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烈火燎原   作者:顾子行   文案   【1】   旁人眼里的陆征冷面无情,不苟言笑,只有云渺知道他不是——   他会帮她洗头,并仔细测试水温;会每晚准时出现在她学校门口;甚至会阻止她恋爱……   彼时年少,云渺觉得这份不同就是喜欢。   她主动告白,谁知得到的回应却是,他亲手将她送去了美国。   大梦初醒……   【2】   最近,刑侦科来了个清冷美人,麻省理工毕业,凭借ai人脸识别技术,缕破奇案。   万年冰山陆征,在看到她的一刻,碰翻了手边的咖啡杯——失联许久的小姑娘回来了。   陆征高兴之余却听见她和旁人说:“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你们陆队?”   路过此处的陆征,砰地踢开了一侧的椅子……   【3】   陆征曾经被很多女生追求过,但都被云渺扼杀在了摇篮里。前几次,她做得很隐蔽。   后来的一次,明目张胆,被陆征发现了:“第几次了?”   云渺垂眉大方承认:“第三次吧。”   头顶的灯光昏暗,他一步步走近捏住了她细白的下巴:“怎么着,就想我单身?”   云渺倒也不怕,仰头看他:“大约是……因爱生恨。”   陆征眼底黑沉:“还爱我?”   云渺笑:“自恋是病,陆叔叔。”   陆征:“渺渺,我可记得有人说过,不让我孤独终老。”   【4】   云渺有台机器人,可以洗衣做饭,可以防身,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功能,他能识别陆征的脸,并能在他接近时,记录他的心跳频率。   Ai:“主人,昨晚陆征抱你回来时,心跳超速,已为你记录,并归类为喜欢。”   Ai:“主人,刚刚又超速了,你们接吻了?”   云渺:“没有,我咬了他。”   Ai:“本次归类为爱,主人,他爱你。”   陆征关掉吵人的Ai,凝住她:“怎么办,我的话,全被它抢去了。”   云渺:“那就再说说,没准我想听。”   内容标签:强强破镜重圆业界精英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征,云渺┃配角:《疾风吻玫瑰》下本开求收藏┃其它:   一句话简介:破案+撒糖,老房子着火   立意:面朝黑暗时,你是唯一的光亮 第1章   1.   “受强冷空气影响,N市今晨的最低气温跌破零度,创历史同时期极值记录,上一个历史极值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   保时捷进了地库,信号减弱。   车载广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过一阵后,转了尖锐的滋啦声。   云渺车上有改装过的信号放大器,平常很少用到。   似乎是对刚刚的天气预报感兴趣,指尖点过中控箱上的红色按钮。   很快,断掉的女声再度响起。   “二八月份乱穿衣,大家今天都穿了什么衣服呢?快来我们微博评论区留言吧。”   让她感兴趣的内容,已经没有了。   红色跑车泊进车位,熄了火。   车门掀开,冷风扑面,广播里的女音戛然而止。   极简样式的皮靴踩过地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挺括的大衣裹着纤细的腰肢,行走间,衣摆晃动,一双白皙匀称的长腿,若隐若现。   “早,柯姐!”一道女声远远响起。   云渺抬头,看到几步之外的何思妍。   两周前,初次见面,她便在信息库里检索过这位女警员的信息。   这姑娘比她大两岁,不过她懒得纠正。   “早。”   云渺走近,指尖在金属指纹识别器上按过。电梯厅上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人脸框,与此同时机械女音响起。   “请您将面部放到屏幕中,谢谢。”   云渺稍稍抬起下颌,让整张脸嵌进去。   何思妍朝着摄像头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红色数字一格格往上,封闭的空间太安静了,莫名的压抑和窒息感腾起来。   何思妍张张唇,想打开话匣子,但瞥了眼反光镜里神情寡淡的云渺,又咽了回去。   很奇怪的感觉。   这位高智商美人周身的气场,竟和他们阎王队长,有几分相似。   实际上,云渺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纯净,初次看过去,会让人想起林间相逢的驯鹿;但仔细看,会觉得那里面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随时要把什么吞噬进去。   尤其是她一言不发的盯着某个地方看的时候,那种感觉更为明显。   电梯到了二楼,封闭的大门打开,何思妍竟莫名松了口气。   何思妍愣神的片刻,云渺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路,“有新案子?”   何思妍快步跟上来,“还是上次的案子,找到了一个摄像头,队里让我再跑一趟您这儿。”   云渺刷指纹进了总控室。   何思妍跟进去,语气尽量显得轻松:“你之前连续帮我们破了几个大案,在我们市局可出名了。”   云渺转身看了她一眼:“是吗?”   何思妍:“是呀,在几千张模糊不清的人脸里,精准地找到乔装打扮的嫌疑人,这多牛啊,也就在电视、电影里见过。除了我们队长,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了。”   这姑娘目光明亮,眼神坚定,说的是实话。   云渺:“那听起来还是你家队长厉害。”   何思妍赶紧往回圆:“你们涉猎的专业不一样,没有可比性。我上大学的时候,导师常常拿他破过的案子给我们讲课,他是我们整个专业人的偶像。   起初,我们都以为他是个中年老头,直到后来他来给我们上了一堂《犯罪心理学》,根本不是老头,而是个顶级帅哥,三十都不到……”   说到帅的时候,何思妍脸上浮现了一抹娇羞的红晕。   云渺勾唇,她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费脑子,好记好认。   虽然只是微笑,先前那股气场已经退去了很多。   何思妍顿时轻松了许多,她吐了下舌头笑:“可惜……他帅是帅,就是有点凶。”   何思妍见云渺俯身摁亮了超级计算机,赶紧把手里的优盘递过去。   霎时间整面墙的屏幕亮起来。   何思妍第一眼看的竟然不是屏幕,而是云渺的脸。   机器的光将她的脸照得蓝盈盈的,有种在海底的错觉。   云渺脸上没有擦粉,冷白的皮肤上没有丝毫瑕疵,红唇一点朱。   饶是同为女生,何思妍也看呆了。   优盘里的视频,被高速运行的计算机处理成了静止的几十个慢镜头,分散在屏幕上滚动着。   拍摄时间是晚上,光线很暗,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非常模糊。   云渺关掉灯,视线快速掠过每一帧,大脑高速运转。   何思妍无事可做,视线就留在了云渺身上——   女孩轻抿着红唇,指尖无意识地抵住下颌线。白色尖领衬衫敞着两粒纽扣,露出一段干净漂亮的肩颈线,即便光线昏暗,依旧清晰可辨。   云渺的背部线条,纤薄且直,和那双眼睛一样,给人一种清冷疏离感。   似乎是找到什么,画面被她点了暂停,指甲无意识地在桌上轻点着。   不一会儿,云渺直起背,画面再度动起来。   冷淡风的指甲涂色,缀着细小的月牙,闪亮精致却不浮夸。   之前送来的那些视频,她几乎是看一遍就给了答案。   但今天,她来回看了三遍才说:“抱歉没有你要找的小孩,建议你们再找找别的线索。”   何思妍点头,“多谢。”   云渺重新打开灯,眼睛被光映亮:“不谢,需要帮忙的话再联系。”   回警局的路上,何思妍陷在云渺的美貌的巨大冲击里,智商高就算了,颜值也那么高,审美和人品也意外不错,简直就不给普通人活路。   何思妍进门,刚在位子上坐定,刘宇就走了过来,“怎么样,有结果吗?”   何思妍摇头。   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哭喊声。   “警察同志们,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了,帮忙找找我的孙子吧。我家小帅就是我的命啊!”   有警察试图和她沟通,这位奶奶根本不听。   哭声渐渐激化,变成了嚎啕和咒骂,大有闹警局的架势。   片警小蒋喘着气进来,“陆队人呢?帮帮忙,这老太太每天来,风雨无阻,再这么闹下去,我们的社会公信力直线下降,正常的工作都没法开展。”   刘宇:“陆队上邻省开会还没回呢。”   “不是说今天回吗?小何,打个电话,催催。”   何思妍坐下来拨了电话,陆征已经到N市了,十几分钟到。   片警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开始大倒苦水,“我那天去走访目击群众,小帅走丢的那天,这位奶奶安心打了一下午麻将,根本没管孩子。她有个坏习惯,输了钱就用烟头烫孩子的脚背,那天输了钱想烫孩子,才发现人不见了。”   刘宇:“照我说先审审这老太太的虐待儿童罪。”   “没办法,案子还是得破……”   刘宇:“你送来的视频,已经找专家看过了,没找到那孩子。”   “还是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Boss柯?”   “嗯。”   “不是……靠谱吗?要不要再让别人看看?”   “你自己来看看靠不靠谱。”刘宇稍稍让开一些位置,指尖在鼠标上轻点几下。   文档打开,长长一串——   413灭门案的凶手在逃二十三年,杳无音信,云渺仅凭当年的一张侧脸照,精准找到了嫌疑人;731纵火案的凶手,故意烧伤了面部,多年来低调生活,还是被她找了出来;还有514河沟村赵姓家族碎尸案,310投毒案……   “我靠!这些可都是出名的陈年旧案,她怎么看出来的?”   刘宇看着那一行行字,答:“科技。”   这些案子,用尘封已久来形容并不夸张,嫌疑人在抓捕的时候都已经有了新生活,有的结婚生子成了模范丈夫,有的成了默默无闻的乡村教师……   如果不是云渺,那些罪恶就成了隐藏在土里的秘密,无人问津。   虽然晚了点,但正义的审判还是来临了。   片警叹了一声:“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牛人。”   云渺在何思妍走后,再度将电脑打开,这台机器有缓存功能,之前的画面再次动起来,她调了更加慢速的播放模式——   漆黑的画面里,高大的男人提着塑料袋从后面的便利店里出来。有车子驶过,微弱的光线照亮画面的一角,云渺看到他手肘上有一道暗红色的蛇形纹身。   她调整了参数,将那张图片截了下来。   关电脑的一瞬,云渺发现桌上多了个蓝色文件夹。   那是何思妍带来的,忘记拿走了。   刑警队的东西还是要还回去。   冷风瑟瑟,降温还带来了大范围的降雨。   乌云积厚,黑沉沉地压在头顶,沿途的树木淋了雨,颜色刺眼的鲜亮,红色的保时捷里,光线昏暗,云渺的眼睛也染上了街道一样的冷灰色。   雨刮器沉闷单调地在眼前摆动过,眼前的街道熟悉而陌生,蓝色标志映入眼帘。大门敞开着,里面有车位,她轻踩油门,将车子开了进去。   一眨眼,十二年过去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   那天也是坐车,不过坐的是警车,满鼻子血腥味。   到了市区,陆征就被送去了医院,云渺则被带来了这里。   她的身上全是血,不断有人问她各种问题,耳朵里像是被人塞了出了故障的喇叭,刺啦作响。   她没有受伤,那些血全是一个叫陆征的陌生男人的。   云渺舒进一口气,摁开了手边的储物格,里面放着她常用来放松的数独游戏。   车窗摇下道缝,湿润清冷的空气钻进来。   云渺靠在窗边,垂着眼睑,视线扫过一行行数字,笔尖滑动,不过半分钟时间,她就把所有空白格填满了。   心绪稍稍转了平静。   车上没有伞,雨势还不小,云渺下车后,一路跑进长廊。   刚到门口,忽的被一位老太太,用劲推过一把——   云渺没反应过来,一下摔坐在了地上,脏污和雨水瞬间打湿了衣服。   随之而来的还有老太太谩骂声,“做警察的开这么好的车,是拿了人很多回扣?长得跟妖精似的,哪里有一点警察的样子?”   云渺正要发作,已经有人从旁边扶起了她。   藏青的雨伞,罩过头顶,冷雨被阻隔在了外面。透明的雨珠顺着伞面往下爬,砸在脚边的石砖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来人穿着一双漆黑的军靴,雨水和泥污飞溅在上去,滚动几下,又回到肮脏的地面。   下秒,云渺听到某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老太太,有必要提醒您,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条,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 第2章   2.   雨还在下。   远处黑云翻涌如墨,冷风肆虐而过。   男人抬头,嗓音比风更冷——   “正好,这个角度的高清探头,应该已经将你刚刚袭警的全过程记录下来了,这下人证、无证全了。”   老太太的腿抖了下,她吞了下嗓子,之前嚣张的气焰顿时去了大半:“对不起,警官……”   男人的语气依旧冷硬如冰,“和她道歉,不是和我。”   很快,老太太声音放大到了云渺近前,“警官,你这么漂亮,一看就是好警察,真是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了,我是着急找我家孙子小帅,我可怜的孩子已经不见半个月了……”   云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飞进了成百上千只蜜蜂。   “这个给你。”漆黑的伞柄递到了云渺手里。   再抬眼,熟悉的高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长廊深处。   灰白的水泥地面,留下一长串湿漉漉的印迹。   风比刚刚更冷了一些,雨溅在伞面上碎成无数水花,远处的黑云在视野里变得模糊起来。   她也幻想过他们重逢时的模样,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陆征完全没有认出她来,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下。   他果断、冷酷、无情,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这些她全部都领教过。   也好。   反正她早就不稀罕他的喜欢了。   她回来也不是因为他。   耳朵里的蜜蜂群,终于散了,风声雨声入耳清晰。   “警官……你没摔伤吧,不行的话我送你去医院,真是对不起……”   云渺往后推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您弄错了,我不是警察。”   手里的伞被她收了起来,伞面快速聚拢,水滴沿着伞尖滑进地面。长靴踏水而去,只留下一抹清冷的背影。   老太太张张嘴,什么?   不是警察?   可刚刚那个穿警服的男的,明明说她袭警的呀?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阵,云渺已经走远了。   路上经过个垃圾桶,她停下,将那把沾染了陆征体温的伞,丢了进去。   大厅的西侧是卫生间,云渺走近,对着镜子,将脸上的雨水处理干净。   头发上也都是水,她伸手解掉了皮筋,乌黑的发丝坠下来,被她利落地别了一缕到耳后。   风衣袖口和下摆染了大片雨污,处理起来有点麻烦,她索性脱掉,挽在了手里。   陆征回来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思妍,她站起来,酒窝里都是笑:“陆队。”   陆征朝她点了下头。   蒋志明脸上也终于放晴:“得,你们陆阎王回来了,这个案子,离破不远了。”   刘宇站起来,板板正正地敬了个礼。   陆征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挺热闹?”   刘宇:“我们在讨论最近的一桩失踪案,失踪的是个4岁的孩子,我们检索过附近的摄像头、机场、车站也都做了排查,都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陆征唇线抿了一瞬,他去邻省开会,也是因为儿童失踪案。   P市短短一周内,十多个学龄前孩子相继失踪,造成了非常恶劣的社会反响。   刘宇舔了下唇,说:“虽然这起案子还没破,但是这周我们队破了九起陈年旧案。”   嗯,他已经收到消息了。   人脸识别AI技术,高科技大牛,跨越时空的正义逮捕。   陆征将手里的警帽放在了架子上,“麻省理工的高材生?”   “准确来说叫麻省理工的美人高材生。”何思妍往他手里递进一杯热咖啡,补充道:“是那种我们女生见了都流口水的美。”   刘宇笑:“你的证词不能信,你看谁都流口水。”   何思妍想拿布把他嘴堵上。   陆征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他将手里的咖啡放下,指节在桌面上扣了一瞬,“失踪案的卷宗给我看下。”   “在我这里。”何思妍打开包,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蓝色文件夹,全都找过一遍,也没有。   她猛地一拍脑子,“啊”了一声。   完了,掉在研究所里了。   局里有明文规定,刑警弄丢卷宗是要记过处分甚至是开除的。   陆征抬眉看过来:“没找到?”   他常年和各种嫌疑人打交道,眼神犀利而极具压迫感。   何思妍站起来,冷汗涔涔,“陆队,我……”   “咚咚咚。”   后面的话,被几声敲门声打断——   众人抬眼而去,均是一愣,朱红的金属大门边上站了个美人,清冷而俏丽。   何思妍立马站起来,迎了上去,“柯姐!”   云渺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你的书掉我那里了,正好路过,给你带来了。”   何思妍接过来,低头瞥到里面的文件夹,悬着心一下落地,看向云渺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陆征的视线在某一瞬间,凝固住了。   记忆与现实重叠交错——   小丫头还是很瘦,个子高了一些,头发也长了许多,逆着光,脸上的表情很淡,皮肤很白。   四年了……   陆征对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登机前的那天早上……   云渺当着他的面,剪断了留了很久的长发,一双杏眼通红无泪。   倔强又招人疼。   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雨天。云层深重,雨丝白雾一样,落在她参次不齐、如狗啃的头发上,就像什么东西被摔得四分五裂。   去机场的路上,陆征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哭闹,但是没有,她就那么沉默了一路。   登机前的最后一刻,她忽然平静地对他说:“陆征,我永远永远不会再喜欢你了。”   喜欢这个词,云渺在朝夕相对的那几年里,对他说了不下于百遍,从前他只当是小家伙青春期的叛逆。   只有那天,他忽然意识到那句“喜欢”是真的。   送云渺去美国前,陆征曾在她账号里打过一笔钱,数额不低,是给她在美国的生活费。   但那之后的第二年,小姑娘就一分不少地将钱还了回来。   隔了一个礼拜,账户里又进了一笔数目不低的金额。那串数字是他曾经教她的莫斯代码,解译出来是四个字——谢谢照顾。   陆征尝试过把钱还回去,但对方账户已经冻结了。   小鹰长大了就要飞走,它们属于蓝天和白云。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小鹰还能再飞回来。   几分钟之前,他们曾在门口打过照面,他给过她一把伞,却没有认出她。   何思妍已经将云渺挽了进来:“各位同事,我来给大家隆重介绍下,这位就是帮我们连破数案的AI大牛,柯云渺,柯老师。”   刘宇整理了下警帽,走过来,伸出了手:“你好,刘宇。”   云渺:“刘警官,你好。”   刘宇握完手,冲何思妍说:“小何,我收回之前的话,你的证词,可信度很高。”   “那当然。”何思妍挑挑眉,拉着云渺往前,在距离陆征半步的地方停下:“柯姐,这位是我们陆队。”   云渺朝他伸出了手,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陆征还陷在回忆里,没有伸手来握。   何思妍喊了声“陆队”。   陆征回神,指尖无意识地碰翻了手边的咖啡杯。   滚烫的咖啡液泼洒出去,马克杯坠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云渺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   真是难得。   刚刚,陆征这张脸上,竟然出现了惊讶、紧张、慌乱、无措这样的表情。   何思妍四处找干抹布,云渺从随身小包里拿了包纸巾,撕掉包装,递过来。   她杏眼微垂,瞳仁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   陆征接过她手里的纸,快速清理掉桌上的咖啡液。   地面拖过,朝南的窗户拉到了底,那些咖啡味很快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里。   进行到一半的介绍工作,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窗外雨珠砸地,哗哗啦啦,那个吵嚷不休的老太太已经走了。   何思妍够头往外看了看:“今天这雨也下得太大了,柯老师,你要是不着急回去,中午留下来吃午饭吧。”   “今天吃什么?”陆征先云渺一步开了口。   刘宇弹了下手边的三联文件夹:“三鲜面。”   何思妍:“上车饺子下车面,还挺应今天的景。”   陆征看了眼云渺,她的视线落在外面的雨幕上,情绪很淡,和从前那个桀骜、乖张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陆征薄唇掀动:“暴雨容易内涝,车子不好开,雨停再走吧。”   云渺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似乎想看清什么,但很快点了下头:“也行。”   警队的食堂在后面,得穿过一个长长的过道。   临着出门,何思妍这才发现云渺没穿外套,“姐,我们食堂的空调是老古董,你还是把外套穿上,别冻感冒了。”   云渺没和她解释外□□脏的事:“不太冷。”   陆征不知何时进的更衣室,再出来时,手臂上多了件常服外套。   “弄脏了,穿这件。”   云渺掀了眼皮看着他,却没伸手去接。   十几岁的时候,她常常会偷穿他柜子里的警服。   陆征发现了,总要严肃批评她,有时候还要她写检讨。带有警服标志的衣服,是不能随便穿的,有假冒警察的嫌疑。   云渺穿他的衣服,不过是贪恋那些衣服上属于他的气息。   那种感觉会上瘾,就像陷在他的怀抱里……   何思妍见云渺不接,赶紧打圆场:“队长,人家好歹是姑娘,你这衣服又大又长,穿着肯定不好看,等着,我去拿我的。”   云渺忽然伸手接了过来:“不用麻烦了,这件就挺好。”   宽大的衣服隔绝了冷风,也将那抹熟悉的气息裹到了周身。   陆征是没变,变的只有她的心绪。   云渺穿衣服的时候,陆征的视线落在远处的一株香樟树中。   等她扣完最后一粒纽扣,他忽然转过头来说:“挺好看。”   霎时间,何思妍、刘宇都呆住了——   好看?   他们阎王还知道夸女人?   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了?   云渺眉骨动了一瞬,笑:“好看是好看,但穿出去可就违法了,对吧,陆队?” 第3章   3.   云渺说的是事实,擅借警服的确是违法的,但要排除一些特殊情况。   陆征拿给云渺的这件警服,是春秋天执勤时穿的,只有一个臂章,并不显眼。而且她只在警局里穿,全程都在他们的监管下,并不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基本也没有人会去真的追究。   窗外雨声不断,浓云蔽日,室内光线昏暗。   陆征单手插兜,看向她,神色喜怒难辨,漆黑的瞳仁从云渺脸上越过,下颌线收紧,像是含着薄怒又像夹杂着旁的情绪。   “怕?”   云渺点头:“当然怕,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全。”   呵。拿他的话堵他,倒是挺活学活用。   这小姑娘伶牙俐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前住一起的时候,她也会这样怼他,逻辑清楚,条理清晰,常常让人无法反驳。有时候,他常常会觉得自己养了只小坏猫。   想要她在不违法的情况下穿警服,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征俯身从抽屉里找了把剪刀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云渺条件反射地要躲,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别动。”   制服不厚,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扣在手臂上的坚硬指节和滚烫温度。   一种类似触电的感觉,沿着他握过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   霎时间,羞耻感和愠怒弥漫过头顶。   “……你干嘛?”   “帮你把袖章剪掉。”   陆征眉骨低垂,声音很近,语气也不像平时那么冷硬冰凉,带了丝难得的温柔。   “……”云渺别过脸去,将那抹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   陆征将手里的剪刀沿着袖章缝合的边沿探进去,缓缓剪动。稍稍抬眼,视线落在了女孩纤长白皙的脖颈上——   她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呼吸时,鸦羽似的睫毛煽动着,瞳仁纯粹干净,没来由地让他想起某种白胸脯的鸽子。   “陆队……”何思妍看他握着剪刀一直不动,小声提醒了句。   陆征发现自己走神,也有些意外。十几年前,他曾误入过沼泽地,那种越用力,越陷得深的感觉,竟和此刻万般相似……   好半天,他才将那枚带着警徽标志的袖章,整齐地摘下来,期间云渺一直僵着没动。   “好了。”他随手将用完的剪刀丢进敞开的抽屉里。   没有袖章的警服,已经和普通的男士外套没什么区别了,自然也谈不违法。   云渺低头看了眼袖子,那个被他摘掉袖章的地方,有一块突兀的深蓝色,和边上的颜色都不一样。   存在过就有痕迹。   感情或者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眼前的这一幕来的猝不及防,众人禁不住在心里腹诽:“卧槽!不是人!没眼看!”   始作俑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冰山俊脸上很快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表情。   陆征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现在可以合法地去吃饭了?”   云渺揉着他捏过的地方,瞪了他一眼。   陆征因为她这一瞪,心情大好,倒是难得地笑了一下。   众人嘴角直抽抽。   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   又是洒咖啡,又是剪袖章,还莫名其妙地笑……   多年的刑警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极有可能是旧相识。   不过算算时间,这两人差了有小十岁,又不太像。   食堂在后面,走过去并不远。   头顶的风雨被透明的塑料顶棚挡住,斜风密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白瓷砖地表面沾水,光滑度堪比溜冰场,众人都没有走太快。   何思妍因为云渺冒雨给她送卷宗,已经在心里把她划定为好朋友行列了,一路上话题不断。   “云渺姐,我们食堂的饭菜,平常感觉不到好吃,但是出去蹲点一天回来,就会觉得它非常美味……”   “嗯。”她第一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深刻感受过了。人只要饿得够久,无论吃什么,都会成为可口珍馐。   三鲜面端上来,热气腾腾,一人一碗。   食物将冷意驱散,宽大的衣服里,暖意融融,云渺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润,将她的清冷气息淡了一些。   何思妍往碗里加了一大勺醋,“姐,你们麻省理工被称为世界理工之最,是不是要考很多试,写很多的论文才能进?”   “不太清楚,我走的特招。”   当年云渺进MIT确实是意料之外……   四岁起,她就对电子产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的父母舍得给她花钱,家里有各种各样的电器,色彩斑斓,功能不一。   那些电器都是买回来给她拆着玩的。   十岁时,无论怎样复杂的机器,她看完拆完,就能记住它们的结构,装回去也易如反掌。   后来,一次偶然的意外,陆征发现了云渺的天赋异禀,还找了人专门教她计算机编程,那些同龄人觉得枯燥的文字,她学起来却乐在其中。   一年不到的时间,云渺先后在全国机器人大赛和新加坡机器人大赛中拔得头筹。   18岁那年,她自主研发组建了一个多功能仿生机器人——云征。   “云征”没有对外发布,MIT的offer就来了。   她没有一点准备,而且完全不想去。   可陆征执意要送她走。   去美国留学,有很多复杂的流程要弄,那些都是陆征帮她办的。   不得不说,当年,他为了摆脱她,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大约是因为不喜欢、不在乎。   也不值得挽留吧。   ……   再抬头,见何思妍看着她,眼睛发光,脸上写着两个字“佩服”。   陆征脸上的表情则有些高深莫。   她们聊那些话题时,他一句话也没说,似乎并不感兴趣。   云渺低眉卷了筷面进嘴里,忽然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问:“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过得辛苦吗?”   云渺抬眉,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头顶的白炽灯,照过他挺立的鼻梁上,将他的下颌线衬得更坚硬。那双深邃的眉眼里,隐隐有一闪而过的柔情,和他惯常的正义凛然的气质非常不搭调。   云渺和他对视了一眼,杏眼微动,好像在说“你亲自送我出去的,难道也会在乎这些?”   但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将视线收回来,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面咀碎咽下:“还好吧。”   云渺撒了谎,她刚去MIT时过得并不好,甚至几近抑郁,“云征”的研发也一度停滞,不过这些她绝对不会同他说。   陆征抿唇,再无别的话。   何思妍已经把话头接了过去,叽叽喳喳地聊着:“你真厉害,我当年来N市上大学也是各种不适应,我们食堂的甜豆花简直跟机关枪爆脑浆似的……”   刘宇皱眉抗议,“吃饭呢,你能不能别整重口味?”   “这有什么重口味,你去现场看了那么多腐尸回来,不照样吃嘛嘛香吗?”   “这能一样吗?甜豆花是我的最爱。”   何思妍和刘宇两人有一沓没一沓地拌着嘴,陆征放在桌上的手机进了条电话。   他起身,走到了食堂门口去接电话。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男人高大颀长的背影被氤氲的水汽包裹着,陌生又遥远,就像隔了层屏障,看不真切。   陆征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这样,距离再近,依然捉摸不透,只能感受到那股透骨的冷。   刘宇发现云渺在看陆征,朝何思妍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问问。”   何思妍犹豫了老半天,才凑近说:“姐。问你个问题呀?”   云渺将视线收回来:“什么?”   “就是……”何思妍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你和我们陆队,你们俩之前是不是认识的?”   云渺神情冷淡:“我和陆队怎么会认识?”   陆征已经挂掉电话,往回走时,正好听到这句,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刘宇背对着门口,根本没看到陆征,举着筷子,眉毛扬动着,“我就说不认识。哎,我们陆队这种雪山上的高岭之花,恐怕没人敢摘。我要是有他那张俊脸,儿子、女儿能从大桥南路排到洪武路,何至于年年过光棍节……”   后面的话,被一声点名打断了,“刘宇!”   他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是,队长!”   “有心情整八卦,不如想想什么时候能破案。”   刘宇:“是。”   何思妍和刘宇,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互看了眼,有点想进行战术性撤退。   云渺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一点没受到影响,照旧举着筷子吃面。   陆征的视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呵,不认识他?   小白眼狼,倒是撇得倒是挺干净。   他心里有气,到了近前,砰地踢开了脚边的椅子,面色沉得跟外头蔽日的乌云一样。   这时,蒋明从外面跑来,因为着急,在瓷砖地上滑了一跤,站起来龇牙咧嘴,“陆队,有情况。大桥南路有人报警,发现一个肢解后孩子的脚。” 第4章   4.   大桥南路?   刘宇丢掉筷子,骂了句“艹”。   陆征第一个站起来,迅速做了安排。   “大明留队,等通知,收到小孩失踪等案件立即上报;思妍叫上技术科,大宇通知其他同事立刻去往现场;报案地很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是!”   一桌四个人,站了三个。   云渺坐在那里,胃口全无。   脑海里一晃而过那条红蛇纹身,忽然站起来问:“陆队。我能跟去吗?”   她的声音不高,干净清亮,有点像琉璃碎地的声音。   陆征闻言看向她,漆黑的眼睛里带着抹审视。   旁人要是被他这么看,肯定心里发慌,云渺倒是不卑不亢。   她掀了眼皮,继续往下说:“与其过几天等你们把资料送去给我看,不如我去现场直接看。”   何思妍和刘宇相互看了一眼,心道绝对不可能。   他们队长极其讲究原则,现场要实施管制,非公职人员不得进入。毕竟真凶没有找到以前,任何一个人都有作案嫌疑……   何思妍舔舔唇正想和云渺解释,却听见陆征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行,你跟我。”   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云渺立刻跟上。   刘宇看了眼何思妍:“你觉不觉得陆队今天怪怪的?”   何思妍把警帽扣上:“不觉得。”   刘宇:“嘿,一个两个的,尽整双标。”   警车分批次出动,暴雨已经转小,地面积水依旧严重,天空黑云笼罩,压抑而窒息。   云渺坐在陆征的副驾驶里,看着雨刮器将飞溅的雨丝往下赶,神情寡淡。   陆征将车子驶上大路,率先开口:“怎么肯回国的?”   “有些事要回来处理。”   陆征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在粗糙的皮套上摩擦过:“什么事?”   云渺很淡地笑了一瞬,“陆队今天关心的事太多了点。”   陆征哽了一瞬,没有再往下说。   陆队……   小丫头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从前,她一直只喊他陆征,即便他们差了九岁。   那些黑压压的云朵好像堆到了他眼底,晦暗不明。   车子开到了大桥南路停下,那里站了许多围观的群众,先到的同事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封锁,黄色的警戒线非常醒目。   N市地形是个小盆地,四周高,中间低,下雨就容易内涝。   大桥南路这里正是一个低洼地带,雨水全部积到了这里,阴井盖堵塞更是加剧了这一地带的积水。   巡防员李大宝的工作就是依次掀开阴井盖,用工具将里面堵塞的东西掏出来,保持排水通畅。   疏通这个阴井时,稍微费了些事,泥污和雨水漫了一堆就是不走水,钳子下去再上来,带出个白白的东西,等看清楚后,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橘色的雨衣还在身上穿着,李大宝回想起刚刚的画面,依旧心有余悸,“我滴个妈,太嗬人赖……”   穿着防护服的法医已经把尸块收集起来了。   陆征走过来查看,那是一只被水泡的发涨的左脚,很小的一只。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这只脚可以算得上可爱。   法医:“初步推测死者年龄四到五岁,伤口平整,是死后被分骨刀之类的利器,一刀砍下来的。”   原本稚嫩白皙的脚面,沾满了泥污,僵硬毫无血色。   切口平整,一刀砍断需要不小的力气,凶手基本可以确定为男性。   陆征注意到脚背上有许多暗红色的印记,“这些是什么?”   “烫伤,从疤痕的颜色来看,是生前留下的。”   旁边一直缄默不语的云渺忽然开口:“你们让我找的那个孩子,脚上就有这样的伤。”   何思妍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小帅。”   陆征看了她一眼:“小帅?”   何思妍:“就是那个失踪案的小孩子。”   陆征:“送去做下DNA对比,先确定死者身份。”   “好。”   江风烈烈,雨丝还在飞,天非常冷。   陆征回头,瞥见云渺脸色苍白,“不舒服?”   云渺摇了下头,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这双脚的主人,本该踩着它蹦蹦跳跳、欢声笑语,不该在这里,在这冰冷肮脏的泥污里。   法医这才发现云渺不是他们队里的人:“这位是?”   陆征替她答了,“本案聘请的特别技术专家。”   云渺没说话,她眼神清亮而冰冷,红唇冷艳,和陆征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非常相像。   法医没忍住,问:“陆队,这个技术专家……是你妹妹?”   云渺纠正道:“不,我喊他叔叔。”   陆征:“……”   法医已经忙去了,陆征看了眼远处的黑青色的天空问:“喊我叔叔?柯云渺,我这么老?”   云渺看他:“不然呢?您觉得自己还年轻?”   陆征又哽了一瞬。   小丫头片子,几年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喜欢他,现在就开始嫌他老了。   完整的尸体还没有找到,陆征让增援了警力过来,扩大了搜寻范围,找不到完整的尸体,就无法判断死因。   小孩子的尸体,不像成人那么大,体重更轻,抛尸的方式也更为多样,这无疑增加了办案的难度。   搜寻工作进行了一整个下午,掏粪车一辆辆开来又开走,臭气熏天。   天光已经全黑了,搜寻工作依旧没有停下。   大雨连通了整个城市管道,时间越久,排查难度越大。   晚饭时间有限,众人只是吃了点泡面。   刘宇一桶面,几筷子就卷了个干净,手里的塑料叉子挥动着,满脸的愤然,“妈的,要是让老子逮到这个凶手,我一定会把这个狗东西丢化粪池里泡上三天三夜!”   云渺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她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的那个白色的小脚。   “云征”问世时,除了人机对话模块,最难的就是让他像人一样跳动。人类的脚和膝盖是数亿万年进化的产物,仿真机器人做得再好,也不如真人……   陆征往她水里递进一瓶水:“今天不一定能找到剩下的尸块,要不先回去?”   云渺:“好。”   陆征将剩下的汤汁连同纸盒丢进边上的黑色垃圾袋,起身将手插进口袋:“走吧,我送你。”   云渺朝他晃了下手机:“不用,我打车就行。”   陆征没有强求。   雨已经停了,空气依旧是冷的,哈气成雾。   天上漆黑一片,既看不到星,也见不到月,抽粪机在不远的地方轰轰作响,这的确不是小姑娘该待的地。   云渺走到路边,上了一辆白色的雪铁龙。   陆征收回视线。   刘宇丢了支烟给他,陆征摸了打火机出来,笼过火点上。   “Boss柯走了啊?”   陆征吐了口烟,拧眉看向他:“Boss柯?”   刘宇:“绝杀凶手的大Boss啊,一枪爆头。”   陆征咬着烟,笑了一瞬,小丫头身上冷冰冰的那个酷劲,倒是有那味。   转念想到她喊他叔叔,又笑了下。   当年他单手抱出来的小丫头,都这么大了,他可不就是老了吗?   冷风将手里的烟雾吹散,大脑也跟着转动起来。   碎尸案的动机并不多,一是凶手为了掩藏死者的身份,隐蔽自己;二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借此来泄愤;还有第三个……尸体本身存在什么秘密,凶手不想让别人知道。   手机却在这时进了电话,“陆队,刚刚接到报警,城阳小区又有两个孩子失踪。”   猩红火光从他手里滑落,很快被漆黑的皮靴捻灭了。   又是失踪……   “大宇,跟我去趟城阳小区。”   刘宇愣了一瞬:“现在啊?那这里还挖吗?”   “继续。”他得找到尸体,才能知道凶手的真实动机,否则其他都是揣测。   P市那么多失踪案,甚至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他有种直觉,这桩案子,可能是这些失踪案的突破口。   云渺到家,电子门自动识别、打开。   室内灯亮起,恒温设备紧跟着运作起来。   她在门口脱掉了那件深蓝色的外套,连同自己那件脏掉的外套递给了徐徐走来的机器人,“帮我把衣服送去洗下,谢谢。”   机器人拿着衣服朝阳台走去,机械脚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云渺坐在地板上,长长地舒进一口气。虽然那个叫小帅的男孩,她只是在照片上看过,但他瘦削的小脸、干净的瞳仁却好像刻在了脑海里。   她打开电脑,很快用AI还原了那孩子的模样。   为了找寻红蛇,云征系统连接许多公共场所的探头,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幼儿园门口,时间是在十六天以前,这和警方调查的一样。   今天看到的那只脚的腐烂程度,并没有那么严重。显然这段时间,凶手由于某种原因并不着急杀他。   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洗衣机有节奏地在阳台上轻响起来。   云征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张纸条:“主人口袋里的东西。”   东西?   云渺接过来,发现那是一张字条——   一串数字和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我的号码,想什么时候打都可以。”   云渺指尖在上面弹了一瞬,很快将它丢进了垃圾桶,径直去了浴室。   要不是陆征,她可能会觉得,这个老男人,在钓她。 第5章   5.   云渺从浴室出来,“云征”为她在房间里放了曲调首舒的钢琴曲,深蓝色绒布的窗帘,隔绝了室外的一切光源。   窗帘顶端有可以调节图案的电子灯,“云征”选的是她常用的星星灯,静谧而温馨。   云渺笑了下,谁说机器人没有情感的?   客厅里,“云征”正在充电,蓝色的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那是它的眼睛,里面有摄像头和光敏感应器。   云渺走进来,在它头顶摸了摸。   “云征”摆摆头,发出了几声类似熊猫宝宝撒娇似的声“嗯嗯”声。   “谢谢你啊,小家伙。”   云渺弯腰从茶几下方,抽了厚厚一叠纸出来,那些都是打印好的数独题,她蜷腿坐在沙发上,笔尖沙沙作响。   一张算完之后又是一张,一直做到脑袋昏沉,她才收拾东西进了卧室。   这一晚,云渺睡得很浅。   梦境一个连着一个……   空气里有股火药燃尽的气息,她被关在漆黑的地窖里已经整整四天了,又饿又渴。   活下去的希望已经变得非常渺茫了……   那个把她丢进来的人,打算把她饿死。   四天前,父亲和母亲忽然带着她离开了居住许久的家。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带,只带了些钱。   车子出了市区不远就被人拦住了,父亲和母亲被人扯着头发从车上拽了下来,她也被人束住手腕。   头上很快被人套了漆黑的头套,他们被人一路按着往前走。耳边有水的声音,他们做船上了一座小岛。   一声尖锐的声响之后,她听到母亲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又是“嘭”的一声,母亲的尖叫声止住了。   她发疯一样挣脱了束缚,一把摘掉脸上的头套,眼前的场景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母亲和父亲双双倒在老旧的地板上,汩汩而出的鲜血汇聚成了暗红色的河。   残余的热气从那红色的河上腾起来,白茫茫一片,阴森而恐怖。   那个为首的男人看着她说了一些很奇怪的字眼,什么“叛徒”、“狡诈”、“不可留”等。   云渺冲过去,在他手臂上狠狠咬过一口,那条胳膊上有一道暗红的细蛇纹身。   同样的纹身,她父母手臂上也有。   男人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她努力想看清打她那个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滴滴滴——”   “主人,起床时间到了。”机器人电音在耳畔响起,电子窗帘打开,天光大亮。   云渺从混乱的梦境里醒来,浑身是汗,瞳仁好半天才适应了刺眼的阳光。   大约是陷在梦里太久的缘故,手脚都有些软,她坐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   云征播报了捕获到的数据:“主人最近做噩梦的次数有所上升,平均每周达两次,如果是身体不舒服,最好去医院。”   云渺按了按眉心,舒了口气:“没事。”   研究所打了电话过来,他们接了个新项目,今天要早点去。   “云征,帮我做个三明治,材料在冰箱里。”   机器人接收指令后出去了。   云渺进了卫生间。她的这个房子是研究所配的,一室一厅,西边楼,西边户,九楼,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俯瞰隔壁的城阳小区。   那里停了辆警车,穿着藏青制服的警察正从车里下来。   她一眼在里面看到了陆征,他立在光里,身形颀长,脚下是被他踩着的阴影。   当年的红蛇案,他是唯一幸存的警员,而她是唯一幸存的受害者。   如果想重新查当年的那个案子,陆征是她绕不过去的人。   云渺收回视线,快速用冷水洗了把脸。   门廊里的灯亮着,她在那里换了鞋子,“云征”在她出门前把做好的三明治,递到了她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赶了早晨上学、上班的高峰,今天的电梯有点难等。云渺看了下时间,干脆走了楼梯。   这个小区是去年新开建的,小区物业偷懒,空旷的楼道成了卫生死角。   空气里的水泥味很重,云渺步伐轻快,皮靴带起一阵风,那些小颗粒物,很快就被卷到了空中悬浮着。   云渺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到了5楼,一股消毒的水和84混合的味道,弥漫到了鼻尖。   轻快的步子,忽然停下了。   灰色的楼道的门开着一道缝,云渺顿了步子,往里面瞥了一眼——   消防通道里光线昏暗,靠墙站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有人过来很轻地喊了声“医生。”   男人下意识往外看过来,光线太暗,看不清整张脸,只有一道细微的光落在他的鼻梁上,高高的肉鼻子,鼻尖上有一粒黑色的痣。   云渺感觉到男人在黑暗里瞥了她一眼,皮鞋踩地的声音走近。   很快,那道没有关紧的门,很快“砰”地合上了。   云渺挑了下眉。   小诊所吗?   竟然有小诊所开到这种地方来了?   早些年,N市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扫黑行动,那些非法经营的莆系医院几乎早就绝迹了。   它们存在过的证据,留在了一些城际巴士的椅靠上。红字白布写着XX男科,XX妇科的字样,用透明壳子套着,底下是长长的一串号码。   这家诊所,估计是所剩不多残余,不知道经营的是什么科。   云渺没做逗留,咬了口三明治,飞快下楼。   今天出了太阳,气温眨眼回升到二十多度。   昨日进冬,今朝入夏。   保时捷出了地库,云渺摇下车窗,暖热的春风漫进来,带着嘈杂的声音。   车子经过的地方是一所幼儿园,这会儿正是进园的高峰时期,路上人来人往,车子到了这里全都慢了下来。   幼儿园对面是一家便利店,顺带卖卖早饭,生意很好。   云渺的视线在那家便利店的门头上顿住了,这家店正是视频里那个有着红蛇纹身的男人来过的地方——福荣超市。   城阳小区里,陆征和刘宇正在走访民众。   昨晚接警后,他们已经来过这里一趟了——   失踪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孩子的母亲早年出车祸去世了,父亲重新组建了家庭,两个孩子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住。   陆征和刘宇进门的一瞬,被屋内脏乱的环境惊讶到了——   浅色的木质地板上是斑驳的泥印,朝北的厨房地面全是水,湿漉而油腻。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排干瘪的白菜,一股隐隐的馊臭味从里面传来。   黑黢黢的木桌上放着几个碗,盘子里的蔬菜不知道是哪天炒的,已经有些发黑了。   桌角上放着两个宝宝用的塑料碗,一红一蓝。蓝色的那个还算干净,红色的那个,手柄断掉了,有些发黄。   朝南有个不大的阳台,里面堆积着各种杂物,沙发上散着小孩的袜子和各种散了零部件的旧玩具。   客厅里唯一算得上值钱的东西是墙上的电视,那下面贴了一长排小贴纸,幼儿园老师放学时经常会发这样的贴纸哄小孩子。   霉渍斑斑的沙发边上,摆了个断掉的拖把棍子。   这家的爷爷得了尿毒症,家里的唯一收入是政府发放的低保和奶奶每天外出捡垃圾换来的微薄收入。   “早知道那天我就跟下去了。”老太太说的方言有点难懂。   “跟去哪里?”刘宇问。   “楼下游乐场,两个孩子是在那里不见的,肯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老奶奶说着,有些老泪纵横。   “孩子是几点钟下楼的?”陆征切换了方言和她沟通。   “七点多一点,新闻联播刚开始的。”   刘宇认真做了记录。   “你们有打过孩子吗?”陆征忽然问了个和找孩子无关的问题。   老爷子顿了一瞬,目光有些闪烁,“怎么说呢,自己家的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当然多多少少是有打过的。”   陆征:“最近有打过吗?两周以内。”   “有。”老奶奶抢了话头说道,这次她虽然讲的还是方言,却听懂了。   陆征看向她问:“什么时候?”   “前两天了,孩子拿东西砸坏电视,我气不过打过他们。”   “你打的男孩还是女孩?”   老太太的声音有点低:“女孩。”   陆征了然地点了下头,瞳仁漆黑,“打得哪里?”   老太太:“屁股。”   至于工具,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就是那截断掉的拖把棍子。   陆征视线在房子里打量一圈,停在了她脸上:“你怎么那么确定是拐卖?”   老太太:“我……猜的,我们老两口虽然穷但也没和人结仇,总不可能有人去害两个孩子。”   陆征点头:“两个孩子的照片,我能带一张走吗?”   老太太犹豫了一瞬:“好,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回孙子。”   陆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老太太立刻补充:“还有孙女。”   从他家出去,陆征立刻让刘宇将那张照片发到了“团圆”系统。   今天他们再来,没有去双胞胎家里,而是去的那个楼下游乐场。   那两个孩子性格孤僻,不怎么喜欢和其他孩子玩,还喜欢打人,大人们谈到他们就是一个字——野。   游乐场附近的监控早坏了,小区的南门有一个监控,陆征出示了警官证,调取了昨晚六点到今天早晨的视频。   刘宇喃喃地道:“这两孩子在家也怪可怜的,那儿哪是人住的地方,简直像是垃圾场,那种家里出来的孩子性格多少有点毛病。”   陆征闻言,迅速打开了手里的牛皮纸袋,那里面装的是P市失踪孩子档案,这些孩子要么是没有父母,要么是三不管,而且或多或少地遭受过家里人的虐待、打骂。   家境不好,性格有问题,喜欢打人,不合群应该是他们共同的特点。   四周的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所以当他们不见的时候,根本没有人会注意。   也许悄无声息骗走他们只是一个玩具或者一个棒棒糖……   “大宇,给老刘打电话,让他派便衣到附近的小区盯的,特别关注那些落单的孩子。”   “收到。”   何思妍快步走过来说:“陆队,侦查队那边打电话来说在红鑫菜场附近有重大发现,让你过去一趟。”   “是什么?”   何思妍稍微压低了声音说:“一节手指头。”   陆征点头,抬腿往前走,忽然想起什么顿住了步子:“柯云渺的电话你有吗?”   何思妍:“?”   “我想让她查下双胞胎的去向。”   何思妍:“我只有她微信,要不我推荐给你?”   “算了。”以他对云渺的了解,肯定不会点通过。 第6章   6.   昨天查案到半夜,今天一早又出来走访目击群众,昨天吃的那桶泡面早消化干净了。   刘宇让陆征把车子停在路边,下去买了几个包子上来:“正宗大肉包,陆队,来一个?”   陆征发动机车子:“我只吃豆沙馅的。”   刘宇敞开袋子:“小妍来一个。”   何思妍摇了摇手:“我不吃,减肥。”   刘宇扯着嗓子:“你减什么肥?除了我们局里的人,没几个人欣赏的了重案组女警的美。”   何思妍翻了个白眼:“吃包子吧你,省得我用纸巾堵你的嘴。”   刘宇往嘴里塞进半个包子,笑眯眯地靠进身后的椅子里:“我说,你俩活得也忒没意思了,早晨吃上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多么治愈啊,再可怕的案子也能克服。人还是得有个盼头,是吧,陆队?”   陆征没有说话。   刘宇靠进身后的椅子里,悠哉地打开塑料袋,车子里被肉包子油腻的味道占据。   车窗打到底,风卷进来,让人不悦的气味很快散掉了。   *   红鑫菜场坐落在城市的最西边,是N市最大的生鲜、水产、禽肉农副产品批发交易中心。   因为菜价相对低廉,一些职工食堂和时间富裕的老年人,常常会舍近求远,跨越大半个城区来这里买菜。   这会儿已经过了买菜的早高峰期,门口没有了挤着吵着付钱的顾客,那些卖蔬菜的老板无事可做,正在聊刚听到的八卦。   “不得了,出事咯,讲卖肉的那边碎肉里有人手指头。”   “我滴个乖,赫人吧。”   “讲是分尸,尸体还没找到。”   “那哪能找到啊,都搅碎了。”   “快不要讲咯,心里发毛,我明天早上四点还要去拿菜……”   群众报警的猪肉铺,在批发市场的后面,路上经过水产区。   现代人生活方便,鱼都是在菜场杀好了拎回去的。   每杀一条鱼,潮湿的案板上就留下一团暗红的血迹,稍微爱干净的老板会在之后补一盆清水。   血水冲淡了些,但是气味依旧。   今天气温骤然升高,那股浓重的腥臭弥漫当空,混合着下水道里窜上了的臭味,愈发让人作呕。   陆征面不改色地穿过一排排铺子,何思妍跟在后面,看那暗红的血污从他皮靴上滑过又消失,化作一个个潮湿可怖的红色脚印。   和魔鬼作战的人,必须亲自走到魔鬼身边去,与黑暗为邻。时间久了,他们身上也染了魔鬼的气息。   这也是他冷冽气质的由来。   报警的那家铺门口已经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四周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间肉铺,面积不大,五六个平方。朝外的木质操作台上放着大块待分的鲜肉,边上的架子杂乱地上放着一堆刀具,剔骨刀、分骨刀、切肉刀,样样俱全。   付钱的地方挂着个二维码,一面蓝一面绿。那底下还放了个铁盒子,放着些小额的现金。纸币和硬币表面有明显的油污,显然,肉店老板常常用刚刚剁完肉的手来收钱和找零。   切肉台后面的架子上,放着一台绞肉机,年代久远,表面沾满了黑色的油污。   见陆征来了,片警走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陆队,查看过了,确实是人的手指,只是肉搅得太碎看不出来,已经通知技术科过来了。”   店老板王大江满脸愁容:“警官,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弄人肉来卖,我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陆征没接他的话,低头将那个白色的塑料袋打开,如鹰的眼睛望进去——   搅好的肉泥,粉中带白,一截孩子的小拇指混在其中,诡异而突兀。   正常人看到这些东西,多少都有点怕或是惊讶,但是陆征神色平静,线条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也太冷静了。   冷静到可怕。   王大江莫名出了层冷汗……   陆征忽然抬头看向他:“这些肉是你绞的?”   “不……不是,这是肉联厂加工好的的槽头肉,我们直接进来卖的。”   “哪个肉联厂?”陆征瞳仁漆黑,目光冷凝,极具压迫性,让人一句谎也不敢撒。   王大江舌头有些打结:“丰……丰源。我们菜场的肉铺、活禽都在那边进货。”   陆征朝何思妍看了一眼,她立刻组织人出去了。   很快技术科的同事过来做了地毯式的取样。   王大江看他们一会儿收集这个,一会儿收集那个,连地上的泥土都没有放过,心里直哆嗦:“警官,我没有杀人,真没有,问题肯定出在肉联厂那边……”   陆征停下手里的动作,瞥了他一眼。   王大江被他看得腿抖,立刻闭了嘴。   角落里放着几个空掉的白色塑料袋子,陆征敏锐地弯腰在在那袋子内侧摸了一把,指尖碰到了熟悉的油腻感。   他站起来,将袋子递给了边上的同事:“这个也带回去查查。”   王大江心里一阵咯噔,再隐瞒下去,他可能要摊上大事。   “警……警官……这个肉……是……是有点问题……”   陆征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他,瞳仁漆黑。   王大江:“昨天早上,我进货回来,发现我家案板上放了两大袋加工好的肉泥,足足有二十多斤重,我看肉质还挺新鲜,比肉联厂的槽头肉好,就留下来了。警官,你是不知道,最近我们卖肉的铺子根本不赚钱,肉联厂那边一直涨价,我们肉铺卖贵了就没人买……”   陆征打断他问:“肉呢?”   “卖……掉了。”   “卖去了哪里了?”   “附近的包子铺……馄饨铺。”   “呕……”刚刚吃过四个肉包子的刘宇,一口吐了出来。   陆征从同事那里接过酒精在手上冲洗过,“我想你的刑侦学老师没有告诉你,发生碎尸案的时候,最好不要吃肉包子。”   “呕……老大,你下次这种事可以早点说。”   陆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吃的包子是用昨天的肉包的。”   刘宇:“……”   陆征:“刚刚我看了一圈,菜场没有监控,你去排查下周边路上的监控。”   王大江汗意涔涔:“警官,那个肉真的是我捡的,我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我没有杀.人。”   陆征将手插进口袋里,睥睨了他一眼:“冤不冤枉,我们只看证据。”   “……”王大江看着陆征的眼睛,觉得自己被拉进了无尽的深渊里,而他就是撕扯他的那个恶魔。   *   下午技术科那边送来了几份报告。   一份是那只脚和小帅家里的毛发DNA的对比报告,死者的确是小帅。   一份是肉铺塑料袋残余和手指的DNA对比报告,那些肉属于手指的主人,而且测序结果和小帅高度相似。   “现场的其他物品采样中,没有找到任何人体相关的组织物质。”   何思妍:“看来,王大江没有撒谎,肉确实是他捡到的。”   刘宇:“随便捡来的肉都敢拿出去卖,这孙子压根也不是什么好人,关他几天,给他长长记性……”   陆征“嗯”了一声,这事不光是他不是人这么简单。   凶手认识、甚至非常了解王大江,他笃定王大江会把肉售卖而不是做别的处理。   凶手应该是个男人,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做事丢三落四,熟练使用剔骨刀、碎骨刀这类工具,这些应该和他的职业有关。   受害者死亡时间虽然因为碎尸被模糊了,但是肉糜还是新鲜的,死亡时间应该在48小时以内。   王大江每天去进货的时间在凌晨4点,凶手选择抛尸的时间是在更早的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附近大路上的探头都没有拍到他,说明他走的小路,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很可能就住附近。   陆征:“大宇、思妍,去查下红鑫菜场那些卖肉的铺子,那些和王大江认识的人,着重排查下最近三天的行动轨迹。”   “收到。”   N市熟练使用剔骨刀,又熟悉王大江的还有一批人。他们从王大江手上批发肉,然后加了价格在社区门口的超市里销售。   陆征检查了王大江的收款记录,他有几个固定的大主户。   其中一家距离小帅的家和城阳小区都很近,名叫福荣超市。   贸然去容易打草惊蛇,他回家换了神便服,将车子开到了福荣超市门口。   *   下班高峰期,N市区的交通非常拥堵,云渺把车停进地库,然后步行去了一街之隔壁的福荣超市。   老板在门口放了个冰箱,里面装满了各色的冷饮。天太热,云渺买了支巧克力雪糕,边吃边往里走。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区超市,一楼卖生鲜和零食,二楼卖日常用品。   来了总归要买点东西回去,云渺在一楼拿了些蔬菜,又上二楼买了把雨伞。正要下去付钱,看到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蹲在地上选橡胶手套。那种很薄的橡胶手套,平常人用的很少,他却将整个货架都搬空了。   男人身形高大,稍有些瘦,云渺注意到他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   云渺咬了口雪糕,走近说:“您能匀一包给我吗?给家里的宠物清理粪便太臭了,我找了几家超市,就他家有这种手套,麻烦您了。”   男人没说话,低头从怀里拿了包手套递给她。   云渺的视线在他手上扫过一圈,他穿着长袖的外套,根本看不到手臂,而且他手上带着一副黑色的手套,将纤细的骨节包裹得略显病态。   男人很快下楼结了账。   云渺跟下去——   男人没有使用年轻人喜欢的电子支付,而是给的现金,他付钱的时候指了指云渺手上的手套。   云渺付钱时,发现手套的钱被那个奇怪的男人付过了,连忙追出去。   她出去得太急,一时不查,迎面撞进一个坚硬熟悉的怀抱。   “嘶——”陆征揉了揉胸口,正想骂人,发现这姑娘是云渺。原本冰冷的脸上,一瞬沾染了柔软。   那个黑衣男人快步走远了,云渺皱着眉要跟,却被陆征捉住了手腕:“撞了我,道歉的话总要说的吧。”   云渺收回视线,不情不愿地说:“陆叔叔,对不起。”   呵,又喊他叔叔。   