她说:“节哀顺变。”   是第二次听到了。随着这个声音落下,她失去了在这个世上,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   她很想很想找个人问问。   她该怎么节哀。   该怎么顺变。   她曾无比热切地盼望着高中时光的结束。   却没有想到,高中时光的结束,会伴随着一场盛大的陨落。   从这一天开始,人生被切割出明显的分界线。   这边是节哀顺变,对岸是已成泡影的对未来的所有希冀。   她到底还是要提前长大,站在十六岁的尾巴上,送别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第1章 🔒冬雪   相倪死了,遗体是徐未然送去火化的。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一个人送走了妈妈。   警局的人逮到了那天抢包的人。两个人是抢钱的惯犯,经常会来警局做客,这次偷盗性质比较严重,造成了一场车祸,估计要在牢里待上一段时间。   肇事车主被查出醉驾,事发前喝了太多酒才会超速行驶,闯了红灯致人死亡,如今已经被警察控制起来。   徐未然迷迷糊糊地在医院、火葬场和警察局间来回行走,有时候会突然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梦。等这场梦醒过来的时候,所有可怕的事就都消失了。相倪依然在家里等着她,会在她放学的时候给她做好吃的,周末会开着电动车载她去商场,给她买好看的衣裳。   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就很想去睡一觉。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一场噩梦而已,总会醒过来的。   可她很难再睡得着了。   她没办法入睡,明明很累,很困,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它们不停地大喊大叫,吵得她头痛欲裂,一刻也不得安生。   所有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完后,她回了家。   家里很黑,很暗。她不敢开灯,怕开灯的时候看不到屋里的相倪,她又会崩溃。   她倚靠着门在地上坐下来,刚平静没多久又开始哭。两只眼睛哭得发疼还是没办法停下来,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有不停地哭。   不知道到了第几天的时候,谷睿过来找她,在外面好不容易敲开了门。   徐未然不想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的,那像什么样子。自己的痛苦,别人没有义务陪着一起承担。   谷睿见她的眼睛肿得不像样子,问:“你是不是哭了?发生什么事了?高考考得不好?”   徐未然摇摇头,她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强打着精神给谷睿倒了杯水。   “那是怎么了?”谷睿担心得不行,往屋里四处看了看,问她:“相阿姨呢?她怎么不在家?”   徐未然努力地攒了点力气,说:“妈妈出远门了……”   说完这几个字她再次崩溃,不像话地在外人面前哭了起来,哭得快要喘不过气。   谷睿着了慌,问她:“然然,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未然没有别的人可以讲,只把相倪去世的事情告诉给了谷睿。   她已经完全没有在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也并不在乎高考的时候缺考了一门课,颓唐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寿终正寝。   当年爸爸死的时候,其实她每天晚上都在偷偷地哭。可那个时候她还有妈妈,妈妈比她还要难过,她就必须振作起来,这样妈妈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现在妈妈也死了,她找不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支点。   谷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徐未然在法律上已经是个成年人,可其实她根本还没有成年,以后她只有一个人,该怎么生活才好。   谷睿担心徐未然会想不开,把她带到了自己家,让家里的人帮着照顾。   这期间邢况那里始终都很安静,没有联系过徐未然一次。谷睿不敢当着徐未然的面问起邢况,背地里给邢况打过几次电话,那边始终关机,根本联系不到人。   谷睿想问问邢况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把徐未然哄得团团转,现在徐未然出了事,他那边却玩失踪。   徐未然依旧每天浑浑噩噩的,困得厉害的时候才能睡会儿觉,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什么话都不说,安静得像株植物。   到了高考出分后,谷睿查了她的成绩,发现她除了最后一门成绩是0外,其它几科都考得很好。虽然不能报考那些顶尖大学,但是上一本是没有问题的。   谷睿试着问徐未然:“然然,要不你复读一年好不好?”   徐未然摇了摇头,浑身都是死气沉沉的得过且过。   谷睿不敢再劝:“那也行,其实这个分数的话,也是有好学校可以上的。”   徐未然疲惫地笑笑。抬起头的时候,她发现谷睿的妈妈还有爸爸都在旁边担心地看着她。   她觉得自己不该给别人家带来这么多的负面情绪,从沙发里起身:“叔叔阿姨,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太打扰了,该回去了。”   谷母赶紧说:“不打扰不打扰的呀,你再住几天吧,现在先别回去。”   徐未然竭力地扯出个笑,果然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这些日子过去,她已经可以笑了:“我没事了,你们不要担心。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住,总要回去的。”   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的时候也没有让谷睿送,一个人搭了辆出租车。   坐上车的时候她发现,她的被害妄想症不药而愈,已经不再怕一个人搭车了。   小区楼下,李章在那里等着她。看到她手里的行李箱怔了怔,问她:“你出去玩了?”   徐未然这几天都没再哭了,眼睛恢复如初,看不出痛哭过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还算正常。   她不想再让更多人知道她失去了妈妈的事,整理出一副正常的样子:“你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儿事,”李章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有时间跟我出去吃顿饭吗?”   徐未然把东西放回家,跟着李章去了外面的一间餐厅。   “什么事,可以说了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瘦这么多?”李章盯着她看了会儿,发现她好像有点儿不对劲,看上去比以前更单薄了些,两只眼睛也没有了什么神采,让人心疼。   徐未然没有回答,只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李章踟蹰了会儿,艰难开口:“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再跟邢况见面了。”   邢况……   徐未然感觉自己有半个世纪没有见到这个人了,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他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她的世界。   “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她说。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跟邢况彻底断了,以后再也别见他了。”李章说这些话时并不敢看她的眼睛:“你不知道,邢家和俞家已经开始商量订婚的事了,可是邢况不同意,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俞筱受不住打击,吞了安眠药自杀了,幸亏发现得早才抢救回一条命。这几天邢况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她的状态才好些。”   最后一句话像一块大石,往徐未然心上重重砸了过去。   李章还在往这块大石上不断加码:“未然,你是吃惯了苦的,没有邢况你也能活得下去。可是俞筱跟你不一样,她从小没有吃过一点儿苦,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她就活不下去了。你就当做做好事,把邢况让给她吧。”   徐未然冷笑了下,笑得死气沉沉。   她忍了忍酸胀的眼眶,说:“都是人,凭什么要我让着她。”   “未然,算我求你了,俞筱真的不能没有邢况,失去邢况她会死的!”   “她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徐未然已经没有耐心再说下去。   她从椅子里起身:“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找我。我跟邢况怎么样是我跟他的事,我跟他就算以后要分开,也绝对不是因为我想救别人的命,才要把他让出去。别人会不会死是别人的事,我管不着。”   她离开餐厅,李章并没有拦。   她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走了走。   仍旧染着一头蓝毛的朱鑫在街上晃荡,无意中看到了她,朝她走过来。   “这不是徐未然吗,”朱鑫掏出一根烟点燃了:“徐未然,你现在可出名了,清才的人都说你跟邢况在一起了,能嫁进豪门了,这是不是真的?”   他抽的烟很呛鼻,徐未然并不想跟他有太多交流,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朱鑫把她拦住:“走什么啊,这么久没见,跟你说几句话还不行了?”   “摔碎了你的东西我很抱歉,”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可那个东西只是普通的瓷碗而已,不是什么青花瓷。”   “你还记着那事呢,我早忘了。”朱鑫说:“你放心,邢况不是罩着你呢吗,我怎么还敢找你要钱啊。”   他抽了口烟,说:“欸,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碰见邢况那回,邢况出手把我们几个兄弟打了一顿。要不是他那个后妈出面赔偿,我能直接把他送进警局里去。”   徐未然并不说话。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邢况当时是为了给你出气,才会动手的啊?”朱鑫好笑地说:“我告诉你啊,其实不是的。那天之前吧,我去了清才找俞筱,想让她去陪我们哥几个喝酒来着。谁知道俞筱不愿意,为了躲我们还不小心从二楼走廊上摔下去了。摔得还挺严重的,住了很久院。”   朱鑫说:“所以啊,邢况是为了俞筱才动手的,不是为了你。”   “我也是怕你一直误会,所以才好心过来提醒你一句。”朱鑫把一根烟抽完,随手扔在了地上,并没有碾灭:“你不会真的一直在自作多情吧?”   天色很沉,乌云蔽日。   徐未然听到那些话,脸上并没有出现很大的波动。她从朱鑫身边走过去,继续行尸走肉般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她一直走了很久很久。   最后不知不觉到了护城河边,她有些累,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双目无神地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   脑子里开始不停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季节,河水应该是不太冷的。   她从白天一直坐到黑夜,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岸边行人来来往往,最后只剩了她一个人。   远处有盏路灯,微弱地借来一点儿光。光亮打在河水上,从里面延展出一条线,勾缠住了她全副心神,引领着她去往一个寂静的世界。   其实朱鑫的话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一开始就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邢况那天打架是为了她。   可真的听到了邢况是为了俞筱才会动手的,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   如果是平时,她可能难过了也就算了,不会想太多。俞筱原本就跟邢况是朋友,邢况为了朋友出头无可厚非,想得太多倒是她小家子气。   可是现在,她的情绪不在正常水平上。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李章的话,朱鑫的话,都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突然觉得好累,发自内心的累。   心里不停有个想法往外钻出来。   好没意思。   活着,好没意思。   她站起身,迷迷糊糊地朝前走,朝前走。   河边的风越来越大,吹起她脸庞的头发。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什么都解决了。不会再痛苦,难过,伤心,一切消极的情绪都会消失。   彻彻底底的解脱。   她抬起脚。   衣角突然被扯住,拽着她往回走。   她低头看了看,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拉布拉多犬咬住她的衣服,努力地在把她往回拽。   “罐头!”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朝这边跑了过来,当看到河边的拉布拉多犬后,小男孩欣喜地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罐头,你怎么乱跑啊。”小男孩心有余悸地说。   罐头仍在咬着徐未然的衣角,没有松口。   小男孩抬起头,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徐未然:“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河边啊。这里这么黑,你不怕吗?”   徐未然怔怔的,并不说话。   小男孩爱怜地抱住罐头,扭头朝四周看了看。   当发现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后,他登时害怕起来。   “罐头,我们好像迷路了。”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最后把求救的目光望向一边的徐未然:“姐姐,你可以把我送回去找阿姨吗。”   小男孩长得精致可爱,两个又黑又大的眼珠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他松开抱着罐头的手,转而拉住了她冰冷的手。   他哽咽着说:“姐姐,你送我们回去吧。阿姨找不到我们,肯定该担心死了。”   徐未然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度。   她朝小男孩蹲下来,握住他两只手:“小朋友,你不要急,你还记得你是从哪来的吗?”   小男孩不停流着眼泪,说:“我记得是个很大的广场,那里有很多人。”   徐未然大概知道是哪里了,从地上直起身:“那姐姐带你去找家人好不好?”   “好。”小男孩紧紧牵着她,跟她和罐头一起离开河边。   走出一段路的时候,小男孩往后看了看,说:“姐姐,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老师说河边很危险的。”   来自陌生人的一点儿善意奇迹地温暖着徐未然。她疲惫地笑了笑,说:“好,姐姐记得了。”   她一只手牵着罐头的绳子,另一只手牵着小男孩,一步一步离开护城河。   在一条街外有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的人仍旧很多,吵吵闹闹的,竖着的几盏灯火很亮。   徐未然带着小男孩四处找了找,最后听到有人在叫一个英文名。小男孩扭过头,开心地冲着那人喊:“阿姨,我在这里!”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赶紧朝他跑了过来,哭着把他抱进了怀里,用英文跟他说:“再找不到你我可真要急死了。”   小男孩用英文回:“都是我乱跑,让阿姨担心了。”   他从女人怀里跳出来,拉住徐未然的手介绍:“是这个姐姐把我送回来的。”   女人感激地冲着徐未然鞠躬,从包里拿出了一沓钱,用带着外国口音的普通话说:“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这是一点儿谢意,还请笑纳。”   徐未然并没有收:“不用了。”   她低头看着小男孩:“以后不可以再乱跑啦,要跟紧大人,知道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把罐头交给女人,跟小男孩道了别,徐未然离开广场,往家的方向走。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很久没有见过的邢况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盯着来电显示上的“邢况”两个字看了会儿,最后并没有接。   她想到什么,在网上搜了一下。   毫无意外地,今年燕城市的高考状元,是邢况。   她放了心,转而嘴角绽开一丝苦笑。   她现在,已经越来越配不上他了。   到小区楼下时,邢况正从楼道里出来。   看到她的那一秒,他猛地松了口气,几步走过来把她抱进了怀里,双臂勒得她很紧。   她重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气,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她依旧在痛苦的沼泽里越陷越深,怎么努力都爬不出来。   “你去哪儿了?”邢况的声音很哑,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过觉的样子:“一个人出去的?这么晚不怕吗?”   徐未然现在并不想跟他交流,所有的坏情绪一股脑涌出,主宰着她,让她从里到外都透着冷。   “放开我。”她说。   邢况听她情绪不对,把她放开了些,仔细看了看她脸色。   她像是生了场大病,整个人都很憔悴,身上也更瘦了些,刚才抱她的时候,感觉到她单薄得厉害,背上的蝴蝶骨突出,硌得他手都在疼。   “是不是病了?”他心疼起来,手要去拭她额头温度,被她挡开了。   她往后退了退,跟他保持着一个距离,别无感情地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邢况的脸色蓦地变了,抓住她没有让她走。   他飞快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她生气了,低声下气地解释:“然然,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   “你不用说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徐未然烦得厉害,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我根本就没有在等你,你不过就是我一个普通的同学而已,你哪怕五年十年不来找我,又有什么关系?”   邢况的眸光黯下去,过了很长一会儿才艰难说出几个字:“普通同学?”   “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   邢况并不觉得生气,只在想肯定是自己这么久没来见她,她在耍性子而已。   他平时对别人的脾气并不怎么好,可是在她面前,他总能有无尽的耐心,生怕自己会吓到她。   他整理了下情绪,低头认真看着她:“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好不好?”   “邢况,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呢!”她突然爆发起来:“我没有生你的气,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你。你走吧,不要再烦我了好不好!”   她感觉自己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没办法静下心好好说话。   邢况眼里的光愈发黯淡,被她几句话压得岌岌可危。   他试着去捉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别再碰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刻骨的冷意。   邢况嗓子发紧,往下咽了咽,感觉到嘴里都是苦味。   “你想跟我分手?”他嗓音嘶哑地说出这几个字。   徐未然蓦地笑了声,笑得极尽苍凉冷漠:“我跟你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   她冷冷地看着他,体内所有的坏情绪主宰着她,让她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你是问过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愿意,你放过我吧。” 第1章 🔒冬雪   邢况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高考结束那天原本是要来找她,可刚出考场,他就被邢韦兆派去的人接回了家。   邢韦兆让人把他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都收走,将他关在了家里,外面派了十几个保镖监视他的行踪,他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逃出来。   邢韦兆跟俞良山商定了两家联姻的事,要先给邢况和俞筱办一场订婚宴。俞筱听说了消息,原本十分高兴,却被邢况告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   俞筱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当天晚上吞了安眠药自杀,送去医院后被抢救回来。   邢况被勒令在医院陪着俞筱,今天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他很久没有见过徐未然,想她想得要命。可是没想到真的见到后,会听见这些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不会再有难过的感觉。可是现在,她轻轻松松用几句话,在他心里捅出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再一次放下自己所有自尊,如被抛弃的流浪狗一样说:“不喜欢我?”   “是,不喜欢,”徐未然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语气冰凉:“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你,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   她抬起眼睛,没什么感情地看着他:“所以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她冷着心肠从他身边走过去,回了家。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往日里那个温和善良的徐未然,仿佛随着相倪的去世而埋葬在了往日。   大脑里面一团糟,怎么理都理不清楚,乱得快让她崩溃。   她感觉自己好累,在一片黑暗中往地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护城河边,这次没有叼住她衣角的拉布拉多犬,也没有把她的手拉住的小男孩。   她往河里跳下去,不停往下落,往下落。   这时候她发现,即使是夏天的河水,也是冰冷刺骨的。   她的尸体被人捞上来,有人拿了块白布,打算将她盖住。   邢况却突然出现。   他赤红着双眸蓦地将她身上的白布扯开。   在看清尸体真的是她后,他眼里仅剩的一点儿熹微光芒倏然熄灭,随着她的死去而永堕黑暗。   他抱着她冰冷的尸首,从黑夜等到白天,白天等到黑夜,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都没能等到她醒过来。   从来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男生,抱着她哭得狼狈,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掉在她脸上,顺着她下巴滑下去。   徐未然醒了。   当发现刚才的画面只是一场梦后,她如释重负地喘了几口气。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势很大,透过没关的窗如瓢泼一般斜打进来,屋子里满是湿潮的水汽。   她擦掉额上的冷汗,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打算关窗。   往下面看的时候,透过楼下的路灯,她看到邢况仍在外面站着,甚至动都没动过一下,仍然站在刚才被她抛弃时他所站的位置。   她心里涌过砭骨般的疼,没办法再铁石心肠下去,打开门下了楼。   邢况身上完全被雨淋得湿透,肤色白到有些病态。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现在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可怜。   徐未然朝着他走过来。   邢况看见了她,一双死寂的眼睛这才重新有了生气。   他先她一步过去,把她拉回楼道,没有让她淋到雨。   借着昏暗的光,他见她脸上都是眼泪,眉心立刻皱起来。   “怎么哭了?”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得不可思议,完全看不出刚才两个人有过一场不愉快:“我手凉,不能给你擦眼泪,你不哭了好不好?”   徐未然却哭得更凶了,朝他走近了几步,想让他抱抱她。   邢况却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身上的雨水会沾染到她:“然然,我身上湿,不能抱你。”   徐未然瘦小的身体猛地扑进了他怀里,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他身上的雨水瞬间把她干燥的衣服浸湿,她毫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地抱着他。   邢况回抱住她,没敢用自己湿漉漉的手去摸她头发,柔声在她耳边说:“外面冷,我们回家。”   徐未然在他怀里点头。   两个人回了家。家里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有。比起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显得更空旷,像没什么人在住的样子。   邢况把灯打开,确认相倪不在家里,问她:“你妈妈还没回来?”   徐未然忍住了哽咽的泪意,点点头。   “一个人在家里怕不怕?”他问。   徐未然摇头,找了条干净的浴巾,把邢况推进浴室:“你去洗澡。”   “我没带换洗衣裳,”邢况把浴巾放回去,站在洗手台前看着她:“待会我就走。”   他的手暖了些,帮她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一声声地哄:“别哭了,这么漂亮的眼泪,哭肿了怎么办。”   她听话地忍住眼泪。   过了会儿,邢况喉结动了动,说:“过来,再抱会儿。”   她鼻子一酸,朝他靠过去,脸埋进他怀里。   邢况搂着她,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徐未然摇摇头。   邢况:“高考考得不好?”   “没有,挺好的。”   “那就好。”邢况把她搂得更紧,又一次地问:“一起去燕城大学,好不好?”   她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为了让邢况安心去燕城大学,只能暂时骗他。   “好。”她说。   刚才快要失去她的恐惧在这一个字里消失了些,邢况微不可闻地松口气,在她耳边哑声说:“那还能喜欢我吗?”   他的语气卑微得不成样子。   徐未然喉头发苦,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点点头。   邢况安心地笑了下,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可以一辈子喜欢我吗?”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说:“我永远只爱你一个,然然。”   她闭上眼睛,眼里无声地坠落一大滴眼泪。整个人紧紧缩在他怀里,想就这么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但是她已经不能了。   “邢况,”她说:“你考了高考状元,我很为你开心。”   她的语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邢况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时间已经很晚,他抬头看了看,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徐未然只要听到妈妈两个字就有想哭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忍下去。   “她有点事,回云城老家了。”   她表现得太自然,没能让邢况发现真正的异常所在。   “一个人在家真的不怕?”他问。   “嗯。”   “那刚才为什么不高兴,”他终于问:“可以告诉我吗?”   她闭了闭眼睛,说:“你很久没来看我。”   眼泪又不听话地掉出来,她竭力忍住嗓音里的哽咽:“我很想你,邢况,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邢况搂紧她:“是我不好,我那里出了些事要解决,你等我几天,我处理好就来找你。”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干净清澈的一双眼睛,忍不住覆下去,在她眼皮上也亲了亲。   “别人的话都不要听,好好等我回来,知道吗?”   徐未然点头,可心里却是在想,不知道下次见他会是什么时候了。   那天她若无其事地与邢况告别。   她站在门口,跟他说再见。   但是她心里隐隐知道,他们两个应该很难再见面了。   没过几天,邢韦兆和秋琼找了过来,把她带去了一所心理医院。   一位心理医生过来接诊,给她做了心理测试后把结果交给了邢韦兆。   密闭的谈话室里,邢韦兆翻了翻手里薄薄的几页纸,看到最后的结果,他并没有说什么,把报告先搁在一边。   “对你母亲的死,我也感到很悲痛。”邢韦兆的语气还算温和,并没有一点儿是要找她算账的意思:“逝者已矣,你要学着放宽心,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徐未然大概猜得到他今天过来的意思,直接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邢韦兆喝了口咖啡,不慌不忙地开口:“相信这几天你也感觉到了,你的心理状态出了问题。而且不是一般的问题,是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邢韦兆把刚才的检测结果推到她面前:“你现在已经是中度的抑郁症,会有厌世轻生倾向,情绪很脆弱,时不时就会想哭,对不对?”   徐未然默了默,说:“您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您可以直接说。”   “我问过你们学校的老师了,高考的时候你缺考了一门,以你现在的成绩,绝不可能会被燕城大学录取。邢况的成绩想来你也知道,他是今年的高考状元,燕城大学那边已经打来了好几个电话,商量他的入学事宜。如果他知道了你的成绩,为了你拒绝燕城大学,这对他的前途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我知道,您放心,在他入学前,我会一直骗他说我也去了燕城大学。”   “可你能一直骗他吗?等他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时候,以他的脾气,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反悔,放弃燕城大学而跟着你去读那些不入流的大学呢?”   徐未然不再说什么了。   邢韦兆把另外一份文件拿了出来,放在徐未然面前:“这是美国一所大学的入学邀请,只要你接受,我就可以帮你顺利入学。你放心,我给你选的绝对不是什么不知名的野鸡大学,这所学校在国际上也算赫赫有名,不会比燕城大学差太多。”   徐未然依旧不为所动地坐在椅子里。   邢韦兆笑了笑,说:“我知道你这孩子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可你完全不用觉得是受了我的恩惠。我只是把你平时的在校成绩和高考成绩给那边发了过去,又替你写了份申请书而已,旁的真的没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优秀让那边抛出了橄榄枝,而没借我什么光。”   徐未然现在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上哪些学校,就算她不能再读书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差别。   “您想让我不要再跟邢况联系,是吗?”她问。   “非要这么问的话,我也不能否认。可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你们两个好。你现在心理状态很差,如果继续跟邢况在一起,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邢韦兆停了停,过了很长一会儿,他突然叹口气,说:“你应该不知道,邢况以前得过抑郁症。”   徐未然的心骤然被刺痛,满脸惊愕地抬起头。   邢韦兆告诉她:“在他十一岁那年,他突然知道了一件事,觉得他妈妈的死都是因为他。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整日里都很消沉,学也上不下去。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好不容易才走出来,重新回了学校。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其实性格变了很多。他变得颓废,对什么都很无所谓,会很容易被激怒。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经常跟人打架的原因。”   徐未然的眼眶骤然湿了,没办法想象邢况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抑郁症是会传染的,”邢韦兆继续说:“他好不容易才治好了病,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得了抑郁症的人整日里跟他在一起,给他传播负面情绪,他的病很有可能会被诱导出来。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徐未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对他好,对你也好。你去国外上学,顺便把病治好。等到了时机合适的时候,你再回来找他。如果他那个时候还是喜欢你,那我不说什么,也不会阻止你们两个,我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但要是那个时候你们对彼此都淡了,我希望你能趁这个机会放过他。并不是我势利,而是你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强行跟他在一起,到最后你会发现,你跟他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邢韦兆把入学文件往她那边又推了推:“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并不逼你,一切都凭你自愿。”   徐未然想到了那天晚上,邢况过来找她,可她却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话。她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在他面前毫不讲理地发泄着坏情绪,把在别人面前时没办法爆发出来的负面情绪全都给了他。   她确实是生了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好。   如果她再继续跟他见面的话,她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伤害他。   更有可能,说不准她哪天会像那个梦里一样,死在冰冷的河里,到时候邢况要怎么面对。   她不能把自己的抑郁倾向传染给他,更何况他以前也生过病,她更不能再害他。继续跟他在一起,对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她一个人在家想了很久,最后接受了邢韦兆的提议,选择去美国读书。   自从邢况上次跑出来见她后,邢韦兆增加了看管他的人手,没过几天带他去了南方谈生意。   邢况一时没办法再来见她,在手机上找她确认过几次,问她是不是已经报了燕城大学。   她每次都回答是。   邢韦兆把关于徐未然的一切消息都封锁得很好,邢况没能发现异常,以为自己只要再熬过这两个多月,就能跟徐未然在大学里见面了。   他每天都会跟徐未然发微信,告诉她他都做了什么,看了什么风景,见了哪些人,又跟她说等差不多开学的时候他就会回去,跟她一起去燕城大学。   徐未然很少回复,他从来不会怪她,只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就算是独角戏一样自说自话,也不会停止每天跟她说想她。   到了7月14号那天,他在网上订了回燕城的机票。本打算悄悄回去,可邢韦兆却知道了这件事,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他,没能让他赶上回燕城的飞机。   邢况在那个时候发现,他手里没有权利的话,连跟邢韦兆抗衡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回得了燕城,眼见着时间快要过去,时针就要指向十二点,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拨通了徐未然的电话。   那边响了很长一会儿才接起来。   徐未然好像是已经睡着了,声音有点儿蔫:“邢况?”   “睡了?”他问。   “没有睡,我在看电影。”徐未然从沙发上起身,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点。   邢况听到了点儿背景音,说:“结局别看。”   “好。”她一直都乖得很。   “吃蛋糕了吗?”   “……吃了。”其实她没有吃。   “我回去给你补过。”   他的声音有点儿哑,应该是太忙,好几天没睡过整觉了。   徐未然知道他这两天都在尝试着回来,但是都没有成功。怕他太久没睡对身体不好,软软地劝:“邢况,你去休息吧,我等你回来再过生日,今天过的不算。”   “好,”他说:“你也早点睡。”   “嗯。”徐未然握着手机,并没有立刻挂断,那边的人也没有挂断。   她默了会儿,叫他:“邢况。”   “怎么了?”   “你要好好的,”她说:“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可以生病。”   邢况在电话里笑了下,声音里依旧带了些磁,是她每次听到都会心动的声音。   “好。”   徐未然也笑了下,眼里擒着泪,还好邢况看不到。   她挂了电话,但并没有去睡,把电视声音加大了些,一直把影片看完了。   看到结局的时候,她仍然哭了。   可是以后不管把电影看多少遍,哭多少次,都不会有个人把她抱进怀里安慰她了。   收到入学通知后,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去美国。   家里的房子她暂时交给了张芳管理,让张芳帮忙租出去。   “张姨,如果邢况找您打听我的消息,还请您给我保密。”她把钥匙交给张芳,临走时说:“不要告诉他我已经不在燕城了。您可以说,我是跟妈妈一起搬去别的小区住了。”   张芳舍不得她这个孩子,因为相倪去世的事,更心疼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   “你放心,阿姨都记得了。”张芳紧紧握着她的手:“孩子,你在外面要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千万要好好的,知道吗?”   徐未然含泪笑了笑:“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谷睿收到了消息,过来送她去机场。   他算是跟徐未然一起长大的,一直都觉得这丫头性格软糯,为人乖巧,就该一生都顺风顺水,那些不好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了。   没有想到她会在失去父亲后,连母亲都失去。高考也受到了影响,只能选择出国去上学。   “你到了国外要小心,一个人不要走夜路,遇到什么事就跟我说,”一路上谷睿都在不放心地叮嘱:“还有,钱要是不够花也要告诉我,不能一个人强撑着。   徐未然笑笑,说:“你放心,我妈把钱都留给了我,我不会缺钱的。”   谷睿见她已经能正常地提起相倪了,觉得她应该不再伤心了,暗暗松了口气。   “这里的房子我会帮着张姨租出去,”他说:“你在国外就好好读书,别的都不要想,钱的事也不要担心。这里的房子是学区房,肯定能租个好价钱,到时候我会把租金转给你。”   “好。”   到了机场,谷睿目送着徐未然去了登机口,忍着眼泪跟她挥手道别。   飞机起飞,带着徐未然离开燕城,飞往她不熟悉的国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她望着窗外流离失所的云,心里默默地想,她这辈子已经是过不好了。   只希望邢况能过得好。 第1章 🔒冬雪   燕城大学开学前几天,邢况从南方飞回来,去徐未然家里找她。   徐未然家里的门大开着,里面有人在那里看房子,张芳在旁边陪同。   看见邢况,张芳赶忙把他带到一边,不自然地笑了笑,问他:“你怎么来了?”   邢况瞥了眼在看房子的一对中年夫妻,预感到了什么:“未然呢?”   “未然……未然她……她搬家了。”张芳不擅长撒谎,话说得磕磕巴巴:“她让我告诉你,她跟她妈妈暂时要搬出去一阵子,让你不要找她。”   邢况霎时变了脸色,走出去给徐未然打了几个电话。那边却一直提示关机,微信也联系不到她。   从那天以后,徐未然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不管邢况怎么满世界找她,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他心口像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个洞,血淋淋的口子里又被填上了一块千年万年都化不开的寒冰,一种透骨的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无数次去找张芳询问徐未然的下落,每次都问不出什么来。   谷睿再过几天就要去外地上学,想尽快帮着把徐未然的房子租出去。带租客过来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了阴魂不散的邢况。   最近房子一直租不出去,完全是因为邢况从中作梗。谷睿气不打一处来,恶声恶气地问他:“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未然她不会回来了,你一次次地来有意思吗!”   邢况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一双眼睛通红,眼里满布着血丝。   他走过来一把揪住谷睿衣领:“未然到底去了哪儿,我问你她到底去了哪儿!”   “她去了哪儿跟你有关系吗,你还在乎她吗!”   谷睿甩开他的手,忍耐了这么久的不满终于爆发出来:“你有真的关心过她吗,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她身边吗?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妈妈已经死了,她哭得快晕过去的时候你在哪儿呢?那么多天,那么多天你连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让她一个人给她妈妈办丧事。而你那时候在干什么,你在陪着你那位未婚妻,你们所有人的小公主!”   邢况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力气在那一刻被抽走,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徐未然在那年夏天,失去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承受着毁灭性的打击,却不肯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而是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他。   从那天后,邢况开始酗酒,整夜整夜地抽烟。不能太清醒,但凡清醒一点儿,浑身就有种刀劈斧凿般的疼。   他好像变回了几年前的那个邢况,甚至比那个时候的邢况还要颓唐。几年前的时候,他的病还是能好的。可是现在,他像是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没有好转的希望。   秋琼担心得哭了几场,开始抱怨邢韦兆:“你不是说只要未然走了,邢况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可你自己看看,他现在都快死了,是你亲手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   邢韦兆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以为邢况再怎么喜欢徐未然,对她的喜欢也只是那种很浅显的感情,随着时间过去总会忘掉。谁在年少的时候没有喜欢过人,当时觉得刻骨铭心,后面渐渐都会忘记。   但是邢况这几天的表现让他意识到他是错的。   邢况对徐未然的感情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对他来说,徐未然就像是必不可少的药。她消失以后,他就像是罹患绝症的病人,浑身都透着死气。   邢韦兆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这个儿子,在一天去东湖别墅找到他,开门见山地说:“徐未然是我送走的。”   邢况的眼睛动了动,抬起来,径直看着他。   他从沙发里起身,走到邢韦兆面前,一字字地问:“你说什么?”   自从费雯死了以后,邢韦兆跟邢况的关系急遽恶化。他几乎没有再关心过这个儿子,为了生意带着秋琼跑去了国外,把邢况一个人丢在了家。现在他恍然发现,邢况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到了这么大,个子比他都要高了。   “徐未然是我送走的,”邢韦兆告诉他:“当然也是她自己愿意走的,我没有强迫她。你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相倪的死影响到了她的高考,她根本就没办法去燕城大学。如果不是我替她联系了国外的学校,她未来根本就不知道能怎么办。”   邢况眉目阴冷,浑身都是戾气:“她在哪儿?”   “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你可以自己去找她,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找到她。”   邢韦兆多少还算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故意拿话激他:“你也该知道我的手段,只要邢氏集团的权利还在我手上,你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让你找到她,你就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下落。你不服的话尽可以试试。”   邢韦兆往沙发里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根烟点燃:“当然,如果你哪天从我手里把权利都抢了过去,把邢氏集团变成你的私有物品,那你想找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邢韦兆抽了口烟,说:“我一直都小看了你,没想到我邢韦兆还真能生出一个高考状元。你既然拿到了燕城大学的录取书,那你就好好去读,读出一个结果给我看看。我没你这么好的本事,能接受燕城大学的教育,你在这一步上就比我这个做父亲的强。   “照你的资质,用不了几年,我应该就要退居二线了。到时候,我就算再怎么看不上徐未然,也没办法在你们两个中间搞破坏了,你想跟她恋爱,想把她娶回家,我都不会再管,也没有能力再管。权利在谁手上,谁就是有话语权的一方。”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所以,你是要继续这么颓唐下去,不人不鬼地活着,还是振作起来想方设法打败我,你可以自己选。我相信,就算是徐未然,她也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   李章和钱蒙等人前几次过来看邢况,他还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好像魂魄都随着徐未然的离开而被抽离了。   可是今天再来看他,他们发现邢况变得正常了很多,没有再醉酒,屋子里也没有浓重的烟味了。他甚至有心情去理发店修剪了头发,剪短了快要盖住眼睛的刘海,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毕宇航放心下来:“这才对嘛,一个女生而已,真不值当况哥你这样。”   钱蒙怼了毕宇航一肘子,低声警告他:“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毕宇航赶紧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李章最近也知道了徐未然妈妈去世的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之前徐未然刚转去清才的时候,他一直在欺负她,他更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真的联系不到未然?”他这几天过得也不好,说话时嗓子都哑了:“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怎么办?”   邢况的面色沉了沉。   钱蒙又开始警告李章:“让你别提未然,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李章也不想提,但他心里一直想着徐未然,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想到最后一次见她,他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她离开邢况,把邢况让给俞筱。那个时候徐未然就已经失去了母亲,精神很脆弱,简直摇摇欲坠,可他却往她心里又插了把刀子。   他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邢况,如果真的说了,不知道邢况会不会跟他彻底闹掰。   没过几天,这群人各奔东西,散落在各个城市的大学校园里。   邢况不方便出面,找了人租下徐未然家里的房子,拿到了那边的钥匙。   他过去看了看,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房间里凡是徐未然和相倪的东西全部都被清理走了,没有了任何人在这里生活过的气息。   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朦胧中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他和徐未然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坐在餐厅吃年夜饭。   她平时胃口不是很好,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吃得多一些,努力往嘴巴里塞青菜,软软的脸颊被撑得一鼓一鼓。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甜甜的笑。   醒来发现只是一场空,邢况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胃部有烧灼般的痛感。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不会觉得饿,但是胃总会时不时地疼。   在这个时候,他想到徐未然跟他说过的:“你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可以生病。”   他从沙发里起身,离开了这栋空荡荡的房子,回了东湖那边吃过饭,拿上行礼去了学校。   他是为了徐未然才考上燕城大学。   现在,他要为了她,去打一场必须要赢的仗。   -   到美国后,徐未然还算习惯这里的天气,语言方面也差不多没有了什么问题,只是偶尔听老师讲课的时候会听不懂。   她更努力地学习英文,后来才慢慢克服。   她依照相倪的心愿,选择了金融系。   情绪仍是不太好,会时不时地消极,想不通活着的意义。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喜欢跟人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想一个人待着。   她偶尔会去找心理医生看病,但是效果并不太好,吃了些药也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起色。国外的心理咨询费又太高,她不太能负担得起。后来她索性不再去看医生,尝试着让时间慢慢治好她。   不是都说,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不管是什么痛苦,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痊愈。   美国大学的住宿费很贵,她没有申请宿舍,在外面找了单身公寓。花销虽然大,但是国内的那套房子租出去了一个好价钱,完全可以负担她在这里的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朋友,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后来闲暇时,她以阿患的笔名在网上接了些画画的单子,有个叫王敬的落魄出版商看中了她的画风,去她的学校来找她,要签她做旗下的画家。   “你别看我现在落魄,我以前可捧红过不少画家。”   王敬也是中国人,来美国有好几年了。他今年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鼻梁上架了副厚厚的眼镜,看上去颇有点儿知识分子的样子。   “现在画家圈里的顶流,木石你肯定知道吧,那就是我一手捧出来的。可他那小子不懂知恩图报,自己火了就把我踹了,签其它公司去了。”   王敬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喋喋不休地说:“我看你肯定不是像他那样没良心,你放心,只要你签了我,我一定把你捧得比他还火,我让全世界的人人手一本你的画册。”   他从口袋里掏摸掏摸,最后拿出了一份厚厚的合同:“怎么样,现在就签了吧,别犹豫了。”   徐未然觉得他这人像个骗子,并不相信现在的绘画大师木石真的是经由他的手捧红的。   看了几眼合同,她说:“你为什么签我,我没有受过画画的专业训练,都是自己瞎画的。”   “那你就更是个天才了!”王敬夸张地说:“没有经过训练就能画这么好,除了你是个天才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他说得越来越激动:“我可真是捡到宝了,简直是慧眼如炬啊!你那些画我看过,很有灵气,唯美又有艺术性,好好营销是肯定能大卖的!”   徐未然仍是不能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能画出什么名堂,拒绝了王敬抛出来的橄榄枝。   后来有次她去医院,在那里看到了愁眉苦脸的王敬。   她知道了王敬有个四岁大的儿子,名叫王星澜,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每年都需要一大笔医药费。王敬并不是骗子,他是真的有做出版方面的生意,只是近几年没有什么起色,生活得十分落魄。   徐未然看到病床上可怜的小男孩,不由有些同情。想着自己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不如就签给王敬,看看到底能不能靠画画赚钱。   王敬见她回心转意,十分高兴,把合同和笔拿出来给她,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一定要把你捧红。咱们两个携手,好好挣他一笔钱!我有预感,不出一年,你就能红透大江南北。哦不是,是红透美利坚,红遍大西洋!”   可是快一年过去,这桩事业始终没有什么水花,挣到的钱不过算是中规中矩而已。   “你放心,想做成什么事总要有段时间,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风雨过后才能看得到彩虹!”   王敬开始给失败的工作找理由:“咱们也不是一事无成啊,起码也挣了些钱啊对不对?虽然挣得不多,可完完全全可以养活我们这个公司了。”   徐未然扭过头,看了看家徒四壁的一间小小的工作室,没有打击他。   “对了,再过几天是不是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王敬突然问她。   徐未然曾经很盼望成年,但是现在并没有什么热情了。她一边在画板上涂画,一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以后可就是正式的成年人了。”王敬说:“你也该谈谈恋爱,交个男朋友了。你们学校不是有几个长相挺好的小伙子在追你吗,你有没有看上的?”   徐未然摇摇头:“长得都不好看。”   “我瞧着挺好看的啊,”王敬说:“那些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徐未然眼前浮现出邢况的样子。   她在年少的时候,遇到过太惊艳的少年。   导致跟他分开后,她真的再也没有了爱人的能力。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是一个人过的,并没有吃蛋糕吹蜡烛,只简单做了碗长寿面吃了。   邢况以前常会在她耳边说,希望她能快点长大。   可如今她真的长大了,两个人却早已分开了。   -   年底的时候,王星澜的病突然恶化,医院那边下了通知,必须及时做手术,不然孩子的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手术费对王敬来说根本就是天文数字,把他卖了都挣不了那么多钱。   眼看王星澜的状态越来越差,徐未然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打算把她国内的房子卖掉,先筹到手术费再说。   王敬过意不去:“那是你唯一的财产了,房子又是在京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你还是留着吧,以后回国了能有个安身之所。”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徐未然跟王敬和小星澜都变得很熟,他们是她在美国仅有的朋友。   她知道王敬这个人虽然比较爱吹牛,但是人不坏,也是真心想把她捧成一线画家,只是成功确实没有那么容易而已。王星澜平时又可爱懂事,把她当成亲姐姐一样依赖她,她实在不能见死不救。   她拿了个橘子,剥出果肉给病床上的王星澜吃,满不在乎道:“就是因为值钱,所以我才要卖掉。我都不确定以后我还能不能回去,留着也没什么用。钱再重要都没有人命重要,先给星澜治病要紧。而且这钱我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你不是说过要把我捧红吗,还怕会还不起啊?”   王敬心中感激,没有再说什么。   病床上的小星澜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说:“未然姐姐,我是不是可以活下来了啊?”   徐未然笑笑:“你当然可以活下来啊,放心吧,姐姐不会让你死的。等做完手术,你就能活蹦乱跳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来医院了。”   她全权委托张芳替她把国内的房子卖出去,没多久张芳那边传来消息,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下房子,但是有个条件,买方要跟房主当面签合同。   徐未然预感到什么,问张芳:“买主姓什么您知道吗?”   张芳在电话里说:“好像是姓蒋。”   