陆征挑眉,今天就想做个无赖:“就对不起?”   云渺:“不然呢?”   陆征抱臂,“请叔叔吃支雪糕。”   “……” 第7章   7.   请叔叔吃雪糕……   这话要换旁人说倒还好,偏偏是陆征。   就挺……意外。   简直就跟撒娇似的!   设想下,你去酒吧,点了杯超烈的威士忌,满心满意地准备好要接受刺喉的辛辣,一口下去,却发现嘴里含着的是气泡水。   云渺现在就是这么个感觉,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陆征单手插兜,嘴角勾着抹笑:“舍不得?”   云渺挑了下眉:“当然舍得。”   陆征闻言从善如流地松开她的手腕,从口袋里拿了包烟,敲出一根,迎风点上。   “最近胃不太好,有点挑,口味倒是无所谓,日期一定要新鲜。生产日期超过一个月的雪糕,吃了会不舒服,帮叔叔找找?”   “……”春天卖雪糕的本来就不多,还要生产日期新鲜……   不用看她都知道这个冰箱里,不可能有他要的那种雪糕。   唱的哪一出?   铁汉矫情?   陆征见她不动,忽然弹了弹手里的烟灰问她:“叔叔今天的衣服好看吗?”   云渺这才注意到他没穿警服,墨绿色的飞行夹克,敞着,露出里面的纯黑T恤,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底下清晰明朗的肌肉纹理。   夹克的袖子被他随意卷了一截到手臂,这身打扮让他身上那种正义凛然之气,褪去了大半,凭空多了抹粗犷的匪气,粗糙又英俊。   重案组没破案前是不可能休息的,他一身便服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这里有情况。   他在查的这个案子,恰巧也是她想破的。   云渺拉开面前的冰箱,猫着腰、低着头,开始认真地查看每一个包装袋上的标注的生产日期。   很快,陆征踩着皮靴进去了。   冰箱里的冷气一阵阵冒上来,又散开。   云渺趴在那里找了有近五六分钟,店老板除了正常收银,都在看她——   终于,他忍无可忍,走了出来:“姑娘,你是没找到喜欢的颜色吗?”   云渺直起背,佯装懊恼地拧了下眉:“我朋友让我帮他买个三百块钱的雪糕回去,我刚刚已经算到两百多了,被你打个岔,又乱了……”   她生的漂亮,声音又甜,轻而易举地营造出一种无辜感。   那老板把袖子往上一撸,“嗨,你早说啊,算账这事儿我在行啊。”   云渺笑:“那太好了。”   说话间,他换了云渺的位置,“十五,二十三……”   云渺收了笑意,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陆征已经纵身越进了卖肉的摊子……   果然,她猜的不错,陆征在让她打掩护。   “姑娘,梦龙要不要来几支尝尝?”   “可以。”   “要几支?”   云渺:“我看看……这里多少钱了?”   “九十六。”   “那就……来两支吧。”   “一百二。”   “好贵。还是只买一支吧,我那朋友小气的很,现在多少了?”   老板:“一百零八……”   就这么加加减减到了两百六十多,陆征还没出来。   再这么下铺要兜不住了。   她迅速在脑海里过了遍近身格斗术的技巧——   人类眼角垂直往下到下巴上方的十厘米区域是危险地带,只要一拳砸下去,两米大汉也会晕倒。   “两百七十六……”   云渺抡起拳头,带起一阵细微的风,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她侧眉,对上陆征漆黑含笑的眼睛,“老板,结账!”   他很快松开了她。   被他握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就来!”那老板从冰箱里直起背,冲云渺比了两根手指,笑:“姑娘,再加两梦龙,正好三百整。”   云渺低眉,随手勾过两个纸袋,丢进去,然后提着一大袋雪糕进去付钱。   两人在柜台上分别结了账,拎着东西出去。   云渺走前,陆征跟在后面。   时值傍晚,春意暖融,头顶的云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远处河岸上的杨柳,青翠如烟。   小商小贩们都陆续出来摆摊了,空气里充斥着铁板鱿鱼、炸串和蒜蓉龙虾的香味。   陆征忽然开口:“买这么多雪糕,不给我一支?”   云渺转身看向他:“你不是只吃日期新鲜的吗?”   陆征:“我是为了让你帮我拖延时间,没看出来?”   云渺语气平淡:“嗯。”   他暗示得那么显眼再看不出来,就蠢了。   她顿住步子把整袋雪糕递给他:“都给你。”   陆征接过来,拿出手机,轻点几下调出二维码,递过来,“加个微信,钱转给你。”   红蛇案还要继续查,陆征就不能不理。   思及此,她掏了手机,加了他。   下秒,金币撒地的声音响了,云渺没点,又是哗哗啦啦的好几声。   她转身,拧着眉看他:“你可以直接转账。”   陆征:“那多没意思啊。”   “……”   陆征收了手机,眼底依旧含着笑意:“刚刚配合得不错,挺有做刑警的潜质。刚刚我要再晚点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云渺语气淡淡:“不打算怎么办。”   陆征莞尔,他没揭穿她,将随手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解了锁:“住哪?我送你。”   云渺:“不用,不远。”   陆征把手里的钥匙转了转:“必须送,叫了这么久叔叔,总不能让你白叫。”   云渺:“……”   晚高峰还没过去,坐车其实比走路慢,天色稍暗,沿街的灯火已经亮了,一串串从漆黑的玻璃上越过,晚风漫进来有些凉意。   陆征想到很久以前的事——   那年他25岁,云渺16岁。   小姑娘奶奶去世后,他开车去乡下接她回N市。   柯严洪夫妻俩在N市有房子,那件事之后,那座房子一直空着。   陆征提前让人来打扫过,但小姑娘到了门口,忽然抱住他的手臂,不肯进去。   “我不要住这里,陆征。”   “这里是你的家。”   “我害怕……”小姑娘红着眼睛,声音也是低低的。   陆征参与了当年的那个案子,云渺当年亲眼见到父母惨死在眼前。他们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导,才让她开口说话。   再把她送到那里睹物思人,确实有点残忍。   “那我看看帮你找个其他地方……”   云渺打断他:“不用找其他地方,我和你住一起就行。”   陆征倚在墙边点了支烟,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英俊的五官淹没其中:“你是个小姑娘,住我那里可不合适……”   云渺走近问:“为什么我是小姑娘,住你那里就不合适?”   这个问题不太好答,陆征笑,“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云渺仰着脸看他:“我知道为什么,我住你那里,会影响你找女朋友,对不对?”   陆征一口烟呛住了。   小姑娘的眼睛清亮如星,“放心,要是真影响你找女朋友,我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   再往下,小姑娘可能还要说他娶老婆生孩子等雷人话题。   他丢掉烟,把手抄进口袋,语气有几分无奈:“行吧,去我那住。”   陆征家有两个房间,云渺住次卧,他住主卧,中间隔着个客厅。   为了避嫌,云渺搬来的第一天,陆征抱着东西去了单位宿舍。   只是当天晚上小姑娘给他打了二十几通电话,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陆征无奈又回来。   那时候云渺上初三,快中考了,课业繁重,两人的作息时间出奇一致,他出门正好捎上她去学校。   从前,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现在家里忽然多了个小姑娘,总不能让她饿着去学校。   他琢磨着煎了个饼。   那是买房以来,他家厨房的首次开光。   只是,饼煎得糊了,里面的馅也很咸。   云渺倒是不嫌弃,慢条斯理地吃完后,放下筷子说:“陆征,明天开始,还是我做早饭给你吃吧。”   陆征指节在桌上敲了敲:“柯云渺,我比你大几岁,知道不?”   云渺收了桌上的碗筷:“知道,九岁。”   陆征瞳仁漆黑如墨,“那礼貌点,喊我什么?”   小姑娘面不改色:“陆征。”   “……”   后来,拗不过,也就不拗了。   云渺的声音很快将他拉回现实:“你刚刚查的是小帅案?”   陆征:“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云渺抿唇:“我找了他很久。”   陆征:“我们今天找到他了,在菜场,凶手将他碾压成了肉泥。”   “肉泥……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推断出来,凶手碎尸并不是因为泄恨,不然他可能会选择更为熟悉的菜刀等工具来剁肉。直接丢进绞肉机,会大大降低他碎尸的快感。”   陆征说到这里顿了一瞬,“而且,他选择骨肉分离,很可能是职业习惯或者乐趣,就像选择做外科医生的年轻人,最初只是因为喜欢开膛破肚的残酷。”   “他为什么要把肉丢在菜场?那里不是很容易被发现?”   陆征:“他是个多次得手,过于自信,长期藐视法律的惯犯。”   云渺脊背莫名发寒。   陆征将车窗关了一些,他的声音听上去比之前高了一些:“我的微信不要删。”   云渺:“?”   陆征摸了下鼻尖:“有消息和你说。” 第8章   8.   天已经彻底黑了,夜幕上挂着枚冷森的月,星星少的可怜。   陆征将车子开进小区,发现这里的路灯比其他地方要暗上许多。   头顶的乔木掩映在惨白的灯光下,影影绰绰,晃动着鬼影一样的枝叶。   云渺适时提醒:“前面左转就到了。”   车子停下,云渺推开副驾驶的门。   陆征也跟了出来,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四周——新小区,小高层,绿化率高,入住很低,挺干净,只是稍显冷寂。   云渺住的楼栋上写着数字22。   打火机在他指尖亮了一瞬,烟雾腾起来,连带着他的声音都些模糊,“住的几楼?”   云渺答:“九楼。”   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动了下,漆黑的眼睛也跟着望了过来,深邃带着几分探询,“一个人住?”   “不是。”她和云征住一起。   “哦,你舍友……是男、是女?”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淡的很,似乎并没察觉这个问题的八卦程度。   “……”云渺没有专门定义过云征机器人的性别,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光线昏暗,他半靠在车前盖上,神情笼在昏暗里,看不真切,只剩指尖的一抹猩红愈发浓烈,“上去吧,就送到这里。”   “好。”云渺点头,转身。   “渺渺,”陆征叫住了她,“以前教过你防止电梯尾随的方法,还记得吗?”   “记得。”陆征曾教过她很多防身技能,今天她差点使出的近身格斗术就是其中一种。   ……   那时候她刚上初三,因为长大好看,被不良少年骚扰,陆征硬逼着她学的。   第一个被她撂倒的人正是陆征。   十五岁的女孩子,第一次靠武力掀翻了一米八的壮汉,正乐呵——忽然被他一个勾脚掀翻在地,按住了肩膀,那是制服歹徒的动作,云渺根本反抗不了。   “打完不跑,等我秒你?”   说话间,他脸上的汗水落在了她的嘴唇上,温热的、陌生的,满是他的味道。   霎时间,耳根发热,心脏发涩,眼泪涌到了眼眶里,“讨厌,陆征,你打人太疼了……”   同样的角度,陆征看过无数张狰狞的面孔,只有她是不一样,柔软、无辜,让人莫名心疼。   那之后,云渺的屁股痛了整整一个礼拜,然后在第八天收到了陆征送的小熊软垫。   微风拂面,思绪回归。   陆征他朝她摆了下手:“那就好,保护好自己。”   云渺抿唇,转身进了楼道。   电梯停在负一楼,只等了十几秒钟,金属质的大门就在面前打开了。   电梯里有人——   准确来说是个男人,黑色长衣长裤,戴着口罩,短发利落,露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窝深陷,瞳仁微棕,眉骨上有一粒褐色的小痣。   那种感觉很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她见过,却又不记得的人,寥寥无几。   “到几楼?”男人的声音柔和,却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云渺抬手正准备按楼层,发现那堆数字里,亮着一个鲜红的“5”。   她想起来了。   小诊所,昏暗的楼道,高大的侧影……   是那个医生。   云渺不动神色地绕过数字“9”,按亮了旁边的数字“18”。   谁也没说话,密闭的空间就是诡异的安静。   电梯一路往上,在5楼停下。   男人从云渺面前经过,他提在手里的塑料袋里装了许多东西,有玩具、奶粉、各种零食,还有故事书。   是儿科医生?   在这种地方开诊所,经营的多半都是些不好意思去大医院看的病。   云渺愣神间,电梯已经到了18楼,门打开又合上,数字不断往上跳。   到了顶楼,云渺脑海里一晃而过了陆征的话,她指尖快速按了“12”、“10”和“7”。   5楼。   男人从电梯厅出去,并没有立刻走——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电梯,褐色的眼睛里冷意森森。   红色数字中途停过5个楼层。   18、22、12、10、7。   这个点的电梯本不该这么忙。   还挺聪明。   一天之内连续见了三面,想让他记不住都不行。   皮鞋踏地而去,木质的消防门推开“吱呀”一声——   楼梯间里静悄悄的,上面没有人走动。   那么……刚刚那五个数字里,其中一个就是她的家。   头顶的声控灯灭掉了一瞬,细长的眼睛弯了下,那枚褐色的痣也跟着动了下。   *   几分钟前,云渺刚出了电梯,云征机器人就连接了她的手机,询问她是否需要开门。   云渺回复完云征,正要往楼梯间走,忽然听到楼下缓慢而清晰的关门声——   她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楼道里彻底恢复安静,才一口气下了楼。   进了家门,她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出了一层汗。   微信进了好几条消息,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   云征系统和云渺手机可以互联,云渺不看手机的时候,机器人会自动帮她播放消息,陆征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响起——   “还没到家?”   “电梯故障?”   “需要我上来看看吗?”   语音消息很快变成了视频通话,云渺还没找到手机,云征已经为她点了接听。   它的眼睛成了前置摄像头,胸前的电子屏幕则给云渺切了画面——   陆征还没走,眸色深深,身后是漆黑的夜色,“刚刚有人尾随了?”   “没有。”云渺咬了下唇,决定把刚刚的疑问抛给他:“陆队,你觉得什么样的儿科诊所,会开到居民楼里来?”   陆征思索了一瞬,眸色深深:“见不得光的、违法的。碰见了,记得躲远点。”   云渺点头,深以为然。   挂了视频,她一把打开了朝北的窗户,那辆黑色的牧马人徐徐开出了小区,消失在了夜色里。   *   陆征回到队里,先去了趟技术部送检,回头在门口碰到了刘宇和何思妍。   刘宇眼尖地发现陆征手里的雪糕,接过来,选了一支:“哎呀,陆队就是好,知道我们办案辛苦,还给我们买梦龙。”   包装袋打开,巧克力和奶油淌了一手:“哎?这怎么都化了?”   陆征:“去办了点事,路上耽搁了。”   干他们这行的就是这样,饭吃不着热乎的,雪糕吃不着冰镇的,早习惯了,“没事,我丢冰箱冻冻,明天吃也一样。”   刘宇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问:“对了,刚情报部打电话来问明天还要不要继续掏大粪。这天忽然热了,周围的居民怨声载道的,老投诉。”   陆征:“留一部分人继续,另外喊他们再调一部分警力带上警犬,重点排查最近动土的地方,得尽快找到小帅的骸骨。思妍,你明天跟他们一起去。”   刘宇:“那我呢?”   “你跟我去排查焚化炉。”   刘宇叹了口气:“听起来就是不太美好的一天……不过,还好,明天有梦龙。”   *   云渺开了桌上的电脑,指尖快速地在键盘上移动过,一行行代码高速闪过,半分钟后,她成功入侵了整栋楼的摄像头。   这栋楼的居民非常少,摄像头捕捉到的都是空荡荡的楼道。   五楼的摄像头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坏掉了。   地下车库的摄像头捕捉到了男人下车的画面,云渺调高了像素,看清了那辆车的车牌。   搜索之后发现那是辆网约车,车子送过黑衣男人后还在小区门口接了别的单。   唯一拍到男人画面的是电梯里的摄像头,成像有些模糊,云渺指尖的动作没停,凭借记忆,运用ai技术还原了他的上半截脸,并将他标记进了云征系统。   小机器人停止了摇头晃脑:“主人,他是谁?”   “不知道,可能是个医生。”   云渺连续黑进了几家大医院的数据库,都查无此人。   一个小时后,云渺在摄像头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手里的东西已经都没有了,显然是留在了那家医院里。   云渺调取了最近一周视频影像,五楼确实是家儿童医院,都是大人牵着孩子来,再牵着孩子走的,这些孩子的脸上都戴着黑色的眼镜。   “云征,明天开始盯住5楼,有人进出时喊我。”   “好的,主人。”   手机忽然进了条消息,是陆征,“你舍友回来了吗?”   云渺忽然想起那个关于她家机器人性别的问题,转头看向自家的小机器人,“云征,你觉得自己是男孩还是女孩?”   “云征当然是女孩子。”   “为什么?”云渺有些意外。   云征调出来一份大数据报告,念给云渺听。大致意思就是女孩子比男孩子更漂亮,学历更高,更聪明,心思更细腻,也更善良。   云渺失笑,小家伙简直成精了。   半晌,云渺给陆征发了条消息:“我舍友她一直在家等我,从不出门。”   云渺发完消息,将手机丢在桌上,去房间找衣服洗澡。   陆征刚把车子开到警局门口,看到了云渺的消息,大致做了推测——   “养狗了?”   “什么品种?”   “我们警队的德牧正在找女朋友。”   “可以让它们见见,相个亲。”   ……   云渺一直没出来,小机器人还连着手机,陆征持续不断的消息,刺激到了它。   “你才是狗。”   “你才要相亲。”   陆征:“?”   云渺洗完澡出来,才发现自家小机器人擅作主张地替她回了陆征的消息。   她指尖快速敲出一行字:“我的意思是,陆队你到了适婚年龄,相亲是摆脱单身的好法子。”   陆征回她的是一条带笑的语音:“渺渺,我可记得有人说过,不会让我孤独终老。” 第9章   9.   次日又是一个灿烂的艳阳天。   气温持续回暖,街边的许多花都开了,梅花红、桃花粉、梨花白,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清新的气息。行色匆匆的人们,时不时停下脚步,长长地吸进几口鲜妍的空气。   如果面前对着的不是N市最大的焚化炉,刘宇现在也是能大口呼吸。   那股浓烈尸体燃烧的味,实在让他想吐。   火葬场里,按照规定必须要安装探头,陆征现在就面不改色地在那看监控回放。   探头对着炉子,一具具尸体被推进去,火一烧直接坐起来,跟快进放恐怖片似的。   刘宇每看一次,都要双手合十念叨一句:“阿弥陀佛,失敬失敬,祝您安息。”   往前整整看了三天,没有任何异常。   陆征站起来,关掉了页面,拿起椅背的外套往外走。   刘宇刚松了口气,忽然听见陆征说:“城西还有一家,下午继续。”   刘宇:“老大,我们不去查垃圾站的焚烧炉吗?”   “晚上去那边,但是你想现在去也行,晚上我们再去城西。”   “……”敢情这还是照顾了他的心情的?他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啊?   一天下来,陆征和他跑完了N市所有的焚烧炉,各种臭味都闻了个遍,还是一点线索没找到,情报部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何思妍把昨天冻好的梦龙拿了一支给他,“陆队让我拿给你的。”   刘宇撕掉包装纸,举了举手里的雪糕棒:“我也就剩这么点快乐了,妈的,这凶手已经是我做警察以来最痛恨的凶手了,你说他到底把那孩子的骨头藏哪儿去了?”   何思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咦,老大人呢?”   “上技术部去了,那边还有化验结果没出来。”   陆征从技术部出来,迎面碰到了值夜班的蒋明。   “陆队。”   陆征:“要出去?”   蒋明把帽子扣在头上,“刚接警,玲珑公园附近,有大量野狗聚集,居民反映它们会扎堆围猎小孩子。”   陆征皱眉:“野狗围猎小孩?”   蒋明:“是啊,听起来怪吓人的,我只听过狼吃人,没听过狗吃人的,得赶紧去看看。”   陆征顿了步子:“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刘宇吃完了雪糕出来找陆征,出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连忙说:“我也去。”   蒋明笑:“您二位要是去的话,我就不打电话喊别人了。”   刘宇插着腰:“行啊,别说是狗,就是髭狗、狼、野猪,碰到我们陆队也得喊爷爷。”   陆征看了他一眼:“口才不错,下次的案件分析研判你来牵头做。”   刘宇打了下自己的嘴。   蒋明:“你可真行,敢说陆队是野猪的爷爷。”   刘宇:“……”   早在90年代初,N市的城市面积只有现在的五十分之一。   随着地铁、公交等公共交通系统的发展,城市版图不断扩张,炒房热浪高涨。   开发商们为了让自己的房子好卖,想尽了各种办法,其中之一就是在小区周围建公园。   玲珑公园的前身是印刷厂,后来因为污染搬走了。   N市废弃的护城河恰好从那里经过,设计师大笔一挥,将它扩成了个人工湖。   这里属于N市的郊区,但是因为周边有名校,房价一涨再涨,几乎没停过。   野狗聚集的地方并不在公园里面,而是西面的一个建筑工地里。   几年前,这边曾是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那些房屋早就铲平了,却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   这些楼还没有封顶,黑洞洞的。   警车开进去,看到了建筑工人们居住的蓝色板房,里面亮着灯,门紧闭着。   蒋明敲了门,走出个来一个小个子的工人,刚下工不久,头上的安全帽还没来及脱。   他边上站了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穿着短袖T恤,光着两个圆圆的小屁股,眼睛晶亮,憋着嘴,脸上还挂着眼泪。   板房里还有个微胖的女人,她出来,手里拿着条毛巾,蹲在那里给孩子擦脸。   蒋明:“是你报的警吗?赵东?”   “是的,警官。”   “身份证,出示下。”   边上的女人闻言进去,替他找了身份证。   赵东:“这些野狗要吃人咯,跟狼一样。”赵东往后看了看说:“你们来这几个警察恐怕逮不到它们。”   蒋明刚在板夹上写了接警时间,“有很多?”   “起码有二三十条,都是以前拆迁的人没带走的狗。我老婆心善,在外面放了个铁盆,我们吃不完的饭菜都会倒给它们。”   “但是它们最近没来吃。”从进门起就一直没说话的陆征忽然开口。   赵东有些惊讶地看向陆征,这些他还没说呢,他怎么知道的?   “那些狗不吃你家的饭有多久了?”陆征随时指了下门口堆着剩饭的盆子问。   赵东:“有……个把月了吧。”   刘宇挑了下眉:“就你这个小盆,够那么多狗吃吗?”   “应该不够,它们平常也会翻找公园里的垃圾桶,发霉的面包、腐烂的肉它们都吃。那些狗胆子都很小,看到我们都会躲,哪知道今天几个狗把我家小孩围住了……”   陆征问:“狗在哪?”   “我带你们去。”   为了以防万一,赵东在门口拿了几根废弃的钢管递给了他们。   板房出门往东去三四百米的地方,有一间废弃的厂房。蒋明开了手机的电筒在上面照了照,红砖墙上还用黄色的油漆写着90年代的一些标语,因为时间久远,那些字都已经斑驳了。   生人到访,厂房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这一带没有路灯,手机的光亮有限,黑暗里满是绿森森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赵东把手里的钢管敲得“咚咚”作响,狗群没有上前,只是叫,蒋明打着灯照了一圈。   刘宇有些惊奇:“我滴个乖?这些都是流浪狗啊?怎么长这么胖?”   陆征眸色深深:“有人定期来喂它们,但是今天可能因为什么事,他没有过来。”   “喂这么多野狗,得买多少肉骨头,家里有矿吧,这么造?”   陆征没有接他这句话,弯腰查看了地上的脚印,喂狗的人应该是前天来的这里。   N市最近一直晴天,只有前天下了场大雨。   从脚印的长度和泥土下陷的程度看,喂狗的是成年男子,体重在70Kg左右,左脚的的脚印比右脚深,他应该是左手提肉骨头进来的,重量在5kg左右。   那些狗叫的实在糟心,刘宇把手里钢管,在地上咚咚敲了几下:“再吵吵,把你做成狗肉火锅。”   陆征制止了他:“大宇,注意保护现场。”   “现场?什么现场?”喂狗现场吗?   陆征起身,神色冷然:“看过电影《老人与狗》吗?”   刘宇耸肩:“我们又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你看过的电影,我哪里会看过?三年一个代沟,我们两之间隔了两作珠穆拉玛峰,得挂氧气瓶才能翻得过去……”   蒋明神色有些凝重:“陆队,你说的这部电影我看过,那个主演后来因为杀人被枪毙了,它的狗在他杀人的时候会吃那些尸体。”   刘宇:“我艹!”   陆征看进那件漆黑的厂房。   刘宇吞了吞嗓子,脊背发凉。   整个警队,会往这个方向想的人,恐怕就只有陆征。   太可怕了。   什么样的人才会和魔鬼有一样的想法……   刘宇愣神间,陆征已经抬腿走到了那间漆黑的屋子里。   这些流浪狗身上都带有大量的病毒和细菌,要是被咬,后果不堪设想,蒋明有些紧张,“陆队,小心……”   “没事。”   那些狗虽然还在叫,但是始终并不敢靠近陆征,甚至在他经过的地方留了条道。   诚如刘宇说的那样,动物最会识人。面对危险,它们的天性会让它们选择躲避。   这间废弃的屋子里有股熟悉的腥臭味,却不是狗身上的,也不是屋子本身的。   办案多年,陆征立刻就察觉了异常——   “大宇,封锁现场,通知技术部的人立刻过来。”   “大明,还是得喊你们的人来,这些狗得立刻清走。”   “我艹!”刘宇仰天吐了口气,这凶手简直在不断刷新他的三观。   陆征交代完,看了眼边上赵东,“你最近见有人来喂过狗吗?”   赵东:“没有注意。”   陆征点头:“他是晚上来的。”   陆征打着灯看了一圈,在几米之外发现了车轮留下的痕迹。   陆征:“你们工人的车,会开到这里来吗?”   “一般不会,这边又不靠我们工地,路上坑坑洼洼的,不好走,而且这些野狗一直叫,怪瘆人的。”   凶手住的地方,距离这里有一定距离,需要开车到达。车轮有明显的刹车痕迹,似乎是对路况不熟,开车的不是他本人,很可能是出租车或网约车。   “大宇去调取下附近路口监控,重点排查前天晚上六点以后到昨天凌晨四点来过这里的车辆。”   刘宇:“哎,今天又是一个不眠夜。”   陆征继续往里走,然后他看到最里面的角落里,躺着一只白色的头骨…… 第10章   10.   晚上十一点。   穿着拖鞋的老大爷,睡眼惺忪地骑着自行车送来了办公室钥匙:“警察同志,这是有啥大事儿呀?”   刘宇:“没啥大事,查案。”   老大爷:“大半夜的查案,扰人清梦。”   陆征撑着胳膊在看视频回放,忽然掀了眼皮看过来,“您觉得,什么样的案子需要大半夜过来?”   这人明明没说什么狠话,语气倒也平常,就给人一种鸡皮疙瘩倒立的感觉。   残存的睡意顿时跑了个精光,老大爷打了哈哈:“那你们查,我上门口等着。”   工地的摄像头正对着马路,视野开阔,成像清晰,只是这里靠着公园,又没有正儿八经的门卫,野停的车子,开进来很多。   陆征:“重点排查前天晚上九点以后到昨天凌晨五点。”   刘宇低眉快速设置了回放时间,画面转了转,跳了出来——   并不是预期中的清晰画面,而是模糊的、蒙着水汽的,整个屏幕像是被白纱笼罩过。   刘宇拧眉:“雨太大,摄像头起雾了,妈的,老天都在帮这孙子。”   陆征:“加速看看。”   屏幕快速动着,陆征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凌晨两点十二分,开进来一辆蓝色的车,它进去后,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就是它。”陆征指节在桌上扣了一瞬,“凶手乘坐⑨SJ的网约车。”   刘宇拧眉:“这个点车多难打,他怎么不让车子等他喂完狗再走。”   陆征瞳仁漆黑,“也许,他比我们想的要缜密。记录下车子来回的时间,明天去交管部门调下附近路口的监控,设法找到这辆网约车。”   还有有一个很大的疑点。   心思缜密的人,怎么能容许在抛尸在菜场的肉泥里出现手指?   不,处理尸体的人,并不是凶手本人。   “这是一起团伙作案,凶手至少两个人。”   团伙作案,有计划,有组织,必须要尽快破。   野狗被逮了出去,现场的碎骨太多,技术部的现场清理工作一直做到了天亮。   刘宇和陆征均是一夜没睡,早上交管局刚上班,两人立刻冲了进去。   李海瑞开了监控厅的门:“你两又熬夜办案啦?这眼睛红的,大晚上不睡,对身体可不好,我没结婚前也和你们一样,不爱着家。这案子啊,多着呢,办不完,赶紧把人生大事给办了才是正经。”   刘宇:“我不着急。”   李海瑞看了眼陆征:“我家有个侄女,在海平医院做医生,陆队要不要见见,吃顿饭?”   陆征言简意赅,“老李,大案,先调监控。”   李海瑞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行,等你案子结了再说。”   十几分钟后,那辆蓝色的网约车找到了,车主名叫张阳,常年在三个不同的平台上接单。   陆征出示了证件,张阳配合着查了最近三天,所有的接单记录。   雨天凌晨跑的那单他记很清楚。   他本来准备收工回家睡觉了,谁知在南洋水湾接到一单,目的地在玲珑公园西侧工地。   刘宇:“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是个子挺高,身上消毒水味很重,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去的那地方吧,也挺邪门,好多狗,黑黢黢的,路上一点光都没有。我平常走的夜路也多,就那天吓我一跳。”   陆征和刘宇相互看了眼,确定就是这个人。   “你们在车上有交流吗?”   “没有。我问了他一句,他没回,还挺高冷的。”   刘宇做着记录。   陆征:“在南洋水湾哪里接的单?”   张阳:“哦,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他不是在南洋水湾上的车,而是马路对面的紫枫府上的车,那小区也是黑漆麻乌的,路灯还没我家电筒亮。”   陆征眸色暗了一瞬。   紫枫府?   那是云渺住的小区。   “警官,你们着急找他是不是因为的他犯事了啊?”   刘宇:“嗯,犯了大事。”   “我说呢,这人看着就有点奇怪,大雨天的,也不打伞,手里拎着东西,还把手插在衣兜里。”   陆征:“你说他习惯把手插在口袋里?身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张阳:“对啊,肯定是犯了事,身上有味道,用消毒水使劲洗,电视上不经常看到这样的桥段吗?”   张阳说的这种情况,只存在于心理素质不高的嫌疑人或者初次犯案的人身上,这个凶手冷酷、谨慎,并不会这么做。   倒是有一种职业,和他形容的很像。   他们常年和消毒水打交道,习惯性地将手插在口袋里,心里素质异于常人……   脑海里划过云渺说过的话,什么样的儿科诊所会开到居民楼里来?   陆征:“大宇,让思妍联系下FF营运商,调取他的号码,追踪定位。”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陆队,化验结果出来了。今天的现场碎骨的DNA对比发现7了个不同的样本。”   陆征:“7个?”   “头骨是小帅的,另外有一个和你昨天带来化验的样本同属一个人。这些只是最近剩下的,我和老沈觉得实际的可能更多,毕竟现场那个状况,现场不可能保护得那么好,许多应该已经找不到了。”   陆征挂了电话,迅速摔门上车,刘宇立马跟上来:“老大,去哪儿啊?”   陆征快速启动车子、调头:“福荣超市生鲜铺主,有重大作案嫌疑,立刻实施抓捕。”   研究所新接的项目已经处理完毕,云渺今天早上可以不用过去。   在不知道云征的“性别”之前,云渺也没有特别定义过她的声音,一直用的都是最传统的机器人语音库。   云渺搜索了许多音频,共享给她家小机器人选择。   云征选了个小萝莉的声音,云渺截取了音频,在原有的语言模型上做了一定修改,很快,她的声音就合成好。   云渺起来喝了杯水,忽然听见云征报警:“主人,注意,5楼电梯有人进出。”   云渺立刻打开窗口,点了回看。   来五楼的是一对母子,母亲打扮干练、精致,儿子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戴着墨镜,手里拿着盲杖。   云渺忽然意识到,五楼的这个小诊所不仅仅是儿科,而且是儿童眼科。   她打开电脑,重新将之前合成的半张脸导进搜寻框,这次她扩大了范围,做了筛选,只查眼科。   屏幕快速跳动后,跳出一份介绍。   徐卫钟,P市儿童医院眼外科主治医生,一年前因为违规操作,移植活体眼角膜,被医院开除并吊销了医生执照。   活体眼角膜移植……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违法的。   十几分钟后,女人和儿子再次出现在了视频里,云渺换了鞋子,跟了下去。   先下楼的女人和孩子,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   云渺快步追过去,在女人上车之前叫住了她:“大姐,问您点事儿。”   女人转身看了她一眼,提醒儿子把车门关上。   云渺也察觉到了她的谨慎,“大姐,是这样的,我家妹妹生了眼疾,我听人说这里的医生看眼睛好,想问问要花多少钱?”   同病相怜让女人的戒备心稍微降低了些,“你妹妹也要换眼角膜吗?”   云渺点头。   “那你去准备二十万块钱,再来预约手术。”   云渺:“还要预约啊?”   女人叹了口气,“小姑娘,你不懂,活人是不允许捐眼角膜的,而且不是每个人死了都会捐眼角膜,所以一般的医院,这个过程要等很久。不过,这里会很快。”   云渺想再问,女人已经不愿多说了。   正规的医院很慢,这里的眼角膜却很快。   一双眼睛值二十万块……   只要一台手术……   她忽的顿住了步子。   五楼朝北的窗户开着,男人一身白衣站在窗边俯视楼下,风将他的衣摆卷得往后,仿佛那里站了白衣个幽灵。   几分钟前,云渺和女人说第一句话开始,他就一直在了。   手机进了条信息——“老冯被抓了,赶紧转移。”   他往回走,拨通了电话:“怎么暴露的?”   “前两天,一男一女在我面前唱了出双簧,男的那个是警察,让他查到了证据。那个女的,你也认识,那天你在我这里帮她付了买手套的钱。”   男人握着手机,冰冷地扫过楼下那个纤细的身影。   云渺进了电梯,给陆征打了语音电话,“凶手在杀死小帅前曾养过他近半个月,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陆征:“有些变态的凶手会以凌虐为乐。”   云渺:“不,凶手要的不是小帅的命,而是他的眼角膜。”   眼角膜是人体唯一一个不需要配型就可以移植的器官。   陆征目光一窒。   警局派了其他车来,冯昆已经被带走了。   徐卫东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那几个数字,18、22 12、10、7,不,都不是,这栋楼里每晚固定亮灯的只有9楼。   刘宇也接了个电话,“老大,打车平台那边已经把号码查出来了,思妍做了定位跟踪,嫌疑人现在的位置在紫枫府22栋。”   陆征:“你上次和我说的儿童诊所在你们楼里?”   云渺:“嗯,五楼。”   陆征:“你现在在哪儿?”   云渺:“电梯里。”   陆征语气有些急:“几楼?”   云渺看着数字一格往上,“马上到家。”   刘宇:“老大,目标上楼了。”   陆征一脚油门将车子踩了出去,“渺渺,下楼,立刻、马上。”   电梯在九楼打开,云渺对上一双熟悉且阴鹜的眼睛,“来不及了。” 第11章   11.   云渺出了电梯就被男人拿刀抵住了脖子。她平静地挂掉电话,既没哭也没叫,瞳孔里是异于常人的冷静。   男人眼睛微眯,语气冷森:“你不怕我?”   云渺低眉看了眼刀锋,将手机收进口袋:“我说怕,你就会放了我?”   “当然不会。”   云渺看了他一眼:“那我凭什么要怕给你看?”   男人将手里的刀抵得更近了,“知道我是谁吗?”   云渺眼里依旧没有惧怕:“你是徐卫钟,是个魔鬼。”   “错,我是医生,我是整个N市最厉害的眼外科医生。你知道我短短一个月,让多少孩子重见光明了吗?”   他夸张比划着,“二十四个,整整二十四个,我几乎每天都在做手术,从没有失误。那些天天写论文的主任们,哪个有我厉害?”   云渺:“你是救治了病人,却牺牲了更多健康的孩子,这种救治根本没有意义。”   徐卫钟拔高了声音:“你懂什么?那些整天被家里人虐待的孩子,眼睛长在他们脸上,唯一的用处就是看清自己有多可怜、多卑贱。眼睛离开他们,可以看到更多美好的事物,这样……不好吗?”   疯子!   男人拽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拉出了电梯,“你!还有那个警察,你们打乱了我完美的改造计划。”   云渺:“你不过是在给你的残忍和自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根本没有权利决定眼睛改长在谁身上!”   男人直接从身后钳制住了她:“住嘴!信不信我现在立刻杀了你?”   盲目地激怒他,只会带来更坏的结果。   云渺不再说话。   男人忽然笑了下:“你很聪明,知道要在这个时候要保持沉默。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你还有别的用处……”   他要利用她来做人质。   今天这里绝对不会是他的终点,绝对不会。   还有很多孩子等着他去重见光明,他是那些孩子的救世主。   他有义务改造这个分配不公的世界……   *   陆征一路将车子开进来,边停车边快速交代刘宇:“给队里打电话,立刻增派人手过来,犯罪团伙在五楼。”   “老大那我……”   刘宇话还没说完,就见陆征发疯似的冲进了电梯厅。   数字渐渐上升,停住。   “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   徐卫钟立刻死死扣住云渺的肩膀,警惕地将手里的刀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陆征手里的枪,瞄准了他的眉心,“别动!”   徐卫钟揪住云渺,用她把她往前推了推,“哈哈哈,你倒是开枪啊!让我看看,我和她到底谁先死?”   陆征皱眉,眼底的光深不见底。   他看了眼云渺,小姑娘紧抿着唇线,一句求救的音都不发。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这样的模样,小小的一只,站着黑黢黢的地下室里,看着他,一言不发。   “把枪扔地上用脚踢过来,”徐卫钟将手里的刀锋抵得更紧,皮下组织划破,细小的血珠渗在了刀锋上和白皙的皮肤成了鲜明的对比,“敢耍花招,我立刻割断她的喉咙。”   陆征没动。   男人语气急促:“快点!”   陆征徐徐下蹲,把手里的枪放在了地上。   “站起来,踢过来!”   楼道里寂静无比,金属枪柄摩擦地面的声音异常清晰。   “马上电话,再给我找辆车,把车牌摘了,送到楼下来。”   陆征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照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徐卫钟把云渺往前推了推,松开禁锢着她肩膀的左手,弯腰,视线落在了地上的枪上——   陆征朝云渺眨了三下眼皮。   那是他们从前的暗号,倒计时。   3,2,1!   就是那一瞬间——   云渺双手紧紧抱过男人的右手,使劲往下,刀锋偏转,带离脖子,固定胸前,身体顺着他的右胳膊快速一转,身体来到他身后,猛地一推——   男人一个趔趄俯冲向前,刀子落地“咣当”一声。   陆征反应极快,追上来,一个反手将男人脸朝下按在了地上。   金属镣铐“咔哒”响过,铐牢了。   陆征弯腰捡了地上的枪,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朝着他的肚子狠狠踢过一脚。   刘宇他们已经上来了——   “老大,五楼的人已经全控制住了。”   “没事吧?”   陆征将地上的男人推过去:“杀害小帅的嫌疑人,带走。”   刘宇把他推进电梯,狠狠地补了一脚,“可算让我逮到你这孙子了。”   空旷的楼梯间,一时只剩下陆征和云渺两个人。   他左手插兜大步走过来,指尖抬起她的下颌,检查她脖子上的伤:“破了。”   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靠得极近,温热呼吸洒在耳畔,微微发痒。   云渺用手隔开他,往后退了一步,“小伤,不要紧。”   陆征挑了下眉:“教你的防身术还没忘记,可圈可点。”   云渺看向他:“陆队你老当益壮,勇擒歹徒,也发挥不错。”   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陆征竟然被她怼得笑了:“走吧,跟我去医院处理下伤口。”   云渺捂住脖子,往后退开一步,“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烦陆队。”   陆征把手重新抄进兜里,一脸的无所谓:“你自己去,也行,我跟你去报销医疗费。”   云渺:“……”   陆征这个样子,简直有点像耍无赖。   云渺绕开他,拿出手机,简单地按几下,金属门“咔哒”一下打开了。   陆征:“渺渺,你如果不去医院,我可能会安排医生上门来给你看,你现在可是我们刑侦队的特别技术顾问。”   云渺正要关门的手,忽的顿住了。   她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征长身玉立在那里,轮廓被光笼罩着,嘴角勾着,神色却很淡:“柯云渺,我答应你奶奶要照顾你,总不能说话不算数。”   云渺抿了下唇,点头:“那你等我下,我去拿点东西。”   陆征点头。   下秒,金属门在面前“嘭”地合上了。   陆征眉头动了下,哎,小姑娘比想象得还要记仇。   当年送摁头送她去美国,也是为了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下哄不好了。   云渺进房间换了件衣服,云征机器人跟进来,将那件带血的衣服送去了洗衣机。   云渺到阳台上拿了陆征的那件警服,用袋子装上,很快开门出来。   陆征看她出来,转身去摁亮了电梯。   密闭的空间里,安静的出奇。   云渺一言不发,数字一格格往下落。   陆征看着她的头顶,神情柔软。   手机里进了条视频,刘宇发来的。   是五楼团伙被逮的画面,手上戴着金属镣铐,男女老少,蹲了满满一排。   “老大,一个都没漏,全在这呢,里面还有二十九个孩子。”   云渺听到孩子两个字,回头看了眼陆征。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疑问似的,陆征按住语音问:“孩子们的情况怎么样?”   刘宇:“有两个孩子还挺好,就是最近失踪的那对双胞胎,啥事都没有。其他孩子都瞎了,还有几个被弄残了手脚,人还活着,已经送去医院救治了,思妍正在团圆系统里帮他们联系家里人。”   云渺依旧没有说话,她心里闷闷的,眼窝发热,很难受。   陆征也看出来了,他适时给她做了法律科普:“《刑法》买卖儿童器官致使儿童死亡的,构成故意杀人罪,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云渺心情依旧沉重:“他死了有什么用,那些孩子就能重新恢复健康了?”   那些伤害是不可逆的,甚至是一生的。   陆征:“他死了,至少不会更多的孩子遇害。罪恶发生后,我们刑警能做的,只有将魔鬼送进地狱。”   手机又进了一条视频,“老大,你看这孙子怕死的狠,死活不肯上我们警车。”   陆征点开视频,画面里,徐卫钟在上警车前使劲反抗,身上的白大褂在撕扯时弄破了,露出一截膀子。   他赤.裸的胳膊上,有一枚红色细长的纹身,那是一条蛇,和她父母手腕上的一模一样,陆征想关视频已经来不及了。   云渺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喘不上来气,陆征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渺渺。”   云渺:“红蛇案……”   陆征:“我一直在查。”那个神秘的组织在十年前作恶无数,那次围剿行动之后,它就销声匿迹了,为首的人再无踪迹。   这时陆征手机进了电话,是李彤打来的,陆征并不避讳地在云渺面试点了接听键,“李医生,好久不见。”   “老同学,你们队送来的这些孩子,是有望复明的,我们可以给他们移植人工眼角膜,不过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你看是找你们队里申请还是怎么弄,我先给他们排手术。”   陆征:“好,你安排手术,费用的事我来处理。”   云渺也听到了她的话,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云渺先出去,陆征跟在后面。   长廊里灯光不亮,她的背影纤细而柔弱。   陆征忽然叫住她,问了一句:“渺渺,刚刚被挟持时怕吗?”   云渺顿了步子答:“不怕。”   他走过来,伸手在她头顶按过一瞬,“我刚刚很怕,而且从没那么怕过。”   他是刑警,以为自己看淡了生死,其实并没有。 第12章   12   中午十二点。   车子开进海平医院,停下。   公众场所,不执行公务,穿制服进去不合适。陆征在下车前将警服脱下来,换上云渺刚刚还给他的外套。   他有常年运动的习惯,身材保持得很好,肩阔腰窄,里面的衬衫严严实实地扣到最上面,皮肉挡得严严实实,肌肉的纹理却清晰可见。   制服诱惑、禁欲、克制、性感、荷尔蒙……   那一瞬间,云渺脑海里划过的形容词都有点色气。   其实,比这更刺激的,她也看过——   高中那会儿,陆征有次外出执行任务,两三个月都不在家。   那天云渺不太舒服,晚自习没上,提前回家了,开门时她看到陆征的鞋子在门口。   太久没见面了,她想他。   家里的灯都开着,厨房、餐厅、客厅、阳台都不见人。   云渺走到他卧室的门口,敲响了门,却没人回应。   房门打开,陆征不在,床上散落一堆脱下来的衣服,制服外套、长裤、袜子还有短裤……   卧室里面有个浴室,他在洗澡。   哗哗啦啦的水声,如电一样刺激着她的耳膜,心脏砰砰直跳。   她鬼使神差地走近,将浴室的门压开一道小缝——   水汽在玻璃淋雨房上蒙了层雾,水珠从上面慢慢滚落下来,视线并不清晰,只能看到他被水打湿的肩膀和健硕的小腿。   云渺吞了吞嗓子,一瞬溜了出去。   一整个晚上,她脸上的红云就没有消散过……   陆征换好了衣服,看小姑娘脸朝外,耳根泛着微微的粉,忽的笑了下,宠溺无奈又有几分纵容,“渺渺,走了。”   云渺闻言,推门下车。   陆征很快发现衣服是洗过的,泛着好闻的香味。   修长的指尖探进去一摸,口袋是空的,那张纸条不见了。   陆征侧眉看了云渺一眼,问:“渺渺,你洗衣服之前,掏口袋了吗?”   “掏了。”云渺语气平淡,“怎么了?有重要的东西?”   陆征:“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哦。”云渺已经进去了。   陆征撑腰站那儿吐了口气,心里跟塞了几公斤海绵似的。   医护人员们换班吃饭,每个科室只安排了一个医生值班。   大厅里排队的人多,管理的人少,矛盾也多,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外科急诊的人是最少的,进门就给看。云渺的伤口并不算太严重,不需要缝针,清创消毒后用绷带进行了包扎处理。   “拿药,到输液室那边找护士打破伤风针,打完针就可以回去了。”   陆征不太放心,问:“饮食方面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清淡点,不然会留疤。”那医生说完,陆征还没走,“还有事儿?”   陆征:“没有别的注意事项了吗?”   “伤口这两天不要碰水,洗澡的时候注意点。”说完,他看陆征皱着个眉头,又意味深长抵补充一句,“还有,亲吻女朋友的时候,也注意点,唾液里有细菌。”   云渺刚想说句反驳的话,忽然听到陆征在边上干脆利落地说了个“好”。   “……”好什么好。   打完针出来,大厅里比之前更加吵了。   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撸着袖子盯着值班的护士叫嚷,胳膊上的老虎纹身格外吓人。   “怎么回事儿啊?你们是三甲医院,喇叭那么点的声音,根本听不见,我都一直坐这儿没走,怎么就叫后面的人了。”   “你去重新扫下码,再等一会儿就到你了。”   木质的分诊台被他砸得砰砰作响,“那不是又要重新排号吗?我大早上就来了,门诊跑急诊,是这么闹的吗?”   护士:“我们医院是系统叫号,过了号就只能再重新排。”   “我不管你们什么破系统,我老婆是7号,就得跟着6号进,不然后面谁也别想进去,大家一起搁这儿等。”   说话间,男人搬了把椅子坐下,连人带椅子往后一靠,脚尖时不时地点下地,摇啊摇的,霸王似的拦住了唯一的过道。   经过叫号区时,陆征停下来看向云渺:“等我一会儿。”   云渺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看过去。   陆征已经走到了那个大汉面前:“把腿放下来。”   那壮汉看了他一眼:“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儿?”   陆征站着那椅子脚上猛地一踢,壮汉立马连人带椅子翻在了地上。   “我艹你妈……”   陆征掏出警官证给他看了一眼。   那壮汉从地上爬起来,溜得比兔子还快。   做警察的碰到这种事,管一下是挺正常,但云渺却觉得那一脚,多少有耍帅的嫌疑。   比如那个护士小姐,现在正满眼红星地看着他。   热闹看完了,云渺站起来整理了下裙摆,正要走,一道女声忽然从后面响起:“陆征。”   陆征转身。   李彤快步走过来,“太巧了,还真是你。”她用余光快速打量了眼他旁边的云渺,问:“这位是?”   记忆力太强也不是好事,李彤忘了她,云渺却记的一清二楚。   十几岁的时候,她迷恋陆征,这位李医生可是她情敌排行榜的头号种子。   她还用过一些小伎俩,击退过这位情敌。   如今想想还真幼稚。   云渺伸手,主动自报家门:“你好,柯云渺。”   李彤的瞳仁非常微妙地动了下,笑:“原来是渺渺,你回来啦?”   云渺神色淡淡:“嗯。”   李彤看到她脖子上缠着绷带:“脖子怎么了?”   云渺:“一点小伤。”   李彤把手里的板夹装进衣兜,笑:“你们两吃饭了吗?我们食堂还有菜,吃点再走,顺便和你谈谈那些孩子的事。”   陆征:“好。”   云渺并不想参与,正想找个理由先走,手忽然被李彤拉着了:“好久不见,渺渺都成大姑娘了,真漂亮,有男朋友了吗?”   女人之间天生有种默契,相互看一眼就了然于心。   李彤是来宣示主权的。   云渺勾唇笑:“还没有,要不姐给我介绍一个?”   “行啊,喜欢什么样的?看看我们院有没有,帮你牵个线。”   云渺:“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长得帅就行。”   边上的陆征手打成圈,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走吧,边吃边聊。”   医院的职工食堂在二楼,这个点人不多,菜一格格地摆放得非常整齐。   李彤刷了三下卡,选好了两份菜,往云渺手里递进一个餐盘:“渺渺,喜欢什么自己选,我只知道陆征喜欢吃什么,还不太清楚你的口味。”   云渺:“好。”   一顿饭,李彤一句接着一句,聊了很多,她和陆征是高中同学,三句话离不开“我们当年”。   云渺插不进去话,也根本不想插,她现在对陆征早没那些心思了。   陆征都是三十出头了,找个老婆,也是好事,毕竟当年她住他家,是真的影响到了他的桃花。   麻婆豆腐比较入味,云渺连着吃了好几块,陆征忽然伸了筷子把她碗里的豆腐全夹走了。   云渺侧眉看他:“?”   陆征神色如常:“柯云渺,医生喊你吃清淡点,忘了?想留疤?”   云渺觉得陆征有点搞笑。   一个搞刑侦的男人,猜不出女人的心思。   对面的李彤就差把“我喜欢你”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他还有心思管她吃不吃重口味,难怪单身这么多年。   李彤笑:“渺渺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对我们谈的话题不太感兴趣?”   云渺戳了戳碗里的饭说:“抱歉啊,你们上高一的时候,我才上大班,不是我不想说,是真不太记得了。”   “……”李彤脸一阵红一阵白。   陆征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别说,这小丫头,还真挺会下猛药,一招制敌。   后面的时间,李彤安静了很多。   午饭后,李彤约他们一起去看那些孩子,被陆征拒绝了。云渺今天受过不小的惊吓,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不想再刺激她。   车子开上主路,云渺偏头看他:“你这个高中同学挺好的……”   陆征打断她:“想说什么?”   云渺:“陆叔叔可以安排人生大事了。”   陆征舌尖滑过后槽牙,偏头看她,“柯云渺,你这是在催婚?”   云渺托着腮帮子靠窗边,语气很淡:“没催,我就是看你孤独终老挺可怜的。”   陆征:“我和她只能做同学。不喜欢。”   云渺哼了一声,撇嘴:“三十多岁了,还挑三拣四。”   陆征握着方向盘的手气得抖了下:“我三十多岁为什么就不能挑了?我是压箱底了还是怎么着了?”   云渺撇嘴:“随你,我都是为你着想。”   陆征:“用不着你着想,柯云渺,你忘了当初是怎么阻止我和她在一起的吗?”   云渺偏过头,不再理他。   到了楼下,陆征执意要送她到楼上,云渺扭不过他,只好同意。   电梯一格格往上,云渺忽然想起了徐卫钟手上的那道红蛇印记,“过几天,我能去见见徐卫钟吗?”   陆征:“见他做什么?”   云渺从反光镜里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水色沉沉:“你知道的,那个人,他还逍遥法外。”   陆征深看了她一眼,半晌道:“行,回头让队里给你下份聘书,名正言顺地进去。不过……你可得考虑清楚,这条道很可能会一直走到黑,孤寂且漫长。”   他情愿她放下这些,好好生活。   云渺快步从电梯里出去:“从他杀掉我父母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没有归路了。”   陆征从身后叫住她:“渺渺,我有一个要求。”   云渺顿了步子等他说。   陆征走近,在她头顶揉过一瞬:“不要单独行动,记住你不是警察,我才是。”   云渺:“……”   陆征:“还有,无论最后的结果怎样,你都不是没有归路。渺渺,我可以是你的归路。”   云渺怔在原地。   等她回头,陆征已经走了,那抹颀长的背影被灯照得异常明亮。 第13章   13.   隔天早上,陆征没去队里,而是径直把车开去了市局。   三楼,局长办公室的门开着。   吴远波刚坐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门就被人敲响了。   见来人是陆征,吴远波笑了下:“陆队。”   陆征在总局有固定的办公室,但队里的人不在这里。刑事案例不像其他工作,固定在某个地方,工作不好开展,所以这边的办公室几乎常年积灰。   “吴局。”陆征进来,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了桌上,“找您有点事。”   “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话间,吴远波打开了那个文件袋,里面是本红色的聘用书,陆征已经在下面签了字。   吴远波的视线在“柯云渺”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   陆征适时做了解释:“这是我们刑警队特别聘请的专家,已经协助我们队连破了十宗大案,现在给她补一份正式的聘书。”   “这样的人才,是得好好留一下。”吴远波拿了笔,在那份聘用书上签了字,“要不要我再让人给安排个欢迎仪式?”   陆征很快将那份聘用书抽走了,“不用。我们队里欢迎下就行。”   小姑娘不喜欢热闹。   吴远波:“我听张局说,这次的案子跨了市?”   陆征:“受害者大多数是从P市拐来的,现在正在联系往回送。”   吴远波:“那可得处理好。”   陆征点头。   吴远波朝他摆了摆手:“去忙吧,注意劳逸结合。”   皮靴很快消失在了长廊里,吴远波又喝了几口茶,指尖在白瓷杯柄上敲了几下,眼睛微微动了下。   柯云渺。   连破数案的高级专家。   姓柯?   柯这个姓氏,他倒是认识不少人。   *   失踪案虽然破了,但孩子们的回家之路,还是很漫长的。   云渺被何思妍请来了队里。   陆征见云渺在,召集众人站了一排,“各位,来欢迎下。柯云渺,我们队的专家顾问。”   云渺没想到陆征昨天讲的话,今天就兑现了。   她在众人的视线里,走过来,从陆征手里接过聘书。   刘宇带头鼓的掌,何思妍手都拍麻了依旧不停。   陆征离的近,用仅有她可以一人听见的声音说:“渺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云渺抬眉,看进他的眼里,那里面深邃漆黑,却有着一丝无法回避柔软。   陆征转身,看向众人:“今晚早点下班,我请客。”   刘宇“嗷嗷”叫了一阵:“老大刚刚说了什么,今天不加班啊?柯老师,你是不是会魔法?”   “……”云渺看了眼陆征,她也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征指节在桌上扣了扣:“前提是基本工作要完成。”   众:“收到。”   徐卫钟案本身并不难审,涉案人员那么多,每天审总归有消息,难的是怎么送那群孩子回家。   根据嫌疑人们的口述,大部分孩子都来自P市。   团圆系统里有记录的孩子,何思妍在做对比。   还有一部分孩子,根本就没人找他们,团圆系统上没有,甚至连报警记录都没有,这批是云渺在找。   好不容易确定了几个孩子的身份,何思妍迫不及待地联系了他们的家人,但当他们得知救治孩子需要花费大量的医药费时,有的支支吾吾,有的干脆挂掉了电话。   不接触这些事情时,根本不知道,亲人之间,也会视彼此为累赘。   这多少有点挫败感,你花了很大精力把孩子找回来了,结果人家还不想要。   陆征:“先确定身份,后面的事,再想别的办法。”   何思妍叹了口气的:“实在不行只能送福利院了。”   云渺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陆征是不是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该把她送去哪里。   半晌,何思妍自言自语地嘟囔:“这些孩子也太可怜了,没人疼没人爱的。”   陆征:“以后会有的。”   云渺闻言,侧眉深看了他一眼。   陆征当初会领她回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承诺。   他答应了奶奶要照顾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大概率也会把她送去福利院。   何思妍上外面接了通电话,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陆征看云渺发呆,递给她一杯水:“在想什么?”   云渺回神,看了他一眼说:“想你当初怎么愿意收养一个大累赘的?”   陆征在一侧的桌沿上坐下,俯身看进她的眼底,眸色深深,“想我怎么回答这?”   云渺坐下来转头,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不知道。”   陆征很轻地笑了下,他伸手把杯子放到了她手边,“因为心疼。”   云渺一怔。   何思妍进来拉开了凳子,陆征已经出去了。   桌沿上的水杯冒着热气,云渺端过来抿了一口,发现那水是甜的。   N市有个风俗,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会用糖水来表示欢迎。   陆征第一次到她家时,柯家奶奶也倒了这样一杯糖水给他。   奶奶当时还说一句话:“他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以后会甜的。”   云渺一口气把那杯糖水喝完了,眼窝莫名发热。   下了班,刘宇提议去吃烤肉,他们常去的烤肉店不远,走路就能到。   晚风舒爽,一行人边走边聊,气氛愉悦,刚进门,楼上忽然扭打出来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的膀大腰圆,撸着袖子,脖子挂着串金链子;另一个略偏瘦有点黑,穿着件红色的T恤;女的头发散乱,脸上有个明显的红痕。   云渺认出,壮一点的那个男人和那天在医院耍横的是同一个人。   几个人扭打下来,一路国骂:“你这个不要脸的,拆迁下来一点钱,都让你拿去养野男人了。敢跑到这里来跟他幽会,看老子不打死你。”   女人呜呜咽咽的哭着。   那男人骂了一半,忽然看到了人群里的陆征,一下闭了嘴,很快拖着女人走了。   刘宇张了张嘴:“这就结束了啊?也给我个机会劝劝架呀。”   陆征看了眼走远的三个人,目光微冷,“走吧,先吃饭。”   一众人陆续上了楼,很快忘记了刚刚的小插曲。   这是他们自己人常去的地方,脱了警服,众人聚在一起都是朋友。   有些人虽然只见过一两面,云渺倒也不觉得拘束和无聊。   刘宇最喜欢烤肉,也最热忱,一串串的肉架在火上转着。他叫了啤酒,女生拿杯子,男生拿瓶。   “这会儿烤的不够吃,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输了的人喝酒,赢了的人吃肉怎么样?”刘宇看想了眼坐在的里面位置上的陆征。   陆征将指尖夹着的烟弹了弹,“想玩就玩,你酒量够可以就行,不用看我。”   “那我讲下规则了,游戏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说着比划着手指“三和四要颠倒,七指上八指下不说话,十五说月亮,十六说圆。”   刘宇说完询问似的看了眼云渺。   云渺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规则。   刘宇舔舔唇:“要不我们先试玩一次给你看看?”   云渺笑:“不用。”   陆征抿了口烟,眉眼都笼在烟雾里,嘴角勾着抹笑,玩这种游戏,他家渺渺绝对稳操胜券。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整桌的人都喝过一轮酒,就云渺碗里堆着各种各样的肉。   那都是刚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的肉,陆征怕她烫到手,大手探过去,微微张开,把云渺手边碍事的杂物全部撤走了。   众人稍稍有些惊奇,咦,他们陆队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片刻的惊奇,很快就被愉快的游戏带走了,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云渺一直赢,对面的陆征忽然提醒:“快要吃不完了,别玩了。”   云渺当真听了他的建议要退出游戏。   吵着要玩游戏的刘宇,此时已经喝了六七瓶酒了,“怎么能不玩呢?柯老师还没喝酒呢,总不能我们几个人加起来都赢不了她吧?”   陆征想说是的,但是有点打击他们,他吐了口烟,指尖夹了个纸杯递过来:“少喝点儿?”   云渺:“好。”   陆征低头倒酒时笑了一瞬,小姑娘今晚真是难得的好说话。   云渺杯子里有了酒,众人纷纷举杯干了。   小姑娘第一次喝酒,粉色的唇沾了酒液,像是涂了层釉,脸也泛着微微的粉。   陆征怕她醉,又给她倒了杯蜂蜜水。   