虽然并不是她所想的,但她仍旧担心是邢况找了中间人,在故意引她回去。   “那您就跟他说,我没办法回去,他要是想买的话就直接买,不想买您再帮我找其他买家吧。”   张芳答应下来,很快给了她消息,那位姓蒋的先生已经同意买房,钱款会在两天内付清。   徐未然如期收到了钱,拿出一部分给王星澜做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 第1章 🔒冬雪   王星澜又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徐未然和王敬一起去接他出院。   三个人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庆祝王星澜从此以后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小朋友了。   餐厅是中国人开的,最前方的墙壁上有一面很大的电视,老板经常会播放一些国内的新闻。   在那天,徐未然看到电视里在播报邢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邢家大少爷邢况即将跟俞筱订婚的消息。画面里,俞良山出现在镜头前,在记者追问下承认了这件事。   她手里的筷子蓦地掉下去,在地上滚了很远。   王星澜跳下凳子,追着捡了起来,又拿了双新的给她。   “未然姐姐,你怎么啦?”王星澜担心地去握她的手:“你的手好凉。”   徐未然一双眼睛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了多少生气。   她并不想让自己负面的消极的那些情绪在外人面前散发出来,努力地扯回了视线,很艰难地浮起一个笑:“我没事。”   店里有中国人讨论起邢俞两家的这桩联姻。   “我在国内的时候见过邢氏集团的那位大公子,凭良心说一句,人家确实出色,长得好看会投胎还是次要的,主要是自己争气,当年考了个高考状元,入校一年而已学了一身雷厉风行的本事,集团里那些人没有不服他的。现在邢氏有一半权利都在他手里握着,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邢韦兆就要下台了。”   另一人说:“都是亲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还真能为了权利反目成仇啊?邢韦兆虽然对前妻一直都比较忌讳,从来不愿意提亡妻的名字,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很偏心他跟亡妻的儿子的,一直就想把邢氏集团交给邢况。要不然,他为什么那么着急,要让邢况跟俞家的那位千金订婚?这明明就是想给他铺路嘛。”   “邢俞两家虽然算是联姻,但是邢况跟俞筱两个人确实很配,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豪门爱情小说。所以在这个世上哪那么多贫民女子和富豪公子哥的爱情故事啊,全都是扯淡。豪门公子哥会娶的,最后还得是公主。”   新闻都播报结束很久了,一群人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王敬留神听了一耳朵,长叹口气道:“这日子还得是人家过得有滋味,不像咱,一生下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靠自己挣。”   他见徐未然脸色不好,惨白惨白的,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啊然然,有大哥我在,一定会把你捧红!到时候咱们也过过有钱人的生活。”   后面一年,王敬确实把徐未然捧红了。   徐未然在那一年里过得不是太好,精神很脆弱,常会整夜整夜地失眠。她不敢再看国内的新闻,有关于邢况的一切全都屏蔽掉,怕自己再了解下去,会承受不住打击。   王敬认识了唐人街里一个中国来的心理医生,把徐未然带过去,让她接受了几次心理咨询。   医生了解了徐未然的状况,开始建议她有什么难过的事就画出来,不要刻意遗忘她忘不掉的人。   后来徐未然出了本漫画,在王敬营销的加持下,漫画大火了很长一段时间,出版商赚得盆满钵盈,她也得到了一大笔钱。   王敬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出头,从此更加用心为徐未然规划以后的事业。   那时候是17年年底,徐未然大三上学期快要结束,来美国有两年半的时间。   一天徐未然的导师找到了她,告诉她学校争取到了一个交换生的名额,因为她出色的在校表现,她可以去燕城大学完成剩下的学业,将来她可以拿到本校和燕城大学两所学校的毕业证书。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事能落在本校的学生头上。虽然这所学校并不差,在国际上也算有名,但是跟燕城大学相比还是差了很大一截。导师极力劝说徐未然回国,让她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那年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下,徐未然的心理状况好了很多,没有了那么多的消极情绪,整体在一天天地变好。   她没有当即拒绝导师的提议,说自己会考虑考虑。   王敬听说了这个消息,开始说服她去当交换生。   “这么好的机会,简直就是一块馅饼吧唧砸脑门上了,谁不要谁不是傻吗?”王敬劝:“而且我们出国这么久了,你就不想回家去看看?在美国这两年半你也看到了,外国的月亮明明就没有家里的圆嘛,还是回家得好。”   徐未然其实是想回去的,但她担心邢韦兆知道以后会阻止她。   “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回去?”她问:“国内有商机了?”   王敬被她一语说中,尴尬地笑笑:“商机确实是有,现在你在国外虽然比较有名,可市场已经饱和了,再发展也发展不了什么。国内市场可是巨大的,星辰大海都等着咱们去开发呢。我已经联系了几家有意跟咱们合作的文化公司,到时候一定让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让全国的人都知道你画师阿患的名字。”   徐未然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她对燕城大学有过执念,很想去那里读书。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机会,她其实很想回去,但是担心会在那里碰到邢况。   虽然她现在的病情已经好了很多,来美国之前,她也想过等自己的心理疾病痊愈的时候,就回去找他。但是他已经不再等她了,她彻底没有了去找他的心思。   可是后来又想,邢况已经放弃了她,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为什么还要困在过去里,因为害怕跟他见面就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她还只有十九岁,后面还有很长一段人生。妈妈曾经跟她说过,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不能因为一个放弃了她的男人,就放弃掉来之不易的去燕城大学读书的机会。   而且她上网查了一下,结果发现邢况已经在两个月前从燕城大学提前毕业。   他依旧出色得让人难以望其项背,在燕城大学那种竞争环境里都能成为佼佼者,仅仅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修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   知道这个消息后,她更是没有了心理负担,决定接受学校的安排,去燕城大学做交换生。   整理好各项手续后,她跟王敬和王星澜一起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燕城那天下了场小雪,整个城市陷入一片雪白的寂静。   徐未然去办了入学手续,她并不习惯宿舍生活,在学校附近找了个条件还不错的公寓住下了。   入学前几天一直都风平浪静,虽然偶尔会听到学校里的人谈论邢况,说起他各种传奇事迹,但是邢况已经从学校毕业,公司里的事又都需要他去管,根本没时间过来学校这边,她一次都没有跟他撞见过。   也没有特意去找过他。   她把他看成是2014年的夏天,已经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彻底消失,不管多美好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学校课不多,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窝在公寓里画画。   王敬一直在为了把她捧成画圈顶流而四处奔走,尽心得让徐未然觉得,上辈子她一定是救过他的命。   “上辈子你救没救过我的命我不知道,”王敬一边联系客户一边说:“这辈子你救过我儿子的命这是板上钉钉的,我不捧红你我于心不安。”   王敬尽心尽力的工作终于换来回报,收到了一家赫赫有名的文化公司的邀约,要请徐未然去公司谈论下本漫画的发行事宜。如果这单能顺利签约,王敬工作室的账户上会收到一笔巨额款项。   “对方说了,要跟你当面谈,”王敬说:“你就当是去喝咖啡,喝完咖啡就能回来。”   徐未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以前不都是你替我出面就好了吗?”   “人家大公司做事当然要谨慎一些,想见见你也无可厚非。”王敬知道她不太喜欢见生人,跟她保证:“你去了真的不用说什么话,顶多就说个你好、谢谢、再见,所有商业方面的事我都会替你谈的。”   徐未然答应下来。   两方见面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雪,徐未然一向怕冷,出门的时候穿得很厚,脖子上围了条厚厚的围巾。   王敬在楼下等她,开车带她去了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   一路上,王敬都在数落徐未然,问她为什么不化点儿妆。   “我知道你天生丽质,不化也好看,可化妆是起码的礼节吧。”王敬不停说:“你这么素面朝天的,会被人说不礼貌的。”   徐未然满不在乎,懒洋洋地靠在车窗上:“我又不是去应聘小姐,一定要化妆吗。”   “你胡说什么。”   王敬骂了她一句,等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交给了她一个纸袋:“这里面是我给你买的一件外套,很贵的,花了我两万大洋!你赶紧把围巾摘了,羽绒服也脱了,穿这件。咱是去见大老板,不是去北极圈野炊的,你穿得跟个企鹅似的干什么。”   徐未然小声嘟囔:“说了我又不是去面试小姐,穿那么好看干什么。”   “你懂什么,听说这家公司幕后老板年轻有为,你不想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吗?”   徐未然没再跟他理论,从袋子里把衣裳拿出来看了看。   是件薄款的羊绒外套,颜色是淡淡的米白色,看起来还好,不会显得夸张,她依言穿上了。   王敬带她进了写字楼。   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前台处聚集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苦口婆心地央求前台让他们跟这里的老板见一面。   王敬朝他们那边瞅了会儿,正担心今天的会面会有难度,就有一位长相端方的年轻特助过来找到了他们,毕恭毕敬地带他们坐电梯去了顶层,把他们请进一间会客室。   等秘书一走,王敬激动地说:“看见没有!咱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刚才那么多人想见这里的老板一面,全被拦在了外面,只有咱们两个被请了进来。”   王敬着意加重了“请”字,嘚瑟得不行:“看来咱们在美丽国闯下了一番事业的事都传到国内来了!人红了就是好,去哪儿都有人捧着。”   徐未然不想泼他冷水,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了来了,老板来了!”   王敬赶紧把徐未然从沙发里叫起来,两个人并排站着,看向门口的方向。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身材高挑,面目冷肃俊朗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徐未然霎时僵在原地,浑身上下的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登时冻住了。 第1章 🔒冬雪   一片透亮的光影里,她看到邢况走在最前面,朝着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挺拔,一张脸长得魅惑众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甚至比徐未然记忆里那个让人惊艳的少年,还要好看。   她没有想到两个人的重逢会是这种局面,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喉咙里又苦又涩。   邢况已经停在了她面前,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他眼里好像没有太多的情绪,但又好像装着太多的情绪,因为太过复杂,反倒让人看不出来。   她只与他对视了一秒就败下阵来,低下头避开他。   视线往下时,刚刚好看到了他左腕上戴着的佛珠。   是她给他买的那条,一件廉价的饰品,跟贵气逼人的他有些格格不入,他却直到现在都戴着。   周秘书过来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邢总,邢总看过阿患的画,很感兴趣,想跟二位谈一谈签约事宜。”   王敬只听说过这位邢总很年轻,倒没想到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身上天生带了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就把所有人的气场全都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他又发现邢况从出现开始,眼睛就没从徐未然身上离开过,以为他是瞧上了徐未然。   王敬生怕徐未然会被吓到,不肯签合同就不好了。他赶紧凑上去,不动声色地把徐未然挡在后头,一脸谄媚地朝邢况伸出手:“邢总您好。”   邢况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去握他的手,径自走到一边在沙发里坐下。   “你们都下去。”他冷声开口。   手下助理收到吩咐,很快走出了会客室,把门给他们关上。   徐未然仍是低着头在屋里站着,手心里早攥出了汗。   “坐下。”   邢况突然开口。   短短两个字听得人极有压迫感,王敬赶紧往对面沙发里坐下。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今天在这个只有二十二岁的男人面前,他感觉自己的气势完全被压制住,简直比人低了一头。   邢况抬了抬下巴,看着仍旧一动未动的徐未然,薄唇轻启:“我是让你坐下。”   王敬瞬间觉得屁股下的沙发硌得慌,坐得他浑身不舒服。   他朝徐未然看了看,去拉她胳膊:“邢总让你坐下。”   邢况猝然皱眉,目光如刀般看着王敬握在徐未然胳膊上的手。   王敬把徐未然拉进沙发后就松了手。重新看向邢况时,冷不丁被他的眼刀割了下,吓得差点儿打了个寒战。   王敬尴尬地咳了几声,拿出自己带来的资料,开始热络地跟邢况介绍徐未然这几年在国外时候的创作,把她的画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我们阿患真的是很有天分的画家,”为了徐未然,他什么好话都说尽了:“我向您保证,只要您签了阿患,她一定可以为贵公司的文化事业添砖加瓦。”   王敬嘴皮子都快磨破,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却始终神色寡淡,看不出是认真听了还是没听。   他刚要再说点儿什么,就见邢况抬起了头,目光始终落在一语不发的徐未然身上。   “阿患。”   这两个字从邢况口中说出来,都好像好听了很多。   他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她嫩生生的一张脸,纤长浓密的睫毛,睫毛下清澈如水的一双眼睛:“为什么起这个笔名?”   徐未然攥紧了手,没办法跟他对视,更没办法开口跟他说话。   王敬跟徐未然认识这么久,知道徐未然有社恐,不会跟陌生人说话,赶紧把话接过来:“因为防患于未然,我们阿患的本名叫未然。”   “未然。”邢况重复着这两个字,像在琢磨着什么,却更像是在柔声叫她。   徐未然感觉自己快要撑到极限了,下一秒她的眼泪就会掉出来。   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听到他叫她名字了。   她两只耳朵绯红,细腻白皙的脸上也有了点儿薄薄的粉色,看上去格外可口。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脸旁落着柔软的碎发,清纯又有种无形中的诱惑。明明屋子里温度适宜,她又一向怕冷,可现在她却出了汗,一缕碎发黏在了颈中。   看得人心口发痒。   邢况的喉结滚了滚,漆黑如墨的眼睛始终挂在她脸上,怎么都移不开。   “姓什么?”他明知故问。   王敬接口:“姓徐。”   “我在问她。”声音陡然冷了些。   王敬不敢再说什么了,求救似的要去扯徐未然的衣袖。   “你,”邢况在他碰到她衣角前警告性地开口:“跟她分开坐。”   王敬满脑袋莫名其妙,抱着资料坐到了另一边沙发上。   他找出那本在国际上大火过的漫画,翻开一页页地给邢况看:“邢总您看,我们阿患的画真的是很有灵性的,一般人根本没有她这种悟性。而且她的画都是很畅销的,发行上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翻了几页后,王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看看画又看看旁边沙发里黑发冷眼的男人。   他扶了扶眼镜,朝邢况脸上仔细瞅了半晌,稀奇道:“邢总,您看这画里的男主角跟你是不是很像?鼻翼左侧也是有颗浅色的痣。”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邢况挑起了眉。   徐未然的脸腾地发起烧来,几乎想落荒而逃。   她更不敢看邢况现在是什么表情。当时心理医生建议她不能逃避自己忘不掉的人和事,让她试着去正面面对。从那以后,她开始把邢况画进自己的画里。后来莫名其妙地,以他为原型的男主形象开始在网上大火,收获了一大批拥趸者,画师阿患的名声才开始从那个时候打响。   所以是借着邢况的光,才让她的事业有了一点儿起色。   要是被他知道漫画里的原型真的是他,她岂不是会很丢脸。   王敬在一边孜孜不倦地拍马屁:“果然长得帅的人是有共同点的,邢总这张脸就是标准的建模脸,简直就像是艺术品嘛,所以我们阿患的男主角会跟邢总像也不奇怪。”   邢况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拿过资料随意翻了几页。   王敬赶紧再接再厉:“邢总,您放心,阿患的作品是一定能大卖的,绝对不会让贵公司失望。”   邢况抬眸,看向对面仍旧不说话的徐未然。   “我会直接跟她谈,”他说:“你先出去。”   王敬一愣,想到徐未然一向不会跟陌生人交流,强笑着说:“邢总,有什么话您可以直接跟我说,阿患的所有工作都是我负责的,您找我就好了。”   “我说我要跟她谈,”邢况的声音冷下来:“你听不懂?”   王敬不敢再反驳什么,临走时不放心地嘱托:“未然,邢总要跟你谈,你就好好跟他谈。你别怕啊,邢总在业内是有口皆碑的,有什么话你直接跟他说就好了。”   又转而对邢况说:“邢总,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阿患平时一心就扑在画画上面,所以社交方面不太好,不太会跟人交流,有点社恐您能理解吗?要是有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体谅。”   邢况的眸光沉了沉,过了会儿,蓦地冷嗤了声:“跟她这么熟?”   王敬并没有发现房间里越来越浓的醋味,自顾自说:“我跟阿患认识两年多了,她跟我是很好的工作伙伴,我多少了解她一些。”   “了解多少?”   “啊?”王敬越来越发现这位鼎鼎大名的年轻总裁有些奇怪:“她的事情我多多少少都算知道一些的吧。”   邢况默了会儿,突然说:“那你知不知道,她曾经甩过一个人。”   “……”   王敬彻底懵逼,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徐未然真的曾经甩过谁,这位总裁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啊?这……这不能吧,”他说:“未然从来都不谈恋爱的。”   邢况的面色在这句话后温和了些,一双俊眉向上挑了挑。   “为什么不谈?”他说。   “这……应该是眼光太高了,”王敬朝徐未然看了眼:“对吧然然?”   徐未然很想让王敬闭嘴,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了。   王敬见这里没了自己什么事,打算撤。   徐未然并不想单独跟邢况待在一起,冲着王敬摇了摇头,并不想让他走。   “未然,你跟邢总好好聊聊,”王敬狠心忽略她求救的眼神,朝门口那里退:“邢总人很好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问他,千万不要紧张。”   等王敬离开屋子,气氛陡然静谧。   会客室的门被关上,空间密闭着。可是还好窗玻璃是透明的,能看到外面走廊上有员工经过。   可是下一秒,不知道邢况按下了哪里的按钮,窗玻璃从透明变成了磨砂状。   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了,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   徐未然蓦地紧张起来,手指紧攥住衣角。   邢况从沙发里起身,皮鞋在地上踩出让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他走到门边,咔哒一声将门反锁。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徐未然随着这道声音轻颤了下,手指攥得越来越紧,骨节开始发白。   邢况离开门边,朝她这边走过来。   就快走到她面前时,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鸟儿,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过了几秒,再次朝着她走过去,一步步逼近她。   徐未然不停往后退,直到身体快要撞到后面的墙壁,邢况猝然伸手过来,圈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   她腰间感觉到男人手心的灼热,温度还在一点一点升高,透过层层衣料都能传递到她皮肤上。   她闻到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是那种熟悉的,经常出现在她梦里,让她魂牵梦萦的味道。   邢况一只大手握在她腰间,修长清瘦的手指突然紧了紧,在她腰间捏了一把。   她被这一下捏得打了个激灵,染了水光的眼睛抬起来,准确无误地撞进他眼睛里。   他眸光漆黑,又深又沉,里面藏着对她呼之欲出的贪婪和欲念。   她被他的目光烫了下,睫毛颤了颤。   正不知所措间,听到他哑着嗓音开口。   “眼光高,”他的呼吸就拂在她脸上:“你看我怎么样?”   他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人,所有见到他的人都毕恭毕敬,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浸泡着,原本该是不可一世的性子,可是在她面前的时候,他的姿态却放得很低。   几乎是有些卑微地在问她。 第1章 🔒冬雪   徐未然被邢况这副样子搞得心软,可是很快又想到,他是有未婚妻的,他的未婚妻是俞筱。   她垂了眼睫,说:“不怎么样。”   邢况眼中涌起一阵受伤的情绪,但这种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另一种势在必得的偏执所取代。   “那也没办法了,”他说:“你只能委屈一下。”   她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两个人一直离得很近,她始终觉得不自在,绯红着耳朵说:“你能不能把我放开。”   “不能,”他蛮不讲理,甚至又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把她往怀里带:“徐未然,你该庆幸我没对你做别的。”   不知道他手上是有什么魔力,只是在她腰间揉了一把而已,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变软。   她有些气,慢慢地把眼睛憋红了,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但不管多气都说不出什么来,跟以前一样好欺负。   邢况被她这副样子勾得心痒,目光顿在她澄澈干净的眼睛上,在这一刻,两年多以来对她发狂般的想念,无数个夜晚里啃心蚀骨般的疼,终于有了缓解的解药。   “你不该给我个解释?”他嗓音很哑:“为什么一声不吭离开我?”   徐未然想到了自己的状况,以及邢况跟俞筱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她狠了狠心,说:“你只是我一个普通同学而已,我要去哪儿还要告诉你吗?”   这是她第二次跟他说,他们只是普通同学,用这四个字抹掉他们一切过往。   “就算只是普通同学,”他仍在不停地朝后退让,半点也不舍得伤她:“也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   “那我告诉你,我高考考得很差,留在国内不会有什么前途,不如出国镀金。”   她让自己的形象尽量世俗些,这样或许就能让他死心得早一点:“而且有你爸帮我牵线,我能在国外读很好的学校,我当然要走。”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邢况仍是没有松手,反而被她激得手下不自觉用力,更紧地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往怀里带。   她身上带了股甜香,是一点儿淡淡的茉莉香,诱惑着他想去品尝。   但偏偏他现在还不能对她做什么,免得会吓到她。   徐未然感觉腰都快要被他捏断了,眼睛里红了红:“你把我弄疼了。”   邢况的手立刻松了些。   她趁机脱离他的掌控,往后退开,委屈地抿抿唇。   表面上她的性格有所变化,不再那么绵软,转而带上了冷漠的刺。可是在被欺负得狠时,她到底还是会展露出原本娇软的模样,依旧是以前那个纯稚洁白的小绵羊。   邢况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   两年多过去,她长到了十九岁,身形还是跟以前一样单薄瘦弱。脸上不见了多少婴儿肥,五官出落得更精致柔美。皮肤很白,纤细嫩滑得似能掐出水来。眼睛里虽然多了层防备,但仍然干净澄澈,总像盈着一汪水,让她看上去有种楚楚动人的易碎感。   比起高中时候的她,少了些稚嫩,无形中有了少女青涩的诱惑。   她身上每一处,都在无声地腐蚀着他的心志。   邢况眼眸深了深,喉头微动,用了些力气才克制住没再对她做什么。   他放低姿态,问:“是邢韦兆不让你联系我?”   “不是,是我自己不想见你,”她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我不想再见你,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不想跟你有任何接触。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是偶然还是你特意在安排,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合同我不会签的。”   她没再看他,朝门口走了过去。   “王敬在今天之前已经来签过合同,”邢况的声音陡然响起:“今天要签的不过是补充协议而已。如果你不肯签,王敬方算是毁约,他要赔偿给我五千万毁约金。”   徐未然心里一沉,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   他已经回复到一贯的漠然和冷淡,脸上不带有什么情绪,有的只是这两年多来,在商场里磨炼出的一身杀伐果决。   他朝她抬了抬下巴,清晰凌厉的下颌线条在她眼前暴露出来,简单的动作被他做的极有压迫感。   “你可以去问问王敬,”他说:“愿不愿意赔我这五千万。”   徐未然感到一阵寒意。   在商场里打拼过的邢况,跟以前高中里的那个,会特意骑自行车载她上下学的邢况,好像有了很大改变。   变得让人更加害怕。   他朝她走过来,拿出一张名片放进她外套口袋里:“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考虑清楚随时找我。”   他朝她低下身,一双薄唇靠近她耳边,声音放低,语声缱绻:“我等你。”   在他说完后,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脸,拇指指腹从她脸上缓缓滑过。   好像是在安抚她,让她不要怕他。   没等徐未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收回手,打开门朝外走了出去。   王敬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坐着,见他出来,赶忙上前问了几句话,陪着笑脸把好话说尽。   周秘书走了过来:“邢总,半小时后总部那边有个会议需要您出席,车已经在下面等了。”   邢况临进电梯前停下了步子,侧身看向王敬:“未然好像对我们公司提出的条件不太满意。”   王敬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愣了愣说:“这怎么可能呢,具体条款我都跟她说过了,她是很满意的。而且邢总您不知道,这丫头平时对钱财这种东西是看得很淡的,往常为了生活,多少苛刻的条件她都是答应了的,又怎么可能会对您开出的条件不满意呢?”   邢况因为他后面一段话蹙起了眉:“她在美国过得不好?”   “刚开始那段时间确实是不怎么好,”王敬实话实说:“后来事业有了起色,才一点点好起来。”   邢况:“怎么不好?”   王敬刚要说,被周秘书打断。   “邢总,时间要来不及了。”   邢况这才进了电梯,没再继续问下去。   王敬恭恭敬敬地把他送走,等电梯门一关,立刻跑过去找到徐未然,问她:“你没签合同?”   徐未然:“没有。”   “为什么不签?你还真有不满意的地方?”王敬不能理解:“这条件已经算是顶级得了,到顶了的那种,放眼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能开出更好条件的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未然问他:“你跟邢况……不是,是刚才那位邢总,是怎么认识的?你找的他,还是他找的你?”   “人家那么大老板,每天日理万机的,他能主动找我?别逗了。”王敬说:“那是我刚好在网上看到他们的人才招募计划,主动投了你的作品,又过来跑了好几趟才好不容易敲定的合作机会。前几天我每次来都是刚才那个姓周的秘书接待的,根本没见过这位邢总。今天也是奇怪,他这样的大忙人竟然会亲自过来接待我们。”   “可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里是邢氏集团旗下的公司?”   “这事我也是刚知道啊,这家公司是近年来刚办起来的,一直都很低调,从来没宣传过它跟邢氏集团有关系。就连刚才那位邢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就是邢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徐未然没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坐电梯下到一层,往外走时前台小姐朝他们跑了过来,把一件外套递给徐未然。   “外面还在下雪,”前台笑着说:“这件衣服你穿上吧,我看你穿得挺薄的。”   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款式明显是男生穿的,被洗得很干净,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散发出来。   徐未然没有接:“谢谢,不用了。”   “您就拿着吧,不然我要挨批的。”前台硬是把衣服塞到她手上,紧接着生怕会被逮到一样,踩着高跟鞋跑走了。   王敬看得稀奇:“什么鬼?现在大公司的服务都这么周到了,临走还能送衣裳?可我穿得也很薄啊,怎么没人来给我送?”   徐未然抱着衣服,没有说什么。   推门走出写字楼,迎面的冷风刮了过来。她到底还是把棉服穿上,用宽大的衣裳把自己紧紧裹住。   衣服很暖和,能闻到上面散发着清爽的冷香气息,是她曾经在邢况的房间里,闻到的香薰味道。   等坐上车,王敬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劝她:“你尽快找时间过来把合同签了,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听见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人一生能碰见几回,傻子才会放弃呢。”   王敬把安全带扣上,发动车子:“对了,刚才邢总跟你单独说了什么?”   徐未然:“没说什么。”   “跟邢总单独相处感觉怎么样?”王敬嘻嘻笑了笑:“我刚才见你们俩待一块,感觉还挺配。大灰狼和小白兔,萌的我不要不要的。而且邢总看你那眼神明显跟看别人不一样,简直恨不能一口把你吃了似的。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把你单独留下来是不是想追你?”   徐未然没理会他。   “要真是对你有意思,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王敬说:“以前多少个男生追你,你都看不上,邢总这样的总能符合你要求了吧。出身好年轻有为就算了,关键人长得还好看,简直像投胎的时候给女娲塞了红包。这种条件你该看得上了吧?”   徐未然默了会儿,说:“条件太好,我配不上。”   “不会,”王敬立马反驳:“然然,大哥告诉你,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小仙女,是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配不上你,而没有你配不上的人。” 第1章 🔒冬雪   回到家,徐未然脱掉身上的外套。   并不知道该怎么把衣服还回去,她暂时放进了衣柜里。   邢况给她的名片还在,上面的号码依旧是高中时候他用的那个,以1开头,以4做结尾。   徐未然能倒背如流的一个号码。   他一直都没有换过。   那天晚上,徐未然没有睡好觉,零零碎碎地做梦,时而梦到高中时候的事,时而梦到她出现在了一个婚礼上,正前方在交换戒指的人是邢况和俞筱。   心里始终堵着一块,怎么都散不开。   早晨起床她去倒了杯牛奶喝了,吐司已经烤好,可她闻到味道就不怎么想吃,咬了两口就放下。   王敬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每一条都在催她赶紧去把合同签了,鬼哭狼嚎地说要是她不签,他现在就去跳护城河。   徐未然脑子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对的。   如果真的签了邢况的公司,将来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她的病还没有好全,如果在跟他的相处中不自觉释放出了消极情绪,对他造成影响该怎么办。   更何况他还有了未婚妻,她更不想跟他离得太近。   王敬很快过来找她,要带她去签约。   “以前不管跟哪方合作,我都没有逼过你吧,”王敬说:“但是现在事情不一样,我不能不替你做决定。跟邢总的公司合作对你的事业百利而无一害,这么好的机会你绝对不能放过。”   王敬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终于把徐未然说动,带着她去公司。   进了写字楼往里没走多远,迎面看到邢况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徐未然怔怔盯着他看了会儿。   他是那样好看,一张脸俊朗得挑不出一丝瑕疵,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亮眼到甚至让人自惭形秽。   邢况已经注意到她,朝她这里看过来,她顿时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了视线。   邢况原本并没有朝她这里走,可在看到她后却转变了路线,径直朝她这边来。   他在她面前一步远时停下,并没有再看她,视线移向她身旁的王敬,淡声道:“考虑好了?”   “好了好了!我们阿患这次来就是要跟贵公司签约的。”王敬赶忙说。   邢况这才慢悠悠地看了徐未然一眼:“是这样?”   徐未然没有说话,低着头不肯看他。   王敬替她说:“自然是的。”   邢况:“我在问她。”   在场的人全都安静下来,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徐未然脸上。   心里全都嘀咕,真是见了鬼了,邢总什么时候会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了。   徐未然没有沉默太久,低声说了句:“是。”   “周秘书,带她去我办公室。”   邢况冷声吩咐,带着手底下那些人继续朝前走。   周秘书带徐未然去坐总裁专用电梯,王敬不放心,要跟过去,被周秘书拦下。   “邢总吩咐了,只带她一个人去。”   王敬只好没再跟,等徐未然上了电梯,在外面对她说:“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啊。”   电梯门缓缓合上,一路升到顶层。   周秘书领着徐未然进了总裁办公室,亲自给她送了杯咖啡。   “您在这等一会儿,邢总大概半小时后会回来。”   徐未然点点头。   周秘书很快离开,把门关上。   她在办公室里等了会儿,因为有些无聊,抬头四处看了看。   目光落在前方的办公桌上时,看到上面搁了一个小小的相框。   她有些好奇,想不到邢况这么冷的性子,会在办公室里搁着谁的照片。   好奇心驱使着她走过去,往照片上看了眼。   是一张拍立得,照片里,她和邢况坐在一间布置清幽的餐厅包间,邢况的手无比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搂着她看向镜头。   是曾经跟他一起在外面吃饭时,假装情侣拍的照片。   她心里涌起一阵酸涩,拿起相框怔怔看了很久。   这个时候门上响了声,邢况从外面进来。   她赶紧把相框搁回去,有些无措地后退了半步。   邢况关了门,目光落在被她放回原位的相框上。   表情仍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朝她走过去,停在她身前很近的地方,一只手撑在桌沿,低了点儿身看她:“等着急了?”   声音莫名显得缱绻,好像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情侣一样。   徐未然被他看得脸热,扭过头不看他:“合同呢,我现在签。”   “这么着急?”他笑:“签了可就是我的人了。”   徐未然咬咬唇,被他逗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邢况的视线往下看,她细小的牙齿咬住娇嫩的下唇,本就殷红的唇色显得更加靡丽。   他的眼眸深了一层,内心的渴望越来越浓,很想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吻下去。   “别咬了,”他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唇离她越来越近,声音很低:“再咬亲你了。”   徐未然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两只耳朵变得绯红,脸上也染了层淡淡的红晕。   她伸手推他:“你离我远点儿。”   邢况纹丝不动,甚至伸手把她按进怀里,离得极近地看着她:“你来找我,就没想过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会对你做什么吗。”   办公室在顶层,朝南那边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能看到外面绝好的风景。环境清幽,不会被人打扰,更不会被人窥探到隐私。   但徐未然仍旧担心外面会不会有人能透过那面落地玻璃看到他们,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你要对我做什么?”   邢况:“能做的都想做。”   他找了她两年,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发了疯一样地想她。   可她与他却有着很深的隔阂,已经完全不会像高三那年一样依赖他了。   她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壳里,与他保持着无比疏远的距离。   “所以,”她深吸口气,再抬起头时一双眼睛变得冷淡:“邢总,您是想潜规则我?”   她故意说这种难听的话激他,他也确实皱了下眉头。但是很快,他的眉心舒展开来。   “没试过,”他单手扯松了领带,眸中漫过一层危险的情绪,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要不然,现在试试?”   他猝然离她又近了些,只差毫厘就能吻到她。   徐未然紧张地甚至忘了躲,紧抿着唇闭上眼睛,呼吸变得乱。   过了几秒,唇上并没有预想中的触感,她缓缓睁开眼睛。   当重新看到他的那一秒,他猝不及防地朝她倾覆过来。   并没有吻她的唇,而是在她左侧脸颊上亲了亲。   她吓得又闭上眼,简直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如果对她做其它更过分的事,不知道她要哭成什么样子。   邢况没再继续欺负她,手指去摸她的脸,指腹在刚才亲到的地方蹭了蹭。   她的皮肤嫩白,牛奶一样,亲到的时候又软又滑,带着一丝香甜。   他眸色又深了一层,把她往身前按了按。   “然然,”他叫她的小名,哑声说:“别闹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个表白很突然,让她怔愣了很长一会儿。   冷静下来后,她狠了狠心:“我们根本没有开始过,又怎么重新开始。”   她狠心起来的时候,会轻易地抹掉他们过去的一切。   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绝不可能会放弃她。   “那就从现在开始!”他说。   徐未然的眼睛红了起来,嗓子里堵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她没有生病该有多好。   往后退一步,如果她这两年里努力一点儿,能把病治好也好。   这样就可以没有压力地跟他在一起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一直喜欢他,却要装成厌恶他的样子,不停地把他往外推。   但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推不开他,他一条手臂横亘在她后腰处,只是稍稍用了点儿力气就让她动弹不得。   她干脆放弃:“可以签合同了吗,我回去还有事。”   她的样子有些疲惫,一张小脸发白,眼珠里没有什么光彩。   邢况松了手,下意识觉得她不对劲,问她:“身体不舒服?”   “没有,”她摇头:“可能有点儿累了,想早点回去。”   邢况:“我送你。”   “不用了,你不是很忙吗。”徐未然脑子里很乱,急需自己一个人安静会:“我坐王敬的车回去就好了。”   邢况并没有说什么,也没再为难她。   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让她回到他身边。他已经不是两年以前的那个邢况,现在不会有任何人,有能力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签了合同,徐未然回到家。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飘窗上看外面的落雪。   今年燕城多雪,天气也比往常冷了很多。   云城虽然跟燕城离得不远,但却是一个少雪的城市。相倪很喜欢雪,每次下雪都很惊喜,会让徐岩带着她出去走走看看。   后来徐岩去世,相倪不想再留在云城那个伤心地,带着徐未然回了燕城。   但是燕城每次下雪的时候,相倪都不会开心了,也没有再多看过一眼。   徐未然没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她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要再有情绪上的剧烈波动。   不然又会一个人不停不停地哭。   -   次日她拿了几本书去学校。   上午有节大课,偌大一个教室里本来只坐着稀稀拉拉的人,后来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原本不上这节课的人全都争先恐后赶了过来,抢白菜价的黄金一样去抢位置。   徐未然好奇抬头看了眼。   然后看见,从前门的方向,闲庭信步走来了一个人。   邢况穿了件黑色卫衣,黑色长裤,一身简单休闲的打扮,而不是像在公司里那样,总是西装革履出现在她面前。   他身材很好,个高腿长,肩宽腰细,标准的衣架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随着他的出现,班里一半以上的视线成功被他吸引了过去。   一切都没有变,无论他在哪里,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他停在了徐未然的位置,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往椅背上松松散散靠着。   至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徐未然也没再看他,等着上课铃声响起,专心听老师讲课。   一节课上,她认真听课做笔记,他懒散坐在椅子里,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多媒体屏幕上。   后排有女生小声讨论:“那就是邢况?我终于看见他了,他真的很帅啊!比传闻里还要帅!”   “可他不是已经毕业了吗,都很久没来过学校了,今天怎么会来的?还有他平时不是总跟女生保持距离吗,简直像性冷淡一样,为什么会坐在那个女生旁边啊?他们俩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那女生好像是我们班来的交换生,我听说以她原来学校的资质,根本没有机会来我们学校。我本来还奇怪呢,现在想想,是不是她跟邢况关系不一般,靠着邢况才能来我们学校的?”   “千万不要是这样啊,我还不想失恋。”   “你失什么恋,一直是你单方面暗恋他好吗。”   “单恋也是恋!帅哥是大家的共同财产,绝对不能有女朋友!”   “可你别忘了他有未婚妻!”   “你没听说过吗,他那未婚妻是家里强塞给他的,他根本没有承认过。”   那几个女生的声音有点儿大,虽然最前面的老师听不见,可徐未然都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她不想被人当成假想敌,瞥眼见另一侧的位置空着,拿着书从椅子里起身,往左错了一个位置。   两人之间隔开一个座位。   她刚打算重新聚精会神听讲,却见邢况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她原先的位置上。   两人再次坐到了一起。 第1章 🔒冬雪   在邢况又一次故意挨着她坐后,徐未然很明显地听到了后排女生的吸气声,接着是更热烈的讨论。   全都无法相信往日里高冷又拽的邢况,竟然会放低姿态黏着一个女生。   徐未然无奈地去看邢况,他仍旧装模作样地在看前面,眼神一直没有过什么波动,好像真的在听讲一样。   徐未然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在上面写:你这样有意思吗?   她把纸给他。   邢况垂眸看了眼,看到她的字后,唇边破开一个笑。   她的字体跟以前相比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有些幼稚,好像是小学生的那种。   突然想到高中的时候,她曾经懊恼地问他:“你的字是怎么练的?”   他拿起笔,在她那句话的后面写:有意思。   徐未然看到以后气呼呼地把纸揉皱。   好不容易下了课,她收拾了课本要走。   这时候一张字条推到她面前,上面是俊秀飘逸的四个字:一起吃饭?   她愣了愣,接着差点快被逗笑,抿唇好不容易忍下去。   郁闷的心情在这时候,因为他这四个字变得好了点儿。   但仍是没有同意,抬起头,无情地对他说:“不吃。”   邢况并没有生气,反倒勾唇笑了下,这时候终于侧头看她:“愿意理我了?”   “谁说的,没有要理你。”她把书装进包里,从椅子里起身,从另一边离开。   走出教室,邢况就在她后面跟着,跟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等出了教学楼,到了一处还算幽静的小径,周围并没有几个人,她停下步子转身看他:“可不可以别再跟着我。”   邢况朝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好像有点难。”   “……”   “我一向比较厚脸皮,”他把她肩上的包拿下来,随意放在手里拎着:“请不到你吃这顿饭就不会走。”   徐未然想把包拿回来,他并没有松手,她要去抢的话就得碰到他的手。   她干脆放弃,有点儿气地看着他。   天上又开始落不大不小的雪。她今天穿得不是很厚,牛仔裤加薄款羊羔毛外套,系了条墨绿色的针织围巾。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慢慢觉得有些冷,两只露在空气里的手攥了攥。   邢况把身上的外套脱了,给她裹在身上。   她想脱下来:“我不要穿。”   “别闹。”   他无比自然地说出这两个字,把外套硬是给她裹上。仿佛他们仍旧跟在高中的时候一样,关系暧昧的不清不楚。   邢况低身把外套拉链给她拉上,把她完全包裹在厚厚的衣服里。   他上身只剩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徐未然有点儿担心他在强撑,可又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关心,抿了抿唇没有问他会不会冷。   他的衣服对她来说有些大,下摆遮到了膝盖处,简直像裙子一样,她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落在她头发上。邢况把连衣帽给她戴上,抓着她胳膊带她往前走:“去吃饭。”   徐未然没有挣开他,弱弱地回嘴:“我还没有答应你。”   “嗯,”他说得理不直气也壮:“那也要跟我一起吃。”   到了停车的地方,他把她塞进副驾驶,拉出安全带给她系上。   他探身过来的时候,徐未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长得好看,侧脸更是绝,线条利落分明,清晰的下颌线十分迷人。   是真的真的很好看,比起两年前的时候,现在的他多了一份成熟的魅力。   正偷看得起劲,邢况侧了侧脸,一眼捉到了她。   她被逮了个猝不及防,没敢把视线收回去。   邢况弯唇笑,朝她凑过去,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以后每天给你看,好不好?”   她一张脸通红,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跟他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   “谁要看你。”她嘴硬。   邢况仍是好脾气地笑,帮她把帽子摘了,在她发上揉了一把。   车子驶出城区,最后停在了东湖别墅。   虽然并没有来过几次,但徐未然对这里的印象很深,知道是邢况一个人住的地方。   她抓着安全带的手握紧了些,问:“为什么带我来这?”   “新学了几道菜,”他说:“你帮我尝尝好不好吃。”   邢况帮她解开安全带,拉着她进了别墅。   刚进去,她被一股热气扑了满身。   邢况开始帮她脱外套,她往旁边躲了躲:“我、我自己脱。”   说完有些羞赧,这是什么话嘛。   邢况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副害羞的样子,笑了声:“行,你自己脱。”   “……”   她气鼓鼓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脱掉他的棉服,把衣服给他。   “这件也脱了。”他去解她羊羔毛外套的扣子。   她赶紧背转过身,自己把外套解开,脱下来。   衣服抱在怀里,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邢况接过去,把两个人的外套搭在玄关处的衣架上。   两件衣裳挨在一起,紧紧缠绕着,看得人有点儿不自在。   徐未然移开视线没再继续看。   “你先坐,”邢况倒了杯水给她:“我去换件衣裳。”   过了会儿,他从卧室里出来,上身换了件白色的衬衣。因为这个颜色,衬得他身上的寒意少了些。   他过来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离得她很近,几乎是贴着她。   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   邢况跟过来,非要跟她挨着。她气极,不满地扭头看他,可又说不出什么来。   邢况从茶几上拿来一本画册,翻开。   他拿着的,赫然是她那本以他的形象为原型,创作出来的漫画。   徐未然瞬间心虚起来。   果然,下一秒,邢况翻到男主角闲坐在教室里拿手机打游戏的那张,把画册往茶几上一搁。   “解释一下?”他说。   她哪里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她在国外的时候因为太想他,所以作品里的男主角才会有他的影子吗?   “解释什么,”她不是很有底气地说:“帅哥不都是千篇一律的吗,跟你像也没什么吧。”   说完她又往旁边躲。   邢况依旧跟过来。   她没辙地伸手推他,却被他握住手腕,紧紧地抓着。   感觉到他的气息贴过来,她的身体被迫往后仰,被他压着躺倒在沙发上,手腕被按到她头顶的位置,动都不能动一下。   眼前是他放大了的一张俊美无匹的脸,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邢况的目光陡然变化,不甚清白地落在她脸上。   她已经长大,一张脸出落得更加灵动可人。眼睫毛很长,蝶翼一般翘着,随着她每一次眨眼的动作起舞,绕进了他心里。   她不爱化妆,素净着一张脸,脸上皮肤又嫩又白,毛孔细腻得几乎看不见。一双眼睛干净通透,圆滚滚的,每次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总会被她不经意地勾引。   他的眼神变得沉,箍住她手腕的手用力,很想在她身上留下点儿他的印记。   徐未然皱了皱眉,轻声嘤咛:“你捏痛我了。”   他连忙撤了些力道,手从她腕上松开,转而托住她后脑勺,拇指指腹在她净白的脸上轻轻剐蹭着。   “原来是觉得我好看?”他嗓音沉沉地说:“那怎么反倒不看我一眼?”   徐未然眼睫抬起,模样有些怔愣。   “我就在这里,”他的喉结滚了滚:“给你画好不好?”   徐未然的心被他撩得咚咚乱跳,声音很响。   为了压制住心跳狂乱的声音,她提高了点儿声音:“我才没有画你。”   邢况又朝摊开的画册上看了眼,重新看向她时,他低了些头,鼻尖若有似无地在她鼻子上蹭了蹭。   “不是我,怎么连鼻子上的痣都一样?”   徐未然感觉到他腕上的紫檀手串挨着她的脖颈,初时有些凉,后来慢慢热起来,仿佛带着男人的体温。   她说不出话来,委屈地抿抿唇。   “胆子这么大,敢侵犯我肖像权。”他的气息压得极近,一只手从她背后往下,握住她柔软的纤腰,略用了些力气捏了一把:“说,怎么赔?”   徐未然更委屈:“那、那你想怎么样?”   邢况侧了侧脸,一双薄唇朝她的耳朵贴过去,一字字地说:“把你赔给我。”   极有冲击力的五个字,和他拂在她耳朵边滚烫的气息,让她浑身一震。   下一秒,邢况的唇已经贴住了她的耳朵,在她耳骨上吻了吻,又往下,含住了她的耳垂,张口轻咬。   徐未然又痒又怕,简直要打个寒战。她的肩膀缩了缩,声音小小地求他:“你……你不要这样。”   邢况感觉到她在微微地战栗。   他很快松开她,托着她的背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她的脸早已经红透,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我饿了,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邢况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平复了下情绪,把她微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   拿过遥控器,他打开电视。   点进视频网站后他把遥控器给她:“自己选个电影看,我去做饭。”   说完往餐厨区走了过去,把袖口往上折到手肘处,开始处理早就准备好的食材。   徐未然等心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扭头看他。   恍然间,有种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分开过的错觉。   邢况依旧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处处都迁就她。   可是两个人明明分开了很久,久到她从十七岁,跨越了十八岁的那道墙,一步步走到十九岁。   已经分开了两年多的时间。这两年里她的病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还并没有彻底痊愈。而他已经有了未婚妻,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迫,邢俞两家的联姻也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她和邢况之间,已经横亘了太多障碍。   她在客厅这边坐着,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影。   邢况很快把饭做好,做的全都是她爱吃的菜。他一直没有忘记她的口味。   反正也走不了,她索性坐下来安静地吃东西。   他身上好像是有魔力,轻而易举就能治好她的坏胃口,她很快就把一碗米饭吃得见底。   邢况见状笑了声,问她:“还吃吗?”   她摇摇头。   邢况给她盛了碗酒酿圆子汤,搁在她面前:“这个喝了。”   她听话地喝。   不闹别扭的时候,她其实是很乖的。   把一碗甜汤喝完,她拿纸巾擦了擦嘴角,问:“我能走了吗?”   “不能。”他倾身过来,一只胳膊搭在她椅背上,语气有点儿欠:“好不容易把你骗过来,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你走?”   说得好像要对她做什么一样。   或许是他习惯性对她的纵容,徐未然并不怎么怕他,也不信他真的会对她做什么。   “那你要怎么样。”她说。   显得有些空旷的别墅里,邢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她漂亮又纯洁,是他觊觎多时的欲望的解药。   他的身体朝她倾了倾。两个人的椅子本就离得近,随着他的动作,两人的距离更是被缩短。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椅背,另只手搭在她面前的桌上,能看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筋络一路往下,没入手肘处折起的袖口。   他在她面前停下,两个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要——”他语声缱绻:“亲你了。”   徐未然的眼睛猝然睁大。   原本觉得他只是在吓唬她,可是很快,他的唇已经贴了过来。   并不是在吓她,而是真的吻了她。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脑袋里噼噼啪啪地放起了烟花。   两个人唇瓣相贴,他的气息慢慢变得重,原本想克制着不做什么,可慢慢地失控起来,张嘴在她下唇咬了一下。   那一刻,邢况浑身的血全都沸腾起来。   他简直想骂脏话。   艹!   她怎么就能,这么甜! 第1章 🔒冬雪   落地窗外无声无息地下着雪,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别墅里温暖如春,温度还在不停往上升,随着邢况突然吻过来的动作而愈发灼热。   徐未然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难以置信地睁着眼睛,看着离她极近的人。   他眼睫毛很长,浓密又黑,垂下去的时候似鸦羽,有种危险的蛊惑力。   唇上传来刺痛,他咬了她一下,激得她身上发软。   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她需要推开他。可是慢慢地,他亲吻她的动作侵蚀了她全副心神,让那个声音越来越弱。   她像是醉了一般,缓缓闭上眼睛,什么都没办法再想。   她想,一定是她喝下的那碗酒酿圆子汤搁了太多酒的原因。   邢况咬了她几下,仍不满足,一只手探入她腰间,把她往怀里搂。   她更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的草木香气,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在发觉她并没有拒绝的举动后,他吻得又重了些,在她唇上咬出清晰的痛感。   不同于两年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他这个吻明显有了侵略性,没有了多少忍耐。   像是恨不能一口口地把她吞进去,让她融入他的骨血。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醉了,脑袋开始发晕,两只手没有了什么力气,脊背上蹿起过电般的麻意。   呼吸不自觉屏着,渐渐地有了缺氧的感觉。   唇上一湿,她细小地颤了下,感觉到邢况的舌头伸出来,在她唇上温柔舐舔,尝试着要挤进去,冲开她牙关。   但又停了停,他稍稍离开了些,一双染了欲的眼睛看着她,柔声提醒:“呼吸。”   她这才喘了几口气,因为长时间的屏气,眸中泛了盈盈的水光。   她潮红着眼睛细细喘气的模样,有种不自知的媚态。   他眼眸变得更深,一只手扶着她脸,目光往下滑。在看到她殷红的两瓣唇时,喉结难耐地滚了滚。   他用了点儿命令的口吻说:“张嘴。”   她听话惯了,他说什么她就怎么做,闻言真的微微张开了嘴。   他顺势又开始吻她,不知饕足地一遍遍咬她的唇,舌头尝试着勾进她嘴巴里。   她嘴里似染了蜜,每一处都又软又甜。又因为刚才喝了些酒酿圆子汤,带了点儿浅浅的酒味。   随着他舌尖的探入,徐未然浑身蓦地紧张起来,快要溃散的理智在这个时候重新愈合。   她跟邢况只是上下级的关系,可是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   “邢况……”她唇齿间破开一点断断续续的声音:“你放开我。”   两只发软的手努力抬起,试着把他往外推。   可根本就推不开,反倒被他搂得越来越紧,甚至背上的骨骼都在痛。   他就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心脏里一样。   她开始害怕,声音里有了丝呜咽:“不要。”   两个带了哭腔的字把邢况从濒临失控的边缘拉回来,他终于放开她,艰难地从她唇上离开。   她后知后觉地委屈,抬起眼睛控诉他。   “你这人……你怎么这样。”她眼睛都红了一圈。   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邢况盯着她的唇看了会儿,伸出手指把她唇上被亲出的水渍擦掉了:“我错了。”   虽然这么说,但徐未然没看出他有一点儿知错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恬不知耻地说:“早就想这么做了。”   “……”   “想了好几年了,”他厚脸皮地说:“一时没忍住。”   她听得两只耳朵绯红,不知道世界上怎么有这种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那你就可以亲我了吗?”她说:“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她起身要走。   邢况把她拉了回来。   他一双黑沉的眼睛直视着她,目光很深:“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他只要想到徐未然离开的那两年,胸口就会涌过一阵灭顶般的窒息感。   “不管你到底有什么顾虑,我都不会放你走。”他说:“哪怕是用绑的。”   徐未然打了个寒战,不太敢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邢况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对别人虽然冷淡,但是对她总有无限度的温柔,从来都不会这样吓唬她。   可是现在,他却生出了一身偏执。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问。   “难道我做的还不明显?”他的手指穿过她发丝,托住她后脑,黝黑如墨的眼睛沉沉看着她:“我要你。”   三个字让徐未然心里颤了颤。   当知道了邢俞两家联姻的消息后,她以为邢况已经放弃她了,不会再喜欢她了。   可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让她明白自己是错的。   他其实并没有放弃过她,她能这么顺利地回国,去燕城大学读书,想来都是他做了努力的原因。跟俞筱的婚约,应该也是邢韦兆强加给他的,并不是他愿意的。   邢况的目光顿在她脸上,看着她的眼神近乎贪婪:“然然,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徐未然以为自己已经在这两年多的时光里,练就了一身不悲不喜的本领。   是她高估了自己。   听到他的告白,她仍像是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那个少女一样,心里会小鹿乱撞般扑通扑通地跳。   会因为他这种话而昏昏然,很想不顾一切地答应他。   但还好她仍有理智,冷静了一会儿,低声说:“你有未婚妻。”   “那是邢韦兆和俞良山不经我同意在网上发布的消息,”他解释:“这件事我会处理,很快就能解决。”   果然是这样。   她心里的郁结消失了些。邢况确实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即使她一声不吭地把他抛弃了,他都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也没有接受过别的女人。   但他跟俞筱有婚约是事实,在这段时间里,她还是不能接受他。   “可她现在还是你未婚妻。”她有点儿委屈地说。   邢况默了会儿,在她的话里退让一步:“所以,等我把婚约解除,你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她有些心软,更多的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是我,这两年里,你没有再遇到喜欢的人吗。”   “遇不到了,”他说:“除了你,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他的样子很认真,并没有任何撒谎的迹象:“我只会爱你一个。”   徐未然不自信的毛病又犯了,而且因为她心理上的疾病,她更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糟糕的人。   “可是为什么啊,我一点儿都不好。”   “你哪里不好了?”邢况作势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说:“长得这么漂亮,性格也好,没看出你有一点儿不好的地方。”   他细长的手指在她发上揉了一把:“这么好的小仙女我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被逗得抿唇笑,可是很快又低落下来,眼里没有了神采:“不好的。”   “然然,你很好。”邢况能看出她对自己的怀疑,一遍遍地告诉她,让她相信:“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   徐未然在他身边的时候,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确实是被爱着的。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安全,人活着那么艰难,全靠一点儿爱在支撑,哪怕一点点都行。可邢况毫不吝啬地把他的所有爱全都给了她,让她感受到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世上其实是有人在爱着她的。   他就像是暖洋洋的太阳,可以无时无刻地温暖着她,熨帖的热意永远都不会消散。   “答应了?”他问:“等我把俞筱的事情解决,你就当我女朋友。”   徐未然很想就这么答应他。   但是他们两个之间面临的问题不只有俞筱,还有她不知道会不会严重的心理疾病。   “没有答应。”她从他怀里起身,把他往外推了推:“等你真的解除婚约再说。”   就好像是高中那年,他问她能不能当他女朋友,她回答他:“你等明年夏天的时候再问我好不好。”   那时候他们都觉得来日方长,等到了高考后的那个夏天,他们是一定能在一起的。   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消失,一走就是两年多的时间。   他心有余悸地握紧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着:“好。”   说完默了两秒,生怕她会消失一样地补充:“但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徐未然没有说话。她并不能保证自己还会不会走,以后的路又会通往哪里。决定回国是因为对燕城大学有执念,另外一点儿,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潜意识里有想过,要是能再见到邢况就好了。   可如今真的见到了,她又没有了能跟他在一起的信心。   她没有回答说好,也没有回答说不好,声音小小地告诉他:“两年前,其实我也不想走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邢况温柔地揉了揉她头发:“不是你的错。”   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商海里勾心斗角,玩些尔虞我诈的阴谋阳谋。到了现在,他已经掌握了邢氏集团大半的权利,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把邢韦兆的势力彻底拔除,到那个时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能把徐未然藏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以后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他在她面前总有无尽的耐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并不知道她出了心理方面的问题,徐未然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她想尽快恢复,把病治好,不要每天都对这个世界抱有深重的怀疑,不要再觉得活着是件很无趣的事。   邢况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接。   是周秘书打来的,在催他回公司。   等他挂了电话,徐未然起身:“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邢况拿了外套给她,带着她出了门。   车子驶出别墅,他问:“下午还有课?”   “没有了。”   他在一个红灯前停车,把手机给她:“你号码存上,密码是你生日。”   她并没有迟疑太久,把手机接过来。   输入自己的生日后,密码果然解开了。   她在手机里存上自己在用的号码。   “微信加上。”他又说。   她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发动了车子,视线始终平视前方,并没有要回手机的意思,完全不怕会被她窥探隐私。   她只能点开微信。   一眼看到微信置顶的位置,是她早就不用了的旧微信号。   上面的备注,仍是然然两个字。   可以看到他发给她的最新一条消息:【然然早安】   时间是在今天的七点钟。   她的眼眶猝不及防酸了起来,强忍着没掉眼泪。   忍不住点进对话框,往上翻。   自从她在15年的夏天突然失踪开始,邢况每天都会往她这个微信里发消息。   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三条信息。   【然然早安】   【然然午安】   【然然晚安】   间或夹杂着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的信息:【你去哪了,我很想你】   可不管他发了多少条消息,都得不到她的回复。 第1章 🔒冬雪   手机里,石沉大海的一条条信息具象出过去两年里,邢况每天所承受的痛苦。   徐未然只要想一想,心里就要难过死了。   她死死咬住唇,直到把下唇咬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怕被他看出什么,她没再继续翻,加上微信后把手机还给他。   “课表发我一份。”他说:“以后去接你。”   徐未然:“不用了。”   “听话。”   短短两个字让她没办法再拒绝,乖乖地找出课表发了他一份。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邢况下了车,把她送到家门口,看着她打开门。   她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他:“你们公司前台送我的那件衣裳也是你的吧,我给你拿过来。”   “不用了,你留着穿。”他往她身上看了眼:“我看你没几件厚衣裳。”   “有,我只是没有穿出去而已。”她说。   “那下次穿给我看?”   她低了低头,慢吞吞地说:“好。”   她回屋把衣裳拿了过来,交到他手里:“外面还在下雪,你开车小心点儿。”   邢况的心情因为她这句话好了很多,朝她低了低身,伸手在她头上轻抚了一把:“好。”   直到这个时候。   邢况才切实有了点儿,她真的回到了他身边的真实感。   从那天以后,徐未然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会准时收到邢况的信息。   早起的时候,他会发:【然然早安】   中午的时候,他会发:【然然午安】   晚上的时候,他会发:【然然晚安】   她很少会回,他也不在乎,每天不管多忙都雷打不动地跟她联系,间或告诉她:【我很想你】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被他哄软。   -   王敬回国后,很快交了个女朋友。因为要跟女友过二人世界,他把王星澜暂时送到了徐未然这里寄养。   徐未然在网上订了票,带着王星澜去游乐园。   王星澜小朋友被王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送进了本地的贵族小学,学习压力很大。   “班里的同学都好聪明,”他垂头丧气的:“特别是一个叫邢明远的,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的,每回考试都能考第一。”   徐未然安慰他:“考第几都没关系,我们星澜尽力而为就好了,不要有压力。”   走到游乐园门口,却看见邢况朝他们走了过来。   邢况停在她身前,上下打量她一遍,因为要出来玩,她穿得还算厚,外面套了件软绵绵的白色棉服,头上戴着针织毛线帽,脚上踩了双淡粉色的雪地靴。   可可爱爱的一身打扮,像个精致软糯的布娃娃。   但即使穿得很厚,也能看得出她身形单薄,娇弱得不堪一击。   邢况确定她不会冻着才看向在她身边的王星澜,问:“王敬的儿子?”   “你不是都查到了吗,”徐未然有点儿埋怨似的:“连我们今天出来玩都知道,还问什么。”   邢况无奈一笑,很遗憾似的拖长音调叹了口气:“被你拆穿了。”   “……”   邢况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卡通人物形状的棒棒糖,躬身递到王星澜面前:“吃这个吗?”   王星澜嘴馋地舔了舔唇,但并没有立即收下,而是抬起头用眼神征求徐未然的意见。   徐未然:“你拿着吧,跟哥哥说谢谢。”   王星澜这才把糖接过来:“谢谢哥哥。”   “不用谢。”邢况在小男孩发上揉了揉。   他直起身,又拿出另一个软糖给徐未然,低了点头在她耳朵边悄声说:“这个是小然然的。”   王星澜好奇地抬头看他们。   徐未然耳朵很红,赶紧把糖接过来,塞进自己口袋里,带着王星澜入园游玩。   邢况在他们身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王星澜咬了口甜甜的糖,满足地眯起眼睛笑。   “未然姐姐,”他抬起头问:“这个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可是,大哥哥长得好好看啊,”王星澜一边吃糖一边说:“跟未然姐姐站在一起,好配的。”   “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是配啊。”徐未然捏了捏他的脸。   “就是你们两个站在一块,好好看的,像是一幅画一样。”王星澜为自己找到了这个形容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未然姐姐,你跟他谈恋爱好不好啊。”   徐未然颇为无语:“他用一颗糖就把你打发啦,干嘛要替他说话。”   “所以这个哥哥真的喜欢你了?”王星澜好奇地眨眨眼睛:“那你喜不喜欢他啊?”   徐未然沉默下来,什么都没说。   王星澜邀功一样扭过头,看向邢况:“大哥哥,未然姐姐没说不喜欢你,所以她就是喜欢你哎。”   徐未然:“……”   邢况喉咙里溢出一声清透的笑,侧过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徐未然。   “嗯,”他说:“哥哥也喜欢她。”   她怔了怔,心跳蓦地重了下,脸上染了淡淡的粉。   王星澜嘻嘻地笑:“那大哥哥要跟未然姐姐谈恋爱吗?”   徐未然好想捂住这小家伙的嘴。   “现在还没有。”邢况心情很好地看着她,柔声:“以后会的,等哥哥追上她。”   “……”   因为是休息日,游乐园里的人很多,越是火热的项目越多人在排队。   徐未然对游乐项目并不是很有热情,但是王星澜想玩,她牵着他过去。   旁边有人快不小心撞到她,邢况把她和王星澜往自己这边拉,两只手扶在她胳膊上,防止有人会碰到她。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扭过头看他:“你公司不忙吗?”   “忙。”   一个字把她堵了堵。她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说:“那你干嘛不好好工作,出来干什么?”   邢况吊儿郎当地看她一眼,说:“因为我是老板。”   “……”   “老板想什么时候不工作就可以什么时候不工作。”   徐未然深深为公司的前途担忧。   “不过你放心,”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见她一直扭过头看他,软嫩可口的唇就凑在他眼前,他忍不住俯首在上面啵地亲了下:“哥哥还得给小然然挣钱呢,不会让公司倒闭的。”   徐未然被亲得发懵,缓了两秒才又嗔又怒地指控他:“干嘛又亲我。”   “你太漂亮了,”邢况握着她两边单薄的肩膀,替她看着前面的路,语气理直气壮地:“我忍不住。”   “……”   徐未然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不会努力点忍吗。”   他忍俊不禁地笑了声:“行,我试试。”   说完,已经又往她唇上亲了下。   “糟了,”他说:“失败了。”   徐未然:“……”   跟着人群往前走,徐未然又想到刚才他话里的异常,扭过头:“还有,我又不是小朋友,你也不是我哥,不要乱用自称。”   听得人怪肉麻的。   可邢况却在她发顶呼噜了一把,跟揉宠物似的,低了点儿头,在她耳边说:“你就是小朋友。”   她耳朵里痒痒的,怕被王星澜看到,耳濡目染下会学邢况的这种不良行为,她着恼地在他肩上推了一把。   可这一下用的力气很轻,不像生气,倒像是在撒娇。   玩了一上午,王星澜旺盛的精力终于消耗殆尽。   “未然姐姐,我走得累了,”他揉着眼睛说:“你背我一会儿吧。”   “好。”   徐未然刚要背他,被邢况拉到了一边。   “怎么能让姐姐背,”他朝王星澜蹲下身,拉住他两条小胳膊往背上一带,背着他起身:“哥哥背你走。”   王星澜骤然被托高,高兴得咯咯笑了两声,扭脸跟徐未然说:“未然姐姐,我现在好高啊,比你都高啦。”   徐未然也对他笑,举手摸摸他的头:“是啊,你好好吃饭,以后就可以长得跟这个哥哥一样高的。”   王星澜笑得更开心了。   三个人离开游乐园,去了外面的餐厅吃饭。   王星澜的病虽然已经治愈,但在十岁前需要注意饮食,以免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徐未然记得他忌口的东西,把他不能吃的菜都拿走,搁在了邢况面前。   偏偏那几道菜都是邢况喜欢吃的,他以为是她在有意示好,心里暗爽起来。   可是下一秒,王星澜苦哈哈地说:“未然姐姐,我只吃一点点的话没关系吧,你不要都拿走啊。”   徐未然:“那几道菜不好吃,给哥哥吃吧。他口味比较怪,最喜欢吃那种难吃的东西了,咱不跟他抢。”   邢况:“……”   吃完饭,王敬的电话打过来,他就在这附近,可以来把王星澜接走。   王星澜有点儿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徐未然,又看看邢况,告诉他:“大哥哥,未然姐姐最喜欢满天星了。”   徐未然捂住他的嘴:“说这个干什么。”   王星澜把她的手拿下来,继续说:“在美国的时候,有人是未然姐姐的粉丝,就往工作室里送花,未然姐姐每次只把满天星带回去,其它的花都留在了工作室里。”   邢况听得挑眉,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棒棒糖给他:“哥哥记住了。”   王星澜开心地接了糖。   等他被王敬接走,徐未然打算回家。   邢况却把她的手攥住了,发现她的手有点儿凉,放在掌心里捂了捂。   “去看电影?”他问。   徐未然摇头,并不给他机会:“不看。”   她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邢况并没有放,反倒把她往怀里拉了一下,声气暧昧地说:“那你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想干,我想回家。”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危险,徐未然低着头,生怕他会再做什么似的。   可即使如此,邢况依旧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他眼光沉沉地看着她瓷白的小脸,指腹在她下巴处一圈圈地摩挲着。   “那就回家。”   他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牵着她的手带她往前走。   她的手有些僵硬,被动地任他的手指插入她指缝中。   两人掌心相贴的那一刻,她心里有种过电般的酥麻感。   邢况把她送回家,公司里还有事,他回去处理。   在他走没多久,徐未然收到了外送员送来的一束花。   是一束很大很大的蓝色与白色相互交织的满天星,她几乎要抱不过来。   一朵朵小小的花挤挤挨挨凑在一起,彷如银河般灿烂。   旁边是张小小的卡片,她拿起来看了看。   上面是一排手写字:[每天都很想你]   徐未然记得邢况的字迹,知道这些字是他写的。   她的脸烧起来,把卡片贴在心口的位置,感觉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她找了个花瓶把花束插起来,把卡片放进储物盒。   盒子里面还躺着几颗糖,一管没有用完的祛疤药,一串刻着经文的紫檀手串,还有她在14年夏天,刚认识邢况不久的时候,因为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他,而在纸上把他描绘出来的一张画。   她看了会儿,把手串拿出来,戴在腕上。   只敢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才把手串戴上。   -   周末两天邢况要去外地出差,把徐未然也带了过去。   她原本并不想去,但她现在是他的员工,面对给她饭碗的资本家,她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同行的还有公司里几位高管,第一次见邢况出去谈生意,身边竟然会带着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最近分公司里有些流言,说邢况对一个小画家动了心,不仅为了捧那个画家砸出去了不少钱,还曾多次把小画家叫进办公室,两个人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   这些高管听到流言后还只是不屑一顾,以为是那些嘴碎的人在胡说八道。   现在他们才知道,无风不起浪,这世界上还真有一个把邢况的魂都勾走了的小画家。   一路上,邢总对小画家照顾有加,冷了给人披衣,渴了给人递水,水瓶盖子还得拧开后才给人家喝,好像把那小画家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一样。   众高管知道邢况是什么脾气,不敢堂而皇之地观察他们,只敢偶尔偷偷看一眼。但每次偶尔朝他们看过去,总能看见邢况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照顾着小画家。   到了酒店,众高管假装站在一边认真地商量工作,但注意力全都在邢况那边。   结果看见邢况不由分说紧握着小画家的手进了电梯。   那部电梯是贵宾专用,直通顶层豪华套房。   众高管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脸上全都没什么表情。但心里早喊翻了天,好想现在就写条重磅新闻卖给狗仔。   新闻名字他们都想好了:震惊!某商界大佬竟潜规则一小画家,带小画家开房欲霸王硬上弓!   徐未然确实感觉自己被潜规则了。   她站在电梯里,又一次试着把手从邢况手里抽出来,无果。   她挣扎得甚至都出汗了,张嘴细细喘了几口气,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邢况把她往怀里拉了过来,挑起她下巴,目光落在她还细细喘着气的嘴巴上。   他没再忍,俯首吻了上去。   少女的唇瓣很软,娇嫩欲滴,上面带了股淡淡的花香。   他完全被她蛊惑,把她剩余的喘息声封住,动作不紧不慢地吻她。 第1章 🔒冬雪   徐未然越来越发现,邢况就是个流氓!   自从上次强吻她后,他就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样,吻她吻得越来越心安理得了。   但这些有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她没有推开他的原因。   邢况的手已经松开,转而握住她的腰,把她往身前按。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舌头抵开她牙齿,在她口腔里有些粗鲁地扫着,让她嘴巴里每一处都染满他的气息。   她抬起手推他,结果发现两只手都是软的,进行的动作根本不像是在推他,而像是在与他调情。   邢况的吻更重,勾住她的舌头吸吮轻咬。   她简直快要失去理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邢况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接吻可以促进脑细胞交换,要不要试一下?”   她一直羡慕他的高智商,想像他一样不用特别努力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成绩。自从来燕城大学当交换生后,她明显发现自己有点儿跟不上班里同学的进度。   所以,跟他多接吻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以让自己变得跟他一样聪明,期末考的时候可以顺利通关了?   这个荒唐的念头冒出来后,她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她的手慢慢地绕过他窄细紧实的腰,搂住了他。下巴也自觉抬起,眼睛闭上,承接他越来越重的吻。   直到听见叮地一声,她吓得嘴巴闭拢,牙齿不小心咬了下他的舌头,咬得还挺重的,她甚至舔到了一点儿血腥气。   但她也顾不得了,很怕电梯外的人会看见他们,把头紧紧地埋进了邢况怀里。   邢况笑了声,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一直抱出去。   “这一层被我包了,”他轻声在她耳边说:“没有人能看见。”   她这才把一张小脸从他怀里抬起来,四处看了看。   果然除了他们两个外,并没有其他人了。   “你把我放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跟他这么亲密,即使刚才那么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我自己能走。”   邢况稳稳把她托抱着,她靠在他身上,两条腿垂在他腰间。说这些的时候,她有些扭捏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想跳下去。   “别乱动。”他突然说。   她立马不敢再动了,下巴搁在他肩上,胳膊紧搂着他的脖子。   邢况一直把她抱进屋。   他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她:“先喝点儿水。”   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气氛太过幽静,窗帘都拉着。灯光是暧昧的暖光,好几处地方都摆放了玫瑰插瓶。   整个布置给人感觉像是情侣主题。   徐未然接过水,喝了几口。有滴水珠顺着她嘴角滑下来,她屈指擦掉了。   邢况眸光愈深,朝着她走过来。   她生怕他会像刚才那样继续过来亲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邢况跟上去,一直到把她抵在桌边,手撑在她身体两边的桌角,俯身看着她。   她闪躲着眼神,低下头。   邢况把她下巴抬起来:“你怕我?”   他在她面前的时候,其实已经很收敛了,知道她性子软,从来都不敢对她太凶。   她尴尬地咳了声,过了会儿才说:“你……你别老动不动就亲我,我就不怕你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亲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缓缓地眨了下,小声说:“哪有不谈恋爱就总是接吻的。”   “是你不愿意跟我谈恋爱,”他嗓音变得哑,又带了些磁:“然然,你不喜欢我?”   没想到会听见他问这句话。   他明明该是一身傲骨的天之骄子,自从出生开始,上天所赐予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而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而已,他却在怀疑她不喜欢他。   她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身边是出现过很多追求她的男生,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多看过一眼。只有邢况,如果她不喜欢他的话,他根本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的,”他想起了之前的事,喉结艰涩地滚了一下:“高考后,你跟我说你从来都不喜欢我。”   徐未然想了起来,那时候她刚失去妈妈,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所以邢况来找她的时候,她说了很多绝情的话。在她那些话后,邢况脸上灰败痛苦的表情,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他说:“你确实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喜欢我。”   他现在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怜,跟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那个邢况完全不一样。   徐未然不忍心看他这样,嗓音柔柔地说:“可我也没有说过不喜欢你啊。”   被她猝然点起了希望,他的眼神亮了下,方才受伤的情绪不见了。   他离她又近了些,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不是不喜欢,就是喜欢?”   她说不出口,沉默下来。   “不说话就是承认。”他哑着嗓音凑过去亲她。   徐未然躲开了些:“刚跟你说了,不要总是亲我。”   邢况:“我忍不住。”   “……”   她听得脸红,紧张地抿了抿唇。   想到刚才自己把他的舌头咬到了,她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他:“你把嘴巴张开。”   邢况怔了怔,继而笑了声:“什么?”   “刚才在电梯里,我、我把你舌头咬到了,”她说:“好像出血了,我看看。”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把她手里的水拿过来放在一边,扶住她的脸又开始吻她。   “是出血了,”他勾着她舌头吮了几下,哑声说:“你给我舔干净。”   他的手指穿过她发丝,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勺,舌头抵开她唇齿伸了进去。   徐未然其实是可以推开他的,只要她说她不愿意,邢况根本不会对她这样。但是她一直都没有明确地拒绝他。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段关系,能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半推半就。   是她在贪恋他,所以才容许两人之间过界的亲密。   她对自己做心理建设,只是接吻而已,他们虽然并没有明确的关系,但是互相喜欢着,做这种事应该是可以的吧。   她半睁着眼睛看他,他长得是那样好看,亲吻她的时候样子更迷人,轻易地在她心里放了一把燎原的火,她快要心甘情愿地燃成灰烬。   邢况略停了停,见她仍然睁开一双眼睛看着他,他笑了下,柔声蛊惑着:“闭眼睛。”   她乖顺地把眼睛闭上,等着他再次吻她。   邢况贴住她亲了一会儿,可怎么亲都觉得不够,身体里依然昂扬着一团火,怎么都扑不灭。   他搂着她,带她往床边走,把她压了过去。   她背部触及到柔软的床,身上是男人灼烫的体温,他的手在她腰间游离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她身上打了个激灵。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也完全没有准备要发展到这一步。   “邢况,”她这下是真的害怕起来,生怕接下来会有无法控制的事情出现,在他的亲吻下口齿不清地说:“你、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   “先亲会儿。”他说。   她还是怕,软软的手指在他肩上推了推,小小的身子也不安地在他身下扭,想让他起来。   “别动,”他呼吸紊乱,手按住她不安分的柔软腰肢:“你听话点儿,我就不做别的了。”   在她唇上咬了两下,说:“只亲你。”   她瞬间不敢再动,也再动不了了,腰完全被他一只大掌按住,嘴巴里满满都是他送过来的气息,感觉所有地方都被他吮啄了一遍。   可明明他们连恋爱关系都没有确认,就在这里做着这么亲密的事。   理智告诉徐未然,她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必须要阻止这件事。   可脑袋里早已经朦胧一片,被亲得浑身都软,骨头都快要心甘情愿地被他嚼碎。   他简直就像是能迷惑人心的男妖精,轻易就控制住了她全副心神。   直到邢况的电话响起来,把她从欲望的沟壑里拉出来了些。   电话一直在震动,但邢况并不理会,仍是不停吻她。   “邢况,”她喘息着叫了他一声:“手机响了。”   “不用管。”   他以前并不会这样,从来都是把工作看得很重。但是自从她回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没有她重要。   她是浸泡了剧毒的玫瑰,只要能吻一吻她,他肠穿肚烂都愿意。   “不可以这样。”徐未然伸长胳膊把他的手机够到,点下接听放在他耳边。   听筒里传来周秘书的声音,告诉他车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邢况简单说了句,把手机挂断,握着她手腕按在她头顶,继续亲她。   “邢况,你不要这样,”她呼吸有些不畅,好不容易侧了侧头躲开他的吻:“你、你不好好工作的话,公司以后黄了,那我岂不是也要喝西北风了。”   邢况愣了愣,很快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下巴埋进她颈窝里,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脖子里。   他笑够了,扶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下。   “行,我去给然然赚钱,”他的指腹在她唇畔上轻抚而过,把上面残留的水渍擦掉:“让我们然然每天都能过好日子。”   她没有说什么,但其实心里是会开心的。   即使他们两个人的未来仍是前途未卜。   邢况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临走前在她脸上亲了亲:“乖乖等我回来。”   邢况走后,徐未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   她把窗帘打开,顶层的视野很好,能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天空。   她坐在地毯上看外面的风景。邢况已经走很久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回忆刚才他亲她时,认真又迷人的样子。   邢况是她在年少时找到的宝藏,后来因为发生了变故,她不得不把宝藏舍弃。   并没有想到会再跟他重逢,但上天确实再次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第二次遇见了他。   可她真的能抓得住这次机会吗?   她仔细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自从跟邢况重逢后,她的心理情况其实有在好转,她并没有对他释放过消极的信息。   这是证明,她整体在一天天变好,而且终有一天可以痊愈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跟邢况在一起了。   她并不再是消极的释放源,而可以变成一个沐浴着阳光的人。   她要把身上的阳光全都给他,不要让阴影再笼罩在他头上哪怕一天。   -   邢况见了几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晚上本来有个饭局,可他担心徐未然一个人在酒店会很无聊,让周秘书把饭局推掉。   他以最快速度赶回去,站在门口要把房卡拿出来开门,却又想到徐未然有被害妄想症,如果他就这么开门进去,有可能会吓到她。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的人很快接起来,知道他回来以后跑过来给他开门。   “你回来啦。”她嗓音软软的,好像是在家里专门等着他回来一样。   “你没有带房卡吗?”她有些奇怪地问,又去他脱下来的西服外套里摸了摸,结果把房卡和一盒烟摸了出来。   “这不是房卡吗?你怎么不直接开门进来。”   “怕吓到你。”他淡淡地说。   她怔了怔,默了两秒,告诉他:“你以后不用担心我了,我的被害妄想已经好了,没有那么胆小了。”   邢况心下奇怪,看了她两秒,把她拉到身边:“好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她不能告诉他,被害妄想的消失是伴随着抑郁症的产生:“我也记不清了,不知不觉就好了。”   他并不信她的话,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他。   徐未然把房卡放回去,看了看手里只剩半盒的烟。   她很少看到他抽烟,只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把烟拿出来过,像是成功戒掉了的样子。   是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烟瘾又犯了吗?   她抬头看了看他,想了几秒,最后还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邢况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抽了?”   “好。”   他并没有迟疑,瞬间就给了她答案。   她有些惊奇:“真的吗?”   “嗯,”他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朝她走近一步,声线放低,显得沉哑:“你要我这条命我都可以给你。”   她心里重重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邢况又朝她挨近了些,把她手里的烟拿走,丢进一边垃圾桶里,手转而托住她后脑,闭眼开始吻她。   她的眼睫颤了颤,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了会儿。   眼皮很快无力垂下,安静地同他接吻。   心脏跳得很快,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心口处似有羽毛轻轻拂过,哪里都痒。   两只手原本垂着,被他捉住往上抬,放在他颈后。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抬起,承接他的吻。   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每一圈涟漪散开,冲击得她心房都在痛。他落在她唇上的每一个吻,触感都无比强烈,像是效果强劲的药,让她堕入一片虚幻迷离的世界,一边战栗着想逃,一边又一发不可收拾地沉迷。   直到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她才陡然醒转,躲开他的吻。   “电话……”   邢况把她嘴角被亲出的水渍擦掉,拉着她一起走到座机旁,把电话接起来。   酒店管家在电话里问现在需不需要送餐。   邢况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你没吃饭?”他问徐未然。   “……嗯。”   “现在送。”他对着电话说了声,挂断。   “怎么不吃饭?”   她其实是想跟他一起吃,这才一直没让酒店送。   “我怕你在外面没有吃。”她说完,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他:“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他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跟你一起吃。”   她晚上并不习惯吃太多东西,没吃几口就饱了。邢况给她盛了碗汤,让她喝完,又让她吃了些饭后甜点。   他又变成了高中时的那个喂饭狂魔,生怕她会长不高一样,尽心尽力得甚至让她觉得,他想当她爸爸。   “我真的吃不下了,”她把甜点往他面前推:“而且吃这个也不能长高,只能长胖。”   “你还会胖?”他的眼光在她细细的腰间扫了一眼,光看还不够,伸出手,绕过她后腰,在她细软的地方捏了一把:“从来没见你胖过。”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你别老动手动脚。”   邢况呵笑,目光别有深意地扫在她唇上:“不让动手动脚,也动过了。”   “……”   她好想跳过去打他,好不容易忍住了。又想到自己总是这么被吃豆腐,如果不吃回去,岂不是太亏了吗。   她索性扑过去,两只手放在他腰间的位置。   她抬头看着他,见他并没有阻止的迹象,她略略用力,手指隔着衬衫衣料触碰在他紧窄的腰间。   他人看上去清瘦,但身上是有肌肉的,摸上去硬硬的。   他的目光深了些,手圈住她,把她往身前拖了拖,让她跨坐在他腿上。   陡然暧昧起来的一个姿势。   “干嘛呢?”他故意问。   “我……我要把豆腐吃回来。”   他笑了声,笑得极其魅惑,眼里似带了勾子,轻易地把她的魂魄勾走了。   “还想摸哪儿,”他开始单手解身上的扣子:“都给你摸。”   随着他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徐未然的眼睛往下看,看到敞开的衬衣里,露出一片男性紧实的腹肌。   半遮半漏地,反倒更有诱惑力。   她不敢再看了,强迫着把目光往上抬。   他朝她压下来,两片削薄的唇吻住了她,舌头长驱直入,顶开了她的牙齿。   她刚吃过甜品,嘴巴里甜腻腻的,他不知饕足地拿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好像她嘴巴里含着一块糖,而他是嗜甜的人一般。   她原本还僵硬着身体,很快身上一点点发软,撑坐不起来,靠在了他怀里。手从他解开的衬衣里钻进去,怯怯地触摸着他腰间的肌肤。   他身上不管哪里,都能完美地满足她的喜好,一开始她会被他吸引不是偶然事件,而是一定会发生的必然事件。   她在自己的少女时光里,其实一直都在贪恋他。   她所贪恋的人,如今正把她搂在怀里吻她。   邢况咬着她的唇轻吻,舌头勾进去,舔过她口腔里每一处地方,引导着她把舌头伸出来。   两人的舌头勾缠到一起,空气里除了呼吸声,只余两人接吻时的吮啄声。   不知道到底亲了多久,她被亲得舌头发麻,嘴唇也发麻,把他推开了些。   “邢况,”她喘着气说:“你以前跟我说,跟聪明的人接吻,也可以变得聪明,是真的吗?”   邢况愣了下,继而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故意逗她:“嗯。”   “那我就也可以很聪明了,”她好骗得很:“我不用担心考试挂科了。学校里的功课好难,我总感觉自己跟不上。”   他又笑了下,简直被她这副呆萌的样子迷得七荤八素。   “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他抬起她下巴,如给她下蛊一般地说:“坐爱比接吻管用。”   明明是两个十分羞耻的字,他却说得云淡风轻。   徐未然听得双颊爆红,恨不能自己双耳失聪才好。   偏他又贴近了她耳边,用气声问:“要试试吗?”   “……” 第1章 🔒冬雪   没等她说出什么来,邢况在她耳朵上咬了咬,唇一路往下,去亲吻她嫩白的脖颈。   她感到颈中一阵刺痛,疼得缩了缩肩膀。   在听到这些话后,她已经知道邢况是在骗她,他不过是在逗她而已,怎么可能跟他亲一下,她就也能变聪明了?   老是拿她取乐。   她通红着脸把他推开,看了他一会儿:“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垂眸凝望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睛,目光一点点往下,覆过去一声不吭地又开始吻她。   一片昏然中,她感觉到他身上起了变化。   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想要及时阻止,可却舍不得跟他分开。他就好像给她下了蛊,她一边觉得危险,一边又义无反顾地堕落。   感觉身体腾空,他把她托抱起来,带着往卧房走。   她勉力睁开些眼睛,从欲望的漩涡里挣扎出来,强撑着清明跟他分开。   “邢况,”她羞得把脸埋进他颈窝里:“不可以,你放我下来。”   邢况已经把她搁在床上,朝她压过去:“不可以什么?”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要被他蛊惑,把头扭去一边说:“反正就是不可以。”   他不想这么对她,但他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很难离开。她是他梦里多少次不可即的妄念,是他欲望的唯一出口,如今就在他身边,他必须抓住点什么才好。   “有点难。”他嗓音很哑,呼吸也重,明显是快要撑到极限的样子,一时没办法跟她分开:“忍很久了。”   他在她耳边说着让她面红耳赤的话:“高中的时候就在想。”   她不能听这种话,用力咬了咬下唇:“你别说了。”   他清浅地笑了声,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腰。   她战栗了下,既怕又隐隐地期待着。但她知道这样下去是错的,她跟邢况根本就还没有在一起,他们这么做,简直像是在偷情一般。   “不可以。”她隔着衣服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她垂下眼眸不敢看他:“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他把她的脸扶回来,让她看着他:“怕?”   她通红着耳朵点点头。   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不愿意,他也并不生气,反倒开始责怪自己。   他把纯洁无瑕的小绵羊吓着了。   又在她唇上吻了吻,他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是我错了,别怕。”   她放了点儿心,可是很快又听见他在耳边说:“以后再做。”   她气得去捂他的嘴巴:“不可以再说这个字了!”   他好脾气地笑,抓着她手在她手心亲了下。   那天他去了浴室处理。   徐未然扭头看着关上的浴室门,记起高三寒假的时候,邢况把她带回家里,留她一个人在外面看电影,他自己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那个时候她不懂,如今她多少知道了些,明白了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她脸上发烧,在屋子里待不下去,跑去客厅那里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但什么都没有看下去,脑子里装着的全是邢况。高中的时候,他顾及她年龄小,从来都不敢对她做什么。现在他没有了顾虑,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总忍不住要动手动脚。   像是好不容易冲破了封印的衣冠禽兽。   刚才她强行打断接下来的事,他看上去好像挺难受的,眉眼间全是难捱的隐忍。   她觉得她需要跟邢况保持点距离,两个人不要总是待在一块,这样就不会发生刚才的状况了。   时间越来越晚,窗外夜色很好,挂着一轮满月。   她又一次在套房里转了转,确认这里确实只有一间卧房。   邢况明明就是故意的。   电影过半的时候,邢况从屋子里出来。   他换了身睡衣,头发已经吹干,额发蓬松地搭着,些微有些长,松松遮挡着眉眼。   他一身简单又清爽的衣着,恍惚让徐未然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高中时的那个少年,心里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他养眼得让人心情愉悦。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心里一个奇怪的想法涌出来。   好想扑过去亲亲他。   “……”   她对自己感觉到无语,什么时候她也会有这么流氓的想法了?   邢况见她脸上红扑扑的,耳朵也红,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呵笑了声说:“想什么少儿不宜的呢?”   被他一语戳破心思,她更是无所适从,掩饰性地清咳了声,说:“你是不是忘记给我开房间了?”   邢况看了她两秒:“你现在在哪儿?”   “这不是你房间吗,”她说:“很晚了,我该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邢况朝她走近了些,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她脸上。   她被看得心虚,又清咳了声:“你不会是想让我跟你睡一间房吧?”   邢况:“你猜对了。”   “……”   徐未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脸皮到底是有多厚,这种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可我不想。”她往沙发里坐了下来,手指紧张地抠着沙发垫:“如果你不给我开间房的话,那我就睡在这里。”   她笃定邢况是不舍得让她睡沙发的。   邢况突然过来,把她从沙发里抱起来,往屋里送。   她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浅色的眼珠,杏子般滚圆的眼型,睁大眼睛去看人的时候,有种脆弱的无辜感。   简直像在他心里撒了把网。   他俯首亲了亲她,声线低低地说:“我睡外面。”   他把她抱进盥洗室,搁在洗手台上,两只手撑在台边看着她:“你先洗澡,洗完澡睡觉。”   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眸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倾身又去吻她。   徐未然手在他肩上推了推,把他推开,手捂住他的嘴:“你是有瘾吗,一会儿不亲我就难受吗?”   “嗯,”他把她的手拿下来,略带薄茧的指腹沿着她唇线蹭了一遍,哑声说:“这里有解药。”   说完又凑上去亲了亲。   浅尝辄止后已经跟她分开。   “我帮你洗?”他恬不知耻地问。   “才不要。”她尝试着从洗手台上跳下去,觉得地上会滑,两只胳膊习惯性地去搂他的脖子,身体贴过去:“把我抱下来。”   他闷笑了声,搂着她腰把她抱下来。   徐未然把他推出去,反锁上门。   洗澡的时候,她想到邢况刚才就是在这里,待了很久才出去。   顿时觉得这里盈满了他的气息,甚至隐隐的,她想象起他重重喘气时的样子。   男人手撑在瓷砖墙上,低着头,冷水顺着下巴滑下去,掉在紧实的腹部。   她赶紧把头发洗了一遍,想以此把脑子里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全洗掉。   等洗完澡,她才想起来刚才进来得急,她忘记拿睡衣了。   不知道邢况在不在外头,她敲了敲浴室的门,清咳了声,叫:“邢况?”   外面没人回答。她把耳朵贴在门上,还能隐隐听见外面客厅里有电影在播放的声音。   应该是不在屋里,她裹紧浴巾,把门打开。   正准备出去,却见邢况朝她这里走了过来,跟她碰了个对面。   她立刻把门重新关上,生气地冲着门外的人说:“谁让你过来的。”   “不是你叫我?”   “我叫你,你不会答应吗。”她好气。   过了两秒,外面的邢况:“欸。”   一个单音节,以此回应她刚才叫他的名字。   徐未然要被这人气死:“你怎么不等明天再答应啊。”   他好心情地笑,问:“叫我干什么?”   “你先去客厅,我忘拿衣服了。”她说:“我要出去穿衣裳。”   “行。”   在这个字后,她听见邢况往屋外走的声音,顺带着把门关上了。   她打开浴室门,往外探头看了看,确认他没有骗她,出来把衣服穿上。   外面客厅里的电影声不见了,应该是邢况关掉的。   她担心他夜里会冷,在屋子里找出了一床被子,拿出去给他。   “你晚上睡觉记得盖上。”她说。   邢况看了看被放在沙发上的被子,迟疑过两秒后,突然起身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抱她进屋,踢上门,把她搁在床上。   他伸长胳膊在墙上按了下,屋里的顶灯熄灭,只剩了盏柔和的壁灯。   “这两天感冒了,”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你就忍心让我睡沙发?”   “感冒了?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她担心地跪在床上,软软的手伸过去,搭在他额上:“头疼吗?”   她还是这么好骗。   又或许并不是好骗,而是在他面前时,她会失去自己的判断力。   “不严重,”他把她的手拿下来,抱着她在床上躺下:“抱着你睡一觉就好了。”   徐未然从来没有跟谁睡在一张床上过。   她浑身都紧绷,等了会儿,抬起眼睛说:“你是不是在骗我,其实没有生病对不对?”   “嗯。”他笑了声,倒是简单地承认了,手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不对你做什么,别怕。”   她不说什么了,安静地在他怀里躺了会儿。   可他身上很热,温度还在逐步升高。   她想到他刚才极力忍耐的样子,觉得他这样会睡不好。   “你别抱着我了,”她说:“你这样……不难受吗?”   他身上确实很难受,但他宁愿抵受着,也必须要抱着她。   “不抱你更难受。”   他把她脸庞的头发别到耳后,温热的唇在她额上吻了吻:“睡吧,然然晚安。”   徐未然倏忽想到分开的那两年多里,他每天往她旧微信号上发送的信息。   心里酸酸的,做不到再推开他了。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着眼睛说:“晚安。”   这两个字像一剂良药,缝补了邢况两年多以来对她发了疯般的想念。   过去无数个夜晚,他几乎很少能睡好觉。好不容易睡着,梦里总有无尽的噩梦,梦到他把全世界都翻了一遍,每个角落都没有漏下,可就是找不到她。   她是真的彻底消失了,他再也找不回她了。   梦醒后,他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还好只是一个梦。   如今所有噩梦都散去,她好好地待在他身边,躺在他怀里,睡得正熟。   邢况生怕现在所看到的是一场梦。   他不敢睡觉,目光生了瘾般始终落在她脸上。   他像是怀抱着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想永远把这件珍宝据为己有,任何人都不能从他手里抢走。   徐未然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皱了皱,蠕动着嘴唇朝他怀里又贴了贴。   “邢况,”她无意识地呓语:“我好想你。”   这几个字含糊不清,但他还是听懂了。   他低下头,温柔地在她唇上亲了亲。   “我也很想你。” 第1章 🔒冬雪   徐未然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   刚开始还会做梦,但后面让她不安的梦慢慢消失了,世界变得安全,再也没有让她害怕的东西。   一直睡到了八点才自然醒。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到邢况仍旧在她身边,并没有走。   在她醒后,邢况也睁开了眼睛,靠过来亲了亲她:“早安。”   她有些害羞,把被子拉过头顶,声音透过被子闷闷地传出来:“早安。”   邢况笑,隔着被子把她抱进怀里。   他等她睡醒才出去工作。   晚上的时候有场慈善晚宴需要出席,他打算把徐未然也带过去。   周秘书把早就定做好的礼服送过来。   “你要带我去?”徐未然有些忐忑:“你不怕新闻里会乱写吗。”   “不会有媒体在,也没人敢写我的新闻。”   邢况把她带到更衣室前:“今天晚上陈老前辈也会出席,你不想见见?”   画家陈盛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徐未然一直都很想拜访一下,但是苦于没有机会。   “他真的也在?”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徐未然把衣服接了过去,去更衣室换上。   换好出来,她明显看到邢况的眼睛亮了下。   一件浅绿色的礼服裙,清新的颜色极衬她,她就仿佛是森林里可爱又温软的小精灵,美好得不像话。一头长发扎了起来,脸庞落着几缕碎发,发梢低垂,若有似无地轻扫着锁骨的位置。   邢况盯着她看了会儿,眸光变得深。   周秘书又送来一个盒子,里面是条流光溢彩的项链,下面坠着颗做工精美的绿宝石,搭配少女这件衣裳刚好合适。   邢况把项链拿出来,亲手给她戴上。   绿宝石垂在她锁骨处,在灯下闪烁着耀目的光。   邢况让她坐下,他半跪在她面前,小心地抬起她的脚,把一双裸色高跟鞋给她穿上。   做完这一切,他把她拉了起来,手护在她腰间,垂首温柔地在她额上吻了吻。   “跟我走吧,我的小公主。”   到了晚宴现场,邢况带着她出现的时候,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以往邢况不管出席什么活动,从来都没有带过女伴。有年轻女孩曾经试着去勾引他,但结果都是自取其辱,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把他拿下。   可是今天晚上,邢况竟然带了女伴。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看,都在暗处打量着徐未然。   女孩娇娇小小的,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长了张清纯可人的脸,漂亮又毫无攻击性,皮肤白得发光,身材玲珑有致。   确实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可没有人认识她是谁。他们都是在名流圈子里浸泡惯了的人,不可能会不认识哪家的千金。可是邢况身边的这个女孩,他们谁都没有见过。   有不少想跟邢氏集团攀关系的人找过来,陪着笑脸跟邢况交谈,顺便问起他带过来的女伴是哪家的千金。   邢况侧头去看徐未然,她已经跑到了陈老身边,压抑着激动想找陈老签个名。   一头银发的陈盛和善地问了她几句话,知道了她是在国外很有名的画家阿患,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欣赏,主动跟她说起可以交换联系方式,下个月他可以请她去参加在燕城举办的画展。   徐未然开心地答应下来,一张小巧的脸上盈满了笑。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勾起来。   “是我公司里新签的画家,”他回过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李总,听说贵公司下一步打算筹备动画电影,但一直没有好本子。我手里刚好有部作品,在国外知名度很高,只是在国内暂时还没有市场。不知道李总有没有兴趣合作?”   李总受宠若惊,没想到邢况竟然会主动找他聊合作。   “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跟邢总您合作,就是一直没有机会。”李总朝那边还在跟陈老聊天的小姑娘看了看:“就是这位画家的作品?邢总旗下果然是人才济济,您放心,宣传工作我们公司一定会好好做的。”   徐未然并不知道邢况在几句话间为她解决了一个大单子,她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跟陈老聊天,讨教画画技法问题。   她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只在小的时候,父亲有教过她画画。她很想多认识几个老师,让自己能有些进步。   邢况朝她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停在她身边。   “陈老。”他对面前的老人略略颔首。   陈盛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跟他说过几句话后,问:“这是你公司签的画家?”   “是。”   “这丫头的画我看过,”陈老笑着说:“她很有天分,悟性很高。”   徐未然还是第一次被这种大师级的画家夸赞。   “您真的看过我的画?”她眼睛里亮亮的:“我一直觉得我画的都是一些迎合市场的东西,没想到您也会看。”   “迎合市场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媚俗的,”陈老由衷地说:“你的作品不仅仅只是迎合市场,而且有你自己的想法在,这在年轻画家里是很不容易的。你还这么年轻,就有这种水平,将来一定大有可为。”   他又对邢况说:“邢总,您可真是捡到宝了。”   邢况侧头看着一边的徐未然,唇边露出个笑。   “是,我是捡到宝了。”   因为心情好,徐未然多喝了两杯酒。   都是背着邢况喝的,趁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她才敢偷偷喝一些。   有人过来跟她套近乎,因为邢况的原因,对她都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   “徐小姐是刚从国外回来吗?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千金?”   这些人全都笃定她一定是国外哪个豪门出身的名媛,不然根本不可能认识邢况。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邢况走到她身边,把她手里的香槟杯放回去。   “这么喜欢喝,”他威胁似的在她耳边低语:“跟我回家,我们好好喝。”   在场的人见他们这么亲密,看向徐未然的眼光变得更加尊敬起来。   “抱歉,”邢况淡声说:“我该带她走了。”   在场的人纷纷附和:“好的好的,邢总慢走。”   邢况带着徐未然提前离场,回了酒店。   从车上下来,徐未然的头有些晕,脚步开始不稳。   邢况直接把她抱起来,一路抱着她进了电梯。   酒店工作人员恭敬地站在一边,眼神偷偷地抬起,朝两个人身上瞟。   等他们走远,立刻凑在一起讨论:“那女孩到底是谁啊?连邢总这样的人都能攀上!”   酒店领班朝这边走过来,提醒她们不要乱说话。   邢况进了房间,把徐未然搁在沙发上。   他让人送了醒酒汤上来,让她喝下去。   “头疼不疼?”他问。   “不疼。”她还在因为自己受了夸奖而开心,脸上带着甜甜的笑:“邢况,陈老说我画画很有天分哎。”   “嗯。”他宠溺地说:“然然就是很有天分。”   “我以前不怎么自信,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做不好。”她告诉他:“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学金融,但是我妈妈说学金融的话,以后可以找份不错的工作,但是学画画我就画不出什么来。我原本也打算放弃,但是你曾经跟我说,我画的很好。我一直都记得你这句话,每次想放弃的时候,我就会把你这句话拿出来想一想。”   邢况心里似被揉了一把。   他把她拢进怀里:“是画得很好,我们然然是这个世上很有才华的人。”   她笑了笑,感觉有些困了,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邢况把她脚上的高跟鞋脱掉,抱着她往屋里走:“去睡觉好不好?”   “那你还要跟我一起睡吗?”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嗓音软软地说:“我还想让你抱着我睡。”   她确实有些醉了,在她清醒的时候,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好,”他轻笑了声,哄小孩一样地说:“会抱着你睡的。”   次日醒过来,徐未然第一眼看到的人仍然是邢况。   他身上很热,能感觉得到在一直隐忍着,但他仍旧只单纯地抱着她睡了一晚,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即使是在昨晚她喝醉的情况下,他也并没有趁人之危。   吃过早餐,邢况带她坐上回燕城的飞机。   邢况把她送回公寓。两个人分别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不舍。   要是能跟前几天一样,每天都能跟他待在一块就好了。   她没有表露出多少情绪,若无其事地跟他道别,回了家。   往后的日子里,她每天去学校上课,邢况几乎都会雷打不动地过来接送她。如果太忙抽不开身,会派手底下信任的人过来接她。   她得以常常看见他,心里在偷偷地开心。   但她还不想让他知道。   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要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她找了这里有名的心理医生,每周会抽时间去做心理治疗,积极调整心态。   她悄无声息地做着这一切,觉得自己总会悄无声息地好起来,到那个时候,她就有资格能待在邢况身边了。   她隐瞒的很好,表面上一直没有任何异常,也从没有再释放过不好的情绪。她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上课,每件事都可以做得很好。   因为不住宿舍,又是半路转来的交换生,她跟班里的同学接触不多,算不上认识。   但某一天开始,有人在班级群里传,她有个超级有钱的男朋友,那男人每天都开豪车接送她。   这个社会里,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人总是拜高踩低的多。班里的人对徐未然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变成了嘘寒问暖,有聚会的时候总要叫上她。   徐未然能推就推,不太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一次因为授课的老教授即将退休,班里的人组了个局,要送送老师。徐未然实在推脱不掉,跟着一起去了。   席上她跟着喝了几杯酒,酒很烈,烧得她晕乎乎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坐她旁边的女生付佳趁机问她:“未然,每天来学校接送你的,是你男朋友吗?”   徐未然扶了扶生疼的额头,说:“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付佳酸溜溜地笑了声:“普通朋友对你这么上心啊。”   过了会儿,语气更酸地说:“你不会是被人包养了吧?”   来接送徐未然的男人神秘得很,每次都坐在车里,外面的人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谁知道车里的人是年轻有为的都市精英,还是个土埋半截的糟老头子呢。   为了能让心里平衡一点儿,女生们的猜测更倾向于后者,看着徐未然的目光里生了痛快的鄙夷。   有男生听见这边的话,出来打圆场:“付佳,你怎么喝了几杯酒就胡说八道,这毛病还能不能改了。未然,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徐未然确实并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忍住情绪没说什么。   宴席散后,她走出餐厅。   在路边站了会儿,感觉头还是晕。   刚走了两步,有人停在她面前,扶住了她。   邢况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捱得她更近了些,揽住她的肩膀。   “怎么又喝酒了,”他问:“头疼吗?”   徐未然仰头看他,点了点头:“好疼。”   邢况见她站不太稳,干脆把她横抱起来,一直抱到附近的停车场,把她搁进自己车里。 第1章 🔒冬雪   邢况从另一边上了车,探身过来,帮徐未然去揉太阳穴的位置。   徐未然靠在椅背上,睁开迷蒙的眼睛看他。   都跟他说过晚上有聚会,让他不用再来接她了,他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邢况见她不眨眼地盯着他看,笑了:“我这么好看?”   她抿了抿唇,下一秒,竟然乖乖地嗯了声。   邢况呵笑,离得她更近,几乎快要贴上她的唇。   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脸,用气声说:“那每天给你看好不好?”   徐未然沉默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情绪涌了上来,掺杂着刚才在席上受的委屈。   “你是俞筱的,”她说着说着,眼里滚出了一滴滚圆的眼泪:“你不是我的。”   她的模样可怜,声音更可怜。   邢况整颗心被她这滴眼泪泡得发疼。   “不是她的,”他声音很哑:“是你一个人的。”   他朝她吻过去,唇贴着她的唇,掠夺着她的气息。舌头轻易就抵进去,在她牙齿上扫了扫,又在她口腔里细细密密地舔舐了一遍,擒着她软软的舌轻吮。   她没什么力气的手在他肩膀上推了推,勉强跟他分开些:“我喝酒了。”   她有点儿担心地说:“嘴巴里有酒味。”   “是甜的。”邢况抬起她下巴,继续吻她。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真实。慢慢地呼吸有些不畅,气息越来越热,全副心神都被他操控着。   她睁开了点眼睛,眼前突然倒带般闪过高中时的画面,她在一条小巷子里遇见了邢况,邢况并不认识她,只是无意中救了她,可她从那以后,一直把他记得很牢固,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或许是醉得厉害的缘故,没有那么多顾虑,她口中渐渐溢出一声低吟。   呼吸紊乱中,她又看到了眉目冷厉的那个少年,他原本离得她很远,后来一步步朝她靠近,停在了她身边。   因为他的存在,她的世界变得安全。   他从不知道,对于她来说,他是拯救一般的存在。   听到她的声音后,邢况亲吻的动作由最开始的克制变得粗鲁,把她两只手抬起来,让她搂住他脖子。   他的手从她毛衣底下,握住了她细瘦的腰肢。   徐未然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热度还在一路流窜。   是她从高中时代起,就一直在贪慕的人,她并没有跟他走散。   她不自觉往前,更紧地与他拥抱。   有什么东西被解开,桎梏少了些,可是下一秒,滚烫的温度无孔不入地倾覆。   好像是一团云,软得不像话。   他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口中低骂了声,握住她的腰把她从副驾驶里抱了出来,放在腿上。   徐未然醉得七荤八素,脸埋在他怀里,两只耳朵羞得粉红,已经不敢看他。   车里越来越热,车窗上甚至起了层雾。   除了薄荷香气的味道,隐隐还带着女生身上透出的酒香。   把她抱在身上,邢况没再继续做什么,只是把她拢在怀里。   感受不到他手心的温度,徐未然感觉到一阵失落。   不是心理上的,是身体上的。   她有点渴似的扭了下,想让他继续。   邢况的喉结滚了滚,手尽量没有碰到她的肌肤,把东西扣好。   手很快伸出来,抬起她泛红的小脸,伏首在她唇上亲了下。   “然然,你醉了,”他哑声说:“我不该趁人之危。”   徐未然因为他这句话也清明了些,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幅烟雨蒙蒙的水墨画,透着股不自知的魅惑。   邢况喉中干渴,忍住没再继续吻她。   他把她脸上的泪痕擦掉,问:“刚才聚会不开心吗?”   徐未然默了会儿,点头。   “他们说我,”想到这里,她更委屈了,扁了扁嘴巴:“说我被人包养了,每天来接送我的肯定是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邢况眉心微蹙,嗓音变得冷:“谁说的?”   她没有回答。   “谁说的?”他又问了一遍,明显是生了气的样子:“你班里的人?”   她有些后悔告诉他这件事了,他脾气那么不好,如果把事情闹大怎么办。   “算了,他们可能也是无心的。”   “谁说的,告诉我名字。”邢况坚持问。   “你真的不要问了,只是一点儿小事而已。”   邢况深吸口气,压制住翻涌上来的脾气。   “那我明天去送你,从车上下来好不好?”他说:“这样就没人敢乱说话了。”   每次他去送她,徐未然都不让他露面,怕有人拍了照片传到网上。他的身份并不普通,如果被人写了不好的新闻就麻烦了。   即使醉着,她仍旧担心这个问题,摇了摇头:“不要。被人看到,他们会说你三心二意的。”   在这个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邢况替她拿出来,来电人是她的导师。   “老师电话,要接吗?”他问。   徐未然点头。   邢况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在她耳边。   王老师有份文件要她帮忙传一下,她乖巧应下。   等挂了电话,她头一歪,又钻进了邢况怀里,眼皮重得有点儿抬不起来。   “然然?”邢况轻声叫她:“不是要传文件?”   她强撑着睁开眼睛,邢况把手机放在她面前。   她把手指放上去感应了下,却一直开不了锁。   邢况拿起来看了看,告诉她:“要输密码。”   她模模糊糊地看着屏幕,试着输了几次,却总是输错,看不清数字键盘。   她又困又累,索性说:“你帮我开,密码是140714。”   邢况把手机帮她解开,她强撑着找到手机里的文件,给导师发了过去。   发完重新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邢况。”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说:“你刚才没有趁人之危。”   她好看的一张小脸往他怀里钻了钻:“是我愿意的。”   邢况心中柔软,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想到她的手机密码,他知道0714是她的生日,但不知道前面两个数字代表什么。   见她还没睡着,他试着问了句:“密码是什么意思?”   徐未然小孩子一样在他怀里动了动:“是第一天遇见你的日子。”   邢况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个答案。   他仔细想了想。第一次在小巷里见到她的那天,确实是在14年的7月14日,她十六岁生日的那天。   因为密码泄露的原因,他曾让她改掉了手机密码。   她果然听话地改了。   把密码从出生年月,改成了跟他相遇的日期。   邢况把她抱得更紧,但无论两个人离得有多近,他都觉得还不够。他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骨骼里,揉进骨血。   徐未然乖乖地在他怀里躺着,手伸出来,搂住他的腰。   醉着的时候,她才会做这种清醒的时候不敢做的事。   他明明知道答案,但仍旧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个日期当密码?”   “因为,”徐未然趴到他耳边,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她闭着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肆无忌惮地告诉他:“好喜欢好喜欢你。”   邢况嗓子发干,喉咙发紧。慢慢地,有种巨大的喜悦将自己淹没。   但是很快,喜悦又转变成对她的心疼。   不敢想象她在国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他应该再快点找到她。   “然然,”他在她耳朵上温柔地亲了亲,呢喃低语:“我也喜欢你。”   徐未然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清浅。   邢况喉结轻滚,低声在她耳边说情话:“我爱你。”   -   邢况把徐未然送回家。   刚把她放到床上,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掀开邢况给她盖的被子。   “我要洗澡。”她声音含糊,人仍困得厉害,眼睛半睁着。   “乖,明早再洗,”邢况把被子重新给她盖上:“你先睡。”   “不嘛,”她醉着的时候格外软,娇滴滴地跟他撒娇:“我就要洗。”   “那等会好不好?”邢况耐着性子说:“我去给你放水。”   徐未然点了点头。   等他放好水,过来抱她去了浴室。   “自己把衣服脱了,”他柔声说:“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徐未然耍赖一样抱住他的腰,不肯让他走:“我要你跟我一起洗。”   “……”   邢况好气又好笑,没想到她喝醉之后胆子会这么大。   “然然,”他抬起她的脸:“你看着我,我是谁?”   徐未然:“邢况。”   邢况松口气:“然然要听话,自己洗,知道吗?”   徐未然委屈地吸了吸小鼻子:“你不想跟我一起洗吗?”   邢况失笑:“想。可不是在你喝醉的时候。”   徐未然像是没有听懂,迷茫地盯着他看了会儿。   “乖,自己洗,我就在外面。”   徐未然更委屈,抽了抽小鼻子,转身去了浴室关上门。   她乖乖地自己洗了澡,从浴缸里出来,擦干身体穿上睡衣。   打开门的时候,邢况果然就在外面等她。   “洗完了?”他把她抱起来,送进卧房,轻轻搁在床上。   她已经很困了,没再继续闹,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昏沉沉的。窗帘被人拉上了,外面的光被遮挡住。   她在床上醒了会儿神,慢慢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邢况过来接她,她上了他的车。   然后,跟他接吻了。   甚至还发生了更过界的事。   她从床上坐起来,先低头看了看自己汹部。   脑中瞬间浮现起邢况伸出手,解开了什么……   啊啊啊啊——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更严重的是她一点儿都没有拒绝,还磨蹭着求他继续暧抚。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第1章 🔒冬雪   房子里很安静,没有什么声音,昨晚邢况把她送回来后应该就走了。   她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等脸上的温度不再那么烫,趿着拖鞋去了客厅。   邢况并没有走,正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了条薄毯。   看到他的那一刻,徐未然脸上烧起一团红晕,背转过身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但躲避也不是办法。她攥了攥手心,一点一点朝邢况挪过去。   深呼吸几口气,刚要开口把他叫醒。   腕上一紧,邢况把她拉了过去,搂进怀里,带着她在沙发里躺下来。   徐未然顿时浑身僵硬,口舌发干。   每次跟他这么亲密,她都会很紧张。   虽然昨晚有过更亲密的举动,但那个时候她是喝醉了,被酒精烧得不清醒。   她在他怀里挣了下:“你放开我……”   邢况非但没有放,反倒扶住她的脸,压着她吻了下来。   随着两人的唇接触到的那一刻,有种过电般的感觉在她身体里流窜。   她的睫毛颤了颤,手在邢况肩膀上推了下,但是推不开。   邢况并没有吻太久,很快从她唇上离开,握住她那只软软的小手。   “酒醒了?”他哑声说:“不算是趁人之危了。”   徐未然也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泛着盈盈的水光,被他吻过的两片唇微微张开,口里轻轻喘着气。   他被蛊惑了般,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又吻了吻。   发干的唇被他亲得润湿起来。   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是有渴望的。   并不是真的想推开他,而想跟他纠缠到一起,最好永远都不要分开。   但她现在并没有喝醉,仍旧有理智存在。   她把脸扭到一边,避开了他。   邢况没怎么在意,伸手去拭她额头上的温度:“头还疼吗?”   “不疼了。”她想赶紧从他身上离开:“我想喝水。”   邢况拿开薄毯,抱小孩一样把她抱了起来,往厨房那边走过去,把她放在流理台上。从冰箱里找出一瓶蜂蜜,冲了杯温水给她。   徐未然接过来慢吞吞地喝,一口一口地把蜂蜜水喝光。   邢况始终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她,等她喝完,接过空杯子放在一边,把她重新抱起来,带着她往洗手间走。   徐未然静静地趴在他肩膀上,身体还是有些紧绷,但比刚才好了些。   两条腿搭在他身体两侧一晃一晃的,脚上的拖鞋往下褪,掉在了地上。   邢况停下步子,一只手托着她背,防止她掉下去,身体往下躬,去捡地上的拖鞋。   她生怕自己会掉下去,两只手把他搂得更紧。   邢况把地上的拖鞋捡起来,把她抱进洗手间,但并没有立刻把她放下。   她从他身前离开了点儿,刚抬眼看他,他已经凑了过来,噙住她的唇,上瘾似的跟她接吻。   她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两只脚落不到实处。   过去几分钟两个人分开。   邢况扯了条厚厚的毛巾垫在洗手台上,把她放上去。从一个小抽屉里找出皮筋,帮她把头发扎好。又拿了牙刷,在上面挤好牙膏。   “你先洗漱,”他把牙刷交到她手里:“收拾好我带你去吃饭。”   徐未然发现,两个人的相处像是情侣那样。   甚至要比一般的情侣还要亲密。   但他们明明并没有在一起,邢况还有一个未婚妻,即使那桩婚事是他不愿意的。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不开心,闷闷地说:“你不用去上班吗?”   “先送你去学校。”   她没再说什么。   到了学校,车子停在教学楼前不远,邢况摘了安全带打算下车。   徐未然抓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下车。”   她记起了自己昨晚因为喝醉,跟他抱怨同学里有人在诋毁她,他听了以后心情很不好,一副要来找她的同学算账的样子。   “你还有婚约,”她说:“被人看到你跟我走得太近,你会有不好的新闻的。”   “无所谓。”   “可是我有所谓,”她低声说:“我不想听见有人说你不好。你不用为了我冲动,他们就是随便猜测而已,算不了什么的。而且……”   她顿了顿,过了几秒才说:“而且,你难道不就是在包养我吗。”   邢况身上僵了僵,表情有了变化。   她怕他会生气,始终低垂着眼睛,声音小小地说:“你把我签进公司,为了我砸出去那么多钱,还带我去见陈老,又替我联系了很有名的动画导演,让导演买下我的作品,还到处替我宣传。你替我做的这些,其实跟包养没有什么区别,那他们说的也没错啊。”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很久才说:“未然,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看成是外人。”   “可你现在对我来说,难道不是外人吗?”   她一直因为俞筱的事有些委屈,鼻子酸了酸。   “不管怎么样,你跟俞筱现在还是有婚约,我又算得了你什么。我们现在这样,根本、根本就是在偷情。”   邢况一直有在暗中筹划,只要再过段时间,他就能顺利取消跟俞筱的婚约。但是听到徐未然的话,他连一天都等不了了。   他拿出手机,找到周秘书,编辑了一行字出来。   徐未然见他一直不说话,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他。   等看见他编辑出来的字后,她把手机抢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她说:“你就这么跟俞家撇清关系,会对你有影响的。”   “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会解决。”   “邢况,”徐未然把手机背在身后,不肯给他:“是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不要冲动好不好。”   邢况深呼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我没有怪你。”   “我知道。”她说:“那你就不要冲动,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   邢况身上的戾气被她几句话压制下去,眉目重新变得柔和。   他把她的手拉过来,用了些力气握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俞筱,也没有跟她发生过任何事。邢韦兆和俞良山为了双方利益在网上发布了联姻的消息,我知道的时候正被一桩收购案绊住,没有办法澄清。这件事我已经在尽快解决,很快就有结果。”   她点点头,告诉他:“我会好好等你的。”   好不容易说服了邢况,她从车上下来。   临进教学楼的时候刚好碰到付佳,付佳的眼神从刚刚离开的豪车上面收回来,再看回她后,笑了笑说:“未然,你男朋友又来送你啊。”   徐未然敷衍地嗯了声。   “哪天要是有时间,把他带过来让同学们见见呗,”付佳刻意地说:“我们都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她这么说,笃定了来送徐未然的那人肯定是个样貌猥琐的糟老头子,徐未然根本不敢带给同学们看。   但是下一秒,徐未然回:“好啊。”   付佳在心里冷笑,点点头:“行,那我等着看啊。”   脸上的表情依旧含了讽刺。   徐未然并不去在乎这种人的话。   上午课结束,她去了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最近这段时间,心理医生发现她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消极和悲观的情绪在一点点离她远去。   “你肯定是遇到了很美好的人。”心理咨询师坐在办公桌后对她说:“要记得把他抓住,不能把这么美好的人错过了。”   徐未然笑了笑,点头:“我会的。”   从医院出来,刚好下午没课,她想去邢况公司找他。   走到一条街时,她看到马路对面穿过去两个男人。   徐未然只见过他们几面,但对他们记得很清楚。   当初去考场的路上,就是这两个人抢走了相倪的包,导致相倪开着电动车追过去,被一辆车撞到。   徐未然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两个混蛋的样子。   他们早就从监狱里放了出来,看样子过得还很不错,一身的名牌。   徐未然偷偷在后面跟过去。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地拐进一条幽僻无人的小巷,在那里抽了会儿烟。   等了几分钟,戴着墨镜口罩和帽子,把自己全副武装的俞筱鬼鬼祟祟地朝他们走过去。   “呦,这不是咱们的大明星吗,”瘦一些的男人说:“终于肯来了?你说我们哥俩找你一回容易吗,你就这么忙,来见我们一面都没时间?”   俞筱并不想跟他们多待,冷着声音说:“你们还想干什么,这几年我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就坐了半年牢,拿到的钱都够你们花一辈子了,还不知足?”   “能花一辈子我们还来找你?”胖一些的男人说:“就你给那仨瓜俩枣,我们早花光了。你说你一大明星,还是出身豪门的大小姐,你抠不抠门。我们可是替你杀了人,你拿几百万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俞筱:“人是你们杀的吗?”   “如果没有我们哥俩把那女的引过去,开车那哥们能顺利把人撞死吗?”胖子说:“俞小姐,我们也不跟你多要,你再给我们五千万,我们保证不来烦你了。”   自从他们出狱后,一直三不五时地跟俞筱要钱。人心不足蛇吞象,俞筱实在有些受够了:“这话你们说过多少次了?”   “这次保证是最后一次了,”瘦子说:“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给你写保证书啊。”   俞筱冷笑:“保证书?什么保证书?写你们拿了钱,以后再也不会拿我雇你们去害人这件事勒索我了吗?”   瘦子笑了笑:“你知道你让我们哥俩干了什么事儿就好。你要是不想被人知道,就把钱拿出来,不然你不仅会毁了自己在娱乐圈的前途,还会害得整个俞家翻不了身。你自己想想,是你们俞家的名声重要,还是这五千万重要。”   胖子接着说:“眼见着把人撞死那哥们快从监狱里出来了,他可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给你要五千万已经很客气了,你该好好想想等他出来以后,你要花多少钱封口。”   “你以为你们真能威胁得了我?”俞筱忍下恐惧:“你们别忘了,如果你们敢把事情说出来,到时候你们就是帮凶,罪名就不仅仅是抢劫了。坐牢的滋味你们都知道,难道还想再进去吗?”   “那就不牢你操心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瘦子朝她走了走:“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魄力。你的命多好啊,一出生就是大小姐,星星月亮你都能要。人还长得漂亮,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听说你还跟邢家那位鼎鼎大名的大公子订了婚,再过不久就是邢太太了。你说你这命多好,多少人羡慕你,你就舍得放弃一切,为了点儿钱一败涂地吗?”   俞筱插在兜里的两只手剧烈颤抖起来,墨镜下的眼睛红了一片。   她强忍住颤音:“三天之内我会把钱给你们。”   瘦子笑了笑:“看来俞小姐是个很识相的人啊。”   不远处,躲在墙后的徐未然清楚地听到了他们所有话。   她身上的血液早就冰冻住,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她一直以为妈妈跟爸爸的死一样,过世只是一桩意外。是上天看她过得太好,而且会越来越好,所以特别来惩罚她,让她知道自己是不配幸福的。   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她的妈妈是被人害死的。   她紧握着手机,哆嗦着手指把刚才录下的音频存好。   天上又开始下雪,她身上冷得有些发僵。   她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地往外走。   她想,她必须要过得好,要过得很好很好,不能让任何人看扁她。她要把病治好,顺利从学校毕业,要成为很有名很有名的画家。要去看很多风景,吃很多美食,要自在无虞地存活在这个世间。   更重要的,她会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永远都不要分开。   至于俞筱。   她一定不会放过。 第1章 🔒冬雪   知道真相以后,徐未然跟邢况的相处变得更加没有压力,也没有再拒绝他的靠近,她甚至会找机会主动跟他接触。   所以王敬在微信上说有个项目需要跟进,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公司的时候,她很快给了回复:【可以】   王敬只是随口问的而已,原本以为照她这种性格,周末会跟以前一样,不见天日地窝在家里画画,谁都叫不出去才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敬开车过来,把她接上车,看见她手里抱着的餐盒,问:“你这拿的什么,午餐?”   “嗯。”   “你带午餐干什么,还怕我不请你吃饭啊?”   徐未然并不回答。   进了写字楼,上次来送衣服的前台小姐看到她后,立即给周秘书打了电话。   王敬一开始接触的只是这里负责宣发的吴经理,可每次过来,总裁身边最得力的这位周秘书都会很客气地来接待他们,带他们去见平常人很难见到的大boss。   王敬更是觉得见了鬼了。   坐电梯上了顶层,往外走了走,王敬一眼看见最近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那位俞大明星。   俞筱带了午餐来给邢况吃,正站在他身边跟他说着什么。   王敬激动地冲徐未然说:“那不是俞筱吗?真人比电视上都要好看,看那身材,长腿细腰翘臀,简直绝了。不行,我得趁这机会去要几个签名,放网上能赚钱的。”   徐未然没说什么,目光看向邢况。   他脸上是一贯的冰冷漠然,不是很有耐心地让助理把俞筱送走。   俞筱闹着不肯走,手去抱他的胳膊,但是根本没有碰到就被他躲开。   王敬正看热闹,突然见徐未然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   王敬觉得奇怪,徐未然平时避人都来不及,怎么今天会主动往众人瞩目的中心处走?   徐未然已经走到了邢况身边,抬起头,甜甜地笑了笑:“邢况,你吃午餐了吗?”她朝他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餐盒:“我做了几道菜,你要跟我一起吃吗?”   王敬看得稀奇,自打认识徐未然,他从来没见这丫头能笑得这么甜过。   简直要把人甜掉牙了。   邢况也发现了徐未然最近的异常。她并不是会主动跟人示好的人,一直活得十分被动,从来不会主动朝他靠近一步,需要他不停朝着她的方向走才能走到她身边。可是这几天她跟以往相比有了很大转变,她会主动过来找他,他忙起来没有时间陪她的时候,她会给他发信息,软软地撒娇说想他了。   他原本并不明白这些转变的原因,直到现在。   有俞筱在旁边看着,她朝他示好的意图达到了顶峰,嘴角弯起来的弧度盛载着她想故意让俞筱愤怒的别有用心。   原来是有着这种目的,才会变得这样乖。   不过既然她想利用他,他便让她利用。   他顺着她的意思,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接过她拿着的餐盒,带她往休息室走:“过来。”   对她说这两个字时的声音极端宠溺,听得公司里的人全都露出了磕CP一样的姨母笑。   只有俞筱,她早就沉了脸色,在看到徐未然的那一刻心情瞬间差到谷底,简直像吞了只苍蝇。   她怎么都没想到,失踪了那么久的徐未然竟然会重新出现,而且已经回到了邢况身边,看样子两个人还勾搭很久了。   所以徐未然非但没有死在外头,还回来了!   俞筱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扭回头,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得意又讥讽的笑。   那笑容明显是在嘲笑她。   俞筱气得脸色发青,追上去要问问徐未然为什么回来。   周秘书把她拦下来:“俞小姐,现在是邢总的私人时间,请您不要打搅。”   “什么私人时间!私人时间为什么她可以在!”俞筱气急败坏地指着徐未然。   “那是邢总的客人。”   “我还是邢况哥哥的未婚妻呢!”   “那只是邢总父亲与您父亲单方面的口头协定而已,”周秘书笑得客气:“没有法律效力的。”   “你!”   俞筱气得脑袋嗡嗡作痛,恨恨地瞪了周秘书一眼,转身走了。   呈石化状的王敬这才终于回过神,跑过去找俞筱要签名。   结果被俞筱臭骂了一顿。   休息室里,徐未然在邢况身边坐着。她并没再像刚才一样甜甜地对他笑,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   邢况把餐盒一一打开,摆在桌上。   “你做的?”他问。   她的眼睫颤了下,有些心虚地说:“是点的外卖,我做菜不好吃。”   邢况无所谓地笑了下:“以后我给你做。”   她突然有些愧疚。   他对她这么好,可是她却在利用他,用他当做报复俞筱的筹码。   愧疚心上来,她主动夹了菜放在邢况的碗里。   邢况看了她一眼:“有事求我?”   “啊……没有啊。”   邢况啧了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离她近了些,故意逗她:“说吧,想对我做什么?”   “你就不能好好吃饭吗?”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坐我旁边,我静不下心怎么办。”他空着的一只手在她嫩白的脸颊上捏了捏:“小姑娘怎么越长越漂亮。”   徐未然果然被逗得笑,这次是真的由衷在笑,而不是故意在俞筱面前表演。   她眼里闪着细碎的水光,凑上去,在他下巴上吻了吻。   她有点儿紧张,声音低低的:“你也很好看。”   邢况看了她一会儿,并不确定她这个举动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但他不在乎,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就好,别的他全部不会奢求了。   他朝她离得近了些:“勾引我?”   说完在她嘴巴上亲了亲。   徐未然把脸扭回去:“吃饭呢,你干什么。”   “不是你先亲我的?”他说:“我不亲回去不礼貌。”   “……”   午后邢况有个会,去了总公司那边。   王敬把徐未然叫走,问她:“你跟邢总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她不太想说。   王敬想起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次她主动去了医院洗胃。王敬十分担心她,听到消息以后跑去医院看她。怕她会再做傻事,从她醒过来后就一直在病房里照看她,片刻也不敢离开。   她两眼无神地看了会儿窗外,慢慢地又睡过去。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额上出了很多汗,眼睛里也有眼泪掉了出来。   她艰难地从梦魇里挣扎出来。扭过头,看着夕阳斜斜地挂在树梢,晚霞把半边天空都染红。   如荼似火的火烧云。   她盯着看了很长一会儿,两眼放空,好像是想到了过去的什么事。   “王敬哥,”她轻声开口,告诉他:“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他会难过的。”   结合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王敬差不多明白过来:“邢总就是你高中时候喜欢的那个人?”   徐未然没有否认:“是。”   王敬顿时有种找到了靠山的感觉。   他倒霉了小半辈子,没想到有一天也能时来运转,能让邢况这种级别的大佬给他当妹夫。   “妹子啊,你跟邢况的这门婚事,哥哥我同意了啊,”他激动地说:“你跟他办婚礼的时候,得是我把你送到他的手边,从此以后我就是他的大舅哥了!堂堂邢氏集团未来总裁的大舅哥,老天爷呀,我这是什么命,也太好了吧!不行不行,我得找时间去庙里上上香,感谢老天这么眷顾我!”   徐未然给他泼冷水:“我跟他都还没在一起,你就想到婚礼的事了,会不会太早了?”   “没在一起?没在一起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呢,你没见他每次看着你那眼神吗?赤果果在看猎物的眼神啊!”王敬琢磨了一会儿,问:“还有,你们俩刚才单独在一起那么久,干什么呢?有没有酱酱和酿酿,快跟哥说说。”   “你无不无聊啊。”徐未然不想理他。   田垒跟父亲一起来邢氏集团总部谈合作,开会内容他没记住多少,全程只顾盯着一位漂亮的小姐姐看了。会还没开完,他已经拿到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是小姐姐亲笔书写的联系方式。   会散后他立马把那女人的联系方式加上,正聊得欢,邢况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他妈又勾搭谁呢,别的女人都不看,可着我助理祸害。”   田垒喝了口咖啡:“谁让你手底下一溜够的美女助理,你又不玩,那只能我帮你消化了。”   邢况把烟拿出来,咬在嘴里准备点燃,却又想起徐未然并不喜欢他抽烟。   他把烟拿下来。   “我听说你把未然找回来了,”田垒问他:“怎么样啊,追到手没有?”   邢况把打火机拿在手里转了转,并没回答。   “不是吧,高中时候你就在追人家,这都三年了,到现在你都没追上,你可真行,这要换了我……”   后面的话田垒没说下去,被邢况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况哥,真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惯着她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高中的时候她年纪小,胆子又小,不敢跟你做什么,这我能理解。可她现在已经成年了,你还等什么,你直接……”   他没敢把上她两个字说出来,再次被邢况的眼神吓回去。   “反正我要是你的话,我是真忍不住,搁谁谁都扛不住啊。”   “她有事瞒着我,”邢况突然说:“从来没把我看成自己人。”   田垒默了会儿,说:“那你就对她开诚布公了?”   邢况没再继续玩打火机,一双眼睛沉了些。   “她有事瞒着你,那你呢?”田垒说:“你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她了吗?” 第1章 🔒冬雪   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后,俞筱果然很快找了过来。   正是午饭时间,学校里的人陆陆续续往餐厅那边走。徐未然原本也打算过去,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俞筱拦住。   徐未然并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副软弱好欺的样子。自从知道了母亲死亡的真相后,她身上生长出了一层冰冷的刺。   “俞大明星,”她不无讽刺地笑了下:“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您这么有名,不怕引起骚乱啊。”   俞筱戴了口罩帽子,把自己全副武装着,虽然也吸引了不少过路的人朝这边看,但是还好并没有人把她认出来。   “徐未然,是谁让你回来的,”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敢回来的?”   徐未然笑:“谁让我回来的,你难道不知道?”   她朝俞筱走近了两步,故意说:“当然是你的未婚夫,邢况让我回来的。你也知道,他那么喜欢我,当然不舍得让我一个人在国外了。”   “你!”俞筱觉得她简直疯了:“你要不要脸,别人的未婚夫你都敢抢,你可真不愧是相倪的女儿,跟她一样也是个惯三。”   她竟然还敢提相倪。   徐未然把眼里一层泪光逼下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们两个谁才是小三?你以为你挂着邢况未婚妻的名头,你就真能跟他在一起了?别自欺欺人了,从刚开始到现在,他有没有正眼看过你一眼,你比谁都清楚,就不用我帮你分析了吧。”   “徐未然!”   “邢况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徐未然咄咄逼人:“你对于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是你一直像牛皮糖一样缠着他,他烦都要烦死了,不知道有多讨厌你!”   这些话的杀伤力果然是致命性的,俞筱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红得彻底,甚至开始往下掉泪。   她越难过,徐未然就越痛快,继续拿邢况刺激她。   “恕我直言,你未婚妻的身份保持不了多久了,邢况很快就能摆脱你,你别再做梦,妄想能嫁给他了。他会娶的人,从来都是我,而不是你。”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邢况他是我的男人,你别想能跟他在一起。”   “你的男人?”徐未然笑,笑够了又摇了摇头:“俞小公主,你的妄想症挺严重的,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你说他是你的男人,他有承认过你吗?有跟你牵手拥抱接吻过吗?”顿了顿,又说:“有跟你上过床吗?”   俞筱脸色铁青,心口泛起一阵透骨的恐惧,生怕会听见她再说什么。   可是下一秒,她还是听见了。   徐未然逼近她,一字字地说:“这些,我通通跟他做过,要不要我给你讲讲细节?”   俞筱再也无法承受,眼中透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恨,伸手要甩她一个巴掌。   “这不是俞筱吗!”徐未然赶在她动手前提高了声音,故意吸引过路的人来看:“你怎么会来这里啊,是来拍戏的吗?”   学校里有不少俞筱的粉丝,另外一部分不是她的粉丝可也想来凑个热闹。很快,大批涌过来的人把俞筱团团围住,求着她签名或是跟她合照。   徐未然得意地冲着花容失色的俞筱笑了笑,转过身,静静地离开这里。   不远处一个拐角,邢况站在那里,完完全全地看见了这一幕。   也看到了徐未然报复俞筱时,尖锐的自毁之意。   她不再是那个胆小柔弱的徐未然,为了成功报复俞筱,她宁愿连带着原本的自己都要毁掉。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邢况拿起来接。   电话里传出周秘书的声音。   “邢总,查到了,相倪女士的死不是意外,是俞筱有意策划的。当年抢走相倪包的两个人,到现在跟俞筱还有联系,他们一直在拿这件事勒索俞筱。徐小姐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想为相倪报仇。”   -   邢况对于俞筱来说,确实是她的死穴。她并不是因为邢况的身份才喜欢他,对他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   徐未然确认了这一点儿,更加明白要想报复俞筱,利用邢况是最好的办法。   她又回忆起当俞筱听到她说,她跟邢况上过床后,瞬间面如死灰的表情。   如果这样就能让俞筱痛苦不堪。   她就一定要做。   她想明白,等回过神时,发现给阳台上的花浇多了水,花盆里的水溢了出来,稀稀拉拉地淌了一地。   她顾不上收拾,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晚上八点,邢况说过,今天会来看她的。   她出了门,去了小区外的便利店,停在收银台处。   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品牌的避孕套。   她盯着看了会儿,伸出手随便拿了一盒,交给收银员。   她样子长得小,一张脸有些幼态,看上去甚至还像个高中生。模样又柔柔弱弱的,清纯得不行。收银员不免多看了她几眼,觉得这女孩莫不是什么误入歧途的不良少女。   收银员不太确定该不该卖给她,咳了一声说:“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徐未然把身份证给他看。   收银员确认她已经满十八岁,把东西扫描后给她。   徐未然付了钱,把盒装的避孕套放进口袋里,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回到家,她把避孕套放在床头柜里。   在床边站了会儿,她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四件套,把床上的被套床笠和枕套全部换掉。   她又去浴室洗了个澡,头发也洗好吹干,找了件裙子穿上。   做好这一切,她在家里呆呆地坐着,等着邢况的到来。   邢况差不多九点的时候过来。   她过来给他开门,清透如水的一双眼睛抬起来,别有居心地望进他眼睛里。   “你来啦。”她声音里也是别有用心的软。   邢况只是想过来给她送些东西,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秒,差不多明白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打算把自己献祭出去。   她仍在看着他,一双眼睛秋水般迷人。   明明知道他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偏偏还要多此一举地勾引他。   见邢况仍旧站在门外,她一只小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屋里拉了拉:“外面冷,你进来吧。”   她已经决定要做这件事,并不完全是为了报复俞筱,还因为她确实是真的喜欢邢况。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为了他,她可以接纳这个满目疮痍的人间。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把自己交托出去。   她清楚地知道,他其实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想拥有她。   是怕吓到她,才一直忍耐而已。   所以这件事,必须要从她这里挑开。   “你吃过饭了吗?”   气氛太过安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这句话开始。   “吃过了。”   他的样子却并不像平时看到她时那么开心,甚至让人感觉有些阴沉。   徐未然没有多想,抿了抿干燥的唇,说:“那……那我们一起看电影吧。等看完电影你再走,好吗?”   她心里明白,这部电影其实看不完。   因为她会在电影没有播放完之前,留住他。   跟他上床。   她仍旧在牵着他的手,手心很热,甚至出了汗。   她明明紧张得要死,偏偏要装出一副很冷静的样子,让他相信她是真心想与他做/爱。   邢况艰难滚了滚喉结,把她的手拉起来,替她擦掉手心的汗。   “好。”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客厅里的灯关掉,窗帘紧闭,只有电视里闪烁着来回变幻的光。   她跟他一起窝在沙发里,电视里在播放一部浪漫至死的爱情电影,但她始终没有看下去,注意力一直在邢况那边。   如果是以前,邢况会抱着她看电影,期间总忍不了动手动脚,亲亲她或是做些更过分的事。但是今天他有些反常,气压也很低,让她很难开展接下来要做的事。   但不管有多难,她都要坚持。   她克制住骨子里的窘迫和羞赧,朝他那里挪了挪,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爬到了他身上。   邢况仍是过分的冷静,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情/欲,反而让人心里压抑,开始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她看不懂他的眼神,也没有认真揣摩。手攀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又爬了爬,两条腿呈M字岔开跪坐在他腰间。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裙角堪堪遮在膝弯处,膝弯下露着两条又细又白的小腿。衣服干净得一尘不染,她更干净得一尘不染,这让她主动勾引的时候,即使伪饰得表面平静,也能让人感觉到她格格不入的慌乱感。   但不管多么无措,她都要完成接下来的事。   电影仍在播放着,声音刻意调得很低,光线昏昧不明,氛围刚好合适。   她紧张地抿抿唇,朝着他一点一点接近,打算吻他。   还没有碰到他的唇时,他突然开口。   “然然,”他嗓音很沉:“怎么一直没见你妈妈,她在哪儿?”   徐未然停滞下来,眼里涌过一层泪光。   当初出国前,她有特意嘱咐过张芳和谷睿,让他们不要把相倪去世的事情告诉给邢况。   邢况至今应该仍旧不知道这件事,她也不想说出来,免得他会担心。   “我妈妈……她回云城了。”她尽量不带哭腔地把话说出来,也确实这么做到了。眼睫抬起来,看着他:“怎么了?”   听到她的回答后,邢况的眼神又黯了一层。   她确实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他,而宁愿跟谷睿或是王敬这样的人敞开心扉。   他已经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可还是换不来她的信任。   在邢况长久的沉默后,徐未然觉得有些害怕。   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对她这么冷漠,面对她主动的投怀送抱,他会表现得这么无动于衷,还故意说些别的话打断她的动作。   是因为不喜欢她了吗?   她被一股无地自容的羞窘俘获,不知道该怎么办。胳膊还搂在他的脖子上,树袋熊一样地攀附着他,可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抱过她。   她的眼睛倏地红了,两滴豆大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出来,从脸上滑下去。   从来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她从他身上爬下去,着恼地说:“你走吧。”   刚打算跑进卧室不要再理他了,他突然把她拉了回去,手在她腰间护着。   她重新坐在了他腿上。   他看了她一会儿,凑过去,把她脸上的眼泪舔进嘴里。   他投降了,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让她如意。她既然要利用他,他就让她利用。   而且她曾经在喝醉的时候跟他说过,她是喜欢他的。   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扶住她的后脑,手指穿过她柔软发丝,在她唇上亲了亲。   “不后悔?”他问。   徐未然知道他口里的不后悔指的是什么,她说不出口,只点了点头。   “好,”他又亲了亲她,把她放回沙发上:“你先等我一会儿。”   他不由分说地出门走了。   徐未然一个人待在昏暗的公寓,很怕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今天做了这种事,如果他把她一个人丢下,再也不回来,她以后根本没脸再见他了。   她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无声地啜泣着。   差不多十分钟过去,门上响了下。   邢况打开门进来,手里多了盒东西。   他把钥匙仍旧放回玄关处,径直朝她走过来,压着她亲了亲。吻到她脸上的眼泪后,他心里痛了下。   “怎么哭了?”他一边问一边把她的眼泪吻干净,随着吃进去的眼泪越多,他越是心疼。   徐未然哽咽着说:“你、你去哪了?”   他不停地亲着她,声音又沉又哑:“买套。”   “……” 第1章 🔒冬雪   两个字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徐未然怔愣了会儿,视线往下,果然看见邢况手里拿了一盒东西。   她脸上滚烫,但还是告诉他:“我买了。”   邢况停了停,看着她:“你买了?”   “嗯。”   “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晚上的时候。”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邢况低叹口气,心疼地吻她。   “傻不傻,你一个女孩买这个干什么。”   他托着她腿弯,把她从沙发里抱起来,带着她往卧室走:“以后不可以再买了,听见了吗?”   她怯怯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他俯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以后都由我买。”   卧室门关上,阻隔掉客厅里还在播放的电影声。   邢况把她放到床上。   “还得等会儿,”他一边单手解身上的衬衫,一边又亲了亲她:“我去洗澡。”   她听得脸红,低下头。   他把脱下来的衬衫扔去一边,又开始解皮带。   她更是脸红如血,把头扭去一边:“你、你别在这脱啊。”   他气息悠长地笑了声:“那要在哪儿脱。”   她羞得说不出话。   “算了,”他把她抱起来,带着她往浴室走:“一起洗吧。”   “我、我洗过了。”   “我知道,”他已经闻见了她身上透出的花香,在她嫩白细软的脖颈里亲了亲:“一秒也不舍得跟你分开,再洗一遍吧。”   又听到他的甜言蜜语,她心里好受了些,不再觉得他冷淡了。   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故意装作不高兴地说:“你少骗我,你刚才、明明就不想碰我。”   他愣了下,继而很快笑了,笑声清浅,拂在她耳边痒痒的。   “我是太激动了,”他把她放在洗手台上:“就忘了怎么反应了。”   她才不信,仍是有点儿委屈地看他。   “所以以后你不用主动,”他说:“都由我来主动,知道吗?”   他上身赤果着,能看到他宽阔平直的肩,轻薄分明的腹肌,瘦而紧实的腰。   他确实每一处地方,都长在她审美点上,让她不能不喜欢。   喜欢到心尖发酥。   把她抱进浴室,他一只手轻松托着她。她实在太瘦太小,挂在他身上没有多少重量。   “其实快憋出病来了,”他嗓音发哑,落在她耳边的呼吸声变得重:“高中的时候就在忍。”   后面的事情,徐未然深刻相信了他的话。   温热的水直冲而下,一片水汽氤氲中,她的嘴唇被他亲了一遍又一遍,快被吮出血来。   他只花了十分钟洗完澡,把她抱回去,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温柔地亲吻她。   她的紧张被他一点一点地抚平,整个人瘫软成一片,眼睛都要睁不开。下巴主动抬起来,入了迷般地跟他接吻。   他十分温柔地待她,缱绻而悠长。   在高三那年不敢对她做的事,在那晚全部都发泄出来。   那天晚上徐未然一直没怎么睡,灯也始终没关,她几次让他去关灯,他却咬着她耳朵说想看着她。   她听得脸红,胳膊伸出去,就快要够到开关时,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头顶。   欲罢不能。   做这件事,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想报复俞筱,但是渐渐地她发现其实是自己对邢况有渴望,她对他无可救药地迷恋,喜欢他身上每一处地方,早就想把他占为己有。   她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她终于报复了俞筱。整个过程里,她的每一寸心神,都被邢况牢牢占据着。   她撑开生满汗的眼皮,看到他就在她咫尺之间,汗水沾湿了他的额发,一张俊美的脸上多了层性感。   那种时候,他不爱说话,也几乎很少会发出声音,只有在她皱眉吸气的时候,会亲亲她的耳朵安慰她。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他在耳边说爱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窗外天光一点点透亮,她困得昏睡过去,感觉到他把她抱去洗手间,替她洗过澡后又把她抱回来。   时间已经不早,他需要去公司上班,起身穿了衣服。   她睡眠浅,他凑过来吻她的时候,其实她是知道的。   很快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门被关上的声音。   徐未然睁了睁眼睛,眼眶里滑出一滴泪。   很快又睡过去,完全没有力气再想别的。   -   上午有个国际会议,会议室里一直都吵闹得很,所有人都叽叽喳喳的,听得人头疼。   邢况坐在最前方椅子里,手里拿着一支笔,至始至终没有听进去任何话。   脑海中不停浮现昨晚徐未然乖顺地,红着眼睛细声叫他名字的样子。   她身体太敏感,瘦小得惹人心疼。   甚至娇弱得流了血。   明明很害怕,哭得眼睛都红了,却坚持要把自己献给他。却并不是因为真心,而是想利用他报复俞筱。   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完全被她勾魂夺魄的样子搞得昏了头。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释怀,她从来没有真心信任过他这件事。   一场会议结束,周秘书把会议纪要交给他,问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他揉了揉眉心,把文件暂时扔在一边:“醉驾撞死相倪的司机什么时候出狱?”   “好像是下个月初,具体哪天我要再去查一下。”   “你先去查,等他出狱把他带过来,别的事先放一边。”   “是。”周秘书答应下来,推开门走了。   徐未然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下午六点,身上始终很疲累,怎么歇都歇不过来。   邢况在昨天晚上,把他这三年以来所有的忍耐,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身上仍在隐隐作痛,胃里也难受。她不敢动,略动一动就觉得不舒服。   床单已经换过,她身上也被人套了件黑色的T恤,是邢况的衣服。   手机响了声,她艰难睁开眼,伸长胳膊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是邢况发来的消息。   【醒了吗,有没有吃饭?】   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脸上腾地烧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不眠不休的昨晚。   他们忘情接吻,啄吻声伴随着另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响在空气里,几乎要点燃出一个熊熊燃烧的夏天。   屋子里热得厉害,把凌冬阻隔在外。他的手按在她肋骨上,额上有汗坠落,掉在她颈窝,烫得她战栗。   她心里剧烈地跳着,紧紧闭了闭眼睛,想把那些画面驱逐出脑海。但越是不想记起,那些画面越是深刻。   她不好意思回复,一直纠结着。   过去大半个小时,她听见门响声,应该是邢况回来了。   她顿时手脚发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脑海里迅速想了想,把手机搁回去,闭上眼睛装成还没有醒的样子。   邢况很快进来,见她仍旧睡着,眉心蹙了蹙,手搁在她额上拭了拭温度。   确实有些烫。   他在屋里翻了会儿,把电子温度计翻出来给她测量体温。   上面显示37度7,确实是发烧了。   他又去衣柜里翻出她的衣裳,打算给她穿上带她去医院。   徐未然这时候已经装不下去。   他帮她穿了件T恤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给她穿别的衣裳。   她红着脸睁开眼睛,把被子往身上扯了扯,把自己裹起来,离他远了些。   “醒了?”邢况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去医院好不好,你有点儿发烧。”   “不用了,家里有退烧药,我吃一片就好了。”   她把他拿过来的衣裳一股脑塞进被子里:“你先出去吧,我把衣服换上。”   他没有动,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复杂,让人看不真切。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起身走了出去,把门给她关上。   徐未然穿好衣裳。趿着拖鞋往外走的时候,腿间的不适感更强烈了。   她缓了会儿,把门打开。   邢况已经翻出了医药箱,把退烧药找了出来,又倒了杯温水。   她朝他走过去,尽量表现得自然,没让他发现她其实很不舒服。   邢况抠出一粒药放在她手心,又把水递给她。   她听话地吃了。   