一顿饭结束,云渺已经记住他们所有人的相貌、名字以及他们平常负责的工作甚至还有喜好。   酒足饭饱,众人陆续散场。   云渺站在路边等车,陆征单手插兜,在边上陪着。   刘宇酒喝多了,舌头打结,“老大……你怎么还不走?”   刘宇脑子都迷糊了,只觉得云渺和陆征站在一起,俊男靓女,莫名般配,回头冲云渺比了比:“柯老师,我们老大——陆征,百分百好男人,原厂出售,纯新保证,柯老师可以考虑下。”   何思妍赶紧跑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   马路边上静悄悄的,陆征点了支烟笑:“喝多了,别介意。”   云渺:“嗯。”   半晌,她没忍住问:“陆队,原厂出售,纯新保证什么意思。”   陆征:“听他的胡话。”   云渺偏头看过来:“哦,那你不是纯新的了?”   陆征一口烟呛的半天没上来。 第14章   14   早晨六点半,街道上还很安静。   晨光被窗帘掩了大半,室内光线昏暗,女孩戴着黑色的眼罩,睡意正浓,冷白的皮肤上泛着暗蓝的光,唇色绯红。   枕头下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云渺翻了个身,眼罩也没摘,摸索着点了接听。   陆征打的是视频电话,镜头一晃而过地捕捉到了她漂亮的锁骨,然后停留在了她白皙的下巴上。   陆征瞳仁幽暗:“今天可以去见徐卫钟了。”   “好……”小姑娘还没醒透,声音带着点软糯。   “地方有点远,我来接你,一会儿到。”   “也行。”手机往下滑,镜头捕捉到她柔软的泛着粉红的耳垂。   陆征声音里带着缕笑意:“还没起床?”   与此同时一道电子女音在播报——九楼到了。   云渺顿时醒透了,“你不会已经到我家门口?”   陆征莞尔:“嗯。”   她坐起来,一把摘掉了眼罩,碎发落下来,清丽的脸被早晨的阳光照得发亮,“陆征,你怎么开的视频?!”   云渺是真急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陆征垂眉看了下手表,道:“不着急,时间充裕,够你洗漱打扮的。”   云渺:“……!!”   陆征最不喜欢等人,刚住进他家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早上都要体验一次“上班即将迟到,赶紧跑”的那种心情。   云渺匆匆掀开柜子找衣服,很快,她放慢了手里的动作——   从前是喜欢他,充分考虑他的感受。   现在……根本没必要。   她干嘛要管他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呢?   她换了身衣服,洗漱、化妆,吃过早饭,才出门。   天已经大亮了,金色的光线漏了一些到楼道里来,洁白的大理石反着光。   男人倚墙站着,脸上的表情松散,左手的小手指懒懒地勾着一个的塑料袋,右手则夹着根烟在唇边,正要点,却发现小姑娘出来了。   云渺细心地发现,陆征手上拿着的是第四根烟,前面三根已经被他踩灭在了脚边。   “陆队烟瘾挺大?”   陆征将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个圈,丢进口袋,线条坚硬的下颌线露在了光里,却衬得那双眼睛漆黑、深邃:“闲来无事。”   皮鞋踏地,一步步走近。   每一下都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终于到了近前。   陆征顿了步子,垂眉看她:“打扮好了?”   云渺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了一瞬:“当然。”   原本勾在指尖的塑料袋递了过来,“给你带的早饭。”   云渺眉眼弯弯却没接:“谢谢,已经吃过了。”   陆征没说什么,重新把袋子勾到了小手指上,转身去摁了电梯。   云渺跟过来,和他并排等电梯:“徐卫钟案结的好快。”   陆征:“情节严重,社会影响恶劣,所以快点。”   两边市里都着急给个结果来平息民愤,这个案子从审讯到宣判再到正式批捕收监,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城北看守所,高墙森严。   陆征打头,流程并不难走,云渺跟着他一路进去。   几分钟后,徐卫钟戴着镣铐出来了,他没想到会有人来探望他,而且这个人是云渺。   那双阴鹜的眼睛里,寒光森森。   陆征站在几步之外,看他,眼底的警告意味明显,狱警将他按坐下来。   隔着厚厚的玻璃,接通了电话,“拜你所赐,我再过几天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云渺语气平淡:“会有人永远记得你的。”   徐卫钟得意地笑了下:“那是当然。”   这时,陆征口袋里的手机响过几声,他点了接听——   “陆队,刚刚接到报警,关王庙水库发现一具浮尸,怀疑是谋杀。”   陆征往里面看了一眼,徐卫钟的情绪比较稳定,“我马上过来。”   很快,他挂掉电话走了过来,问云渺:“手动挡的车子会开吗?”   云渺点头。   陆征把钥匙放到了她手边,“一会儿开回去,晚点我去你那儿拿。”   陆征走后,徐卫钟转了转身下的椅子,用下巴往外点了点:“男朋友?”   云渺答:“不是。”   徐卫钟:“现在说吧,为什么来见我?”   云渺:“找你问点事。”   徐卫钟神色懒懒的:“该说的我可都说过了,你能来这里,应该可以看到卷宗吧……”   云渺打断他:“你认识柯严洪和尤蓉吗?”   徐卫钟听到这两个名字,瞳孔明显放大了一瞬,“不认识。”   云渺:“你的胳膊上有着一道和他们一样的刺青……”   徐卫钟的神色忽然变得狠厉起来,他猛地站起来,在云渺没有反应过来前,一头撞向了眼前的玻璃——   鲜红的血沿着透明的玻璃往下滑,成了红色的雨,诡异而血腥,云渺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   电话还没有挂断,如同地狱里是声音在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们会变得和我一样,哈哈哈……”   立刻有警察过来将徐卫钟控制住。   玻璃上残留的血小河一样往下落,相似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嘈杂的声音在耳膜里此起彼伏,云渺脸色发白,一下坐在了地上。   边上的女警察过来将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云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一把抓过陆征留给她的钥匙,匆匆出了大门。   陆征已经到了关王庙水库。   十几年前,自来水厂没有大规模引用长江水的时候,这个水库一直是N市的重要水源地,现在它的功能主要是调峰蓄水,这里离居民区很远,四周长满了杂草和野树。   风调雨顺的时候,只有野钓的人会来这里。   发现尸体并报警的就是个来钓鱼的人,他戴着个黑框眼镜,有点驼背,五六十岁的模样,名叫孟伟。   刘宇正在做笔录——   男人絮絮叨叨,讲了一堆。   “太吓人了,这是水鬼干的,水鬼是会找替身的,找不到替死鬼他们就没法投胎……”   刘宇笑:“别瞎说,什么年代了,什么水鬼不水鬼的。”   孟伟:“警官,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很邪门的。我早上来的时候被草绊了一跤,刚扔杆就看到了这位。”   尸体已经被打捞起来了,用白布盖着,陆征快步走了过去。   “陆队,还是带上手套吧。”技术部的老张,递给他一双手套:“这位爷,死了起码十天了。”   陆征弯腰,掀开了白布,恶臭扑面而来,一群绿头苍蝇受了惊扰,飞起来又再度落下,在腐肉上狂欢。   饶是老张从业多年,见到这个画面,还是想吐。   要是给一般人,基本一个礼拜都吃不下饭,陆征靠那么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死者是个成年男子,体型魁梧,水将他的尸体泡的发涨发白了,面部被人用东西砸过,血肉模糊,而且时间长了,高度腐烂,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长相。   陆征查看了他的口腔,里面没有任何泡沫、淤泥或者水草,颈项有一道暗红色的勒痕,胸部没有肋骨压痕,不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征。   很明显,这是一起死后抛尸案。   能搬的动这么个壮汉的,起码是个男人,强壮一点的可能会选择扛或者背,瘦弱一点的可能会选择就地拖拽。   陆征绕着那水库走了一大圈,春意正盛,四周的芦苇都长得非常葱郁,草长莺飞。   大自然的修复力是惊人的,十几天的雨水冲刷,已经让那些曾经存在过的脚印和痕迹全部不见了   唯一有痕迹的地方就是孟伟钓鱼的这个位置,从现场的破坏程度来看,参考价值非常低。   陆征眉头紧锁,半晌忽然问孟伟:“你上一次过来这里钓鱼,是什么时候?”   孟伟:“只要不下雨,我每天都来。”   “一直都没看到他?”   陆征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孟伟不敢讲假话:“没有看到。”   这么大的体型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很显眼的,过这么久才被发现,不应该。   N市最近雨水并不多,河塘沟渠因为半个月前的大雨都是满的,水库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开闸放水,也不可能是别的地方飘过来的。   陆征再度蹲下来,掀开尸体腿上的白布,果然,死者的脚踝上还有一截断掉的绳子。   凶手在他脚上绑了重物,导致他一直沉在水底没被人发现,由于某种原因,绳子断了,尸体才浮出水面。   孟伟:“所以我刚刚才说邪门,他估计是怪我没发现,故意给我使绊子,让我摔了一跤。”   刘宇笑:“你说的还真的挺玄乎,敢情他就是为了提醒你把他捞上去?”   “你别不信,你看我脸上都被芭茅草划破了。”   孟伟说的是真话,陆征注意到芭茅草倒下去的地方的有一圈塌陷下去的泥巴,他的脚上也都是泥巴。   只是芭茅草的根部有一圈明显的油污,陆征弯腰在上面抹了把,似乎是机油。陆征提醒技术将那机油收集采样。   “你每次都是怎么过来的?”陆征问。   孟伟:“我都骑自行车。”   “你们钓友多吗?”   “有几个,不过他们不高兴来这边钓,这边都是鲫鱼,他们喜欢掉大鱼。”   陆征点头:“你一般几点来,几点走?”   孟伟:“下午来到个四五点钟左右就回去了。”   这四周一个摄像头都没有,附近都是一些野路,凶手显然也知道这点。   陆征:“送去鉴定中心,让法医确定下死因,再对比下近期的失踪人口记录,确定死者身份。”   刘宇舒了口气,“我天,这爷还得运回去啊?我真心疼他们做法医的。”   陆征:“心疼就早点破案。”   技术部已经将尸体装进了裹尸袋,刘宇在自己身上嗅嗅,又在陆征身上嗅嗅:“艹啊,这味,可比火锅浓郁多了,还好我带了套衣服来,就防止这种事。晚上,我妈可给我安排了场相亲……”   陆征已经上车关门。   关水庙水库到队里有些远,车子要开半个小时,陆征开警车,刘宇无聊,低头刷了会儿手机。   半晌,他忽然坐了起来,骂了句“我艹”。   陆征看了他一眼。   刘宇:“老胡跟我讲,今天有个姑娘来看徐卫钟,你猜怎么着?这个变态,居然当人家姑娘的面,撞的头破血流,脑浆差点蹦出来,把人姑娘吓得半死……”   陆征闻言,一脚把油门踩快了,刘宇吓得一下拉住了上面的阻尼顶扶手。   陆征唇线紧抿,“问下老胡人走了没?”   刘宇一头雾水:“?”   “打电话问老胡,开扩音。”   刘宇跟陆征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慌乱和紧张,也不敢怠慢。   电话一通,刘宇还没来及说话,陆征就开了口:“老胡,是我,陆征。”   “陆队,有事儿?”   陆征开门见山:“早上和我看徐卫钟的那个姑娘呢?”   “走了。”老胡往底下看了眼,陆征的车他认识,“哦,不,等等,没走呢,车子在我们外面停着呢,这都有个把两小时了吧。”   “帮我盯着点。”   “这姑娘犯事了啊?”   “没有。她有恐血症。”   陆征一路将车子开到了看守所门口,火都没熄,径直跳了下去。   刘宇还是没明白情况,这时陆征又退了回来:“衣服给我。”   刘宇:“什么衣服?”   “你带的干净衣服。”   陆征当着他面宽衣解带,麻利地换衣服,刘宇差点没报警。   刘宇舔舔唇,“老大,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陆征面不改色:“哄我家小姑娘。”   嗯?他家小姑娘?   他家什么时候有过小姑娘?   很快,刘宇在后视镜里,看到陆征掀开了牧马人的车门。   定睛一看,车里坐着个美女,嗯,正好他认识,是柯云渺。   半晌,他用一长串语音信息轰炸了何思妍的微信——   “我们的老男人,要铁树开花了。” 第15章   15.   十年前,云渺曾亲眼目睹了柯严洪和尤蓉死在血泊之中。   到那个男人,如同鬼影一样,交叠双腿坐在黑色椅子里,周身被黑暗笼罩,他把玩着手里的枪,看着她,嘲笑又悲悯。   云渺冲过去,死死咬住他的胳膊,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要咬掉他的一块肉。   男人为了惩戒她,先是打了她几巴掌,接着弯腰,指尖沾了尤容的心口血,抹在了她的嘴唇上:“咬我?不如先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陆征将她救回来后,她患了很严重的恐惧症。   那段时间,她看见纯净水会联想到血,洗澡时碰到水会觉得身上沾的都是血,眼睛只要一闭,那股血腥味就会沿着鼻尖直冲脑门……   后来病情加重,连吃饭都觉得嘴里都有血腥味,吃什么吐什么,医生只能给她挂营养液。   几公斤重的营养液,全部挂完,需要五到六个小时。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个个活泼好动,只有她静默的像座石像,五六个小时从不离开病房一步。   这样过了整整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里,她不吃不喝,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多次拒绝洗头洗澡。   她瘦了很多,几乎只剩了皮包骨头,   人人都说这个小姑娘可能命不久矣,直到那天陆征来看她——   他刚刚出院,肋骨下取出两粒子弹,纱布包在T恤里,看不见。   云渺一见到他,立刻从床上下来,拉着金属的点滴杆,到了他面前。   陆征高她太多,云渺几乎是仰着头在跟他说话,“你是警察,你能抓住他们对不对?”   小姑娘眼睛干净清澈,让他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眼。   陆征:“我会尽力。”   云渺表情严肃,瞳仁里有着明显的恨意:“光尽力不行,要必须。”   陆征:“好,必须。”   刑事案件的破案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破案率最高的是命案,但也只有百分之六十五左右,许多都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她父母的这个案子,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小姑娘闻言,忽然伸了细白的手指过来:“拉勾。”   陆征低眉,探了手指,和她勾了勾。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各个病房里都在送饭,云渺也有一份。只是,她的那份饭送来有半个小时了,小姑娘碰都没碰一下。   陆征抱臂靠在一旁的桌沿上,低头看她:“我听他们说,你不吃不喝?”   云渺随便编了个理由:“这里的饭太难吃了。”   陆征:“那我带你出去吃别的?”   云渺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送到他面前晃了晃:“看见这个了没,我哪儿也去不了,他们说的,没了这个我就死了。”   陆征一瞬从病房里出去了,再回来时,后面跟了个护士。   云渺没想到陆征会直接让人拔掉她的营养液。   她抬头,见陆征单手插兜,冲她点了点下巴:“现在自由了,走吧,我也饿了。”   陆征见她没动,补充道:“我问过他们了,今天死不了。”   那一刻,云渺觉得陆征和她见过的所有的警察都不一样。   那时候是初夏,街道上是葱绿的树木,日头正烈,陆征领着她进了一家川菜馆。   一张菜单推到了面前。   云渺非常敷衍地看完了菜单,说:“一看就难吃。”   陆征:“瞎说,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好吃的川菜馆。”   云渺鼓着腮帮子,不置可否。   陆征看了有点好笑:“那要不换一家?你挑?”   然后陆征就领着转遍了附近所有的餐馆,云渺很多天不吃不喝,体力耗尽,为了应付陆征,她指了就近的一家。   那是一家非常没有特色的小菜馆,云渺随便指了几道菜。   陆征送完菜单,给她倒了杯水。   云渺本能拒绝:“我不喝水。”   陆征:“那就喝汽水或者饮料。”   云渺:“也不要。”   陆征垂眉看向她,指节在桌上轻轻扣了几下,他不笑的时候,那股压迫感很强。   云渺抿了下唇说:“难喝,一股血味,水、饮料、米饭、蔬菜都是。”   这才是问题所在,她真正害怕的东西是血。   “走吧。”陆征忽然起身提了衣服去前台结了账。   云渺不明白他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找饭店点菜,却又一口不吃。   太阳很烈,陆征在前快步走,她费力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走了多远,云渺出了许多汗,嗓子里干得冒烟。   陆征扭头问她:“要喝水吗?”   云渺摇头。   路边有个卖水果的摊子,他停下在那里买了一袋橙子,拉着她在马路牙子上坐下。   来往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而过,带起无数浮动的灰尘。   他递给她一个剥开的橙子。   云渺没接。   陆征笑:“不是让你吃的,闻闻。”   云渺低眉就着他的手嗅了嗅。   “有血腥味吗?”陆征问。   云渺摇了摇头。   陆征适时解释:“说明你的嗅觉是没问题的,这种味道在化学里叫柠檬烯,柠檬、橘子里都有。”   说话间,他随手剥开一瓣,递到了她唇边:“咬一点看看?我最会挑橙子,看看甜不甜?”   他的的语气很软,带了几分蛊惑与哄骗。   云渺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凑上去到他指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极近的距离,她闻到了他指尖淡淡的烟草味,陌生、神秘,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嚼嚼。”陆征看着她,继续诱导,细碎的阳光镀在他俊朗的眉眼间,漆黑的瞳仁里星河摇曳。   云渺觉得,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打乱了她的心智,她竟然真的照着他的话把那点橙子嚼碎了。   陆征笑:“现在柠檬烯的味道,应该在你的嘴里和鼻腔里了,渺渺,告诉我,它的味道是怎样的?”   甜甜的,还有点香。   是暌违已久的香甜气息。   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眼泪一瞬涌进了眼眶,落了下来。   陆征看她哭也不哄,只是抬头望着飞速离去的汽车,平静地说:“渺渺,好好活着,别让恐惧和黑暗啃噬了心智。”   “还吃吗?”   云渺点头。   陆征把她刚刚吃过一点的橙子,重新送到她唇边,云渺整块叼过去,咬碎,更多的果汁在唇齿间弥漫,眼泪滚落得更凶。   吃完,她把他手里剩下的橙子也都拿过去,一块接着一块吃掉了。   她嚼得很用力,哭得更伤心,骨瘦嶙峋的背几乎蜷成了一团,像团揉旧了的报纸。   陆征静默地抽完了一支烟,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说:“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他们全部送进监狱。”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半晌,他起来,拍了怕裤子上的尘土:“走吧,回去吃饭。”   云渺的声音有些哽,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刚刚不是说不想吃……”   陆征笑:“钱都花了,总不能浪费。”   云渺起来。   小姑娘脸上满是眼泪,皱巴巴的,陆征找卖水果的阿姨要了些纸,弯腰站在那里,哄小朋友似的一点点替她擦干了。   饭店的老板见他们去而复返,动作麻利地把撤走不久的菜重新端上来。   云渺吃了很多,光是饭就添了三次。   下午陆征回医院帮她办了出院手续。   众人皆惊奇。   不药而愈。   有些人注定是药……   从医院出来,陆征将云渺领进了一家理发店,她的头发都打结了,堆在头顶,根本梳不通,理发师的建议是剪短重新蓄。   云渺也同意。   理发师递给她一条毛巾,“先去洗头。”   云渺接了毛巾,却僵在那里,半天没动。   陆征一眼看穿:“怕水?”   云渺点头。   洗头小哥笑:“放心,我洗头技术一流,不会把水弄……”   陆征打断他走了进去,“我来吧。”   云渺跟进去,在那沙发椅上躺下?   即便是陆征,也并没有让她放松多少,小姑娘薄薄的眼皮翕动着,手指紧握,微微发着颤,像只过度惊吓的小猫。   “渺渺,把眼睛睁开。”   云渺依言掀开眼皮,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张线条流畅利落的俊脸上。他的鼻梁很高,眉锋凌厉,似浓墨书画而就,笔力遒劲有力,下方的瞳仁黑沉如漆,里面正倒映着她的脸——   “在看什么?”陆征忽然问。   “……”云渺耳根发热,迅速移开了视线。   他打开花洒,试了试水温,很快,潮湿的手指,覆过她的额头,将她耳畔的碎发全部拨到了后面。   温水淹没了他的指尖,却见那抹清晰的触感衬得更甚,他的指尖好像带着电,电流沿着头上蔓延到了整个背部。   云渺只觉得心脏里闯了一群兔子,它们狂奔乱跳,她没有一点办法能让它们停下。   *   此时此刻,路边的木马人内,光线昏暗。   云渺抱膝,缩在驾驶室里,冷汗浸透了薄纱裙,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可怕的声音——   “渺渺快跑。”   “叛徒。”   “不可留。”   “送他们上路。”   “丢进去。”   “你会和他们一样。”   不,不要,别说话了!别说了!吵死了!   ……   车门打开,有光透进来,她几乎毫无察觉。   “渺渺……”   陆征连续喊了她好几遍遍,云渺都没有听见。   陆征下来,走车头绕过一圈,拉开了驾驶的门。   小姑娘一直在发抖,陆征俯身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膝盖上拉出一段距离。   云渺抬头看向他,双眼通红,嘴唇被牙齿咬破了一大片,脸色惨白如纸。   陆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过,哽了一瞬,他低眉将她捞进怀里,抱住——   擂鼓一样的心跳敲打着耳膜,那些一直在耳畔里交错着的声音顿时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低沉安心的声音。   “渺渺,别怕,是我。” 第16章   16.   这晚云渺又陷入了那个可怕的梦里——   地窖里一片漆黑。   那些人把她关进去后,再也没来过,没有食物,没有水,甚至没有声音,时间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下。   绝望、恐惧、伤心和死亡缓慢地侵蚀着她的身体,折磨着她的意志。   不知道多久。   头顶木质的盖板被人从上面掀开,“吱呀”一声,有微弱的光照了进来,很快,那光亮增强,逐渐变得刺眼。   她抬手想将那光挡回去,但根本没有力气。   细小的尘粒在光里晃动着,那里站着个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防弹衣,五官俊朗,微弱的风卷过他额间的碎发,那双眼睛里尽是尖锐的冷冽。很快更多的光照进来,他整个人都嵌在了光里,看不分明。   死神还是天使?   那一刻意识很模糊。   男人朝她做了手势,“跟我走!”   云渺睁着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想动却没有力气。   下秒,男人纵身一跃,跳进了黑暗。   一双大手覆上了她的额头,温热粗糙的触感,提醒她还活着。   “别怕,我是警察,是来救你的。”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莫名的安心。   云渺的神情蔫蔫的,状态非常不好。   “还能动吗?”陆征问。   她双手撑地用力,却没能让自己站起来。   他将厚重的防弹衣穿在她身上,然后背朝她蹲下,“上来,我背你。”   太阳已经出来了,温度却依旧很低,起了雾,能见度不高,空气潮湿冰冷,他的背却宽阔温暖。   一阵尖锐的枪声刺破耳膜——   陆征背着她,跑得非常快,干草摩擦着他的裤角,簌簌作响,空气里有股火焰燃尽的味道。   又是几声尖锐刺耳的响声过后,她听到了子弹入肉的“噗噗”声,浓重的血腥味一下漫到了鼻尖,耳畔是他奔跑时喘息声……   云征的闹铃声响了。   云渺一瞬醒来,剧烈地喘着气。   热汗退去,噩梦的后遗症还在。   她赤脚去厨房倒了一大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彻底清醒。   与此同时,手机自动开机,进了好几条消息——   “有没有好点?”   “头还晕吗?”   “不舒服的话打给我。”   消息是昨天晚上发来的。   云征机器人在她睡觉时,帮她关掉所有的电子设备,所以消息现在才收到。   云渺忽然想到昨天的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拿了手机,回他:“好多了,谢谢。”   陆征刚到法医鉴定中心,手机忽然响了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眼角眉梢间有片刻的柔软,准确来说还笑了下。   法医小吴看了有点惊奇。   他入职以来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看陆征笑。   边上的刘宇用胳膊捣了捣他,一副“你不懂吧,我懂”的姿态。   陆征已经淡定地摁灭手机,重新恢复了惯常的严肃面孔:“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小吴把手机的资料递过来:“做了切片,骨骼牙齿里没有硅藻,基本排除溺亡。”   陆征:“死因呢?”   “勒死的,不过,被害人生前后脑勺明显遭受过重击,大量出血,但并不是致命伤。凶手应该是先把被害人打昏,再用尼龙绳勒死了他。”   陆征:“那个汽油状的东西是什么?”   “是柴油,死者的指甲里也检测到了柴油残留物。”   柴油?   柴油是压缩自燃,普通的小汽车或者摩托车都是点火才燃,不能混用。用到柴油的都是大型车辆或者超重型设备。   那里为什么会有柴油?   “身份确定了吗?”陆征问。   刘宇摇头:“还没有,至今没有人报案。对比过我们现有的指纹库,没有找到。”   凶手故意弄烂了的脸,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这很可能是一起熟人作案,确定了死者身份基本就能锁定了凶手。   陆征翻看了下面的资料,水库边采集回来的泥土样本没有血液荧光反应,现场也没有找到凶器。   陆征拧了下眉,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几乎毫无头绪可言。   陆征:“死亡时间呢?”   “尸体手脚皮肤脱落呈手套状,最近的气温虽然忽冷忽热,但是水里的温度比较稳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周左右。”   陆征:“去找老李调下最近十四天附近路上的探头,重点排查黄牌的大车、重型卡车和农用机车,具体排查时间应该在下午四点以后到次日凌晨五点之间。”   刘宇吸了口冷气:“那可真是大海捞针。”   但是没办法,眼前有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陆征很快提了钥匙出门了。   刘宇:“老大,干嘛去啊?”   陆征:“去水库,再去问问那个钓鱼的老头。”   *   云渺起来到现在,一直都坐在桌前查徐卫钟的资料,网上关于他的记录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唯一算得上特别的是,他特别聪明。   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全校第一,而且他是2003年的高考理科状元。   云渺翻看了他在P市儿童医院的履历。   上面写的和网上的有些出入,徐卫钟是2004上的大学。   正规医院的履历是不可能造假的,也就是说他2003年高考后,并没有立刻上大学,而是选择复读了一年。   一个高考的理科状元,为什么要复读,志愿填报的不理想吗?   云渺更换了关键词:“理科状元徐卫钟”。   终于在一篇网络八卦论坛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徐卫钟无父无母,长期寄养在唯一的舅舅家。   考上大学需要大量的学费,舅舅家并不愿意承担他的学费。   那篇八卦里还写到,徐卫钟得了理科状元后,N市一次给了他三十万元的奖金,那笔钱被他舅舅拿去给儿子买房了,一分也没给他。   如果这条论坛里的是真的,那么徐卫钟复读一年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缺钱,交不起学费。   八卦很长,到了最后一句话让云渺腾起一阵冷汗。   “也许是因为报应,2004年,舅舅一家六口人,因为煤气中毒全部死亡。”   全部死亡……   一家六口……   徐卫钟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一下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不出警。   她对比了徐卫钟大学和高中的照片,那道红蛇纹身正是2004年纹上去的。   云渺抓了钥匙,径直去了警局。   陆征不在,何思妍看到她来特别高兴,“柯姐。”   云渺:“上次那些孩子都回家了吗?”   何思妍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没呢。”   她学过的那些刑侦知识,在这种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为了这个事,他们吴局今天都过来了。   何思妍说了没几句,被人喊了声:“吴局喊开会。”   “来了,”何思妍抱了桌上的一堆东西,临走又转头和云渺说:“柯姐,你坐会儿,或者直接给我们陆队打电话。”   云渺点头,何思妍已经快步穿过玻璃门到了里面。   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那个吴局应该有六十岁了,皮肤很白,身材臃肿,警服看上去有点紧绷,显然他已经脱离一线多年,长期缺乏运动。   何思妍和他说了几句话,吴远波往外看了眼,两人平静地和他对视而过,都没有太多的情绪。   云渺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很快出去了。   会议室内,吴远波收回视线,笑了下:“你们这个专家顾问长得很漂亮。”   何思妍:“那当然啊,不然我们陆队也不会铁树开花。”   吴远波有点意外:“难怪,我说他怎么专门跑我那要什么聘书,弄得那么正式。”   何思妍赶紧往回圆:“我就开玩笑,您可别千万当真。”她还不想被陆征灭。   吴远波:“都懂的,年轻人嘛,整点浪漫,太正常不过了。”   何思妍:“……”完蛋了,她嘴巴干嘛这么快?   云渺出门给陆征打了语音电话。   “陆征。”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语气有些急。   因为这个称呼,陆征心情莫名的好:“找我有事?”   云渺:“嗯,是关于徐卫钟的。他在2004年的时候可能杀过人,那之后手臂上有了纹身,我想看下当年的卷宗。”   陆征:“你觉得杀人是入会的前提?”   云渺没说话,指甲深陷在掌心。   如果那样,她父母身上可能都背着命案,她并不想承认……   陆征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渺渺,我调查过,你爸爸妈妈是清白的。”   云渺没说话。   陆征看了眼平静清澈的关王庙水库,给她发了定位:“渺渺,这里来,也许能解答你的疑惑。” 第17章   17   这会儿是早上,天气不太好,云层积厚,这个曾经为几百万人城市口供水的水库,平静的像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浅灰色的天空。   红色的保时捷,穿过堤岸上青翠如烟的杨柳开到了近前,云渺下来,陆征朝她招了下手。   她今天穿了件松霜绿的吊带裙子,露着一截冷白纤细的脖颈,丝质感的面料,完美贴合了她纤细的腰肢,肩膀上闲闲地披着件垂感很好的奶白西装,干练又妩媚。   “怎么在这里?”云渺走过来问。   陆征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开阔的水面,“找证据,这里很可能是案发地。”   云渺站在他身边,看了眼烟波浩渺的水面,半晌,皱眉:“奇怪,这里明明离城区不远啊,怎么这么荒凉。”   “是挺奇怪。”   这几年N市的开发商都把地拿到郊区去了,这里的位置不差,景致也不错,做个湖景房是很有卖点的,怎么没有开发商过来?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响起:“不奇怪,这里死过好几个人。”   两人闻声回头。   讲话的正是上次那个孟伟。   他佝偻着背,把手里的小马扎和渔具放下,“鱼饵没有了,所以今天早点来挖点蚯蚓。”   “你说这里死过好几个人?”陆征递了根烟给他。   孟伟接过来,叹了口气,“是啊,我算算,加上上次的那个男的,应该有七个了。”   云渺和陆征互看了一眼。   孟伟低头,把手里的烟点上:“这个地儿邪门啊,早年两个女孩跳水死了,十年前有开发商要拿这边的地,刚要签合同,又淹死了两个。当时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水鬼找到替身了。那开发商滑头的狠,一听,立马跑了。”   孟伟吐了口烟,继续往下说:“照讲么,中国这么大,哪块土地没死过人呢,没什么稀奇的,可是这地啊,几乎每隔一两年就死个一两个,游泳淹死的、跳水的,你想想这里盖的房子,谁敢买啊?没准自己就是下一个。”   陆征记得,其中有两起是他经手的案子,都是自.杀。   云渺:“那你胆子挺大,还敢来钓鱼。”   孟伟笑:“我是命格硬,小时候见过神仙,普通人来这边坐一个下午都会背后发冷,我那几个钓友偶尔过来,待一会儿就走了。”   他越讲越玄乎,陆征也没着急打断。   等他终于停下来,陆征问:“这水库有人承包吗?”   孟伟:“有的,你往那边一直走,有个小河沟,码头边上的白房子就是他家,人挺好的,就是脾气有点坏。”   陆征问:“你和他挺熟?”   “我们在这儿钓鱼,可能要去和他打声招呼,通常只要不是大家伙,都是可以带走的。他也不特意来看,真钓到大的,我也会花钱找他买回来,毕竟他也不容易。”   陆征看了眼云渺:“要一起去吗?”   云渺点头。   沿着孟伟指的地方走了有几百米,他们看到了那个小河沟,这是以前的用的引水渠拓宽的,和水库连着,地势比水库高一些。   平常都是水渠的水往水库走,只有需要调水时,才会反过来。   河沟后面有个不大的村子,新农村改造以后,这个引水渠里深挖了一块,续上水,建造了码头和台阶,方便周围的人下来洗东西。   那个白房子的位置就在河边上。   云渺:“那里有船。”   陆征目光一泠:“走,过去看看。”   虽说是小河沟,面前没有桥,要直接过去也不太方便,还好往前走过一段河里就没有水了。   “直接从河里过去吧。”云渺提议。   河里没有水,但是有许多碎石,而且有一个很大的坡,要下去再上来,不太好走。   陆征低眉看了眼云渺脚上的高跟鞋,杏色的高跟鞋衬托得她脚面雪白娇嫩。   云渺抿了下唇:“抱歉,出门的时候没想到要到这里来。”   陆征挑挑眉,笑:“没事,挺好看的,女孩子都这么打扮。”   云渺:“……”   她还记得高中那会儿,穿高跟鞋被他骂的情形——   那是在她第一次表白之后。   陆征说她太小了,不成熟。   第二天晚上,她在放学前去了趟厕所。   再出来校服和运动鞋,变成了高跟鞋和短裙,一双长腿白嫩笔直。   原本绑在头顶的马尾辫松开,散在肩头,耳侧的头发,被她手指灵巧地编绕、固定,俏皮而可爱。   陆征和往常一样,靠在车边抽烟,等小姑娘放学。   只是,一波又一波的人出来,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小姑娘还没出来。   他正准备要打电话问,门卫处忽然飞奔个小姑娘——   逆着光,细胳膊细腿,白的发亮。   青春、恣意、张扬也很漂亮。   起初,他根本没认出这是云渺。   小姑娘一路走好朝他走过来,在最亮的那盏灯里停下,眉眼弯弯,娇俏地喊他:“陆征。”   陆征这才认出她来。   眉骨动了下,很快,走了过来,很快沉下脸来:“柯云渺,你穿成这样,是不是想找打?”   她根本不怕他,反问:“不好看?”   陆征吐了口烟:“不好看。校服呢?”   云渺:“包里。”   陆征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车:“去车里换回来。”   云渺倔强地看着他:“我不要,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穿什么衣服。”   陆征丢掉手里的烟,皮靴很快碾上去,头也不回地掀开车门:“行啊,那你自己坐车回家,明天早上也自己坐车上学。”   云渺抹了把眼泪,满肚子委屈:“陆征,你讨厌死了!”   他见不得她哭。   到底有点心软:“先上车,回家再换。”   “我才不要坐你的车。”说完她一路往后去了后面的公交站台。   陆征舔了舔牙尖,觉得有点棘手。   他活了二十多岁年,没谈过女朋友,也从来不会哄人。   晚班车很少,非常难等,云渺站在那片站台的光里,纤瘦柔软,又有些楚楚可怜。   他只好把车一路往后,倒到了她面前,语气尽量柔软:“渺渺,高跟鞋、短裙可以长大了再穿,现在是上学的时候。”   云渺在乎的点,并不是这个。   她在乎的是陆征嫌弃她小,他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她小。   她赌气地别开脸,不看他。   陆征无奈,只好在那等着。   那么僵持了半个小时,来了辆公交车,云渺起来,匆匆往上爬,只是她走得太快了,初次穿高跟鞋并不适应,脚踝一崴,剧痛。   不过陆征还在,她并不想屈服,她上车,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开走,陆征只好发动了车子跟上。   十几分钟后,云渺拖着脚从公交车上下来,陆征停了车,大步跑了过来。   云渺还是不理他,别过脸不看他。   陆征蹲下来,脱掉那双高跟鞋,握住了她的脚踝,那里肿了起来一片,还好并不严重。   “你看,这下走不了路了吧。”   云渺缩了缩脚趾没说话。   陆征转身把背留给了她,语气里有几分无奈的宠溺:“上来吧,背你回家。”   云渺鬼使神差地趴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街灯明亮,他的背宽阔柔软,那些气,一下全消了……   反正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嘛,不着急,他又不会跑。   *   河坡有点陡,陆征在前,云渺在后,他递了只胳膊过来,“不太好走,扶着。”   云渺:“不用,我可以走。”   陆征没勉强,走到河中心时,高跟鞋踩到了碎片,有些摇晃,陆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云渺想挣,奈何力气不敌,就这么被他一直牵到了上面。   到了那河岸上面,陆征还没有要松的意思。   云渺有点气:“陆队,你打算要握到什么时候?”   陆征松开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收进裤子口袋,状态似不经心你看向前方,“到了。”   云渺低头看了眼他握过的地方,那层滚烫的热意好像还听停在上面。   陆征已经先她一步上了船。   那是一条有些陈旧的小渔船,木头做的甲板,上面覆盖着黑色的蓬,船虽然不大,但并不是手摇款。   驱动它的是老式的燃油机,准确来说是柴油机。   柴油……   甲板上有些乱,杂物堆积,他俯身将那些杂物推开,然后,他看到了一圈和死者脚上一样的绿色绳子,这是渔民用来固定撒网的线。   “渺渺,找到线索了。”   云渺闻言,正准备上去,一盆水,忽然从身后泼洒下来。   云渺的头发和衣服全被水打湿了。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女音响起:“终于让我逮到你们这些偷船的贼了!”   陆征听到动静,立刻从船上跳下来,一把将云渺护到了身后。   陆征立刻出示了证件,“警察。现怀疑你的船和一起谋杀案有关,需要你配合调查。”   谋杀案……   女人脸色白了许多。   很快,从白房子里走出来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身形几乎完全符合凶手的外貌特征。   陆征动作极为快地掏了腰间的枪,“渺渺,给何思妍打电话,喊她通知技术部立刻过来。” 第18章   18.   李大宝见陆征拿枪,立马转身,撒腿就跑。   “别跑,警察!”   李大宝根本没听他在讲什么,脚下跑得飞快。   陆征纵身越过栏杆,抄近道追过去,一脚将他掀翻在地,从背后反剪了双手,冰凉的枪一下抵住到后脑勺:“别动!”   “警……警察同志,有话好好说,别开枪,别开枪,别开枪。”   陆征:“起来,双手抱头,蹲下!”   李大宝不敢含糊,照着他说的做了,腿跟筛糠似的。   何思妍他们在二十分钟后到了现场,技术部留在船上收集证据,李大宝被带摁进警车带走了。   车子还在水库边上,陆征和云渺原路返回,去取车。   刚刚那么一闹,云渺身上都是水,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脖子里,稍稍有些狼狈。   陆征侧头问:“冷吗?”   云渺答:“还好。”   陆征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递了过来:“换我的。”   云渺看进他的眼底:“我刚刚说不冷……”   陆征动了下眉毛:“不冷也换下,免得着凉。”   “……”云渺接过来抱住。   陆征一直在看她,见云渺迟迟不动,拧了下眉,“渺渺,这回可不是警服,合情、合理、合法。”   云渺原本是想到车上再换,可陆征催得太讨厌了,她停下来,指尖往后一拨,将披在肩膀上的外套拿了下来——   穿在里面的裙子是露肩款。   霎时间,纤细的肩颈线,露在天光里,白莹莹一片。   陆征一时竟没有移开视线——   云渺抬眉,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她看着他,语气有些冷淡,“陆队,看够了吗?”   陆征笑:“刚刚一直不换,是不好意思?”   云渺有点气:“是。”   陆征:“你不好意思,说一下,我可以转过身去。”   云渺:“可你刚刚明明看的眼珠都没动一下。”   陆征:“……”有那么明显?   云渺低头扣好了纽扣,绕过了他,快步走在了前面。   他的外套又宽又大,和云渺的裙子一点也不搭,倒是衬得她又小又瘦。   陆征把手抄进裤子口袋,跟上来:“渺渺,回去多吃点饭,太瘦了,穿我的衣服跟戏服似的。”   云渺怼他:“我又不要天天穿你衣服。”   陆征眉头松了片刻,“也是,小姑娘家就是要穿小姑娘的衣服才好看。”   陆征嘴上这么说,可脑海里一晃而过的画面却不是这样的,他的衬衫或者T恤给她穿的话,应该会更好看,那个长度会到她的腿……   思绪一下顿住了——   他扶了扶额,笑了。   云渺并没有注意到陆征脸上的表情变化,她已经到了保时捷前,解了门控锁。   很快,她钻进车内,点火,发动。   跑车徜徉而去,留给他一车尾灰。   陆征眉头动了动。   小姑娘这又拽又飒的模样,倒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   保时捷和牧马人一前一后到达警局,不多久技术部的人也回来了。   云渺跟着陆征一起进了审讯室。   技术部在船里做了荧光测试,甲板上和舱内都有大量血液残留。   李大宝常用来打鱼的绳子和被害人脚踝上的绳子,确定为同一根,被害人指甲里的木屑颜色也和船舱地板的颜色一样。   血液的DNA样本正在比对中,报告还没出来但就目前的种种证据来看,这条船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审讯室里,潮湿而阴暗,泛着长年不见光的霉味,高亮的太阳灯刺的人眼睛发胀。   李大宝见陆征进来,又开始了嚎叫:“警官,冤枉啊!我真没杀人……”   刘宇嗓门扯得老大:“放屁!难不成还有人特意跑到你家船上去杀人?”   陆征示意刘宇先不要激动。   李大宝赶紧为自己辩解:“警官,我真的是冤枉的,我这船……半个月前被人偷偷开跑了,凶手肯定是那个偷我船的人。”   刘宇:“胡扯,船丢了,你怎么没来报警?”   李大宝苦着张脸:“他把船在停水库边上了,我看船也没坏就开回来了,所以就没报警。”   “你开回来时船上没有血?”陆征问。   李大宝:“没有啊,要有血我肯定早报案了啊。”   凶手杀人抛尸后,有意清洗过船舱,只是他清理得有些着急,手法很生疏,应该是初次作案。   陆征翻开手边的记录本,问:“最近一个月,你在哪?”   “我做了个小手术,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就在海平医院,后面我老婆和我一直住在清风苑没出门,这个礼拜才回水库这边来。结果回来就发现船不见了。那人把船停水库上好多天,你去问问附近钓鱼的人,基本都知道。”   陆征朝刘宇递了个眼色,他立刻出去给医院和孟伟打了电话。   李大宝没有撒谎。   他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凶手就另有其人。   李大宝:“警官,现在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了吧?”   陆征眼里的光依旧冷沉,问:“我当时喊你别跑,你为什么跑?”   李大宝对上陆征那双幽暗的眼睛:“我……我……我害怕啊。”   刘宇哂笑:“没做亏心事,怕警察?”   李大宝看了眼陆征:“我不是怕警察,是……是怕他。”   当时陆征看他的眼神太可怕了,他脑子一白,就只剩下跑了。   刘宇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陆征的阎王之名可真不是吹来的。   陆征起身,让人解了李大宝的手铐。   “你可以走了。记住,下次警察喊你别跑时,千万别跑。”   李大宝使劲点头,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腿还有点软。   何思妍给他递了一杯水。   “谢谢,”李大宝接过来喝了一口,恐惧的心情稍稍退却下去,好奇心立刻占据了上风:“警官,我想问问到底是谁死在我家船上了?”   何思妍:“一个男的,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   李大宝:“给我看看,没准我认识。”   这时陆征正巧也出来了,示意何思妍把照片拿给他看。   技术部的照片够高清,也够恶心,一点马赛克都没有,李大宝够头过来看完,吓得往后猛退一步,手里的水顿时晃出去大半,瓷砖上湿漉漉一片。   正常人看到这种画面都有点接受不了。   何思妍把照片重新放进文件袋里。   李大宝吞了吞嗓子,半晌哆哆嗦嗦地开口:“警官,这……这人……我认识,是陈红生,绝对错不了。”   何思妍看他:“你确定?”   “他这衣服我太熟悉了,我们以前总是一起喝酒,他家里虽然拆迁了,但是特别抠门,喝酒从来都是我付钱,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年了,从不买新衣服。”   何思妍问:“除了衣服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穿相同衣服的人太多了。   李大宝想了想说:“他手臂上有一道纹身,是个豹子头,那个花纹很特别,你们一看就知道了。”   何思妍闻言翻了翻其他的照片,想确认下,“咦,怎么……”   一直静默着的陆征,忽然开口:“凶手将他手臂上的那块皮肉割掉了。”   “什么?”割……割掉了?   李大宝闻言,脸色又白了一阵。   陆征看了他一眼:“陈红生家在哪里?带我们去。”   *   家中的门被敲响时,张秀正在给女儿刷鞋。   白色的雪纺衫卷着一截袖子,手臂上湿漉漉的,她脸蛋白净,四十出头,却并不显老,即便在家中,依旧打扮精致,身上有股香水味。   云渺一眼认出她来。   这是上次在烤肉店碰见的,桃色纷争里的那位女主人公。   云渺看了眼陆征,他也认出来了。   刘宇出示了证件:“警察,查案。可以进来吗?”   张秀扶着门,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警惕,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侧身让开一点:“请进。”   屋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瓷砖光可鉴人,刘宇进门,有点不知道往哪里站:“要换鞋吗?”   张秀掀了掀柜子门,又合上:“进来吧,不用那么麻烦。”   虽然只有一瞬,云渺还是注意到她家的鞋柜里很空,而且里面根本没有可以换的男士鞋子。   三人进门后,张秀拿玻璃杯给他们一人泡了一杯茶,翠绿的茶尖一根根地立在澄澈透明的杯子里,清爽干净。   她端茶的时候非常仔细,小心翼翼地拿着杯子底下,尽量没在杯子上留下手印。   云渺看着那些茶尖出神。   这是雨前的茶尖,而且是今年的新茶,这种茶的价格不低,都是按两来卖,张秀给他们泡茶时,放了很多,一点也不见心疼。   陆征则用最短的时间打量了这间屋子——   三室一厅的房子,两居室朝南,南北通透,房子户型很好,干净是干净,只是有点说不出来的空。   刘宇不想耽误时间,舔了舔唇,直接开门见山:“你丈夫呢?”   张秀:“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刘宇有点惊奇:“你丈夫半个月没回家,你都没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吗?”   “打过的,他生我的气给挂了,后来再打就一直关机。我们之前吵过一架,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   陆征算了下时间问:“吵架是烤肉店那次吗?”   张秀点头:“我家女儿网贷被人骗了很多钱,家里拆迁的钱都亏进去了,那天你们遇到的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想跟他借点钱,谁知我家老陈误会了。”   陆征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过来,张秀看完,捂着嘴,眼圈一下红了。   “我们在关王庙水库发现一具无名尸,怀疑这是你的丈夫陈红生,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你可以找些你丈夫的常用物品,我们带回去做化验对比。”   张秀泣不成声:“不用了……这……这就是他,他左边第二根肋骨下有一颗痣,左手小手指以前被狗咬掉了,没有指甲盖……”   刘宇在照片里仔细一看,还真是一点不差。   陆征目光幽暗:“节哀。”   张秀哽咽转了痛哭:“我说他怎么出门那么久不联系我,生这么久的气,原来是被人害了,我可怜的老陈啊……”   张秀哭得撕心裂肺,几欲岔气。   刘宇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陆征。   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做笔录的好时候,陆征站了起来,说:“现在他的身份确认了,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张秀:“警官,求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刽子手……”   从门廊里出去,云渺湖畔说:“这个女人在撒谎,她早就知道自己丈夫永远不会回来了。”   陆征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还想听听小姑娘的分析,他顿了步子问:“怎么看出来的?”   云渺垂眉:“她家阳台上晒着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女士款,家里没有男士拖鞋。   沙发上有烟头烫过的痕迹,说明她丈夫有在沙发上抽烟的习惯,可茶几上连一个烟灰缸都没有。   这些东西,之前应该都是有的,不过她爱干净,把它们都清理掉了。   不,应该说现在她家里所有关于她丈夫的东西,都被她丢掉了。   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清理得这么干净?   只有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了,死了。”   陆征莞尔:“分析得不错,还有别的吗?”   云渺:“她根本不喜欢陈红生,甚至当初结婚都是强迫的,时至今日也有很多追求者。”   刘宇惊了:“这也能看出来?”   云渺:“他家沙发后面的墙上有一块很大的白印,那里应该一直挂着什么东西,最近才被取了下来。   灰尘什么都可以打扫,这种印记是清理不掉的。看那个印记的大小,应该是一幅婚纱照。”   “为什么不是十字绣或者挂画?”刘宇问。   云渺吐口气:“她有轻度强迫证,如果是挂画拿下来,她一定会再放上去,那里放的一定是婚纱照,她想拿下来已经很久了,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东西挂上去。”   刘宇张了张嘴,有些瞠目结舌。   这简直就是女版的陆征。   云渺继续往下说:“再者,丈夫外出工作,十几天音讯全无,她竟然没有报警,也没有托人去找,这本身就很奇怪。   而且,她刚刚看照片的时候,根本没有细看,死者身上有衣服盖着,根本看不到那颗痣。   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不相信,急于求证,她却一口咬定那就是她丈夫。   虽然是这样,但她的丈夫应该不是她杀的,至少……不是亲手杀的。”   刘宇皱眉:“为什么?”   云渺:“她特别喜欢干净,血会弄脏她的手。我猜想,凶手极有可能是她众多爱慕者里的一个。”   刘宇:“她还有众多爱慕者?”   云渺点头:“我们刚刚喝的茶叶就是其中一个爱慕者送的,还有她身上的香水味,那是全球限量版的。”   刘宇:“那也推断不了众多吧?”   “一瓶限量版的香水可能抵得上一辆车的钱,你觉得买得起这种东西的人,会是我们上次在烧烤店见的那个吗?那个人,他至少是个权贵,张秀和他私下见面的地方应该非常隐秘。”   陆征脸上的笑意明显:“柯老师,等队里公开招聘岗位的时候,记得来报个名,我走后门录你做正式刑警。”   云渺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   陆征笑:“给你最高待遇。”   云渺:“那也不要。”   刘宇清咳一声道:“那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陆征侧眉看了眼云渺,问:“柯老师,你觉得呢?”   云渺:“派人盯着这里,再查下张秀的通话记录,她的爱慕者应该并不难查。”   陆征等她说完,朝刘宇点了下头:“就这么安排。”   “……”刘宇看看云渺,再看看陆征,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几百瓦的白炽灯,多余又费电。   工作部署了好了,云渺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已经三点了,陆队,你们刑警都不吃饭也不饿吗?”   陆征挑了下眉,看她:“想吃什么?”   云渺:“可以点餐?”   陆征把手抄进口袋:“当然。”   云渺看了看四周,这一片都是民居,就近指了边上的一家面馆。   三人进去,陆征上柜台点单,“三碗牛肉面,其中一碗不要辣椒,多醋。”   很快,刘宇发现那碗特别备注过的牛肉面是给云渺点的。   而且,那碗面端上来后,陆征很快将里面的牛肉全部夹走了,连那种最小肉片都没留下。   刘宇觉得陆征这样有点过分,就请人姑娘吃碗牛肉面还把牛肉挑走,这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呐。   刚想说话提醒下,却听见陆征说:“柯老师,你的不要牛肉的牛肉面。”   云渺:“谢谢。”   “……”这算是⑨SJ狗粮吧?   刘宇三两下卷完了碗里的面,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   不大的面馆里,一时间只剩了云渺和陆征两个人,有些过分的安静。   云渺顿了下筷子,看向对面的陆征:“你刚刚故意支走刘宇做什么?”   陆征:“他太八卦,红蛇的事不想让他知道。”   云渺撇嘴:“可你这样一弄,他会更加八卦别的。”   “八卦别的什么?”陆征似笑非笑地看进她眼里,瞳仁漆黑如墨。   云渺耳根有些烧热,她轻咳一声,别开了脸。   老男人,坏的狠,明知故问。   陆征很快自如地转换了话题:“你早上说徐卫钟2004年的时候可能杀了人?”   云渺:“嗯,我也只是猜测,具体得看完P市警方当年的记录才知道,当时他们的判定结果为意外死亡。”   红蛇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上徐卫钟的,她太想知道了。   陆征看她愣神,指节在桌上扣过一瞬。   “快吃,吃完带你去找。如果只是意外死亡,没有刑事宣判,这些资料都会存在P市警局的档案室里。”   云渺:“P市警局的档案室,你也能进的去?这么大的权利吗?”   陆征看了下手表,笑:“现在开车过去,赶在他们下班前还能到。”   云渺低头,很快将碗里的面吃完,站了起来:“走吧。”   下午五点,P市的档案室里,老旧的日光灯电流不均,闪啊闪的,有点暗。   2004年的出警记录有很多,厚厚几本,这种资料,平常调用的机会很少,上面落满了灰。陆征抱过来,把那上面的灰掸了掸才拿给云渺。   记录里只有短短几行字——   “2004年6月9日,接群众报警,东房路390号一居民内,一家六口人全部身故,现已排除他杀,系煤气阀门老化泄漏所致。”   底下的报警人正是徐卫钟。   事故发生在6月9号,也就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云渺皱眉:“奇怪……前一年的差不多时候,正是这家人亲手断送了徐卫钟的前程。他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但是你看,这上面除了报警人那里有他的名字,竟然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记录,警方没有查吗?”   云渺说的不错,一下死亡那么多人,警方是不可能那么草率地下结论的,可那底下竟然没有详细的记录,甚至连正常的走访笔录都没有。   云渺抬眉看向他:“是红蛇吗?是它替徐卫钟将那些痕迹抹掉了吗?”   陆征眸色沉黑如墨。   如果是那样,红蛇就远比他想象的可怕的多了。   它们可能不仅仅在黑暗中,甚至在最光亮的地方。   陆征的视线往下,在案件负责人上停了下来——   黄玲玲、李严、董为均。   这三个警员,在十年前,一个死于火灾,一个死于交通事故,一个死于坠楼……   陆征迅速将那厚重记录本合上,放回原处,一把捉过云渺的手腕,将她带离了档案室。   云渺愣了一瞬:“不看了吗?”   陆征不愿多说:“嗯。”   云渺想问什么,看门口的档案员陈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立刻止住了话头。   陆征是S省里最优秀的刑警,每当P市破不了的大案、要案都会请他来帮忙。   陈华:“陆队,这是又有大案子了啊?”   陆征:“还是上次失踪的案子,案子破了,有几个孩子还没送回去,来找找线索。”   陈华看了眼边上的云渺,问:“这位是?”   陆征替她答了:“小何,我们刑警队的,她负责送孩子们回家,跟我过来找找线索。”   陈华:“辛苦二位了。”   出门之后,陆征依旧没有松开云渺,他牵着她,步子迈得飞快,云渺几乎是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到了车边,陆征一掀车门,将她摁进了副驾驶。   云渺问:“怎么了?”   陆征背光站着,眼睛像是夜里漆黑的潭水:“没什么,先跟我回去。”   夜晚已经降临,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飘起了小雨,雨刮器来回摆动的声音非常清晰。   高速上来往的车辆很少,他们的车就像在漆黑大海上漂浮着的船。   陆征的不安感染到了云渺。   “你刚刚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视线扫过前面漆黑的夜幕:“当年负责徐卫钟舅舅案的警察,全部死于非命。”   云渺:“你怀疑是红蛇组织做的对吗?”   陆征:“嗯,如果是那样,红蛇可能已经渗透到了我们公安系统里。”   云渺:“那他们真的占尽了优势。”   半晌,陆征又问:“怕吗?”   云渺摇了摇头:“不怕。这才是冰山一角,如果现在就害怕,还怎么和他们战斗。”   陆征:“好。”   车子刚到N市,刘宇的电话就来了。   手机蓝牙连着车载音响,声音顿时扩满了整个车厢——   “老大,我们查了张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她常来往的有四个男人,其中一个用的是不记名的电话卡,其他三个都找到了。   其中一个叫陈鹏的,十几天前因为某种原因突然离开N市了,有重大作案嫌疑。”   陆征:“去他家看看。”   刘宇:“正准备要去,老大你和Boss柯在哪儿?”   陆征:“还有五分钟到队里,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陆征看了眼边上的云渺,问:“这个案子可能和红蛇没有关系,想去看吗?”   云渺点头,她纯是好奇心在作祟。   十分钟后,车子拐进辅道,转入弯弯曲曲小路。   这一带是老城区仅剩的板块,靠河的单行道,路特别窄。基本一辆汽车过了,自行车就没法骑。   开车不如走路,陆征把车子找个地方停了下来。   云渺推门下车,外面是漆黑的雨幕。   雨水从高高的梧桐树上坠落下来,砸在头发里,冰凉一片,头顶很快被人罩进一把伞里。   云渺回头,对上陆征那双深邃的眼睛,皮鞋在湿漉漉的地面轻轻踏过,发出清脆的声响,四周格外安静。   “渺渺,每逢这样的雨天,我都会想起那天送你走时的情形。那天,我该给你带把伞的。”   陆征的声音很低,很快散在了风里。   云渺眼窝莫名发热,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陆征似乎也没等她回应的意思,“当时是我太吝啬了……”   夜很静,空气潮湿,四周的水汽弥漫,好像浸进了眼睛里。   老旧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高跟鞋踩上去总是要小心翼翼。   