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昨晚那么亲密地过了一夜,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他,可是现在再看见他,她却觉得无所适从,连看他都不敢。   餐桌上放着两份餐食,应该是他买回来的,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十分可口。   她朝那边看了一眼。   邢况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走到餐桌边放下。   “一天没吃东西?”他问。   她点点头。   “多吃点。”他原本打算把筷子放到她手里,可是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直接把她抱到了腿上搂着。   “张嘴,我喂你。”   他无比自然地哄她吃饭。   她虽然害羞,但还是一口一口地吃他喂的食物。身上软软的,确实没有力气,慢慢有点儿撑不住,靠在了他怀里。   完全像是小孩子一样被他照顾着。   邢况喂她吃了饭,又去拭她额上的温度。   “我没事的,”她怕他担心,睁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他:“就是、就是没睡好,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邢况还是不放心,目光往下看了眼,问她:“还疼不疼?”   昨晚她哭得很厉害,不管他怎么哄,她眼里还是有眼泪不停掉出来。   听到他的话,她脸上更红,轻轻摇了摇头。   “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她又摇摇头,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睡了好久,不想睡了。”   他担心她发着烧,精神会不好,把她放在沙发里,拿了个小毯子给她。   “你再休息会。”   她突然怕他会走,眼珠动了动:“你要走了吗?”   “不走,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他柔声解释,拿了电话去外面阳台接,看到阳台上有些干掉的土壤,应该是给花浇水时溢出来的。   他挂了电话,把阳台清扫了一遍。又见墙角处放着一堆板材和零件,是她在网上买的小台几,因为有些复杂,她还没有安装。   他拿起说明书看了一遍,一声不吭地在那里组装。   徐未然靠在客厅沙发里,看见了这一幕。   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一直金尊玉贵地生活着,可是现在却跟她一起窝在小小的公寓,替她做着这种事。   他装好台几,洗了手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要不要跟我一起住?”他突然说。   她呆了呆,愕然看他:“啊?”   “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徐未然默了两秒,说:“没事啊,我一个人都住惯了。”   邢况有很长一会儿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情绪很浓。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灯光柔和地倾洒而下,似在他身上拢了层薄雾。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又问:“你妈妈在云城,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呼吸明显停了下,身体也变得僵。   邢况心里怀着侥幸,希望她能把事实告诉他,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藏着。   “她不回来了,会一直待在云城的。”   结果还是听见她在骗他。   他心里发沉,但是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没有让她发现他的异常之处。   “她不回来没关系,”他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徐未然眼睛泛红。   她回忆起自从十六岁以来,其实是邢况照顾她比较多。她并不是个幸运的人,生活得一直坎坎坷坷,灾难不断。如果没有邢况在她身边的话,她很难想象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或许她连高三那年,都很难撑得下去。   她怕被邢况看见她掉了眼泪,扭头把脸埋进他怀里。   邢况把她抱得又紧了些,柔声问:“搬去跟我住,好不好?”   徐未然仔细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如果这样的话,确实可以更大限度地刺激到俞筱。   但是她现在的病还没有痊愈,如果每天都跟邢况在一起,朝夕相处,她怕自己不经意间会释放消极情绪,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她虽然要报复俞筱,可是也绝不能用有可能会伤害到邢况的方式。   她在他怀里摇摇头:“这里离学校近。”   不是很有说服力的借口,但是邢况也没再为难她,温柔地在她脸上亲了亲:“那再等等。”   他想,他总能等到她彻底敞开心扉,真正接纳他的那天。   晚上邢况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徐未然测一次体温。   徐未然觉得他有点儿小题大做,见时间已经很晚,问他:“你还不回家吗?”   “在这住。”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在这里住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之前他也曾经留宿过,甚至在这里留了换洗的衣服。但是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之间还只限于接吻拥抱而已,她不愿意,他就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   可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如果再躺在一张床上,就不只是单纯地睡觉了。   但她既然已经跟他发生了关系,她就不会后悔,也不会再扭捏着不肯让他碰。   只是今天她身上还疼着,想好好休息一晚。   她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掩人耳目地低下头,脸上有些红。   邢况看见,无声地笑了下,捏了捏她嫩白的小脸蛋:“想什么少儿不宜的呢。”   她赶紧否认:“我才没有。”   “嗯,你没有,”他离她更近了些,低了些身,视线与她平视,嗓音旖旎,带了暗示:“我想了。” 第1章 🔒冬雪   在邢况的话后,徐未然唇上一湿,他已经朝她吻了过来,手把她的腰握住,带着她往前,把她拢进怀里。   她始终迷糊糊的,应该是头还有些烧,没有降下来。唇上是湿热的触感,他的唇削薄而软,口腔里有清爽干净的薄荷味。   她半睁开眼睛,看到在他左侧鼻翼的位置,有一颗浅浅淡淡的美人痣。   他似能蛊惑人心,从高中时起,她就被他迷惑了心智,从来没有逃开过。   是她一直喜欢的少年。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把她放开,额头挨了挨她的额头。   “好像还有点儿烫。”   他在网上买了退热贴,等人送来后给她用。   临睡前,她的体温已经降到了36度8。   “你不用担心了吧,”她把体温计收起来:“我没事的。”   邢况从后头搂住她,掰过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下:“很晚了,睡觉吧。”   他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瞬间紧张地停住呼吸,担心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僵硬着身体被他放到床上,屋子里的窗帘被拉上,灯也被关掉。一片黑暗里,他在她身边躺下来,把她收进怀里,在她唇上吻了吻。   除此外,并没有其余举动。   她慢慢有所放松,安心地在他怀里躺着。   他刚洗过澡,身上有淡淡的男士沐浴露的味道,清新好闻。   她不由伸出手,把他的腰搂住了。   心里一阵满足。   她从十六岁起就喜欢的人,如今就在她的身边,抱着她睡觉。   一定要抓住他才好,不可以把他弄丢。   早上醒来,邢况还没有走,正站在屋里换衣裳。   她睁着眼睛,痴痴地看着他。他长得是那样好看,没有一处地方是不完美的,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邢况刚系好领带,见她已经睡醒,走过来压着她亲了两下。   “还疼吗?”他问。   她昨天脸色一直不好,十分苍白,走路时也小心翼翼,他其实看出来了。   她听得有些羞怯,极小声地说:“不疼了。”   “真的?”   “嗯。”   她休息了一晚,已经好很多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但她说完这个字后,邢况的眼神明显深了一层,里面涌动着危险的情愫。   他把刚系好的领带扯掉,又开始解身上的衬衫扣子。   “那再来一次,”他嗓音低沉又哑,灼烫的吻落在她颈间:“昨晚一直没敢动你。”   她脸红似血,身上倏地变热,心跳很快。   一点儿都不讨厌他这样做。   甚至暗暗的期待着。   他每一下触碰,都让她近乎痴迷地留恋。   想与他抵死缠绵,最好永远都不要分开。   中间周秘书打来了电话,邢况不是很有耐心地在电话里吩咐:“会议推迟两个小时。”   说完把手机丢去了一边。   她美得像朵绽放着的花,让他欲罢不能。   饕足后抱着她去洗澡。   “你是不是要去上班了,”她趴在他怀里,恹恹地说:“我想你怎么办。”   她每次主动示软,都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能表达出对她喜爱的万分之一。   “你跟我一起去,”他不停地亲着她,喉结滚动时的声音很响:“不然我也会想你。”   她身上都是水汽,颈窝里黏着几缕头发。这副样子更是诱惑得不行,仿佛误入人间的天使。   “那……那我以后每天都去好不好,”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想每天都陪着你。”   “好。”   邢况扶着她的脸,激烈地跟她接吻,吮吸着她口里的甘甜。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中午了。   田垒也在这里,正跟最近新勾搭上的美女助理眉目传情。看到邢况后,美女助理立刻收敛了些,朝邢况颔了颔首,抱着文件走了。   自从徐未然回来,田垒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丫头高中的时候就长得清纯又动人,如今五官长开,脸上又不见了多少婴儿肥,出落得更加动人心魄,跟邢况站在一起,倒是委实不能更配了。   “小然然,两年没见,你越长越漂亮了,”田垒说:“怪不得让况哥一直念念不忘呢。”   徐未然记得这个人,他是邢况很好的朋友,跟李章那些人比起来,邢况跟他的关系要更好些。   “田垒哥。”她乖乖地叫。   “欸,然然乖。”   田垒伸手要摸摸她头发,还没碰到,邢况已经把徐未然扯进了怀里,以一副占有者的姿态搂着她。   “你是不是想死,”邢况大喇喇往沙发里一靠,对着他抬了抬下巴:“爪子收回去。”   田垒嗬了一声:“然然,你看这家伙讲不讲理,我跟你打个招呼都不行。”又对邢况说:“你怎么赚人家小女孩便宜,追到手了吗就搂人家。”   邢况并没有反驳田垒的话。   他是睡到了徐未然不假,但是有没有追到,他时至今日仍然不能确定。   “小然然,”田垒笑嘻嘻地说:“你别怕他,跟哥好好说说,这禽兽是不是在泡你?我告诉你啊,让他多追你一会儿,千万别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一个嫩生生的十九岁小姑娘,干嘛要找他这种老男人,你说是不是。”   “他不老。”徐未然开始替邢况说话。   “比你大三岁还不老啊。况哥,你行啊,看把人小姑娘PUA成什么样了。”   邢况轻飘飘地说:“你要是太闲,非洲有个新开发的项目,我可以把你外派过去。”   田垒秒怂,瞬间换了张笑脸:“小然然,其实况哥这人吧特别值得托付,人帅多金身材又倍儿好,这么好的男人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全天下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了,赶紧答应他得了。”   “……”   听田垒插科打诨说了会儿话,剩下的时间,徐未然一直待在邢况的办公室里。   邢况在办公室的隔间给她开辟了画室,添了套绘画设备,甚至比她家里的设备还要专业。   她开始在那里安静地画画。窗外风景秀丽,一览无余,每次往外头看一看,她的心情就会很好。   到了晚上的时候,夜空中亮起了一片星星。   这里楼层很高,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得到那些星星似的。   她来了兴致,穿上外套离开休息室,去了外面的天台。   天台上亮着几盏灯,地上的积雪全部被清理干净。   她趴在围栏边往外看。往下看望不到底,往上看是在寒夜中闪闪发光的星星。   这么多星星里,一定有两颗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她盯着看了会儿,在心里无声地想,她现在过得算是挺好的,爸爸妈妈应该很欣慰。   又待了会儿,感觉有些冷的时候她打算回去。   无意中往远处望了一眼,这时候看见,在很远的地方有栋与这里差不多高度的建筑。   那栋建筑周边裹满了装饰灯,此刻正发着亮白色的光,把半弧状的摩天大楼装饰得像条银河。   她觉得有些眼熟,把手机掏出来,点开邢况的微信头像。   照片里,主要画面是这里的天台围栏。可再往外,是那栋离得很远的建筑,拍摄角度跟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差不多。   所以是在这里拍摄的照片。   她觉得奇怪,想不通邢况为什么要拍这里的天台,明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手机响了起来,邢况给她打来电话,她点下接听。   “去哪儿了?”他问。   “我在外面的天台,已经要回去了。”   她说完,感觉电话那边的邢况有两秒钟的凝滞。   离开天台,往前走不远,邢况已经朝她跑了过来。   他掩了眸子里的神色,拉过她的手试了试温度:“冷不冷?”   “还好,外面没有下雪了。”   几位行政办的工作人员还没有下班,全都一脸八卦地盯着她和邢况牵在一起的手。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出来,但邢况握得很紧。   “你们都下班吧。”   他淡声吩咐了一句,工作人员纷纷附和。   徐未然一直被牵着手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合上,公司里的人一脸八卦地问周秘书:“这个女孩是不是就是邢总办公室那张照片里的人?”   周秘书:“你们难道瞎了,这都看不出来?”   “还真是她?那她以后不就是咱们总裁夫人了?”   “看上去年纪还好小啊,不会是未成年吧,咱们邢总玩这么大?”   周秘书警告性地看了那人一眼,替邢况平反:“未然今年快二十了,什么未成年,别乱说。”   一群人悻悻地吐了吐舌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没过多久就是寒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徐未然考完最后一门课离开学校。   因为今天刚好是父亲的忌日,她买了束花去了墓园。   相倪死后,骨灰跟徐岩合葬在了一处。那年夏天徐未然匆匆地出国,很久都没回来。本以为今天过来,要把墓碑周边清扫一遍,可是她来了之后,发现墓地很干净,像是有人经常过来扫墓的样子。   她没有多想,把买来的花放在父母墓前,看着墓碑上夫妻两个浅笑的合照。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跟他们说话。   “爸,妈,我过得一直都挺好的,不仅去了国外留学,还得到了来燕城大学交流的机会,你们也很为我骄傲吧。”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选择了画画。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靠画画赚了很多钱,以后还会赚更多钱。我会过得很好,不会落魄的。”   “还有,我知道了害死你的凶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   “在把她送进监狱之前,我会让她亲眼看着我跟她最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会让她过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她生来就有的一切,我会一点一点的毁掉。”   墓地空气阴冷,有风不停吹着,细小的雪花从空中落下,在墓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   徐未然无声地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一双原本懵懂不知事的眼睛,被风割得寒凉透骨。   -   从墓园回来已经很晚了,王敬给她发了条微信。   【未然,你要不要把以前的房子买回来,那不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遗产吗?】   徐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这一年里她存了不少钱,完全可以把之前卖掉的房子买回来。   她打车去了雅景小区,上到四楼。   能看到门上被人换了密码锁。   她在外面踟蹰了会儿,最后才在门上敲了敲。   里面始终没有人过来开门,再敲也是一样。   她觉得奇怪,给谷睿打了个电话。   谷睿去了别的城市上大学,接到她的电话很惊喜:“你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徐未然直接问他:“你知道买我家房子的那位先生的联系方式吗?”   “知道,当时我特别留了,我给你发过去啊。”   谷睿把手机号给她发了过来。   她打过去,那边的人很快接起。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还算客气地问她:“你哪位?”   “您好蒋先生,您问您不在雅景小区吗?”   “雅景小区?”   那边的人很困惑,在徐未然说出他曾经从她这里买了一套雅景小区的房子后,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我记起来了,那个是这样,我现在不在那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未然向他表达了自己想把房子买回来的意思。   “房价您可以提,”她说:“只要我能负担的话,我都会考虑的。”   那边的人考虑了两秒,说:“这样吧,我过两天再给你答复,你看可以吗?”   “好,当然可以的。”   挂了电话,徐未然仰头朝四楼的窗口看了会儿。   已经是深夜了,窗口里黑着灯,确实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   她有些怀疑,隐隐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没有立即离开,在附近的小花园等了等,时不时探头朝外边看。   大概一小时后,一辆车停在了楼下。   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人气质矜贵,外形条件很好,是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再忘记的人。   徐未然看到他跑进了楼道。   她在下面待了会儿,过了很久才决定上楼。   停在紧闭着的门前,她原本想在门上敲一敲,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这么做,反倒在密码锁上试了自己的生日。   输入六位数字后,可以听到门锁发出轻微的一声响,被打开了。   她怔愣下来,站在门口没有动。   在屋里收拾东西的邢况听到动静,走过来把门推开。   两个人眼睛里都看到了彼此。 第1章 🔒冬雪   买下雅景这边的房子后,邢况偶尔会过来看看,在这里住上一两天。   久而久之,这里放了些他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蒋旭告诉他,徐未然打算把房子买回去后,他原本打算把东西收拾走,再找个理由,把房子低价卖回给徐未然。   结果她已经发现了端倪,找了过来。   “外面冷,进来。”   邢况把她拉进屋。   徐未然往屋里四处看了看。   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整体是暖色系的现代风,梦幻又温馨。   就好像是专门留给女孩子住的一样。   她的猜测落实,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方面觉得甜蜜,可另一方面会因为自己一声不吭就离开了邢况两年的事而难过。   不能想象他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是怎么过的。   “所以,房子真的是你买下来的?”她问。   “嗯。”他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本来想借着买房跟你见一面,可你不肯出面。”   买下房子,每次在这里住的时候,他总能想到徐未然。   她在屋子里走动、画画、吃饭、喝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他过来找她的时候,她会开心地弯起眼睛,笑得清甜。   醒来再看,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哪里都没有她。   这样噩梦般的日子过去了两年半之久,在两年后的今天,他真真实实地在这所房子里看到了她。   一种强烈的失而复得之感。   他温柔地看着她,问:“当时为什么卖房?”   徐未然想了想,最后还是告诉给他实话:“星澜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手术,可是王敬那时候还很落魄,拿不出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星澜去死,所以才卖房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高三那年,她明明自己都过得很拮据,需要去没趣打工挣钱。第一天拿到工资的时候,她揣着一百块钱高高兴兴地回家,可是在路上看到有个卖水果的阿姨,水果摊子被人撞倒了,阿姨的样子十分可怜。她把兜里好不容易挣到的一百块钱拿了出来,买了那些摔烂的水果。   明明自己都在淋雨,偏还想给别人撑一把伞。   有心疼的感觉从邢况心口滚过,他眉眼沉沉,在她头上温柔地抚摸了下:“以后我们然然不会再缺钱了,我会挣很多很多钱,挣到的钱都给你。”   她由衷地笑了笑,点头。   “你要搬过来住吗?”邢况问:“明天我休息,可以给你收拾东西。”   “可这里现在是你的房子。”   “我的不就是你的?”他在她发上揉了揉,声音变低:“我也是你的。”   “还不是。”她蚊子一样地说。   屋子里很静,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可邢况还是听见了。   他把她喝了一半的水杯接过来,放在茶几上。   抓着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   “怎么样算是?”他语气缱绻,眼神也有了变化,带着暗昧的影子:“不是连肉/体都给你了?”   气氛陡然暧昧起来,她一双浮了水雾的眼睛抬起来,柔柔地看进他心底。   邢况一向经不起她的撩拨,捧着她脸吻了下来。   徐未然被亲得猝不及防,身体往后侧了侧,很快被他捞回去。   他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下,分开,又贴上去,牙齿在她唇上时轻时重地咬。   并没有伸舌头,可亲吻的动作依旧显得涩情。徐未然早就昏了头,不自觉地秉住了呼吸。   邢况暂时跟她分开了会儿,轻声笑了下,在她脸上捏了捏:“怎么又不知道换气?”   被提醒后她才喘了几口气。   邢况的吻又落下来。   她没有推拒,也没有任何力气能推拒,身上一阵阵地发软,连骨头都快酥掉。   感觉到邢况把她压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托着她脸,拇指指腹在她下巴上轻扫着。   已经是深夜,窗外一片寂静,屋内灯光大亮,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两人的衣料摩擦在一起的细碎声响。   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她身上开始发汗,两只手抬起来,圈住了他的脖子。   邢况被她这个动作刺激到,舌头抵进她齿关,勾住她软软的舌头舔了几下。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嘴巴一刻都分不开。   徐未然的舌头被他一下下搅着,慢慢地他又开始不满足,舔的动作变成了咬,呼吸也变重。   有接吻时绵密粘稠的声音一下下响进空气里。   不知道究竟吻了多久,徐未然感觉自己舌头在隐隐地发麻,嘴巴上也有痛意。   她的手在他肩上推了推,殷红着眼尾说:“疼。”   邢况从她唇上离开,喉结滚了又滚,指腹在她沾了水光的唇上擦了擦。   忍不住又轻轻凑上去碰了下,嗓音喑哑地说:“怎么这么甜。”   她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可惜这里没有东西。”突然又听见他说:“以后要准备点儿。”   徐未然不解:“没有什么?”   他看了她两秒,唇角斜斜一勾,露出个无奈又痞坏的笑:“你说是什么?”   她陡然明白过来,脸红似血。   “不然我现在下去买?”他又说。   她气得朝他扑过去:“你不要再说话了!”   他顺势揽住她的腰,笑着亲了亲她的嘴巴:“晚饭吃了吗?”   其实她忘记吃晚饭了,顿了两秒才说:“吃了。”   “吃了什么?”   “嗯……”她想了想:“馄饨。”   “现想啊?”他捏捏她的小鼻子:“这里没有食材,我点个外卖你吃了好不好?”   徐未然感觉到肚子真的有点儿饿了,在他怀里点点头:“好。”过了两秒补充:“你要跟我一起吃。”   邢况笑:“好。”   已经很晚了,他点了两份粥品,陪着她一起吃了。   吃完饭,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邢况问她:“要不要在这里睡?”   “不了,我回去吧。”她已经穿了外套,打算出门。   邢况带她下楼,坐上车,给她把安全带系上。   送她回去的路上,他想到什么,侧头看她一眼:“你刚才自己来的?”   “嗯。”   “打车?”   “嗯。”   邢况这时候是真的相信,她的被害妄想确实已经好了,这么晚都敢一个人在外面。   以前她不敢一个人走夜路,遇到没有灯的地方,甚至会怕得浑身出冷汗。   “要不要搬过来?”他问:“不想跟我去东湖那边,你可以先搬到这里。”   徐未然想了想,说:“还是不了,我现在住的房子也还好,要到明年才到期。”   “那就先不搬,”他说:“但你可以随时过来住,密码你知道。”   徐未然没有拒绝,乖乖点了点头。   “你经常会来这边吗?”她问。   “有时间会来看看,”他直视着前方,想到过去那段灰暗无光的日子,墨染般的眸子浮过异色:“总觉得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明明说得云淡风轻,但徐未然的心还是疼了下。   她反握住邢况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现在回来了。”   邢况扭头看她一眼,温柔地笑了下。   “嗯,”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以后不会再让你走了。”   -   因为搭上了邢氏集团的原因,王敬的地位水涨船高,在圈子里越来越受人尊重。   周末的时候他收到了两张晚宴邀请函,原本这种上层人士的聚会,他没有资格能来,但是给他邀请函的人想通过他巴结上邢况。   王敬二话不说答应会帮对方给邢况进行引荐。   但事实上,他跟邢况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邢况会高看他一眼,完全是因为他在国外的时候照顾过徐未然。   为了不露馅,王敬找到徐未然,撺掇着让她一起去参加晚宴。   “你现在多少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等明年你那部动画电影一上映,你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的,”王敬费尽心思地劝她:“这种场合早晚要参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是搞艺术的就得把自己封闭起来,去参加各种社交是很有必要的。”   徐未然默默听着,没发表什么看法。   王敬继续说:“这次晚宴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不仅是商界,绘画界也有很多大师会去,你不去太可惜了。还有娱乐圈也会有人去,去的还全都是大腕。对了,邢总那位未婚妻,俞氏的小公主俞筱,她也会去。她现在可是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发展的好着呢。我可是站你跟邢总的,你不过去看着,俞筱再缠着邢总不放手可怎么办。”   徐未然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问他:“俞筱也会去?”   “对啊。”   徐未然:“好,我去。”   到了晚宴那天,她跟王敬一起过去。   她画了淡妆,穿了件纯白色的抹胸小礼服裙,浓密的一头秀发铺在单薄的肩上,看上去清纯又诱惑。   王敬没想到她不仅愿意来,还为了今天的场合盛装打扮了一番,以为她是终于开窍了。   “早这样多好,你这么漂亮,就该多参加这种场合,整天闷在家里不浪费了吗。”王敬带她穿梭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大厅,拿下巴指了指前面穿着高定礼服的俞筱:“我看你完全不输给她。既然你是真心喜欢邢总,邢总也喜欢你,你就大胆地抢,不用怕她,也不用觉得不道德。豪门联姻这种事,当事人都是身不由己的,邢总现在是还没完全掌权,可等他大权独揽的那天,俞筱就够不着他了。”   那边的俞筱侧过身,看见了这里的徐未然。   这两年凭借着家里的势力,俞良山明里暗里铺好的路,俞筱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大一的时候就拿到了不少顶级资源。今年她更是得到了跟国际大导演合作的机会,出演他电影里的女一号,一时风头无两,圈子里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星,无人能望其项背。   俞筱从小就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在娱乐圈发展的这么顺利,更是养出了一身无法无天的大小姐脾气。   看到徐未然竟然也来了这种地方,她嫌恶地打量过来好几眼,最后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   王敬见俞筱来者不善,低声说:“然然你别怕啊,有大哥罩着你呢,大哥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徐未然并不害怕,她甚至有些挑衅地看着俞筱。   俞筱停在她面前,如看贫民窟里跑出来的穷酸人家一样看了徐未然一遍,冷笑着说:“现在保安都是瞎的吗,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王敬立刻出言维护:“俞小姐,我们未然是被邀请来的。”   “邀请?”俞筱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这里难道是乞丐收容所吗,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邀请?”   她仔细看了看徐未然身上的穿着。结果发现那件衣服倒确实是出自著名设计师之手,并不是冒牌货。徐未然本就气质清雅,穿上这件衣服更是出尘起来,甚至把俞筱都衬托得光彩全无。   俞筱攥了攥拳,一字字恶毒地说:“你不是挺清高的吗?从来都不肯多拿别人一分钱,怎么,现在堕落了?你整天缠着我未婚夫,得到不少好处吧?是不是连件衣裳都要我未婚夫给你买?”   王敬忍不住了:“俞小姐,你不要含血喷人!”   “我说错了吗?”俞筱始终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这种乞丐,什么时候能穿得起这种衣裳了。”   徐未然突然笑了声。   她并不生气,也不觉得难过,反倒凉薄地笑了声。   抬起头,看着俞筱:“俞筱,你还是这么可怜,从来都没有变过。”   说完,她从旁边拿了杯红酒,突然往自己身上泼了过去。   俞筱和王敬看得呆愣在当场。   红酒泼在徐未然脖子和胸前,顺着她白皙的肩膀往下淌,酒渍染得她一件纯白色的小礼服裙一片斑驳。   徐未然松开手,任酒杯摔落下去。   在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她故意往旁边倒了过去,推翻了旁边的餐架。   宴会厅中响起一阵突兀响声。   徐未然和俞筱所在的地方是一处不起眼的小角落,原本没有人注意这里,在这阵声音后,现场的人全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徐未然摔倒在杯盘狼藉的地上,抬起头,红着眼睛擒着泪看向一边不知所措的俞筱,抬高声音委屈地说:“俞小姐,我知道你是大明星,你身份高贵。可你不能因为看不起我,就要把我赶出去,还动手打人吧。”   王敬一看现在这场面,顿时明白过来,顺着徐未然的话往下说:“对啊,俞小姐,你不能仗势欺人啊,怎么能拿酒泼人呢。我们的地位是跟你没法比,可也是正儿八经被邀请来的,你怎么能这么侮辱人!”   今天来现场的还有一些媒体朋友,见状早已经举起相机对着这边拍个不停了。   俞筱怎么都没想到徐未然竟然还有这一手。   如果这件事被添油加醋传到网上,照网友们很容易就被煽动的性子,俞筱的名声会受到很大损害,演艺事业也会受到影响,所有人都会骂她私德不修。   她想跟现场的人解释她根本就没有动手,徐未然却抢先道:“俞小姐,我知道我出身不好,比不上你金尊玉贵。可现在应该不是旧社会吧,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凭什么要骂我是乞丐,还说我下贱?现在有钱人,就可以随便侮辱别人的人格吗?”   现场的快门声响得越来越频繁,俞筱的脸色在徐未然那些话里变得越来越惨白。   完全没有料到,徐未然为了陷害她,连脸面都可以豁出去。   邢况从外面进来,一眼看见这边的情景。   徐未然身上被泼了酒,摔坐在地上,俞筱在她面前站着。   邢况蓦地沉了脸色,快步朝徐未然走过来。   周秘书跟在他身后,见他分明就是要去插手的意思,担心地提醒:“邢总,这里有媒体。”   “知道有媒体就想办法解决!”邢况语气阴冷。   他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过去裹在徐未然身上,在现场所有人震惊不已的目光中,把女孩从地上横抱起来。   他垂下眸子,看向早就花容失色的俞筱,眼神冰冷。   这副样子,让人想起了高中时候的那个为人阴狠性情暴戾的邢况。   “俞筱,”下一刻,邢况开口,毫不顾及身份地位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全都大惊失色的话:“我的人你都敢动,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第1章 🔒冬雪   邢况的声音冷得如在地狱里浸了一遍。   在场众人全都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邢况为了一个小画家,竟然当众把自己未婚妻羞辱了一番。   这条新闻一旦曝出去,不愁拿不到最新头条。但是即使面对如此劲爆的场面,现场的媒体也很少有人敢按快门。   邢况在圈子里的手段人尽皆知,如果有人敢随便写他的新闻,造成的后果是他们负担不起的。   在俞筱满是不甘的眼光中,邢况抱着徐未然离开了宴会厅。周秘书一个头两个大,跟助理团一起留下来处理这边的烂摊子。   专用电梯徐徐上升,最后在二十八层停下。   邢况抱着徐未然出去,进了一间私人套房。   他把徐未然搁在一张桌子上,两手撑在桌沿,把她圈在身前。   “俞筱对你动手了?”   他语气不悦,周身气压很低,给人感觉如果俞筱真的对她动了手,他会不顾一切地把俞筱杀了。   徐未然今天会过来,只是想给俞筱难堪,能让她的口碑变臭更好不过。   并没想到邢况也会来这里。   “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红酒是我自己泼的,也是我自己故意摔倒的。”她并不想拿这种事骗他:“俞筱是娱乐圈的,私德很重要。要是有不好的新闻传出来,会对她打击很大。”   邢况没说什么,只去检查她手和腿的位置:“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哪里都没有,你不用担心。”徐未然担心他觉得她恶毒,会耍手段:“邢况,我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也没办法,我就是很讨厌俞筱,不把她毁掉,我是不会甘心的。”   听到她这些话,邢况手扶着她后脑,让她抬起头看他。   “没有不喜欢,你也只会比我想象里的要更好。”他眸光温柔而认真:“可你不需要做这些,我会帮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慢慢地,他的嗓音变得沉:“所以,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俞筱,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等着有一天,她能对他敞开心扉,不管发生什么都先告诉他,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去解决。   但是徐未然从来都独立惯了,从小到大养成的性格使然,让她并不想用自己的事去惹邢况烦心。况且邢俞两家如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依照邢况这种性格,一旦他知道了事实真相,保不齐他会在冲动下做出什么事来。   她手里只有一份录音,并不能很好地证明俞筱确实害死了她的妈妈。目今最好的办法,是她能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把俞筱和俞良山送进监狱。   等事情尘埃落定的那天,她再告诉邢况好了。   “就是突然很讨厌她,”她说:“我不想把你让给她。从高中的时候就很讨厌她,她总是缠着你,每次看到她黏在你身边,我都很不高兴!”   她虽然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邢况。   他勾唇笑了下:“就算你要把我让出去,我也不会找她。”顿了两秒,又说:“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徐未然心里十分开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有这辈子吗,你下辈子就要喜欢别人吗?”   邢况笑,捧着她脸在她眼皮上亲亲:“下辈子也喜欢你,”说完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下下辈子也只喜欢你。”在她唇上亲一下:“永生永世都只喜欢你。”   徐未然被亲得发懵,脸上热热的。   看到邢况又凑过来,打算吻她的时候,她乖巧地闭上眼睛。   周秘书那边突然打过来电话,问他媒体的事该怎么处理。   邢况不是很有耐心地接起来。   再回来的时候,邢况把裹在徐未然身上的西服外套拿开。   她脖子上和肩上还挂着红酒渍,纯白的礼服被染红了一片。   邢况这时候才注意到,她今天打扮得有多漂亮。   谁都没有她清丽动人。   她肩膀处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嫩滑白皙,甚至隐隐透着光。红酒渍颤颤巍巍地挂在上面,像在勾引着人去做些什么。   邢况看了会儿,眸色变得深:“衣服脱了。”   她一惊:“你、你说什么!”   “想什么呢,”他呵笑了声,喉结滚了滚,离得她近了些:“穿着湿衣服不难受?”   “可我没有衣服能换。”   邢况立即给手下一名女助理打了个电话,让送套衣服上来。   “现在能脱了?”他看着她。   徐未然红了脸,觉得这人是在调戏她。   “你这是在赚我便宜。”她不满地说。   邢况轻笑了声,手扶住她纤细的腰,一张英俊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还没有。”   徐未然不明所以。   “现在,”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在寂静的房间里传出一声隐忍的吞咽声:“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徐未然感觉到脖子里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往后躲,邢况一只手把她拖回来,掐住她的腰不让她动。   颈窝处的红酒渍一点点消失。   她一向怕痒,又被温热的气息拱着,受不住地缩了缩肩膀。   “别这样,”她想躲,但是根本就动不了:“好痒。”   邢况把红酒渍慢条斯理地舔进嘴里,坏心地问:“哪里痒?”   她气呼呼地哼了声,不说话。   邢况的目光落在她锁骨上。   深凹下去的弧度里,还落着星星点点的酒渍。   他眼眸愈深,手握着她单薄的肩,手指用了些力气捏着。   凑过去,有酒香伴随着一点儿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   徐未然身上痒,心里更痒,不由把他抱得更紧了。   “邢况,”她叫他的名字:“你真的觉得我没有做错事吗?”   邢况抬起头,手指插入她浓密的发丝,扶着她的后脑:“只要是你做的,就都是对的事。”   说完低下头,开始亲她。   她因为他的话而高兴起来,心里不再有不开心了。头仰着,承接他的吻。   他略离开了些,睁开一双染了欲念的眼睛,低声与她耳语。   屋子里很暖,热气轰轰地绕着,耳边很安静。他身上有清新的草木香,能蛊惑心智。   “宝宝,”他咬着她薄薄的耳垂,用气声说了四个字:   徐未然在他这句话后,脸烫得像是煮熟了的螃蟹。   他!在!说!什!么!   啊啊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可还没来得及害羞,邢况已经又朝她吻了下来。   这次的吻比以往都要凶悍,带着对她病入膏肓的渴望。   她有些害怕,不停往后退,又被他强硬地捞回来。   她脸红似血,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抬起眼睛,带着点儿控诉地看他。   邢况一向受不了她的眼神,忍不住又凑过来亲她,手扶住她脸,拇指在她耳后摩挲。   她漂亮又纯洁,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世间最美好的那个人。当初他会被她吸引,就是因为看到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从未被世俗污染的纯洁。   徐未然怔怔的,心口发热。   明明刚才一口酒都没喝,现在却好像醉了一样,任他折腾着,甚至还渴望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扯松了他的领带。   在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女助理在门外的声音:“邢总,衣服买回来了。”   声音就直直响在前方,被一道门挡着而已。   徐未然吓得收回手,缩在了邢况怀里,脸埋在他胸膛。   邢况在她耳边低低笑了声,手指碾磨着她粉粉的耳垂:“怕什么,门锁了。”   徐未然剧烈跳动的心这才平息了些,从他怀里抬起头。   邢况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隔壁卧室,把她放在床上:“等我一会儿。”   他给她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刻,脸上已经恢复成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理了理被扯乱的领带,打开门。   助理把买来的衣服,另外还有两件厚外套给他。   邢况接过来:“媒体的人都找过招呼了?”   助理恭敬回道:“邢总放心,都已经办好了。”   说着话时,女助理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圈房间,但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时候,邢况已经把门关上。   卧间里,徐未然坐在软软的床上,把裙子往下理了理,盖住自己的腿。   衣料不停往下滑,她拿手捂住。   邢况打开门进来,把装着衣服的纸袋放在一边。   他朝她压过来,继续刚才没有做的事。   徐未然刚才是昏了头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冷静下来。她把脸扭到一边,躲开他:“邢况,你不用去忙吗。”   他把她的脸扶回来,噙住她的唇开始亲。   “先忙你。”   -   周秘书好不容易把那些媒体搞定,一直忙得焦头烂额。   还有几位老总等着趁今天的机会跟邢况见面,可是邢况迟迟没有露面。   他们找周秘书问过好几次,周秘书大概能知道自己顶头上司如今正忙些什么,可还是顶着巨大压力把电话拨过去。   结果那边一直没有接。在几位老总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眼神下,他大着胆子又打过去。   这次电话里传来邢况不耐烦的声音,警告他不管有什么事都推迟到明天再说。   周秘书尴尬地连回了几个是,要挂电话的时候,猝然听见听筒里传来女生难耐的一声喘。   他脸瞬间爆红,在自己还没有被邢况暗杀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先一步把电话挂断了。   他跟在邢况身边工作了有满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从来没有见邢况因为女人而耽误过工作。但是徐未然出现以后,邢况以前那些原则完全溃不成军,被这个女生声色不动间挑破了。   周秘书心下腹诽,果然是红颜祸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好不容易跟几位老总敲定了明天的见面时间,把人送走。   刚才去送衣服的李助理跟在他身边,冒着星星眼花痴地说:“我一直以为咱们邢总不近女色,没想到他其实是衣冠禽兽范的。未然那么娇弱的小姑娘,不知道要被他荼毒成什么样子。”说完又十分憧憬地说:“不过能被他荼毒,也算是三生有幸的一件事,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个命呢?”   周秘书见她口无遮拦,笑了声:“这话我明天在邢总面前给你复述一遍好不好啊?”   “别别别,周哥,我知道错了。反正现在咱们俩也下班了,不如我请你喝咖啡吧,这附近有家咖啡馆味道很不错的。”   “大晚上你请我喝咖啡,你确定不是在害我吗。”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走了。   套房里,床头柜上的盒子被人拆开。   沸腾的旖旎气息快要扑了天。   徐未然发誓她会来参加晚宴,只是为了想教训俞筱。   并没想到后面邢况会来。   她困得厉害,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邢况把她拢进怀里,扶过她的脸,在她殷红似血的唇上亲了亲。   “宝宝,”他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你怎么这么漂亮。”   她既羞又喜,困极了地把脸埋在他胸口:“你也很好看。”   邢况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有多好看?”   她困惨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最好看了,我最最喜欢你了。”   女生柔柔的声音像一剂良药,让邢况能忘记这个世上所有黑暗的一面,所见都是繁花似锦。   他把她脸侧黏湿的碎发拨开,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亲了下,如亲吻一样易碎的珍宝。   女孩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均匀。   邢况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只是单纯地这么看着她,都能让他心生欢喜。   “我也最喜欢你,”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会永远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第1章 🔒冬雪   徐未然睡到次日醒来。天已经透亮,邢况仍留在屋子里没有走,正在阳台上打电话说着什么。   她从床上坐起来,趁着他没发现,拿了自己的衣服去了洗手间,关上门。   往镜子里看的时候,发现颈下有好几处红痕。   她想到昨天邢况慢条斯理地吻她身上红酒渍的样子,脸上瞬间红成一片。   平日里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一个人,谁知道折磨起人来会是那个样子。   她甩了甩头,顺便甩掉脑子里的画面。   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她推开门出去。   邢况已经回来,正在沙发椅里坐着,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手机打字。   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她。   她身上穿了件浅色的裙子,杏粉色针织开衫,气质淡雅脱俗。刚洗过脸,脸上不带一点儿妆,皮肤嫩白又透,出水芙蓉般清新素净。   他把腿放下,朝她伸出手:“过来。”   徐未然走过去,被他拉到腿上抱着。   她身上有种清淡的茉莉香。   阳台门开着,纱帘轻轻飘起又落下。窗外又下了雪,屋子里暖得让人身上发躁。   “这里,”她推了推他,指指自己脖子上的红痕:“怎么办。”   邢况看了会儿,眼眸愈深,埋首过去。   痕迹被加重,火烙过一般。   她疼得倒吸口气,恼得小兽一般扑过去,扯开他的衣领,在他颈下也咬了起来。   邢况闷笑了声,任她咬够了,指腹在齿痕处缓缓地蹭了两下:“咬得不够狠,”他故意朝她靠过去,声线暗哑,带着故意勾引的意思:“要不要再咬下?”   她讨厌死他了,手搂住他的脖子,唇贴过去。   在他喉结的位置亲了亲。   邢况的身体果然僵住,温度也蓦地提高。手捞过她的腰,带着她往床上去。   “不可以!”徐未然咯咯笑着,明令禁止地拒绝。   他果然没有做什么,只着恼地在她唇上使力吮了下。   “这么会勾引我。”他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脸,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地板上可怜兮兮地躺着她昨晚穿过的那条白色礼服裙,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   徐未然心疼地看了眼:“我这件裙子好贵的,第一次狠心买这么贵的衣服,结果让你给我撕烂了。”   邢况:“我给你买件一样的。”   她只是在跟他撒娇而已,并不是真的心疼裙子,闻言说:“不用了。”   “我想给你买,”他说:“以后让你每天都能穿漂亮的裙子,好不好?”   徐未然被哄得满心欢喜,藏了藏嘴角的笑,抬起眼睛看他:“那你不能再撕我衣服了。”   他笑了声:“好,不撕了。”顿了顿,补充:“给你脱。”   “……”   徐未然气得紧紧拽住他的领带,把他往下扯了一把。   他顺势低下头,吻住她。手在她腰间收紧,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她睁着眼睛,看到他认真吻她的样子。他的睫毛浓密又长,鸦羽一般。眼皮很薄,鼻梁挺拔又直,轻蹭着她的脸颊。   她慢慢闭上眼。   几分钟都过去,她侧头跟他分开。   她脸上还带着粉粉的潮红,眼睛湿润润的,眸光温柔。   邢况又忍不住要亲她。   只要跟他单独在一起,两个人就会没完没了地接吻。徐未然觉得不能这样,躲开了他:“你该去上班了。刚还跟我说,要让我每天都能穿漂亮的裙子。你不好好工作,怎么有钱给我买裙子。”   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看上去心情很好。   “你怎么这么可爱,”他又去捏她脸,好像她的脸是很好rua的玩具一样:“哥哥现在就去上班,给小然然挣很多很多钱,好不好?”   她听得脸红,没说什么。   邢况拿了两个人的外套,牵住她的手带她往外走。   并没有送她回家,把她带到了公司。   他忙起来的时候,徐未然在画室里画画。   中午她上了会儿网,刷新了一下新闻。   网上关于俞筱的事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她并不着急,耐心地等着。   到了晚上,报道果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各路营销号像是有组织的一样,把晚宴那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每条新闻都在写当红女星俞筱仗势欺人,恶意羞辱、甚至动手打骂一名受邀参加晚宴的年轻画家。   后来,有营销号扒出了俞筱在清才上高中时,拉帮结派,对同学进行霸凌。而被霸凌过的那名同学,就是当晚的那名画家。俞筱不仅高中的时候霸凌自己同学,甚至就连现在都不肯放过人家,仍旧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对方进行羞辱。   网民果然被带动,开始了一轮针对俞筱的骂战,有关于俞筱霸凌的词条每天都高居不下。   事态愈演愈烈,网民对俞筱的厌憎情绪与日俱增,涌入她微博下,用各种恶毒的字眼对她进行辱骂,又跑到官媒那里,要求娱乐圈对其进行封杀。   短短几个小时内,原本快要敲定的合作商纷纷对俞筱提出解约,甚至就连已经开机的一部电影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投资方已经在考虑换角。   为了躲过这阵风头,俞筱的经纪公司不得不暂停了她的演艺事业,让她先回家休息一阵。   俞筱有时候会忍不住去看网上的舆论,上面几乎每一条都是对她的辱骂和批评,大家都在咒她去死。   她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竟然会造成这么大的后果。   而当晚邢况为了一个小画家,当众羞辱未婚妻的事,媒体那边却集体失声,没有人敢报道。   所有矛头只集中针对俞筱。   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引导的原因,她不用猜都知道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除了邢况外不可能有别人。   她从小就对邢况有种近乎痴迷的感情,喜欢他的一切,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能嫁给他。   可就是因为徐未然,让她的幻想全部幻灭。   都是徐未然搞的鬼!   网络暴力对俞筱产生了很大伤害,她躲在家里,每天都精神恍惚。尤芮一直陪着她,没收了她的手机和各种上网设备,安慰她事情总会过去,官方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把她封杀掉,等熬过这阵风头,她很快就能重新去工作了。   俞筱也知道,私德这种问题无法对艺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只有牵扯上刑事案件时才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   她慢慢振作起来,没再自怨自艾,而是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如何教训徐未然上面。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徐未然。   -   近期徐未然很少出门,基本都窝在家里画画。   邢况变得很忙,很难挤出时间来见她,但每天都会抽空在微信上跟她聊天。   她感觉自己的病在一天天变好,心理医生也告诉她,她的抑郁基本上已经治愈,以后可以不用再来做咨询了。   她跟医生道了谢,从诊疗室出来。   包梓琪正在附近跟自己的小姐妹一起吃饭,透过餐厅玻璃,看到了人行道上的徐未然。   徐未然刚刚走出的地方,是本市还算有名的心理咨询所。   包梓琪目送着徐未然走远后,给俞筱打了个电话。   徐未然并不知道这一切,搭车回到公寓。   王敬正在楼下等她,跟他站在一起的还有秋琼。   两年过去,秋琼依旧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任何衰老的痕迹。   当初逼徐未然离开邢况的事,秋琼一直是知情的,但是她并没有阻止邢韦兆。因此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干干地笑了笑,说:“然然,很久没见面了,你这两年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徐未然礼貌颔首:“我很好。阿姨,您怎么来了?”   “是我拜托王先生带我来的,”秋琼说:“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想来看看你。不知道明天你有没有时间,阿姨想请你去家里吃饭。”   徐未然很怕邢韦兆再对她说什么。如今她已经在一天天地变好,不会有什么消极情绪了,她不想离开邢况身边,谁的话都不想听。   “阿姨,我应该不能去。”   “你放心,阿姨真的只是想请你吃顿便饭而已。过去的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想给你道个歉。”秋琼跟她解释:“还有,这件事我们已经跟邢况说过了,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跟他一起去。”   徐未然没有当场答应,也没有再说什么。   等把秋琼送走,王敬跟着她上了楼。   进了屋,王敬自来熟地往沙发里一坐,给自己倒了杯水:“邢况竟然是我妹夫,这事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简直跟做梦一样。”   他啧啧两声:“我说当初那么多男的追你,你怎么谁都看不上,原来是早就有邢况了。也是,见惯了邢况这种好看得不给别人活路的,你怎么可能再看上别人。”   徐未然在一边小书桌上拿着平板涂涂画画,并不说什么。   “可邢况有未婚妻了,”王敬开始替她发愁:“对方还是俞氏集团的千金,长得那叫个漂亮,你就没有危机感?”   徐未然:“邢况不喜欢她。”   王敬噗嗤笑起来:“没想到你还会说这种话。得,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这种性格,要不是确定邢况是真的对你好,是肯定不会跟他再有纠葛的。”   徐未然看他一眼:“你这么了解我啊。”   “那是,我们两个是多好的合作伙伴,我当然了解你了。”王敬说:“我不仅了解你,我还得帮你。你跟邢况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把你们两个撮合成一对。等以后你成了邢氏集团的总裁夫人,我就能跟着你沾光。”   “你还撮合我们两个?你先把自己的感情搞搞好吧,都被多少女人甩了,烂摊子一堆,还敢来给我出主意?”   王敬被戳到痛处,不满地白她一眼:“你等着看,我这次交往的这个一定能成,赶在明年年底前,我一定能给王星澜娶个后妈!”   他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起身:“我走了啊,明天你记得跟邢况一起去他家吃饭。我看秋琼那个样子,确实不像想拆散你们。” 第1章 🔒冬雪   “如果你继续跟邢况在一起,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对他好,对你也好。”   “要是那个时候你们对彼此都淡了,我希望你能趁这个机会放过他。”   徐未然在一片纯白色的世界里,听到四面八方传来邢韦兆的声音。   她跑到哪里,哪里就是邢韦兆威胁她离开邢况的声音。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抑郁症是会传染的。”   她把耳朵捂住,可那些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出现。   她受不了地大喊:“我不会离开他的!”   “我的抑郁症已经好了,我已经没有病了!”   “我不会走的,我会永远跟他在一起,我不会给他任何负面情绪,我不会的!”   “我绝对不会离开他,你别想让我走!”   随着最后一句话喊出来,她从梦魇中抽身而出,睁开了眼睛。   手机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钟。   她掀开被子起床,去浴室洗了个澡。   仍是有些害怕邢韦兆会阻止她跟邢况在一起。   当遇到担心的事,她就想要逃避,不太想去赴约。   邢况过来找她。她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他一把,他直接打开门。   徐未然已经听到动静,拿毛巾包着头发走出洗手间。   她头发还湿漉漉的,发梢在往下滴着水。   邢况把买来的早餐放下,把她拉回去,取下毛巾给她擦。   “你怎么来了?”她问。   “今天休息。”   邢况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手指插入她发间一下下梳理着。   等差不多吹干,他搁下吹风机,捧着她脸在她唇上亲了下:“怎么这么香。”   他今天穿了家常的黑色长裤,黑色卫衣,打扮得像个清清爽爽的大学生,好看得不行。   其实如果他不提前修完学分从学校毕业,现在确实还是个大学生。   徐未然一向对他这张脸没有什么抵受能力,手指抓着他的卫衣领口,扯着往下拉。   本来只是想亲亲他下巴,他却低了头,主动把唇贴上去。   亲完没有立刻放开她,咬着她下唇把舌头抵进去,在她口腔里扫了一遍。   她被亲得身上发软,眼皮都重得睁不开,一点点闭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他抱到了洗手台上,他一只手揽着她腰,另一只手扶着她脸,低着头片刻不停地吻她。   扶在她腰间的手时轻时重地捏着,隔着她身上薄薄的睡衣,掌心的热度灼烫地传递到她腰间的皮肤上。   她缩了缩肩膀,勉强分出一丝理智,怕再这样下去会没有力气推开他,艰难躲开他的唇。   “我饿了,”她眼里笼着一层潋滟水光,因为羞赧,脸上染了粉粉的红晕:“我想吃早饭。”   邢况手从她衣服里伸出来,搂住她腰:“好。”   他把她从洗手台上抱下来,一路抱小孩一样抱到餐桌那里,无比自然地开始喂她吃饭。   徐未然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我又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吃。”   邢况在她额上贴了贴:“你就是小孩。”   她在年幼的时候,没有得到的照顾,他往后都会给她补上。   徐未然没再说什么,等吃完了饭,告诉他:“秋阿姨让我中午去她家里,我要去吗?”   “我知道,待会儿我带你去。”   徐未然抬起眼睛看他:“你不怕他们再说什么吗?”   “说什么都无所谓,”他安抚地在她发上揉了揉:“你别怕,他们现在已经做不了主了。”   他跟两年前那个邢况已经不一样了,现在邢氏的决定权基本已经到了他手里。   徐未然对商场上的事不太了解,只是听说过他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不仅修完了学校的课业,还从父亲邢韦兆手中夺了公司大半的权利。   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难以想象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你这两年是不是很辛苦?”她心疼地问。   “不辛苦。”   只要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在未来都能成为跟她在一起的助力,他就完全不会觉得辛苦,对每天没有尽头的忙碌和勾心斗角甘之如饴。   徐未然并不信他的话,朝他那边挪了挪,伸出手臂抱住他。   “邢况,我以后再也不会走了,”她趴在他肩膀上,认真地跟他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   因为要去见邢况的父母,徐未然难得化了个淡妆。   从房间出来,邢况盯着她看了很长一会儿。   她长相偏清纯那一挂,是没有攻击性的美。化了妆后身上多了股不自知的媚,又带了些俏皮感。   邢况把她拉进怀里,抬起她下巴在她唇上亲。   徐未然感觉到唇上的濡湿,不满地推他:“你要把我口红吃光了。”   她好不容易化好的。   邢况仍是亲她,嗓音沉哑地说:“我帮你画。”   结果真的一口口把她的口红吃光,抱着她坐在妆台前,选了个口红帮她涂。   徐未然好怕他会涂不好,抱住他的手:“不要你帮我,我要自己涂。”   她对着镜子涂好后,他又忍不住要亲。   徐未然捂住他的嘴巴:“你再亲我,我要生气了。”   邢况笑了声,把她的手拿下来:“行,不亲了。”   磨磨蹭蹭下楼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邢况带着她去了城南的别墅。   俞筱也不请自来,李章和钱蒙因为放假的缘故,也从外地回来了。   俞筱正讨好地跟秋琼说话,瞥眼看到徐未然后,挑衅地朝她露出了个不屑的笑。   秋琼朝徐未然走过来,热情地招待她:“然然来了。”   “阿姨好。”   徐未然礼貌地打招呼,并没有因为俞筱的存在而露出任何不满的表情,脸上始终十分平静。   俞筱走到邢况身边,仰起头:“邢况哥哥,再过几天我们打算去茗山玩,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她完全不在乎前几天在晚宴上发生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讨好地冲邢况笑。   邢况眼中生了不耐:“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俞筱并没有任何退缩:“我是你未婚妻,难道不能来看叔叔阿姨吗?”   “谁未婚妻?”   “你的。”   邢况蓦地嗤笑了声,笑得冰冷又无情:“所以有什么用吗?”   俞筱:“……”   钱蒙忙过来打圆场,把俞筱拉去一边,没让她瞎闹。   李章刚知道徐未然从国外回来的消息,不敢相信邢况真的把人找到了,而且还能违抗邢韦兆的命令,冲破层层阻力把人给带回来。   李章一直对徐未然心怀愧疚,也从来没有真的放下过她。原本还能有些希望,觉得邢况和俞筱肯定会结婚。可是现在看这样子,邢况要娶谁,邢韦兆根本就做不了主了。   所以他完全没有了任何机会。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徐未然,发现两年过去,她长得比高中时候还要漂亮。脸上的婴儿肥慢慢褪去,但是仍能看出有些纯澈的稚气。   以前那么多女生追过邢况,邢况全都不屑一顾,结果栽在了这种类型的女孩手上。   好不容易等到邢况出去打电话,李章走到徐未然身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问她:“未然,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徐未然已经不怎么在乎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如对普通朋友一样地说:“挺好的。”   有件事李章一直压在心里,如今好不容易又见到她,他总算能说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高三那年,我曾经给你看过几个视频。”   徐未然并没有忘记,直到现在依旧记得很清楚,也记得在看到那几段视频后,她以为邢况没有认真对她,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实第三个视频是我剪切的,”李章总算告诉她:“我确实问过邢况喜不喜欢你,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视频里后面那句,是他那时候在帮他舅舅负责一桩生意,赚了不少钱,我们几个就调侃了几句,他才说玩玩而已。”   徐未然想了起来,第三个视频中确实有跳帧的情况出现,只是因为光线剪切得很暗,不太明显,她当时情绪又波动得厉害,所以才忽略了。   “至于前两个你应该也能理解,尤姨那时候心理状态很不好,对你有很大敌意,他怕会刺激到尤姨,才会说对你没意思。”   李章一一解释:“第二个视频里,其实况哥跟那个叫张宁的女孩什么也没发生,况哥那天心情很不好,我还以为有女孩凑过去,他或许还真能跟人发生点儿什么,结果张宁一点儿好都没落着就被推开了。”   这些事情徐未然早就差不多想到了,可是亲耳听到李章说出真相,她心里还是好受了很多。   “我知道了,”她笑了笑:“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李章更是无地自容,想到自己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以前是我不懂事,你说我那个时候也十九了,年龄比谁都大,结果是最不成熟的一个,整天跟你一个小姑娘过不去,”李章说:“害得你在高三那年过得很艰难,为了生活还不得不去打零工。”   他脸上臊得厉害:“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些钱真的是你妈妈存给你的。”   邢况从外面回来,见他们两个又在一起说话,李章还提到了徐未然的妈妈。   他怕徐未然会伤心,过去挡在她跟李章之间,问她:“说什么呢?”   徐未然眸中情绪一闪而过,摇摇头:“没说什么。”   那边秋琼喊她过去吃水果,她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   邢况目送她离开,这才不满地看向李章:“你又在跟她说什么。”   李章闻到他一身醋味,赶紧自证清白:“况哥,我早对她死心了,没想过撬你墙角,真的。”   邢况:“你倒是想撬,你撬得动吗?”   “……”   李章哽了哽,笑道:“那当然,我也知道我撬不动。这丫头对你简直死心塌地的,高三那会儿,我剪了几个视频给她看,本来想让她对你死心,结果她也就难过了一阵,很快又跟你好了,对你也太信任了。”   邢况眸光沉了沉,过了会儿问:“什么视频?”   李章觉得奇怪:“她没有跟你说过吗?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   -   邢况再过去找徐未然的时候,看到她拿着纸巾在擦身上的茶渍,俞筱满脸无辜地站在一边,跟秋琼解释她不是故意把茶弄洒的。   邢况敛了眉目,暂时没有工夫找俞筱算账,拉着徐未然的手带她往楼上走。   俞筱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睁睁看着邢况上了二楼,把徐未然拉进了他以前住的房间。   邢况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但是有佣人会固定来打扫,房间里依旧干净整洁。   他把徐未然带去洗手间,检查了一遍。   她胸前毛衣浸湿了一大片,上面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邢况猝然蹙眉,眸中染了戾气。   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柔声问她:“烫没烫到?”   “还好,应该没事。”   因为被泼到的地方有点儿尴尬,她没好意思说其实是有点儿疼的。   “你先用冷水冲下,我去找烫伤膏。”邢况转身出门。   徐未然这才安心地把洗手间门关上。   还好毛衣很厚,并没有怎么烫到,只是有点儿红。   邢况很快回来,在外面敲了敲门。   她瞬间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拿毛衣遮着,通红着脸说:“你把药搁门口吧,我自己会拿的。”   邢况却并没有顺着她,已经把门打开。   “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他把她压在洗手台前,挤出药膏在手指上,开始帮她涂抹。   她臊得不行,紧咬住下唇,控制住没有溢出任何声音。 第1章 🔒冬雪   等他把药涂完,徐未然身上早就红透了,没有地方能看。   衣服已经烘干,她赶紧扯过来穿上。还好茶水很淡,并没有在衣服上染上颜色。   腰间紧了紧,邢况把她揽到怀里。   “怎么一会儿看不到你就出事,”他说:“以后要把你揣在兜里,走到哪里都带着才好。”   “那你不是要烦死了吗。”   “不会烦,”他的拇指在她脸上轻柔地抚了下,倾身过去吻了吻:“一分钟看不到你就会想。”   男人清淡沉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听得她心旌摇曳。   她朝他抬起头,唇微微张着,像在迎接他。   邢况俯低身体吻她,没过一会儿又把她唇上的口红吃得干干净净。   虽然买的口红都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她还是担心入口会不好。   她气喘吁吁地往后退开,睁着双染了水光的眼睛看他:“早知道我就不涂口红了,全被你吃光了。”   邢况笑起来,把她抱出去放到床上,盯着她柔嫩的唇瓣看了会儿:“没有吃光。”   “……”   “还有一点儿。”他又凑过去,把最后一点儿舔干净。   他亲人的时候力度总是不轻不重,但偶尔会突然惩罚性地重一下,故意听她嘤咛出声。   房间里的温度迅速上升,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   他握着她柔软的腰把她抱到腿上,专心致志地亲她。   简直像得了不亲她就会难受的瘾。   徐未然两只手原本只是搭在他肩上,慢慢地搂住了他脖子。   被他亲得脑袋发空,有种昏昏然的眩晕感。   完全不讨厌的感觉,她必须要承认,在高中的时候,无数次看着他,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少女心就在一直跃动。   想跟他离得近点儿,再近点儿。   想与他亲吻,拥抱,至死不离。   门上突然响了两声,紧接着是秋琼的声音。   “然然,你没事吧?烫得严重吗?”   徐未然吓了一跳,微喘着气睁开眼睛,想把邢况推开。   邢况却并没有把她放开,甚至把她放倒在了床上。   秋琼仍在外面敲门:“然然,你怎么样了?”   徐未然乞求地看着他。   邢况在她下巴上咬了下,嗓音低哑地说:“跟她说你没事。”   徐未然怕怕地抿唇,酝酿了会儿,用还算自然的声音说:“阿姨,我没事。”   秋琼:“那就好。阿姨先下去了,你也快点过去吃饭,知道了吗。”   “好,我知道了阿姨。”   话刚说完,唇又被邢况封住。   她怕外面再有人经过,忍住没有喘出声。身体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涌出,慢慢地她发现,那是对邢况的渴望。   她害怕再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把脸侧过去。   低喘几口气说:“别亲了。”   邢况呼吸很重,把脸埋进她颈窝里,扯开她毛衣领口,在女孩形状姣好的锁骨上亲了亲。   她缩了缩肩膀,下一刻被他从床上抱起来。   她头发有些乱,邢况伸手帮她抚平。   想到李章刚才告诉给他的话,他默了会儿,终于问她:“李章曾经剪切过几个视频,让你以为我只是想跟你玩玩,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未然很快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他眼光很深:“有段时间你突然很不高兴,就是因为那些视频?”   “……是。”   邢况:“后来又为什么没再生气了?”   “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视频可能作假,可我是亲眼看到的你,跟你相处的,”她抬起眼睫,纯洁无瑕地看着他:“我就觉得,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不会骗我的,视频里的内容肯定是有误会。”   邢况脸上有了些动容。   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没有瑕疵般的存在。   她把他放在一个很珍贵的位置,所以即使是看到了视频那种几乎算得上确凿的证据后,也依旧会选择相信他,会给他留有一个、或许他是被冤枉了的余地。   他也看着她,脸上神色越来越温和:“以后再有这种事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知道吗?”   徐未然默了两秒,点头。   “除了这件事,还有没有其它没告诉我的?”   这次徐未然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最后轻轻摇头:“没有了。”   她的病已经好了,跟他在一起这段时间,她恢复得很快,几乎不会有无力感和厌世感了。   所以是没有什么事瞒着他的。   邢况没有再问,带着她下楼。在那之前她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妆容,确定不会被人看出异样才跟他一起出门。   俞筱早在下面等得心焦,气得涨红了脸。   看到徐未然从楼上下来,俞筱走到她面前:“徐未然,你能不能离我未婚夫远一点儿,不要老是缠着他。”   邢况不悦地啧了声,抬起头时目光已经很冷:“你长眼睛了吗?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是我在一直缠着她。”   俞筱更是委屈,一双眼睛登时红了:“邢况,你怎么能这么护着她!”   “我不护着她,难道护着你,”邢况额发下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温度:“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女的,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俞筱蓦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   “你刚才是怎么烫她的,”邢况说:“要是不想怎么被烫回去,现在就滚。”   俞筱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已经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万般不甘地看向被邢况护在身边的徐未然。   徐未然并不如以前那样畏畏缩缩的,而是抬起了头,眼神甚至有些挑衅地看回她。   俞筱愤愤捏了捏拳头。   钱蒙要过来把她拉走,可她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重新高傲地扬起头颅,对着徐未然说出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俞筱走了以后家里清净了很多。   邢韦兆从外面回来,他并没有对徐未然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还温声问了她几句在国外学习的事。   徐未然只说还好。   邢韦兆颔首,并没有再说别的,只把邢况叫走,问了些集团最近的事。   邢况频频扭过头,朝徐未然那里看,生怕有人会再欺负她。   更怕李章会对她不死心。   还好徐未然跟秋琼待在一处,李章在离她比较远的地方。   秋琼倒了杯茶,送到徐未然面前。   “当年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全,把你一个人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也知道你肯定吃了很多苦。”秋琼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我们的意思是每年给你一笔生活费,可你一直不肯收,把钱都原封不动打了回来。你一个女孩,在国外又没有亲人帮衬着,我都不敢想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徐未然无所谓道:“我没吃什么苦,在那里的学校也确实学到了很多,您不用觉得愧疚。”   秋琼透过落地窗看了眼院子里的邢况,说:“你那时候心理状态很不好,我跟邢况的父亲很担心邢况会受到你的影响。别看邢况表面上总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一直没放下他母亲的死。我们就都觉得,阳光开朗的女孩在他身边会比较好,你走了以后,他慢慢地总会好起来的。   “后来的事情却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他找不到你后整个人都变得很不对劲,不再跟人交流,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如果没有人看着他,我们简直要担心他会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他那个样子,就好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希望一样,空有一副躯壳,行尸走肉般地每天活着。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你对他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而是他的全部。   “后来他会振作起来,是因为他知道了你是他父亲送走的,只有他顺利接手邢氏集团,他才能把你找回来。他去了燕城大学读书,不交朋友,也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每天都把自己封闭着,挤压出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读书,想尽快完成课业。除了学校那些课外,他还进了公司,从最底层做起,一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上升。   “别人都说他命好,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生下来就有的。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过去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又到底牺牲了多少。他以前对权利这种东西根本不在乎,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是为了你,他才从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有野心的人。   “他有了权利,掌握了邢氏集团近一半的控制权后,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满世界找你。虽然有他父亲一直在暗中阻止他,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现在你能回来,想来都是他做了努力的缘故。”   秋琼说了很多话,徐未然始终低垂着眼睫,掩下早就通红的眸子。   想到邢况这两年里的生活,她就心疼得无以复加。本来以为自己离开他,对他来说会是一件好事,并没想到非但没有帮到他,还让他过得这么辛苦。   他今年也只有二十二岁而已,却要过早地背负那么多压力。为了尽早找到她,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她在公司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跟着一群早就对他俯首帖耳的员工,在他眼睛里,满蓄着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沉稳。   “你能回来,阿姨真的很开心,”秋琼说:“这段时间我见邢况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变得开心了很多,眼睛里有了光彩,有时候我还能看见他会对人笑,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虽然他以前也算是振作,但那都是他为了能找回你,强撑着精神在压榨自己所有价值而已。可是现在,我能看出来他是由衷的开心。   “我已经跟他父亲商量过了,他如果真的不需要俞家的助力,执意要跟你在一起,我们是不会再阻止的。” 第1章 🔒冬雪   今年徐未然已经从国外回来,邢况的状况好了很多,不再像过去那两年,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只顾着埋头料理功课和公司的事。   为了庆祝大家伙重聚,钱蒙打算把以前一年一度的度假计划捡起来,请大家去茗山那边玩。   他知道邢况一定会把徐未然带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想劝俞筱留下,不要跟着一起。   结果被俞筱臭骂了一顿。   钱蒙十分头疼。正当这个时候,徐未然给他发了条微信,微信里阐述了她并不介意让俞筱也一起去茗山。   但俞筱很介意徐未然跟着一起去。   “她就是个小三,没有名分的贱人,你们不去拦她,而敢来拦我,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全被她迷晕了!”   俞筱闹了很大一场,摔了家里很多东西。钱蒙和李章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跟她说什么。   到了出发那天,俞筱和徐未然两个人都在。   徐未然始终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对俞筱浸了毒般的目光视若无睹。   俞筱以为她是心虚,趁着邢况不在她身边,走过去愤愤地骂:“我没有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小三,敢在正牌女友面前勾引男人。你这两年在国外别的没学,倒是学了一身不要脸的本事。”   徐未然淡淡地笑了下,笑得莫不经心,好像她所听到的并不是不堪入耳的辱骂,而只是稀松平常的话而已。   她抬了抬眼睛,沉静的眼珠看向俞筱:“不管你再怎么生气,邢况喜欢的人也都是我,你有什么办法吗?你除了跟他有口头上的婚约外,还有什么?真正搞不清楚,在做小三的人,其实是你才对。”   俞筱脸上肌肉颤了颤,过了会儿才说:“徐未然,我总有一天让你后悔,你等着,我手里不是没有你的把柄。”   徐未然并不害怕。她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俞筱手里。   一行人到了茗山度假区,住进了之前来过的别墅。   因为徐未然和俞筱都在,别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李章和钱蒙等人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但是风暴中心的邢况却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懒散地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俞筱狠瞪了徐未然一眼,朝邢况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邢况哥哥,我们待会一起去滑雪吧。”   徐未然脸上是毫不在意的平静,甚至平静得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没有五感,听不到俞筱的话,也看不到俞筱正黏在邢况身边。   李章等人的目光都落在邢况身上,倒要看他会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下一秒,邢况关了手机,从沙发里站起来。他走到徐未然身边,无比自然地把她的腰揽住了。   “困了,”他说:“陪我睡会儿觉。”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屋子里所有人听到。   李章和钱蒙完全不敢去看俞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邢况带着徐未然进了屋。   门被关上。   俞筱噌地一声从沙发里起身,不管不顾地要去砸门。钱蒙把她拦住:“俞筱,况哥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看要不然就算了,你换个人喜欢不行吗?”   “我换谁,换你吗!”俞筱生起气来什么话都说,完全不顾别人的面子:“你配吗!”   在这句话后,钱蒙握在俞筱腕上的手松开了些。   他没再对俞筱的话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再管她以后的死活,转身走了。   剩下的李章等人看见,也都没有再理会俞筱。   俞筱好像成了一个被众人抛弃的人。   徐未然出现以前,她是这群人的小公主,没有人不宠她疼她。   可是徐未然出现以后,这些人全部都抛弃了她。   都是因为徐未然!   她如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死死地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屋子里,徐未然扭过头,看了眼房门的方向。   邢况朝她走过来,抱着她把她放到床上。   单纯只是搂着她睡觉而已。   她攥了攥拳,手指又松开,搭在了他肩膀处。   她靠过去,唇贴上他的唇。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她生疏地张开嘴巴,嘴唇一张一合,吮吸他带了点儿凉意的唇畔。舌头生涩却坚定地伸进去,在他舌头上挨了挨。   邢况只怔了两秒钟时间,手扣住她的腰,把她压在了身下。   徐未然由主动化为被动,唇上感觉到他激烈又带着征服欲的气息。   他越是强烈地爱着她,她越能感觉到一种报复的痛快感。   一片昏昏然里,听到邢况拉开床头柜抽屉的声音。   里面果然装了几盒东西。   她搂住他,手指用力地搂住他,用力到骨节都发白,蓦地又痉挛着,在他肩膀上抓出痕迹。   沉迷般地与他一起堕落,随着他而下陷,又轻易漂浮在半空中,从脚尖到头发,没有一处地方不在飘着。   胀得胃部都难受。   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所有感知都被他操纵。   她嗓子有些哑,身上热得出了一层层的汗,发丝黏在颈窝里,肩膀上,背上,有几缕到了他手中,他一下下地绕,绕在手指间。   窗帘紧闭着,没有风,纱帘却在飘着。   时缓时急,时轻时重。   长日不宁。   下午再出去的时候,她身上穿了件高领毛衣,人也有气无力的,昭然若揭着邢况刚才的罪恶。   田垒看看她,再看看坐在她身边,明显把神清气爽四个字写在了脸上的邢况,忍不住笑骂了声。   “亏我还担心况哥你追不上女朋友,”田垒不停啧啧:“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一直以来小丑其实是我。”   他拿出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根烟递给邢况:“你说这个时候,是不是得来一根?”   徐未然已经臊得不行,把脸埋进邢况怀里。   邢况顺势把她搂住,对徐未然有多温柔,看向田垒的目光就有多挑衅。   他气得笑了声:“你是不是想死?”   “得,况哥不抽我抽。”田垒找了个打火机出来,又记得邢况这人对媳妇宠到没边了,连烟味都不能让人闻到,自觉地起身说:“不用您老人家吩咐,我去外面抽。”   邢况没理他,手指在徐未然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问她:“饿不饿,要吃东西吗?”   她摇摇头,嗔怪地抬起眼睛看他:“胃不舒服。”   他想了两秒已经明白过来,手伸过去,在她小腹处耐心地揉着。   动作轻缓又柔,在她耳边说的话却让人脸红心跳:“下次我轻点。”   徐未然没有他这么厚脸皮,红着耳朵说:“你要是个哑巴多好。”   邢况笑:“我可以是哑巴。”   “……”   “但你不能是,”他说:“你在床上叫得太好听了。”   “……”   徐未然好想把他的嘴巴缝住!!   在楼下的俞筱,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亲密缠腻在一起的样子。   她不得不承认,徐未然确实成功地刺激到了她,她成功体会到了什么是油煎火烹一样的痛苦。   简直痛不欲生。   到了第二天下午,因为天气还好,钱蒙提议去山林那边野炊。   一行人拿了足够的食材和用具,开上车朝附近林间出发。   选好地方,钱蒙和李章等人开始忙着支烧烤摊,又点了篝火架上锅。   趁邢况暂时不在这边,俞筱走到徐未然身边,用很小的声音说:“如果不想被人知道你那些秘密的话,就跟我走。”   徐未然知道经过这些天的事后,俞筱早就恨毒了她,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不会放过她。高三那年寒假,俞筱能在她的牛奶杯里放安眠药,把她推下山坡,如今更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但是徐未然并不害怕,她早已不是14年夏天,那个软弱好欺的徐未然了。   她也想知道,俞筱口中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她起身跟着俞筱离开大部队,朝繁密的林间走去。   俞筱停在一处幽静无人的地方。那地方刚好是处陡坡,如果徐未然记得没错,当初她就是在这里被俞筱推下去,在下面冻了好几个小时。   “徐未然,”俞筱转身看她:“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别再缠着我男朋友。”   “邢况从来都不是你男朋友,别再缠着他的人是你。”   “不是我男朋友,难道是你男朋友?”俞筱嘴角扯出一个讥嘲的笑,放低声音说:“邢况是做了什么孽,要被你这个精神病人缠上。”   精神病人四个字说出口后,俞筱如愿在徐未然脸上看到了恐惧。她不再理直气壮,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脸色发白,眼里有脆弱的情绪涌动。   对,这才对,这才是原本那个徐未然的样子。   俞筱冷笑了声,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知道吧,抑郁症其实就是一种精神病。徐未然,你可真是可悲啊,出身不好就算了,还把自己父母全都克死了。你变成现在这样,全部是你罪有应得。”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陡坡的方向,声音大了些:“你说如果邢况哥哥知道了你这个秘密,他会怎么看你,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这个怪物吗。”   徐未然已经很快平静下来,俞筱给她造成的精神波动只有那么短短几秒而已。   抑郁症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疾病,只是失去了快乐的能力而已。失去了快乐的能力有什么错吗?难道一个人失去了快乐的能力,是一件很丢人很不道德的事吗?   而且得病期间,她从来只是自己一个人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从来没有把消极情绪释放给这个社会,也从来没有对社会产生过报复心理。   所以,她有什么错?   她什么错都没有。   真正有错的,该死的,是俞筱这个杀人凶手!   她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人。   俞筱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大部分都在劝她能知趣,主动离开邢况。   徐未然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脑海里只不停回忆着高三寒假的时候,俞筱把她从这里推下去的一幕。   凭什么对别人进行过霸凌的人,现在还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别人进行羞辱。   徐未然死死盯着俞筱的背。   她朝前走了一步,朝着曾对她进行霸凌,又害死了她母亲的人走。   她伸出手,缓缓地、缓缓地放在俞筱背后。   她蓄足了力,打算把俞筱推下去。   手还没挨到俞筱后背的时候,手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了。   她愕然抬起头。   邢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边,紧握着她即将作恶的手。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邢况也看着她,眼中似乎并无情绪,但又好像包含了太多情绪,她看不清晰。   她觉得,邢况肯定是讨厌她了,讨厌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变得心肠狠毒的她。   她眼里蕴了泪,手甩了甩,仍想去推俞筱。   可她甩不开邢况的手。   下一秒,她清楚地看到,邢况空着的那只手突然抬起来,毫不犹豫地在俞筱背上推了一下。   俞筱尖声嚎叫,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声,从山坡处滚了下去。   俞筱的尖叫很长时间都没有停止,吸引了李章和钱蒙等人跑过来看。   “怎么回事?”当意识到摔下去的人是俞筱后,一众人打算下去营救。   “谁都别去。”邢况冷声开口,话是对别人说的,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徐未然,眼神里有近乎无底线的纵容:“谁如果敢去救她,以后就当没我这个朋友。”   李章那些人知道邢况是什么脾气,听他都已经这么说,果然谁都不敢去救俞筱。   这里离别墅并不是很远,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俞筱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发生了这种事,谁都没有了野炊的心思,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   徐未然仍旧没有从刚才的事里回过神。   她艰难地蠕动了下嘴唇,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想这么做,我就帮你。”他声音很淡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千钧的重量:“就算你想杀人,我也会帮你。”   徐未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诚惶诚恐地看着他。   要把他看进心底,烙刻在骨头上,融化进血液里。   从此不要有一天,忘了他。 第1章 🔒冬雪   那件事的最后,是俞筱在山下受了十个小时的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出去的路。   她回家后大闹了一场,俞良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气之下找到了邢韦兆,让对方给个说法,威胁说如果邢况不亲自来跟俞筱道歉,邢俞两家的联姻就此作废,一切合作全部中止。   俞良山的火还没发完,手底下的助理却匆匆跑了过来,要在他耳边说什么。   “有什么大大方方地说!”俞良山气得厉害,口气很冲。   助理看了邢韦兆一眼,吞吞吐吐道:“邢……小邢总以集团名义在网上发布了消息,取消了与小姐的婚约……”   俞良山面如土色,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到,最近邢氏集团进行的一系列变动,其实都是为了撇清与俞氏之间的关系,这样即使是联姻取消,邢氏集团也能全身而退,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损害。   邢况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沉郁寡言的少年。他早就成为了一匹狼,一匹逮谁咬谁的狼。   俞良山愤愤地看着邢韦兆:“好!你跟邢况可真不愧是父子,一个比一个狠!这次算我输了,可你别忘了,我俞良山也不是吃素的,混到今天不是我走运,那是我实打实拼出来的。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丢下这些话,俞良山头也不回地离开。   对于邢况发布的这则消息,邢韦兆并不觉得意外。   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知道他什么个性。在他能为了徐未然而重新振作起来,在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里在邢氏集团站稳脚跟,甚至夺了大半掌控权的时候,邢韦兆就知道了他的可怕之处。   邢况在商业上的敏感度和雷厉风行的手段,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难以匹敌的。   即使是不借助任何世家,邢况也能把公司经营得很好。   邢氏集团能交到他手里,邢韦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   “就算你想杀人,我也会帮你。”   徐未然无数次地回忆起邢况对她说的这句话。   他始终相信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他连理由都不问,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他原本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从来不屑于在暗处耍阴招,可是为了她,他连在人背后把人推下山这种事,都替她做了。   没有让她手上染一丁点肮脏的东西,而毫不介意会为了她,打破他之前的原则。   而且就在前两天,他也已经做到了当初的承诺,取消了跟俞筱的婚约。   徐未然深呼口气。   她决定把自己曾经得过抑郁症,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事告诉给邢况。也要把相倪死亡的真相告诉给他,把俞良山曾经迫害过相倪的事告诉给他。   也要亲口告诉他,15年的夏天,并不是她想要离开他,而是她得了病,担心会把消极抑郁的情绪传染给他,所以才不得不走的。   有关于自己的一切,她都要跟邢况说。从此她不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面对这个世界,会有邢况跟她站在一起。她会像他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他,与他分享自己的一切。   她打迭起精神,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回来做了几道菜。   之前都是邢况做菜给她吃,她不能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也要为他做些什么才好。   哪怕只是烧几道简单的菜。   她把忙活了一上午,做出来的菜小心放进保温餐盒里,带上去了公司。   到那的时候,刚好碰到俞筱也在。   即使是被邢况亲手推下山坡,在寒冷的山林里受了那么久的冻,俞筱也并没有责怪邢况,而把这一切全都归咎于徐未然。她觉得邢况说的话肯定都是假的,动手推她的人并不是邢况,而是徐未然。   她的演艺事业被迫暂停,每天没有别的事,就过来公司这边找邢况,可每次邢况都不愿意见她。   今天她再一次跑了过来,闹着非要见邢况一面,周秘书叫来保安,打算把她请走。   徐未然这时候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俞筱看见她后,甩开保安朝她这里走来,趁她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夺过她手里拎着的保温袋,提起来看了看。   “徐未然,”她冷哼:“你还挺会讨男人欢心的啊,都来送饭了。”   徐未然要把东西抢回来,俞筱却直接走到了垃圾桶边,把饭盒直接扔了进去。   饭盒咣当一声掉进垃圾桶。   徐未然的脸色僵下来。   俞筱得意地拍了拍手:“徐未然,你不知道吗,邢况哥哥不吃这种东西的,他的胃可刁钻了,不是特级厨师做的东西,他根本没办法入口。你这是什么鬼东西啊,也好意思拿过来给人吃。”   不远处很多工作人员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病得太久,”俞筱继续说:“连正常人该吃什么都分不清了啊。”   徐未然心口开始发紧,并不想在公众场合与俞筱就这件事理论,转身要走。   俞筱拉住她:“你跑什么?很讨厌我啊?那你骂我啊,打我啊,你就会跑,丢不丢人啊你。”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邢况突然出现,满脸嫌恶地把俞筱的手扯开,以保护的姿态把徐未然拥进怀里。   俞筱并没有怎么难过,反倒是笑了笑:“我有病?邢况哥哥,你说反了吧,有病的不是我。”   她扭过头,看向一边低头不语的徐未然:“有病的是她!”   邢况蹙紧了眉,如果俞筱不是个女人,他已经忍不住要打人了。   “周秘书,把她带走,以后再敢把她放进来,你就收拾东西滚蛋!”   邢况冷声丢下几句话,带着徐未然往自己的休息室去。   进了房间,他检查了下她的样子,发现她脸色有点儿不正常的白。   他放柔了声音,问:“吓着了?”   徐未然默然不语,一直在想刚才俞筱的话。   俞筱今天过来,一定是要跟邢况说些有的没的。   她必须赶在这之前,由自己把真相告诉给邢况。   “邢……”   在这个时候,俞筱从外面硬闯了进来,张牙舞爪地逼退抓着她的那些人,一点儿形象都不要了。   “邢况哥哥,我过来是有份东西给你看,”俞筱从包包里拿出一叠文件:“给你看了我就走,绝不多待。”   邢况耐心售罄,神色极冷:“你是不是想找死?”   “你真的不想看吗?这可是关于你这位宝贝,徐未然的资料欸,”俞筱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我保证,如果你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徐未然今天会来公司找邢况,是想自己亲口把所有事告诉给他。   而完全不想让邢况从别人口中,听说她曾经得病的事。   她上前,要把东西抢过来。   邢况拉住她,见她有些不对劲,柔声安抚:“你不用怕。”   他暂时放开她,走过去把俞筱手里的东西一把夺了过来。   俞筱并没有阻止,悠哉地抱起了胳膊。   邢况把文件袋里的资料拿出来。   他只大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俞筱笑了一声:“邢况哥哥,现在你打算听我说话了吗?”   邢况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不对劲。   周秘书见这里情况不对,不敢再继续听下去,带着人离开了休息室,把门从外面关上。   俞筱看了看徐未然,又得意地看回邢况:“邢况哥哥,你看到了吧,徐未然有病,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而且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么一个人,明天会不会活着都不一定,怎么能待在你身边。”   她刀子般的目光径直逼视着徐未然:“徐未然,你明明知道你有病,为什么还要缠着邢况哥哥?你自己过得不好,也要拉着邢况哥哥跟你一样,每天都陷在痛苦里吗?你自不自私。”   邢况把记载着徐未然病情的文件全都装了回去。   他眸子里早已经一片猩红,可是看向俞筱时,里面只有噬人的阴鸷。   “滚出去。”他一字一句地说。   俞筱满脸不可置信:“邢况哥哥,你不让这个有病的人滚,让我滚?”   “有病的人是你,”邢况目光里溢出嫌恶:“滚。”   俞筱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会儿,完全没想到她忙活一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邢况即使知道徐未然有病的事,也丝毫不生气,不觉得厌恶,反倒变本加厉地护着她。   俞筱不甘心地瞪了眼徐未然,推开门跑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可徐未然脑子里很乱,有纷繁杂乱的声音不停不停地朝她袭来,啃噬着她的意志,破坏着她所有勉力维持的生存系统。   刚才俞筱的话,确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她想一个人待着,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躲起来,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耳边听到邢况在叫她,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声音刺破一层层的黑暗,妄图把她从触不到底的深渊里拉出来。   可她眼皮好重,身体里每一处地方都在腐烂,空有一副完好无损的躯壳。   她怎么能,用这个样子去见邢况。   -   王敬收到消息,开车赶到了医院。   医生说徐未然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受到了刺激才会昏过去,好好睡一觉就会醒过来。   邢况在床边陪着。他始终紧紧握着徐未然的手,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可是等王敬走近,看到了他目光里渗着以往从没有过的恐惧。   是担心会失去徐未然的恐惧。   王敬安慰他:“邢总,您不用担心,未然她没事的。其实她很坚强的,要不然……要不然您现在也见不到她了。”   邢况的手细微地抖了下。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能正常开口:“她病了多久?”   王敬回忆了一遍,告诉他:“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有抑郁症。我当时看她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的,还得了病,问她为什么要跑到国外上学。她就说,她怕自己留在国内,会把不开心的情绪传染给一个她很爱的人。”   以前徐未然无数次警告过王敬,不能把她在国外的事告诉给邢况。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王敬没办法再继续隐瞒。   “未然在国外没有亲人,也就我一个朋友,跟我说了很多她的事。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得的,就是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开心的能力了,每天都活得很累,很疲劳,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觉得索然无味。   “她每天都有无数的消极念头冒出来,每个念头都是想死,不想活着。她说如果她还跟那个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些念头说出来,一旦说了,她就会把死气沉沉的东西传染出来,她不能这样。   “在国外的时候,刚开始她没多少钱,没办法接受系统的治疗。她病得很厉害,严重的时候会轻生。可吃了安眠药后她又后悔了,打电话让我救她。我送她去医院洗胃,她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醒过来后第一句话说的是,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那人不想让她死,在喊她回去。   “她活得很痛苦,但就是硬撑着过好每一天,没有再做过傻事。后来经济状况好了些,她才找了比较有名的医生,每周固定去做心理治疗。   “她每天都有在努力治病,想让自己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尽早回来见你。她担心你还喜欢她,会放不下她,说她要是不回来的话,会怕你过得不开心。   “可是后来,就是在她大二那年,她从电视里看到了你跟俞筱订婚的消息。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来有了好转的病突然加重,心理状况越来越差。从那以后她应该就放弃了回国,打算在国外就那么浑浑噩噩一辈子。   “还好你想办法让她回来了。我能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了,是真的好了很多。她以前会说一些很消极的话,但是现在很少会说了。而且前几天她还告诉我,她的病已经转为轻度了,医生说这算是痊愈了,轻度抑郁是不算抑郁症的,现在很多人多少都有点儿轻度抑郁,对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而且很快就能自愈。她说,等她病好的时候,她就能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了。”   邢况想到徐未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开心地笑着,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消极的话。   所以是在拼命压抑自己,不想把消极情绪传染给他,才总忍着不说,一直用积极阳光的样子面对他。   他心里滚过一阵蚀骨般得疼,这种疼痛越来越烈,转瞬间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他艰难蠕动了下嘴唇,开口时声音很哑:“她在国外的时候,谢谢你照顾她。”   “她是我的恩人,当初我儿子要做手术,生死攸关的时候要不是她卖了房子,替我垫了手术费,我儿子可能就没了。”   王敬由衷地说:“邢总,我知道我算不了什么,说的话没有什么份量。但我是真心觉得,未然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她每天都有在积极生活。她现在的病是真的已经好了,而且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希望您不要对她有偏见,还能像以前那样待她。”   “我知道,”邢况始终握着徐未然的手,目光里满是心疼:“我知道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女孩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她柔弱又坚韧,有着最干净清澈的灵魂。当初他无药可救地被她吸引,就是因为看到了她的美好。   他帮徐未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手伸过去,温柔地、无限怜惜地在她脸上轻抚着。   “也知道她喜欢我,”他目光沉静,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坦然:“我远比她喜欢我,还要更喜欢她。”   他好不容易才在人潮汹涌中找到的宝贝。   庸碌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宝藏。   世上最纯净的一个女孩。   他爱她都来不及。   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任何偏见。 第1章 🔒冬雪   徐未然又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一声比一声强烈,誓要把她从灭顶的淤泥里拉出来。   那人跋涉千山万水,捧着一颗滚烫跳动的心脏,越过尸山腐海一路奔跑着到了她身边。   她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每一下跳动,都是对她鲜活的爱。   她从沉睡中睁开眼睛。   正是傍晚时分,窗外落着一轮血染般的落日,远远坠在天边,不死不休地红着。   她的眼珠动了动,看到了与她躺在一起,把她搂在怀里的邢况。   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   她的手动了动,感觉到手掌正被他握在手里。他抓得她很紧,好像生怕一松手,就找不到她了。   徐未然看着他,回忆了下之前发生的事。   俞筱拿着资料找到了邢况,告诉邢况她有抑郁症的事实。   邢况知道以后,在他心里,她是不是就不再是以前阳光的形象,而是一个沾染了沉闷气息的病患?   她想把手抽出来,邢况这时候醒了。   他眉间倦容散去,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哑声叫她名字:“然然。”   短短两个字带着浓深的缱绻。   她静静地窝在他怀里,眼睛眨了眨。   人间还是很美好的,因为有他。   “渴吗,我去给你倒水。”   邢况放开她,从床上下去给她倒了杯水,把她扶起来,拿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背后。   嗓子里的确有些渴,她接过邢况递来的水,喝了半杯下去。   仰头四处看了看,她所在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空气里隐隐透着消毒水的味道。但跟一般的病房不太一样,应该是高级私人病房。   “我在医院?”她问。   “嗯。”   “我没什么事的,”她掀开被子:“我想回家了。”   邢况没有让她动。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两条腿把她耷拉在床边的腿夹住。   徐未然试着挣了下,没挣开。   她被欺负得眼睛红红:“你干什么?”   邢况两手撑在床沿,倾身看着她:“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我妈的事。”邢况的语气很平静。   他对秋琼的称呼从来都是阿姨,所以他说的妈妈,是把他生下来的费雯。   他从没有提过有关于费雯的任何事情,徐未然担心那件事会是他的伤疤,一直不敢问。   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来。   “我妈是被我害死的。”他把过去一层层的疮疤撕开给她看:“被我这个儿子害死的。”   费雯以前是很爱笑的,可是嫁给邢韦兆后,她很少再笑了。   二十多年前,原本落魄的费家因为投机生意的大获成功,一夜之间在燕城声名大噪,跻身上流圈层。   邢家那时需要费家的助力,两家在各自利益的基础上选择了联姻,费家的女儿嫁给了邢家长子。   可是费雯在认识邢韦兆之前,已经有一个交往稳定的男朋友,跟男朋友之间的感情很好。为了家族利益,她不得不跟男朋友分手,嫁给了邢韦兆。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过得不开心。   不开心地做了新娘,不开心地与自己不爱的丈夫举案齐眉,不开心地生下了邢韦兆的儿子,不开心地一天天把邢况养大。   因为费雯个性的沉闷,邢况也变得不爱说话,阴沉寡言。可是在十岁以前,他的生活仍是正常的。他正常地成长,正常地交朋友,正常地去学校上课。因为家庭教育的完善和他天生的高智商,他的成绩一直很好,就是放眼全国都没有能跟他比拟的人。除了学校的普通课程之外,他还经常会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学术竞赛,每次都能拔得头筹。   邢韦兆对这个儿子很满意,觉得是自己跟费雯相结合的完美作品。   可费雯过了这么多年,仍是不开心。   偶然有一天,邢况知道了费雯之前有个深爱的男朋友,她是不得已才会跟男朋友分手,嫁给了邢韦兆。   是因为还喜欢着那个男人,被囚禁在了邢家这栋冰冷的牢笼里,所以才郁郁寡欢了这么多年。   十岁的邢况不想看着母亲一直这么沉郁下去。   那年邢韦兆刚好给他请了位在国际上很知名的家庭教师,辅佐他提前学习初中甚至是高中的功课。   那位老师就是秋琼。   秋琼曾经跟邢韦兆在一个学校上过课,一直都很仰慕他,为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邢况看出了秋琼喜欢邢韦兆,他心里诡异般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秋琼跟邢韦兆在一起,那他的母亲就能解脱,去找那个男人了。   他开始帮秋琼和邢韦兆创造相处的机会。   很快,他的计划得逞。因为费雯个性的冷淡,邢韦兆常常会在她那里碰冷钉子的原因,秋琼对他而言变成了温暖的港湾。   一来二去,邢韦兆和秋琼之间产生了难以磨灭的羁绊。   邢况开始等着费雯发现这件事,借着这件事成功脱身,跟邢韦兆离婚,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后来,他等到的是费雯从高耸入云的天台一跃而下的身影。   费雯跳楼自杀,尸体轰隆一声坠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那天救护车鸣笛的声音成了噩梦,一直萦绕在邢况脑海深处,很久都没有消失。   他不知道事情错在了哪儿,为什么费雯明明可以摆脱邢韦兆了,却要选择自杀。   直到一年后,费雯的母亲房老太太从费雯的遗物里翻出了一本日记。   老人家花白着头发,拄着拐杖找到邢况,带着刻骨的恨意把日记甩到了外孙脸上。   日记里记载着费雯跟邢韦兆结婚后,好不容易才把以前的男友忘掉,被邢韦兆感动,喜欢上了他。   她决定重新来过,跟邢韦兆好好过日子,就这样岁月静好地过下去。   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儿子不喜欢她,他不想让她跟邢韦兆在一起,反倒帮着那位叫秋琼的老师,想把秋琼和邢韦兆撮合成一对。   让她绝望的是,邢韦兆在后来真的爱上了秋琼。   虽然没有肉/体的出轨,但是费雯发现了邢韦兆灵魂上的出轨,这更让她寒心。   邢韦兆不再喜欢她了,儿子也不想要她这个不会笑的母亲。   全世界都抛弃她了。   她在绝望下,也选择抛弃这个世界。   房老太太知道了自己女儿自杀的真相后,不想再跟邢家有任何关系,连她的亲外孙也不想认了。   那天夕阳如血,房老太太在费雯跳下的天台上,字字泣血地指着邢况骂。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老人苍老悲泣的声音像一把刀,一下下地凌迟着邢况。   从此他没有一天有资格好好活着。   后来的两年里,他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没办法再去学校。   邢韦兆和秋琼也没法面对费雯的死,两个人飞往国外一走了之,抛下邢况不闻不问。   邢况过了两年暗无天日浑浑噩噩的日子。   两年后他勉强从抑郁症里走了出来,重新回学校上课。   但那以后的邢况变得不再是邢况,他颓废萎靡,完全不把前途放在眼里。性子也越来越阴戾,很容易被激怒,跟人斗殴打架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他从世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变成了无人不退避三舍的不良少年。   所有人都说邢况已经毁了,虽然有很好的家世,但将来也一定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直到他遇见了徐未然。   瘦弱娇小的女孩把他从废墟里拉了出来,眼睛明亮地看着他,跟他说:“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比谁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原本晦暗无光的世界因为女孩的出现,变得光芒万丈,再无阴霾。   -   听完整个往事后,徐未然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   邢况不停帮她擦,担心纸巾会刮破她柔嫩的肌肤,用的力度很轻。   