云渺心绪涌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脚上。   陆征一手撑伞,一手握住了她的指尖:“现在回应你的话,会不会有点迟?”   云渺的心脏像是落进了温水泡过的海绵里,柔软而潮湿。   已经到了亮处,云渺用力将指尖从他手里抽脱出来,快步走了出了他的伞:“陆队,还是集中精力办案吧,我现在年纪还小,没有恋爱的打算。”   霎时间,浮光掠影消散殆尽,只剩雨滴啪嗒地落在伞面上。   陆征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瞳仁和夜色融为一体。   小姑娘拒绝他的理由是……还小。   他31,她22,是有点小。   警车在路边闪着红蓝相间的光,何思妍和刘宇都在车旁抱臂等着,见陆征和云渺过来,他们立刻迎了上去——   “陆队。”   “柯姐。”   陆征顿了步子问:“这是陈鹏的家?”   刘宇叉着腰说:“算也不算,这房子是他租的,房租还没有到期,人就突然走了。”   陆征:“联系房东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   云渺抬头,打量了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很多年前的自建房,红墙黛瓦,外观老旧,墙体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这种老房子,设施陈旧,腐败潮湿,夏天的时候这里的蚊虫蛇鼠尤其多,都市人不愿意租,租金是收不上去的。   选择租在这里的人,多数图的是便宜。   张秀愿意跟陈鹏好,显然不是图他的钱,很可能是因为他老实、好控制,稍微给点好处,就情愿赴汤蹈火……   这时,房东到了,妥妥的N市土著,上来讲的都是方言。   老旧的木门推开,房东随手点亮了灯。那种低瓦数的灯有些暗,照得室内黑黢黢的。   宽阔的客厅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工用具,角落里堆放着许多半成品。   陆征问:“陈鹏是个木匠?”   房东:“是的,他是个非常老实的木匠,但是特别能吃苦,所以你们说怀疑他杀人,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他租你这里多久了?”   “有八年了吧,从来不拖欠房租。”   “成家了吗?”   “没有。他嘴笨,不太喜欢讲话,有点木讷,刚来这边的时候三十出头,长得挺端正,我还给他介绍过,但都没成。”   房间里空荡荡的,似乎有人来打扫过,地板很干净,东西也摆放得很整齐。   朝南的窗户紧闭着,雨水砸在上面啪嗒作响,将远处高楼上照进来的光扭曲成了彩色的蛇一样的形状。   木柜门打开,里面的衣服很干净,泛着太阳的香味,似乎是最近才晒过的。   云渺鼻尖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是某种品牌的洗衣液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刘宇:“他一个单身汉还把自己收拾得挺利落,跟有女人伺候似的。”   她想起来了,这个味道是在张秀家里闻过的,她家阳台上就是这个味道。   张秀来过,她很可能还做了一些善后的事。   技术部搜寻过每个角落,有价值的线索非常少,连指纹都很少。   这和云渺猜想的一样。   陆征注意到餐厅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挂历,他的视线一行行往下——   陈鹏有做计划的习惯,哪天去哪家干活,哪天去哪家要账,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停在了4月10号,再往后没有一点痕迹。   云渺站在他边上看了一会儿,说:“4月10号,距离今天刚好十六天。”   那天应该就是准确的案发时间。   刘宇打开了床边的抽屉,陈鹏的身份证、银行卡全部都在里面,“陆队!有重大发现!”   陆征和云渺看到这些东西时,同时皱了眉。   身份证和银行卡中间还夹了张名片,是他做工的人家给的,上面写着详细的地址和电话。   很普通的名片为什么要和身份证放在一起,云渺将卡片翻过去,发现那上面写着一句话——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到。”   字体算不上好看,但是写字的人似乎下定决心写的,一笔一划笔力清晰——   刘宇:“艹,这孙子肯定是知道自己犯事了,这些一样都没带走。”   云渺:“也不是一样没带,他带了现金。”   逃跑是需要钱的。   没有证件基本就排除了飞机、火车、长途大巴这几样交通工具。   “陈鹏有买车吗?”陆征问。   房东:“汽车没有看到过,倒是有一辆摩托车,零几年的红色老款式。”   众人从里到外都找遍了。   那辆摩托车不见了。   摩托车灵活机动,不容易引起人注意,可以逃窜的距离不亚于普通汽车,但寻找难度远大于汽车。   陆征:“思妍,找老李查下摩托车牌照,大宇继续安排人盯着张秀那边。”   “收到。”   “渺……”陆征意识到喊错了,很快改了称呼:“柯老师,得需要你的帮忙查下摩托车的去向,你跟我。”   云渺点头:“好。”   离这里最近的摄像头在单行道的两头,一个是主干道的探头,一个是附近小区的探头。   4月10号晚上八点多,陈鹏骑摩托车从家里出发,夜里十二点半返回,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第二天一早,他骑车出门再也没回来过。   视频是倍数播放的,云渺在那高速移动的画面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里……这里暂停放大。”   陆征倾身过来,指尖很快在键盘上点过。   云渺皱眉:“还要再放往回倒一点点。”   陆征靠得很近,几乎是在她耳边说话:“是这里吗?”   温热的气息从脸上划过,碎发被拂得痒痒的,云渺悄悄把椅子往前挪了下,瓷砖上滑过刺啦一声响动。   陆征问:“怎么了?椅子坐得不舒服?”   云渺:“不是。”   视频定在了一个正脸的角度,画质很模糊,女人脸上戴着口罩,只露着上半截脸。   云渺目光凛然:“是张秀。”   她在案发后第二天就来了这里,做了善后处理,肯定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关系。   云渺皱眉:“陈鹏是刀,她才是真正持刀的人。”   陆征:“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里不是案发现场,目前来说没有实质的证据指向她,如果只是单纯的情感诱导是无法作为断案的证据的。”   云渺的视线在屏幕上越过,心里有些不舒服。   陆征敏锐地察觉了云渺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云渺:“她利用陈鹏对她的喜欢来杀人。”   陆征:“无论是谁,都要有基本的明辨是非的能力,喜欢到为对方杀人,这已经迷失了自我,这种喜欢本身就是畸形的、变态的。”   云渺咬了下唇,目光暗了暗。   她曾经对他的喜欢,也是有几分畸形的、变态的……   陆征看了下腕间的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云渺起来,跟着他出去。   到了小区,和上次一样,陆征又执意要送她上去。   电梯停靠在九楼,云渺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云征发来的语音提醒:“检测到主人在附近,是否需要开门?”   云渺低眉在绿色的按键上点了下,“咔哒”一声,几步之外摸金属门打开了。   陆征挑了下眉,笑:“挺科技啊?”   云渺:“也不算,基础技术是蓝牙,做了些小的升级。”   云征机器人已经移动到了门口,摇头晃脑,超可爱地喊了声“主人”。   云渺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白色的小机器人自动检测到了陆征的脸。然后它移动着电子脚走了过来,绕着他转了个圈,蓝眼睛动啊动的,像个好奇宝宝。   云渺在它头顶摸了下:“云征别闹。”   “云征?”陆征眉骨动了下。   云渺低头换上小机器人提前准备好的拖鞋,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了陆征,“和你没啥关系,它的名字取自长征。”   陆征提着衣服,勾了勾唇:“我又没说它的名字和我有关系。”   下秒,小机器人的核心程序忽然运作起来,它用那种极为可爱的声音喊了他一声:“爸爸~”   陆征单手插兜,看了眼云渺,眼里似笑非笑。   霎时间,云渺从脸蛋到耳根红了个遍。   下秒,他说:“渺渺,想不到,我连女儿都有了。”   “……”少女时代的中二债是要还的。   初代的云征机器人,原本是云渺当年设计给陆征的礼物。   只是因为出国,延迟了它的问世。   它的核心代码是早前编写好的,云征系统可以自动识别陆征的脸,记录他的心跳。   她那时太喜欢他了,也因为喜欢,云渺把陆征设置成了机器人的爸爸。   后来的再造的那些机器人都全部重新编写过核心代码,删除了关于陆征的这段程序。   只有这个云征是最初的那个。   残留了她的执念。   陆征弯腰,在云征机器人脸上摸了摸:“小家伙,你的妈妈是谁吗?”   小机器人微微的电音说:“我的妈妈是柯云渺啊。”   “!!!”   云渺一把将云征牵到里面,猛地将敞开的大门合上了。   陆征站在门口,嘴角漾起的笑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第19章   19   云渺关上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云征连接着外面的摄像头,云渺指尖轻点过几下后,小机器人肚子上有了画面——   陆征还没走。   而且还在笑!   “……”   云征再次检测到了陆征的脸,又愉悦地喊了声:“爸爸!”   云征连了摄像头后,声音也是和外面共享的   于是陆征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摄像头,笑:“小家伙,知道啦,我不会赖账的。”   云渺:“!!!!!!”   她一下换掉了云征的连接系统。   很快,云征晃了晃小脑袋过来问:“主人,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   云渺立刻纠正道:“云征!他不是你爸爸。”   云征机器人连接着大量的数据库,它对云渺的这种情绪进行了分析。   很快,它歪着脑袋说:“你和爸爸吵架了吗?”   “没有……”云渺扶了扶额,核心代码改起来特别费事,她暂时还不能把陆征从小家伙脑袋里清除出去。   小机器人蓝眼睛闪了闪,有点沮丧。   云渺看它这个样子,禁不住伸手在它头上摸了摸:“你刚刚见到那个人,他叫陆征,下次见面不要再喊他爸爸了。”   “哦。”云征动了动脑袋,重新变成了开心的样子。   云渺窝进沙发里,一口气做了十张数独,耳根依旧烧热着。   她低头看了眼指尖。   陆征握过的地方,好像还是热的。   脸又红了。   小机器吱吱移了过来:“主人,检测到你体温异常,是不是感冒了?”   云渺:“没有感冒。”   小机器人又进行了一长串的运算,然后说:“那么主人您很可能是谈恋爱了,恋爱会让人的体温升高,尤其是在与异性发生亲密接触的时候,如接吻、性……”   云渺站起来,快速摁了掉了小机器人的扬声器:“云征,以后别瞎在网上搜了。”   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进了条消息:“明天还要查陈鹏的行踪,已经和你们所里打过招呼了,明早我来接你一起去。”   云渺没回,又进了一条:“明天早饭想吃蒋有记的锅贴还是鸡鸣家的汤包?”   “……”   发完,陆征还不忘补充:“不要多想,这是工作餐。所有的特邀专家,都有餐费补贴,想吃别的可以点。”   “……”   陆征不依不挠:“还在害羞?”   云渺长长地舒了口气,让奇怪的情绪消散干净,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过——   “云征系统出问题了,见谁都喊爸爸。”   “蒋有记。”   十几分钟后,陆征握着手机,笑了一瞬。   小姑娘虽然长大了点,但口味还是没变。   已经到家了,陆征没着急开门,站在门口点了支烟,思绪飘飞到很久以前……   云渺生气的次数挺多,但每次都意外地好哄。最大的缺点就是有些挑食,不吃青椒,不吃胡萝卜,不吃香菜,不吃茄子,不吃牛肉。   刚搬去他家的时候,小姑娘顿顿在学校吃,他并没发现。   后来,陆征休了几天假,云渺也恰巧在家过暑假。   他不太喜欢做饭,也不想让小姑娘照顾他,午餐都是在外面直接打包回来的,两荤两素,一人一份。   夏天的中午,两人坐在桌子的两边,旁边的风扇呼呼直吹。   云渺提着筷子挑挑拣拣,很快在塑料盖子里积了一小堆。   陆征看她这样,有些担心地问:“渺渺,最近吃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吗?”   云渺咬了下筷子:“没有。”   陆征:“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云渺看着他,理直气壮:“可我妈就允许我挑食。”   陆征语气严厉:“我不是你妈妈。”   云渺硬着头皮吃了几片胡萝卜。   他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还有那么多,不吃了?”   云渺又吃几口茄子,其他的打死不肯碰了。   陆征:“吃完,不然出去站半个小时军姿。”   云渺愤愤地瞪他:“陆征,你这么严格,以后会娶不到老婆的。”   陆征:“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头来操心。”   云渺闻言,“嘭”地站了起来。   陆征。:“干嘛去?”   云渺已经掀开门出去了,“晒太阳,站军姿!”   “……”陆征愣了一瞬,呵,还没谁跟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唱过反调。   三伏天中午,一丝风都没有,树叶一动不动,地面温度滚烫,空气里有股柏油马路被晒化的味道。   云渺挑了个最晒的地方站着,板板正正,一动不动,汗珠很快顺着白嫩的脸颊滚进脖颈里。   陆征跟下去,抱臂看了十分钟,到底还是心软了,“行了,回去吃饭。”   云渺语气倔犟:“不要,半小时还没到呢。”   陆征:“行了,以后不喜欢的都给我,允许你挑食,行了吧?”   云渺闻言立马笑了a,掀了掀耳朵,眼里晶晶亮,似缀了星,“你说的是真的?”   陆征有点没脾气了:“真的。”   云渺:“那……骗我是小狗哦。”   陆征气:“柯云渺!”   “哎!”云渺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立马从紧绷的军姿里撤出来,飞奔上了楼,甜甜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旋着:“热死我了,陆征,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要吃冰棍!”   一支烟点完,陆征开门,家里安安静静的,漆黑冷寂,送云渺去美国上学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都适应家里的这种冷清。   家里的陈设没变,他懒得开灯,径直去了卧室。床头柜上放只可爱的小猫夜灯,那是很多年前云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以前觉得幼稚,只是放在那里,从没点亮过,今天忽然想点开看看。   开关打开,灯却没有亮。   里面的电池没电了,他在家里搜寻一圈,没找到一格电池,匆匆下楼去寻。   还好,那盏灯还没坏。   灯光亮起来的一瞬,还有一首轻快的歌曲,几年前云渺录制的,没有背景音乐的清唱——   “Today I dream   You hold me in your arm   And you touch my hair   Feel really fall in love   You kiss my hand   My heart will start to dance……”   无论是歌词还是声音,都很甜,陆征的心尖被她这首歌唱得徐徐发热。   *   次日一早,陆征准时出现在了云渺家门口。   云渺今天穿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背着个双肩包,头发高高扎起,露着一截细白的脖颈,青春洋溢。   云征机器人在看他后,慢慢移了过来,云渺立马把门合上了。   陆征几不可查地笑了。   上车后,陆征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   云渺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从背包里拿过笔记本电脑,把云征计算好的数据调了出来,满屏的路线,闪着不同的光。   “这是什么?”陆征问。   云渺:“大数据计算出的陈鹏可能的所有逃跑路线。”   陆征笑:“看来这案子的结束时间,要比我们预计的早很多。”   云渺:“那不是挺好,赶在五一前弄完,正好休假。”   陆征低眉将车子打响:“嗯,是挺好。”就是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见她了。   车子上了大路,云渺抱着手里的盒子一直没动,陆征忽然问:“怎么不吃?”   云渺:“味太大。”   陆征:“没事,大宇他们也常常在我车上吃,做刑警的,没那么多讲究。”   云渺低眉掀开了盖子,熟悉的香味一下漫到了鼻尖。这家锅贴店就在陆征家楼下,上高中那会儿,她曾是那家店的常客。   味蕾是有记忆的,她夹了一个,咬了一口,心情愉悦。   到了前面的一处红灯,陆征停了车:“渺渺,我也没吃早饭,有点饿,给我一个。”   云渺有点惊奇。   陆征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素锅贴就剩一盒了,着急要走,没来及等。”   陆征和她一样喜欢吃素的。   买不到素锅贴是有可能的,这家店向来素锅贴少,牛肉锅贴多。   云渺把盒子转了方向递给他,示意他自己拿,陆征没接,视线看着前面的路,“手没法拿,喂我一个。”   云渺:“……”   她翻遍了整个袋子也没找到第二双筷子,只好拿她刚刚吃过的筷子,夹了一个给他。   陆征衔过去,嚼了嚼:“味道不错。”   云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陆征脸上的表情淡定无比。   又来撩她!   她才不要上当。   云渺将那外面的塑料袋摘下来套在手上,继续吃剩下的锅贴。   陆征侧眉看了她一眼:“怎么不用筷子?嫌弃我?”   云渺看了没看他:“嗯,不能吗?”   陆征:“能……”   *   他们第一个去的地方是李海瑞那里,市里所有公路探头录像,在他那里都可以调。   李海瑞还是第一次见云渺,她跟在陆征后面,走路带风,两人一前一后,气质相近,又稍有不同,一个冷,一个飒。加上云渺又生的漂亮,他很难不多看上两眼……   陆征很快表明来意:“老李,调4月11日早上,河滨东路的监控。”   机器很快运作起来,视频高速回放,云渺很快在画面里捕捉到了那辆红色的摩托车。   云渺:“8:17,宣言路。”   陆征俯身过来,快速切了画面。   云渺:“8:19,解放西路。”   陆征按着键盘,配合着调了画面。   云渺:“8:40,华侨路。”   ……   两人一个看画面,一个切屏幕,配合得异常默契。   这么过了半个小时,一条清晰的逃跑路线在纸上描了出来。   云渺皱眉:“9:13他从经开路口上了高速,已经离开N市了,线路还是太多,能看到高速公路的回放吗?”   陆征:“那得去趟交警大队。”   两人往外走,李海瑞送他们,他还没忘记自己之前给陆征说媒的事,“陆队,和你说点正经事儿啊。”   说话间,李海瑞看了眼云渺,那意思很明显,非礼勿听。   云渺识趣地打了声招呼,径直下了台阶。   李海瑞这才和陆征继续往下说:“就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我侄女,你两见见,过两天五一小长假,我喊她上你们队里去?你们总是忙……”   陆征打断道:“不用,我有目标对象了。”   李海瑞:“啊?什么时候的事?   云渺已经到了车边,小姑娘站在光里,白得像幅画。   陆征把手插进兜里:“就最近……”   李海瑞喃喃地道:“那还挺突然。”   陆征:“不突然,她已经喜欢我好多年了,而且……”   李海瑞下意识地接:“而且什么?”   陆征:“我对她,也不是不喜欢。” 第20章   20.   去交警大队的路上,云渺用AI快速还原了陈鹏的身型、外貌3D图,并将之前视频里看的那辆摩托车做了高清化处理。   成果,一份共享给了何思妍,一份传输进了云征系统。   十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陈鹏跑遍大半个中国了。   做完这些,云渺将早上的那张地图调出来,嵌入特定数值,重新设置了参数。   那张地图上淡去了一些路线,条高速公路的线路被着重标记出来。   指尖的动作没停,几分钟后,所有陈鹏可能下高速的收费站和时间标红出现在了屏幕上,密密麻麻。   云渺蹙着眉。   陆征偏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云渺:“数据量依旧非常大。”   “他那个款式的摩托车一箱油最远可以跑300公里,叠加下加油站的数据,他很可能会在那里停留吃饭。”   “好,”云渺指尖在键盘上敲过,他有可能出现的加油站,由近到远排了出来,成了一个个绿色的点。   红绿点交叉重叠后,范围缩小了许多,云渺将它输出为一段程序,并将它拷进U盘。   *   交警大队的设备控制室里,几十个屏幕正在云渺设定的时间内,快速滚动回放。   云渺抱臂,视线从众多屏幕上扫过,眼底是不断的跳动着的光影,眼神尽是坚定。   陆征也在看,但这么高的倍速下,他做不到同时兼顾所有画面,   要知道,他当年在警校时,各项测试都是全校第一。   云渺的反应能力、辨识能力都比他强许多。   刘宇他们会称呼她为Boss柯,也在情理之中。   记忆里那个桀骜的小女孩,渐渐和眼前的清丽的姑娘,渐渐重合。   陆征忽然笑了下。   到底是长大了。   很快,目标出现在了画面中,云渺轻点鼠标,将那些地方记录下来,一条愈渐清晰的逃跑线路映入眼帘。   十几分钟后,陈鹏下高速的地方找到了。   邻省,一个名叫乐川的小镇。   云渺抿了下唇:“他的摩托车还有油,天色也还早,他完全可以一直往南逃窜,可他去没有。我猜想,这里极有可能就是他的目的地或者说是中转地。”   如果是目的地还好,如果是中转地,那他很可能已经换了一种交通工具,大海捞针了。   陆征:“嗯。”   云渺眉毛皱了下,问:“不过,陈鹏为什么要选择这里?这里有朋友?还是老家在这儿?他没有证件,很多事情都不好办,没法住旅店,没法租房,也没法工作。”   陆征闻言,仔细翻看了调查记录,很快给出了答案:“张秀是凤城人,早年和陈红生在乐川做过几年生意。”   那么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张秀诱引陈鹏作案,并为他安排好了后路,两人很可能早很早之前达成了某种共识。   如果陈鹏真的已经大海捞针,张秀将是唯一的突破口。   陆征给刘宇打了电话,“张秀那边有消息吗?”   刘宇拿着望远镜,看向对面的高楼:“目前还没有,从昨天到现在,她除了下楼倒了趟垃圾,一直在家没出门,还要继续盯着吗?”   陆征:“继续盯,注意隐蔽,她很谨慎。”   刘宇:“放心,绝对隐蔽。”   云渺和陆征从交警大队的办公大楼里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车子停的地方有些远,需要走上一段路。   头顶骄阳似火,两侧的香樟树的树影缩到了一天中的最小,视线可及的范围内,连个躲太阳的地方都没有。   云渺手掌打成扇子往脸上掀了掀风:“才四月底,这天怎么这么热?”   陆征笑:“N市没有春秋,只有冬夏,忘记了?”   云渺:“好久不在这里住了,是有点忘记了。麻州四季分明,春天很长。”   陆征:“在那边会想家吗?”   “偶尔会……很少。”云渺垂下眼睫,看向被太阳晒得发裂的地面,眼底情绪翻涌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的父母、家人早不在了,提到家这个字的时候,她脑海里想到的,只有陆征。   但很多时候,她是不愿意想他的,那会产生太多的负面情绪。   她不喜欢陷在那种类似于悲苦的情绪里。   “渺渺,想吃雪糕吗?”陆征忽然顿了步子问她。   云渺陷在思绪里,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陆征伸手往外指了指——   云渺这才注意到,院墙外面,斜对角的小街上,停着辆卖雪糕的小车,直线距离不远,但要走过去,得绕上一大圈。   “吃一根?”陆征问她。   云渺:“太远了。”   “不远。”说话间,陆征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那围栏边上,脚蹬手爬,肩膀往上一摁,身子越过围栏,轻松落地,飞行夹克鼓了风,竟有几分少年郎的模样。   绿灯跳了红灯,再回神,陆征已经穿过马路到了对面。   他站在那里选雪糕,背影晕在光里,和街景融为了一体。   陆征很快回来,以同样的方式翻进来。   云渺看得有点呆。   很快,手里被他递进一支雪糕:“吃吧,一会儿找地方吃饭去。”   云渺回神,朝他晃了晃,“这雪糕也是公费报销的?”   陆征莞尔:“不是,我买的。”   云渺撕掉外面的包装纸,里面是一支粉色的脆皮雪糕,咬一口,甜甜的草莓味在齿颊间流转,令人愉悦的味道,冰冰凉的很解暑。   陆征和她并排往前走:“渺渺,你看,我们这里的春天短点,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吃上半年的雪糕。”   云渺眼底染了明媚的笑意:“是啊,是挺好。”   *   这时何思妍的电话也来了:“陆队,陈鹏的摩托车找到了。半个月前,他低价将摩托车卖给了一个二手车贩。”   陆征看了眼云渺:“乐川是他的中转地。”   他卖掉摩托车,再怎么逃跑呢?   除非有更便捷的交通工具……   云渺:“让人查下张秀最近几个月的转账记录。你还记得那天在烧烤店里,陈红生说的话吗?张秀把家里的拆迁款用光了。”   陆征拧眉:“现在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张秀就是这个案子的幕后主使,银行那边是不可能让我们查转账记录的。”   云渺又咬了口雪糕:“我有办法。”   说话间她到车里摁开了电脑,然后把吃了一半的雪糕抵给了陆征:“帮我拿一下。”   陆征看了眼手里剩下的半截雪糕,有些啼笑皆非。   小姑娘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一行行代码快速在屏幕里滚动着……   陆征适时提醒道:“渺渺,黑银行系统是违法的,三年起步,上不封顶。”   云渺的指尖忽的顿住了,她抬头看进陆征漆黑的眼睛——   差点忘了,这人公私分明到令人发指。   陆征把快融化的雪糕送到她唇边:“可以黑张秀的手机。”   云渺:“……”   攻击手机可比攻击银行系统容易多了,几分钟后,电脑上同步了张秀的手机。   陆征:“她的聊天记录可以看到吗?”   云渺摇头:“已经全部清空了。”   陆征:“转账记录呢?”   云渺:“还在。”   几分钟后,张秀的转账记录出现在了屏幕上,她在四月十号到四月十三号,分三次向同一个支付宝账号累积转款达七万元。   支付宝账号可以查到手机号,云渺查了下归属地,号码是D市的。   很快,她在张秀的微信通讯录检索了这个手机号,这个机主是个卖车的,朋友圈发的很勤,名字叫赵围,店铺就在乐川街上。   云渺用张秀的微信给这个人发了个笑脸。   赵围回的也快:姐,别催了,已经在办了,牌照一两天就能弄下来,顶多后天喊你朋友来。   云渺结束入侵,清理了痕迹,下了结论:“陈鹏现在应该还在乐川。”   陆征立刻联系了刘宇他们,即刻出警前往乐川。   *   路程有点远,车子走高速开过去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陈鹏的准确行踪还没找到,一行人打算在附近的旅馆里休息一晚。   云渺车子坐久了,又累又困,蔫蔫地陷在座椅里打着盹儿。   陆征下车,掀开副驾驶的车门。   云渺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声音很低:“再睡会儿。”   陆征笑:“换个地方睡。”   云渺“嗯”了一声却没动,陆征弯腰探手过去,替她解掉了安全带:“渺渺,醒醒,到了。”   云渺眼睛依旧闭着:“再等会儿……”   陆征把手抄进口袋里,笑:“再不下来我要抱你了。”   云渺半梦半醒间,意识还有些混沌,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娇嗔:“抱就抱,怕你呀?”   陆征舔了下牙尖,当真倾身过来抱了她——   手指碰到她腿弯的一刻,云渺忽的清醒了,她身子猛地往上一抬,躲开他的手,陆征抬眉看过来,云渺的唇很轻地从他颧骨上擦过,温热而清晰……   车顶的灯,在一瞬间熄灭了。   黑暗里,陆征很轻地笑了下。   “渺渺,还要我抱吗?”   “……不要。”   “好,稍微清醒下,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儿。”陆征很快退了出去。   车里再度坠入了安静。   云渺脸上跟火烧过似的,她长长地吸了几口气,好半天才将那么情绪给压了下去。   陆征坐在车前盖上点了支烟,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燃烧着、放大着,云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夜风拂动着他的短发,冷郁而英俊。   云渺跳下车,“砰”地合上了车门。   陆征丢掉烟、踩灭,单手插兜,走了过来。   “走吧,上去睡觉。”   云渺闻到了他身上还没散去的烟味——   刚刚嘴唇碰到他脸颊的一瞬,鼻尖捕捉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耳根瞬间开始升温……   可恶!   陆征并没察觉不对劲,转身顿了步子说:“这边的经济水平远不如N市,住宿条件不会太好,将就一晚。”   云渺低着头往前走,没察觉前面的人已经转过来——   下秒,“咚”地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陆征愣了一瞬,在她头顶,轻笑出声:“渺渺……原来还是要抱啊?”   “……!”   云渺绕开他,飞快地跑到了亮光里。   何思妍他们正在办理登记,云渺也跟在后面。   隔着一段距离,陆征看到小姑娘的耳尖泛着粉粉的红,他停了步子,笑出了声——   刘宇已经办理好了手续,一回头就看陆征站在那里笑,“老大,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陆征敛了笑意,视线扫过几步之外的云渺:“没什么,刚被只小猫撞了下。”   刘宇:“啊?哪儿有猫啊?我怎么没看到?”   陆征把手抄进口袋,“嗯,刚刚已经跑了。”   刘宇:“小野猫啊?”   陆征笑:“不是,家养的。”   他养的,小坏猫。 第21章   21   乐川镇上只有一家4s店,在长街的西面,位置显眼,非常好找。   为了不打草惊蛇,陆征今天过来时依旧身着便服,云渺跟在他后面进来,两人长相出众,气场相近,给人一种天造地设的般配感。   赵小军立马站了起来,“二位要买车?”   陆征单手插兜:“嗯,朋友介绍来的,来看看,他让我来找赵小军。”   赵小军喜上眉梢,啤酒肚都跟着晃了下:“我就是,我就是。”   这家店,面积还挺大,车子种类很多,价位从几万块到几十万都有,既卖新车,又做汽车保养。   赵小军给他们递进一杯水:“你们是看结婚用的车吧?”   陆征:“嗯。”   “……!”   云渺侧眉,看向某个正在撒谎还面不改色的老男人。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后脑勺,停在她后脖颈的一块骨头上——   电流从那里开始,蔓延到整个背部……   云渺往前走了一步,陆征将手撤回来,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宽阔、温热,看似不经意,实则带了些力气,不太好挣脱。   赵小军到里面拿了张宣传用的单页——   云渺趁机仰头瞪了眼陆征,他却忽然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渺渺,演一下,别被看出来了。”   “!”距离太近了!   云渺想推开,赵小军已经走了过来。   陆征在她耳畔轻笑了下,云渺整个耳根全红了。   赵小军的角度看到的是陆征在亲云渺的脸颊,他轻咳一声走了过来:“我们店最近在做活动,凭结婚证享5000块立减优惠。说实话,你两刚进门,我就觉得般配,我小时候跟师父学过《易经》,你们的面相相合,两肯定能白头到老。”   越说越离谱!边上的陆征还勾着唇在笑。   云渺打断道:“看看车子吧。”   “二位想考虑什么价位的车?有喜欢的品牌吗?”   陆征:“十万块左右的国产车就行。”   赵小军给他们推荐了一款,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   陆征:“行,试下驾。”   赵小军立刻拿了钥匙,到外面取车,车子从坡开下来,在门口停住,陆征坐了副驾驶,云渺坐在后排。   赵小军转动了钥匙,正准备要发动车子,陆征忽然出示了证件:“警察。找你问点事。”   赵小军赶紧把车钥匙转了回去:“哎哟,警官,你有事早说啊,拐这么大一个弯,吓我一跳。”   陆征把证件收进口袋:“这里人多眼杂,把车子打响,边开边问你。”   陆征从上车后就没有笑过,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车子上了大路,赵小军吞了吞嗓子,“警官,现在可以问了吧。”   陆征开门见山:“认识张秀吗?”   赵小军不敢撒谎:“认识。”   陆征:“她在你这里买了辆车?”   赵小军:“对,她买的,让朋友来提车,车牌是我给她代办的,她本人一直不过来,比较难弄,都耽误好久了。”   陆征示意他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神色冷然地往下说:“张秀的那个朋友是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   赵小军一听,心脏突突直跳:“警官,我可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陆征点头,继续往下说:“之前是没有关系,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们一些工作,隐瞒或者不配合,很可能会构成窝藏、包庇罪,情节严重的话,可能会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赵小军冷汗涔涔,他一个做生意的,根本不想摊上这些,他舔了舔唇道:“警察同志,你还是说说我怎么配合你吧。”   简短的沟通之后,陆征让赵小军联系了陈鹏。   下午一点,太阳热得跟火一样,乐川的老百姓大多都在睡午觉。   街上门可罗雀,4S店也没人来看车。   陈鹏按照约定来店里拿牌照,赵小军坐在车里朝他招了招手:“在这里,你拿完,我刚好出去有事。”   陈鹏不疑有他,走到了车边。   “等我一下哈,东西卡在袋子里了,有点难拿。”说话间,赵小军俯身下去找袋子——   这是之前商量好的抓捕信号。   躲在柱子后面陆征和刘宇,相互对了下眼神,立刻出来,一人举枪,一人把将陈鹏按在了车门上,戴上了镣铐:“别动!警察!”   陈鹏还在挣扎,但已经无济于事,陆征和刘宇将他摁进了车里戴上了头罩,另一名警员和刘宇一边一个将他控制在了中间。   云渺依旧心有余悸,她站在台阶上,猛地松了口气,终于抓到他了。   何思妍递给她一瓶水:“柯姐,多亏了你,这次真是我们耗时最短的追捕了。”   云渺掀开瓶盖,抿了口水,视线落在远处的陆征身上。   何思妍笑:“柯姐,你和我们陆队这种般配程度,你两不结婚很难收场。”   云渺一口水呛住,站在那里,使劲咳嗽。   陆征见状,几步跑了过来:“怎么了?”   云渺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咳……咳咳……”   何思妍也发现自己在这里有点影响他们队长发挥,找个理由立马溜了。   陆征看了眼面前面红耳赤的小姑娘,再看看她手里的水,禁不住莞尔:“这是喝水呛了?”   云渺还没来及反应,他已经伸手在她后背拍了拍:“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抓捕行动之后,众人立刻动身返回N市。   陈鹏对于杀害陈红生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做笔录时,陆征很快发现了许多疑点。   根据陈鹏的描述,4月10日晚,他在关王庙水库附近和死者陈红生碰面,他用随身携带的锤子重击了陈红生的后脑勺致其大量出血后,逃回家中,次日早晨他从家中骑车逃窜。   但导致陈红生最后死亡的并不是他后脑勺的出血,而是窒息。   有人在陈鹏之后出现,用绳子勒死了陈红生,锤烂了他的脸,割掉了他手臂上的纹身,并用船将他抛尸水库,匿尸水底近半个月。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目前除了陈鹏以外,最可疑的人就是张秀。   陆征写着记录的手停下来,看向长桌对面的陈鹏:“陈红生为什么会半夜跟你去水库?是不是有人帮你约了他?”   陈鹏立马紧张起来:“没有别人,我自己给他打的电话。”   陆征眸色深深,指尖在桌上轻点过几下:“你为什么想杀他?嫉妒他?恨他?还是因为张秀?”   陈鹏的情绪被激了起来,猛地站了起来:“陈红生他根本就是死有余辜!你见过有人强迫自己老婆四处找有钱的人做情妇的吗?”   陆征:“这些是张秀和你说的?”   陈鹏:“对。”   陆征语气确定:“你很喜欢她。”   陈鹏别过脸去:“对,但这不重要。”   陆征继续往下说,“不,这很重要。她应该也和你说过喜欢你,所以当她在你面前哭,让你救救她时,你答应了,心软了,你们约定,等风头过去就在一起,甚至结婚,你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陈鹏眼里滑过一丝痛苦:“是……不!没有。我是自己想杀那个畜生的,这事和秀秀没有任何关系。陈红生就是个王八蛋,除了还秀秀,他还是个□□犯,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这种人难道不该死吗?”   陆征瞳仁漆黑,语速放慢了许多:“你知道,陈红生死后,也就是你逃跑之后,张秀还有过别的男人吗?”   陈鹏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陆征的衣领,眼底猩红一片,像只盛怒中的怪兽:“你胡说!这根本不可能!你在骗我!”   刘宇立刻提了警棍过来,陆征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刘宇索性出去了。   陆征掰开陈鹏的手,递给他一张通话记录,上面的日期一直持续到最近:“她有四个固定的情夫,你只是其中一个,而且是最倒霉的那个。”   陈鹏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肌肉颤动着,依旧没有改变之前的口供,“陈红生是我杀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陆征从椅子上起来,“啪”地关掉了桌上那盏刺眼的灯,光线一暗,他周身那抹近似冷酷的气场更加强烈了——   “忘记和你说一件事,陈红生死于勒死,并不是你锤死的。你如果说说实话,大概率可以免于死刑,当然……如果你执意牺牲自己,一枪爆头也不错,就是脑浆流出来的时候有点恶心。”   陈鹏坐在仰着头,看向陆征——   他觉得眼前的男人比任何一个见过的人都可怕。   他一手拿着执掌正义的天平,一手拿着死神的镰刀,背后是天使的羽翼,眼里倒映着却是漆黑的地狱。   “我再问最后一遍,张秀知道你要杀陈红生吗?”陆征声音不大,语气冷森,像在他耳边按响了死亡的倒计时钟,那时针滴答作响,让人毛骨悚然。   陈鹏终于点了头。   陆征看着他,眼里有无限悲悯:“她有求你杀了陈红生吗?”   陈鹏:“有……”   陆征薄唇掀动:“证据。”   陈鹏:“她……她有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是被我烧掉了,我们的聊天记录里也有,但也被我清理掉了……”他这才发现可以证明自己的证词是多么的苍白又无力。   张秀给他编织了一个温柔陷阱,让他百口莫辩。   他是真的鬼迷心窍了,陈鹏吞了吞嗓子,半晌只剩下颤抖的一句话:“警官……救我,求你……”   陆征睥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只救真相。”   皮靴踏地而去,渐渐消失在了幽暗的审讯室里。   陈鹏颓然地坐在椅子里,陷入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之中。   很快他被人喊起来,带回了看守所。   陆征在门口叮嘱刘宇:“去查下陈红生之前有没有案底,比如强.奸或者强.奸未遂。”   刘宇撇嘴:“凶手不是找到了么,为什么还要查他啊?”   陆征:“这很可能是一起仇杀案。”   刘宇:“啊?!”   陆征:“让你的人盯紧张秀,一旦逃跑,立刻抓捕,她有重大作案嫌疑。”   刘宇:“我艹,这个案子到底谁才是凶手啊?”   审讯室外,云渺正在等陆征,她回了趟家,睡过一觉,换了条裙子,头发也洗过,蓬松而柔软。   天光很亮,照得小姑娘的脸蛋白莹莹一片。   陆征从压抑至极的审讯室里出来,见到云渺,心尖漫过一阵莫名的治愈与心安。   这种感觉很熟悉。   几年前,他从各种可怕的任务里回来,看到她伏在桌案上写字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就像走惯了夜路的人,忽然看到看到了一盏灯。 第22章   22.   陆征走过来,问云渺:“有事?”   云渺朝他摊开了掌心:“我的优盘之前被你拔走了,还我。”   陆征挑了下眉,小姑娘发现的还挺早。   本来,他还想等到五一再还她,毕竟还能有个由头再见。   陆征在口袋的摸了摸,指尖碰到了那个金属的优盘,正要往外拿——   何思妍忽然抱着一堆资料从里面出来,远远地喊了声:“柯姐!”   云渺回头和她打了招呼。   陆征又不动声色地把指尖的优盘放回去,空手放在外面。   何思妍已经三两步到了面前,“柯姐,吃饭了没有?”   云渺:“还没。”   何思妍:“那正好,我们食堂今天的伙食特别好,这次我可没骗你。”   陆征适时插入话题:“优盘在办公室,吃完拿给你。”   今天食堂的菜,确实比平常丰盛许多。   很快,刘宇也端着盘子过来了,四个人正好坐了一桌。   何思妍吃了几口饭,很快开启了八卦模式:“你们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伙食这么好吗?”   刘宇撇撇嘴:“那还用说,我们食堂师傅心情好呗,明天五一他们可以放假休息了。”   何思妍丢给他一个白眼:“刘宇同志,亏你还是干刑警出身的,不能推理一下么?”   刘宇嫌弃地哼了哼:“何思妍,吃个饭还推理,你是嫌加班不够么?”   云渺对这个话题倒是很感兴趣。   她抬眉环顾了四周,发现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干净许多,每个犄角旮旯都打扫过的那种干净——   玻璃透明,桌面上应该特意用消毒水擦过,干净洁白且没有一点油腻。   进门的地垫也换了新的。   打饭窗口上贴着的消毒记录表填到了今天,不过,应该中间有三天没有填,今天才补写的,用的同一支笔,而且是新的笔,油墨很足,印了一些到填表人的手上。   再看里面打菜的工作人员,都无一例外地戴着口罩,着装也很整齐,和上次她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云渺收回视线,说:“今天是不是有大领导过来视察工作?”   何思妍乐得眉飞色舞,“呀,还是柯姐厉害!一眼就看出来。”   陆征问:“哪个大领导?”   何思妍稍稍压低了些声音,说:“吴局。”   陆征点头。   他们队归市局管,市局也常常来检查,不过每次来的都是副局长,吴远波亲自来的次数,还是很少的,他们食堂这么认真对待也在情理之中。   何思妍吃了一块茄子,忽然“啊啊啊”的叫了好几声。   刘宇蹙眉:“何思妍,你是吃到钉子还是吃到钢丝球了?”   何思妍白了他一眼:“我是吃到了美味又好吃的茄子,今天这个茄子实在是太入味了,比饭店大厨做的都好吃。难怪我刚刚去打茄子的时候,就剩这最后一份了。”   仿佛是为了佐证她话里的真实性,何思妍特地夹了一块茄子放到了云渺碗里,“柯姐,你尝尝看,绝对好吃。”   云渺几乎从不吃茄子……   只是不等她说话,陆征已经提着筷子将那块茄子夹走:“我尝尝看。”   陆征吃完,顺便点评:“不错。”   何思妍见云渺没吃到,又夹过来一块,只是还没等茄子进碗——   边上的陆征忽然说:“柯老师从小就不喜欢吃茄子。”   云渺:“……”   “!!”刘宇和何思妍同时愣住。   虽然……但是……   从小就不喜欢茄子,从小……是多小?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点!   何思妍尴尬地把茄子夹回来,自己一口吃掉了。   这时,刘宇的手机忽然在桌上响了起来,是监视张秀的警员黄大平打来的。   刘宇接了电话,有些惊恐地看向陆征:“老大!张秀她在家里割腕自.杀了……”   陆征立刻放下筷子,提上衣服出去了。   何思妍、刘宇也紧随其后——   陆征跑到门口,想起优盘还没给云渺,又退回来,手指插进口袋,快速掏过一下,银色的优盘被他放到了桌沿上。   那枚优盘在陆征口袋里焐很久了,沾染了他身上的体温。   云渺将它收进掌心,站了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一瞬:“别去了,有血。”   云渺抿唇:“那我不进去,在车上等你们。”   陆征终于同意。   十分钟后,陆征他们的车到了张秀家楼下。   120的急救车停在楼下,红蓝的光在傍晚的余晖里闪动着,像两只奇怪而狰狞的大眼睛。   陆征一路上了五楼,还没到进到屋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急救医生刚刚检查完,对一旁的警员说:“已经确认死亡了,没有去医院的必要了。”   黄大平闻言,满脸的愁容。   陆征走过来喊了声:“老黄。”   黄大平见陆征来了,瞬间找回了主心骨:“陆队。”   陆征在他肩膀上拍过一下:“怎么发现的?”   “我们负责监视张秀好几天了,她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七点起床通风,八点出门买菜,回来会一直清洗衣服,每天下午四点,准时收衣服,但是今天一直到晚上六点都没有出现在阳台上。   刘队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可能会逃跑,我们察觉不对劲,就派人过来敲门,屋内一直没有回应,所以我就喊物业过来开了门,谁知道……”   陆征踱着步子转了一圈,张秀家所有的房间和阳台都装有金属防盗窗。   “你们过来时,门从里面反锁了吗?”   黄大平:“锁了,废了不少事才弄开。”   所以,不可能有人从外面进来。   原本光可鉴人的地面,多了许多灰色的脚印。   陆征问:“你们进门时,地上干净吗?”   黄大平:“干净,非常干净,跟镜子似的,就是血滴的到处都是。”   地上的这些脚印都是刚刚进来的这些人里的,再次之前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   客厅的沙发上有着大量的血液,沙发上晕湿漉了一片,沙发靠背上有不少量喷溅出来的血迹,茶几上放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边上放着一封遗书,用一把锤子压着,整整齐齐。   这里应该就是她最开始割腕的地方。   地上有明显的血滴,从客厅一直延伸到了浴室门口。   陆征走进去,卫生间里到处都是水,这里的空间狭小,血腥味比外面更重。   张秀已经被人从浴缸里捞出来了,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嘴唇上涂着鲜艳的口红,脸上画了精致的妆,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整齐,只是衣服被血水泡过染了色。   她死前有精致地打扮过自己,就像特意迎接死亡似的。   陆征检查了她的脖子、手和脚,上面都很干净,没有被人勒过的痕迹。   一旁浴缸里的水被血染的通红,还没放掉,陆征手伸进去试了下水温,余温还在,时间并不久。   张秀会从沙发转移到这里,很可能是因为中途失血过多,身体太冷,才选择最后泡在浴缸里取暖。   死因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杀。   陆征问:“和她女儿联系上了吗?”   黄大平:“已经联系了,她在P市上大学,正在往家赶。”   陆征:“张秀自.杀前有和女儿打过电话吗?”   黄大平:“没有,她女儿在电话里说一点准备都没有,哎,几天之内父母先后去世,这小姑娘也怪可怜的。”   陆征点头。   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却是云渺的脸,还有那双满是惊惧的眼睛。   陆征抄手走到桌边,弯腰拿起张秀放在桌上的那封遗书——   一张A4纸写的遗书,字迹工整娟秀,他对比了张秀放在的茶几里的小本子,字迹是一样的。   可是仔细看完,陆征觉得这不像一封遗书,倒更像是一封认罪书。   张秀在遗书里对唯一的女儿只字未提,倒是详细交代了自己是如何哄骗陈鹏杀害陈红生的经过,她也没有写自己为什么要杀陈红生,只是说桌上的锤子就是陈鹏杀害陈红生的凶器。   陆征让刘宇把锤子收进了塑料袋带回去化验。   刘宇:“老大,张秀是畏罪自.杀吗?”   陆征:“从目前来看是这样。保险起见还是让技术部现在过来一趟。”   刘宇:“好。”   陆征单手托着下颌,环顾四周,还是有点想不明白。   他看了眼黄大平问:“张秀今天早上出门买菜了吗?”   “买了,就在楼下超市。”   陆征进厨房看了一圈,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张购物小票。   张秀早上买了蔬菜、肉还有不少调味品。   他检查了她的调味盒,油盐酱醋都够今天使用的量。   柜子里放着一堆没开封的,这些才是今天买回来做预备的。   蔬菜和肉今天都可以吃的完,屯调味品的行为就很突兀。   一个真心求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准备明天用的东西呢?   云渺在车里等了很久,陆征才下来。   天已经黑透了,那辆闪着灯的救护车也开走了,路上很空,夜风有些凉。   陆征将身上沾染了血腥味的外套脱掉,解掉袖扣,在一旁的水池上仔细清洗过手,确定身上的味道淡了许多,才过来掀开车门。   车里的橘色小灯一亮,云渺柔软的脸颊就出现在了视野之内,清丽而可爱,多少给了他一丝安慰。   云渺看他进来,立刻问:“怎么样了?我看救护车空着走了,张秀死了?”   陆征:“嗯,目前怀疑是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云渺有些惊奇,“她那么处心积虑地让别人替自己杀人,又小心翼翼地抹掉自己痕迹,肯定是非常害怕死亡,否则她大可以不用拐那么大一个弯。”   “嗯,”陆征转响钥匙,摇下车窗,点了支烟:“可她在遗书里是这么写的。”   陆征手机里有那封遗书的照片,他递过来给她:“你看下。”   云渺看完皱眉:“你觉得合理吗?”   陆征语气很淡:“不合理。”   而且不合理之处太多了。   到目前为止,警方还没找到她主动作案的线索,也没有任何人主动露面让她发现,就算真的是畏罪自.杀,也不用这么着急。   一个真的想自.杀的人,为什么还早起洗了衣服?   显然,今天早上的时候,她是有盼望晚上到来的,晚上她却忽然选择了自.杀。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渺忽然问:“她畏罪自杀,陈红生案是不是就结了?”   陆征弹了下烟灰:“还结不了。”   云渺:“为什么?”   陆征:“还有一个凶手。”   云渺:“还有?”   陆征:“嗯。”   张秀承认的罪行里,没有用绳子勒死陈红生的内容。   那么真凶就一定另有其人。   车子开上了大路,街灯流水一下样漏进车内。   云渺:“原本我以为这就是一起情杀案,没想到这么复杂。”   陆征:“明天我会去趟档案馆查当年的卷宗,你想一起去吗?可能会有红蛇的蛛丝马迹。”   “明天几点?”云渺偏头问。   陆征:“下午三点钟,我去你们所里接你。”   云渺:“好。”   陆征照旧送云渺到家门口,云征机器人从里面探头探脑地出来,萌萌的。   云渺要关门,忽然被陆征伸了四根手指拦住了:“渺渺,我有点渴,能进去喝杯水吗?”   云渺:“……”   陆征:“不方便就算了。”   云渺往里让开一步:“方便。”   云征机器人在陆征进门的时候递过来一双拖鞋。   那是云渺平常穿的,鞋头上面有两个尖尖的猫耳朵,有点可爱。   陆征一点也不嫌弃,脱掉鞋套了进去。   云渺的视线在他脚上停过一瞬,很快移开了。   她真不明白陆征现在做这些的意义在哪儿。   陆征进门,打量了一圈,小姑娘的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处处透着高科技感。   云渺在厨房倒水,陆征弯腰在逗面前的小机器人。   “小家伙,你叫云征啊?”   “是的。”   陆征笑:“你这次怎么不喊我爸爸了?”   云征:“主人说你会害羞。”   陆征摸了摸小机器人的头:“我不害羞,乖,喊爸爸。”   云渺端着水出来,无意间听到这句,握着杯子的手指一晃,晶莹的水珠洒了出来。   陆征见状笑了一瞬:“渺渺,这么紧张啊?” 第23章   23.   张秀的尸检报告出来了,除了手腕上的致命刀伤以外,身上没有其他地方的伤口,也没有检测到体内有任何滞留的毒素。   技术部对水果刀等多处物品进行了指纹提取对比,也只找到张秀一个人的指纹。   张秀是死于自.杀无疑。   张秀放在桌子上的锤子也做个检测,上面残留的血液DNA对比结果和陈红生一致。   刘宇调查过陈红生的档案,他并没有强.奸或者强.奸未遂的任何犯罪记录。   陆征又去看守所见了趟陈鹏。   陈鹏见陆征过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警官,你是不是找到证据了?”   陆征坐下来,平静地说:“张秀死了。”   陈鹏瞳孔皱缩:“你说什么?”   陆征看进他的眼底:“她自.杀了,死前交代了诱导你犯罪的经过。不过,这些并不足以让你免除死刑。”   陈鹏眼里的光变得暗如死灰。   陆征指节在桌面上轻扣过:“陈红生死的那天,有没人跟踪你?”   陈鹏摇头,他根本没注意。   陆征:“再换个问题,你上次说陈红生□□了两个女孩?”   陈鹏:“这是张秀和我说的,我也不知道。”   陆征:“她怎么和你说的。”   “她说十几年前,陈红生强.奸了两个未成年小女孩。”   “她们没有报警。”陆征瞳仁幽暗。   陈鹏用那种“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了眼陆征:“对。”   那个时代不像现在,女孩子的贞操有时就是杀死她们的尖刀。   “她们没有报警,陈红生就常常去,那两个姑娘后来受不了跳水死了。”   跳水死亡……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凶手要将陈红生的尸体固定在水里了。   那里是他的刑场。   他活该在水底赎罪。   陆征问:“你打伤陈红生后,直接将他留在了船上?”   陈鹏点头。   他担心东窗事发, 第二天就跑了。   陆征:“为了骗他见面,你还去偷了人家的船?”   陈鹏:“没有,那天那条船一直停在水库边上,还是陈红生喊我上去的。”   陆征抬眉,眼里滑过一丝疑惑:“你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陈鹏:“是的。”   看来,另一个凶手那天也约了陈红生,是他偷了船,在岸边等陈红生的。   只是不巧的是,陈鹏先下了手……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陆征提了钥匙出门,将车子开去了云渺他们研究所。   下午三点,还不是下班的点,云渺出来时还是一身干练的西装,腿长腰细,清丽又酷。   陆征解了门控锁,云渺坐进副驾驶。   陆征:“渺渺,工作时间挺自由?”   云渺:“只要是和你们局里有关的事,所里都会很配合。”   这也是她回国后选择来这里的原因,这里可以直接接触警局,可以获取红蛇案的信息也越多。   去档案馆的路上,陆征和云渺讲了陈红生案的进展。   云渺喃喃地道:“4月10号,这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会让张秀和凶手都选择那天下手。”   陆征眸色深深:“生日或者忌日。”   云渺:“每一个人的出生日期、死亡日期,警方系统是不是都可以查?”   陆征:“可以,但十几年前的信息都是纸质版的,得要到档案馆调取。”   云渺点头。   难怪他昨天说要今天去档案馆,是早就推理过的。   陆征看她一直不说话,问:“在想什么?”   云渺:“在想红蛇到底是有多狡猾,才能从你手里逃脱。”   陆征目光暗了片刻。   云渺舒了口气,看向窗外陆续远去香樟树:“不过,我觉得,最后能抓住他们的就只有你。”   陆征没说话,只是伸手在她头顶按了一瞬。   N市的档案馆距离市局并不远,开车过去只有几分钟的车程,那是一幢独栋的大楼,从外面看上去刻板而森严。   陆征出示了证件,云渺跟着他进去。   陆征:“老韩,今天几点闭馆?”   韩为光看了看手表说:“五点。”   陆征:“争取五点前出来。”   韩为光递了把钥匙给他们:“陆队,老规矩,手机不能带进去啊。”   云渺和陆征都把手机放进了一楼的储物柜。   陆征对这里太熟了,根本不用引路,查出生和死亡时间地方在三楼的一间档案室。   云渺跟着他上去。   这里也属于人迹罕至的地方,牛皮纸的档案袋外面都落着厚厚的灰。   因为不知道具体年份,陆征选择从十五年前往两头找。   N市有几百万人口,每年出生死亡的人数不计其数,这是一项非常庞大的数据量。   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写字,看的人头皮发麻。   云渺:“这些为什么不直接转成电子档案?”   陆征:“太过陈旧、价值不大的记录性资料,大都不会浪费很多人力在上面。”   他们在里面找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找到了一条匹配的资料。   那两个女孩,姐姐叫王红,妹妹叫王翠。   死于二十年前,死亡原因:自.杀溺亡。   云渺查看了她们的出生日期,两个女孩死亡的时候,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都是花一样的年纪。   死亡时间:2002年4月22日。   云渺问:“是她们两个吗?日期有点对不上。”   陆征不答反问:“渺渺,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云渺明白了。   中国人记一些特殊的日子都用农历时间,而档案馆里的都是阳历时间,所以才有了这个时间差。   陆征忽然笑了下:“还有十几天就到你生日了,回来的第一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云渺把手里的档案放回到架子上:“……查案就查案,你别岔开话题。”   陆征挑了下眉,勾唇:“也是,这种问对方想要礼物的方式太老土了,没有惊喜感。”   云渺:“……”   就在这时,档案室里灯被人按灭了——   夕阳从窗户里照进来,光线被一排排书架挡住,影影绰绰的。   云渺抬眉:“闭馆了吗?”   陆征看了下时间,才刚刚过了五点。   他立刻大步往门口走,三楼档案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脚步声很快消失在了楼道里。   陆征朝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很快,外面所有的灯全部都关掉了,整个档案馆空荡一片。   云渺:“刚刚那个给我们拿钥匙的人怎么没通知我们。”   陆征瞳仁漆黑如墨:“不是他。”   老韩的脚有点瘸,走路时做不到那么响亮。   这是有人在警告他们不要查下去。   云渺:“明天五一,他们放假吗?”   陆征思绪回归,笑了一瞬:“档案馆,法定节假日都放。”   云渺:“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呆三天三夜?”   陆征:“嗯。”   云渺:“……”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档案室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时间正在以一种可以看见的方式在流逝。   她环顾四周,吐了口气,“陆征,这里为什么连把椅子都没有?”   陆征将身上的夹克脱下来铺在靠墙的地上,坐下屈起一条腿,在身侧拍了拍:“过来,坐这里。”   云渺脚上的高跟鞋太累人,她也没矫情,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即使是坐着,两人的身高差也很明显,云渺的脚尖只能到陆征的小腿肚。   四周很安静,陆征的呼吸声在黑暗里非常鲜明,陆征忽然开口:“渺渺,要不谈谈?”   “谈什么?”云渺问。   陆征语气里带着抹笑意:“谈谈你什么时候肯再喜欢我?”   云渺心口窒了一瞬,半晌说:“早不喜欢你了。”   陆征往后,靠在后面的白墙上,吐了口气:“那是有点麻烦,要不我追你?”   云渺:“不要!谈恋爱实在太麻烦了。”   陆征笑:“哪里麻烦了,我又不黏人,不影响你搞科研。”   云渺:“可你年龄在那啊,到时候硬要我负责怎么办?我还没看花、看草呢,就在你一棵树上吊死了。”   陆征给气笑了。   这么干坐着实在太无聊了,陆征就开始给她讲他家楼下这几年来的变化:“以前你喜欢的那家鸡排店开了几百家年锁店了。”   云渺问:“就是隔三差五装潢的那个么?”   陆征:“嗯。”   云渺:“他家的梅子味的鸡排最好吃。”   陆征:“孜然味的也不错,满十五赠送一杯可乐。”   云渺笑:“这老板发财了,豪横。”   陆征:“还有你说风水不好的那个店,改成了一家北京烤鸭店,生意特别好,我特意去试了一次,他们家烤鸭皮特别脆,酱汁也不错,卷烤鸭卷正好。哦,你同学喜欢的那家凉皮店也还在。”   云渺越听越饿,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陆征:“饿了?”   云渺:“嗯。”   陆征:“想吃什么?”   云渺舒了口气:“就你刚说的这些,我都想吃一遍。”   陆征站起来,在云渺头顶敲了一瞬:“走吧,带你去吃。”   云渺:“这都出不去……”   陆征:“你要是跟别人过来,还真出不去。”   云渺立刻起来,整理了下裙摆,“你有办法?”   陆征弯腰将铺在地上的衣服快速拎了起来,下秒,顺势牵着她的手腕,“走吧。”   陆征将云渺一直牵到朝南的窗户边。   玻璃窗推到底,晚风一下灌了进来,卷得那从楼顶挂下来的横幅猎猎作响。   云渺这才发现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月光皎洁,陆征靠窗站着,清辉洒在他的坚硬的眉骨上、高挺的鼻梁上,线条清晰明朗,就像漫画里的线稿。   她吞了下嗓子,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陆征侧眉看过来,深邃的眼睛里尽是闪亮的星子:“渺渺,好看吗?”   云渺有些恍然:“什么?”   陆征眸色深深,答:“月亮。”   云渺:“嗯。”   “出去看会更好。”说话间,陆征已经跨出了窗沿,风鼓动着他的衣角,翻飞着。   这里是三楼,档案室的特殊原因,楼层比一般的都高,距离地面起码有十几米。   