她往前动了动,伸长胳膊搂住邢况的脖子,用小小的力量温暖他。   好不容易不哭了,她压抑着哭腔在他耳朵边轻轻地说:“邢况,你不要怪自己,你只是想帮她,想救她才会做那些事。如果她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一定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她会很爱你,像我妈妈爱我一样爱你的。”   邢况回抱住她,轻轻地笑了声:“以前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现在已经不会了。”   他把她往外推了推,看着她:“是因为你,你让我觉得我不是那么差的人,不该总是拘泥于过去的事。”   “所以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永远都是正向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传递给我一点儿消极的情绪。”他温热的指腹在她脸上摩挲着,目光温柔:“你简直就像太阳一样,永远都是暖的。如果没有你,我会死的。”   徐未然的眼泪一滴滴往下落,硕大的珍珠一般。   他为了不让她觉得有压力,才会主动说出早已经埋葬多年的往事,用自己的伤口告诉她,她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阴暗面,而是治愈般的存在。   她这两年多以来的心结,在这一刻彻底放下了。   她伸着胳膊往前趴了趴,要让他抱。   邢况把她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怀里搂着。   他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只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他把棒棒糖搁到她手里,屈指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别哭了,给小姑娘吃糖。”   徐未然笑了笑,把糖抓在手心里。   “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她也开始把自己的伤疤扒开给他看:“我妈妈她没在云城,她已经去世了,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说完她开始难过起来,眼睛很红,里面有泪意。   邢况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搂。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让她知道在她身边是有人的,她不会孤独一个人面对以后的日子。   徐未然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过了会儿,也伸手回抱住他。   闭上眼睛的时候,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   她忍着鼻腔里的酸涩,尽量平静地说话:“我不想让她死。”   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了哭腔,眼泪掉得更多。   邢况更紧地搂住她,手在她后脑处扶着。   迟到了那么久的一个拥抱。   他不能想象相倪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   是不是一直躲在房间里哭。   他在年少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娇弱又坚韧的女孩。女孩本该在温室里安然无恙地生长,却偏偏多灾多难。   她自己明明在一片废墟里,却还想尽量把身上的温暖都给他。   干净到让人心疼的女孩。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那女孩一下,不料她如蒲公英一样散开。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她,让她回到了他的身边。   往后的日子里,不会让她再淋到一滴雨。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他轻拍她的肩膀,哑声承诺:“会永远在你身边。”   她在他的安慰里平静下来,很快就止住了眼泪。   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心里的郁结、苦闷、伤痛,全都因为他而不复存在。   “那年高考,我妈妈带我去考场的路上遇到了意外,”她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妈妈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天都塌了一样。我送走了妈妈,高考因为缺考一门,最后的成绩很差,你又很长时间没有跟我联系,我受不住打击,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生病的,每天都没办法振作精神,只想一个人躲起来睡觉。可睡觉也睡不安稳,梦里总会做噩梦。后来我就不敢睡了,慢慢地开始失眠。   “你去找我那天,我不想跟你发脾气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跟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回去以后就后悔了,不该把气撒到你身上。没过多久你爸爸找到了我,他说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然我会把不好的情绪传染给你。   “我听了他的,去了国外读书。在国外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可我又不能跟你联系。”   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睛又湿起来,抬起眼睫看他:“我真的特别特别想你,想回去见你。我想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不要再有那些消极悲观的想法。只要我好起来,我就能回来找你了。”   当时高考后,邢况被困在家里,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出来找她。后来他不只一次地后悔过,不管怎么样他也应该逃出来,有他在,他的小姑娘也不至于要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打击。   她需要装成早已经长大的样子,一个人替母亲办了丧事。   现在再回忆起那时的事,他呼吸起来仍旧会疼。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嗓音很沉:“不可以再一个人撑着,更不能自作主张离开我。”   徐未然以前总是不愿意把自己不开心的事告诉他,归根结底是对他的不信任,也没有信心觉得他们两个人可以走到最后。   可是现在她早就能确定邢况是完全爱着她的,他也有在一直努力成为更好的人,只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她,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干扰他们两个的感情。   他们的未来再也不会是渺茫的了。   “好。”她把心里的包袱全都放了下来,告诉他:“其实我今天去公司找你,就是想把我所有事都跟你说的。我不想让你从别人口里知道我的事,我想自己告诉你,可是被俞筱抢先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十分委屈,眼睛里又掉出一滴泪:“她还把我好不容易给你做的饭扔进了垃圾桶。那些是我忙了一上午才做好,想要给你吃的。”   邢况擦掉她的眼泪:“我会替你教训她的。”   她笑了笑,点头。   “我还有事要告诉你,”她说:“我妈妈当初是被俞良山侮辱了,又受了俞良山的威胁,这才不得不跟他走的。我妈妈她不是小三,她其实是受害者。”   邢况听得眉心紧蹙,眼里闪过寒意:“他敢做这种事!”   他说这句话的样子,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把俞良山弄死一样。   “还有我妈妈的死,”她完完本本地告诉他:“我妈妈是被俞筱害死的,是俞筱先让两个人抢走了我的准考证,引导我妈妈去追他们,又让一个人用醉酒的名义开车撞死了我妈妈。”   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邢况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些我已经查到了,”他声音很沉:“当初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我都已经找到,会让他们把实话说出来,在法庭上指认俞筱。”   徐未然怔怔地:“你已经知道了?”   “是,”他说:“一直没说是想等你亲口告诉我,不过现在我也确实等到了。”   徐未然想明白了那天晚上,她主动去亲邢况时,邢况刚开始为什么会过分的冷静了。   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对他的热情,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报复俞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而是选择把自己的所有全都摊开给他看,一件也不要隐瞒:“我是怕你为我的事心烦。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我这么想是错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还有,那天……那天晚上,”说到这里她有些羞赧,睫毛颤了颤:“那天是我自己愿意的,并不只是因为想报复俞筱。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要跟你做那种事。”   邢况听得笑了声:“怎么把那种事说得很见不得人似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细细的胳膊把他搂住,下巴搁在他肩窝:“邢况,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邢况心下柔软一片,手把她抱紧,低声在她耳边说:“能遇到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第1章 🔒冬雪   徐未然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邢况打算带她回家。   他把外套拿来给她穿上,又帮她穿鞋。   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地照顾她,但是徐未然不会再有不自在的感觉了。   车子往公寓开过去。   徐未然坐在副驾驶上,叫他:“邢况。”   “嗯,”他温柔看她一眼:“怎么了?”   “我打算搬回雅景小区,”她说:“公寓差不多快到期了。”   雅景小区的房子现在还在邢况名下,她愿意搬过去,是确实接纳了他的表现。   他空出一只手,在她发上揉了揉:“好,我帮你搬。”   公寓里的东西并不是很多,两个人花了几个小时打包,搬去了雅景小区。   等把东西收拾好,邢况云淡风轻道:“你跟我去趟房管局,我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你。”   “不用了,”她说:“你的就是我的啊,不用分那么清的。那就只是一个房本而已,写我们两个谁的名字都一样。”她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啦。”   邢况笑了下,屈指刮她鼻子:“那也要给你,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他牵住她的手:“听话,跟我去。”   她没再说什么。   从房管局回来,邢况带她去逛超市,采购一些食材把冰箱填满。   他往购物车里放了很多她平时爱吃的东西,又拿了些她不爱吃的蔬菜。   徐未然想把那些东西拿回去。   邢况捉住她不老实的手,无奈笑了声:“这个有营养,你就算吃一口就好,行吗?”   “吃一口不是太浪费了吗?”   “不是还有我?”他说:“剩下的我吃。”   “那好吧。”   “未然!”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徐未然扭头看。   前面走过来两个人,其中的女生赫然是曾经也在清才中学读书的傅嫣。   傅嫣兴冲冲地推着购物车朝他们跑过来:“邢况,未然,你们也在啊。好巧啊,在这里碰见你们。”   后面的男生跟过来,停在傅嫣身边,亲昵地揽住了傅嫣的腰。   徐未然认得他,这个男生是曾经在商场里调戏过她,被邢况打了一顿的韩一鸣,货真价实的渣男。   没想到傅嫣还跟他在一块。   徐未然很不能理解,但也选择尊重,干干地对傅嫣笑笑。   傅嫣看看邢况,又看看她,再次露出了跟高中时一样在线磕CP的表情,挤眉弄眼地问:“未然,你跟邢况怎么一起来逛超市啊,你们俩是……”   故意留下了半句话,给出一个暧昧的空间。   邢况看了徐未然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虽然他问过很多次,从高中一直到现在,可至始至终徐未然都没有亲口答应过做他女朋友。   两人的恋爱关系从来没有被她所正名过。   徐未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   可是再抬起头时,她目光里满是毋庸置疑的坚定,字字清晰地说:“我跟他,在恋爱。”   邢况眉间一跳,抬眼看她。   她脸上红扑扑的,说话时却没有任何迟疑:“邢况是我男朋友。”   傅嫣立刻一脸磕到了的表情,甚至小小地惊呼了声:“真的,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邢况仍旧盯着徐未然。   徐未然坚定不移地点头:“是。”说完又重复一遍:“我跟他在一起了。”   在她这句话后,邢况忍不住勾起唇角,喉咙里笑了声。   徐未然不满地看他,嘴巴扁着:“你笑什么?”   “终于把你骗到手,”他宠溺地揉揉她头发:“太开心了。”   徐未然:“……”   傅嫣看得一脸满足:“啊啊啊,我早说过你们俩超配的好嘛!我磕的CP竟然真的HE了,啊啊啊我好激动!”   她跳着上来要抱徐未然的胳膊,邢况眼疾手快把徐未然揽进怀里,带着她往旁边退了退,避开了傅嫣。   傅嫣不明所以。   邢况的样子理所当然,话也说得理所当然:“你不知道我女朋友只能我碰吗?”   傅嫣:“……”   以前在学校,她只觉得邢况这人高冷又嚣张,不好接近,想不到他一旦谈起恋爱来,占有欲竟然这么强,对待女朋友又这么温柔。   反差感这么强的吗?   怪不得俞筱当时拼了命都想跟邢况在一起,这种男的谁不馋。   傅嫣戏谑:“未然,你男朋友也太小气了吧。”   韩一鸣站在一边,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因为调戏徐未然,被邢况揍过一顿的事,脸上一直很不自然。   他过来牵住傅嫣:“赶紧走吧,这都几点了,我都饿了。”   傅嫣撒娇似的说:“我好不容易看见老同学,还不能多说几句话啦。”扭头朝徐未然这里看过来:“然然,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好不好?”   徐未然并不想跟韩一鸣这种人待太久,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傅嫣:“哎呀,你就跟我们一块去吧,我们都多久没见啦。”   徐未然:“真的不去了。”   傅嫣一直不肯放弃,继续劝,韩一鸣很不耐烦地拽了她一把:“你到底走不走!”   傅嫣立刻有点儿委屈。   邢况在旁边幽幽叹了口气。   他看向傅嫣:“你还挺会捡垃圾。”   傅嫣:“……”   她没明白邢况是什么话,很快又想起来,之前高中的时候在电玩城,邢况问她的男朋友是在哪个垃圾桶里捡的。   “什么意思?”她问。   邢况没有回答,无意去管别人的闲事,只说:“我跟然然要约会,你想当电灯泡?”   傅嫣这下没办法再坚持了,颇有些遗憾地把手机拿出来:“然然,我加下你微信吧。你之前的号是不是不用了啊,我都联系不到你。”   徐未然把手机拿出来。   互加了微信后,傅嫣恋恋不舍地离开。   邢况一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把徐未然牵得很紧,包裹着她的手还不算,手指插入她指缝,跟她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虽然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徐未然就是忍不住因为这个动作而羞赧。   把刚才说的话回忆一遍后,她脸颊红红的。   仔细说起来,现在是她跟邢况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   出了蔬菜区,邢况带着她朝另外一边走。   她好奇问:“还要买什么吗?”   邢况停在零食区,拿了袋水果味的脆皮软糖放进购物车。   他低了些头,鼻尖贴着她鼻尖蹭了下:“男朋友给你买糖吃。”   超市里灯光明亮,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不免要回头看看这一对颜值逆天的小情侣。   徐未然大大方方地迎接着这些目光。她甚至踮起脚,在邢况下巴上浅浅吻了下。   亲完迅速扭头,随便指了指货架上的一款商品:“我还要吃这个。”   邢况帮她拿下来。   她几乎把超市里所有自己爱吃的东西都指了一遍,邢况全部帮她放进购物车。   排队结账的时候,邢况瞥了眼收银台旁摆放的货品。   “然然,”他轻声说:“那边有茶味饮料,你去拿些过来好不好?”   徐未然乖乖地跑过去。   邢况跟着队伍朝前走,从架子上拿了两盒避孕套扔进购物车。   买来的东西几乎要把整个后备箱塞满了。   徐未然往副驾驶里坐下来,把安全带拉出来。   拉到一半,刚上车的邢况突然朝她这里探过身,准确无误地吻住她。   她僵滞了一秒,感受到唇上的温度,两只手慢慢发软,拿不住任何东西。   安全带从她手里滑出去。   邢况在她唇上轻咬了几下,舌头抵进去,掠夺她口里的甘甜,一遍遍地轻扫舔舐。   吻了会儿跟她分开,眼眸湿沉地看着她,略带着薄茧的指腹把她唇上的水渍擦去。   “女朋友,”他这三个字带着很强的侵略性,像隐忍多年,潜藏在暗处的兽:“想好了?”   以前每次问她,她都拿话打发他,从来没有给过他明确的回复。   可这次徐未然没有再敷衍他。   “嗯,”她轻轻却坚定地说:“想好了。”   她两只软软的手抱住他脖子:“我要跟你在一起。”   邢况眼眸更深,倾身又去吻她,力道比刚才重了很多,每一下都带着对她无解的渴望,恨不能把她吞进去一样。   封闭的车内很安静,只听得到两个人接吻的啃啄声,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间或溢出一声女生细细的呜咽。   邢况的动作慢慢温柔下来,舌头轻抚过她的唇角。一只手往下游离,握住她细弱的腰。   “答应就不能反悔了。”   一阵晕眩中,徐未然听到男人低沉发哑的声音。   “你是我的了,然然。”   -   两个人回了雅景小区。   邢况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徐未然要过来帮他,他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一边流理台上。   “你看着我就好。”他拆了个糖放进她嘴里。   徐未然晃着两条细细的腿坐在流理台上。嘴里的糖很甜,外面是层脆皮,里面是葡萄味的爆浆。   越嚼越好吃,她又拿了一颗,看了看外面包装袋的名字。   她在购物软件上搜了下,结果发现这种糖的价钱出奇得高,一颗就有上百元!   这是镀了金的糖吗?   瞬间觉得嘴里吃的不是糖,是钱。   “这个糖是金子做的吗?”她由衷感叹:“这么贵,简直跟抢钱一样,你以后不要再买这个了。”   邢况合上冰箱,过来站在她面前,问她:“甜不甜?”   “甜倒是挺甜的……”   邢况凑过来,贴住她两瓣唇,舌头伸进去,在她嘴巴里的糖果上扫了下。   他稍稍离开她,舌尖舔了舔嘴角,回味一遍:“确实挺甜。”   “多贵男朋友都给你买。”他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把她圈在身前:“你男朋友有钱。”   徐未然抿唇,嘴角破开一个笑。   他今天已经把自己男朋友的身份重复好多次了,生怕她会反悔一样。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嗓音甜甜地叫他:“男朋友。”   邢况一张好看的脸上浮出个笑,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女朋友。”   窗外无声无息下起了雪,气氛安静而旖旎。   他的指腹在她下巴上满含暗示地蹭了蹭,问:“饿吗?”   她摇摇头。   “那——”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把她衣襟上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做吗?” 第1章 🔒冬雪   窗帘被拉上,灯光调暗,暖气烘烘地燃烧着。   徐未然在凌冬里出了一身汗,从额头到脚趾,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烫的。   尤其那处,烫得她不停往后躲,胀得她细声嘤咛。   身体往后滑了滑,转瞬已被捞过去。   耳边是海潮击打礁石的声音,时而轻时而缓,时而规律,时而又乱得让人摸不透。   台面冰凉,慢慢又热起来,湿滑得让人不敢看。她快找不到支点,手啪地一声抓着台面,下一秒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背部陷入柔软沙发,眼前景象转瞬调转过来,她去了半条命一样地趴着,手紧攥着沙发靠背,很快又滑下去,埋进沙发里的脸被人掰过去,唇被堵住。   睡着时已经是天光破晓时分,她在本该醒来的时间陷入沉睡,朦胧中感觉到唇上被人亲了亲,接着是有人穿衣起床的声音。   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窗帘仍拉着,光线黯淡。小茶几上摆放着一杯牛奶、一个三明治和一盘水果沙拉,餐盘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邢况俊逸的一行字:睡醒后把东西吃光,吃完拍照发我。   她笑了笑,听他的话乖乖地吃东西。   昨晚十点左右,傅嫣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消息,她现在才来得及看。   傅嫣:【然然,今天邢况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对我男朋友有什么误会啊?】   徐未然想了想,问她:【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傅嫣:【挺好的啊】   徐未然:【他没再出轨过吗?】   傅嫣:【没有啦,他跟我保证只会爱我一个的】   徐未然决定尊重他人命运,没有跟傅嫣说太多,只让她好好盯着韩一鸣,如果发现不对劲要及时抽身。   傅嫣:【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傅嫣:【对啦,你跟邢况是不是交往很久了啊?】   她还没来得及回,傅嫣另一段话发过来:【你到现在才回我消息,是不是昨晚正跟他打得火热,你不会到现在才醒吧?】   徐未然脸上腾地烧起来。   傅嫣也太不跟她客气了吧,这种话都问得出口?   她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昨晚的事。   邢况每次都会折腾很久,精力好得吓人。他们两个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确实忍耐了太久,所以才由着他一直到了天亮。后来这种情况已经很少发生了,他大多时候会顺着她,在发现她不太愿意的时候就会结束。但是昨天晚上,不管她求了几次,他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简直不知饕足。   早知道就再吊他一段时间,不要承认是在跟他恋爱就好了。   她捂了捂滚烫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傅嫣的话。   傅嫣:【然然,我告诉你啊,你要把邢况看牢了,他这种人放在外面是很危险的,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别人惦记。你知道当初在清才,有多少女生幻想能跟他上床吗?】   傅嫣:【还有,甚至还有人写过自己跟他的黄色小说,在网上还流传过一阵,最后被俞筱发现黑掉了,俞筱为这事儿闹了很大一场,非要把写文的人找出来,搞得学校里风声鹤唳的】   徐未然看着这些文字,不觉又想到邢况为她流汗,在她耳边低喘时的样子。   她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在窗口里打:【不管多少人惦记,他都是我一个人的!】   最后的叹号标的十分义愤填膺、理直气壮!   傅嫣调侃:【是是是,他当然是你的。所以跟这种梦中情男上床什么感觉,要不你写个文章出来,咱们俩合计合计,能拿来卖钱的!】   徐未然:“……”   她赶紧结束这场不太健康的对话。   微信突然响起视频请求声,上面显示的是邢况的名字,头像却已经不是以前那张天台的,而换成了她画册里以他为原型的男主画像。   所以真的是,他彻底放下了有关于费雯跳楼自杀的那段往事的表现。   虽然用以自己为原型的图画做头像这种事,完全不像他平时的行事风格。   她腹诽着,点下接通。   视频里出现邢况的那间休息室,手机被随意支在了沙发上。邢况并没有入镜,过了两秒才从远处走过来。   他正在换衣服,白衬衫被脱下来,他往身上随意套了件黑色卫衣。   随着他的动作,徐未然看到男人腹部紧密排列的几块轻薄肌从镜头里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他黑色卫衣下。   邢况看到她按了接听,把手机拿起来。   徐未然在镜头里的脸有点儿红,但是眼睛并没有看镜头,反倒是认真盯着屏幕,好像在忙着做什么事。   邢况挑眉:“然然?”   “干嘛?”   徐未然继续翻相册,她刚才把他换衣服时的镜头飞快截了几张图,正两眼放光地欣赏着。   邢况脸蛋好看,身材也好,刚刚好是她喜欢的那种。   就是图有点儿糊,要是能对着他拍就好了   邢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看什么好东西呢?”   “……没什么。”徐未然关掉相册,点开跟他的视频通话界面。   一上来就是他的美颜暴击。   这男人明明用下巴颏对着镜头,这样一个死亡角度竟然还是好看得一塌糊涂。   她赶紧瞥了眼右上角自己的小框。   还好还好,视频里的她并没有蓬头垢面。   “你什么时候把头像换了?”她问。   “刚刚。”邢况把手机放在一边,找到腕表戴上,重新把手机拿起来:“现在回家,你想吃什么,我待会儿给你做。”   “我刚把你留的早餐吃完。”她说。   邢况看了眼手表,时针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   “这个点儿吃早餐?”   “那要怪谁!”她反问。   邢况呵笑了声,离镜头近了些,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怼着她的屏幕:“怪我。”   她因为他这张好看的脸而心满意足,对于他昨天晚上的暴行完全不在意了,反而想他赶紧回来。   “你快回来吧,”她说:“我想跟你一起去吃美食街上的那家湖南菜。”   “行,”他推开门朝外走了出去:“等我回去接你。”   徐未然托着下巴:“你就为了问我吃什么就跟我视频啊?”   “不是,”他说:“是太想你了。”   她被哄得满心欢喜,嘴角染了笑。   等挂了视频,还一直想着他的话。   王敬给她发来消息:【未然,你有没有看到邢总的头像?恋爱中的男人也太可怕了吧,他竟然把头像换成了你的画,还是一张跟他很类似的人物漫画!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别人会不会觉得他很自恋啊】   徐未然气鼓鼓地为自己男人说话:【长得帅的人还不能自恋啊?而且他这不叫自恋,他这是恋我!】   王敬:【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明天要去找邢况送面锦旗】   徐未然:【送锦旗干什么?】   王敬:【谢他把你治好了啊】   徐未然怔了怔。   仔细想起来,她这段日子真的很少有不高兴了。   胃口变得好,精神也变得好,作息开始规律,晚上不再失眠了。   而且不会再想活着有什么意义这件事情了。   活着的意义应该就是单纯地活着。   -   邢况平时行事虽然低调,但因为有些场合不得不公开露面的缘故,凭借着他那张大杀四方的脸,在网上收获了大批女友粉。他和俞筱订婚取消的消息一出,女友粉们在网上大肆庆祝,又跑到俞筱的微博下对她冷嘲热讽,骂的话十分难听。   俞筱被这段时间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几近崩溃,每天在父亲面前哭诉,让他必须要给她出气。   俞良山近两年的生意已经在走下坡路,尤其是邢况开始掌权后,邢氏减少了跟他的合作,又在很多领域有意打压他,他现在的势力已经完全不能跟以前相提并论,邢况这时候提出取消订婚是正常的商业手段,对邢氏股权不会有任何影响,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去找邢况理论。   俞良山只能尽力安慰女儿,承诺会再送她西山的一套房产。好不容易把女儿哄得不哭了,俞良山接到了情妇的电话,匆匆开车出门了。   那情妇最近喜欢上了附庸风雅,非要跟他一起去逛画展。   两个人在画展里逛了半圈,在一张画前停下脚步。   情妇盯着那张画看了半天,笑了:“俞良山,你看看这女人跟你以前那位心肝宝贝像不像?”   俞良山也被那副画吸引了注意力。画里的女人明眸皓齿,温婉端方,分明就跟相倪长得有几分像。   情妇知道他最忘不了的就是那个叫相倪的女人,从嗓子里嗤笑了声,说:“你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相倪死了你是不是挺可惜的?要不你去问问馆主,看这幅画是谁的作品,你把这画上的女人找出来,给你当相倪的替身好不好啊?”   俞良山赶紧搂住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女人我早都忘了,你要是不提我根本就记不起来她是谁。”   情妇冷哼了声:“忘了?你就是忘了祖宗你都不会忘了她!当初你死活要追她,她不同意跟你,为了得到她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后来她出车祸死了,你就跟死了亲妈一样,天天来找我哭,这些事情你以为我都忘了吗?你这么喜欢她,怎么可能会忘了她。”   俞良山开始拿甜言蜜语哄她,好不容易把她带走,去看其它画作。   徐未然背对他们站着,等他们走后,她走到那幅画前。   画里确实是她的母亲,底下画作署名是阿患。   在一边招待客人的王敬找到空挡跑来,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是不是来了很多人。你还怕票会卖不出去,这不卖得挺好的吗,场场爆满。那边那个,那是美术学院鼎鼎大名的蒋明教授,人家可是绘画界的大师,他都来给你捧场了,刚还跟我说要让我给你们引荐。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   徐未然跟着王敬过去认识了些人。她社交能力不怎么好,一直都是王敬在帮她说话,必要时她会附和一两句。   到了闭馆时间,王敬带她去跟那些绘画界的大师一起去吃饭。   去的地方是附近一家私房菜馆,地段幽静,传说是御厨后代开的,每周只接待两桌客人。但是像俞良山这种权贵,店里会破格接待。   吃饭中途徐未然借口出去,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到了一处园林。   花园里有个小亭子,掩映在花草树木中。   此刻小亭子里,俞良山正抱着他的情妇调笑。   徐未然拿手机拍下了照片,又录了一长段视频。   她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媒体,把照片卖了出去。   没过几天,网上曝出俞氏总裁出轨的新闻。   虽然俞氏反应迅速,把这则消息很快就压了下去,但还是对集团形象造成了很大影响。   尤芮看到新闻后气得大病一场,自从俞良山从国外回来,不再跟相倪联系后,尤芮以为这个男人偷吃的毛病已经改了,没有想到他依然在外面偷着养情妇。   尤芮跟俞良山吵了一架,让他现在就跟那女人分手。俞良山表面上答应,背地里请了人去查视频和照片都是谁拍的。   私人侦探那边很快给了消息,调出了当天在私房菜馆进出的所有人,把目标锁定在了徐未然身上。   俞良山拿到调查结果,当即怒气冲冲找到了美术馆。   徐未然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俞总,您怎么有时间过来?”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这里应该不方便说话,我带您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她带俞良山去了一间没人的会客室,倒了茶给他。   “俞总找我有事?”   “你少给我装蒜!”俞良山把一叠照片拿了出来,扔在徐未然面前:“这些是不是你拍的?”   “是我拍的,怎么了?”徐未然毫不犹豫就认了下来,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说:“俞总眼光退步了啊,这女人根本连我妈一半好看都没有。您怎么落魄成了这个样子,什么馊的臭的都要啊?”   俞良山从椅子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鼻子骂:“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好日子过到头的是你,”徐未然目不斜视看着他:“你对我妈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初是你逼她跟你在一起的,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你说你还能不能舒舒服服地过你的好日子。”   “你在胡说什么!”   “当初我妈是被迫跟你的,是你强迫了她!”徐未然提到这件事时眼圈噌地一下红了:“她一个普通人,没办法跟你这种权贵抗衡,迫不得已才把所有的苦都咽下了。可她愿意忍气吞声,我不会替她罢休的。你做的这些事,我会一件件地揭露出来,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你简直不自量力!”   俞良山脾气上来,两步走过来要动手打她。   会客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邢况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俞良山捏起的拳头后,他蹙了眉,眼里生了冷意。   俞良山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脸上挤了笑:“邢况,你怎么来了?”   邢况走到徐未然面前,把她的手牵住,目光生冷地瞥向俞良山:“你找我女朋友有事?”   他前脚在网上声明跟俞筱之间并没有婚约关系,后脚就直接当着俞良山的面说徐未然是他女朋友,无异于是在打俞良山的脸。   俞良山脸色变得很差,看看徐未然又看看邢况:“你什么时候跟她在一起了?”   邢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模样毫无恭敬,甚至有些盛气凌人,也从来不用敬语:“跟你有关系吗?”   “你父亲也同意?”   “这件事跟你好像也没关系,”他说:“你有时间就多管管自己的花边新闻,别人家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操心。”   他看了眼身边的徐未然,神色蓦地温柔,伸手在她发上安慰地揉了揉。   扭回头,对俞良山说:“没什么事我就带她走了。对了,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找她,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最后一句话里分明就有威胁。   俞良山满是赘肉的脸上颤了颤。   邢况揽住徐未然的肩膀,带她走了出去。   到了处没什么人的地方,他把她拉进怀里。   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地抱了她一会儿。   徐未然刚才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而已,想到以前相倪发生的那些事,她恨不能拿刀往俞良山身上捅十个八个口子。   偏偏不能动手。   她把脸埋进邢况胸膛,强忍着情绪没有哭。   “俞良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邢况眉眼沉着,但跟她说话时的声音很温柔:“会让他吃到教训,你放心,任何事都有我。”   徐未然感受到一种切实的安全,她虽然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但她还有邢况。有邢况在,她就永远都不会是孤独的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邢况都会在她身边。   她把邢况的腰搂住,眼睛里的酸涩已经没有了,泪意也消失。   他对她来说,是比时间还要伟大的治愈师。   从来没有变过。 第1章 🔒冬雪   临近年底,商界突然曝出一桩丑闻。   俞氏集团董事长俞良山曾多次使用非法手段对女子进行侵犯,如今已经有受害者站出来指认他,要求检察机关对其进行立案。   此事一出舆论一片哗然,网友们抱着键盘把俞良山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给上面进行施压,要求对他尽早处置。   事情发酵太快,就好像是有大规模组织不停在网上煽风点火一样,又因为针对俞良山的指控都有确凿证据,俞良山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群众对这种资本家的不满更是轻易就被调动起来。虽然俞氏集团公关部及时做出了一定处理,但关于俞良山性侵的热度在网上发酵了好几天都压不下去。   俞良山很快被警察带走调查,俞氏集团内部发生了很大动荡,很多人见势不好决定及早抽身,开始给自己找后路。   俞筱的演艺事业也受到了波及,基本已经处于半封杀状态,很多品牌方纷纷对其提出解约,由她参演的电视剧无法正常播出,广告和商品也需要下架。   俞筱从出生以来就顺风顺水,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么大的打击。她在家里跟母亲尤芮两个人完全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情急下,尤芮想到了一个人,开始病急乱投医:“筱筱,现在我们能依靠的只有邢况了。只要你能顺利嫁给他,邢氏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俞筱哭得更厉害:“邢况根本就看不上我,他喜欢徐未然那个贱人,根本就不喜欢我!”   “男人的心哪有永恒不变的,”尤芮替宝贝女儿擦着眼泪:“只要你想想办法,总会把邢况抢回来的。妈妈会帮你的,邢况小时候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是我在照顾,他多少要给我几分面子。你去好好打扮打扮,过去求他帮忙,让他先想办法把你爸爸救出来。”   俞筱听了妈妈的话,把眼泪擦干,精心打扮后去找邢况。   邢况并不在公司,去了外面洽谈合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几个助理拦不住俞筱,只能暂时把她安置在会客区。   俞筱等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时才等到邢况从外面回来。   她立马朝他跑过去,可还没到近前就被周秘书拦住了。   “俞小姐,您怎么又来了?”周秘书生怕保不住饭碗,拼命给其他人使眼色:“我不是说过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进来吗。”   立刻有两三个人跑过来帮着一起把俞筱带走。   俞筱就是不肯走,不停喊着邢况的名字。   邢况至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在众人簇拥下进了电梯。   俞筱正扑腾得厉害的时候,徐未然从外面过来。   她立刻推开周秘书等人,跑到徐未然面前,语气不善地说:“谁让你来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这里是个人都能进来吗?”   徐未然不惊不惧地看回她:“我什么身份?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比你这个强/奸犯的女儿要好吧。”   俞筱面色一变:“谁是强/奸犯的女儿!”   “谁父亲是强/奸犯,谁就是强/奸犯的女儿。”   徐未然想到自己高三转进清才那段时间,俞筱常会用“小三的女儿”这种字眼骂她。当时她没有能力反击,为了能安然无恙在清才待下去,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可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忍了。   “你父亲做了那么多恶事,你是怎么还有脸出来晃的,”她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早就无地自容了。”   俞筱气得面色青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爸做了那些事!”   “都已经证据确凿了,你还不肯信吗?”徐未然不惊不惧地看着她:“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当初口口声声骂我妈妈是小三,可真正做错的人其实是你那位禽兽不如的父亲。是他利用职权,侮辱了我的妈妈,威逼利诱才让我妈不得不跟他走的。”   俞筱眼中巨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胡说!”她矢口否认:“我爸绝不是那种人,是你妈勾引了他!”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否认就能不算数的,”徐未然眼里生了水光:“我妈妈一直都是受害者,你爸迟早会得到报应的。我承认我出身不如你,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不如你好,可是你的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俞筱想过去扇她一个巴掌,被周秘书拦住。   俞筱甩开那些人,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仍旧抬起自己高贵的头颅:“你知道你出身不如我就好。别以为邢况真的喜欢你,他跟你不一样,他生来高贵,而你生来卑贱,他绝不可能会把寒酸的你娶回家。”   徐未然并没有生气,反倒扯起嘴角笑了笑:“是吗?”   恰逢邢况听到消息下来找她,从电梯里出来,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徐未然看了邢况一眼,又看向俞筱:“那你就等着看,我跟邢况能不能在一起。”   她说完往邢况那边走了过去,目光坚定。   跟随在邢况身后的员工见状全都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人。   徐未然走到了邢况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一只手扯住了邢况的领带,把他往下拉。   在无数目光下,她踮起脚,吻住了邢况。   众人瞪大了眼睛,屏息凝气看着这一幕。   邢况稍有怔愣,但很快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朝徐未然又低了些身,揽住她的腰回吻她。   徐未然感觉到他的气息压下来,她不用再踮脚就能吻到他。原本只是想利用他气一气俞筱,浅浅地轻触在他唇上而已,可是现在却被他吻得手软脚软。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竟然伸了舌头,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被他变成深吻。   徐未然慢慢有些后悔招他了。   不过她的计划倒确实得逞,俞筱果然气得浑身发抖,一秒钟都待不下去,转身跑走了。   在场已经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某个人闪光灯忘了关,刺到了徐未然的眼睛。   她赶紧把邢况推开。   她高估了自己的脸皮,羞得脖子里红了一片,两只耳朵更是快要滴血。   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想找个地洞藏起来。   邢况轻笑了声,一只手揽着她背,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周围的人都以为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年轻总裁,肯定会冷着脸命令他们把照片删除。   可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邢况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护着他那位娇软可爱的女朋友进了电梯。   一群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所以是可以把照片发在网上的对吗?   电梯门缓缓合上后,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气氛陡然热起来。   邢况把徐未然压在电梯壁上,一只手垫在她后脑勺处,找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徐未然睁开眼睛,确认周围还有没有别人。   眼睛被邢况蒙住了。   “干什么呢?”他膝弯顶在她两腿间,气息发沉:“专心点。”   她把眼睛闭上。   邢况的手拿下来,顺着她的背往下游走。   他的手有点儿凉,冰得她往前缩了缩。很快他掌心的温度又烫起来,落在她腰窝,顺着脊背滑上去。   被他抚摸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   她开始出汗,口中溢出一声喘。   邢况把她的气息吃进肚子里。   朦胧中,徐未然又想到什么,重新睁开眼睛。   “监控……”她口齿不清地说:“这里、有没有监控?”   “没有。”   男人专心致志地亲她。   他稍用了些力气,她喘得更厉害,眼里很快盈了层动人水雾。   “别、别摸。”她受不了似的求。   邢况把手拿出来,捧着她脸:“那能摸哪里?”   徐未然蓄着汪水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楼层显示器。   “电梯快停了,”她脸红如血:“会被看见的。”   邢况笑了声:“那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摸。”   徐未然娇嗔地瞪他一眼,帮他把领带理好。   他看上去又是个斯文正经的大老板了。   电梯停在顶层,没有邢况的吩咐外人不敢过来,此刻的顶楼一片静谧。   邢况拉着徐未然去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把她压在门上。   他含住她的唇一下下地磨,口中声音极哑:“这里没人。”   她身体敏感,整个人羞得不行,可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她是他女朋友,他是她男朋友,做这种事是很正常的。   她的手软软地搂着他腰,脸埋在他肩上,不敢让他看见她通红的脸。   邢况把她身上的外套脱了,扯开她毛衣领子,把她肩上细细的肩带往下咬开,温热的唇在她肩部肌肤吻啄。   她身上散发着股淡淡的花香,肌肤白嫩腻滑,像娇养出的白色茉莉,上面还带着将坠不坠的水珠。   她有些害怕,把他往后推了推:“你摸够没有呀。”   “没有,”他把她一路抱到休息室,搁在沙发上,把她身上的毛衣往上推到锁骨处:“继续。”   她身上一激,难以克制地颤了颤,手紧紧抠着沙发。   -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徐未然恹恹醒过来,躺在沙发上醒了会儿神。   她身上穿着邢况的衬衫,衬衫一直遮到了她的大腿处,上面是熟悉的草木香气。   她伸长胳膊,把手机拿过来,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网。   网上早就沸反盈天,讨论的主角是她和邢况。   公司里有人把今天拍到的照片放到了网上,关于“邢况女友”的词条热度一直高居不下。   照片虽然是随随便便拍的,完全没有经过修饰和构图,可因为主人公外形条件实在太过优越,硬是在原相机里烘托出了惹人遐想的氛围感。   照片里,娇小清丽的女生拽着男人的衣领,仰头亲吻他。身形高大修长的男人手护在她腰间,把她揽在怀里,低身回吻。   两个人随随便便往那一站,都像是一副绝美的爱情电影海报。   照片传开后,网友们沸腾起来。这些网友大致能分为两派,一派在鬼哭狼嚎,无法接受邢况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而且对女朋友好像还很宠很喜欢的样子,另一派在用各种彩虹屁夸邢况和照片上的女生看起来有多登对。   两派人员吵得不可开交。   徐未然翻了几条热评。   【邢况谈恋爱了,这回是真的谈恋爱了,我的青春从这天开始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好配啊,怎么有这么般配的人啊,简直般配绝配天仙配好吗,冷傲大冰山和清纯小白兔,光是这人设我都要磕拉了好吗!】   【谢邀,人正在楼顶天台,二十四小时内看不到邢况分手的消息我就往下跳!】   【这个身高差我也爱了呀,也太有感觉了吧我淦啊!要跳楼的都去跳,谁不跳谁是孬种,人俊男美女谈恋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神经啊!】   【邢况是我高中同学,毫不夸张地说,当年在清才上学的女生,就没有没暗恋过他的(当然有没有男生暗恋他这个还有待考究),可是因为俞某(某被封杀了的不能提及名字的前美艳女明星)对邢况爱得走火入魔,自作主张把邢况当自己私有物,不许除她外的所有女生接近邢况,甚至丧心病狂到谁跟邢况当同桌,她就去霸凌谁(是的你没看错,这绝对是真事!!),导致学校里没有女生敢明着喜欢邢况,全都偷着暗恋人家】   【我高中也是清才的,也是跟邢况同一届,楼上说的确实是真事,俞筱对邢况的占有欲简直到了病态那种,霸凌跟邢况坐同桌的人这种事也是真的。而且我看照片里,这女生分明就是徐某某,徐某某就是曾经跟邢况坐同桌,在俞筱霸凌下依旧坚守着没走的那个女孩】   【这事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后来学校里传邢况喜欢徐某某(我见过徐某某真人,是货真价实的清纯惹人怜惜那挂的,怨不得邢况喜欢,换哪个男生都顶不住),为了徐某某,邢况打过架斗过殴,跟朋友反目成仇,甚至还为了她从清才转去了平平无奇的三中,我还以为这都是学校里的人闲得蛋疼乱扯,现在才知道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这些根本就是真事!】   【所以邢况不仅真的喜欢那女孩,还把那女孩追到手了?这是什么绝美爱情,我也要磕起来了!作为曾经也暗恋过他的一员,我不得不说,我虽然酸,但是也会祝福,他们两个是真的很配,经历了那么多还不在一起的话才是老天没长眼睛】   【俞某真的做过那种事啊?也太变态了吧,这种霸凌同学的人什么时候死啊!】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们想想,俞良山的女儿能好到哪儿去啊,封杀她都是轻的,根本就该把她扔进监狱才对】   后面的评论慢慢把风向转向了讨伐俞筱上面。   徐未然没再继续翻,退出了软件。   邢况还在忙工作,一直没有回来。   她试着从沙发里起身,发现身上还酸着,尤其是两条腿。   她摔回去,继续抱着手机玩。   又过了会儿,邢况推门进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俯身压着亲了亲她:“还不舒服?”   她听得脸红,手搂住他脖子,让他把她抱了起来。   她窝在他怀里,小声控诉他:“你再这么下去,公司里的人会骂我是妲己的。”   他笑了声,说:“妲己可没有你漂亮。”   “……”   这男人的甜言蜜语都是在哪里学的啊,他是报了什么甜言蜜语的班吗?   她抬起眼睛看他:“那你就是因为我漂亮才喜欢我的吗?”   “不是,”明明该是道送命题,他却答得云淡风轻:“因为你是徐未然,才喜欢你的。”   她怔了下,慢慢地,心口有过载的甜蜜涌出来。   “其实,我今天会当着别人的面亲你,是想利用你一下来着,”她现在不管有什么话,都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还有之前几次故意跟你亲近,也是想利用你来气俞筱。”   她担心他会不高兴,赶紧说:“但是你不要生气,我有小小地利用你一下是真的,可是、可是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邢况完全不觉得生气,甚至弯唇笑了下:“我知道。”   她抬起眼睛:“那你怎么还那么配合我啊。”   “你喜欢我就行,”他扶着她脸,在她鼻子上亲了亲:“只要喜欢我,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徐未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下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甜甜地重复:“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喜欢到每次想起他的时候,就会有种刻骨的满足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样世上最好最好的宝藏。   一样独属于她的宝藏。 第1章 🔒冬雪   闲暇时候,邢况带着徐未然去了趟东湖别墅。   到那里不久,门铃响了声,邢况看了眼门禁视讯,按下开门键。   很快,一条通体雪白的拉布拉多犬朝这里跑了过来。狗狗原本在邢况身边绕了几圈,可是在看到徐未然后,热情地跑到了她身边。   徐未然盯着看了会儿,想到了之前的一件往事。   “罐头?”她试着叫。   邢况正拉可乐罐的动作停了停,看向她:“你怎么知道它叫罐头?”   她也有些愕然,问他:“罐头是你养的?”   “是。”   她怔愣下来。   所以那年夏天,是邢况养的罐头跑到河边叼住了她的衣角,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你见过罐头?”他问。   没等她回答,一个跟王星澜差不多大的男孩也跑进屋,脆生生地冲邢况说:“哥哥,你终于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入赘了,不回家了呢。”   邢况:“……”   邢明远扭过头,在看到邢况身边的漂亮女生后,睁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想了起来:“姐姐,是你啊。”   邢明远朝徐未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你还记得我吗,我刚回国的时候跟罐头一起跑丢了,是你把我们送回去的。”   小男孩长得很漂亮,两只眼睛又大又黑,黑葡萄一般。身上处处透着股矜贵气,能看出是在良好条件与教养下长大的。   徐未然在看到罐头后就想了起来:“我记得。”   “姐姐你还记得我啊!”   邢明远很惊喜,等秋琼拿着蛋糕从外面进来后,拉着徐未然的手朝那边走了过去:“姐姐你快过来,今天是我生日,你跟我一起过生日好不好啊。”   秋琼满面含笑地把蛋糕放在餐桌上,解释今天的到访:“明远非要过来找哥哥给他过生日,还闹着要见见他哥哥的女朋友,我就带他来了。”   邢况前几天曾经跟徐未然提起过,他有个在国外出生的弟弟,年纪还很小,只有六七岁。当年邢韦兆带着秋琼出国后,因为两个人对费雯多少有些愧疚,等了很多年才要孩子。孩子出生后一直跟着邢韦兆和秋琼在国外生活,两年前才回来。   徐未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自己不仅见过邢况的这个弟弟,当初还是因为被他拉了一把,才从生死一线间退了出来。   “姐姐,你就是哥哥的女朋友吗,”邢明远坐在凳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姐姐,你不要当我哥哥女朋友好不好,你等我长大了,当我女朋友吧。”   邢况听得在旁边啧了声:“你最近是不是又皮痒了。”   邢明远立刻扁着嘴装哭,声音嚎得很大,一边嚎一边往徐未然怀里扑:“姐姐,哥哥欺负我。”   还没碰到徐未然,邢况直接掐着他两只小胳膊把他放到了一边。   邢况往徐未然身边坐下来,一只胳膊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得意地冲邢明远一扬下巴:“这是我女人,懂?”   邢明远愤愤地瞪他一眼,爬到另一边椅子上:“姐姐,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哥哥啊?他这人脾气不好,对人特别凶,整天冷着张脸吓唬人,你怎么受得了他的呀。”   徐未然笑笑:“没有啊,他脾气其实很好,对我一点儿都不凶,也没有跟我冷过脸,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邢况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心里似被人温柔地抚摸了一把。   邢明远见挑拨不成,只好放弃。   他拿着生日蜡烛玩,过了会儿,漫不经心地问:“姐姐,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往河边走啊。我记得那天好冷的,而且那条河很深,你不怕不小心掉下去吗?”   徐未然明显感觉到邢况身上僵了僵。   “我那天是看到了水里的月亮,”她赶紧说:“我就想离得近点儿看。”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邢明远真的相信了。   “可是姐姐以后不要离河边那么近哦,”他说:“老师说了,要离河流湖泊远一点儿,不然会有危险的。”   “嗯!”徐未然坚定地点了点头,是说给邢明远听,也是说给邢况听:“我都记得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去危险的地方的。”   邢况大概回忆了一遍。   邢明远回国后没两天,跟着保姆出去玩,在一天晚上因为去追乱跑的罐头,差点走失,还好有惊无险地被人送回来了。   那个时候是15年的夏天,高考结束后不久。徐未然刚失去母亲,情绪很不稳定。   她在那个时候,差点要放弃生命。   如果罐头和邢明远没有出现,他不敢想象后果会是什么样。   晚上的时候,邢韦兆也难得来了这边,一起给邢明远过生日。   邢明远站在凳子上许了愿,吹了蜡烛。秋琼和邢韦兆分别站在他身边,笑着祝他生日快乐,一边一个去亲他软嘟嘟的小脸蛋。   徐未然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有些黯然。   费雯个性沉闷,从来都不喜欢热闹,并没有给邢况过过生日。她去世后,邢韦兆更是直接飞去了国外,丢下邢况一个人在家里。   他从小,就没有被人这样宠爱过。   像邢明远这样个性开朗的人,才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孩子。   邢况从来没有获得过跟他一样的幸福。   她嗓子里发苦,垂在身侧的手伸出去,握住了邢况的手。   邢况低头看她。   她仰头看着他,一双明灿的眼睛里带着抚慰人心的笑:“邢况也要快乐。”   她用力地握紧他的手:“每天都要快乐。”   邢况笑了笑,低下头:“会的。”   他在她耳边,一字字清晰地说:“只要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我就很快乐。”   过完生日,邢韦兆和秋琼带着邢明远离开。   邢况送他们到门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放进了邢明远手里。   邢明远好奇地咦了一声。   他这个哥哥一直都酷酷的,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怎么今天会转了性一样给他糖吃?   他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吃糖的年纪,赶紧拆开一个填进嘴里。   糖很甜,他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哥,你是不是怕我会把未然姐姐抢走,所以才给我贿赂,让我不要跟你抢啊?”   邢况淡嗤了声:“小鬼,你再敢觊觎你嫂子,你信不信我把你往月球上丢,你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邢明远咔滋咔滋地咬着嘴里的糖:“那算了,我就把未然姐姐让给你吧。可是你一定要对她好点儿,未然姐姐人可好了,我那次迷路要不是她把我送回去,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我当然会对她好,用你操心?”   邢况说完默了默,突然半蹲下来,摸了摸邢明远的头:“哥哥还没有谢谢你,她把你送回去的那天,其实你也把她带回来了。”   把她从千钧一发的生死间,带回了这个人间。   邢明远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疑惑地挠了挠头。   那边秋琼在叫他,他跟邢况说了再见,过去跑到爸爸妈妈身边。   邢况目送车子走远,折返回别墅。   