云渺吓了一跳,连忙叫住他:“陆征——”   陆征闻言,转过身来。   因为紧张,小姑娘的手指无意识地扣在窗台上,柔软的脸颊浸润在清冷的月光中,一双大眼里写满了对他的担忧。   心脏的某个角落,没来由漫过一丝柔软。   陆征禁不住弯了唇。   下秒,他探了指尖过来,隔着敞开的窗户,在她白的发亮的脸颊上捏了下,轻笑出声:“怕我掉下去啊?放心,不会的。”   说话间,他重新转过身去,长手一够,将那正风中翻卷的横幅扯了过来,他拽了拽,试了下绳子的承重力度,选了其中一条相对牢固一些的。   云渺视线范围内是他挺拔背和利落的短发。   如果给云渺一支笔让她画一画心中的超级英雄,她多半会画成陆征的模样。   陆征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他扭头对身后的云渺说:“爬到外面来,我带你下去。”   云渺:“……”   陆征:“怕?”   云渺抿唇:“有点。”   “怕很正常,在这里等着,我下去叫人来开门。”说完他转身要走——   云渺一下拽住了他衬衫的一角,“不用,我和你一起。”   陆征笑了下:“把高跟鞋脱掉,扶着我的背往外爬。”   云渺依言摘掉高跟鞋的搭扣,赤脚爬上窗沿,陆征侧身将她抱了出来。   在里面看和在外面看的视角是完全不一样的。   太高了!   街道、汽车、树都在脚下。   云渺的心脏怦怦直跳。   陆征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够过之前准备好的横幅,“渺渺,唱首歌。”   云渺吞了吞嗓子:“哪首?”   陆征:“大浪漫主义。”   云渺:“Today I dream you hold me in your arm……”   云渺唱第一个音节的时候,陆征抱住她纵身一跃,脚下飞快地锁住那翻飞的横幅。   耳畔的风簌簌地往上刮,云渺耳朵里只剩下陆征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第24章   24.   脚跟落地之后,红色的牛津布,在身后“哗啦”一声弹了回去。   远处的马路上,有汽车飞驰而过,夜格外静。   云渺猫着腰在那里扣鞋带,黑色的镂空高跟鞋里露着一截白皙纤细的,有些晃眼。   陆征别开眼,点了支烟。   云渺很快站了起来,陆征还是没忍住看向她的脚面。   云渺并没发现:“现在怎么办?手机还在里面。”   陆征吐了口烟,将视线转向身后漆黑的大楼:“找地方打电话,喊人来送钥匙。”   云渺点头,半晌又问:“今天锁我们的人和凶手有关系吗?档案馆应该都有摄像头,我们一查就知道他是谁了,他这样做,这也太奇怪了……”   陆征瞳仁幽深,并没有接她这句话,而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先去吃饭。”   云渺叹了口气:“没有手机,怎么付钱?”   陆征从夹克口袋里翻了翻几张粉色的钱来,“用现金。”   云渺挑了下眉,当代社会,体会过电子钱包的便利后,很少有人会带钱出门。   陆征笑:“你看,这种时候你就会发现年龄大,有年龄大的好处,你们年轻人就不喜欢带现金。”   云渺:“……”   这里离陆征家不远,车子开过去,不过几分钟。   熟悉的巷子出现在视野里,各种食物的香味在鼻尖萦绕,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忽然有种回家的错觉。   陆征把手插在兜里,“想从哪家开始吃?”   云渺挑挑眉:“小鱼锅贴。”   嗯,还在,依旧是排队最多的那家,味道也是一样。   云渺之前吹牛说要都吃一遍,不过才吃到第三家,她已经饱了。   陆征借用店老板的电话联系了刘宇。   档案馆的老韩回老家过节去了,要等四号才能回,拿备用钥匙的人,不是在外地就是在老家。总之,不到假期结束,进不去。   云渺听完蹙起了眉头。   陆征问:“怎么了?”   “云征要用蓝牙帮我开门。”简言之,手机就是她家的大门钥匙,没有手机,就回不了家,而且她的证件也没带,没法去酒店住。   陆征看了她一眼:“这两天先住我家。”   云渺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陆征已经戴好了一次性手套,指尖慢条斯理地包着一个烤鸭卷,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渺:“住你家不合适。”   陆征把包好的烤鸭卷放进了云渺手边的盘子里:“哪里不合适?以前又不是没住过。”   云渺:“……”   陆征家就在巷子转弯进去不远的地方,云渺记得这条路上有一株很大的腊梅,每逢花期,香气会充满整个街道。   这里是N市老城区的核心地段,就是十年前,这里的均价也在六万一平,陆征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显然负担不起这套房子。   从前年少,她并没关注这些。   这会儿倒有些好奇,“你以前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的这里?”   陆征目光一滞,半晌说:“我爸买的,一晃也好多年了。”   云渺还是第一次听陆征提起自己爸爸,“他是做什么的?”   陆征语气很淡:“也是做刑警的,不过在我七岁那年牺牲了。”   云渺抿了下唇,觉得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到了楼道里,陆征忽然笑了下:“渺渺,说来,这可是我爸给我准备的婚房,让给你住了。”   云渺耳根腾的热了……   陆征开门,云渺跟着他进去。   这里的陈设,几乎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电视机边上放着一盆青葱碧绿的天堂鸟。   那还是云渺以前种的,当时就是因为名字好听买回来的,买它的时候陆征不同意,说太沉了,搬不动,她软磨硬泡,他才肯抱上楼。   陆征见她在看,笑了下:“替你浇水施肥了,没死。”   云渺:“嗯。”   说话间,陆征弯腰掀开了鞋柜,云渺发现她从前没带走的鞋子还在里面。   陆征从里面够了双拖鞋出来:“好几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穿。先穿一下,一会儿下楼给你买新的。”   云渺脱掉鞋子,穿进去,眼窝骤然腾起一股热意,“陆征,这些,你怎么没扔?”   陆征给她倒了杯水:“东西还能用,干嘛要扔?你出去上个学,又不是不回来了。”   云渺别过脸去,眼眶里隐隐有泪意涌动。   陆征走过来,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渺渺,别有心理负担,我可不想你哪天再喜欢我是因为这些旧东西。坐会儿,我下楼买点东西。”   陆征出门后,云渺打开了次卧的房门。   里面打扫得很干净,里面的东西都保持着几年前的模样。   她心血来潮买回来又拆掉小玩意都在架子上放着,靠墙的收纳箱里放着之前组装云征机器人的一些配件。   陆征没有移动它们的位置,但是有来打扫过,上面只有一点点最近才落上去的浮灰。   云渺在书桌前坐下。   笔筒里的笔,也是几年前的,云渺抽出一根出来,在掌心画了画,里面的油墨也已经变质写不出来了。   抽屉里放着一堆她少女时代收集的小玩意,当初放进来的时候五光十色、闪闪发光,但现在已经全部褪色、黯淡了。   时间存在过的痕迹,很明显。   很快,她在那堆东西中间,发现一枚银制的纽扣——   五角星外面刻着一圈麦穗,最外圈刻着两遍“CHINA POLICE”的字样。   云渺眉头挑了挑,有些惊讶。   这应该是陆征放进来的。   云渺高一那会儿,流行一部电影,男主角为表达爱意,向女主角赠送了胸前的第二粒纽扣。   那天陆征回家,被小姑娘堵在了家门口。   她朝他摊着掌心:“陆征,把你的衣服第二粒纽扣送给我吧。”   陆征垂着眼睫看她:“做什么用?”   云渺:“保证不做坏事。”   陆征:“理由。”   云渺眨眨眼,理直气壮地说:“第二粒纽扣代表喜欢。”   小姑娘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尽是纯净与天真。   陆征深看过一瞬,很快绕过她开了门。   云渺追进来,继续软磨硬泡:“你就送给我一粒嘛。”   陆征语气冷淡地拒绝:“不行。”   警服上的纽扣有特殊意义,不是随便摘的。   “小气鬼!”云渺气鼓鼓地进了房间,一把拧开她改造过的音响。   陆征刚在沙发上坐下,吵人的摇滚乐,就在房子里回荡开来……   陆征敲门进来,递给她一个耳麦,“戴上,扰民。”   云渺起身,接过来,挂在耳朵上,也不调低音量,往音响上一插——   终于安静了。   陆征却没走,因为他看到小姑娘脸朝下趴在了桌上。   青春期的小姑娘,可爱、聪明、自负又敏感。   很快,他踱着步子到了她面前,音响的声音太大了,隔着耳麦还能听见“咚咚哒哒”敲击声。   陆征伸手帮她调小了音量,说:“多大点事,还掉眼泪。”   云渺抬头看向他,“就至于!你太讨厌了。”   小姑娘的嘴唇绯红,讲话时可以看到里面柔软的舌尖和细白的牙齿,眼睛里是未曾退却的水色,长睫潮湿着……   那一刻,陆征心口一窒,差点伸手替她擦了眼泪。   不过一瞬,他就清醒过来了:“柯云渺,给你颗纽扣就是喜欢你啊?那做裁缝的不得累死?”   她竟然觉得陆征的话,非常有道理,“那你说,那怎么表达喜欢好?”   陆征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云渺撇嘴:“你看,你也答不上来。”   陆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欢法,哪能千篇一律?”   云渺看进他的眼睛:“那你呢?你是怎样的?”   陆征:“……”   聪明如云渺,立刻发现了漏洞。   她一把摘掉耳机,转身趴在椅背上看他,“陆征你怎么不说话?”   陆征在她头顶敲过一记:“柯云渺,我看得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了,作业太少,闲的。”   云渺得意地扬了扬眉:“打呗,反正我全校第一,有些作业可以不写。”   小姑娘眉眼间缀着月,娇俏又明媚。   陆征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的轻咳一声出去了。   -------   云渺此刻盯着那粒纽扣看了半天,忽的笑出了声。   狡猾的老男人!   说别人千篇一律,自己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这时,外面响起了开门声,云渺快速将那粒纽扣收进了口袋。   陆征敲门递给她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新的毛巾、牙刷、牙膏、洗发水、沐浴露、拖鞋还有梳子。   云渺看完,笑:“陆征,你这一套都赶上五星级酒店了。”   陆征:“洗洗,早点睡,被子在柜子里,干净的,自己铺。”   云渺点头。   这一晚,云渺睡得很香,一个噩梦都没有做。   早晨洗漱出来,陆征已经买回了早饭,两人坐在桌子的对面吃饭。   小姑娘伏在桌上专心致志地吃饭,晨曦的太阳,洒在她瓷白的脸上。   她皮肤很薄,白里透着一层粉,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一层白色的绒毛,就像刚摘不久的水蜜桃。   “今天要去查王红和王翠吗?”云渺忽然问。   陆征:“去。”   云渺:“我和你一起去,反正放假没事做。”   陆征:“好。”   *   今天放假,大多数人都休息了,只留了几个人值班。   陆征进系统,输入王红和王翠的信息,很快找到了她们生前的家庭住址。   让人惊讶的是,她们住的地方,就是关王庙水库附近的那个村子。   所以凶手才知道谁家有船,谁家没人在家。   陆征抓了钥匙和云渺出门。   车子进村后,正好碰到了李大宝。   陆征和他打了招呼,李大宝见了他,还是有点怵,不过这次没跑,“陆警官,你又来啦。”   陆征点头:“认识王东强吗?”   李大宝点头,一个村的,哪能不认识。   陆征:“带我们去找下他。”   李大宝没有推辞,当即在前面带路。   陆征:“王东强家有两个女儿,你知道吗?”   李大宝:“知道啊,那两个女儿特别聪明,可惜那年跳水请死了,他家老婆那年也疯了。”   陆征:“为什么死的?”   李大宝:“这个还真不清楚,有的讲是和父母吵架,有的讲她们被糟蹋了想不开,还有讲神神怪怪的,具体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云渺问:“在哪里跳的水?”   李大宝:“关王庙水库。”   云渺:“难怪……”   李大宝:“你讲有些事不相信也不行,打那以后,水库里年年都不太平,我虽然承包了水库,晚上也是不敢去那边的,阴气太重。”   云渺忽然想起之前那个钓鱼人说过的话。   水鬼是要找替身的……   这对姐妹花就是关王庙鬼故事的开始。   几个人沿着村里的水泥路走了一段,到了一个破败的院落前。   红色的铁门年代久远,底下的边已经生锈烂掉了,院落里堆放得很乱,有许多塑料瓶和废旧的纸箱。   李大宝到了那门口,忽然停了下来:“二位,自己找他可好?我就不进去了,我跟他也不是很熟,而且他早年受了刺激,精神有点问题,时好时坏。”   陆征点头。   李大宝走后,陆征敲响了铁门。   很久,走出来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嘴里的牙齿掉了大半,手里抱着堆塑料瓶,走路时,一瘸一拐,嘴里骂骂咧咧。   陆征出示了证件,他跟没看到似的,根本不理。   云渺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王东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停了下来——   他走到门口,开了锁,一下握住了云渺的手,老泪纵横:“你是红红还是翠翠,都长这么大了。” 第25章   25.   王东强用了很大的力气,云渺的手被捏得有些发白。   陆征一把将云渺拽回来,护到了身后。   王东强立马变得凶狠起来,抡起门口的木棍就打上来,“爸帮你打死他!”   陆征怕他误伤到身后的云渺,手臂一拦,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棍子。   王东强再要抡棍子时,被陆征主动上前,握住那棍子往前一带一推,王东强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大约是吃痛,王东强吓得蹭地跑回了院子里。   云渺看了眼丢在地上的棍子,回头一把抓住了陆征的手腕。   陆征还没反应过来,云渺已经低眉把他的衬衫袖子推了一截上去——   刚刚挨了那结结实实的一记,陆征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印。   以他的反应速度,刚刚那下完全是可以躲开的,他不躲大概是顾虑到身后的她。   “谢谢。”   “谢什么?”陆征问。   “不谢什么。”   太阳正好,有风拂过耳畔。眼前的小姑娘,正垂着眼睫看他手臂的伤,专注而认真。   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留下一圈刷子一样的阴影,那两小片阴影随着她的眼睑轻眨,微微地晃动着。   陆征觉得自己的心口上停了只蝴蝶。   很快,他转了下手臂,将那道红印藏到了下面:“别看了,皮外伤,不痛。”   云渺还是拉着他往回走了一段。   刚刚过来的路上有家小店,云渺进去买了几支冰棍,“手臂露出来,给帮你冰敷一下。”   陆征舔了舔牙尖笑了。   他们做刑警的,受点伤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不过他还是配合着把手臂露出来给她。   云渺低眉过来,把那冰棍贴上了他的胳膊。   低温有镇痛的作用,手臂上火辣的痛感已经去了大半。   头顶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得晃啊晃,四周很静,细碎的光落在云渺洁白额头上,他忽然有点舍不得心口的那只蝴蝶飞走了。   那家小店的老板出来给电瓶车充电,看陆征手臂上红了一大片,走过来,八卦了几句,“这是怎么弄的啊?”   陆征言简意赅:“王东强。”   那个胖墩墩的老板:“哎呦,你怎么跑去招惹他的?”   陆征:“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找他啊?”   陆征:“一点私事。”   “那你找错时间了,要等他不疯的时候去。”   陆征问:“什么时候?”   “下午,他每天下午会出来捡废品送到街上卖,这个时候脑子都是比较正常的。”说话间,他指了门口堆放的纸箱和瓶子,“我家的这些都是留给他的。”   陆征点了支烟:“我看旁人看了他都退避三舍,你还挺照顾他?”   “说不上照顾,一个村的,看他可怜罢了,女儿死了,老婆也死了,疯疯癫癫的,就每天靠捡破烂过生活。”   陆征:“他每天下午都出门吗?”   “是的,风雨无阻。他捡了我们这边的,还会去街上的垃圾桶里捡点凑凑。”   话题到了这里也就止住了。   陆征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他摘了车钥匙给云渺:“时间还早,无聊的话,开车去转转?”   云渺回:“不无聊。”   陆征笑。   冰棍都已经化尽了,陆征将袖子放下来,在云渺的头顶揉过一瞬:“走吧,去车里等,吹会儿冷气,这太热了。”   下午一点多,王东强终于出门了,他手里推着个老旧的三轮车,还是早上那副邋遢的模样。   云渺看他把车骑远了,看了眼边上的陆征问:“不跟过去吗?”   “不跟,去他家看看。”   “怎么进去?”王东强出门前可是锁了门的。   陆征语气淡淡:“翻墙。”   “……”   王东强家的院子很矮,陆征一蹬一跳就上去了。   这种砖墙没有可以放脚的地方,云渺试了半天都没成功。   陆征挑了下眉:“渺渺,退几步,跑过来,往上跳,我在上面接你。”   云渺照着他的话往后退过几步,使劲一跳,陆征一下抱住了她。   小姑娘很轻,陆征根本没费什么力气。   他揽住她,往下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了院子里。   这个院子挺大,有一大块菜地,但里面只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棵开着黄花的青菜,已经老的不能吃了。   显然它的主人疏于打理。   往里走是个三开间砖瓦房,年代久远,用的那种几乎绝迹的灰色墙砖,对开的木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吱呀”一声——   里面黑洞洞的,只有头顶的天窗透进来点光亮,照在斑驳老旧的石灰墙上。屋内的家具非常简单,一张方桌,围着四条发黑的板凳。   一股隐隐约约的腐臭从黑暗里溢出来……   屋子的中堂位置摆放着一个长桌,陆征径直走在那里顿住了步子。   这里放着一个香炉,边上放着两张发黄的照片,这两个小姑娘应该就是王红和王翠。   香炉边上放了个盘子,臭味的来源正是那里,那似乎是一块风好的肉皮,绿色的苍蝇在那里飞舞来去。   陆征挥手将那些飞舞的苍蝇赶走,一张清晰的豹子头印入眼帘……   李大宝的话从脑海里一晃而过——“他的手臂上有一道豹子头纹身,很好认。”   *   王东强被带回了警局。   他的神志基本恢复了正常,可以和人进行问答。   王东强对于杀害陈红生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他本来并不想这么便宜就让陈红生死了。   那天晚上,王东强以李大宝的名义将陈红生约到了关王庙水库的船里,谁知还没等他到,陈鹏已经将他重伤了,那时候他还没死,后脑勺的血淌的到处都是。   陈红生看到他的一刻,第一反应竟然是喊他救命。   “我怎么会救他呢,我的红红和翠翠都是被他害死的。我用渔网线勒死了他,然后用锤子砸烂了他的脸,并割走了他手臂上的纹身,红红和翠翠每天晚上都给我托梦说,怕那个豹子头。她们以前就和我说怕怕怕……”   陆征:“他死后,你把船开到了水库中央,然后用插秧线捆住了他的脚,然后将他的丢进水里固定住。”   王东强:“是的,没错。”   陆征:“那之后你回来清洗了船,游泳回了岸上。”   王东强:“不,我身体不好,是开船回的岸上。”   “那把锤子呢?你带走了吗?”陆征问。   王东强:“没有。”   陆征的瞳仁暗了暗。   张秀家里的那把锤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谁在那之后去了现场,带走了锤子,并将船绳松掉了?   陆征看了眼边上的云渺,她的眼里是和他一样的疑惑。   技术部对王东强家进行了搜查,在他家抽屉里,找到了那把王东强口供里说的,用来割陈红生皮肉的刀。   随之找到的,还有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那是姐姐王红的,里面记录了陈红生折磨她的全部内容。那时候,她们有想过报警,但是不敢,陈红生因此也更加变本加厉,字里行间的绝望,令人窒息。   云渺从后往前翻了几页,一口气堵在心里,闷的难受,“陈红生这个恶魔,到死也没有被法律制裁。”   陆征吐了口气:⑨SJ“每年强.奸案的发生数不少,可是报案率却很低。”   云渺:“许多受害者们不愿意站出来发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起,她们就预见了自己即将遭受的谩骂、指责、偏见和非议。”   这些都是贴在她们嘴上的封条。   这是一场难熬的心理博弈。   选择忍气吞声放任凶手逍遥法外,还是殊死一搏,鱼死网破。   陆征:“要捉住恶魔就要勇敢地走进黑暗里来,但当她踏入黑暗的一刻起,就不再是孤身奋战了。如果害怕舆论,不妨想想,全国有200万警察,我们前仆后继,永远只站在正义的一边。”   云渺抬眉看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情绪,充斥在心间。   朝西的房间应该是那两个姐妹住过的地方,一张破旧的床放在北边的窗户前,南面的窗前则放着断了一条腿的书桌,阳光照在上面,墙上霉迹斑斑,石灰脱了皮。   桌上的长方形玻璃却被擦得很干净,里面里夹着几张老照片。   姐姐王红趴在妹妹王翠的肩头,眼底是干净纯粹的笑。   她们是纯洁干净的,如此的美好,却被永远地定格在了十几岁。   如果活到现在应该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云渺一张张地看过去。   视线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两人合照,照片里王红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别人,而且一个云渺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人。   是尤蓉——云渺的母亲。   两人都穿着短袖,可以看到手臂上清晰的红蛇标记。   所以,王红也是红蛇组织里的人。   那张照片底下印着拍照的时间2001年6月9日。   王红死前的一年,母亲为什么会去见她?是她让王红加入红蛇的吗?   又是6月9号,又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云渺的手有点抖,边上的陆征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指尖,“渺渺,忘记我和你说的话了吗?别怕。” 第26章   26.   回去的路上,云渺一言不发。   陈红生案的凶手虽然找到了,却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   扑朔迷离,就像被人丢进了大雾弥漫的孤岛上。耳朵里明明可以听到浪花撞击礁石的声音,眼睛却看不到归路究竟在哪里。   陆征将车子停在一家女士衣服店门口,开了副驾驶的门喊她:“渺渺”。   云渺思绪回归,“嗯?”   陆征立在车边:“去买件换洗衣服?”   云渺:“好。”   她解掉安全带,陆征牵着她下了车。   走过几步,云渺才发现陆征牵了她的手。   云渺挣了挣指尖,陆征很快把手收回去,抄进了口袋。   夜风吹动着他的短发,他脸上几乎看出不情绪变化。   玻璃门里亮着灯,两人刚进门,就有店员迎了上来,男帅女俊,非常般配的一对。   云渺太漂亮了,她们店里所有的衣服都可以穿,而且绝对好看。   店员乐此不疲地介绍,云渺只挑不试。   “姑娘,试给你男朋友看看嘛,男人的眼光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衣服要穿上身才好看哒。”   她们有充足的销售经验,两人气质谈吐都不错,正常这种男朋友带女朋友来买衣服的,一般都会买好多套。   云渺笑:“这位可不是我男朋友。”   店员多少有些尴尬,两人刚刚明明牵着手过来的呀,她探究似的看了眼陆征。   陆征看了眼几步开外的云渺,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瞬:“嗯,暂时不是,有点难追。”   店员有点惊奇:“不会吧,你长这么帅,还追不到啊?小姑娘有点挑啊。”   陆征转了转手上的手表:“嗯,是有点。不过,挑点也好,不是谁都能追的到的。”   店员尴尬笑了下:“这倒也是,矜持。”   陆征敞腿在一旁的沙发椅里坐下,看了眼某个被贴上矜持标签的姑娘,弯起了唇角:“嗯。”   云渺手里正拿着条裙子,对着穿衣镜比照。   陆征忽然说:“渺渺,这件就挺好。”   云渺手上拿摸是条拼接花案的长裙,复古的法式款,比较小众,上半身是黑色开衫样式,下半身是浅灰的碎黑花的雪纺裙。   是挺好看的,不过她还是想听听陆征的理由。   云渺把裙子搭在手腕上问他:“怎么个好法?”   陆征食指在鼻尖下擦过一瞬,道:“颜色好。”   云渺:“陆征,据说人撒谎的时候,鼻头会微微发痒,你刚刚摸了鼻尖。”   陆征舔了下舌尖,失笑:“好吧,实话实说,我觉得这条裙子的长度非常合适。”   足够遮挡她漂亮的长腿,又不至于显矮。   云渺听完,满意地把裙子递给了营业员结账。   营业员替她把衣服叠了起来,“姑娘,要不要再看点别的?两件八五折。”   云渺挑挑眉:“不看了,等他哪天追到我再说。”   陆征笑:“好。”   刚刚在服装店里打了个岔,云渺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上车后,陆征放了首轻音乐,车子开的不快,云渺中午没睡午觉,这会儿困得不行,打了两个哈欠,歪头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到了他家楼下,陆征没舍得叫醒她,掀开门,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夜很静,楼道里更静。   云渺睡梦中,攀住他的脖子抱住了,轻软的呼吸隔着衬衣贴拂过他胸口的皮肤,温热且无法忽视。   他低眉看了眼怀里的姑娘,呼吸轻浅,唇色釉红。   陆征的喉结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微妙地动了下。   他清咳一声,喊她:“渺渺。”   云渺没醒。   陆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柯云渺,你怎么没一点安全意识?”   陆征改为单手抱她,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了钥匙开门。   很快室内的灯被拍亮。   他抱着她进门。   小房间里还暗着,窗户敞着,月光从窗户里倾泻下来,流水一样铺满整个房间。   陆征将云渺放下来,扯了一旁的薄被替她盖上,正要出去,却发现她的高跟鞋没脱,又回来,蹲在地上,帮她解了掉高跟鞋的搭扣。   云渺睡梦中觉得热。   往里翻了翻,很快将被子掀开大半,露出大半个背来。   虽然是五月初,这么个睡法,肯定要着凉。   陆征扯了扯被角,想给她盖回去,却发现小姑娘小熊似的把它压得太紧了。   他只好俯身过去掰了下她的肩膀,云渺睡梦中往回翻了翻,一下落进了他的怀抱里——   这次比之前靠得更近。   他的唇几乎贴到了云渺的鼻尖,他甚至能闻到她脖颈间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   黑暗里,心脏正以一种失控的速度在狂跳着。   皮肤像是被一簇火点燃了,滚烫炙烤着他的血液,一滴汗珠落在了云渺的唇上。   小姑娘睡梦中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粉色的唇尖探出来,很轻地擦过釉红的嘴唇。   她呼吸很均匀,气息吐在他的脸上,麻麻的痒。   陆征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用细不可见的网子套住了——   饶是如此,他倒也不觉得讨厌,反倒是像是被人下了蛊似的。   他低眉过来,很轻的吻住了她的唇。   云渺的唇太软了,就像某种果冻。   月光依旧在地上铺陈。   他很轻地笑了下。   起身而去,在门点了支烟。 第27章   27.   客厅里静悄悄的,阳台里有风灌进来,吹动着厚重的窗帘啪嗒作响。   陆征点完一支烟后起身,从一侧的高柜里抱出一大叠资料。   这是从十年前到现在,局里所有的刑事案件的记录。   每一个都被他用红笔他打了叉。   红蛇组织早在九年前的那场围剿行动后就销声匿迹了。   那次围剿行动时,他才刚刚从警校毕业不多久,在任务中扮演的角色是通信联络。   围剿行动从早晨六点钟开始,预计结束的时间是七点。   当时带他的老警员自信满满地说:“这次的行动费不了多少时间,小陆你在这里等着,有突发情况给老黄他们联系,一会儿结束我们一起去队里吃早饭,今天早上食堂吃荠菜馄饨。”   可是,车里的陆征迟迟没有等到那些老警员的归来。   八点钟,他下车,走到那团弥漫着大雾的草丛里——   沿途都是倒下的同事,血洒在干枯的草叶上,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他检查了那些警员的伤口,都是刀子直接割断了颈部的动脉,他们随身携带的枪支,甚至都没来及开火。   这显然是中了埋伏。   与其说是围猎红蛇,不如说是他们陷入了红蛇布置好的圈套。   陆征将随身携带的□□上了膛,一步步往里走。   那间木质的小屋里,空荡荡一片,红蛇组织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   地上有干涸的血迹,柯严洪夫妇倒在血泊之中。   陆征蹲下来检查了他们的尸体,两人都死于枪击。   夫妻二人的衣服都被人翻找过,柯严洪的口袋被翻在外面,证件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   旁边还落着一张转学申请表,已经盖过了章,日期是五天前,右上角的位置贴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的照片。   女孩上初一,原本就读于N市最好的中学,迁去的地方竟然是一所乡镇中学。   多少人挤破了头的要进的名校,竟然说转就转。   显然有什么特别的变故,让这对夫妻不得不这样做。   几步开外的地方落着一个粉色的书包,陆征打开,里面的书皮上写着和转学申请表上一样的名字——柯云渺。   陆征环视四周,在沙发边看到一只运动鞋,从大小来看,应该是那个叫柯云渺的女孩的。   这个女孩也被带到了这里,可是却没有发现尸体。   陆征搜寻了一圈,在地窖里发现了她。   那之后,他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刑警队发生了火灾,那些所有关于红蛇的记录全部在大火里消失了。   从那之后,红蛇这个神秘的组织再也没有出现在视线里。   不,也许不是消失,只是以更隐秘的方式藏了起来。   云渺睡了个把小时,醒了。   房间里黑黢黢的,她坐起来拍了亮了灯。   她记得之前还是在车里,脚上的高跟鞋被脱掉了,床边摆放着一双拖鞋,一旁的柜门上挂着刚刚买回的裙子。   应该是陆征带她回来的。   云渺起来,提着衣服出去洗澡。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陆征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着厚厚的资料。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过来:“醒了?”   “嗯,你还没睡?”云渺刚醒,声音有些低低的软。   陆征看看时间,说:“等会儿再睡。”   云渺抱着衣服进了浴室,“哗哗”的水声很快在里面响了起来。   再出来时,陆征还在那里坐着,他长腿敞着,背部笔直,就像一尊石膏做的雕塑。   云渺有些渴,到厨房找杯子倒水。   黑色的料理台上放着一对马克杯,hello kitty的图案,一个蓝色,一个粉色,这是很多年前云渺心血来潮买的,没想到还在。   陆征似乎洗过,杯壁上还有水珠。   云渺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陆征倒了一杯,顺手端过来,放在了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白色的水汽冒上来,很快在空气里氤氲着散开了。   陆征抬头看了眼云渺——   小姑娘刚洗过澡,脸上白里透粉,头发还有些湿,身上穿的那条裙子,是今晚买的那条,不仅仅是长度适合,也很贴合她的气质。   云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在看什么?”   陆征也不瞒她,“往年的一些可能和红蛇有关的案子。”   云渺:“这么多?”   陆征:“都是没有太大关系的案子。”   “我可以看看吗?”云渺问。   陆征把那沓东西推了过来,云渺垂着眼睫一张一张往前翻,全都是些刑事案件,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手写的,那字迹遒劲有力,出自陆征之手。   云渺:“你怀疑他们会定向地组织刑事犯罪?”   陆征点头:“那时候没有头绪,只能这样怀疑。”   云渺抿唇,他之前说的一直在查是真的。   陆征:“王红、徐卫东都是直接和红蛇有关系的,我猜想进入红蛇的条件可能不是刑事案件,而是智商过人。渺渺,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很聪明?”   云渺点头,她父母都是双一流名校毕业。   以前大学没统招,能上双一流的人,智商是不可能低的。   陆征:“你觉得他们是怎样的人?”   云渺想了下说:“我妈妈是个连鱼都不敢杀的人,我爸爸他性格温和,甚至都不会吵架。”   提及双亲,云渺眼里还是有些许难过。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我猜想,红蛇最初建立的时候可能并不是做坏事的,只是后来分化了。”   云渺点头。   陆征将那些资料合上了,重新放回到架子,“看这些容易做噩梦,睡觉去。”   云渺抱着杯子抿了一口水:“刚醒,有点睡不着。”   “找点书看看?”说话间他从架子上拿下一本《浮士德》   云渺:“不想看,密密麻麻的,太费眼睛了。”   陆征:“那我读给你听?”   云渺挑了挑眉:“好啊。”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块,陆征她边上坐下,朝她张开了手臂:“胳膊借给你当枕头?”   云渺:“陆队,你这是老土的骗小女孩的戏码。”   陆征笑:“我可没给别人靠过。”   云渺:“那也不要。”   陆征将手收回来,翻开了手里的书,云渺仰面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听他一字一句地念。   这是一本诗剧。   读到:   “你给我把那个小姑娘弄来”   “如果我今夜不能搂抱她,我们在午夜就分道扬镳”   “魔鬼也看不下去,‘你开口像登徒子之流’”   云渺噗嗤一声笑了:“陆叔叔,连魔鬼都吐槽老牛吃嫩草哎。”   陆征伸手在她眉心弹了一记,云渺笑得更大声了。   陆征一本正经地说,“渺渺,我不老。”   云渺打了个哈欠:“嗯,我没说你老啊。”   陆征合上书:“困了,睡觉去。”   云渺:“好。”   次日是五一小长假的第二天。   云渺起来时,陆征出过一趟门,变着法似的把手机拿回来了。   云渺:“不是说要到假期结束才能拿到吗?”   “嗯,翻墙进去的。”   早饭吃过一半,云渺的微信进了条视频电话。   何思妍打来的,云渺还没来及调小声音,那边已经咋咋呼呼地讲了一串了。   “柯姐,我这儿有几张游乐园的套票,要不要出来玩啊?你去的话,我再问问陆队,不过他可能不太喜欢那种刺激性的项目,都是小杆子玩的。”   云渺:“好啊。”   何思妍:“你住哪里,我来接你,节假日那边可能不太好停车。”   一旁的陆征忽然说:“不用,我带她过去。”   何思妍惊呆了:“陆……陆队?!啊啊啊,你……你们两住一起了啊?”   云渺白了他一眼:“不是,找他有事……”   何思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什么事非得上家里找啊?   何思妍:“陆队,你在更好,省得我再打一个电话了,去吗?”   陆征:“地址发过来。”   挂了电话,云渺禁不住挑挑眉笑道:“陆队,小杆子的项目你也喜欢啊?”   陆征:“我蹦极也没问题。”   何思妍挂了视频,又给刘宇打了电话,一听有瓜可吃,刘宇觉都懒得睡了。   刘宇:“去,当然去,不过我们两不成他们的电灯泡了啊?”   何思妍:“见机行事。”   十点钟,几个人到了N市的游乐园门口。   何思妍说的不错,节假日,天气又不错,人山人海,队伍从里面一直排到了大门口,云渺看了下来这里玩的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人,陆征估计整个游乐园最年长的一位了。   沿途有穿着皮卡丘人偶服的工作人员在卖萌,何思妍举着手机拍了一会儿。   谁知,那个皮卡丘人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队伍一点点往前去,那人偶也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一会儿用手臂比爱心,一会儿卖萌跳舞,到了大门口,他摘掉了厚重的头套。   何思妍禁不住“嚯”了一声。   萌萌哒的皮卡丘肚子里是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帅哥,眉清目秀,皮肤很白,有些清瘦,是那种大学校园里的校草类型。   不过他一直在看着云渺。   很快,他上前:“你是不是柯云渺?”   云渺点头,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疑问。   帅哥已经自报了家门:“我是周硕啊,我们是高中同学,还记得吗?坐你和陈初音后面的那个。”   云渺在他脸上仔细看过一圈后,她想起来了。   确实是她的高中同学,而且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   周硕把手机二维码调了出来:“好久不联系,加个微信,把你拉我们班级群里。”   云渺扫完:“你怎么在这里?”   周硕笑:“放假没事,和同学出来玩玩,不然怎么遇到你呢?你现在是回国了吗?我记得你可是保送了麻省理工。”   云渺:“嗯,已经毕业了。”   周硕:“那正好,回头聚聚。”   说话间,周硕从皮卡丘的口袋掏出四瓶矿泉水递了过来:“天热,带点水进去喝,里面水太贵了。”   云渺:“谢谢。”   周硕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们班总共两个漂亮女生,两个人还半路都出国了,我们同学聚会都不高兴去。”   边上的陆征单手插兜,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周硕走了,云渺把怀里的水一人一瓶分了。   陆征快步穿过排队的线到前面买了几瓶饮料回来。   下秒,他把云渺手里的矿泉水抽走了,换了饮料,“陌生人给的水不要随便喝。”   云渺纠正:“他是我同学,不是陌生人。”   陆征:“很多年不见了,你知道他现在为人?”   云渺:“……”   刘宇和何思妍互看了一眼,默契地笑了。   什么味啊?这么酸。 第28章   28.   跳楼机、雷神之锤、云霄飞舞,一套玩下来,刘宇脸色煞白。   “何思妍,能带我们玩点别的?排两个小时的队,老子快晒得热死了。”   何思妍:“那就去鬼屋,鬼屋凉快,但是更吓人哦~”   刘宇:“笑话,他们里面的那套,不是尸体就是殡仪馆,这些东西我都看腻了。”   云渺也坐得有点晕,表示同意。   陆征脸上只有四个字——我都可以。   这个刺激的线路规划很合理,鬼屋就在前面过去不远。   进去的都是些小情侣,啊啊啊地叫着出来,女孩们一个个瑟瑟发抖。   男孩们其实也害怕,还要装作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哄边上的女朋友。   刘宇叹了口气:“爱情本质都是始于肾上腺素,在多巴胺和荷尔蒙的双重作用下发展,并最终止于催产素。”   何思妍:“所以你没事多吓吓自己,明天就有女朋友了。”   云渺没绷住,笑了下。   陆征排在最后,靠云渺最近,低眉在她耳边问,“你赞同?”   四周都很嘈杂,何思妍和刘宇一直往里看,并未注意。   温热的空气在她耳畔回旋,有些痒,云渺转身,看进他漆黑的眼睛里。   陆征忽然笑了下说:“那我试试,看看是不是会有女朋友?”   云渺:“……”   快到中午休息时间了,云渺他们四个是上午的最后一批游客,工作人员早在他们身后放上了围栏。   刘宇笑:“里面的鬼都忙了一早上了,估计这会儿进去也不太吓人了。”   门口的检票员:“我们的工作人员一直都是专业培训过的,一定会给您极致恐怖的体验。”   穿过一个两米多长的过道就到了里面,全封闭的构造,一点天光不见。   气温一下比外面低了几度,冷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鬼风在耳畔肆虐,百鬼在哭,音效很好,沉浸感觉强烈。   屋内唯一的光是红色的,时明时暗,布满蜘蛛网的墙壁上,用红色血液书写着“鬼新娘”,旁边是一张红色的床,上面坐着个披着红色盖头的新娘,一动不动,老旧的桌上是大滩的血液。   灯光忽然暗了一瞬,床上的鬼新娘忽然站起来几下蹦到了面前,红光一亮,鬼新娘揭掉了脸上的盖头——   发青腐烂的脸,青灰色的舌头吐着,嚷着不害怕的刘宇和何思妍都叫了起来。   陆征下意识地将云渺护到了身后。   女鬼退去,刘宇松了口气:“这也不怎么吓人嘛。”   刘宇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从头顶坠下来一具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尸,他没绷住,抓住何思妍啊啊啊叫个不停。   陆征看了眼云渺,小姑娘的神色比想象的沉静。   陆征问:“不怕?”   云渺:“那个女鬼的手机还在床上,是人演的;刚掉下来的这个鬼,不过是布和假发,他身后的绳索连接着的是个开关,应该就在刘宇刚刚踩过的地方。”   陆征有些忍俊不禁,小姑娘的观察力太强了。   刘宇听完云渺的分析,蹲下来摸了摸地面,那边果然有个开关。   如果你知道了魔法师是怎么变魔法的,就不会有惊喜感。   同样,知道了鬼屋的机关,那种惊惧感也降低了许多。   下一个房间的布景已经换掉了,是医院的停尸房,灰白的灯光只虚虚地照着。   正中心的地方放着个担架床,上面躺着个穿病号服的死尸,脸上、衣服上都是血液。   耳朵里的惊悚的音乐层层递进一   突然,担架上的“尸体”忽然坐起来,一阵剧烈的颤抖后,“砰”地砸在了地上。   刘宇:“哎哟,我艹,鬼把自己抖掉地上去了,搞笑的吗?”   何思妍:“肯定是为了铺垫后面的恐慌效果。”   云渺和陆征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了过去。   刘宇抱臂笑着说道:“我赌这鬼一会儿肯定翻坐起来,搞不好还要来个掐脖子的戏码……”   陆征和云渺已经蹲了下来,掉在地上的“鬼”,却没像刘宇说的那样翻起来,甚至是一动不动。   刘宇和何思妍脸上的笑一瞬僵住了。   刑警的敏锐度告诉他们,事情绝对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陆征已经将地上的人翻过来,伏在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   与此同时,云渺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   刘宇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凝重来形容了:“怎么回事?是这个床的问题吗?”   说话间,他伸手要摸床,被云渺叫住了——   “别碰,有电。”   “电?!”刘宇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云渺:“他刚刚的抖动不是演的,而是触电反应,漏电的地方应该就在担架床上。”   陆征手里的动作没停,略抬了下眉:“大宇,通知外面的工作人员。”   很快,那些的鬼哭狼嚎的音乐全部停了下来,冷风也止住了,只是鬼屋设计时并没有预留正常的灯光,唯一的光源仍然是那灰白跳动着的灯光。   先前那个检票员见状吓得六神无主。   云渺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别担心,他们都是警察,给你们领导打电话,让他过来处理。”   云渺的冷静让那个检票员稍稍缓和了心绪,她出门照着云渺说的打了电话。   陆征已经跪在地上整整做了二十分钟的心肺复苏,地上的人还是没一点反应。   指尖探到他颈部的动脉,那里已经停止了跳动。   云渺看陆征动作停了,问:“救护车还要来吗?”   陆征摇头。   已经确认死亡了。   云渺蹲下来,打开手机的电筒,找到控制担架床的电源线,很快将它连通着的插头拔掉了。   光线太暗,云渺打着光趴在那里,仔细检查了担架床的线路。   这个床是特别改造过的,平常是为了辅助工作人员毫无征兆地坐起来,开关一按,上半截床下的弹簧就会被弹出来。   云渺掀开上面的床单,认真检查了主线路,三线接地没有任何问题,她需要在看看别的地方,需要有人来帮她打下下手。   云渺:“陆队,帮下忙。”   陆征:“怎么做?”   云渺:“侧着抬起来。”   陆征过来轻轻一提,便将那床抬了起来,云渺凝神看过去,指尖沿着线路摸索了一段,指尖很快碰到了裸露在外面的铜线圈。   云渺下了结论:“电线的表皮有破损,担架床多次弹起来落下的瞬间,将裸露的电线拉扯出来,引发了触电。”   陆征:“这种电线破损的现象多吗?”   云渺抿了下唇线:“这种电线的使用年限在十年到二十年,如果不是人为的锐器破坏,基本是不会出现外皮破裂的情况的。”   云渺指尖在的床底的地面上擦过一瞬,皱眉:“好奇怪,这下面好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就像刻意拖过。”   何思妍:“干净怎么会奇怪,说不定是打扫卫生的人比较尽职尽责。”   云渺摇头:“鬼屋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灰尘厚重会营造出一种破败和恐怖感,保洁打扫这下面的几率微乎其微。”   陆征:“思妍,联系技术部,需要回来加下班。”   很快,景区的负责人方一名到了现场。   陆征朝他出示了证件:“现在还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性,现在需要景区方面和我们做些配合。”   方一名按照陆征的要求,对整个鬼屋景区进行了封闭。   技术部很快也到了,他们按照陆征的要求带来了超亮的探照灯,灯光一照,恐怖的氛围都没有了。   那些在犄角旮旯里扮鬼的工作人员纷纷集中到大太阳下面等着,“吊死鬼”、“死新娘”、“僵尸”、“丧尸”的脸上都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虑。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名叫吴大华,是鬼屋的正式员工,目前已经在鬼屋工作三年。   吴大华生前为人随和,几乎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冲突或者争执,是鬼屋工作人员里年龄最大的一位。   刘宇看过一圈,发现原本的恐怖味没了,倒是有点诡异的滑稽。   陆征逐一对他们进行了单独的询问。   平常鬼屋里各个场景的布置都是由固定的工作人员负责的,吴大华的这间就他一个人。   音效和灯光有专门的人负责,吴大华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游客进入到他这个空间时,忽然坐起来扮演鬼吓人。   事故发生时,陆征他们在现场,也没有看见旁人进来。   这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一场意外。   陆征看向旁边的方一名:“还需要联系下负责鬼屋卫生的保洁人员。”   保洁员张梅来的很快。   她刚吃过午饭,刚准备要睡午觉,听说鬼屋里死了人,吓得脸色有点白,云渺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陆征:“别紧张,只是聊会天。”   张梅吞了吞嗓子问:“警官,是谁死掉啦?这个鬼屋每天鬼哭狼嚎,阴气重的狠,我每次进去打扫卫生,出来腿都是痛的。”   陆征:“吴大平。”   张梅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真挚同情,“哎呀,可怜,怎么是他呀?这下天塌咯,他家还有个得白血病的老婆等着他每个月的工资看病的……”   陆征打断她:“你和他挺熟?”   张梅叹了口气:“我们是老乡,老家都在河南,我这工作还是他介绍来的,他真是个好人啊,休息的时候总会给我们帮忙,怎么讲呢,好人不长命啊。”   陆征继续问:“你们在这里的工资高吗?”   张梅:“我们做保洁的工资不高,两三千一个月,他们鬼屋里头的还可以,一年能拿个七八万块钱。”   陆征:“吴大平家有几个孩子,你知道吗?”   张梅:“他有一个儿子,已经上大学了,成绩很好,前年考的N大,这孩子也肯吃苦,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不过也大三了,谈了个女朋友,家里原本想给他在N市买套房子,但首付太高了,最偏的地方也要一百多万……”   陆征问:“他儿子平常会过来吗?”   张梅:“他儿子很少来的,听讲说他常年给人家做家教,忙得很。”   陆征点头,很快他问了一个和吴大平毫无关系的问题:“鬼屋里需要每天拖地吗?”   张梅的回答和云渺之前的判断一样。   不过,陆征的话让张梅忽然想起了点别的事,“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两天中午,老吴是来跟我借过拖把,说里面太脏了要拖拖,要弄干净点。”   云渺和陆征相互看了一眼。   显然,床下灰尘是吴大平自己拖的。   鬼屋的里没有主光源,如果不特意打着灯照,是看不到地上的那些灰的,而且是在床底下,就很蹊跷。 第29章   29.   扮演鬼的人,每天来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化妆,更衣室里每个演员都有一个柜子。   陆征检查了吴大平的柜子,里面放着他之前换下来的衣物,还有几盒止疼药,开药的地方是海平医院,陆征看了下开药的时间是一周前,医院给他开了四盒药,他吃的只剩最后一板了。   那是那种牙疼常吃的止疼药。   柜子里有股很浓的白酒味,他的生活习惯很好,柜子里收拾得很干净。   技术科已经采集完了所有的样本,吴大平被他们抬了出来,脸上盖了白布。   没过多久,吴大平的儿子吴言也到了现场,一身运动装干净利落,眉清目秀,皮肤很白,是那种奶油小生的模样。   他掀开白布看了眼吴大平,一瞬跪在了地上,非常凄厉地喊了声:“爸……”   张梅被他这么一喊,没忍住,也跟着掉了眼泪。   何思妍早年丧父,看到这一幕也没绷住,悄悄跟着抹眼泪,一旁的刘宇递了包纸巾过来:“擦擦,难得看你化个妆,眼线都要哭花了。”   何思妍接过来:“谢谢。”   云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吴言身上,他身上的运动装并不是什么牌子货,但是脚上的那双鞋子价格不低,起码三千朝上。   吴大平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应该也只够他儿子买上一两双这样的鞋子。   那双鞋子很突兀,就像雪白的豆腐被沾染了泥污的刀切过一般。   陆征也发现了。   等吴言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他走过来出示了证件,“你好,警察。”   吴言抬起脸来,眼睛还是通红的,看到陆征警官证时,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请问……我爸是怎么死的?”   “死因是触电。”陆征深深看进他的眼底,“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是意外还是其他情况。”   吴言:“那我能接我爸回家了吗?”   陆征:“暂时不行,还需要你配合做些调查。”   吴言:“好……”   事出突然,陆征他们没有时间回队里拿出警记录册,这会儿手写了一部分内容递给吴言填了。   陆征见他写的差不多了问:“最近你有来这边找过你爸爸吗?不要介意,只是正常询问。”   吴言:“没有,我最近学校的课比较多,每天晚上我都要外出做家教,你调查一下就清楚了。”   陆征:“你爸爸喜欢喝白酒还是啤酒?”   吴言:“我爸从不喝酒。”   陆征若有所思:“哦,那他的牙齿怎么样?有没有蛀牙或者智齿?”   吴言不明白陆征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没有,他牙齿很好。”   陆征:“嗯,可能还需要你带我们去一趟你父亲的住处。”   吴言:“警官,我想知道在游乐园触电,为什么需要去我爸家里调查?”   陆征单手插兜,瞳仁幽深:“如果是意外,那当然不需要这么做,但是也存在一些其他的情况,比如自.杀、他杀等等。”   吴言:“我爸不可能自.杀……”   陆征:“不要做他想,我们只是排除,如果最终是意外,警方也会出具死亡鉴定报告,你也可以凭借报告找游乐园方面进行起诉和索赔。”   吴言点头。   十几分钟后,陆征将车子开到了吴大平的出租房门口。   这是一间由老式的车库改造的出租房,一个长方形的大开间,北面做饭,南面睡觉和晾晒,屋子里的家具摆放得非常整齐。   陆征:“你父亲他很爱干净。”   吴言:“对,他的生活习惯很好的。”   云渺的视线很快在屋内扫过,餐桌上放着一只老师的军用水壶,上面印着黄绿色的迷彩花纹,床上的被子叠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他是退伍老兵?”云渺问。   吴言点头。   家里的垃圾桶全部倒干净了,厨房里也很干净,没有一点剩饭剩菜,锅碗瓢盆都洗过,整齐地摆放在柜子里。   他家没有冰箱,也没有找到任何菜,只有里面的柜子里放着一些没吃完的大米、食用油和一罐吃了一罐的咸菜。   不难看出,他一个人在这里过的很简朴。   “平常你会过来这边吃饭吗?”云渺问。   吴言:“基本不会,N大食堂的饭菜非常便宜,只要五六块钱,比我来去这里的车费都便宜。”   N大是国内著名的双一流大学,方方面面都有国家补贴。   N市很多上班族,梦寐以求的就是有一张N大的校园卡,可以在市中心位置住最便宜的床铺,吃最便宜但最营养的饭菜。   “学的什么专业?”陆征抬眉问。   吴言:“应用气象学。”   陆征:“高材生啊。”   吴言:“算不上,我们学校比我有才的人太多了。”   阳台上没有新晾晒的衣服,所有的卫生用具都摆放的很整齐,一旁的洗衣机也被清理得很干净,洗衣液和洗衣服都用到了底,没有再添置新的。   陆征看到洗衣液的旁边放着一瓶开过的白酒,他端起来闻了闻,是那种杂牌子度数很高的白酒。   床头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份租房合同,这里的房租是三个月一交,还有三天到期。   柜子里的衣服已经全部打包好了,用塑料袋装着,一件都没有留在外面,不是平常意义上的收纳整理,而且像是随时做好了搬家的准备。   云渺皱眉,吴大平就像已经预期到了什么近似的。   但这些并不能算作是证据,只能算作是推测。   云渺和陆征回警队,吴言留下整理父亲的遗物。   车子从这边去警队的路上,正好路过N大,非常低调大门,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它的入口,视线乍一看过去,很容易被四周的其他建筑所吸引。   车子在前面的一处红灯处停下,陆征侧眉问:“渺渺,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云渺:“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看过一篇报道,一对夫妻恩爱有加,丈夫为怀孕的妻子投放了一份巨额保险,不久妻子死于坠崖,丈夫拿着巨额保单找保险公司赔付了大量的钱,不久后被指控为谋杀。”   陆征眉骨动了下:“所以你怀疑是吴言?”   云渺吐了口气:“我怀疑吴大平本人。”   陆征:“时间还早,技术部那边的报告还没出来,去趟保险行业协会。”   云渺:“今天他们的不开门吧?”   陆征笑:“嗯,你去肯定没人给你开门。”   云渺:“那当然,他们是冲着你的肩章去的。”   陆征:“渺渺,你也想得太简单了点,我们办案也要按照人家的规章制度来,我靠的不是肩章,是人格魅力。”   云渺有些失笑:“人格魅力?”   陆征:“不信?”   云渺笑:“信。”   到了保险协会门口,陆征打了个电话。   讲了几句,那边就说马上过来。   陆征将车子开进去,拉着云渺找了个凉快地等。   两人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开进来一星空蓝的奥迪跑车。   陆征拍拍屁股站起来,“来了。”   很快奥迪车摇下了车窗,开车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美女,留着气质的大波浪,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的太阳镜,明艳又妩媚。   不巧的是,这位美人,云渺认识她,美人却没有见过云渺。   这位美人是当年陆征的追求者之一,也是云渺觉得陆征最有可能娶回去的一个。   美人已经从车上下来了,敲着高跟鞋到了面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陆队,今天怎么跑过来了?”   陆征也不拐弯抹角:“有案子,需要查下底。”   美人娇嗔:“我就知道你除了案子不会来找我,也不想我。”   说完,她看了眼云渺,“这位小姑娘是你新带的刑警吗?长得真漂亮。”   云渺笑着朝她伸了手:“能被美女夸赞,真是我的荣幸。”   美人噗嗤一声笑了:“小姑娘,你不知道,你们陆队多难追,我当初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软硬不吃,气得我后来嫁了别人。”说话间她秀了秀无名指上的鸽子蛋。   云渺:“那是我们陆队没有福气。”   美人笑得更灿烂了,“嗯,的确是他没福气。”   陆征清咳一声:“蒋涵,别整茶言茶语了,这可不是我们刑警队的,是我正在追的小姑娘,你可别给我吓跑了。”   蒋涵一听,给气笑了:“陆征,你委婉点会死啊?信不信我现在就走了?”   陆征:“行啊,委婉点也行,你走,我一会给沈科长打个电话,让他喊你来。”   蒋涵低眉握住了云渺的手:“你看看,他就是这么对待前女友的……”   陆征:“蒋涵!话可得讲明白,咱两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蒋涵:“就以前啊,你打算不认账啊?”   陆征:“你不如讲讲你是怎么脚踏六条船,最后翻船的事吧?”   云渺实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   蒋涵看着云渺,有些惊讶:“小姑娘,你不气啊?”   云渺答:“不气,他又没追到我。”   陆征:“行了,蒋涵,赶紧查下,得走。”   蒋涵终于回归了一本正经的神色,她提着钥匙开了一楼的玻璃门。   这会儿都没上班,办公大厅里空荡荡的,光线有些暗。   蒋涵开了电脑,陆征把吴大平的身份证号报给她。   很快,电脑里跳出一份投保记录。   投保人:吴大平。   被投保人:吴大平。   受益人:胡水清。   两人的关系为夫妻。   “什么类型的保险?”陆征问。   蒋涵:“意外险。”   陆征:“保额是多少?”   蒋涵:“两百万。”   云渺吐了口气,没想到她只是随口说说,竟然一语成谶。   单有这些还不行,还得有实质性的证据。   *   东西查到了,蒋涵很快敲着高跟鞋到了门口。   虽然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非常喜欢云渺了。   蒋涵低眉过来,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话,“使劲拿拿乔,别让他那么好追,到时候你两没成,你来这里找我,我给你介绍N市最好的男生。”   云渺笑:“行啊。”   蒋涵回到奥迪上,陆征问:“她刚和你说了什么?”   云渺:“秘密。”   陆征:“你可别被她骗了?”   云渺心情愉悦:“陆队,你当初是因为她脚踏六条船才没跟她在一起的吗?”   陆征:“不是,那时候不知道。”   云渺:“那是因为什么?”   陆征:“她准备把我变成第七条船那天,你生病了,送你去了趟医院,回来她就遇到了老沈。”   那天她记得,她看到了陆征的短信,然后故意装的病。   云渺摸了下鼻子,耳根发热:“这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啊?”   陆征:“嗯,可是,渺渺,你不觉得你欠我个女朋友吗?” 第30章   【有个BUG你们可能没发现,我稍微改了下,让5/2早上陆征翻墙把手机拿回来了哈】   30.   从保险协会出来,陆征又载着云渺去了趟海平医院。   云渺看到海平医院几个大字时,笑了下:“陆队,又来使用男色?”   陆征将车子熄了火:“用不着。”   云渺挑眉笑:“也是,总是用会失灵哒,容易审美疲劳。”   陆征顿了步子,回头同她特意强调:“渺渺,我可就今天用了一次,平常可没用过。”   云渺眉眼弯弯:“好用就多用用呗,反正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说完陆征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她前面去了。   云渺看陆征有点愠恼,觉得意外的有趣,她背着手很快跟了过去。   陆征没有一点要放慢脚步的意思,云渺几乎是一路竞走跟着他。   到门口时,她脸上、额头上、脖颈里都是汗。   医院里冷气很足,陆征在塑料门帘前停了下来。   “怎么不进去?”   陆征从口袋里拿了包纸巾给她:“里面冷,脸上的汗擦了再进去。”   云渺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纸:“还挺细心。”   陆征:“那当然,总归比你多吃几年的盐。”   云渺接过来,抽了张纸出来,快速在脸上擦了擦,纸巾擦梁上的时候还好,擦脖子的时候,留下点白色的浮毛。   陆征忽然低眉过来替她捡掉了。   指尖很轻地碰过她脖子,细微的电流瞬间沿着皮肤腾起,云渺往后退开一步,有些羞恼地捂住了脖颈。   陆征已经把手收了回去,并适时解释:“有毛。”   云渺:“……”   陆征:“走吧。”   给吴大平开药的是肿瘤科的一位医生,今天正好也当班。   云渺跟着陆征上去。   肿瘤科很忙,病人一个接着一个,陆征敲门过后直接进去。   他在前面一个病人结束后,出示了证件。   医生:“有事?”   陆征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   这位医生对吴大平的印象非常深刻,“他查出了胰腺癌,已经是晚期了,手术治疗也顶多只能活半年。他直接选择了放弃治疗,只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医院开些止疼药。”   “你上次给他开的药是几天的量?”陆征问。   “稍等,我查下。”