徐未然正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下下温柔地给罐头顺毛。   邢况在她身边坐下来。   不等他问,她已经主动说了出来:“我那天晚上,确实想做傻事来着。”   邢况喉结动了动,嗓子里溢满苦味。   “是罐头和明远拉了我一把,”她说:“还好他们拉了我一把,不然我会后悔莫及的。”   她很庆幸自己不管在多么艰难的环境里,最终都坚持了下来,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他身边。   “我也再不会有那种想法了,”她告诉他:“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我也很快乐。”   邢况把她抱进怀里,在她额上亲了亲:“我知道。”   他一只手伸出来,奖励似的在罐头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罐头安静地卧在他们脚边,默默地陪着他们。   又待了会儿,徐未然动了动:“我该走了。”   “走哪儿?”   “回家。”   邢况扯回她:“这不是你家?”   他捉着她的手指,往下看的时候,发现其中一根指腹的位置有条细细的划痕。   他直起身仔细看了看,问她:“怎么有伤?”   “刚才削苹果,不小心割了下,”她无所谓地说:“伤口不大,都要愈合了,没事的。”   邢况仍是去医药箱里找了个创可贴给她贴上,在她那根手指上亲了亲:“以后别拿那么危险的东西,想吃苹果我给你削。”   她唇边抿起个笑。过了会儿,仍是说:“我还是要回去,我没带换洗的衣裳。”   “这里有。”   “这里怎么会有?”   邢况把她拉起来,带她去了二楼一间卧房。   卧房重新装修过,屋里的冷光全都换成了很有人情味的暖光。   邢况带着她去衣帽间。   衣柜里满是女生的衣服,全都是搭配好的,风格是她常穿的那种。   她看得惊诧不已:“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找到你以后。”   成功掌权后,他派出去的人很快传来了消息,徐未然正在美国的一所学校里读书。虽然听从了相倪的心愿学习了金融,但在一名王姓商人的帮助下,她出版了几本画册。画册反响还不错,阿患的名声在国外叫得很响。   邢况从那个时候开始布局引她回来。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跟你在一起啊。”她问:“要是我已经喜欢别人了呢。”   “那我就去把那人杀了,”他说:“再把你绑在我身边。”   徐未然有些语塞:“你怎么这么霸道。”   “没办法,”他语气轻淡,说出的话却让人震了震:“没有你我会死。”   徐未然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他强烈的爱意。   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离开他这么长时间。   她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我不会喜欢别人的,我永远都只喜欢你。”   在这句话后,邢况箍在她腰间的力气更大了些。   他扶住她的脸,气息滚烫地亲她,碾磨着她软软的唇。   身体腾空,她被抱了起来,搁在卧间床上。大床柔软,她往下陷进去,感觉到他朝她压过来,手肘撑在她身侧,没有压给她太多重量。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温度陡然上升,他的手伸进去。   气氛陡然燃烧起来。   她咬了咬唇,搁着衣服按住他的手:“你、你要干嘛?”   他眼中已经猩红一片,在她下巴上咬了咬,口中溢出让她面红耳赤的两个字:“干你。”   徐未然脸红得像是煮过一遍,眼珠轻颤:“可是、这里没有……那个。”   他笑了笑:“哪个?”   “就是,那个。”她面红似血,实在说不出口。   邢况不停地亲着她纯稚漂亮的面颊,声音沙哑:“有。”   徐未然一惊,转而有些不满地嘟着嘴看他。   他怎么哪里都放。   邢况笑,在她下唇咬了下:“我不给你备着,你怀孕了怎么办。”   她更是羞赧不已。   “我们然然还太小,”他说:“现在还不能生小孩。”   他正要去拿,徐未然不得不阻止他,抓住他的手。   到了现在,她不得不说。   她很难以启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我来例假了。”   本以为会是泼冷水的一句话。   可邢况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神色出现,反而把温热的大手盖在她小腹处,问她:“第几天,疼吗?”   他还记得高中时曾听她跟班里的女生说起过,她来例假的第一天会比较疼。   徐未然抿抿唇:“第一天。可我吃止疼药了,不怎么疼,就是有点儿累。”   邢况把她往床上抱了抱:“喝热水吗,我去给你倒。”   刚才还浴火焚身的人,现在却完全没有被破坏了兴致的不悦,而只一心在关心她。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摇摇头:“我想跟你待一会儿。”   邢况抱着她,热热的掌心始终盖在她肚皮上。   两个人离得很近,她偷眼看了看,眼神往下瞟。   看过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   很明显的,在忍耐的样子。   但她确实很不巧地来了例假。   她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邢况把被子给她盖上。   他从床上起身:“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徐未然乖乖地应了声。   时间已经不早,邢况明显不会放她回去了。   她去洗浴间看了看,里面各种东西都很齐全,邢况早就帮她准备好了一应用品。   她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睡衣。   洗漱完回卧间待了会儿,等了很久依旧没见邢况回来。   她有点儿担心,从床上下来,出去转了转。   邢况房间的门正关着。   她在外面等了会儿,坐在沙发里看了部电影。   两个小时的电影放映到一半,她有点儿撑不住,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邢况正把她从沙发里抱起来。   他洗了澡,身上有男士沐浴液的味道,清爽干净。头发已经吹干,发梢蓬松。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他,揉了揉眼睛,有点埋怨地说:“我等了你好久。”   “我的错。”   邢况在她额上亲了亲,把她放回卧室的床上,抱着她。   徐未然见他没有回房睡觉的意思,抬起眼睛看他一遍,又看一遍。   “你不要回去睡吗?”她问。   “你想去我房间睡?”   是打定主意要跟她一起睡的意思。   她其实也不想让他走,只是怕他这样会难受。   “那、在这睡吧。”她脸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地吻了下。   邢况握住她纤细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又按了按。   “别亲了,”他嗓音沉哑,虽然这么说,却捏着她下巴回吻了一下:“再亲我又要硬了。”   “……” 第1章 🔒冬雪   因为知道徐未然在哥哥这里,邢明远到了第二天又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未然姐姐,”小家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你吃的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啊,我也想吃。”   徐未然看了看盘子里还剩一半的蔬菜三明治,扭头看向邢况:“你再去做一个。”   邢况冲着邢明远不满地啧了声,最后还是起身,不情不愿地去帮他这个弟弟做早餐。   邢明远心满意足地咬着三明治,开始给徐未然告状:“哥哥从来不给我做饭,有一回家里就我跟他两个人,他一直躺在沙发里打游戏,我怎么喊饿他都装听不见,一口饭都没有给我吃,让我整整饿了一天。”   说完又朝着邢况控诉:“我以后要是饿得不长个儿,都怪你!”   邢况吊儿郎当往椅子里一坐,长腿往前敞着:“你语文老师是不是挺厉害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邢况懒洋洋地:“不然也不会把你教得这么会编故事。”   邢明远瞪他一眼,恶狠狠地咬了口三明治。   “吃完赶紧走,”邢况开始赶人:“别在我这待着。”   “我就要在这儿待着,我要是不看着你,你会欺负未然姐姐的。”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昨天我过生日,我好几次看见你亲她了,”邢明远痛心疾首地说:“未然姐姐这么漂亮干净的人,可不能被你搞脏了。”   邢况:“……”   他忍住想揍小孩的冲动,攥了攥拳又松开,往椅背上一靠,凉飕飕地说:“邢明远,这顿揍不挨你不舒服是不是?”   刚巧秋琼从外面进来,邢明远立马有了底气,小身板坐得笔直:“我妈在,我才不信你敢打我呢。”   邢况嗤笑了声:“行,你有妈,你了不起。”   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徐未然却听得心里发沉。   很小的年纪就失去母亲,对他来说算是创伤般的一件事,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邢况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表情,见她怔怔地,问:“吃饱了吗?”   她点头。   邢况把她只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喝完。”   她听话地喝,喝完后嘴角沾了些奶渍。   邢况看见,目光深了些。   他转而瞥向邢明远,随意指了个方向:“小鬼,你看那是什么。”   邢明远好奇地扭头看。   邢况飞快朝徐未然凑过去,吻住她唇角,把奶渍舔进嘴里。   邢明远扭回头时刚好看见了这一幕,他赶紧捂住眼睛,叽叽哇哇地乱叫:“你这个坏人,你快放开未然姐姐!”   徐未然错开脸,跟邢况分开。   她转过身,把邢明远的两只小手拿下来,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蹭了油渍的手心。   “明远,你不要总这么说你哥哥,”她耐心地跟小孩子讲道理:“我喜欢你哥哥,你哥哥也喜欢我。”她脸上有点儿红,声音低了些:“所以姐姐愿意让他亲我。”   邢况把这些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坐在一边挑了挑眉。   “邢况,你帮我照顾下明远,”秋琼把带来的东西放下:“这书包里有他的作业,你要盯着他写,不要让他偷懒。”   邢况漫不经心应了声。   邢明远跳进自己妈妈怀里,在秋琼脸颊上亲了亲:“妈妈,你要跟爸爸去度假吗?”   “是啊,”秋琼笑着说:“等除夕那天就回来,你好好在哥哥这里待着,有什么事给妈妈打电话。”   秋琼安排好事情,很快离开。   快中午的时候,王敬把王星澜也送了过来。他有事要去外地,让徐未然帮忙照看两天小孩。   “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直接把人送到这里了。”她问。   “我跟邢总说过了,他让我送来的。”   王敬自从过来以后,一直在两眼放光地左看右看,小声说:“我也算借你的光,来这里开了眼了。你看人家这房子,这才叫房子呢。咱们普通人住的那种地方,顶多只能算个遮风避雨的收容所。”   徐未然:“我也只是普通人。”   “你很快就不是了。未然,好好抓住邢总,千万不能把他放跑了,你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不过就算你要放弃他,我看邢总那意思,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走的。”   王敬回忆起以前在美国时,徐未然的日子完全算不上好。一个小姑娘家,孤零零的,还患上了抑郁症,每天都要担心她看不看得到明天的太阳。   现在的她,跟那个时候的她完全是天壤之别。   王敬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把王星澜叫来,嘱咐他:“在这里不许淘气,要听未然姐姐的话,知道了吗?”   王星澜乖乖点头。   “星澜该去医院做复查了,”王敬找出一沓资料:“未然,麻烦你带他去了。”   “麻烦什么,他不是我弟吗,”徐未然接过单子:“你放心吧。”   王敬这个时候明白过来一件事,停下往外走的步子:“不对啊未然,你管我叫哥,管我儿子叫弟,咱这是什么破辈分。”   “你现在才发现啊?你让我叫你哥,又让我管星澜叫弟,这不是你安排的吗?”   王敬琢磨了会儿,觉得自己不能吃辈分上的亏,试着说:“要不以后你管我叫叔?”   徐未然:“……”   等王敬走后不久,邢明远从二楼储物间鼓捣出了个飞机模型,拿着四处疯跑。   看到楼下的王星澜,他立刻从二楼下来。   “王星澜,你怎么在我家,”邢明远开心地问:“你是专门来陪我玩的吗?”   王星澜脸上也惊喜地笑开,拉了拉徐未然的手:“未然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班每次都考第一的天才。”   邢明远被夸得很骄傲,扭过脸看向一边沙发上的邢况:“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同学都说我是天才。我跟你比起来一点儿都不差,以后高考我也能给爸爸妈妈考个状元。”   邢况不屑地哼笑了声,慵懒道:“行,你了不起。”   邢明远见自己哥哥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厉害,生气地皱了皱小鼻子。   很快,他扭过头,看到王星澜握着徐未然的手。   邢明远有些吃味,跑过去把王星澜的手拉开,奶声奶气地说:“这是我的姐姐,不是你的,你不可以拉她手。”   王星澜生气起来:“这明明是我的姐姐,什么时候成你姐姐了。”   邢明远:“就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   两个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眼见还要动手。   徐未然处理不了这种场面,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拉开,防止他们打架。   邢况几步走过来,揪着邢明远的衣领把他拎到了一边。   “你无不无聊,”他半蹲下来跟邢明远讲道理:“刚三岁是不是,跟客人吵什么,过去道歉。”   邢明远虽然平时总是跟哥哥斗嘴,但是却很听哥哥的话。   他攥了攥小拳头,走过去说:“对不起。”   王星澜紧紧拉着徐未然的手,过了会儿,回:“没关系。”   他主动去拉邢明远的手:“我们别吵架了,未然姐姐是我们两个人的姐姐。”   邢明远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说:“未然姐姐还是我哥哥以后的老婆。”   “……”   徐未然冷不丁被波及,红了耳朵:“明远,你不要乱说话。”   “我说的不对吗?”邢明远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她没敢去看邢况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好心情地笑了声。   他走过来,在邢明远头上随便呼噜一把:“你说的对。”   徐未然更是无所适从。   等两个小孩跑去楼上玩,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邢况朝她靠近:“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   “下午你在家休息,我带星澜去医院。”   “好像不行,”她说:“星澜跟你不熟,我不去的话,他会不自在的。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这么小题大做。”   邢况叹口气,过了会儿,说:“好像有点儿吃醋。”   徐未然好奇看他,想明白他说的是吃谁的醋,哭笑不得道:“小孩的醋你都吃。”   天气很好,暖阳透过落地窗笼罩过来,在女孩脸上落了层柔软的光。   她的皮肤透亮,白嫩又软,一双眼睛极其漂亮。   邢况抬起她下巴,眼神开始变得深,带了欲。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颤声说:“你要干什么?”   邢况离她越来越近,在距离她的唇只有薄薄一张纸的距离时,哑声说:“亲你。”   话音落下,他贴了过来。   徐未然生怕两个小孩子会突然从楼上跑下来,始终很紧张,手指蜷着,被动地往后仰着头,承接他越来越深入的吻。   四周很静,只有两个人接吻时的黏腻厮磨声。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她立刻推了推邢况,从他怀里出来,稍微离他远了些。   邢明远和王星澜果然从楼上跑下来,一人抱着个很大的盒子,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开始拼乐高。   两个人又闹又吵,电灯泡亮得很刺眼。   邢况不满地啧了声:“你们两个能不能换个地方玩?”   邢明远顶嘴:“你能不能换个地方。”   “行。”   邢况起身,拉着徐未然跟他走。   邢明远冲他喊:“你干嘛要带未然姐姐走。”   “因为你未然姐姐是我的老婆,”邢况回头,看了小家伙一眼:“你有意见?”   邢明远气呼呼地哼了声,低下头一边拼乐高一边孩子气地嘟囔:“神气什么,我要是早出生几年,我一定把未然姐姐抢过来!”   徐未然被邢况拉进了他的屋子。   卧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被压着靠到了门上,唇上感觉到邢况炙热的呼吸和体温。   一声轻响,他伸手过去反锁了门,握住她的腰肢继续把她往门上压。   她抬起头,承接他急切的吻。他吻得太凶,把她下唇咬痛了。她不满地嘤咛一声,秀气的眉皱起来。   邢况离开她些,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拂过她泛了血丝的唇角,凑过去拿舌头舔了舔,把她唇上的血珠舔干净。   她头仰得有些酸,低下头喘了几口气:“你把我咬痛了。”过了两秒,气鼓鼓地说:“不跟你亲了!”   “我的错,”他诱哄似的,直接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两只手托着她,重新封住她的唇:“我轻点亲。”   徐未然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不用再辛苦地仰着头,她被拖到比他还高的位置,捧着他的脸俯首与他接吻,两条细瘦的小腿垂着,搭在他身体两侧,时不时随着他动作微微地晃。   舌头被他缠得发疼,身上越来越热,每一个毛孔都雾蒙蒙地舒展开,慢慢有了对他的渴望。   不仅想跟他接吻,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想被他温柔地爱抚。   可今天不能。   她艰难拉回理智,从他唇上离开。   因为长时间的亲吻,她唇上红得似血,一双眼睛里笼着娇媚媚的水光。   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收回目光,搂着他脖子趴在他肩上,声音小小地说:“你不要勾引我了。”   调子里满是撒娇。   邢况笑了声,在她耳朵边说:“是你一直在勾引我。”   他正打算再做些别的,门上咚咚响了两声,邢明远在外面不合时宜地敲门,大声冲里头的人喊:“哥哥我饿了!快饿死了,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邢况很想把这个弟弟扔出家门。 第1章 🔒冬雪   下午王星澜要去医院做检查。   邢况事先预约过,到那之后可以直接找医生。   王星澜身体恢复得很好,并没有异常情况出现,已经可以像正常小孩那样生活了。   徐未然及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王敬。   这段时间因为自己父亲的事,俞筱的心情很糟。警察那边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能够证明俞良山确实对多名女性实施过侵犯。不仅如此,在调查过程中,警方还发现俞良山曾数次贿赂收买公职人员,从中取利。   警方已经正式对他下发了逮捕令。不管俞家怎么想办法托关系,背后都好像有人在专门阻止一样,根本就没有办法能把俞良山救出来。   俞氏集团岌岌可危,眼见就要大厦将倾。   俞筱自己的事业也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噩耗,被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变故压得喘不过气,窝在家里整天整天地哭,睡眠状况一天比一天差。   今天过来医院这边开药,看到了等在走廊里的徐未然。   俞筱已经能确认,她家所发生的这一切,都跟徐未然有关,是徐未然在报复她。   如果徐未然死了,那这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俞筱阴沉着脸过来,恶狠狠地看着她。   “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我们家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在搞鬼对不对?你见不得我好,想害死我是不是?”   徐未然神色极冷:“你有什么资格过得好吗,你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   俞筱一脸无辜:“我做过什么坏事?我这辈子都干干净净的,连只鸡都没杀过,能做什么坏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俞筱,高中的时候你就跟我过不去,利用你大小姐的身份让学校里的人霸凌我,不让我在清才好过。我那时候没有能力反击,可不代表我会永远忍气吞声。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你。”   俞筱脸上颤了颤,咬牙说:“你能怎么做?就凭你现在,你觉得你就能动得了我吗?不要觉得你已经是个人物了,如果不依赖邢况,你根本什么都办不成。”   “就算我在依赖邢况又能怎么样,”徐未然缓缓地,甚至有些恶毒地勾了勾唇:“我能依赖他,让他听我的话,这也是我的本事。我可以做得到,但你做不到。”   俞筱被彻底激怒,泼妇一样扑过去准备动手。   邢况听到动静已经及时赶了过来,把徐未然护在身后。   他眉心紧蹙,眉眼极冷:“你是不是还没吃够教训?”   俞筱被看得身上发寒,朝后退了退。   有人推着蒙着白布的尸体走去电梯那边。   邢况看了一眼,想起高三那年,徐未然曾经被俞筱关进停尸房里。   刚好有医院的工作人员认识他,过来与他打招呼,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邢况淡瞥了眼俞筱,寒声开口:“这位俞小姐要去停尸房认个亲人,带她去。”   两名工作人员应了声,过去一边一个抓住俞筱的胳膊,硬拉着她往电梯走。   俞筱吓得站都站不稳,刚要大喊救命,嘴巴却被人用毛巾捂住。   她呜呜乱叫了一阵,始终透不出什么声音。   两名工作人员把她扔进地下一层的停尸房,在外面锁上门。   俞筱看了眼停尸房里一排排的尸体冷藏柜。   她整个头皮都被人揪起来了般,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   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尖叫,几近游走在崩溃边缘。   她在门上不停地敲,朝着门外的方向大喊大叫,但无论她弄出什么动静,都没有任何人能来救她。   她喊得嗓子都哑了,眼泪快要流干。   一直在停尸房里待到了晚上,才有人过来把她放出去。   来放她出去的是位警卫打扮的人。那人戴着医用口罩,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警告她:“出去以后别乱说话,不然还有你受的。”   俞筱手心紧攥,虽然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是拜邢况所赐,但她还是无法去恨邢况,而把所有的恨意都放到了徐未然身上。   为什么世上会有徐未然这个人。   如果没有徐未然,邢况一定会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邢况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被徐未然迷惑了。   如果徐未然死了,现在痛苦的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邢况会回到她身边,绝对不会再这样对她。   只要徐未然能死!   -   晚上的时候,李章和钱蒙过来找邢况。   他们都知道俞筱家里的事,因为毕竟跟俞家有些交情,想劝邢况出手帮忙,先把俞良山捞出来再说。   并不知道俞良山会入狱,完全是邢况在背后推动的原因。   邢况站在院子里一盏灯下,单手插兜,默不作声听完了两个人过来的目的。   “让我救他,你们是嫌俞良山活的时间不够长?”   他凉凉地掀了掀眼皮,看着二人:“俞良山早就该死,我留他这条命到现在,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李章和钱蒙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   “俞叔叔肯定是被冤枉的,”李章说:“肯定是他那些商业对手在给他泼脏水。”   “你们怎么知道他是被冤枉的,”邢况声嗓淡漠,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这件事你们两个都不用管,就算管也不会有什么用。俞良山和俞筱做了什么事,就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两个人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俞筱又做了什么。   邢况半转过身,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在一片温暖灯光下,陪着两个小朋友坐在客厅地毯上,跟他们一起拼乐高的徐未然。   她总是很受小朋友欢迎。   因为小孩的眼睛是最纯洁的,最能分辨出这世上纯洁的灵魂。   邢况的目光霎时变得柔和,脸上甚至浮起了笑。   “你们回去吧,”他开始朝着别墅里走:“关于俞家的任何事,都不要再来找我。”   李章和钱蒙见实在劝不动他,只好放弃。   临走前,李章朝落地窗里又看了眼。   别墅里,徐未然抬起头,眼中带笑看向朝她走过去的邢况。   李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高中的时候,他明明是那群人里年纪最大的,可却是心智最不成熟的人。   他喜欢徐未然,可又看出来了徐未然在喜欢邢况,他在一种嫉妒心的驱使下,为了拆散他们两个而做了很多错事。   阴损手段也不是没有使过。   现在想想,他简直不是个东西。   他确实配不上徐未然这么美好的女孩,不该自不量力对她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   晚上邢明远要跟王星澜一起睡,两个小朋友做完作业,洗了澡,钻进被窝里。   他们想听故事,徐未然找了本故事书,坐在床边耐心地念给他们听。   故事讲到尾声,两个小朋友已经睡着了。   她帮他们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关了壁灯,离开房间把门轻轻带上。   邢况在阳台上打电话,看样子是在安排工作。他即使休息也休不安生,每天总有很多电话要接。   她回了自己房间,在床上坐了会儿。   想起白天的事,邢况为了她,又一次地不惜做了他不屑做的事。   派人把俞筱关进了停尸房。   高中时候她被关进停尸房的经历,到现在想起来仍旧会害怕。   如今俞筱也有了同样的遭遇。   这会让她觉得,多少有些大仇得报的感觉。   连带着对停尸房的恐惧都小了很多。   她正想着,门上被人敲了两声。   她跑过去开门。   邢况闲倚在门边,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湿着,没有吹干。穿了件黑色的睡袍,领口微敞,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一截锁骨。   徐未然赶紧把目光扯回来,明知故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邢况直起身,突然朝她走近了两步,进了她的屋子,把门关上,反锁。   “不搂着你,我睡不着。”他毫不害臊地说。   虽然他们两个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但是在徐未然心里,他们并没有发展到每天都要同床共枕的地步。   而且每次睡在一张床上,两个人总免不了要纠缠到一起去。   偏偏这几天是她的生理期,再睡在一起,她不怕他会做什么,而怕自己会心猿意马。   她一向都对他没什么抵抗力,他只要亲她一下,她身上就会发软。   徐未然乱七八糟地想着,微红着脸把电吹风找了出来,让他坐在床上,她站在他面前帮他吹头发。   邢况要把电吹风接过来,被她拒绝。   “我就要帮你吹嘛。”她嗓音软软地撒娇。   邢况听得身上毛孔全都张开,嗓子里又干又痒。   伸手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徐未然坐在他腿上,两只膝盖抵在他腰旁,下面是柔软的床榻。   他一只手握住她柔软腰肢,不让她的身体乱晃,凑过去亲她。   她的手软得快要握不住电吹风。   脑子里很乱,脸很热,也不知道是怎么帮他把头发吹干的。稍清醒些的时候,电吹风已经被他拿过去,关掉,随手扔在了床头柜上。   他吻了吻她的下巴,分开,又封住她的唇。   她刚洗完澡,现在又出了一身汗,后背黏腻腻的。   她把脸扭到一边,躲开他。低喘了几口气,蒙了层水雾的眼睛重新柔柔地看向他:“困了。”   邢况也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不然他今天晚上就要睡不着觉了。   他关了灯,把被子给她盖上,抱着她睡觉。一只手贴在她肚腹处,替她暖着。   徐未然并没有立刻就睡,想了很久,最后终于说了出来:“我明天还是回家吧。”   她说的家是指雅景小区那套房子。   邢况沉吟半晌,问:“然然,你搬过来好不好?”   他灼灼的眼光透过微弱光线看着她:“跟我同居。”   她身上蓦地一热,紧接着是心脏蓦然从很高处下坠的失重感。   他们两个虽然三不五时就会住在一起,但是听到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还是紧张,口干舌燥。   “不愿意?”他问。   “我、我要再想想。”   “行,”他并没有为难她:“我等着。”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她担心他会乱想,解释:“我画稿都在家里,已经偷懒好几天了,该回去准备了。到时候如果交不出稿子就属于违约,你找我赔钱怎么办。”   邢况浅浅笑了声:“那把你赔给我。”   “我本来就是你的呀。”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害羞,低着头没敢看他。   邢况明显被她哄开心了,抬起她下巴,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唇,贴上去,咬着碾磨了下。   “我尝尝,”他哑声说:“嘴怎么这么甜。” 第1章 🔒冬雪   房间里没有光,窗帘把月色遮挡住。   黑暗静谧的氛围里,徐未然似被他蛊惑,软软的小手搂住他。   “你也很甜,”她第一次说这种露骨的话,脸上热热的,但仍是往下说:“我也要吃。”   她趴上去,手指摩挲着他的喉结,唇贴上去含住,伸出舌尖舔了舔。   邢况身上明显僵硬起来,身体很快烫得像块铁。   他翻身把她放回床上,拿被子把她裹住,在她脸上亲了亲:“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你上次很久都没回来。”徐未然搂住他脖子不肯松手,下唇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忍着羞臊磕磕巴巴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邢况低低笑了笑,捏着她下巴往上抬,指腹意有所指地从她唇上慢慢抚过,哑声问:“怎么帮?”   她脸红似血。邢况把她的手握住,拇指在她手心轻轻蹭了蹭:“不用,我舍不得。”   他到底还是出去了一趟,等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一张嫩白的小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安静均匀。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怀里,如抱着一样珍宝。   次日等王敬从外地赶回来,把王星澜接走后,她回了雅景小区。   晚上的时候接到傅嫣的电话,傅嫣并没再像以前那样打趣她和邢况,而是在电话里呜呜哭了起来。   “我……我跟韩一鸣分手了。”傅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颠三倒四地说:“我跟他分手了,我他妈在他身上浪费了三年的青春,我还不如养条狗!”   徐未然担心她一个女生在外面会出意外,问了地址后过去找她。   傅嫣在酒吧里喝得烂醉,身边有不怀好意的男人要带她去开房。   徐未然跑过去,推开那男人朝傅嫣伸过去的咸猪手,防备地盯着他。   长得油头猪脑的男人见来了个更漂亮的妞,猥琐地笑了笑,过去搭讪:“小妹妹,来接你朋友啊?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家啊?”   徐未然并不理他,把傅嫣从吧台边拉下来,带着她往外走。   出了酒吧,傅嫣被风吹得清醒了点儿,勉强站稳步子。   临近新年,天上下着雪,外面气温接近零度。   傅嫣对着垃圾桶吐了一阵,等看清徐未然后,立刻十分委屈地跟她哭诉。   “韩一鸣一直在骗我,他根本不只有我一个女朋友,一直在脚踏两条船,不对,是三条船,四条船,五条船!他简直把我玩得团团转!”   徐未然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傅嫣,离开渣男是好事,不值得为他哭。”   傅嫣抽噎了会儿,最后忍住泪:“对,你说的对,我不能为了个渣男哭。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随便一抓都一大把!”   她把眼泪擦干净,用手把两只耳朵捂住。   又吐了会儿,吐得酸水都出来了,难受地躬着身说:“这外面好冷,然然,你把我送回家吧。”   “好。”   徐未然叫了辆车,把她送回家,交给她父母照顾。   从傅嫣家里出来,她接到了邢况的电话。   她在路边站着,说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我现在过去接你,”邢况有些不放心:“你找个店坐,外面冷。”   “好。”   她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等。   邢况并没有让她等太久,车子很快出现在马路上。   她起身跑出去。   在这个时候,一辆疾驰的车突然歪七扭八地冲过来。   路上有行人被吓得纷纷退让,徐未然也往旁边躲。   可车子分明就是朝着她来的。   炫目的车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脚下站不稳,摔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间,一辆黑色的车疯了般不管不顾地拦过来。   她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汽车相撞声。   邢况的车侧挡在她身前五米处,硬生生地逼停了撞过来的车。   邢况的车还好,并没有多少损坏。可是对方的白色桑塔纳损毁得很严重,有烟雾徐徐冒了出来。   里面的司机打开车门,捂着流血不止的头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被附近的保安围拢过来抓住。   徐未然心脏都快停跳,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邢况的车旁。   邢况从车上下来,把她抱进怀里,先问她:“有没有吓到?”   她从他怀里起身,仔仔细细地把他看了一遍,眼泪不知不觉地一滴一滴往下掉。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她哭着说:“有受伤吗?”   “没有,哪里都没有。”邢况安抚她:“你别担心。”   徐未然仍是不放心,一颗心始终揪着。   警察很快过来,了解情况后把三个人带去警局。   跟两年前,开车撞死相倪的那个司机一样,肇事司机喝了酒,属于严重酒驾。无论警察怎么问,他都只说自己跟徐未然完全不认识,确实是因为醉酒才会失控,把油门当成刹车踩了过去。   基本可以确定是俞筱的手笔。   邢况原本想等年后再解决掉俞筱,可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录了口供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他打算带徐未然回家。   “我们先去医院,”徐未然的眼睛哭得红红的,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你要检查一下。”   虽然她知道邢况那辆车防撞性能很好,车身也确实没有多少损坏,但她还是不放心。   邢况叹口气,把她眼角的眼泪擦掉:“好,我去,你别哭了好不好?”   她点点头,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出来。   两个人去了医院,邢况做了检查。   从医生口中听到邢况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妨碍,徐未然才彻底放心。   但只要想到刚才的事,她仍旧怕得不行。   出了医院,邢况握住她冰冷的手,放在掌心里替她暖着。   “不用担心,”他把她拉到怀里,轻声安抚:“我没事,别怕。”   徐未然心有余悸:“你干嘛这么冲动,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我要是不那么做,你出事了怎么办?”他想到车子朝徐未然开过去的那一幕,眼神猛地一沉,目中有肆虐的冷意涌了上来。   恨不能亲手把那人活剐了。   他后怕地把她抱紧。   徐未然在冬日街头回搂住他,脸埋在他胸口。直到现在仍旧没有缓过神,身上微微地颤抖。   “别怕,”邢况喉结滚了滚,一字一句跟她承诺:“我会解决好一切,用不了多久了。”   -   俞筱听说了徐未然非但没死,肇事司机还被警察拘留了的消息。   她拼命地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她给了那司机足够的钱,司机一定不会把她供出来的。   这次杀不了徐未然,她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徐未然。   她在家里昏昏沉沉地待了两天,在某天凌晨听到了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声。   她从沙发里爬起来,踢开地上滚落的酒瓶,摸索到自己手机,接起来。   电话那边传来经纪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俞筱,你这辈子算是毁了,我十几年的口碑全都被你搞臭了!当初签你可真是我瞎了眼!”   俞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登上社交平台,看到上面正沸沸扬扬地挂着一条热搜。   “俞筱杀人犯”。   五个字如五颗子弹,擦着凌厉的风打进俞筱胸膛。   她快要拿不稳手机,颤抖着手去看底下的新闻。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两年前她如何设计杀死了相倪的详细经过。   当初的醉驾司机和抢了相倪东西的两个混混,他们三个明明拿了她的钱,保证过绝对不会把真相透漏出去半分,可现在却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全都愿意出面作证,证实确实是俞筱收买了他们,让他们去杀人。当天他们原本是要把相倪和徐未然一起解决,但相倪却一个人开着电瓶车追了过去,徐未然这才逃过一劫。   前几天在某小区外发生的撞车事件,醉驾司机也同样改了口,说自己也是拿了俞筱的钱,是俞筱让他借着醉酒,开车去撞人。   俞筱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出了什么错,为什么这些人明明拿了她的好处,却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明明真相曝光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原本简简单单的意外事件,会被当作刑事案件来处理。   网民们已然被新闻煽动,成千上万地涌进她微博底下,用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辱骂她,咒她去死。   她一条条地往下看。   【救!!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女人,能来个人扇死她吗?】   【俞筱已经死了,她的骨灰我已经撒进大海了,愿主保佑她下辈子投生到豪门当猪圈里的那只猪。】   【怪不得邢况不喜欢她,就这种人,就算大马路上的拾荒老人都不会看上她。】   【楼上注意点,辱拾荒老人了啊。】   【还好邢况早就跟她撇清关系了,不然得多受她连累。】   【莫cue邢况,邢况现在跟她同时出现在一条新闻里都嫌晦气。】   【热烈庆祝俞小公主被娱乐圈封杀,话说原来正式封杀艺人是这种场面啊,开眼界了。】   【俞小公主混不了娱乐圈豪门圈,该去混法制圈了哦,咱们热烈欢送一下啊!纯狱风小辣妹,多看一眼少一眼。】   每一条评论都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尖刀,往俞筱心里戳了一下又一下。   她在这个时候,有种世界已经坍塌的感觉。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有穿着警服的人朝她走过来,朝她出示了证件,拿出手挎将她拷了起来。   她被带着往外走。   听到动静的尤芮从卧室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后彻底慌了神,又哭又叫地追在后面喊着女儿的名字。   俞筱听不到任何声音,提线木偶一样被警察带着往前走。   她活了二十一年,一直都顺风顺水,从小什么苦都没吃过,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会前赴后继帮她摘下来。   可自从徐未然从国外回来后,一切都开始崩塌、失控。   她从要风得风的小公主,变成了现在遭人唾弃的阶下囚。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   -   俞筱的案子进入审理阶段,各项证据都提交了上去,等着明年开庭。   俞氏集团风雨飘摇,俨然已经支撑不下去。俞氏家族彻底没落,从往日门庭若市,变成现在人人喊打,没有人会再想跟俞家的人牵扯上任何关系。   尤芮日日以泪洗面,只求丈夫和女儿能轻判,别的什么都管不了了。   收到俞筱被拘留的消息后,徐未然去了趟墓地。   她把花放在父母墓前,把墓上的杂草枯叶一样样清理掉。   “你们还好吧,”她站在墓前,小心拭去墓碑上的尘土:“我过得很好,你们不要担心。”   “对了,妈妈的案子已经重新调查了,当年害过妈妈的人,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不管俞筱会怎么判,她这辈子都过不好了。她的一生已经毁了,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再重新开始。”   天上飘起了雪,无声地落在墓碑上。墓碑上的照片里,徐岩和相倪面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   徐未然也努力地对他们露出一个笑。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她深呼吸口气:“我跟邢况在一起了。他是我十六岁那年就喜欢的人,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他。”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管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他了。”   她身上头发上落了雪花,眼睫毛上也冰冰凉的,眨眼睛的时候,有雪花掉下去,落进眼睛里,被泪水冲出来。   “你们保佑我,让我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好不好?” 第1章 🔒冬雪   除夕那天,秋琼邀请徐未然去家里吃年夜饭。   徐未然和邢况在一起的事已经不是秘密,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邢况有一个出身普通的女朋友,他对那个女孩看得很重,几乎是当性命一样疼着。   邢韦兆很清楚俞家之所以会垮台这么快,完全是邢况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邢况还只有二十二岁,可是已经有这种手段,声色不动间就能摧毁掉一个商业帝国。   完全不是邢韦兆年轻时候可以比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邢韦兆只好不再管邢况的私人感情生活,也没有能力再管。而且徐未然的病确实已经痊愈了,不会对邢况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天色将暗,他把徐未然单独叫到院子里去。   “过去的事或许是我不对,”他直截了当地开口:“但我并不后悔把你送出国,你当时的心理状况,确实不适合跟邢况在一起。”   徐未然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不过有件事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你们那时候年纪都小,不会对彼此有太深的执念。是我错了,邢况对你确实不是一时起意,他是拿你当他的命。你走以后,他消沉了很长时间,疯了一样地找了你很久。在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你的时候,他甚至有轻生的想法。”   徐未然蓦地攥紧衣角,指甲抠的手心发疼。   “后来他是因为想尽快把你找回来才会重新振作,如果不是这件事支撑着他,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我根本没办法想象。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挑起公司的担子,让集团里那帮老员工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全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他在这两年里到底做了多少事,别人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邢韦兆抬起头,看着她:“所以我的儿子能变得这么出色,我还要感谢你。不是你的话,他可能会一直颓废下去,永远都走不出他母亲的死给他造成的打击。他既然这么喜欢你,我现在又完全做不了主了,对你的事,我不会再反对了。”   从邢韦兆的口中,听到了过去那桩旧事。   徐未然积攒了勇气,开口:“您知道邢况母亲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打击,为什么当时没有帮他走出来,反倒带着新娶的妻子跑去了国外,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邢韦兆怔了下,并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   “邢况会消沉那么久,您怎么知道只跟他母亲有关,而跟您视若无睹的态度无关呢?”   徐未然眼里有水光浮动,但她忍着没有掉眼泪:“他那时候只有十岁,您就抛弃了他,对他不管不问,把他一个人留在国内。他明明有亲人,却一个亲人都见不到,跟孤儿有什么区别。   “您可以一走了之,在国外开始新的生活,从来都不回来看他。您是不是也觉得,确实是他害死了他母亲。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所有人好。他想让母亲自由,想成全你跟秋阿姨。   “他从来都没有想伤害你们任何人,您却依旧觉得,他确实做错了事,害死了人,所以您很多年都没有回来,在国外过着自己的日子,还跟秋阿姨生了个孩子。   “明远那么开朗,肯定是得到了很多爱的缘故。您刚才也说,邢况颓废了很久,个性阴沉。那您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那么早就失去了母亲,您非但不管他,还怪他,一点儿爱都不给他。他感受不到爱,又怎么可能会长成开朗的样子。”   徐未然说这些时竭力隐忍着嗓子里的苦意,尽量把声音放得平静。   “我说这些不是想怪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邢况他现在变得很好,不会再不开心了。当初我会离开他,不仅是因为您的要求,也是因为我确实怕我会传染给他不好的心态。可是现在我已经好了,我不会再有任何消极情绪,您不用怕我会影响到他。   “我知道我只是普通人,不能跟你们比。可我虽然普通,但一点儿都不卑贱,我跟你们是平等的人。不管您觉得我配不配得上他,我都会永远跟他在一起,不会再因为任何事跟他分开。您说我是他的命,其实他也是我的命。您支持也好,反对也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徐未然嗓音平缓但坚定地说完这些话。   邢韦兆震颤不已,在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理解邢况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女孩柔弱却坚定,邢况给她多少爱,她同样回馈给了邢况多少爱。   怨不得邢况会这么宝贝她。   她确实值得被人宝贝。   邢韦兆并没有因为她这些话而生气,神色依旧平和。   “你说的是,当初我会选择出国,除了要开拓国外的业务,更多的是想避开邢况。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到是他的自以为是害死了费雯,我没办法面对他。   “其实是我错了,他再怎么自作主张,都只是起了很小的作用而已。真正害死费雯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变了心,喜欢上了别人,费雯不会心灰意冷的。   “我不敢面对这个事实,一直以来都把错推到了邢况身上,从来都没有好好跟他聊过,只是一味地苛责他,埋怨他不够振作。但凡我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都不会消极那么多年。”   邢韦兆低着头,仔细回忆这些年他做过的事,恍然大悟自己这个父亲当得有多失败。   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以为只要给了邢况足够多的钱,就已经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了。   徐未然抬起头,看到他的背弯着,佝偻出一个悔恨的弧度。   她并不是真的怨怪这位父亲,而只是想替邢况求一个公平。如今亲耳听到邢韦兆这些话,她心里好受了些。   “邢况并没有真的怪过您,那件事情他也已经放下了。”   徐未然想到邢况,由衷地笑了笑:“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待人坦诚,从来没有过阴暗的想法。您跟秋阿姨在一起,他也很快就接受了,并没有反对过。明远对他来说其实算是个威胁,但凡他促狭些,就要去想您这么喜欢明远,会不会在将来把公司交给明远。可他从来都没有过这些想法,他对明远很好,明远也知道他的好,所以跟他才会很亲近。”   邢韦兆也看得出,邢况和邢明远之间的感情确实很好。当初把邢明远从国外接回来,他还担心过两兄弟会不会不和。后来发现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邢况从来都没有因为利益上的事,把任何人看做过威胁。   邢况想要的东西,别人谁也夺不走。   邢韦兆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确实比他要出色很多。不管是能力上的,还是人性上的。   “邢况能找到你这样一个女孩,我该替他高兴。”邢韦兆的面色跟最开始相比温和了很多。   他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交到了徐未然面前。   “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拜年,”他说:“我这个做长辈的,理应给你准备个红包。”   徐未然愣怔下来,没想到邢韦兆会像普通的长辈那样,给她封了个红包。   “拿着吧。”   见她一直不收,邢韦兆把红包直接搁到了她手里:“待会儿你秋阿姨的红包会更大,她整天跟我念叨你的好,我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徐未然拿着红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秋琼说的对,你确实是很好的孩子,”邢韦兆脸上带了笑意,让人觉得慈和:“邢况跟你在一起,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仍是愣愣地。   邢韦兆笑:“你这孩子,收了红包不知道说谢谢吗?”   她反应过来,从椅子里起身:“谢谢叔叔。”   “你今年十九了吧?”他问:“再有半年满二十?”   “是。”   “那看来你也叫不了我多久叔叔了,邢况那小子,肯定等不了多久就要带你去扯证了,到时候你就要改口了。”   邢韦兆带她一起往别墅里走:“你放心,到时我会再给你改口费的,绝对不会比今天的少。”   秋琼跟保姆一起在厨房忙着准备年夜饭,邢明远坐在客厅看动画片,笑得咯咯咯乐个不停。   看到徐未然回来,他拽着她一起在沙发里坐着,脆生生地说:“未然姐姐,你今天跟哥哥一起在这里住好不好?”   “好像不行欸,姐姐要回家。”   “为什么啊,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啊,”邢明远一直拽着她的手:“你就留下来嘛,楼上有房间可以给你和哥哥住的。”   “明远乖,姐姐以后还会来看你的。”徐未然哄了哄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偌大一个别墅里并没有邢况的影子。   “你看到你哥哥了吗?”   邢明远摇头:“他刚才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徐未然打算去找,刚要起身,邢况已经从外面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依旧跟平时一样的表情,但徐未然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邢况,你去哪了?”她问。   “出去透透风,”他伸长胳膊把她揽进怀里,揶揄道:“这么离不开我,一会儿不见我就想了?”   她赶紧看了眼旁边的邢明远,嗔怪地说:“不要在小孩子旁边乱说话。”   “行,”他嗓音里含着浅淡的笑:“等回家单独跟你说。”   “……”   邢明远坐在一边,动画片都不看了,抬头看着他们两个。   幼小的心灵因为他们虐狗的行为而提前感受到了一波暴击。   “未然姐姐,”他不甘示弱,想把徐未然的注意力抢回来:“我们去放烟花吧。”   “好啊。”   她带着邢明远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烟花。   邢况靠在一边看着他们。   她还是像十六岁那年时一样,格外喜欢玩烟花,跟邢明远玩闹在一起的时候像个孩子。   身上永远有一份童真和纯稚。   只要想到这样一个美好又清澈的女孩是他的人,胸腔里就会灌满别无所求的满足。   吃过饭,时间不早的时候,邢况带着徐未然打算离开。   秋琼果然封了个很厚的红包。   红包份量很重,徐未然不知道该不该收,抬起头询问地看了邢况一眼。   “拿着吧。”邢况声嗓温和。   她这才接了红包:“谢谢阿姨。”   “不用谢,以后都是一家人。”秋琼笑道:“然然,以后每年都要跟邢况一起回来过年,知道吗?”   “好。”   邢韦兆和秋琼今天的表现,是已经完全接纳她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的意思。原本她在来之前还有些忐忑,可以后就不会了。   邢况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把所有路都铺平,一颗会拌脚的小石子都没有给她留下,让她畅通无阻地一路往前走。   她以前总是没有切实的安全感,觉得自己也不会拥有这样东西,她会一直跌跌撞撞地在世间苟活。   但是邢况把安全感这种奢侈品送到了她手里。   让她以后每一天,都被安全感切实地包裹着。   她跟着邢况一起去了东湖别墅那边过夜。邢明远在她临走时送了她好多烟花棒,她余兴未消,拿着去院子里玩。   邢况陪在她身边,手拢着风,摁亮打火机帮她把烟花棒点燃。   烟花闪烁起来,星火飞溅。   比烟花还要漂亮的,是她弯起来的一双眼睛。   他看了她一会儿,喉结滚了滚,问:“为什么要跟我爸说那些话?”   徐未然回了点儿神,看他:“你都听到了?”   “嗯。”   邢韦兆找徐未然谈话的时候,他担心邢韦兆会说些不好听的,跟了过去。   他听到了两个人的话,也看到了徐未然为他争辩时,红了一片的眼睛。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在心里不停重复着。   还好把她找了回来,没有把她弄丢。   “你怎么在背后偷听啊,”她假装嗔怪地说:“一点儿都不像你。”   “怕你受欺负。”   “不会的,叔叔阿姨其实都拿我当家人了,我能看出来。”   “那是你可爱,”他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徐未然脸颊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须臾,她抬起头,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亲。   “邢况,”她柔柔地叫他名字,告诉他:“你真的没有做错过一件事,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人,我最最喜欢你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对他喜爱的万分之一,眼里有近乎虔诚的爱意:“我希望你每天都可以过得开心,不要有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邢况眼眸深了一层,胸腔里涌过暖流。   她手里的烟花棒熄灭,他接过来放在一边,把她搂在身前,低了点儿头看着她眼睛:“只要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她笑了笑:“我会的。”   天上不知不觉又飘起了雪花,温柔地落在两人发上。   “明天搬过来好不好?”他问。   “好啊。”   邢况微有怔愣,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怎么突然同意了?”他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平:“不是要再想想?”   徐未然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下对他甜甜地笑:“以前觉得这里是你的地方。”   “可现在,你的就是我的。”   说完,她又补充:“你也是我的。”   在她的话里,邢况唇角漫上笑意。   “嗯,我是你的。”   他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亲:“永远都是你的。”   院子里亮着一盏温柔的灯,更温柔的是他看着她的眼神。   她突然想到,高三那年除夕,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邢况过来陪她。她送了他一件新年礼物,还承诺以后每年除夕,都会送他礼物,不管他想要什么,她都会给。   结果中间相隔了两年没在一起过除夕。   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除夕,她必须要送他点儿什么。   “邢况,”她问:“你有想要的新年礼物吗?”   “不用了,已经拿到了。”   “可我还没送你啊?”   他笑了下,笑得极其好看、迷人,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徐未然眼前浮现起14年除夕那天的画面。   ——“明年也有?”他问。   ——她一时没太明白:“什么?”   ——邢况:“礼物。”   ——“有。”   ——“能自己选吗?”   ——“……能。”女孩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杏眼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邢况:“到时候告诉你。”   现在,邢况就在她的身边,唇贴在她耳边,一字字温柔地说:“想要的是你。”   最想得到的,他已经得到了。   他们各自的世界,曾经处处一片狼藉,荒草丛生。   直到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在昏暗的小巷子里,不经意地对望了一眼。   从那天以后,齿轮开始转动。他们身上的阴霾被对方驱散,渐渐淹没在鼎盛夏日的蝉鸣中,融化在凌寒冬日的大雪里。   往后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