键盘敲击过后,他给了答案:“止疼药是四盒,应该正好吃到后天,我听讲他家老婆后天进舱再来拿。”   陆征:“他家老婆也在你们医院?名叫胡水清。”   医生:“对,在我们科室住院部,白血病。”   陆征和云渺从门诊大楼出来,又去了趟后面的住院部。   住院部的人并不多,找人也容易,胡水清住39号床。   陆征敲门进去,不无意外地在病房里看到了吴言。   胡水清正在和儿子说话,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容:“你叔一直说我这个配型难找,哪知道老天这么好,就配上了。我也希望我能早点好,到时候让他别去那个鬼地方工作了,人家讲长期在鬼屋里面受惊吓,容易生病。”   吴言垂着眼睫导:“好。”   “对了,他那边还好的吧?最近他一直没跟我联系。”   吴言:“嗯,很好。”   陆征敲了下门,吴言看到陆征也有些惊讶,他和胡水清说了几句话,站起来出去了,到了病房门口,他还特意转身关上门。   出门之后,吴言一直往前走到楼道尽头,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不悦:“警官,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我妈妈需要静养,最近不适合进行调查,二位还是请回吧。”   陆征:“她早晚要知道的。”   吴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陆征抬眉看了他一眼:“你爸爸生前买过一份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是你妈妈名字,这件事你知道吗?”   吴言蹙眉:“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征把手插进衣兜,视线看向楼下,语气很淡:“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要找到事实的真相,仅此而已。”   吴言:“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   陆征:“好,首先第一个问题,你母亲的手术需要花费多少钱?”   吴言:“六七十万。”   陆征:“哪里来的钱?”   吴言稍稍避开了他的视线,说:“原本家里的存了一些,和亲戚朋友借了一些。”   陆征:“你的女朋友不需要你买房子吗?”   “……”吴言握了握拳头,很开又将手松开了。   陆征继续问:“女朋友是哪里人?”   吴言:“N市人。”   陆征:“N市这边的房子不便宜,而且老丈人的要求也比较多。”   吴言不太喜欢别人和他聊这些话题,他吸了口气道:“我明年毕业了,可以自己赚。”   陆征不置可否,即便是名校毕业,应届毕业生的工资待遇也不会特别高,要在N市安家还是很难的,起码要攒上三五年。   陆征适时将话题转移了:“你妈妈的骨髓是什么时候找到配型的?”   吴言:“十天前。”   陆征:“行了,我需要了解的问题都清楚了,不打扰你了。”   吴言点头。   临走时,陆征忽然顿了下步子说:“脚上的鞋子挺好看。”   吴言垂眉看了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温柔:“这是我女朋友送的。”   女朋友的家境应该不差。   下行的电梯里,只有云渺和陆征两个人,数字一格格往下跳。   云渺主动开口:“你不觉得他太冷静了吗?今天刚死了爸爸。”   陆征:“渺渺,刚刚你漏掉了一个信息。”   云渺:“是什么?”   陆征:“胡水清刚刚说的是‘你叔’不是你爸。”   云渺有些惊愕:“你的意思是吴言不是吴大平的亲生儿子?”   陆征:“嗯,而且胡水清嫁给吴大平的时候,吴言起码已经上小学了。吴大平对他应该很好,视如己出。”   电梯门“叮”的打开了——   门口站着个小伙子,他看到云渺立马笑了,“好巧啊,在这儿也能碰到你。”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云渺今天才加微信的高中同学,周硕。   周硕眼里有明显的关切之意:“老同学,你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啊?”   云渺:“过来有点事,你呢?”   周硕摸了摸脖子:“我今天出门忘记带钥匙了,过来找我舍友拿下钥匙。”   陆征手抄在口袋里,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周硕:“正好,我还想和你发消息来着。明天晚上高中同学聚会,有空来吗?”   云渺:“有空。”   已经陆续有人过来了,周硕也没再和云渺过多的寒暄,“先走了哈,明天见。”   周硕进了电梯,总觉得刚刚那个男的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拍脑门,他想起来了,这位是他们高一军训时的教官,而且还是云渺的亲戚,来参加过云渺的家长会的。   太阳已经西斜了,陆征把车子重新开上了大路,车窗开着,晚风卷进来,吹动着云渺的发丝,她整个人都陷在傍晚的橘粉色的光晕里。   陆征忽然问:“渺渺,你明天真要去同学聚会?”   云渺看着沿途的梧桐树,反问道:“为什么不去?”   陆征:“我记得你以前不高兴参加这些聚会。”   云渺:“人长大了是会变的呀。”   陆征清咳了下:“别玩太晚。”   云渺眉毛动了动。   陆征沉吟了片刻又说:“长得漂亮的女孩,晚上出去最好不要喝酒。”   云渺:“还没追到我,就要开始管我了啊?”   陆征觉得小姑娘的话也有道理,年轻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欢玩的,是得给点自由:“实在要喝酒,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云渺禁不住莞尔:“好吧。”   车子已经进了警局大院。   技术科的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担架床上只找到吴大平一个人的指纹,基本都集中在弹簧床两边的扶手上。   那截破损的电线上只有云渺当时检查线路时留下的指纹。   鬼屋里来回进出的游客太多,地上的脚印并没有太多的参考价值。   刘宇:“会不会就是我们多想了?这说不定就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   云渺摇头:“电线的破损口不对,那明显是锐器破坏过的。应该是有人特意清理掉了上面的指纹。”   陆征瞳仁动了一瞬道:“白酒。”   刘宇有点不解:“什么白酒?”   陆征出门去了趟技术部,云渺也快步跟了过去。   那截漏电的电线装在一个密封袋里,陆征拆开闻了闻。   云渺:“怎么了?”   陆征将那塑料袋递过来给云渺闻了下。   云渺瞬间反应过来了:“他用白酒清洗的指纹,他当过兵,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陆征点头。   该弄的工作都弄完了,何思妍他们都忙着下班了。   云渺上了陆征的车,吐了口气:“吴大平是自.杀骗保吗?”   陆征:“目前来看应该是。”   云渺看向他皱眉:“应该?”   陆征:“在没有找到确切的真相前,一切可能都是存在的。”   云渺靠进身后的座椅里:“这次换你怀疑吴言了。”   陆征已经重新启动了车子:“他毕竟是最大的受益者,既可以救妈妈,又有钱娶媳妇。”   云渺:“行吧,晚上我让云征帮你查查他。”   陆征:“今晚不去我那里住了?”   云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有钥匙了,当然是回自己家舒服。”   陆征:“那我能上你家去吗?”   云渺:“?”   陆征理由给的冠冕堂皇:“收集证据。”   云渺:“可是,漂亮女生带男人回家也很危险的。”   陆征气笑了:“柯云渺,我要危险,还用得着等今天?”   云渺嘴唇勾了勾:“这我哪知道呢?人是会变的嘛!”   陆征:“……” 第31章   31.   路过研究所,牧马人在路边停了一会儿,等云渺那辆红色的保时捷从里面出来,才又重新启动。   云渺一点也没有要等他的意思,跑车马力十足,轰轰轰开走了。   陆征挑了下眉,踩着油门跟上去,错过一个红灯,保时捷已经在视野里消失了。   小姑娘真是来去如风。   去她家的必经之路,一到晚高峰就堵车,云渺这会儿也不无意外地堵在了路上。   陆征车的车一路开过来,正好停在了保时捷后面。   他开了车窗,慢悠悠地点了支烟,顺手给云渺发来一条语音——   “堵上了?”   声音染着几分笑意,有明显的戏谑。   云渺听完没理他。   陆征又发来一条:“渺渺,你看你跑那么快,还是要等我。”   云渺从后视镜里正好可以看到他搭在车窗上的手,一缕烟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腾着。   陆征:“饿不,给你下去买点吃的?”   云渺终于回了他两个字:“不用。”   再看后视镜,陆征已经从车上下去了,颀长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滑过,进了旁边的一家蛋糕店。   路上依旧堵着,车子一动不动,时间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天色暗了些,两侧路上的商店都亮起了灯,充满了烟火气。   不多久,车窗被敲响。   是陆征。   他单手插兜立在车边,手里拎着个粉蓝色的盒子。   云渺把车窗打开,那个粉蓝色的纸盒被他递了进来。   “吃点垫垫,估计还要个把小时才能出去。”   云渺注意到他只买了这一个。   “你不吃?”   陆征:“不饿。”   后视镜里,车门拉开,他又重新坐了进去。   云渺拆开纸盒,里面是个哆啦A梦的小蛋糕,蓝的裙摆,非常可爱,她挖了几口,味道还不错,是那种淡淡的甜,并不多腻。   后面的车子忽然狂按起了喇叭,云渺抬头发现长龙一样的车群终于动了起来。   她将手里的蛋糕放下来,重新发动了车子。   走过一段,前面的车子又停了下来。   这么走走停停,一盒蛋糕吃了一半。   车子进了小区,一前一后停在路边的车位里。   陆征先下来,站在那里等她,目光深邃,嘴角带笑:“渺渺,蛋糕好吃吗?”   云渺还没说话,他忽然探了指尖在她唇上抹了一瞬。   云渺这才发现她嘴巴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一点奶油。   陆征舌尖舔过指尖后,一本正经地点评道:“嗯,味道是不错,很甜。”   七分正气,三分色气,她从来不知道陆征还有这样的一面。   云渺别开脸,耳尖有些冒红。   始作俑者倒是淡定的狠,他把手撤回来,看了下腕间的手表,“渺渺,晚饭时间到了。”   云渺问:“想吃什么?附近的饭店还是挺多的。”   陆征:“买点菜回去做吧。”   云渺也同意,云征机器人的厨艺不错,而且比外面干净。   小区南门正巧有个小菜场,距离不远,走过去正好散步。   云渺不怎么会挑菜,平常都是按颜色来选,陆征比她好不到哪去,看了新鲜就买。   袋子有点沉,陆征接过去,单手拎着。   月亮已经爬上了树稍,满路的清辉,星星缀在后面看不清,夜很静,路旁的草丛里可以听到窸窣的虫响。   空气里飘散来一阵香芹炒肉丝的香味。   很宁静的烟火味。   并不讨厌。   到了门口,云征从里面开了门。   云渺先进去,陆征跟在后面进来换了鞋。   小机器人的核心代码关联了陆征的脸,所以它这会儿正歪头扫描。   陆征不免有些好笑,在它头顶摸了摸:“小家伙,想我啦?”   云渺:“你把菜给它吧,云征会做饭,想吃什告诉它就行,只要家里有食材的,它都能做出来。”   陆征已经提着菜进了厨房,“不用,有爸爸在,哪能要我闺女做饭?小家伙是吧?”   云征发出萌萌哒的电音附和:“爸爸说的对。”   云渺:“……”   得赶紧抽时间把云征的核心代码改回来了。   厨房里的水龙头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陆征忽然喊了声“渺渺。”   云渺起身过来。   陆征把手臂伸来给她:“帮我卷下袖子。”   云渺低眉,将他衬衫袖子卷上去一段,露出一截精壮结实的小臂,手上还沾着水,湿漉漉的,透着些勾人的性感。   陆征一直看着她柔软的头顶,瞳仁漆黑。   云渺舔了舔唇问:“你真会做饭?”   陆征如实回答:“不太会。”   云渺:“还是喊云征过来吧。”   陆征在她转身的一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指尖冰凉,而她皮肤温热,对比非常鲜明——   “不用喊它,你帮我就行。”   云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来,总之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陆征安排去择菜了。   她择好了,陆征拿去清洗,再炒,云渺配合着打下手。   两个都不擅长做饭,最后的成果也算不上完美。   可能是因为都付出了劳动,云渺竟觉得今天的饭菜格外好吃。   陆征看她添饭,也跟着笑了:“渺渺,你看婚后生活也可以是这样,是不是也不太讨厌。”   云渺正在扒饭,听到这么一句,猛地捂住嘴咳嗽起来。   陆征伸手在她后背拍了拍,笑:“别这么激动。”   云渺:“……”   饭后的收拾工作也是陆征来的,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在厨房里响着。   *   云渺开了电脑,指尖快速在键盘上哒哒作响。   N大的摄像系统比其他地方要难入侵一些,云渺稍微废了些时间。   陆征已经把厨房清理干净了。   茶几上放着云征机器人刚刚切好的西瓜。   小姑娘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并没发现边上的机器人已经换成了陆征。   她有些渴,“云征,递片没有籽的西瓜给我。”   陆征将那上面的籽一粒粒挑掉,递到了她唇边。   云渺就着他的手咬过一口,才发觉不对劲——   表情顿时僵住,嘴里的西瓜都忘了嚼。   陆征问:“怎么啦?不好吃吗?”   没等云渺回答,陆征已经把她咬过一块的西瓜吃掉了:“挺甜的呀。”   云渺:“……”   故意的!   N大的摄像系统终于入侵成功,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了视频里。   陆征:“探头很多,这么盲目找吴言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云渺调开软件,很快生成了吴言的AI头像,并将视频和头像一起导入了云征系统。   很快,吴言出现过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了标记中。   校内的轨迹非常简单,宿舍、食堂、班级、图书馆,四点一线。   陆征坐在沙发上,俯身过来,手撑着茶几的桌子,从身后以一种虚抱的姿势环绕着她:“渺渺,查下他有没有去过游乐园。”   云渺很快用同样的方式处理了游乐园进出口位置的视频。   云征只在今天下午捕捉到了他的正脸。   云渺眼睛看着屏幕:“没有。”   陆征问:“云征的数据准吗?”   边上的云征机器人闻言,非常认真地说:“云征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机器人!”   云渺看了它一眼,回答陆征:“它比我聪明。”   陆征舒了口气:“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云渺想了想,说:“还有一种可能。”   陆征:“什么可能?”   云渺:“皮卡丘。”   如果戴着皮卡丘头套,或者类似的玩偶头套,根本看不见脸长什么样,自然也捕捉不到进出记录。   “游乐园的这些人应该都是请的兼职,应该可以查到名单。”   陆征给方一名打了电话,很快一份兼职名单发到了他手机里。   陆征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任何关于吴言的信息。   云渺:“所以吴大平还是自.杀吗?”   陆征叹了口气,“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是这样,但是从情感上又有些说不通。   他老婆刚刚找到配型,钱也凑到了,吴大平完全可以再多活一段时间。他活着对胡水清来说也是种精神安慰。   如果是为了买房,他儿子现在也没有毕业,并不是那么着急……”   云渺觉得他说的很在理。   吴大平可能有骗保的打算,但用不着这么着急。   云渺皱眉:“那关键的突破口还在吴言身上。”   陆征:“嗯。”   云渺稍稍侧眉:“你有他手机号吗,入侵下他手机看看。”   陆征失笑:“渺渺,你快成小黑客了。”   云渺撇嘴:“你说错了,我可不是小黑客,是大黑客。”   陆征:“还是克制点,做大黑客要坐.牢的。”   陆征把号码报给云渺。   云渺指尖快速敲击过屏幕,之前存过的代码还在,她稍微改动后,入侵了吴言的手机。   云渺刚刚调用了一个软件,吴言就发现了自己的手机不对劲。   作为一个双一流大学的高材生,他自然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入侵,他关闭了所有的网络,迅速杀了毒。   云渺皱眉:“被他发现了,已经把我杀了。”   陆征:“这么快?”   云渺指尖敲了下:“嗯。”   陆征:“还有别的办法入侵吗?”   云渺摇头,在完全断网的情况下很难。   没有明确的证据,就无法依法查他的手机。   陆征:“没事,还有别的办法,只要真实存在过,就一定有证据,除非他真的是清白。”   云渺:“嗯。”   陆征终于直起来了,云渺从半禁锢中解脱出来,也松了口气。   小板凳坐久了,脚有些麻,云渺站起来,脚下的拖鞋踩到了一粒西瓜子,猛的一滑——   一旁的陆征眼疾手快,一下扶住了她。   只是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太小了,云渺这一滑一扶,双双磕到了腿。   “嘶——”   陆征还好,云渺磕的地方是膝盖,真是说不出的痛。   陆征赶紧蹲下来要检查她的膝盖,云渺穿着裙子,并不太方便,本能地拒绝。   他把她抱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拿了边上的公仔兔子递给她:“怕走光的话,自己压着点。”   云渺把那兔子压在大腿上,往后坐了坐,陆征半跪在地上检查了她膝盖的伤。   陆征用手碰了碰,皮肤红了一片,骨头没有受伤,明天应该会有一块淤青。   “家里有伤科灵喷雾吗?”   “药箱里有。”   云征机器人已经嗡嗡嗡地把药箱抱来了。   陆征掀开瓶子,帮她喷过后,又低头在伤口上吹了吹。   冰冰凉凉的。   有点麻,还有点痒。   躲也无处可躲,逃也无处可逃。   云渺僵在那里,整张脸都在滴血。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   这时边上一言不发的云征机器人,忽然突兀地开口。   “主人检测到你脸部温度高速上升,你是不是和爸爸在恋爱?”   云渺:“你数据出现错误了!” 第32章   32.   人工智能有一点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不会看人脸色。   比如云渺现在已经窘迫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家小机器人还在不厌其烦地和她强调——   “云征的温感控制器是全球第一,绝对不会出错,主人你喜欢爸爸。”   陆征觉得再这么下去,小姑娘就要撵他出门了,扭头问小机器人:“云征,你可以播放音乐吗?”   云征:“当然,爸爸想听什么?”   陆征点了首纯音乐,屋内的音箱设备很快运作起来。   云渺脸上还是通红一片,抱膝把脸埋了进去,只剩下一对冒红的耳尖,像某种小动物。   陆征蹲在那里,额头与害羞的女孩靠得很近,他伸了伸手臂,很想将她抱进怀里,但终究只是很轻地喊了声:“渺渺。”   云渺很轻地应了一声,却依旧没有抬脸。   陆征宠溺,几乎像是在哄小孩子:“要不要喝点水?我帮你倒。”   云渺:“好。”   陆征站了起来。   眼睛不看,耳朵却听的很清楚——   陆征进了厨房,开关“咔哒”响过一瞬,接着是放水、插电的声音,电水壶嗡嗡地响起来,却将室内衬得更静了。   云渺抬脸,眼睛掀开一道缝,侧眉,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男人陷在明亮的灯光里,云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面朝着料理台,背部笔直,灯光落在他坚硬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上,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   很快,水壶里的水开了,开关自动跳灭。   他抬了手臂,从架子上取下两个玻璃杯,来回对倒着降温。   云渺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着,她太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了。   那个过程持续了一会儿,陆征并不着急。   等杯子里的水终于到了适宜的温度,他才端了杯子走出来。   云渺在他转身的一刻,重新把脸埋了回去。   耳朵里又被细小的声音占据了,玻璃杯放到了茶几上,很轻的一下。   陆征:“渺渺,水好了。”   云渺:“等你走了再喝。”   陆征:“那我先回去了。”   云渺:“好。”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渺渺,不送送我啊?”   云渺扯谎说:“腿痛。”   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快在耳畔响起,云渺起来,冲进卫生间,兜了捧冷水浇在脸上。   楼下的牧马人打亮了灯,很快在视野里消失了。   音箱里的纯音乐结束后,播放了首《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云渺看了下,那是陆征走之前在云征肚子上点的。   “……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   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   一遍放完,她又倒回去放了一遍,直至单曲循环。   整个晚上,云渺都在做梦。   梦里全是陆征,有他二十二岁站在光里的样子,有他二十五岁时在门廊里抽烟的样子,还有他三十一岁拦着她从三楼纵身一跃的样子。   全是美好的画面。   他大她九岁,他亦断断续续的陪伴了她九年。   天光大亮。   云渺仰面在枕头里,心口微微发热。   手机进了信息,云渺翻身过去找手机,消息是群里发来的,是晚上聚会饭店的定位。   从前的那些同学一个个在里面狂发表情包,云渺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觉得逝去的时光,又回到了某个不可逆转的档口。   有人@了云渺问:“初音有没有回来?”   云渺记得这是她们班的班长。   初音三年前回来了,不过在X市念书。   “你们两个同桌,一个高一去美国,一个高三去美国,我们班的毕业照都没拍全,喊她过来,我们补个全班福。”   云渺起来给初音打了电话,她正好也在N市,不过和她男朋友要赶晚上的飞机回X市。   _____   江星辰一听要喊初音回去补毕业照,立马说退了机票过来。   初音挂掉电话看向一旁的江星辰:“真去啊?”   “那当然!小孩,你的人生,一样都不能少。”   当初为了他那么努力考试。   一张毕业照都没有,总归是遗憾。   “你要不要一起去?”初音问。   江星辰伸手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尖:“不上里面去,哥哥给你在门口壮胆儿。”   *   傍晚的时候,忽然下了场大雨,老城区的路有些堵车,云渺到达艳阳天饭店的时候稍微有些晚。   雨伞上尽是水珠,她刚将伞收起来,身后便推门进来一对情侣。   两人打着同一把伞进来的,男生打伞时把伞面都尽量罩住了女孩,自己肩膀上潮湿了一片。   小姑娘眉清目秀,正在碎碎念:“江星辰,风从哪边来,伞往哪边打,这是常识好吧。”   江星辰并不觉得烦:“小孩,这风向总有变,我只知道你在哪儿,护妻是美德。”   云渺闻言笑了下。   初音一下认出了云渺,几步走了过来。   虽然几年来都有联系,但两姑娘起起伏伏也有五六年没有见面了。   初音走过来,给了云渺一个大大的拥抱。   江星辰朝她点了下头,“小孩,我就在这等你,吃完饭下来找我。”   两个昔日好友,从一楼聊到五楼,初音已经脱胎换骨,云渺则变得沉静了许多。   艳阳天五楼灯火通明。   高三(7)班同学聚会的红色横幅,特别显眼。   两姑娘一进门,那些昔日的同学都在和她们打招呼,朝包厢里的服务员喊上菜。   周硕旁边留了两个位置,云渺坐了他旁边的那个位置。   许久没见,每人面前都摆上了酒杯,女生杯子里倒的是啤酒,男生杯子里的都是白酒。   云渺口袋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陆征发来的文字消息。   陆征:“渺渺,喝酒了吗?”   云渺:“还没开始,正要。”   陆征:“在哪儿,地方发来。”   云渺把群里的那条定位转发给了陆征。   周硕看她一直盯着手机看,笑:“着急回男朋友信息啊?”   云渺纠正:“是叔叔。”   周硕:“那能喝酒吗?你叔叔会不会骂?”   他可是对高一那个魔鬼教练记忆尤深。   云渺笑:“只喝一点不碍事,他很少骂我。”   话题已经聊开了,云渺和初音两个脑袋靠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   *   陆征此时正在走访完吴言的同学,五一小长假,这群大学生都到处玩去了,一直等到天黑才碰见几个。   他们也不知道吴言放假期间在做什么。   只知道吴言有个女朋友,是个富二代,非常有钱,常常开着奔驰跑车来学校找他。   女方家里对两人的恋情一直持反对态度,但是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刘宇:“他舍友在吗?”   “有两个实习去了,还有一个没回来。”   下了大雨,到处找人有点不方便,陆征将手里的烟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刘宇:“陆队,就走了啊?不等等?万一一会儿人回来了呢。”   陆征:“有事儿,明天再来。”   刘宇咬着烟,眉毛跳了跳:“啥事儿啊?这么着急。”   他还没见陆征遇到什么事比办案重要呢。   陆征:“终生大事。”   刘宇被他这句话骚到了,得得得,他留下来等吧,老男人要出嫁,谁也别想拦。   *   这边酒桌上,拍完了毕业照,话题已经聊开了。   他们是N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   参加高考的,985上线率都是100%   大家都是名校。   大家都是未来的中流砥柱。   “周硕你在N大读书,还是你爽,想回家就回家。”   周硕:“嘿,我哪有那福气,我妈从我上大一就断我生活费了,说我脑子有毛病选应用气象学。”   “那不挺好。”   周硕:“我当然觉得好,可我妈不觉得啊,到时候到处捕风跑断腿。她就想让我学金融,回去给她帮忙,现在什么年代了,我要追逐梦想的好不。”   云渺听到周硕说应用气象学时,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医院遇到他的事。   她等他们聊完了,问他:“你认识吴言吗?”   周硕一听乐了:“世界这么小啊,吴言是我舍友。”   云渺:“你跟他熟不熟?”   周硕:“当然熟,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我们高中同学聚会,说他干什么,来来,我们大家一起走一个。”   酒过三巡,意尽阑珊,云渺和初音都喝了一瓶啤酒。   稍稍有些醉。   初音到了楼下,就被江星辰逮住灌了一杯醒酒汤裹进了怀里。   江星辰:“小孩,你看哥哥准备的多充分。”   云渺垂着眼睫,多少有点羡慕这样的爱情。   少年相逢,双向奔赴,互为彼此的星星。   初音14岁认识的江星辰。   她13岁就认识陆征了……   云渺看着看着,眼窝有点发热。   陆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渺渺,回家了,发什么呆?”   云渺脑子有点沉,回头看到台阶上的陆征,有些呆愣:“你怎么在这里?”   陆征笑:“早来了,去了趟卫生间。”   云渺:“哦。”   小姑娘脸上被酒精染上了一片绯红,被灯光一照娇俏有妩媚。   陆征问:“喝了多少?”   云渺:“一瓶啤酒。”   陆征:“醉了吗?”   云渺:“有点晕。”   陆征轻笑着,挑了下眉:“背你?”   云渺说:“要抱。”   她没醉,也很清醒。   就想借着酒劲撒个娇。   陆征往下走过一步,很快将她抱了起来。   *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氤氲的水汽还在,陆征抱着她,云渺环住他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了他的锁骨上。   夜潮湿且幽暗,皮靴踩过泛着光的地面。   陆征问:“渺渺,你车钥匙在哪儿?”   云渺声音很低:“我打车来的,因为你说要来接我。”   陆征:“嗯,安排的很好。”   到了车上,陆征将她放进副驾驶,替她锁上了安全带。   云渺忽然拽住了他的衬衫的一角,声音有点低:“陆征,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车厢里有点暗,只有路边的灯漏进一点微光。   陆征的喉结被她一句话引的,上下滚动着。   云渺看到了。   她眼睛泛红,探了指尖在他滚动的喉结上碰了碰:“就一下,好不好?等我醒来,你可以赖账,就一下好不好……”   陆征低头,将她按在座椅里,吻住了。   和那次偷偷的吻有些区别。   云渺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回应了他,舌尖相抵,炙热缠绵……   *   次日清晨,云征机器人来喊云渺起床。   “主人,昨晚爸爸……”   云渺纠正道:“陆征。”   云征:“昨晚陆征送你回来时,心跳超速,已为你记录,并归类为喜欢。”   云渺:“我知道。”   云征:“主人知道什么?”   云渺:“我知道他喜欢我。” 第33章   33.   小长假之后,许多人都会出现一定的假期后遗症。   发病人群主要的病症有不想起床、不想上学、不想上班。   周硕就是这其中的典型代表,他昨晚酒喝多了,这会儿还头昏脑涨。   523宿舍里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周硕睡了个回笼觉,九点多,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嚷了句:“谁啊?”   门口的人并没作回应,继续敲门。   周硕忍无可忍,暴躁地从床上爬起来,掀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身警服打扮的陆征,他进门就出示了证件。   周硕见来人是他,先是愣了下,然后舔了舔唇:“警官,早啊,您……找我有事?”   要不是陆征边上还站着一个警察,他还以为陆征是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昨晚才喊云渺喝的酒,今天她叔叔就找上门了。   周硕礼貌地抱了把椅子给他。   陆征看了一眼:“不坐,只问你些话。”   周硕听他这么一说,心想事情果然不妙,站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也不能怪周硕多想,陆征的气场太冷淡,是个人都会犯怵。   周硕吞了下嗓子:“您说。”   陆征:“吴言是你舍友?”   周硕点头,他想到昨晚云渺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把两者关联后,他问:“是不是吴言做了对不起云渺同学的事?”   陆征:“不是。”   周硕松了口气,那还好。   陆征:“是一个和他有关的案子需要了解情况。”   周硕:“那您问,我尽量配合。”   陆征:“吴言家里的情况你清楚吗?”   周硕点头。   陆征:“详细说说。”   周硕:“他家家境不是太好,从大一到大三都在拼奖学金,每天放了学就出门做兼职去了,我们学校补贴很多,正常上学,其实花不了太多的钱,他赚钱都是为了给他妈看病。”   “都有什么兼职?”陆征问。   周硕:“什么类型的都有啊,周内基本都是家教,偶尔也会发单什么的。”   陆征:“他最近有向你借过钱吗?”   周硕拿了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没有。他这个人有点自命清高,不太喜欢向人借钱,他赚的基本够用了,不过前段时间他好像是上哪边借了一大笔钱应急。”   陆征问:“什么时候?”   “也就十来天前吧。”   陆征:“找谁借的?”   周硕:“网上借的,说利息有点高,一天利息要几千块。”   陆征眉头皱过一瞬,吴言借的是网贷,之前有案子里一个小女孩在网上借了几千块钱,不久后利滚利竟然达到了25万。   那些催债的人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网贷如果逾期不还,贷款人可能还会面临征信问题,后期房贷、车贷一样都做不了。   走投无路的吴言,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陆征:“还有一件事,你在游乐园做人偶兼职时,吴言也没有跟你一起去过?他有没有借用过你的人偶服?”   周硕:“五一那天,我临时有事,是喊他过去顶替了我。”   陆征目光一冷,转身和刘宇说:“立刻组织立案侦查。”   陆征:“吴言人呢?”   周硕:“应该上课去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昨晚回来好像没看到他。”   陆征环视一圈:“给他打个电话。”   微信语音没接,再打电话,关机了。   “奇怪,他上课一般都是不关机的呀。”   周硕还没来及说别的,陆征和刘宇已经小跑着出了门。   陆征联系了云渺,确认昨晚吴言没有回过宿舍,早上也没有去过教学楼。   刘宇:“知道我们查他跑了?”   陆征:“嗯,应该没跑远,查下他身份证有没有买票记录。”   火车、飞机、长途客运没有任何记录。   全国酒店查询记录也是空的。   医院那边,也联系过,吴言昨天就走了。   “他能躲哪儿去?”刘宇插着腰,眉头紧绷着。   陆征舒了口气:“应该还在N市,他妈妈还在海平医院,派人过去盯着。”   “现在去哪儿找他?”N市区常住人口900万,想想就头疼。   昨晚他没回宿舍,又下了大雨,他至少会找个可以避雨挡风的地方过夜。   不用身份证,又可以过夜的地方并不多。   私人影院、24小时不关门的快餐店、浴室。   快餐店被首先排除了,太容易暴露。   浴室这个季节开的也比较少,足疗店收费,吴言恐怕也没有。   只剩了私人影院,N市的影院有很多,可以过夜的只有几家。   胡水清刚刚做过骨髓移植术,吴言如果想回去看母亲,最方便的地方就是“蓝客空间”了。   车子开到“蓝客空间”门口,陆征和刘宇进去出示了证件。   昨晚留下来过夜的有十几个包房,基本都是情侣。   他们没有具体的记录,哪家住的谁,根本不知道。   刘宇挑了下眉笑,小情侣跑这里来约会真是个好地方。   陆征语气不善:“没有记录就一间一间找。”   刘宇敛了笑意。   前提是,约会不要遇到陆阎王。   不然就不是浪漫,而是惊吓了。   男男女女衣冠不整地从房间里来开门,免不了都要被盘问一顿。   找到了第十二间房。   这次里面的门并没有那么快地打开。   陆征给刘宇递了个眼色,刘宇已经把腰间的枪拿出来握在手里,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门。   前台小姐在陆征的要求下讲话:“你好,我们的离店时间到了,麻烦您开下门。”   房门打开的一瞬,吴言白衣灰裤站在门框里。   他似乎也料到陆征会来找他,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慌张,“你们来的比我预想的快。”   陆征:“那就不用多说了,跟我们去警局吧。”   吴言:“我有一个要求,能不能晚几天再抓我?”   陆征看进他的眼睛:“为了你妈妈?”   吴言点头。   陆征:“恐怕不能,但是我会替你去看她。”   吴言一把捂住了眼睛,情绪有些绷不住了:“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告诉她?”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里,目光冰冷:“你在做选择的时候,应该就要考虑过现在的后果。吴言,你是个成年人了,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何思妍调取了吴言的网购记录,他在半个月前,在某电商平台上买了把电工钳。   审讯室里,吴言对于自己伪装进游乐园,剪破电线致其继父身亡的事实供认不讳——   胡水清的骨髓配型整整找一年。   早在,八个月前,他们曾找到过一个合适的配型,当时已经准备要进舱了,钱花了大半,对方却忽然反悔了。   等不到骨髓的胡水清病情持续恶化,头发一点点掉没了。   正当他们全然放弃希望时,医院告诉他们,又一个配型找到了,这次配对成功的是一名军人。   即便如此,受过一次打击的吴家人还是立马开始筹钱。   之前家里存下的给他买房的钱已经用掉了大半,家徒四壁,亲戚里可以借钱的人也不多。   如果再筹不到钱,这个捐骨髓的人也很可能会反悔。   他试过去银行贷款,但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抵押,网贷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网贷就像个无尽的黑洞,将他吞噬了进去。   无论他怎么拼命打工赚钱,都赶不上飞涨的利息,一天一千,两天三千,三天一万……   他已经走投无路。   早在那之前一个月,吴大平查出了胰腺癌,这种癌症晚期的存活率不会超过三个月。他给自己买了一份意外保险,打算在最后的时候给儿子和老婆留笔钱。   吴言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   日积月累的网贷金额,如果在拖下去,保险赔的钱都不够还利息。   吴大平既然有这个打算,不如提前些……   他扮成人偶,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剪破了那根电线。   陆征打断了他的叙述:“所以,你并不后悔。”   吴言垂眉:“不,那是我能想到的最优选择。人不是在该死的时候死的,而是在能死的时候死的。”   陆征:“看过《百年孤独》?”   吴言点头。   该死的时候是呼吸停止、心跳暂停。   能死的时候是完成了使命,问心无愧。   陆征沉默了片刻道:“你爸爸,不,你的继父,他其实知道你做的事,他在你走之后,特意为你擦拭过电线上的指纹。”   吴言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松动了:“你说什么?”   陆征:“或许,在你看来,他活着或者死了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是他这样做,我们可能早就怀疑到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把他当过爸爸,他却一直把你当成儿子,唯一的儿子。   他和你母亲结婚时,完全有能力再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他却没有,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上次我们去他家时,发现他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收拾好了,应该是不想让你操心他的身后事。”   陆征:“这本书的作者还说过一句话,不是在书里,而是在一次采访中,’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   吴言错愕地看着他,眼中泪意涌动。 第34章   34.   因为上次的那个吻,云渺已经连续几天没来局里了。   这几天,忙着案子的事,陆征几乎不得闲?   今天一空,小姑娘那晚的话就在脑海里冒了出来——“就亲一下……你可以赖账。”   小姑娘说他可以赖账,他总不能真赖账吧。他那天可是一点酒都没喝,清醒的狠。   光是想想她那天说这句话的语气,他心里就酸涩的发紧。   陆征拿出手机给云渺发了条消息——   陆征:“渺渺,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等了半天,手机安安静静。   陆征继续发:“不吃饭也行,看电影、逛街、夜跑都行。”   依旧没有反应。   陆征吐了口气:“要不下午再去趟档案馆?”   这应该是小姑娘最感兴趣的话题了。   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很显然,亲过了想赖账的人,不是陆征,而是云渺。   刘宇看陆征一早上不说话,一会儿看下手机,满满的焦虑。何思妍在里面找东西,办公室里安静地过份的诡异。   刘宇勉强找了个话题,和陆征说:“吴言这么一弄,彻底没有人照顾他妈妈了,医院那边我打了电话,暂时给她请了护工。”   陆征:“嗯。”   刘宇:“……”   为什么就这么尬呢!!他一个话唠,一天不讲话,真的会憋死。   还好不久何思妍回来了。   刘宇紧绷着的心情刚松快了些,却见她背着包,急匆匆往外走。   刘宇叫住她:“思妍,都要吃中饭了往哪儿跑?”   何思妍:“去趟研究所,有个老案子的照片化了水,吴局让我找下柯老师AI复原下。”   陆征听到云渺的名字,忽然抬眉问:“什么照片?”   何思妍:“之前柯老师帮忙破的一个案子。”   陆征站起来,顺手提了桌上的钥匙:“我正好找她有事,我去吧。”   都是做刑警的,敏锐度都在。   这不叫找她有事,这叫醉温之意不在酒。   何思妍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他,陆征已经快步出了门。   刘宇一边写案情总结,一边和何思妍诉苦:“思妍,下次能不能别把我和陆队两个人留办公室,我快被他气场压死。”   何思妍笑:“没那么夸张吧?”   刘宇:“他今天一早上就和我说了个嗯字,还是我主动找他的,你说可怕不可怕吧。”   何思妍拉开椅子坐下来:“和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聊的。”   刘宇把椅子滑过来:“老大早上肯定是在想柯老师,我看他一会儿看下手机,我以前等我女朋友消息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何思妍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   刘宇:“还说呢,上次老大借我相亲的衣服去见Boss柯,害的我都没有去相亲。”   何思妍:“我妈也天天给我相亲呢,烦透了。”   刘宇开玩笑:“你也相亲,我也相亲,不如咱两凑合凑合得了。”   何思妍白了他一眼:“刘警官,你也知道这叫凑合啊?”   刘宇:“何思妍!!”   何思妍起来,顺手丢给他一个苹果,“走了,吃饭啦。”   刘宇咬了一口,问:“哪来的?”   何思妍:“相亲对象送的。”   刘宇吐槽:“难怪这么酸。”   *   陆征到研究所,给云渺打了电话。   小姑娘总算肯理他了。   陆征:“渺渺,公事找你,在你们地库,上不来。”   几分钟后,云渺下来接了他。   Ai复原照片并不是什么难事,云渺只花了一小会儿功夫。   陆征看看时间:“渺渺,那天喝酒后的是还记得吗?”   云渺佯装不记得:“什么事?”   漆黑的瞳仁凝住她。   云渺心脏砰砰直跳。   陆征忽然说:“哦,没什么事,我记得就行,那毕竟是我的初……”   吻字没有讲出来,云渺的耳根已经红到了爆炸。   这的反应明显是记得的。   算了,不拆穿了,怪可爱的。   陆征心情愉悦地把手插进兜里,话头戛然而止:“走吧,尝尝你们食堂的饭菜。”   *   下午,云渺还是跟陆征去了趟档案馆。   陆征让人调了4月30号那天档案馆的录像。   4月30号16:50以后,摄像头突然断了电,一直到5月4号上班才重新恢复运转。   断摄像头电的人,和关他们门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他熟悉这里的工作,熟悉档案馆的作息时间,熟悉陆征,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到了外面,艳阳高照,云渺依然觉得脊背发凉,“红蛇是你们内部人吗?”   陆征:“很可能。”   不然当年,他们的那次围剿行动也不会全军覆没。   韩为光从五一以后就没有过来上班,一直在老家。   那天他最后一个值班,应该是最有可能见过那个人的。   陆征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问到了韩为光老家的地址。   “去吗?”陆征问云渺。   云渺点头。   *   N市南边的小县城,打着有氧新城的牌子,沿途尽是绿意,乡下的空气清新。   春日里常见的花都已经落尽了,蔷薇滕在泥墙上攀爬缠绕,粉色的花挤挤挨挨地堆着。   如果不是怀着心事,云渺是很愿意下去拍几张照片的。   再往前,漂亮的花都没了,都是连着串的水塘,水光潋滟。   车子进了村就到了韩为光家。   银色的大门被敲响,走出来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刚洗过头出来,手里的毛巾还搭在头上,有些差异地看向门口。   陆征:“请问韩为光住这里吗?”   男人:“哦,我爸不在家,和我妈去泰国玩去了。”   陆征皱了下眉:“泰国?”   男人:“1号就去了,还没回。”   陆征:“还能联系得上他吗?”   男人:“前天打的电话,说那边很好,多待几天。”   陆征还想继续问,男人已经不愿意多说了。   金属的大门重新合上。   云渺看了陆征,觉得这事太蹊跷。   30号那天电话联系时,他还说在老家。   如果1号他要出国,30号这些材料都需要准备好,可他那天说的是4号回来上班。   出国这种事临时起意没那么快,除非是有人替他安排好了。   陆征在云渺头上揉过一瞬:“走吧。”   云渺心里坠坠的:“陆征,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不要亮出身份去查下。”   陆征:“你怕老韩遇害?”   云渺点头。   而且她感觉,这是距离红蛇最近的一次。   陆征转身,又一次敲响了门。   韩聪有点烦。   陆征朝他出示了证件:“刑警。”   韩聪有些错愕地走下来。   陆征:“我们怀疑你爸爸可能遇到了或者即将遇到危险,需要你现在联系下他。”   韩聪只好当着他们的面给韩为光打了电话。   韩为光还活着。   陆征接过电话,刚和他讲了一句话,那边的电话就断掉了。   韩聪又打过去,那边关机了。   韩聪:“我爸手机就这样,太旧了,电池不行,估计是手机没电了。”   陆征:“我的私人电话给你,有事随时联系。”   韩为光现在人在国外,即便真有可能遇到危险,他们这边的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一切只能静观其变。   好的、坏的都只能看天意了。   云渺的情绪有些低落,就好像下棋时忽然碰到了死局。   黑白两子不相上下,无法分出高下。   陆征牵住了她的手:“渺渺,别想了,红蛇只在动,我们就有迹可循。就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每害一个人,暴露的线索就越多。”   云渺抬眉看到他的眼睛里去。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着和许多年前一样的坚定。   陆征略躬身,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嘴角弯了湾:“渺渺,难得来个这么漂亮的地方,要不要去春游?”   云渺纠正他:“陆队,现在是夏天,小荷才露尖尖角。”   陆征将她的手指轻轻打开,手指嵌进去,十指相扣:“对,那就夏游。”   陆征的手握得太紧了,云渺试着挣脱却没有成功,掌心因为紧张出了层薄汗。   陆征的拇指很轻地从她手背上滑过,电流从手背上滑过,一直蔓延到心口。   走出去一段,陆征忽然问:“渺渺,我放在抽屉里的纽扣不见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什么纽扣?”云渺有些心虚。   “警服的第二粒扣子,在你书桌上的笔筒里,那个房间只有你住过,渺渺,那粒扣子是被你拿走了吗?”   云渺没说话。   陆征接着往下说:“拿走也没事,那本来就是给你的,知道那粒纽扣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吗?”   云渺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眼窝有些发热。   陆征:“送你走的那天,那粒扣子脱了了线,掉在了车上。”   两人走到了一个池塘边,白色的栏杆挡住了脚步,有风从水面上漫过来,水面上刚刚冒出来的荷叶,打着卷,在风中摇曳,头顶的竹林沙沙作响。   陆征的声音也在风里:“那天回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心里很空,回来我就把它放在了你的笔筒里。我想,不过是颗扣子,又不是真的挖心掏肺,为什么不肯早点给你呢?”   云渺朝着波光潋滟的水面,眼泪在眼眶中转了转,她不敢看他,怕忍不住眼泪。   陆征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你那样坦诚,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   这时,身后的草丛里,忽然冲出来一只野猫,发疯似的叫着,一路往前冲。   它想往水里跳,但是被前面的栏杆挡住了去路。   它飞快地攀过云渺的长裤,抓着她的T恤,爬上来——   陆征反应极快,一下将那猫赶了下去,云渺的手臂还是被它尖锐的爪子划出了几道血痕。   *   一个小时后,韩聪收到了旅行社打来的电话,韩为光被海水卷走了。 第35章   35.   陆征立刻捉了云渺的手臂检查——   她生的白,皮肤薄,被抓过的地方肿了一圈,伤口很深,有血渗出来,看着就很痛。   陆征垂着眼睫,蹙起了眉头。   因为距离近,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起麻麻的痒意。   云渺把手撤回来:“不痛。”   陆征:“挺严重,得去打疫苗。”   这时,水面忽然发出"噗通"一声巨响,视线被引了过去——   是刚刚那只抓过云渺的狸花猫,跳进了水里。   水面荡起一大片水花,扑腾着,彻底止住。   不久,水面恢复了平静,又成了一面朝天的镜子。   云渺皱眉:“奇怪,猫不是都很怕水吗?我记得奶奶以前养的猫,从来不让我给它洗澡。”   不止她家的猫,她所知道的猫都不太喜欢水。   刚刚那只猫,简直就像在跳水自.杀。   陆征陆征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可能是了什么病。”   云渺疑惑:“猫也会想不开吗?”   陆征牵过她的手:“不管猫了,先去医院。”   云渺被抓伤的部位在上肢,距离大脑的部位近,必须要打血清,一般的医院打不了,得上二院去打。   陆征没一点耽搁,直接将车子开到了二院。   作为N市最大的综合性医院,二院的急诊也非常忙碌,打狂犬疫苗的这边是最忙的,几乎一个接着一个,男女老少都有。   排了许久,终于到了云渺。   年轻的医生握住云渺的手臂,检查伤口:“被猫抓的?”   云渺:“嗯。”   医生:“家养的猫还是野猫?”   云渺:“野猫。”   医生:⑨SJ“住哪里?”   云渺报了家庭住址,医生看了她一眼:“被流浪猫抓的啊?”   他们做这行久了,基本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小姑娘爱心泛滥,喂喂流浪猫,顺手摸两下。   云渺:“不是,它是突然发疯了跑上来的。”   那医生也有些惊奇:“猫发疯?”   云渺点头。   后面排队的人很多,奇闻异事并没有占据那医生太久的注意力:“上去称□□重。”   电子秤很快报了数字。   “狂犬疫苗是按体重收费的,还好你轻,估计要不了两千块钱。”手里被递进一张单子:“去缴费吧,拿了药到隔壁冲洗伤口。”   人太多隔壁洗伤口也是要排队的。   陆征让云渺先排队,自己去帮她取药。   排队的时间有点难熬,病友们难免都要聊几句来打发时间。   有的是被宠物咬的,有的是轻微的抓伤,有的是第一次,有的已经是有过几次经历的“老主顾”了。   诊室门口的墙上贴着关于狂犬病的科普。   狂犬病是一种无解的病,一旦发病,死亡率100%,只能预防,不能治疗。   “姑娘,你这个抓的可真严重啊。”跟在云渺后面的老太太忽然开口说道。   云渺:“嗯。”   老太太抚了抚怀里的猫:“我刚在里面听你讲是被发疯的猫抓的啊?好好的猫怎么会发疯呢?我还是头一次听讲,真奇怪哦。”   边上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讲:“猫发疯我见过的,我家连襟他们村,常常有猫发疯,尤其是春天。”   老太太:“那肯定是狂犬病哎,春天猫交.配,相互传染了。”   男人:“可能的。”   陆征已经回来了,正好赶上云渺进去,一整袋的消毒药水套上龙头,打开,温热的水流出来,云渺把伤口对上去冲洗。   时间有些久,一直举着胳膊有点酸。   云渺把手放下来,稍微活动了下。   陆征:“怎么了?”   云渺:“有点酸。”   陆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臂,重新送到了龙头下方:“得仔细消毒,不能马虎。”   云渺:“嗯。”   他站在她的身后,两人有着一截身高差,龙头距离陆征有些远,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背,将她半抱在怀里。   隔着单薄的夏衣,云渺可以感觉到他擂鼓一样的心跳。   水打湿了她手臂,也同样打湿了他骨节分明的手,透明的水珠“哗哗啦啦”地往下滚落,画面莫名暧昧。   云渺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我自己来就行。”   陆征:“怕你偷懒。”   云渺耳根冒红:“不会……”   陆征离得近:“在不好意思?”   “……”云渺被他说中了心事,耳朵红得更加厉害了。   陆征轻哂。   十五分钟着实有点漫长——   云渺看着那倒计时上的秒钟发呆,许久她问:“你手累不累,可以放下来休息一会儿。”   陆征笑:“以前上警校的时候,我的老师说,端枪的手和抱老婆的手不能累。”   云渺觉得自己遭受了调戏,扭头过来说:“陆队,现在只有中老年人才喊喜欢的人老婆。”   陆征眉骨动了下,问:“年轻人都怎么称呼?”   云渺眼里笑意萦绕,她朝他勾了下手指。   陆征低头靠过来。   云渺在他耳朵里一字一句地说:“心肝、宝贝、小甜心、小猪、傻瓜、小呆呆。”   陆征:“……”   云渺在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崩裂。   这时,消毒水已经见了底——   云渺把手臂从他手里撤出来,快步去了护士站,路上笑得嚣张又恣意。   陆征单手插兜跟上去,无奈地笑了笑。   到了打针的诊室门口,陆征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里面的云渺,顿了步子在门口接了电话。   云渺从里面出来看到陆征脸上冷意森森。   “怎么了?”   “老韩遭遇了意外,淹死了。”   云渺斩钉截铁:“是红蛇。”   陆征快速牵住她的手,一路往外上了车。   再到小县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韩聪看着他们,神色有些复杂,这两个人来找他不久,他爸就发生了意外。   韩聪:“你们怎么知道我爸可能会遭遇意外?”   陆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旅行社那边报警了吗?”   韩聪点头:“泰国警方已经去看过了,说是落水意外,可我爸他会游泳,年轻的时候在省队还拿过奖牌。”   发生在泰国的案子,只能大使馆和泰国警方处理,比较棘手。   韩聪看着陆征,眼里有压抑的恐惧,“我爸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是谁要害他?”   陆征:“让他去泰国玩的那个人。”   韩聪吞了吞嗓子,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   陆征:“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查查他的东西吗?”   韩聪迟疑了一瞬,点头让他们进来。   韩为光只是30号的时候在家待过一个晚上,房间里很整洁,抽屉里放着档案馆的钥匙,还有一些翻得有些卷的书。   韩聪:“我爸平常都住单位筒子楼,这里他的东西很少。”   柜子里放着的都一些旧衣服,有一套摆放的比较整齐,那是一身旧式的西装,并看不出什么问题。   那堆厚厚的衣服下面垫着一张报纸,陆征掀开看看,日期去年的。   现在网络信息发达,电视都没有人看,看报纸的就更少。除了一些机关单位,已经很少有地方会定纸质报纸了。   他记得档案馆从四年前开始就用了电子报刊。   在档案馆工作,认识机关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下面的铁盒子里放着一些证件,档案管理员出身的韩为光把自己的证件收拾得非常妥帖。   边上的文件袋里放着一沓子各色的□□。   “我爸喜欢把这些发-票都收起来,税务局每年会抽奖,我爸还中过两千块钱呢。”   陆征翻了翻,都是今年的发-票,没有找到办护照的付款发-票。   “你爸之前有出过国吗?”陆征问,   “出过,2014年的时候,我刚好出差,带他去过一趟新加坡。”   所以他护照是现成的。   陆征:“他三十号晚上有和谁联系过吗?”   韩聪:“有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问他要档案馆钥匙的,一个是他的老同学。”   第一个电话应该是刘宇打的。   第二个应该就是凶手。   陆征问:“老同学你认识吗?”   韩聪:“他老同学挺多的,我不确定到底是哪个。”   陆征环顾四周,在墙上发现一张三十多年前的老照片。   韩聪适时解释:“这是我爸高中时的毕业照。”   陆征的视线在那下黑白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几十年了,人的样子变化太大,像素又太低,要不是韩聪提醒,他连韩为光也找不到。   云渺看了一会儿:“我能拍回去查查吗?”   韩聪点头。   陆征:“还有别照片吗?”   韩聪摇头。   几十年前,拍照是很费钱的。   陆征:“你爸是什么时候来的档案馆?”   韩聪:“那有三十多年了,当时就是为了单位的筒子楼去的,他之前是搞体育的。”   陆征:“跨度这么大?”   韩聪:“为了追我妈,我妈在档案馆,我妈去世后,他就扎根筒子楼了。”   *   从老韩家出去,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落了下去,天色稍晚。   白日里青翠的竹林,已经变得黑幢幢的,风一吹簌簌作响,风穿过漆黑的水面,将那倒映其中的白色灯影吹散,冷森、寂静。   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充斥在云渺心里,陆征牵住她微微发凉的指尖。   云渺舒了口气:“估计筒子楼,那个人已经去过了。”   陆征:“明天去调下韩为光的简历,要想找到他那个发迹的同学应该不难。”   云渺:“嗯。”   树丛里忽然狂奔出几只猫,哀嚎着、嘶叫着,发疯似的往前跑。   黑暗中那些发着光的眼睛,阴森、诡异,仿佛碰见了来自异世界的幽灵。   陆征下意识将云渺打横抱起来,让到了路边。   那几只猫擦着陆征的裤腿,拼命往前跑。   眼前的一幕和白天来时的一幕格外相似,发疯的猫们冲到池塘边上,接二连三地“噗通”几声后——   全部跳水自.杀!!!   这一幕,太诡异了。   就像掉进了恐怖小说里。   云渺感觉自己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立着,心脏怦怦跳。   “陆征……”   “别怕。”   云渺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陆征笑了下,声音很软,带着几分哄骗:“渺渺,只是猫,不是别的。”   他抱着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猫出来,陆征才将她放了下来。   云渺还是有点害怕,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陆征很自然地牵住她:“要到村子里面去看看吗?”   云渺犹豫了片刻后点头。   这是个大村子,往村子里走过一段,灯光很亮,那里有跳广场舞的音乐在响,“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装满美酒把你留下来……”   这种热闹气息,将刚刚的诡异氛围淡去一些。   边上有很多人只看不跳舞。   陆征走过去找了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人询问了猫跳水的事。   他一听立马扯了嗓子喊:“又有猫跳水了!”   那些热闹的人群就像忽然被人按了暂停键,不到几分钟就散了。   谈猫色变,不过如此。 第36章   36.   人群散得太快,陆征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大爷。   “小伙子不要问,千万不要问,这些猫啊,它们太邪门,赶紧回家。”   大爷说话间,手都在抖:“再不回家,马上就不是猫这么简单咯,人也会疯的,每年都有,这是先兆……”   云渺:“先兆?”   大爷撇嘴:“不能说,不能说,赶紧回家,”   大爷走后,之前热闹的场地,一瞬坠入了寂静,草丛里依稀可以听到野猫的哀嚎声。   那种诡异的氛围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云渺想去查查那些猫从哪里来的,或者它们吃了什么东西,   陆征忽然牵住了云渺的手:“先回家,明天再来。”   云渺侧眉看他:“你也信鬼怪之谈?”   陆征:“不信,但是要敬鬼神而远之。”   真相出现前,他不想至云渺于未知的险境。   *   车子重新回到N市,车窗敞着,城市的喧嚣入耳,云渺撑着脑袋看向来来往往的车子,眼睛被镀成了碎金色,眉头微微蹙紧。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还在想刚刚的猫?”   云渺摇头:“不是,是在想红蛇。”   陆征:“想他做什么?”   云渺语气很淡:“那个时候,我见过他的脸,但是很奇怪,无论如何,我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而且,只有他……我想不起来。”   随便一个人,她都能记住,唯独他,忘记了。   为此她学了各种记忆法,甚至催眠都没有用。   陆征:“你那时受了惊吓,记不起来很正常,大脑为了保护身体,有时会选择过滤掉一些让我们不开心的事。”   云渺:“有可能。”   陆征:“干脆顺从大脑,不要想他了。”   云渺:“我有点疑问。他知道我还活着,为什么没有来杀我呢?韩为光这种关系不大的人,都会被杀,我可是真正的漏网之鱼。”   云渺的语气很平静,陆征握着方向盘的手却骤然一紧。   “他可能以为你死了。”   “不可能啊。那天你救我时,还挨了他们的枪子……”   陆征目光沉沉:“渺渺,你忘了。他漏杀的人还在有我。”   云渺吐了口气,回答了这个问题:“有可能是留着我们来彰显他高超的技术吧。那些企图完美作案的人,没有观众未免太寂寞。”   陆征很淡地应了一声。   云渺远程连接了云征数据库,指尖在菜单栏里滑了滑,侧眉看向陆征。   “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云征做。”   “上你家吃?”陆征眉头动下,眼里滑过一丝柔软。   云渺:“你帮我挡了野猫,总得还下人情。”   陆征:“好。”   云渺选了选,说:“海鲜炒饭怎么样?家里正好有食材,我调整过很多次参数,味道几乎和米其林饭店里的一模一样。”   陆征点头。   今天,云征机器人开门时,还是像以前一样走过来扫描他的脸,只是这次没有喊他爸爸。   陆征皱了下眉:“渺渺,你改了小家伙的数据?”   云渺:“嗯。”   只加了短代码,改了称呼,核心代码还没有改。   陆征伸手在它头顶摸了下:“那它现在喊我什么?”   云渺:“陆叔叔。”   陆征松了口气:“幸好没喊我外公。”   云渺白了他一眼:“少占我便宜。”   陆征:“渺渺,是你先喊我叔叔的,忘记了?”   云渺:“……”   小机器人和他们打完招呼后,很快进厨房端来了海鲜炒饭。   而且它还给云渺和陆征分别倒了一杯草莓气泡水和白开水。   陆征:“云征,你这是差别待遇吧?”   小机器人用甜甜的电音说:“我的系统数据里写着你不喜欢气泡水,喜欢浓茶,但是家里没有茶叶了。”   陆征有些惊奇。   云渺的小机器人竟然知道他的喜好。   好奇心被调了起来。   他伸手在云征头上摸了摸,“那我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小机器人几乎毫不费力地报出了答案——   “水果最喜欢橙子和菠萝,蔬菜最喜欢西兰花和西红柿,肉类偏爱鱼,唯一不喜欢吃的东西是巧克力。”   陆征惊呆了。   一样都没错!   小机器人本身肯定是不知道这些的,他看了眼对面的小姑娘,弯唇笑了:“渺渺,想不到你对我这么好啊。”   云渺耳根刷的又红了。   云征原本是要送给他的礼物,这些都在核心代码里。   陆征:“不过,小家伙还漏了样我喜欢的。”   云渺抬头看他:“是什么?”她不记得有什么是漏掉的。   陆征定定地看进她的眼睛里:“你,最喜欢的是你。”   云渺一口饭呛住了。   他伸手在她后背拍了拍:“不着急,回头给他加进去。”   云渺脸上热意未曾退去:“不要。”   陆征:“为什么?”   云渺:“不为什么,我的机器人干嘛要知道你喜欢谁?”   陆征眉眼间还带着笑意:“嗯,也是,你的机器人干嘛要知道我喜欢什么呀?又不是喜欢我。”   云渺难得被他怼住了:“……”   陆征:“小家伙,你还有什么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云渺戳了戳云征的手:“它会发射电波,在近距离内可以防身。”   陆征:“这也是为我设定的?”   云渺别开眼睛:“你能不能别往里带?云征是居家机器人,当然什么都要会点,正常防身。”   陆征:“哦。”   事实上,这个功能确实是为陆征设定的,而且需要他的脸部识别才会打开。   上次被钟为钟拿刀抵住脖子以后,云渺改进了云征的这项功能,把自己的脸也录了进去。   *   晚饭后,陆征一直赖着不走。   云渺开了电脑,把韩为光的那张毕业照导入电脑做了处理。   AI自动生成了他们三十年后的模样。   云征系统有着强大的数据库,这些人输进去后,这些人的数据全部都有了结果。   他们中有的成了泥瓦匠,有的成了木工,有的成了老师,有的成了包子店老板……   云渺一条条看过去:“你对那个人的心理画像是怎样的?”   陆征:“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男性,好酒色,社会地位颇高,不缺钱,身体不错,怕老婆。”   云渺挑眉:“怎么看出来好酒色的?有钱就变坏?”   陆征:“他应该去过泰国好几次,之前和韩为光喝酒时也说过泰国的好处,韩为光对此很向往,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去了。”   云渺:“还是不明白。”   陆征在她眉心敲了一记:“泰国可以合法地租老婆,有很多情.色场所,收费也不高。”   云渺没忍住问:“你去过?”   小姑娘眼睛里的探究意味太浓。   陆征:“去过。”   云渺继续问:“找过?”   陆征:“没有。”   云渺:“哦。”   陆征:“哦什么?”   云渺:“就哦啊。”   陆征:“不信?”   云渺:“你都三十岁,去了也很正常。”   陆征:“柯云渺,我有人证,要不然你给何思妍和大宇打电话。”   云渺憋笑:“不用,我信了。”   陆征:“干嘛还笑?”   “我高兴。”说话间,云渺指尖点动,韩为光照片里的同学已经全部查看完了。   这里面没有能和陆征说的匹配上的。   云渺叹了口气:“不是这个照片里面的同学吗?”   陆征目光扫过屏幕:“应该不是,但已经接近了。”   云渺眼里滑过一丝失落。   和红蛇的战斗一直都是不容易的,他太狡猾了,而且总躲在暗处。   陆征起来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明天再想,早点睡觉去吧。”   云渺还坐着:“你要走了吗?”   陆征垂着眼睫看她:“想我不走的话也行,你家够睡。”   云渺推了推他:“算了,你还是走吧。”   陆征俯身过来,在她发顶礼貌而克制地亲一下:“晚安。”   很快,陆征走了,客厅陷入绝对的安静。   云渺的心脏因为刚刚的那个吻,在砰砰作响。   心绪被扰乱的感觉并不太好,有点茫然,还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云征机器人滋滋滋地移动过来,云渺在它脸上摸了摸。   云征:“主人,你在想什么?”   “想我当时还告诉你哪些关于他的秘密。”小家伙简直成了个会说话的日记本。   云征:“关于谁的?陆叔叔吗?”   云渺趴在膝盖上:“嗯。”   他今天说了喜欢她。   可她本该对这些免疫了。   跟打预防针一样,身体里产生了抗体。   云渺指尖在云征肚子上的屏幕里点了点,那里面有云征记录的陆征的心跳数据。   她指尖无意间点了播放,砰砰砰的一样的心跳声响了起来,带着电音,还有他的呼吸声。   那种声音,给人一种安定感。   好像多少风雨在前面挡着,都不觉得害怕。   她心里有个拿着长矛的小怪兽说千万不要喜欢陆征了,还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高兴到发狂。   云渺关掉声音,“云征,大数据里,普通人类如果碰到两难的事会怎么做?”   云征:“很多人会选择抛硬币。”   云渺找了一圈,发现家里根本没有硬币这种东西。   她用硬卡纸剪了个圆形,一面打了?一面打了×,然后往上一抛,合上了掌心。   打开一看是×。   她又说服自己往上抛了一次。   这此是?。   还是不满意。   来来回回抛了十几次。   旁边云征机器人都看出了猫腻。   “主人,你第一次抛到×的时候,为什么要重新抛呢?”   云渺:“我……”   云征:“当你选择重新抛的时候,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你后悔才会再来一次。”   云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逻辑上的确是这样。   这时云渺的手机忽然进了条消息。   陆征发来的。   只有几个字:“降温了,明天不要穿短袖,早上我去接你。”   云渺指尖轻点过屏幕:“好。”   云渺熄灭了手机,笑,也许该顺从下内心? 第37章   37.   次日一早,云渺跟随陆征再次前往水潭村。   天气不太好,铅云蔽日。   无风无浪,昨天猫跳水的那个池塘,正映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一潭死寂。   偶有白色长羽鸟掠过水面,捉过一两条鱼后消失在一旁的树林里。   云渺很快发现了奇怪之处:“死掉的猫,为什么没有浮上来?”   陆征目光盯着沉静的水面:“可能有人来清理过了。”   那会是谁?   陆征走到那池塘边上,将手里塑料瓶放进去,灌了半瓶水上来。   水质干净透明,从表面上看,和普通的池水,并没有什么区别。   云渺:“问题是出在水里么?”   “现在还不知道。”陆征把矿泉水的盖子拧上,“得带回去。”   那些猫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惊吓。   猫的天敌很少,只有蟒蛇和山狸。   这两种可都是珍稀动物,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昨晚那些猫都是从身后的草丛里跑出来的,陆征转身走进去——   草丛里面是贴着院墙围成的小菜园,种着一畦青葱的韭菜和一些搭着架子的蔬菜,视线一眼看到头,一点猫的影踪也没有。   竹制的篱笆响了一下,菜园里进了位老太太,一头银发,七八十岁的模样,手里提着个小竹篮,是这片小菜地的主人。   陆征隔着篱笆和她聊了几句。   “早几年前,我们村里的人就不敢养猫了,家养的猫突然死了是很不吉利的事。”   “那这些猫都是哪里来的?”云渺问。   老太太:“家猫变成了野猫,一年生好几窝。”   云渺:“它们平常都吃什么?”   老太太:“什么都吃,院子晒的鱼,树上的鸟,田里的老鼠。”   说话间,一只黄猫从菜地那头蹿了过去,在它前面的是一只老鼠。   黄猫速度极快,老鼠三两下就被锋利的爪子摁在了地上。   不过猫并不着急立刻把它吃掉,而是一路叼着往前走,如果把它拟人化,会是个大帅哥。   云渺:“它是要带回去给其他的猫吃吗?”   老太太满是厌恶地嘀咕着:“不知道,可能母猫又要下小猫了,这些猫总是死了一批又来一批。”   嘴里有重物,黄猫不再跑,而是以一种轻盈的体态在慢走,有些从容的优雅。   陆征:“跟去看看?”   云渺点头。   那猫见有人跟来,也不害怕,继续往前。   不一会儿,它进了一个开满蔷薇花的院子。   云渺看到里面有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异瞳,一灰一蓝,非常漂亮。   黄猫的老鼠是送给波斯猫的礼物。   美人猫也很喜欢,正张着粉色的爪子在玩。   这时,它的主人从里面出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清瘦白净。   她拿过边上的扫把,几下将那只半死的老鼠扫走了。   黄猫并不怕她,干脆美人猫腻歪地贴在了一起。   很快,猫主人抓了把猫粮放到了两只猫面前,蹲在那里撸猫:“波妞,黄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肚子疼的。”   人人谈猫色变。   她家竟然还养着猫!   太奇怪了。   云渺和陆征交换了个眼色,开口道,“猫吃老鼠,怎么会肚子疼呢?”   那姑娘闻言,抬头看向外面,眼睛里有一闪即逝的疑惑。   云渺朝她点了下头,笑:“抱歉,打扰。刚刚看那只黄猫抓老鼠太有趣,情不自禁地跟到了这里。”   那姑娘对此倒并不是很介意,她站起来扫了眼后面的陆征:“二位,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我们村里不怕猫的人很少。”   云渺:“开车偶然路过,你院子里的蔷薇和马蹄莲真漂亮。”   女孩闻言笑了笑:“不介意的话,二位可以进来喝杯茶。”   这一处院子,布置得文艺而小资,花盆摆放、鲜花配色都用了一些技巧,乍一看,倒像是一间咖啡屋。   院子里支着一把遮阳用的伞,下面放着玻璃圆桌和复古式样靠背椅。   女孩进去很快出来。   白色的骨瓷杯里,绿色的茶叶滚动,水面上飘着几片玫瑰花瓣,红绿相衬,非常诗情画意。   女孩名叫季梦,是个小说作家,已经出版了好多作品。   云渺笑:“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季梦领着云渺到了室内,屋内和外面一样布置得非常别致,远胜过许多别墅。   陆征一直在外面。   在院子的西北角有个密封的大鱼缸,里面养着的不是常见的景观鱼,而是最普通的鱼苗,观赏价值并算不上高。   育苗应该是最近才放进去的,鱼都非常小。   玻璃的鱼缸可以看到里面沉淀的物质,鱼食喂的是蚯蚓,小鱼吃起来比较费力。   厨房里的空气炸锅“叮”地响了一声——   季梦拍了拍云渺的肩膀:“我的书都在架子上,你自己选,看看对哪本感兴趣,我去装下小鱼干。”   云渺拿书的一瞬,看到了架子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和从韩聪家带回去的那张一模一样!   昨晚,云渺刚刚检索过这里面所有的人。   她的记忆力很好,这张照片里面没有姓季的人。   还有一种情况……   云渺的的视线停在了照片中唯一的女性身上——   仔细分辨,季梦的五官和她是有几分相似的。   季梦很可能是她的女儿。   云渺还记得这个女人的资料,她叫赵露早在二十年前喝农药死掉了。   那时的季梦,应该只有六七岁。   小鱼干的香味很快散在了空气里,季梦端着小鱼干走了过来。   云渺收回视线,随手从书架上抽一本书。   那是一本科幻小说,叫《魏革娜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季梦看她选了这本,笑:“这本书有点难懂,不过,我的书都比较难懂,因为我不喜欢平铺直叙的故事,读起来可能有点费脑子。”   云渺:“写科幻小说的人都很厉害。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季梦眼睛扫过那张老照片:“我母亲早年不在了,父亲……几年前也因病去世,这是我们以前的老房子,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云渺:“抱歉,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季梦:“到外面边吃边聊吧。”   陆征已经回到了椅子上。   金黄的小鱼干被她装在白色的骨瓷碟里端上来,边上的碟子里有挤好的番茄酱。   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季梦把盘子往云渺手边放了放,“尝尝看,味道应该不错。”   云渺正想伸手拿一个——   陆征忽然捏住了她的指尖:“渺渺,你刚打过狂犬疫苗,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云渺:“好吧。”   季梦看了陆征一眼:“那你尝尝吧。”   陆征不好再推辞,吃了一条。   酥脆异常,这应该是放鱼苗时多下来的小鱼,在那之前鱼缸是空着的还是养着别的?   季梦吃过一条,很快弯腰唤了一旁的波斯猫——“波妞,过来。”   波妞很快衔了两条小鱼干,优雅地走了,刚出锅的小鱼干非常脆,它吃得非常满足。   一条鱼吃完了,波妞又走来过来,这次它为了要小鱼干,蹭着季梦的腿撒娇。   季梦又拿了两条小鱼递给它。   云渺这才发现,那只黄色的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云渺:“波妞长得真好,养了多久了?”   季梦:“它是只老猫了,跟了我十年。”   云渺问:“你之前说这里的人不喜欢养猫?”   季梦抿了口茶,眼里的光暗了一瞬:“是的,因为发生了一些怪事,村子里的猫会跳水自.杀,这多少有点吓人。”   云渺问:“你不怕吗?”   季梦:“还好,可能我不那么迷信吧,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说的那些鬼神怪力,我并不怕。”   *   从季梦家出去,云渺还想找那只黄猫,却怎么也找不见了。   车子里有点热,陆征拧开冷气,敞着窗户散热。   金属打火机在他指尖响过一瞬,他点了支烟,闲闲地倚在车窗上抽着。   云渺问:“你怎么看?”   陆征的视线看在很远的地方:“说不上来,有点奇怪。”   云渺:“她的妈妈和韩为光是同学。”   陆征:“一个村子里是同学,也比较常见。”   云渺:“她妈妈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不是病死的,也不是意外,而是喝的农药自.杀,原因不明。”   陆征指尖顿了下:“农药?”   云渺:“对,非正常死亡。你有什么发现吗?”   陆征抿了口烟:“她在家养了鱼苗,费时费力,并不赚钱,也并不美观。村里的猫都接二连三死了,她家的猫却活了十年。”   云渺:“所以,你刚刚不让我吃鱼是因为这个?”   陆征:“嗯。”   云渺:“你怀疑有毒?”   陆征:“谨慎点好。”   云渺:“可你刚刚也吃了呀。”   陆征笑:“我不要紧。”   云渺眉毛皱着:“你为什么不要紧?”   陆征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下:“担心我?”   云渺:“废话。”   陆征转身,定定地看到她的眼睛里,下秒,他将手里的烟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拇指在她嘴唇上擦过。   他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带着未曾散去的烟草味,云渺的脸颊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红了。   陆征笑:“没事,她刚刚也吃了,如果有毒,她自己肯定也中毒了。”   云渺:“那不一样,她也可能会畏罪自.杀,不行,得去医院看看。”   陆征丢掉烟,忽然捂住了胸口,皱眉:“确实好难受。”   云渺连忙解了安全带,侧身过来看他:“陆征,你哪里难受?”   陆征一下将她拉到怀里抱住——   “陆征?”云渺被他抱着,声音有点瓮。   陆征:“没事儿,哄你玩的。”   云渺锤了他一记,却被陆征抱得更紧了,“别动,再抱会儿。”   云渺:“……” 第38章   38.   去警队的路上,云渺一直在看那本季梦送她的那本《魏革娜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书里男主人公为了复仇,将残害亲人的屠夫们一个接一个地送进了核反应堆。   封面上写一句话——   反应一旦开始,将永无结束之时。   那些佶屈聱牙的词汇,如果是别人很难理解,云渺却看得非常入迷,一页接着一页。   已经到了警队,陆征熄了车子,小姑娘还沉浸在故事里。   陆征:“这么好看?”   云渺没抬头,眼睛依旧停在书页上,嘴唇微微翕动:“还不错。”   陆征:“检测结果还要等一会儿,车上晒,要不要到里面看?”   “好。”云渺下车,手里的书页也没有合上,注意力还在书里,走路全凭脚下感觉。   云渺有个坏习惯,看书追根,无论多厚的书,一旦捧起来看,不看到最后一页,绝不停。   陆征怕她摔着,牵住过她一只手,在前面给她带路。   小姑娘难得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   陆征不禁想到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云渺高一分科考试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队里有事,忙得有些晚,他去接云渺的时候,整整迟到了二十分钟。   省一中已经整个空了。   陆征正着急,一抬眼,在一杆路灯下,看到云渺。   小姑娘骨骼纤细,抱着本书,脸上的神情专注认真。   微风扶拂过,长发和白裙一起翻飞,就像落在灯下的一只蝶。   小姑娘看得太入迷了,陆征按了三次喇叭她都没注意,只好下来喊她。   云渺见他过来,空出一只手来,拉住了他衬衫的一角,“陆征,你来的太晚啦,今天罚你给我当导盲人。”   很快,陆征反应发现,云渺说的导盲人就是做导盲犬工作的人类。   小姑娘的眼睛长在书上。   他在前面做她的眼睛。   到了一处台阶,陆征提醒“小心。”   云渺入迷,没听到这句。   脚底踩空,他反应极快,一回头,小姑娘连人带书翻进了他的怀抱里。   那一刻,他发现蝴蝶是有香味的。   清甜的香味,很好闻。   好闻到让人舍不得松手……   心脏在一个稀奇古怪的频道上跳动着。   理智很快回归,她缴了她手里的那本《人类简史》,语气生硬地说:“下次走路,别看书。”   “哦。”小姑娘应一声,嘴唇还是无意识地撅了下。   小姑娘的嘴唇很红,是那种健康的蔷薇色,没有涂任何的口红,仍然美到让人心尖发痒。   上了车,他让云渺坐到了后排。   冷气开的很足,对着脸吹,车里光亮渐灭,陆征半晌才将那抹怪异的情绪压下去。   这时,后排的小姑娘,忽然将头顶的灯摁亮了。   内视镜里可以看到她光洁的额头。   那盏橘色的灯,就像一簇火星,落在他的心上,先前熄灭的情绪,又燃烧了起来。   陆征烦躁地点了支烟,舔舔唇道:“柯云渺,开灯做什么?”   云渺翻开手里的书,懒懒的说:“书没看完,我太难受了。”   陆征:“关掉,回家再看。”   云渺:“不要!”   陆征:“少看一会儿不影响你考全校第一。”   云渺:“哎呀,你没遇到那种事,不懂。一旦开始就舍不得停下来,会上瘾,欲罢不能。”   陆征吞了下嗓子,把视线调向了窗外。   瞳仁漆黑如墨。   上瘾?   在做刑警的他看来,并不是个好词。   那意味着,理智的全线崩塌和犯罪的开始。   那之后不久,他申请了个外派,出了两三个月的差……   *   天气有些热,何思妍和刘宇都不在,陆征把自己的位置留给了云渺,把采样的水拿去送检。   云渺也不客气,伏在他的办公桌上继续看书。   陆征回来时,云渺手里的书,已经看的只剩几页纸了,洁白的额头晕在光里,莫名柔软。   他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扣了一瞬。   云渺抬头看他:“是结果出来了吗?”   陆征:“嗯,水没有问题。”   云渺扫完最后一页内容,“啪”地将手里的书合上了。   陆征用下颌点了点桌案上的书:“看完了。”   云渺:“嗯。”   陆征:“有什么收获?”   云渺笑起来放松了下脖子:“季梦是个理科生,数理化学得非常好,逻辑思辨能力很厉害,爱恨分明,年幼时很可能受过虐待,对男性有一定的仇恨,这些可能都和她早年丧母有关。”   陆征:“可以看到这么多?”   云渺:“多么伟大的作家也不过是在书写他个人的片面而已。”   陆征笑:“挺有哲理。”   云渺:“这是托尔斯泰说的。可以派人去盯着那个池塘,杀猫的人可能还会去。”   陆征抿了下唇说:“抓到他也没有用。”   云渺:“为什么?”   陆征:“目前,国内没有一条法律是可以拘留他的,有虐猫这个词,但没有这项罪。   如果这些是有主人的猫,他会因为毁坏他人财产获罪,但这些猫,恰恰都没有主人。”   云渺还想说什么,陆征的手机进了电话。   来电人是李彤。   云渺的眉头很轻地动了下。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下,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接了电话。   “陆征,我们这边有对夫妻,怀疑是有人下毒,你能来看看吗?”   “好,就来。”陆征挂了电话,看了眼云渺:“去医院?”   云渺撇嘴:“我不太想去。”   陆征笑:“不高兴了?”   云渺转了转手里的椅子:“对。”   她觉得猫的那个案子没破,陆征不该接新的案子。   人对比之下,就显得他冷冰冰的。   陆征:“别气了,晚上我亲自去等他。”   云渺:“你不是说法律奈何不了他吗?”   陆征:“找他算算别的账,散播谣言、故意制造恐慌,可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管制或者拘役,他污染了水,可以罚款。”   云渺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走吧,去医院看你准女朋友。”   陆征眉头挑了下:“柯云渺,又成心气我?”   云渺:“没啊,我只是陈述事实。”   陆征冷哼:“嗯,虚构的事实。”   云渺:“我可是证人。”   陆征顿了步子,看进她的眼底:“什么证人?”   云渺:“那年她天天在你跑步的路上等你,你明明可以避开她,就不避,分明就是默认她来找你,好借机增进感情……”   陆征嘴角勾了下,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哦,所以那之后,你故意让我每天提前半个小时送你去学校,是在帮我避开她?”   “!!!”云渺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要往回圆已经来不及了。   陆征笑得格外灿烂:“渺渺,这么看来,你都欠我两个女朋友。”   当年不是陆征不想避开李彤,而是他想让云渺多睡半个小时的觉。   他从警校开始,早起的生物钟就固定在了五点半。   云渺起床的闹钟在六点。   这中间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差,正好够他跑个步。   云渺故作镇定:“你别扯我,不关我的事。”   陆征眉骨动了动:“哦,那你说说,你睡觉的时候,怎么发现她在路上等我的?梦游还是偷偷跟踪?”   云渺一时语塞。   陆征在她额头上轻轻弹过一记:“敢做不敢当的小骗子,那天把你抓起来,看你还怎么赖账。”   云渺才不怕他,朝他摊开掌心:“陆征,做刑警的,抓人得有证据,证据呢?”   陆征俯身靠过来,温热的呼吸擦过耳畔,云渺耳朵一瞬红了。   他指尖探上去,很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渺渺,证据都在你耳朵上了,需要我去技术部借个温度计测测吗?”   云渺揪住他的衣领,往前一拉,将他拉到视线相平的地方,看进他的眼睛里:“这不叫证据。”   下秒,她靠近,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这才叫。”   咬完,云渺松手开他,拍拍手出去了。   陆征指尖在她咬过的地方碰了碰,无声而纵容地笑了。   *   海平医院里,人来人往。   急诊室因为刚刚送来的两个病人,正在忙碌。   两个人的临床反应都是高热、头晕、呕吐、咳嗽、呼吸困难、抽搐。   陆征和云渺到的时候,医生们正在给他们做驱汞治疗。   李彤看到陆征朝他点了下头。   云渺大大方方地看着李彤,喊了声“姐”。   李彤:“稍等下,是他们两让我报的警,但是他们现在在吸氧,暂时没法说话。”   陆征点头:“你先忙。”   护士进进出出送东西。   李彤看了他们的检查结果,皱眉:“已经损伤了肾脏,需要立刻血液透析,联系下张伟,赶紧准备仪器过来。”   “好的,李主任。”   很快,两人从抢救室推进了icu.   过了好久,李彤才从里面出来,一头的汗,脸蛋红润,额间散着一缕半湿的头发,搭配上她身上的白大褂,有种职业女性特有的成熟美。   美中又透着点纯纯的柔弱。   不是那种明显的柔弱,是非常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的那一款。   李彤本人显然也知道这点,她从里面出来的一瞬,摘掉口罩,喘了口气:“太忙了,不过总算救回来,有纸巾吗?”   云渺包里有,她已经拿了出来。   但是李彤没有看她,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陆征身上。   云渺正要把纸巾放回去,听到陆征说:“我没有,渺渺有。”   李彤这才又朝云渺伸了手,云渺有点不想给了,她把包一合:“抱歉,我也没带纸出来。”   陆征其实已经看到了,但是并没拆穿她。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ICU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李彤边擦汗边说:“两人都是急性汞中毒,短时间内吸入了大量的汞蒸汽所致。”   陆征:“汞蒸汽?”   李彤:“对,两人都是雨盾化工厂的员工。发生了贡蒸汽遗漏。消防和环保部门都已经过去了。两人送来的时候还是可以说话的,现在已经不行了,嗓子水肿严重。”   陆征点头。   云渺:“会有生命危险吗?”   李彤:“现在来看,暂时没有,但是会有严重的后遗症,比如肾损伤,这都是不可逆的,出院后也要终生吃药。”   ICU的医生出来:“李主任,请教您个问题。”   李彤耐心地讲解完原理,那医生已经进去了。   云渺脸上有些惊奇,他一直以为ICU的医生是最厉害的医生。   李彤适时解释:“急性汞中毒,在临床上是比较少见。”   这时,李彤的视线停在了陆征的下颌上。   虽然看不见云渺的牙印了,但是可以看到一圈明显的红。   “陆征,你下巴上怎么红了?”   陆征:“女朋友生气咬的。”   李彤疑惑:“女朋友?”   陆征看了眼云渺:“嗯。” 第39章   39.   急性汞中毒的夫妻二人,一个叫蒋华安,一个叫陈美。两个人的工作的雨盾化工厂在N市江北的重工业园里。   雨盾只生产工业原料,这里的生产的汞会被运输到全国各地的工厂里去。   汞被普遍用于有色金属的冶炼、电器仪器制造、电解质实验等等。   汞和它的化合物都是剧毒物质,普通人日常生活中能接触到的地方不多,最常见的就是水银温度计和硫化汞口红。   每一个化工厂在制造汞、保存汞、运输汞、收集汞时都有一套完整应急的流程。   云渺和陆征到达现场时,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泄漏的汞蒸气收集结束了。   行政队的技术部的相关人员,在几分钟后,也到达了现场,   车间已经暂时关闭,所有输送汞的管道,全部闭了阀。   即便如此,他们在进入车间前,还是被要求穿上了厚厚的防护服。   车间负责人跟他们进去了。   车间内,到处都贴着可怕的骷颅头标志。   发生泄漏的管子已经被替换下来了,管道上有一个不大的小孔,显然不是本来就有的,而是人为凿出来的。   对于硕大的化工厂而言,这个小孔的大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云渺:“发生泄漏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负责人往前走过一段距离后停下。   发生汞泄漏的位置边上,放着两把椅子和一些记录表。   那个位置,正好能方便地让他们在段时间内吸入大量的汞蒸气,可以看出嫌疑人非常了解夫妻二人的工作习惯。   云渺和陆征交换了个眼神,很快给出了结论:“熟人作案。”   陆征点头。   负责人:“我们所有的车间都报警器,一旦发生汞泄漏,报警器会第一时间工作。”   陆征:“它没响?”   负责人指了指,“这边的一排都没有响,只有最里面的那个响了,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发生泄漏了,不过还是来迟了。”   陆征看了下报警器的位置,按理说应该这边的会先响。   云渺:“报警器安装的线路图有吗?”   负责人很快让人送来了图纸的。   云渺看过几眼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一排的报警器都是连着同一根电源线,最角落的那个报警器走的是另一条线。   视线在图纸和现实中交换看过一圈后,她往南边的墙角走去,那根连接了总电的线被人断了电。   负责人皱眉道:“这个电源是谁拔的?这边没电,那边报警器肯定不响。”   陆征:“有摄像头吗?”   负责人:“有的,有的。”   总控制室在外面,电脑登进去,摄像头一片漆黑。   负责人:“谁把这摄像头给关了?”   云渺看了看密密麻麻如网线路图,在看看摄像头的位置,很快,她将摄像头的线路也找了出来。   和报警器一样,摄像头也被人断了电   负责人:“这下难查了。”   云渺摇头:“乍一看上去有点没有头绪,但其实他已经暴露很多信息给我们了。”   云渺看了眼陆征:“你说还是我说?”   陆征:“你说一样。”   云渺:“嫌疑人是这个车间里的人,他熟悉这里的休息时间,曾经从事过电工或者熟悉这里的电路,近期和那对夫妻起过争执,惯常使用左手,性别男,年龄在20-30岁之间,至少本科学历,多年单身,沉默寡言,最近可能刚刚提出离职。”   云渺讲完,那个负责人就锁定了对象:“是高材生赵童。”   十几分钟后,他们在职工宿舍里找到了赵童。   敲门进来时,赵童正在收拾东西,垃圾桶里还放着没有来及丢掉的手套和铁凿。   他显然不知道这个案子会破的这么快。   赵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你们怎么知道是我?”   他关闭电路、凿破管道时,全程都有带手套,按理说应该天衣无缝。   云渺语气平淡地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能说你太聪明了,这里和你一样聪明的人并不多。”   赵童错愕地看着云渺,背后蓦地腾起一阵冷意。   云渺接着往下说:“你很聪明,也着急证明自己的才能,但你长期闷在这里郁郁寡欢,还被他们嘲笑。我猜你的本意并不是要杀他们,不然,熟悉电路图的你,怎么会给他们留了一个报警器?”   赵童脸色已经可以用青灰来形容了:“你……你是谁?”   云渺笑:“跟你一样,从小玩电路长大的,不过你喜欢铺在外面的电路,而我喜欢机器里的线路。”   赵童站起来,将两只手腕伸到了云渺面前,“你说不错,可以逮捕我了。”   云渺看了眼他伸过来的手:“你的才能,确实不该湮没在这里,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却被犯罪毁掉了。”   赵童看进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莫名生出一丝知音相惜的感情来。   云渺问他:“后悔吗?”   赵童没说话,别开了脸。   云渺:“他们没有死,你不会判死刑,希望你刑满出来的那天,可以重新开始。不善言辞不是你的错,他们嘲笑你高学历,只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愚蠢。”   陆征看着一旁的云渺,忽然弯了弯唇。   他家小姑娘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非常在线。   云渺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赵童的心坎上。   赵童往外走的时候,明显有些哽咽,半晌,回头看向云渺:“你这么聪明,不会觉得孤单吗?”   云渺垂了眼睫:“有时也会。”   犯罪嫌疑人这么快落网,技术部的人都惊呆了。   明明还什么都没查,怎么这么快就照到嫌疑人?   “陆队,这些还要我们带回去化验吗?”   陆征摆了摆手:“不用了,今天早点下班。”   天已经到了傍晚,灰蒙蒙天空飘起了了小雨。   挡风玻璃上很快晕上一层水汽。   云渺陷在座椅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陆征:“在为赵童惋惜?”   云渺:“嗯,有点。”   陆征:“渺渺,决定一个人成就的不光只有他的智商,还有他的性格和价值观,如果不知道对和错黑白,高智商只会将罪恶的面积铺陈得更大,反倒是笨一点好。”   云渺看着窗外逐渐消失的路灯:“嗯。”   陆征忽然想到了赵童问她的那个问题:“渺渺,你为什么会因为太聪明觉得孤单?”   云渺:“我觉得太容易,别人觉得太难,就会很久很久没有人来,空荡荡的。”   陆征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背:“我可能会比别人的跑得快一点,尽量不会让你等很久。”   云渺看进他那深邃的眼睛里。   陆征:“肚子饿吗?”   云渺:“还没有。”   陆征:“好吧,我也没有。”   车子停在了路口的红灯处,陆征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云渺噗嗤一下笑了:“陆队,挨饿也要陪我啊?”   陆征笑:“那不然你陪我去吃饭?”   云渺:“行啊,我忽然想吃不放牛肉的牛肉面了,麻州的中餐厅都没有这边的好吃。”   陆征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一会儿多吃点。” 第40章   40.   云渺和陆征刚到面馆,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雨,急促迅猛,倒豆一般“哗哗啦啦”,不一会儿,街道就成了奔涌的小河。   店老板忧心忡忡地看着门口:“今天暴雨橙色警报,估计又要淹水了。”   云渺卷了一筷面进嘴里,看向陆征:“你要不要去挪下车?”   他刚刚停车的地方有点低洼,容易积水。   陆征看了眼外面的雨势:“吃完就走,不急。”   云渺闻言,很快将碗里的面卷完了,找那老板付了钱。   走到门口,云渺顿住了步子。   雨太大了,他们没带伞,几秒就能成落汤鸡。   碎珠一样的雨,从瓦楞上飞溅下来,打湿了她额间的一缕头发。   云渺:“被雨困住了。”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一瞬:“在这等我。”   说完,他快步跑进了雨幕。   氤氲的水雾,很快将他的背影,变成了一个潮湿颀长的黑点。   路灯还没亮起,光线有些暗。   终于,那个黑色的点也不见了。   云渺心里骤然腾起一丝空寂感,她不知道这感觉的由来,只是紧紧地攥紧了指尖。   她想到了奶奶去世前的那个雨夜……   她最后的、唯一的亲人似乎是被大雨带走的。   不多时,黑色的牧马人,亮着灯,穿过沉沉的雨幕到了面前。   云渺的思绪被喇叭声打断。   陆征摇下车窗,示意她上车。   云渺穿过雨幕,掀开车门,钻了进去。   一旁的陆征适时递来了一盒纸巾。   她身上其实还好,陆征身上已经湿透了,潮湿的T恤粘在他的背上,隐约可以看到肌肉的纹理。   云渺擦完了脸颊上的水,看他头上还有水,问:“你不擦吗?容易感冒。”   陆征闻言把车子踩停了,漆黑的眼睛凝住她:“没看出来我在等你擦?”   云渺:“……”   雨水不断的落在挡风玻璃上,视线被大雨模糊了,车内无限安静。   陆征弯唇:“渺渺,再不擦,后面要堵车了。”   陆征说的是实话,这是条单行道,后面排队的车,已经开始按喇叭了。   云渺抿唇,抽了几张纸,侧过来,在他脸颊上一下一下地擦过。   用眼睛看他和用指尖触碰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那种真实感,简直像是刻在了指尖,心脏变得沉甸甸的,就像被什么魔法蛊惑住了,耳根变得灼热。   陆征笼过她的指尖,在唇边亲了一瞬。   云渺立马把手撤回来,“陆征,你干嘛?!”   陆征失笑:“吻手礼。”   云渺皱眉:“中国根本没有这种礼仪。”   陆征挑挑眉,笑得无赖:“哦,是我记错了,要不你亲一下还回来?”   云渺:“想得美。”   陆征低笑着重新发动了车子。   不一会儿,陆征的手机在手边的储物盒里响了起来,云渺把手机拿给他,陆征看了一眼:“帮我接一下,雨太大了。”   来电人是李彤。   云渺觉得陆征是故意的。   听筒里娇俏的声音,在云渺讲完第一句话后顿住了。   李彤:“怎么是你?”   这语气太幽怨了,云渺不高兴当陆征的挡箭牌,索性开了扩音,把手机重新放回储物格里。   陆征:“有事?”   李彤:“那对中毒的夫妻,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你们如果需要做笔录的话,现在可以过来。”   陆征:“好,马上过来。   *   海平医院住院部19楼,灯火通明。   陆征到护士台找李彤。   护士:“二位稍等,李主任正在处理点事,一会过来。”   陆征点头。   云渺看进最近的那间病房——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伏在床边抽噎,她手边是插满了各种管子的丈夫。   机器“滴滴滴”响个不停,消毒水的味道非常浓。   不单是他丈夫,这一层,收的全是中毒的病人。   不一会儿,先前抽噎的女人忽然转做了凄厉的哭喊。   长廊里骚动起来,护士们来来去去。   李彤飞跑进去急救,不多久,男人被推了出来,脸上盖着一层白布,跟在后面出来的女人,脸上满是绝望与悲戚。   李彤早就淡了生死,脸上并没什么情绪。   路过陆征和云渺时,她停下来说:“蒋华安夫妇在楼下病房,跟我来。”   云渺没忍住问:“刚刚那个人中的是什么毒?”   李彤:“百.草.枯,这是我们科室医生最怕的毒。喝药轻生的人,多半都会后悔,他们以为洗胃就可以救回来了。   但事实却是,从他喝下去的那一刻起,已经没人可以救他了。   他剩下的时间里,每天都在看着自己的器官一样样衰竭,看着亲人流干眼泪、散尽钱财,然后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死去。”   电梯到了18层。   李彤:“这层收的都是汞中毒的病人。”   陆征问:“这么多?”   李彤:“汞中毒属于职业病,华东几个省只有我们院有这科室,所以都集中了过来,不过急性汞中毒的人并不多,极大多数都是慢性汞中毒。”   蒋华安夫妇脸上的氧气已经暂时摘掉了。   听闻嫌疑人落网,蒋华安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他肯定是嫉妒我们初中文化还能当他的领导,学历高有什么用嘛,还不是一样跟着我们后面跑腿,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高气傲……”   云渺听到这句,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有时候,受害者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善。   她找了个理由先出去了。   门口的过道的宣传贴画框里,贴着一些科普知识。   云渺一块块往前看,然后在其中一块贴画前停下——   “20世纪50年代,在日本九州岛的水俣市,出现一种罕见的怪病,最早发现在猫的身上,它们就像被鬼魂附体,有的拼命撞墙,有的口水直流,有的浑身颤抖,当地的人称之为‘猫跳舞’。   在那之后不久,水俣市五万多只猫集体跳海自尽。很快,这种病‘传染’到了人身上。人也开始精神错乱变得和猫一样。”   猫跳水,人发疯。   这一切都和水潭村太像了。   “当时的日本企业,将含有汞的工业废水,大量排进了近海,汞在生物之间迁移、聚集,最终造成了慢性汞中毒。”   水潭村附近并没有化工厂,相反那一带风景秀丽,非常宜居,池塘里的水很清澈。   N市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环保建设,工业废水不达标是不可能排放的。   如果是汞中毒,那些汞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每家每户的?   最可能的是水源,但水潭村用的自来水,和城市管道里的自来水是一样的。   想要通过自来水来下毒,也不太可能。   云渺陷在沉思中,眉头微微蹙起——   隔壁病房里忽然走出来个男人,走佝偻着背,路歪歪扭扭,口齿不清,如同末日电影里的丧尸。   大约是嫌云渺挡路,他拿手里的输液架在地上敲了敲。   云渺并未注意到。   男人脸上的神色已经变成了爆怒,他举起手里的输液架,“砰”地砸在了云渺手背上,尖锐的金属钩,顷刻间刮进她手上的一块皮肉。   那个疯子又举起了输液架——   这次云渺反应过来,快速侧身向前,用肩膀抵住男人肩胛骨,手肘击过对方脸颊,右手压低他的背部,左手搭过持棍手腕往下,膝盖猛地抬起用力一顶。   输液架已经被云渺夺到了手中,她照着他的背狠狠打了几下。   男人吃痛,坐在地上嗷嗷直叫。   事发突然,护士台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喊叫——   陆征听到动静,立刻出去,一掀眼皮,见云渺拿着输液架站在那里。   李彤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陆征已经上前握住了云渺那只受伤的手。   伤口很深,触目惊心,血沿着她白皙的手背,落到了指尖,鲜红一片。   霎时间,愠怒和心疼交织过心间。   陆征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   云渺笑:“只是钩子刮了下,我打赢了,没吃亏。而且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线索,水潭村的那些猫会集体跳水,应该都是因为……”   陆征没等她把话说完,一把将她扯到怀里,语气软到不行。   陆征:“抱歉。”   耳畔尽是他擂鼓的心跳声,云渺吞了吞嗓子,觉得手背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云渺:“抱歉什么?又不是你弄的。”   陆征喉头滚了滚:“刚刚我应该跟你一起出来。”   李彤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指尖掐到掌心,好半天才让自己清醒下来,“陆征,还是先带渺渺去做下清创处理下吧。”   陆征稍稍松开云渺,扫了眼还坐在地上的男人,“是你弄的?”   那男人刚刚被云渺一顿打,已经稍微有些清醒了,这会看陆征盯着自己,吓得直发抖。   陆征弯腰,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对啊咦咦……”男人叽叽咕咕,像是道歉又像别的,口齿不清,根本听不清。   李彤赶紧解释:“这个病人,汞中毒太久了,精神有点问题。”   陆征依旧很凶:“那也不能打人。”   “陆征,”云渺一下捉住了他的手腕,“算了吧。”   陆征这才肯松开那男人。   外科诊室里,医生给云渺清创,伤口太深,处理伤口的时候,陆征都看到了她皮下的肉。   他是站着也心疼,坐着也心疼,恨不得伤的是他自己。   清创结束,医生嘱咐:“这只手最近不要沾水,可能会化脓。”   云渺:“好。”   医生看了眼陆征:“你是她男朋友吧?最近最好都代劳一下,洗头、洗脸、洗澡……”   云渺立刻打断:“他不是!”   那医生看了眼陆征:“哦,原来还没追到啊?那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表现。”   陆征:“好。”   云渺:“……” 第41章   40.   从医院出来,外面的雨还没停,暴雨已经有了成灾的趋势。   路面成了河,出行的车辆也非常少。   夜幕黑沉如墨,雨珠似断线的珠子砸在汽车顶端,雨刮器已经调成了最快的模式,视线依旧不算清晰。   云渺稍稍有些不安,她侧眉看了眼陆征,他脸上倒没什么情绪。   “陆征,雨这么大,水潭村蹲点的事还是改天吧?”   “心疼我?”   云渺吐了口气,“下这么大雨,正常人都不出门,你去了也没用。”   “行,那就明天再去。”   车内很安静,车载广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   “受暴雨影响,应新路到上尧路一段积水超两米,市政消防已经启动应急措施,莲花湾、上尧新居的受困居民,已经全部安置到省一中的实验楼。”   陆征家就住在莲花湾。   云渺眉头蹙了一瞬:“你家被淹了。”   陆征眉骨动了下:“嗯,要无家可归了。”   “住酒店吧。”这雨总不会一直下个不停。   陆征语气淡淡:“没带身份证。”   云渺倒是不替他担心:“那就去你们单位宿舍将就一晚。”   “没带钥匙。”陆征很轻地啧了下嘴,“算了,不行在车上将就一晚。”   “……”也是个办法。   车载广播里进了一段音乐,暴雨牵扯出许多以前的记忆。   莲花湾那一带,每年遇到暴雨都会淹水。   好一点的年份只淹路面,严重的时候,水会淹到二楼。   云渺高二那年,那里就发生过一次严重的淹水。   家回不去了。   学校因为暴雨,晚自习在八点结束了。   那天和现在的情况有点类似,她的身份证在家里,陆征倒是有。那时候酒店还不像现在查的这么严,开个房间,她再上去就行。   但是陆征没有。   退而求其次的地方是他单位的宿舍。   那是她第一次进陆征的宿舍,也是唯一的一次。   陆征他们宿舍是两人间,物品摆放非常整齐,舍友赵勤见他带个小姑娘来,有点惊奇,“哥,这是你女朋友啊?”   陆征:“不是。”   云渺跟在他后面补充:“是准女朋友,不过以后肯定是他女朋友,到时候你要喊我嫂子。”   赵勤乐了:“小姑娘你多大了?成年没有?”   云渺不卑不亢,语气坚定:“我上个礼拜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已经成年了。”   赵勤:“那也太小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追陆征吗?”   云渺好奇:“多少?”   赵勤朝他比了比手,两只手正反晃了晃,“等你长大,陆征的孩子恐怕都会打酱油了。”   陆征忽然踢了踢他的小腿:“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去住酒店。”   赵勤:“?”   陆征语气不佳:“宿舍借用下。”   赵勤眼皮猛地跳了几下:“卧槽,陆征,你要带我去开.房啊?”   陆征懒得理他,很快掀开柜子帮他拿衣服。   几分钟后,赵勤被陆征带到了外面,陆征进来简单交代了几句。   哪个柜子是他的,哪张床是他的,他的东西都可以随便用。   云渺等他说完,看着他说:“陆征,你能不能也住这里?我害怕。”   陆征毫不留情地说:“不行。”   云渺执着地追问:“为什么不行?”   陆征单手插兜,垂眉看进她的眼里:“你说为什么?”   云渺撇嘴,稍稍有些泄气:“我知道为什么,你在避嫌,你怕和我住了,你的那些漂亮姑娘就都飞了。”   陆征:“对。”   云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硬是给忍了回去:“那你走吧,我写作业了。”   房间里很快恢复了安静。   云渺的作业早写完了,书包里有她制作了一半的机器人飞机,拿了梅花起子将那小零件全部拆掉,重新改造成了个绿色的猪头,她稍微做了些改动,让手里的机器人有了拟声功能。   云渺:“陆征是猪。”   小机器人的电音很快跟上:“陆征是猪!”   她试过音,继续组装剩下的零件,没发现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陆征是来给她送台灯的。   他等了许久,见云渺一直没开门,只好用钥匙开了门。   “渺渺。”   云渺吓了一跳,手里的小机器人一路滚到了他脚边,刚刚的拟声功能被触发了。   “陆征是猪!陆征是猪!陆征是猪!陆征是猪!”   陆征弯腰将那个猪头捡了起来,非常精致的小猪,神态还很可爱。   陆征笑了一瞬,“还把我拼得挺好看。”   云渺扭过头不想理他。   陆征拉过一张桌子,将手里的台灯点亮了,然后将手里的小猪放了上去,“作业写完了就早点睡觉。”   云渺瞪着他,“我不!”   陆征也没哄她,两人僵了几秒钟。   云渺走过来,想将那小猪的拟声功能关闭,但是不知道哪个电路摔坏了,弄了半天手里的猪还在说话,她仿佛是被手里的小猪气到了,眼泪“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陆征的角度,正好看到那滴眼泪,无声地滑到了她下巴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   他走过来,将那个吵个不停的小猪接过来:“哭什么,再做一个就是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讲话的语气有多软。   云渺在脸上抹了一把,没理他。   陆征继续哄:“我给你买材料,明天重新做。”   云渺一把将它夺了过来,固执地说:“重新做就不是它了,我就喜欢它。”   陆征:“那修修?”   云渺:“不想修。”   小猪还在那里无限循环地骂着陆征,他端了把椅子过来,低眉开始研究那复杂的电路。陆征懂一些基本原理,但并算不上精通,他花了一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那只小猪终于安静下来了。   陆征修好的小猪放到她手里,“渺渺,为什么让它骂我?”   云渺:“因为你讨厌。”   陆征:“我不住这里就讨厌了?”   云渺:“不是。”   陆征:“那是?”   云渺别开了眼睛,长睫毛上湿漉漉的。   陆征抬了指尖想碰碰她的脸,很快又将手撤了回来:“渺渺,等你长大了,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们心灵相通,到时候,可以住一起。”   云渺:“可我只喜欢你。”   陆征:“再过几年,你就不会喜欢了。”   云渺垂着眼睫:“可再过几年,你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陆征轻笑:“扯淡,别听赵勤胡说。”   云渺朝他比了比双手:“那……他说的那么多的追求者里,就没有你喜欢的吗?”   陆征:“没有。”   云渺:“一个都没有?”   陆征眼里尽是坦荡:“没有。”   车载广播的音乐忽然停了下来,男主播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播报——   云渺的思绪从记忆出来,看向外面漆黑的雨幕。   “据我台记者了解,本市已有超六成的小区车库被淹,提醒广大的车主,晚上把车子找个地势高点的地方停放。”   女主播笑:“地势高点的地方,估计早就被人停满了。”   男主播调侃:“没事,熄火停在路边,水冲走了,保险公司会赔辆新的。”   女主播:“你这样一说,我想去楼下把我的车停水里了。”   “……”   显然陆征之前那个要住在车里的想法太不靠谱了。   云渺想自己也不能太无情无义,小时候在他家住那么久,上次回不了家也是寄宿在他家。   “要不你去我那里住?”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陆征的朋友和同事那么多,似乎用不着她担心。   陆征眉头动了下,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你确定?”   不确定,她家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要不然你还是找你朋友去吧,我家只能睡沙发。”   陆征嘴角勾了勾:“我好像没有什么朋友,人缘也挺差的,不行还是睡车里吧。”   “……”   云渺家这边虽然地势高一点,路上的积水还是很深,要不是陆征车子的底盘高,他们回来的路上已经熄火了。   大雨还在下。   陆征先下车,打着伞绕到另一侧递给云渺一只胳膊:“下来,扶着。”   路上的水太深了,高跟鞋打滑,非常难走,云渺几乎是抱着他的手臂从路边走楼道门口。   狂风暴雨里,伞能遮挡的范围非常小,陆征怕云渺受伤的手淋到雨,几乎是把整把伞罩在她那边,他自己则被雨淋了个透。   进了家门,云征机器人开了烘干功能,绕着两个人吹来吹去。   陆征觉得有意思,“小家伙功能挺全。”   云征:“那当然,我是最优秀的居家机器人。”   陆征:“还挺会夸自己。”   云征忽然不转圈了,只把热风对着云渺吹。   那种样子,就好像是在生气。   陆征非常惊讶:“它还会生气?”   云渺:“嗯。”   陆征:“小家伙有自我意识?”   云渺:“只有这一个有。”   陆征觉得太有意思了,他开始夸小机器,小家伙却怎么也不肯理他了,那股子傲娇劲和云渺一模一样。   陆征身上还湿着,云渺去房间找衣服给他。   他们的体型差异太大了,云渺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套宽大一点的。   那是一套小黄鸭均码款,花纹有点太可爱。   陆征接过来时,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云渺适时解释:“这是最大的一套了,晚上云征会把你的衣服洗干净、烘干,明天早上就可以换回来了。”   陆征接过来,去了卫生间。   云渺开了电脑查了下“水俣病”,网上对于这种病的描述比她今天在医院里看到的更加详细。   汞是生态循环中能完善循环的唯一重金属,汞排入水中后会在生物的食物链间积累,受污染区动物体内的甲基汞浓度可能比水里高出上万方。   猫和人同时是生物链里的消费者,最有可能的就是鱼。   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陆征穿着那套小黄鸭的睡衣出来,他生的太高大了,上半身的T恤只能到达他的腰线。   底下的裤子几分成了中裤。   云渺掩唇把笑意瘪了回去。   边上的云征机器人晃动着小脑袋忽然吐槽了一句:“你好丑啊。”   云渺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征深看了她一眼。   云渺敛了笑意,溜了。   等她抱着衣服往卫生间走时,陆征忽然开口:“渺渺,你手不能碰水,洗澡要帮忙吗?”   “……不用。”   “真不用?”   “陆征,你是变.态吗?”说话间,云渺“碰”地关上了门。   客厅里,一人一机,四目相对。   陆征看看云征,云征看看陆征。   然后小机器人用嗡嗡嗡的电流说:“主人刚刚说你是变.态。”   陆征:“你觉得爸爸是吗?”   云征:“是。” 第42章   42.   云渺的这间公寓不大,隔音效果也不太好。   陆征和小机器人安静下来后,那哗哗的水声就格外鲜明。   他清咳了下,觉得有些热,这个季节还没有到开冷气的时候。   耳朵总是在无意间捕捉那哗哗啦啦的水声,   得找到事做做转移注意力,沙发旁的架子上放着一沓空白的数独。   陆征拿了一张下来,拿了云渺放在桌上的笔推演。   不过他思绪不太集中,总是算不准确。   一抬头发现云征机器人正盯着他看。   陆征:“小家伙,你看我做什么?”   小机器人吐槽:“你好笨,这个主人每次都不会超过两分钟。”   陆征:“……”   云渺应该是经常做,刚刚那沓空白的数独边上,放着厚厚一叠已经写完的数独题。   这是以前他教她的解压的游戏。   陆征皱眉:“她经常做?”   云征:“每天。”   陆征抬头看向浴室——   云渺正好从里面出来,她边走边解掉了手背上裹着的保鲜膜,短袖的居家服里露着一截粉嫩的胳膊……   边上的小机器人立马开始播报:“滴滴——检测到陆征心跳超速。”   云渺闻言看过来,她的瞳仁清澈,唇色绯红,白皙的脖颈照得发亮。   云征:“滴滴——检测到陆征体温过高,已经为你归类为……”   云渺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关掉了云征的扬声器:“居家机器人在记录健康数据,不用管。”   陆征点头。   云渺进了趟房间,给他拿了个薄被,结束了短暂的尴尬。   客厅里的灯灭掉了,云征机器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陆征:“小家伙,你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云征机器人滴过一声后说:“你喜欢主人,想跟她亲热。”   云渺显然知道小家伙会说这句话,所以才掐断了它的扬声器。   陆征很轻地笑了下:“你说的不错。”   云渺此时还没睡着,隔音效果不好,陆征和云征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耳根滚烫,热意从耳朵一直烧到了脊柱,她翻了翻,起来开了房间的空调。   *   次日一早,云渺跟随陆征前往水潭村。   雨后天晴,城市道路上的积水已经全部退去,乡下的小道上还有些积水。   车子停在路边,他们径直去了那个水塘边。   暴雨卷动了路边的泥沙,池水有些浑浊,不似之前见过的那般清澈见底。   一旁的排水渠哗哗作响,声音很大,   放眼望去,水面浩浩汤汤,看不见猫尸。   云渺皱眉:“他昨晚冒雨来捞了猫尸吗?雨那么大,怎么过去的?”   陆征转身走到那个排水渠边上,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上有鲜明的脚印,从脚印的大小来看是女性。   陆征:“她没过去,在这里等的。”   等水将猫尸冲过来,她再捡走。   她很聪明,在草丛上清理掉了鞋子上的泥巴,并没有在水泥路面留下什么痕迹。   大雨都没有挡住她来做这些事。   越是隐藏,越有问题。   “渺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猫尸?”   “掩埋或者焚烧,但焚烧太引人注目。”   陆征:“转转去?”   云渺:“好。”   家家户户之间联通的是水泥马路,那些菜地里都有积水,基本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整理菜地。   陆征:“没有泥土翻动的痕迹。”   云渺:“如果是我可能不会将它们埋在这里,就像抛尸一样,得找个隐蔽的地。”   这时视野里开进一辆吉普车,车窗摇下,是之前见过的季梦。   她脸上带着笑:“又来我们这里玩了?”   云渺:“上朋友家有点事,他还没回来。”   季梦:“要再去我家喝杯茶吗?”   云渺笑:“好啊,上次的书很好看,还想再看一本。”   季梦车子往后开,云渺和陆征走路跟上。   季梦在门口换了鞋子,云渺注意到油门下面的垫子上有新鲜泥土。   云渺:“一大早出门?”   季梦:“出去买了点东西。”   仿佛是为了佐证她的话一样,她从副驾驶上提下一个塑料袋,那上面写着某某超市的字样。   那个小院子经历了一晚的暴雨,稍稍有些凌乱,陆征很快发现那个鱼缸不见了。   他们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渺:“去走访下那些生病的人?”   陆征点头。   生病的人并不少,但是他们有的口吃,讲不出来话。碰到可以说话的,他们对猫这个话题,大多讳莫如深。   陆征和云渺走访了好几家,才终于有人愿意和他们说几句。   “有去医院看看是什么病吗?”云渺问。   男人:“一院、二院都去过,查不出来什么病,开一堆药,都是白花钱。”   一院和二院都是有名的大医院。   云渺想起李彤说过的话,汞中毒只有海平医院有这个专门的科室,其他医院检查不出来也很正常。   云渺:“我家里有个亲戚就是得的这种病,在海平医院看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说话间,陆征朝他出示证件。   男人有些惊讶。   陆征:“怀疑有人在你们村里有人恶意下毒,需要你配合我们去趟医院检查。”   血液生化检测的结果出来,和云渺猜测的一样。   慢性汞中毒,水俣病。   陆征立马联系技术部前往水潭村。   刘宇叉着腰站在路边,眉头紧锁,他有点不解:“老大,这是什么情况呀,要我们重案组出动这么多人来。”   来的路上他以为今天又要一身尸臭回去了,谁知过来连个尸体都没看见。   陆征:“有人给206个村民集体投.毒。”   刘宇惊:“我艹!这么狠,什么深仇大恨?”   一堆警察开车进村,村民们都有些紧张,何思妍和众人解释过后,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不可能吧?”   “什么?下毒?”   “什么毒?”   “弄错了吧?”   “老张家的才去做的检查,说是中毒。”   “谁这么缺德啊?”   ……   海平医院也抽了一支医护人员来给所有的村民采血化验。   刘宇也好奇:“老大,那孙子下的是什么毒啊?”   陆征:“汞。”   技术部采样了家家户户家的厨房、饮用水、泥土、植物还有空气。   云渺很快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每家每户都有鱼干。   云渺:“你们这里鱼挺多?”   “我们村水塘多,集体承包,塘里鱼多,每个礼拜都会捞鱼、发鱼,我们很少出去买菜。”   云渺想到了昨晚推过的那条食物链。   关键点正是鱼。   猫吃鱼。   也人吃鱼。   陆征已经从墙上取下一个小鱼干装进了密封袋,“带回去检测下。”   很快技术部一行人到来季梦家。   她神色非常淡定。   见云渺和警察一起进来,她笑了下:“原来你是便衣呐。”   云渺:“不是。”   季梦给云渺倒了杯水,抬眼看了眼陆征:“哦,你男朋友是便衣。”   云渺没来及反驳,陆征已经将那杯水接过来对着光照了照,玻璃迎着光,清澈透明。   季梦笑了下:“警官,你这是怕我下毒害你女朋友吗?”   陆征深看了她一眼:“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季梦把那个杯子接过来,喝了一口:“行了吧?”   陆征神色冷淡地将剩下的水递给了技术部。   季梦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不悦。   地方都取过了,技术部人要走,被陆征叫住了,“车里还没有采样。”   季梦只好去开了车门。   陆征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泥土,装进了袋子里。   陆征:“我记得你家还有鱼苗。”   季梦语气淡淡:“昨天撒池塘里了。”   陆征:“鱼缸呢?”   季梦:“被我扔掉了。”   陆征:“扔哪儿了?”   季梦笑:“警官,请问我是嫌疑人吗?你们有证据吗?”   陆征抿了下唇,瞳仁漆黑一片。   站在一旁的云渺忽然开口:“昨天雨很大,鱼缸应该是今天早上你去超市的路上丢的,玻璃鱼缸有点大,你的后备箱应该关不上,到附近的路口就可以调到监控。”   季梦:“你女朋友倒是挺聪明,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陆征并不打算岔开话题:“地点。”   何思妍一行,很快找到了季梦丢掉的那个鱼缸。   技术部对鱼缸里内外的附着物进行了采样。   整个下午,技术部都在做各种化验。   五个小时后,技术部的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水里、土壤、植物里的贡含量都微乎其微。   那个小鱼干,存在高浓度的甲基汞。   云渺:“汞会沿生物链富聚集,生物链越高,摄入的毒素就越大,鱼很可能只是其中一环。”   陆征:“你怀疑谁?”   云渺:“和你一样。”   陆征:“我还没说是谁。”   云渺:“你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陆征笑:“有那么明显吗?”   李彤那边很快也出了报告,所有的村民体内都或多或少的含有汞。   “季梦呢?”   “也有。”   陆征拧眉。   云渺:“汞会沿皮肤和呼吸进入体内,她如果接触过汞,体内不可避免有残留,这无法证明她是清白的。”   云渺和陆征调取白杨路附近一代的监控,很快找到了季梦早上的出行路线。   很快,在一块荒废的田野边,他们找到了被掩埋在这里的死猫。   很多只。   埋藏深的地方,已经看到了白骨。   这里是嫌疑人常来的地方,松软的土地上采集到的脚印和早上他们在排水渠边上看到的不小差不多。   陆征重新把车子开到了季梦家门口。   云渺像她展示手机里的照片。   季梦倒也不觉得意外:“我觉得那些猫太可怜了,就把它们埋了,有什么不可以吗?请问埋死猫也犯法吗?”   她说的没错,得要证据。   给死猫收尸,并不能证明毒是她下的。   陆征很快牵着云渺走了。   夜幕降临,苍穹成了漆黑的幕布。   陆征牵着她走得很快,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手背上的伤口。   云渺嘶了一声。   陆征:“痛?”   云渺:“一点点。”   到了车里,陆征开了电筒检查她的手背,白皙的手面,肿了一圈。   云渺看陆征眉头紧锁,把手收回来:“不碍事,可能昨天洗头的时候,保鲜膜漏了点水汽进去,不行这两天我上理发店洗头。”   陆征很淡地“嗯”了一声。   等到了云渺家里,陆征一直赖着不走。   云渺清咳一声:“陆征,你家那边的积水已经清理掉了。”   陆征:“嗯。”   云渺:“你不回家?”   陆征:“帮你洗完头再走。”   云渺:“楼下有洗剪吹,我自己去。”   陆征挑眉笑了一瞬:“我正好缺钱,30一次便宜你了。” 第43章   43.   云渺张了张嘴,觉得某人着实有点不要脸了。   “我们楼下洗吹只要十块钱,洗头小哥还会讲笑话,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陆征瞳仁动了下:“哦。”   云渺脑神经突突跳了下:“你哦什么?”   陆征轻嗤一声:“你想杀价。”   云渺:“我没有!”   陆征已经进了卫生间,拿了脸盆,熟稔地放水。   云渺跟到门口:“你干嘛?”   陆征:“过来洗头,十块就十块,一口价成交。”   云渺没动,她不想去。   陆征转身看过来:“渺渺,你不会还想要讲价吧?再低就是白嫖了,年轻人,白嫖可不是好习惯。”   “……”问题的焦点好像不在这里!   陆征在那架子上的毛巾里选了选,问她:“哪个是你洗头用的毛巾?”   这关简直过不去了。   云渺硬着头皮走进来,在那架子上取下一条淡紫色的毛巾:“我可以自己洗,你帮我拧下毛巾就行。”   陆征:“那不行,你十块钱也不能白花,该有的服务一样都不能少。”   云渺:“……”   陆征:“过来,低头。”他平常都是和歹徒讲这些话,语气听上去有点凶。   云渺照着他的话做了,还是没忍住吐槽:“陆征,我怎么感觉你说的跟要掏手铐似的?”   毛巾浸润过温水覆盖到了她的头皮上:“哦?喜欢手铐?”   云渺:“没有。”   陆征:“有些人会把手铐当情.趣。”   云渺耳根泛热:“不是我。”   陆征轻笑:“嗯。”   头发已经全部打湿了,陆征挤了洗发露,帮她按摩头皮,家里设备不如洗头店,她只能一直低着头。   因为看不见,感觉被无形中放大了数倍,心脏像是被很轻的羽毛扫过,有点发痒。   陆征的指腹滑过头皮,将她的羞耻感带到了顶点,她强忍住把头移开的冲动,“你能不能快点?”   陆征:“那不得搓搓干净啊?”   云渺:“可以了。”   陆征指尖碰了碰她泛红的耳尖:“你这是在害羞?”   云渺:“没,你会对洗头小哥害羞?”   回应她的是很轻的笑声。   盆子里重新装上温水,他弯腰很轻地帮她洗掉头上的泡沫。   小姑娘的头发柔软顺滑,绸缎一样,绕指而过。   陆征垂眉,想到那年春雨霏霏,她站在雨里,短发上笼着的细细白雾。   “渺渺,以后生气不要随便剪头发了,女孩子还是长头发好看。”   云渺眼窝发热,“嗯。”   陆征手指拢过她的头发,重新换上了水,耳畔一时只剩下的水流的声音。   陆征拿了毛巾将她的头发裹住。   吹风机很快在头顶嗡嗡地响了起来……   云渺对着镜子,一抬眼就能看到身后的陆征——   他高出自己一个头,光从头顶倾泻下来,穿过细碎的短发,在额头上落了一小片阴影,稍稍淡去了他眉眼间的凌厉感觉,却将他五官的线条,衬托得更加刀削斧刻。   大约是察觉到云渺在看自己,陆征抬了眼睫。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少女的脸颊洁白似玉,陆征很轻地勾了下唇。   云渺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还记得?”   陆征关掉了手里的吹风机问:“记得什么?”   云渺舔了舔唇道:“没什么。”问那些旧事,总感觉有点矫情。   陆征的眼里有抹看不清的情绪。   “忘不了,梦到过很多次。”那抹倔强的背影,还有那头参差的短发,每每出现都刺痛他的梦境。   在那之前,他几乎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   云渺也没具体问他梦到什么,没头没脑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陆征把东西放回去,转身往外,背影颀长——   云渺忽然拉住了他的指尖。   陆征顿了步子回头看她,云渺耳根腾的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干嘛要拉他这一下,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明天见。”   陆征:“好。”   云渺触电一样松开他的指尖,把手藏到了身后:“那……再见。”   陆征忍不住将她扯进怀里抱了一瞬。   云渺挣了挣:“你干嘛抱我?”   陆征笑:“那你干嘛牵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云渺:“当然不是,是因为你服务得不错。”   陆征:“……”   到了楼下,陆征的手机响了下,云渺给他发了个红包。   红包封面上还有三个字“服务费。”   陆征给气笑了,小丫头当真把他当洗头小哥了。   指尖在红包上点过,里面是个一百块的红包。   然后回了她一条消息:“谢谢老板,下次有需要再叫我哟~~”   云渺盯着那个“哟”字看了好几秒,太阳穴狠狠地跳了几下。   次日一早,陆征照旧来接云渺去水潭村。   环保部门派了人过来,正在处理那些有毒的鱼,那些生病的村民都在海平医院进行驱汞治疗。   刘宇正在挨家挨户地做笔录。   “你们村最早出现这种病是在什么时候?”   “七八年前。”   “当时猫也跳水了吗?”   “没有。”   云渺问:“第一出现这种病的人是谁?”   “第一个啊?”   “是老许吧?”   “老许是后来,第一个是季宝钢。”   也姓季?这也太巧了。   云渺看了眼陆征,继续问:“他的女儿是不是叫季梦?”   “对对对,是叫季梦,这小姑娘有本事,自己赚钱翻新了房子,买了车子。她小时候可怜哟,妈妈死的早。”   云渺:“据说是喝农药死的?”   “你听谁说的啊?”   云渺:“一个奶奶。”   “嗐,她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什么内情?”刘宇问。   “季宝钢是个酒鬼,喝多了就回家打老婆,她老婆是被他失手打死的,后来为了掩人耳目,买了药回来灌进去的,他去买药的时候,隔壁邻居已经看到他老婆死了。”   云渺:“没有人报警?”   “报警了,警察来了看到地上的百草枯,以为她是自.杀死的,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刘宇:“没有验尸?”   “二三十年前,技术哪有现在发达,男人打老婆的太多了,她娘家的人也都生病死了,谁给她去费心费力奔波啊。”   刘宇皱眉:“你们村这么大,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句真话的?”   那人讲话时有点心虚:“嗐,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我们也不清楚这中间的细节,他家还有个女儿,要是季宝钢真坐牢了,小姑娘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不也可怜嘛。”   “当时季梦多大?”云渺问。   “小学还是幼儿园来着,一点点高,特别能哭,还是她跑出来喊的救命。”   旁边的大婶说:“几年前,她还出来翻案,说她妈妈是被季宝钢打死的,当时警察还找我们取证的。”   云渺:“还是没有人作证。”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都是空口无凭,万一调查不出来,不结仇了吗?”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太冷漠了,两次,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母亲说一句话。   季梦当时应该看到了真相。   为母报仇,她有充分的动机。   光有动机还不行,得有证据。   水里的鱼陆陆续续被打捞起来,环保局的人有点奇怪:“这塘里的鲫鱼很少,都是黑鱼和鲈鱼嘛,这可都是吃肉的鱼,要一直喂的。”   “你们平常会喂鱼吗?”陆征问。   “不喂。”   云渺看着平静的水面舒了口气:“是她喂的。”   问题应该都出在那些鱼苗上。   鱼苗被她喂食了汞,这些毒素储存在小鱼身体里,大鱼吃小鱼后就成了毒素银行。   她做的很隐蔽了。   陆征:“大宇,派人盯着季梦。渺渺跟我去查查查汞是从哪里来的。”   云渺点头。   汞属于有毒物质,网上根本买不到。唯一能买到汞地方,在化工厂。   陆征驱车走访了N市所有的化工厂,私人要购买汞,都要本人身份证登记。   奇怪的是这些化工厂的记录表里,都没有季梦。   云渺:“会不会是工业废水?”   陆征:“不太可能,环保局查得很严,抓到一次都是巨额罚款,很少有企业会铤而走险,而且工业废水也不固定。”   她起码已经喂了七八年的鱼。   需要持续稳定的汞。   云渺皱眉:“总不会是天上变出来的汞吧。”   陆征眸色深深:“不,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合法地获得少量的汞。”   云渺:“哪里?”   陆征笑:“最常见的,最好买的,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云渺豁然开朗:“你是说温度计?”   陆征:“嗯。”   云渺:“温度计的汞很少吧?”   陆征:“积少成多。”   云渺查了下,每支水银温度计的汞含量为2克,打碎一百支温度计就有了200克汞。   而人体每天吸入200微克的汞就会引起慢性中毒。   一百支温度计里的汞含量,已经能让一千个人中毒了,打碎一百支温度计也不是难事。   水银温度计的价格不高,获取非常方便。   云渺:“她是在哪里打碎的温度计?”   陆征:“外面,最可能的地方就是她家院子。汞的挥发性很强,蒸汽毒性大,存储起来也非常不方便。”   云渺:“敲完直接倒进鱼缸,鱼应该不会吃,她应该是加到了鱼食了。”   陆征:“嗯。”   云渺:“还是得去她家一趟。”   陆征点头。   陆征和云渺再来时,季梦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神色。   她倒了杯咖啡,悠闲地坐在伞下:“你们又来了,不去找真正的嫌疑人,盯着我查有什么用?”   云渺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真正的嫌疑人是你的爸爸。”   果不其然,季梦的笑容里出现了一道裂痕。   不过,她很快掩饰了过去,“证据呢?”   云渺:“难道你不是那个证人?” 第44章   44.   季梦闻言,脸色微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间,她随手关门,陆征在铁门合上前,伸进四根手指拦住了她。   季梦:“你干嘛?”   陆征言简意赅:“查案。”   季梦的力气根本抵不过陆征,铁门重新被推开。   陆征不和她废话,大步往里,皮靴擦地发出轻微的声响,浮尘在脚下卷起又落下。   季梦立刻追过去,拦住了他:“你的搜查证呢?没有的话,就是非法入侵住宅。”   陆征眼睫微眯,睥睨了她一眼:“哦,你懂法律的?”   他说的问句,却用的陈述句口吻。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季梦仰着脸重复了一遍:“搜查证。”   陆征单手插兜,顿住了步子,“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不用搜查证也可以进行,比如危害他人或者公共安全,存放剧毒物品……”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不巧,你两个都占了。”   季梦紧紧地捏紧拳头,“你没有证据。”   陆征已经绕开她,走了进去。   云渺跟在他后面。   一楼依旧是上次他们见到的那个充满了文艺气息的生活区。单单看这里,很难把这里的主人和那些阴暗的事联系到一起。   人是可以有很多面的。   陆征已经上了二楼,这里和楼下完全不一样的。   四面的窗户全部关着,深色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视线不好,空气不流畅,玻璃瓶、罐子、各种杂物全部摆放在架子上。   一眼看过去,就像个实验室。   陆征走到窗前,将那厚重的窗帘掀开,有光透进来,照着空气里的浮灰涌动。   很快陆征在角落里发现了整整三大箱温度计,其中一箱刚刚拆封没多久,里面放着一把铁锤。   旁边的袋子里放着是鱼食,证据都在眼前了。   季梦已经到了门口,看他们站在里面,整张脸都变得有些扭曲。   陆征转身看向季梦:“跟我们去警局。”   季梦:“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去警局?警局就能代表正义了?我给过你们主持正义的机会,可你们根本就不要,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陆征:“你爸爸当时也是这么为自己狡辩的?”   季梦瞳孔骤缩,身体微微地发抖,很快脸上被恨意取代:“放屁,我怎可能会像他?”   陆征:“你杀了他。”   季梦眼里一片猩红:“那是他活该!他死一百次都不够。还有那些村民,我当时冲出去喊救命,没有一个人肯来我家里劝架。我妈被打死,他们也不肯出来说一句话,他们全都该死!”   云渺:“村里还有许多小孩,他们有什么错?他们也伤害你的母亲了吗?”   季梦笑意冰冷,“住嘴,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既然你们都找到了这里,就不要活着出去了。”   她低眉,拿过架子上的一个褐色的玻璃瓶,在手里晃了晃。   迎着光,玻璃瓶里的溶液和水滚动着,发着死寂的银光,季梦红色的指甲压在上面格外妖冶。   汞需要水封贮藏。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季梦盯着那个瓶子,诡异地笑着:“你们知道就这么点东西,我砸了多久吗?每支温度计里就只有一点点,要等⑨SJ很久才能让里面的汞全部流出来。”   “这里面的汞,可以让整个村的人中毒。那些碎玻璃要用镊子一点点的挑干净,鱼是不吃玻璃的……”   “但我非常喜欢那种感觉,就好像把那些丑恶的蝼蚁,一只只从世上剔除干净。”   陆征:“他们冷漠自私,畏首畏尾,确实该得到惩罚。”   季梦没想到陆征会这么说,有些惊讶,但很快,她意识到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说这些不如给你女朋友留句遗言吧,我最喜欢写戏剧性的结尾,要不你们两决定一个人活,一个人死吧?猜拳怎么样?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呢?还是……”   云渺忽然打断她:“不用那么麻烦,让他走。”   季梦像是听了个笑话,嘴角都弯了:“你要替他死?”   云渺目光平静:“对。”   季梦往前走了走:“啧啧啧,看出不来,你这么爱他?”   云渺看进她的眼里:“和爱不爱没关系,我欠他一条命还没还。”   季梦仿佛是听了个笑话,“临死之前也不表白?”   云渺眸色清冷:“早表白过了,说多了,大家都腻。”   季梦:“说实话,小妹妹,我还挺喜欢你的性格的,长得漂亮,人又聪明。”   “行了,别废话了。”云渺指尖在那玻璃瓶上敲了敲:“这个是要我喝掉吗?”   季梦:“提议不错,你喝完,他就安全了。”   云渺从她手里接过瓶子,揭开上面的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冒了出来。   季梦笑得有些癫狂:“喝吧,喝吧。”   陆征忽然伸手将那瓶子夺了过去,他生的高,一下就将玻璃瓶举到了够不到的地方。   “我还没说同意。”   反转来得很快,云渺握住季梦的手腕,一下反剪了她的双手,将她按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季梦被陆征铐上,押解出来。   警车一路呼呼啦啦响着开远了。   云渺扶着栏杆,看着开阔的水面,笑意盈盈:“陆队,刚刚配合不错。”   陆征莞尔:“嗯。”   云渺摘了朵小花撒进水里,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小片涟漪。   陆征点了支烟,背靠在栏杆上,侧眉看了她一眼,“柯云渺,是谁说你欠我一条命了?”   云渺垂着眼睫:“没人说,可就是欠了。”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按了一瞬:“刚刚已经还掉了,以后不欠我了。”   云渺抬头看他。   陆征夹着烟的手,靠过来,指腹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瞬:“刚刚……真想替我死?”   云渺别开脸:“少自作多情。”   陆征眼里水意涔涔:“我当真了。”   云渺笑:“嗯,那你现在知道是假的了?”   陆征丢掉烟,手指在她的下巴上碾了下:“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云渺捉过他的手指,咬了一口:“自以为是的老男人。”   陆征嘶了一声,“痛。”   云渺:“痛就别自以为是。”   她不再看水,转身走了。   他走上来,非常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云渺:“干嘛?”   陆征:“昨天你给我发了一百块钱,是办卡?”   云渺眉头跳了下:“办什么卡?”   陆征:“洗头卡。”   云渺白了他一眼:“……”   陆征捏紧了她的指尖:“别急啊,谈谈,我这办卡有附赠服务。”   云渺眉头跳了下,没忍住问:“什么附赠服务?”   陆征:“牵手,拥抱,无限次数,不收费。”   云渺:“有病?”   陆征:“你怎么还骂人?”   *   季梦被带回了警局。   审讯室里,季梦张牙舞爪地骂着:“你们一个个地在这里装什么正义?当初查我妈妈的尸体时,那么敷衍了事,就没想过这些后果吗?”   “法律照不到的地方都阴暗,我做的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有什么错?我承认什么错?”   刘宇挠了下脑袋,看了眼边上的陆征,有点审不下去了。   云渺走了过来:“汞可以突破生物红膜转移,它会在水、土壤、生物循环中长期存留。你作的恶,一点也不比你爸爸少。”   “你的妈妈死了,别人就一定要帮你吗?不帮你就要死?你找警察一次不成,为什么不找第二次,第三次,这些证据不行,为什么不找别的证据?你甚至可以发动舆论来查当年的案子,你为什么不做呢?”   “别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季梦看着云渺,惊愕地有些说不出话。   她说的都在理。   云渺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专注,陆征一直在边上看着她。   小姑娘正义凛然地怼人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云渺说完,看陆征盯着自己看,很快从审讯室出去了。   刘宇清了清嗓子,继续审讯。   陆征跟出来:“走了?不继续听了?”   云渺:“我又不是警察。”   陆征:“普通人也可以伸张正义。”   云渺看着前面的一颗香樟树,目光黯了黯。   “只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沉默。”   不然季梦的妈妈可能也不会死,是沉默激发了季梦的仇恨。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下,“少,不代表没有。偶然的一点光亮,虽然不够照亮全局,却能刺穿黑暗。”   云渺侧眉,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有风从耳边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的的太阳渐渐落到了西天,云层是那种柔软的粉。   光影微微移动,镀进他的眼里。   许久,云渺忽然笑了一瞬。   陆征:“笑什么?”   云渺:“没什么。”   她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那的确是一束不可逼视的强光。   ,   陆征:“晚上要不要去电影?”   云渺挑挑眉笑:“又是老套的追求手段。”   陆征:“是有点老土,那去吗?”   云渺:“为什么不去?我要买最贵的电影票。”   陆征:“行啊,那买情侣座,恐怖电影怎么样。”   云渺:“少占我便宜。”   陆征:“渺渺,云征之前都喊我爸爸了,你不给我个名分是不是说不过去?”   云渺:“你能不能要点脸……” 第45章   45.   最近刚好上映了一部高评分恐怖片——   《城市血魔》。   这部电影从上映到现在,几乎场场爆满,座位虚席。   上映十天,票房已经超过了霸制今年榜首的《鹤唳》。   主演丽烟,也因此一夜爆红,成了当红花旦。   陆征抢到了晚七点场的最后两张连座票。   此刻,电子取票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穿着橙色工作服的小哥,举着话筒一遍遍地喊:“情侣拍合影,即可领取一张5月20日的电影票,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大约是有任务在身,小哥每逢一对情侣都要苦口婆心地介绍一番。   很快,一张卡片就递到了云渺面前,“美女和你男朋友拍张照片吧,我们影院20号放的电影都可以选,任何场次都行。”   云渺刚想说不用,陆征已经把那张卡片抽走了。   云渺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你想拍?”   陆征语气淡淡:“领张电影票。”   云渺:“我们又不是情侣。”   陆征把手插在口袋里,语气淡淡的:“嗯,现在不是,谁说以后就不是了?”   云渺:“……”   那小哥只想完成任务,陆征和云渺是不是情侣,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美女拍一张嘛,看的出来帅哥单方面喜欢你。”   陆征故作惆怅地说:“是的,喜欢多少年了,还没追不到。”   他这么一说,前后排队的人,都投来了八卦的目光——   “卧槽!不会吧,长这么帅都看不上?”   “好挑啊。”   “你也不看看人家女生长得多漂亮!”   “果然长的漂亮就有优先选择权……”   “艹啊,这么帅的哥哥不要给我好么?”   “……”   云渺瞪了他一眼,耳根变得滚烫。   陆征垂眉:“拍吗?我们还没有一起拍过照片。”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拍过……   云渺高一那年,陆征到省一中做教官,她站在乌泱泱的人群,曾和他有过一张合影。   学校宣传栏刚出来,她就趁着月黑风高偷回了那张照片——   陆征坐在前排,镜头给了他正脸,她只是背景板上的一个很小的点点。   即便这样,那张照片依旧被云渺藏在编程书里好多年。   后来,那张照片被无意带到了美国。   她的美国同学向她借书时,发现了那张照片,然后犯了一个下午的花痴……   陆征看云渺一直在犹豫,把手里卡片还了回去:“先不拍了。”   云渺忽然伸手把那卡片截了回来:“干嘛?我又没说不拍。”   陆征眼神微动。   云渺笑:“不是你说的么?领张票。”   小哥大喜过望,立马递过来一个粉色的KT板照片框。   陆征一手拿着那照片框,一手牵住云渺。   “二位,看镜头——”   云渺抬眉看过去,相机“咔擦”响了两下,很快照片从拍立得里吐了出来。   小哥看了看成品,非常满意,他递了一张给云渺:“这张给二位做纪念吧。”   照片里,云渺目视前方,陆征则微侧着身子,视线全部落在她的脸颊上。   眼神深情、宠溺又温柔。   云渺:“陆征,你拍照片怎么不看镜头?”   陆征:“为什么一定要看镜头?我只看我喜欢的地方。”   云渺:“……”   检票进了3D放映室。   云渺这才发现陆征买的票在第四排,这个位置太近了,有点费眼睛,但是相当身临其境。   要不是后排的座位全部满满当当,云渺都要怀疑是不是陆征故意骚包选了这里。   电影有些长,反转点非常多,节奏很紧凑,血淋淋的鬼头迎面向脸上飞过来时,陆征一下遮住了云渺的眼睛。   视线被挡住,听觉被放大,身后的观众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等叫声低下去,陆征才松开她。   鬼故事里,也有一段唯美的爱情,男女主角正抱在一起深吻。   拍这个电影的人肯定是故意的。   云渺侧过来笑道:“陆征,你捂我眼睛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吧?”   陆征顺势将她揽到了怀抱中固定住:“嗯。”   云渺:“……”   他的胳膊力量太大,云渺挣了挣,却被他揽得更紧,耳膜被迫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心跳声一下一下,非常清晰。   “渺渺,抱一会,我害怕。”   云渺看了眼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剧情,那个女鬼还在谈恋爱。   “……”根本一点都不恐怖!!   不要脸。   剧情反转得很快,最恐怖的地方一下就到了,云渺也吓得不轻,下意识地抱住了陆征的腰。   头顶响起一声很低的笑声。   陆征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他脸上的3D眼镜,幽蓝的光闪闪烁烁,照在他好看的眉眼间,似倒映着月亮的河水。   云渺抬头:“你刚刚不是说害怕的吗?”   陆征大方承认:“我高兴。”   云渺:“……”   电影的结尾还是非常感人的,赚足了眼泪。   丽烟那张脸非常具有辨识度,演技也很出色,从放映室出去,一路上的人都在讨论她。   “丽烟的那张脸也有张力了,又美又惨,太好看了。”   “谁说不是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恐怖片哭得稀里哗啦。”   到了门口,云渺去了趟卫生间。   这会儿电影刚散场,卫生间里人很多,云渺排在最后面,很快有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排到了云渺后面。   厕所里的卷纸用完了,工作人员还没有及时来放。   身后的女孩在里面研究一圈后,拍了下云渺的肩膀:“请问你有多余的纸巾吗?能不能给我几张?我肚子有些疼……”   女孩的声音很低很柔,似乎不太感和人说话的样子。   云渺点头,随手从包里拿了一包没拆封的纸巾给她。   “谢谢。”女孩拿纸巾的时候,云渺看到了她的手腕,皮肤很白,骨架很小,又瘦又小,肩上挎着一个小香的网格包。   她低头拆纸巾的一瞬,墨镜稍稍往下滑了片刻,云渺很快认出了她——   丽烟。   刚刚那部恐怖电影的女主角。   显然,她刚刚来看了自己的电影,而且就和他们在一个放映室。   云渺从来不追星,也不喜欢八卦。   认出丽烟后,她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   看电影的人都是成双成对来的,女士们散得很快,不一会儿,忙碌的卫生间里就空了下来。   丽烟后面没有其他人再进来。   有了空位,云渺先她一步进去。   不久,外面的门响动,丽烟进了云渺的隔间。   她在打电话,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来接我嘛,就一下,我好想你,我真的有事要告诉你的,你知道肯定会开心的……”   云渺没有偷听人讲话的习惯,只是因为卫生间太静了。   丽烟的话全被她听到了。   “我和蓝静一起过来的,在乐城这边的电影院,我等你。”   “呐,说好的,你要娶我的,可别说话不算话。”   云渺出去洗手,丽烟很快出现在了盥洗台旁。她手里拿着个验孕棒,对着光拍了张照片,云渺瞥见那根验孕棒上有两道粉红色的杠杠。   丽烟怀孕了。   她打电话的那位,应该就是她孩子的父亲。   不要说明星,普通人里这样的事,也很常见。   云渺擦干手,并没逗留,很快出去了。   陆征正站在外面的奶茶铺子前,他个子太高,衬得那门面都有些矮。   他视线在那堆花花绿绿的图片上扫过,俊眉拧着,似乎是在考虑到底选哪样。   “葡萄萌萌是我们店的招牌。”里面的店员适时提醒。   陆征:“她不喜欢葡萄。”   “草莓椰椰和芒果椰椰也很不错。”   陆征:“也不喜欢椰子。”   “要不你问问?”   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要不是他长得巨帅,店员都要喊他等会再来了。   云渺笑着走了过来。   陆征拧着的眉终于舒展开了,“我不太喝这些,摸不准你的口味。”   云渺:“我也不常喝,都可以。”   陆征指尖在那纸上点了点:“那草莓奶盖?”   云渺:“好。”   等奶茶的时候,云渺看到丽烟从里面出来了。   她边走边整理着口罩,电话还没有挂,头低着,情绪有点低迷,似乎是哭过。   “你忙就算了,我自己回去吧,反正又不远。”   云渺看着她,很快丽烟从扶梯下去了。   陆征挑眉问:“认识的?”   云渺摇头:“不认识,只是见过。”   陆征:“哦。”   奶茶已经做好了,云渺将管子插进去喝了一口。   陆征问:“怎么样?”   云渺:“还不错。”   甜甜的,奶香味很浓郁。   半晌,她笑了一瞬:“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买奶茶?”   陆征:“人家都买。”   云渺:“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这些是垃圾食品,不让我喝么?”   陆征:“我以前管这么多吗?”   云渺点头:“比这个还多。”   她清咳了下开始盘点:“可乐要少喝,会骨质酥松;炸鸡要少吃,有激素;奶茶也不要喝,长胖还会失眠;巧克力吃多了会蛀牙……”   陆征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下:“意见挺大?”   云渺沿着管子,笑了一瞬:“也还好。”   陆征很快拿过她手里的奶茶,喝了一口:“嗯,味道是不错,是我之前对它有偏见。”   云渺皱眉:“喝我管子算间接接吻哎!”   陆征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害羞这个?又不是没直接过?”   云渺:“……” 第46章   46.   时间一晃到了5月中旬。   韩为光的遗体被运送回国,泰国警方出具的报告为酒后溺亡。   家属对韩为光的死因存疑,遗体被运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云渺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蓝底白字大牌子非常醒目。   那种公正、客观之感,尤其强烈。   玻璃门进去,白色抛光的大理地砖从门口一直铺到最里面。   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来往穿梭,非常忙碌。   陆征是这里的老熟人,进门就有人迎了过来,“我说怎么今天出门爆胎,原来是我家陆阎王来了。”   说话的这个人,云渺刚巧认识,是陆征以前的舍友——赵勤。   几年前,他从刑侦队那边调到这边来。   赵勤也认出了云渺,眉毛动过一瞬:“哟,小嫂子?”   云渺:“你居然还记得?”   赵勤:“那是。”主要是印象太深刻了。   他和陆征从警校开始就是一个宿舍的,陆征女看着女人缘好,但就往他们宿舍里带过这么一个姑娘。   十几岁的小姑娘,乖张、桀骜,一语惊人。   不过,几年不见,小姑娘出落得比从前还要漂亮,只是气质上稍稍有些变化。   之前如烈日,现在如冷月。   陆征没有和赵勤过多寒暄:“老韩呢?”   “里面,法医正在检验。”   说话间,赵勤已经在前面带路了,云渺很快跟上来。   赵勤看她跟过来,禁不住调侃:“陆征,你带人姑娘来这种地方啊?难怪这么多年,没个女人,哪个姑娘喜欢来这里看死人?”   陆征:“你老婆不就喜欢?”   赵勤笑着啧了下嘴:“屁,我老婆那叫工作,能叫喜欢吗?我家儿子可都上幼儿园了,你能不能赶紧点?”   陆征:“赶紧什么?”   赵勤皱眉:“赶紧找个老婆呀。”   “……”   赵勤看了眼云渺,“你别把人小姑娘往我这领,得往民政局领,签字画押,一锤定音,懂不懂?到时候生个女儿,我们结亲家……”   云渺忽然开口:“打扰下。”   赵勤:“?”   云渺:“我女儿可能颜控。”   赵勤:“什么?”   陆征笑:“说你丑,少点废话。”   赵勤:“我丑?!开玩笑,我当年可是警校的校草。”   云渺闻言弯了弯唇:“哦,那陆征是什么啊?警校除草机?”   陆征禁不住笑了一瞬。   赵勤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眉毛气得动了下。这种说话的方式,整个一小陆征。   到了门口,陆征顿了步子,转身问云渺:“要不还是在外面等我?”   赵勤:“就是,里面,可不适合小姑娘观看。”   云渺:“我不怕。”   赵勤有点惊奇,这小姑娘的确有点不一样。   进门要换衣服,赵勤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套防护服。   云渺穿上,站在那里把头发往帽子里装,镜子里只能看到前面,脑后的头发全靠感觉。   她弄了几次,还是有一小缕头发落在外面。   陆征低眉,捻起那缕碎发,替她放进了帽子里。   那是一缕胎毛,紧贴着皮肤。   陆征的指尖,几乎是擦着她后脖颈进去的。   微弱的电流爬满背部,云渺背对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灯光下,那截纤长白皙的脖颈,格外惹眼。   陆征垂眼看了下指尖,觉得小姑娘的体温好像腻在了指腹上,柔软的,带着薄薄的汗意。   他低眉嗅了嗅,淡淡的,有点像栀子。   眉头微动,笑了一瞬。   赵勤一点也不解风情:“陆征,你闻自己的手指,笑个什么劲儿?上厕所没洗手?在回味?”   陆征一脚踹在了他腿上。   “……”前面的云渺耳根一下红了。   往里走,法医正在解剖韩为光的尸体,画面有点恐怖,陆征把云渺挡到了身后,“渺渺,画面不太美好,容易做噩梦,还是不要看了。”   云渺:“好吧。”   陆征稍稍弯腰,检查了韩为光的手,没有注射药物的痕迹。   脚面很干净,肚子肿大,脖子上也没有任何勒痕,符合溺水而亡的特征。   身上的衣服是那种海岛旅游常穿的T恤和裤衩,裤子口袋里放着一张说明书,字已经糊掉了,隐约可见头孢两个字。   陆征:“化验下胃部残留物里有没有头孢?”   赵勤:“吃头孢还喝酒?老韩可是知识分子。”   陆征瞳仁幽暗:“也许他是无意识喝的,他的随身物品都带回来了吗?”   “在隔壁,旅行社那边都送过来了。”   陆征检查了他的背包,他喝水的壶里有股酒味。   赵勤凑过来闻了闻,眉毛一下皱了起来,“还真是头孢配酒啊?泰国警方不查这些吗?都是智障?这么明显看不出来。”   陆征抿紧唇线:“也许是不想查。”   赵勤:“毕竟是跨国案,能简单处理就简单处理。”   “嗯。”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不敢查。   红蛇的恐怖之处就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它们渗透到了哪里,就像一张大网铺陈下来,令人窒息。   陆征出门给刘宇打了个电话,立刻派人,对红光旅行社的这批游客进行了盘问。   从鉴定中心出来,车子开去了市中心。   老城区的核心商圈正在做活动,人山人海地围着露天的舞台,正好赶上了红灯。   朝着路的硕大电子屏幕里正放着一段珠宝广告——   一袭婚纱的女孩从花丛中走来,穿着西装的男演员单腿跪地,给她指尖戴上一枚粉红色的钻戒,霎时间,无数的橘粉色的花瓣从天上撒下,女孩喜极而泣。   非常俗套的情节,但是女主人公的情绪把控得非常到位,瞳仁干净清澈,给人一种莫名的甜蜜感。   音响的声音不断传来:“恒通珠宝,为你珍藏一生所爱,只为这一刻。”   云渺:“丽烟长得可真漂亮。”   陆征:“嗯,不漂亮也当不了明星。”   云渺把车窗合上:“不过我觉得娱乐圈里的颜值天花板是梁夕,尤其是那双眼睛,特别入戏,演什么像什么。”   陆征:“嗯。”   云渺挑眉:“就嗯?没别了?”   陆征捉了她的指尖握了握:“你也好看。”   陆征将车子开到了韩为光的筒子楼,韩聪也已经到了。   筒子楼里的房子有点老旧,那种门窗的防盗窗还是最老式的钢筋,而不是现在常见的铝合金。   韩为光非常爱整洁而且非常细心,从进门到阳台,每一处都收拾得非常熨帖。   入户处放着一个鞋架,那些鞋子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他有点强迫症,所有的鞋子都是鞋头朝内摆放,方便拿取。   唯一突兀的是那双放在门口的鞋子,左脚的鞋头挨着右脚的鞋尾,摆成了个“八”。   这一点也不符合它们主人的性格。   往里走,有张书桌书架的一体桌,上面摆满了书。   云渺在那些书名上扫过,都是一些历史故事型的书,其中有几本她也很喜欢。   陆征:“你爸的藏书真不少。”   “是啊,回头给捐到图书馆去,”韩聪眼睛在那架子上扫过,很快皱眉:“奇怪,这几本书怎么放在了这里?”   云渺:“怎么了?”   韩聪:“我爸有个习惯,同一排的书的大小一定要从高到矮,但你们看,这边一堆都是这么大的书,突然多了这些书。”   陆征将韩聪说奇怪的几本书拿了下来翻了翻,那是一套精装的《水浒传》,年代久远加之主人常常翻阅,书页已经黄了,打开,里面有股岁月尘封的味道。   应该是谁送给他的,每一个本书的扉页都写着一行寄语。   韩为光对这本书非常重视,书页外面用胶带做了封膜。   陆征翻了翻,发现其中一本的扉页,被人撕掉了。   那个扉页是古色古香纸做的,非常精致。   撕纸的人大概率不是韩为光,如果是他来撕这张纸,他大概率会用小尺或者美工刀,这么暴力的撕扯不太可能是他。   只可能是那张纸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有人来过,带走了那个秘密。   而且就在最近。   陆征检查了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   “这里的钥匙除了你爸,还有谁有?”   韩聪:“谁也没有了。”   那么凶手很可能是跟他一起进来的。   唯一可能的时间就是4月30号晚上。   韩为光因为什么事着急要走,才没来及收拾弄乱的书。   云渺查看了外面,筒子楼根本算不上小区,也没有物业的统一管理,摄像头都是在外面的主路上才有。   这条主路连同着城东到城西,车流量非常大。要想知道谁来过这里,非常难。   陆征把那本书带了回去,“走吧,带回去查查指纹”   云渺:“好。”   到了门口,云渺发现走廊里放着一盆红艳艳的花,花朵硕大,红艳的花瓣间盘绕着一圈金色的花蕊。   “这是什么花?”云渺问。   韩聪:“芍药。”   陆征:“这种品种的芍药比较少见。”   韩聪:“这种芍药叫金带围’,是芍药里面比较珍稀的品种,我爸之前一直想要就是没有弄到,估计是哪个朋友送的吧,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看到。”   云渺看了眼陆征,这盆花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第47章   47.   很快陆征有了新发现,韩为光已经有大半个月不在家了,门口的花草却长势旺盛。   这个朝北的门廊,虽然可以晒到太阳,但却淋不到雨。   陆征端起手边的一盆绿萝,十几根长长的棉线从花盆里坠了出来,湿漉漉的,落到了地上。   视线寻着棉线看去,那架子下面放着一个水桶,里面是各个花盆里连接着的棉线。   这是一个精巧的吸水装置。   从那棉线浸泡的颜色来看,这套装置已经在这里存在很久了。   如今主人不在,这些花花草草也照样鲜妍翠绿,多少有点让人唏嘘。   水桶里所剩的水已经不多了,陆征拿了那桶到旁边的龙头上接了一桶水,弯腰将那些棉线重新放进去。   云渺垂眉看着他宽阔背影,瞳仁微微动。   陆征的温柔,总是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就像那年,他把她送到奶奶家后,明明可以不用再联系,却会每过一个月都来看她一趟——   他来的时间总不固定,有时是在月中,有时是在月初。   但每次都有礼物,小熊、糖果礼盒、漂亮靴子、发卡、漫画书、拼图……   那种不固定也催生了一种惊喜感,出人意料,又欣喜若狂。   她每天都在想他。   为了迎接那种不固定,云渺还背着奶奶学了化妆,买了短裙,想下一次见到他时给他看。   只是她等啊等,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陆征始终没来。   隆冬到了初夏,棉袄换成了薄衫。   她想,陆征大概永远不会再来了。   可是在某天晚上,他又出现在了她家门口,灯光微弱,他就站在那盏灯下,微笑着看她,手里拎着一盒小熊饼干。   “渺渺,最近有好好学习吗?”这是三个月分别后,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考了倒数第一。”云渺仰着瓷白的脸,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陆征看进她的眼睛:“真的?”   云渺:“骗你的。”   虽然陆征没有义务每个月来看她,但他也没说不来。她等了那么久,到底有些闷闷的生气。   可奇怪的是,她见到他的一瞬,那些气就全消了。   陆征把手里的饼干递给她:“你之前点的饼干。”   那是她家楼下一家烘焙店独有的饼干,以前尤蓉常常会买给她吃,搬来乡下之后就很少吃的到了。   云渺拆开纸盒,里面的小熊饼干还是从前的样子,巧克力和面粉做的,一个一个憨态可掬。   陆征语气淡淡的:“去了很远的地方办案,所以没来。”   云渺拿着饼干的手顿了一瞬:“那是不是很危险?”   小姑娘的眼睛干净清澈,如同雨水洗过的天空。   自从父母相继离世后,关心他安危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陆征:“嗯,有点。”   云渺紧张地看向他:“那你有受伤吗?”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没有。”   “那就好。”小姑娘秋水一样的眼睛弯了弯,像两枚细细的月牙。   小熊饼干的味道很好,酥脆清甜,云渺连续吃了两块,眉眼间带上了柔软的笑意。   也许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太治愈,陆征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好吃?”   云渺抬眉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她从盒子里那了一块递到了他的唇边:“嗯,你要不要尝尝?”   陆征鬼使神差地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块。   他平常不太喜欢甜食,那天却觉得味道很好。   后来,云渺才知道陆征消失的三个月都在缅甸边境。   他们追踪一个犯罪团伙到了那边的热带雨林,物资短缺,与毒蛇、蚂蟥生活了整整三个月。   回来以后,他的同事都申请了休假。   陆征却匆匆赶来看她。   一只长尾鸟从北面的阳台上扑棱飞过,带起一阵轻响,云渺的思绪骤然回归。   ……   陆征已经站起来,冲了下手:“走吧。”   云渺:“好。”   他们到最近的营业厅,查了韩为光的通话记录。   4月30号那天,在刘宇之后,韩为光还接过一通电话。那是个无主号,归属地在毛里求斯。   云渺:“他知道我们会查韩为光。”   陆征:“嗯。”   调查又到了死胡同。   那种感觉就像被人蒙住了眼睛,揭掉一层布,还有一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光亮。   “我们会抓到他吗?”云渺看到远处的一朵云发呆。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摁了一瞬:“会的。”   这时,云渺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电话的是她的那个高中同学,周硕。   --“老同学,有点事找你,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海岸新居。”   --“我刚好就在这附近,能过来找你吗?”   --“好。”   陆征闻言皱了下眉毛:“渺渺,查案要专心。”   云渺:“我又不是警察。”   陆征被她噎了一下。   十分钟后,周硕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到了云渺面前,“老同学,生日快乐。”   云渺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周硕挠了挠头:“翻了十几个同学的通讯录,又查了日历,是今天吗?”   云渺:“是,谢谢。”   边上的陆征脸色有点不太好。   周硕有点怵他,但又碍于他是云渺的长辈,非常礼貌喊了声:“叔叔好。”   陆征气得眉头抖了一下,又不好发作,只好淡淡地应了声:“嗯。”   云渺手打着卷,掩饰了唇角的笑意。   陆征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渺渺,这是今天的第几捧花了?叔叔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谈恋爱做事都要专心?”   “……”可恶!老男人当她面掐她桃花。   周硕听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里:“这样吧,渺渺的花不能白收,我请你吃饭。”   周硕:“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   云渺看了眼陆征:“当然要请,新开的米其林餐厅不错,叔叔,要不去这家?”   她故意挑了家最贵的店。   陆征一口答应:“好。”   于是,三个人就以一种奇怪的组合形式出现在了餐厅里。   云渺点菜,只看价格,哪道菜贵点哪样。   陆征嘴角勾着缕笑,任由她耍小心思。   对面的周硕一直在看云渺,半晌,舔舔唇道:“柯同学,你真谈恋爱了吗?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做个备胎,等你哪天看够了他们,再来找我,我肯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   周硕本身长得眉清目秀,声音好听,语气又奶,说这种话真的很难不让人不心动。   云渺拒绝得很干脆:“不用,我没有收备胎的习惯。”   为了不那么尴尬,云渺去了趟卫生间。   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陆征和周硕两个人。   陆征给他倒了杯水:“真这么喜欢我家渺渺?”   周硕接过来抿了一口:“嗯,已经喜欢很多年了。”   陆征:“从今天开始,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周硕呆了一瞬:“为什么?”   陆征:“渺渺她有心上人。”   周硕下意识地问:“是谁?”   陆征脱口而出:“我。”   周硕惊得站了起来:“你……你……你们不是叔侄吗?”   陆征眉骨动了一瞬:“我姓陆,她姓柯,你说呢?”   周硕:“你还去参加过她的家长会……”   陆征抿了口水:“她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不去就没人去。”   周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也喜欢她?”   陆征莞尔:“嗯,应该不会比你少。”   云渺再回来时,发现周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云渺:“你让周硕走的?”   陆征:“他自己走的,知难而退。”   云渺擦擦手坐下来。   陆征把切好的鹅肝放到了她盘子里,笑:“你真打算收了他做备胎?”   云渺脸色通红:“怎么可能?”   陆征:“那是?”   云渺叹了口气:“就是觉得点这么多菜,吃不完了。”   陆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推到了她手边:“生日快乐。”   “哪儿来的?”云渺有些意外的问。   今天从早上开始,他们就在一起,陆征根本没时间去准备这些。   陆征:“之前准备的。”   丝绒盒子里是一条铂金项链,上面坠着一枚戒指,非常别致。   云渺挑挑眉笑:“陆征,我收了这礼物,该不会就要做你女朋友吧?”   陆征:“随你,决定权在你。”   云渺:“你也太狡猾了。”   陆征笑:“要么?”   云渺撇嘴:“贵吗?”   陆征乐了:“这么俗气?”   云渺点头:“嗯。”   陆征:“不贵,要么。”   云渺眉眼弯弯,把那个盒子合上放进了口袋:“要。”   这时刘宇给陆征打来了电话——   “老大,刚接群众报警说有个明星不见了,说要寻短见,已经上了微博热搜。”   “哪个明星?”陆征问。   刘宇:“丽烟,就最近特别火的那个《城市血魔》的女主角,我们已经出警找了,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要不要来看看?”   云渺闻言打开手机搜索了下,丽烟在一个小时前发一条类似遗言的微博——   【感谢陪伴与喜欢,希望来生和大家再见】   云渺皱眉:“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陆征看了她一眼。   云渺已经拿了账单到柜台结账了:“走吧,救人要紧。” 第48章   48.   挂掉电话,刘宇给陆征发送了定位。   牧马人一路开到城郊的别墅区——锦绣香江,太阳已经彻底落到了西天,最后一点天光也不见了。   墅区主打的是生态和健康,车子开进去,随处可见各种花草树木,路灯的光亮都被植物掩盖掉了,影影绰绰的。   这些别墅是富人们的后花园,并不常住。路上看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丽烟家在墅区的中心位置,此刻楼上楼下灯火通明,门口停放辆警车。   刘宇迎了过来:“老大。”   陆征问:“旅行社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做笔录,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刘宇叹了口气,“你说老韩那么好一个人,这是跟谁结了仇啊?”   陆征默了一瞬:“一个老朋友。”   刘宇:“老朋友?”   陆征抬眼,见技术部的人来了一大半,眉头微皱,“老余他们怎么过来了?”   刘宇撇嘴:“还说呢,这个丽烟的粉丝太多,我们的报警热线都快被他们打炸了,局里说让我们重案组帮忙,尽快把人找到。”   陆征:“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宇:“她人不见了,电话也关机,刚查了门口的录像,昨天晚上离开家,到现在没有回来。”   云渺打量了这栋别墅,这里的装修非常豪华,单单是客厅中间的那个异形沙发就价值十几万。   这边虽然是郊区,这栋别墅的市值也在四五千万。   “警察同志,求你们一定找到她!”   说话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宽头大耳,穿着件灰色的polo衫,眼小如豆,鼻梁上架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   陆征打量了他一眼。   “哦,警官,我是丽烟的经纪人,李威。她昨晚给我打电话,说要出去散心,让我把她近期的通告都推掉,这姑娘到底年龄小,不懂事,刚红一点就这样……”   云渺问:“为什么要散心?失恋?”   李威敛了敛嘴角:“这个涉及到艺人的个人隐私,可能不太方便透露。”   云渺:“那她怀孕的事有和你说过吗?”   李威瞳孔地震,这是非常隐私的事了。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渺不答反问:“这是她自己的房子吗?”   李威吞了吞嗓子说了实话:“不是,这边是借住的朋友家。”   云渺问:“男朋友?”   李威:“……”   云渺:“联系下她男朋友过来下吧。”   李威犹犹豫豫,没动。   陆征:“放心,涉及隐私,警方都会保密。”   李威到门口打了电话,回来脸色有点不好,“这位……恐怕来不了,只能你们去找。”   “在哪里?”   “华天1号。”   *   华天1号是一家高级会所,普通人都是进不去的。   陆征直接出示了证件,门口的安保窃窃私语,没敢拦他。   李威打了下哆嗦,说:“有点事找霍总。”   立刻有人在前面带路。   顶楼的包厢,灯光昏暗,音乐嘈杂,台上的穿着性感的女孩正和着音乐热舞。   半明半昧的灯光里,男人交叠着长腿,单手支着脑袋,幽暗的眼睛,懒懒地看向舞台上的女孩,如同一只蜇居在暗处的补食者。   陆征找到电源键,切断了音响,“咔哒”几下将包厢的灯开到了最亮。   霍晔微微抬眉,看了过来,他一只眼睛是黑色的,一只眼睛是蓝灰色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死寂感。   陆征言简意赅:“警察。”   霍晔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云渺身上,他微微弯唇,声音低沉潺缓:“这位警官,我们是不是见过?”   云渺:“你肯定记错了。”   霍晔笑不及眼底:“是吗?长得漂亮的女孩总是惊人的相似。”   他的保镖已经到了,霍晔摆了摆手指,示意他们先回去。   云渺:“丽烟不见了。”   霍晔挑了下眉:“她不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的女朋友。”   霍晔轻嗤一声:“笑话,上过几次床的就叫女朋友?”   云渺:“你应该知道她怀孕了。”   霍晔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视线被那暗红的酒液染成了红色:“我给了她钱,给了她地位,没亏待她。”   云渺有点生气。   陆征:“有话要问你,站起来。”   “好啊。”霍晔应了一声并没动。   陆征指节在桌上扣过几下:“喊你站起来,听不见?”   霍晔脸上的笑意敛了一瞬,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陆征:“腿绷直了说话。”   霍晔眼里隐隐有了怒气:“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征:“是谁都不管用,在中国境内,只有死人不需要遵纪守法。”   霍晔:“说的不错。”   陆征:“昨天丽烟有和你联系吗?”   霍晔:“有啊,半夜打给我一直哭,我最讨厌女人哭。”   陆征:“她有和你说去哪里吗?”   霍晔:“说要去海边。”   陆征:“哪里的海边。”   霍晔啧了下嘴:“不巧了,没问。”   “昨晚你在哪里?”陆征继续问。   “当然是在……床上。”   陆征:“一个人?”   霍晔笑:“两个人。不然多没意思。”   陆征:“她知道了?”   霍晔:“知道啊,我懒得隐瞒这些,介意就别来,我可没时间哄。”   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丽烟制造这场舆论,更像是在以死相逼霍晔。   不过,她的计策失效了。   霍晔显然并不吃她这一套。   陆征:“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   霍晔:“行。”   说话间,他拨打了丽烟的号码,丽烟的手机关机了。   云渺:“拿社交软件给她留言。”   霍晔闻言也照做了,他们等了一个小时,依旧没有等到丽烟的任何消息。   “警官,你们打算待多久?我家的床可睡不下你们这么多人。不过要是这位愿意留下陪我,你们都留下也无所谓。”   陆征:“丽烟有轻生的打算,需要你有消息立刻告知。”   霍晔点了支烟,含在唇边抿了一口:“行,电话留下,有消息打给你。”   陆征报了自己的号码,霍晔摇了下头:“不是要你的号码,是要她的。”   霍晔手指的方向就是云渺。   陆征立刻拒绝:“不行。”   霍晔撇嘴:“行啊,那你们自己找。”   云渺从口袋里拿了纸和笔,把自己的号码写给他。   霍晔似笑非笑地弹了弹手里的纸,问:“你叫名字?”   “柯云渺。”   霍晔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缑山仙子,高清云渺,和你很配。”   云渺:“是一样的字,但不是你这首诗。'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   霍晔:“嗯,这首更美。”   *   从那会所里出来,云渺的眉头始终紧锁着,“丽烟还活着吗?”   陆征:“不知道。”   云渺:“如果只是闹闹小脾气,她可能会开机,怎么会不回霍晔的消息么。”   陆征:“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   云渺:“那你呢?”   陆征:“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还没找到人。”   丽烟是公众人物,关注她的人太多,如果处理不好,谣言四起,会造成一系列的负面舆论。   云渺:“那我和你一起。”   陆征笑:“渺渺,已经十点了,该回去睡美容觉了。”   云渺:“你们老年人都可以熬夜,我们年轻人更没问题。”   陆征伸手压住了她的脑袋:“柯云渺,解释下,三十岁就叫老年了?”   云渺:“那就是中老年。”   陆征手往下,捏住了她脖子后面的一小片软肉,指尖轻轻捻了下:“再想想,怎么说。”   “……”电流沿着皮肤游走,云渺整个背都麻掉了。   陆征:“大你九岁,你难道不是该喊我哥哥?”   云渺隔开他的手:“……不要脸。”   *   云渺连接了云征数据库,云征收集到的关于丽烟的信息很少。   云渺皱眉:“云征只能认出丽烟没戴口罩和墨镜的样子,只能怪她出门捂得太严实。”   陆征:“看来这次,高科技指望不上了。”   云渺眉眼弯弯:“高科技指望不上,你还可以指望我。”   车子开不多远,碰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的网吧,云渺跳下车,推门进去了。   陆征跟下来,锁了车:“干嘛去?”   云渺:“做黑客啊。”   云渺说做黑客,并不是开玩笑,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打到飞起。   一串串的代码往下流动。   很快那些摄像头,陆续被她入侵了,最先入侵的是锦绣香江的探头,昨晚20:03,丽烟从小区里出去,上了一辆蓝色的的士。   沿途的摄像头依次被她攻略。   屏幕中的画面,快速流转跳动,云渺的手指将键盘敲得啪啪作响。   20:26,丽烟从车上下来,进了一家商场,她去了母婴店,买了一套毛绒玩具。   20:39分,她消失在一个没有探头的角落里。   云渺入侵方圆两千米内的全部摄像头,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陆征:“她应该是在那里上了一辆车。”   云渺:“故弄玄虚?”   陆征:“有可能。”   从网吧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陆征开车,云渺很快睡着了。   到了她家楼下,小姑娘已经睡得很沉了。   陆征抱了她上楼。   云征机器人在里面开了门,小机器人摇头晃脑要说话,被陆征止住了。   “你主人在睡觉,安静点。”   云征嗡嗡嗡地说:“收到。”   陆征将云渺抱进了房间,他要走,忽然被云渺拉住了手腕:“陆征,我今天过生日,还没许愿呢?”   小姑娘的声音因为睡觉刚醒,变得格外柔软。   陆征回头,弯腰过来,宠溺地蹲在边上,“那现在许。”   云渺鼓着股腮帮子:“但是没有蛋糕。”   陆征有点无奈:“定了没拿。”   本来是想给他她做惊喜的,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云渺:“算了,你身上打火机吗?”   陆征:“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制的打火机给她,云渺坐起来,试着擦了几遍都没有成功。   陆征拢过她的指尖,按住那个打火开关往下“咔嚓”一下,蓝色的火焰跳了出来,   火光映照着她的眼睛蓝盈莹的,宝石一样。   房间里很静,他们相互看着彼此,眼里都是蓝色的火光,温柔缱绻。   云渺笑:“陆征,你来唱生日歌吧。”   陆征:“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可以许愿了。”   云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认真真地许了个愿,低眉吹灭了他手里的打火机。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漆黑,云渺仰着脸躺到床上。   陆征问:“渺渺,许的什么愿?”   云渺声音很轻:“日日常相见,岁岁皆平安。” 第49章   49.   陆征捉了她的指尖,贴在唇边吻了吻,“好,日日常相见。”   灼热的呼吸,拂在手背上,微微发痒,云渺把指尖抽回来,坐起,与他视线相平——   “陆征,我又没说要天天见你。”   黑暗中,女孩的眼睛闪着光,犹如月光下的水泊。   陆征声音低低的:“嗯,是我每天见你。”   云渺忽然探了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想我?”   “是。”   陆征也不躲,任由女孩的指尖描摹过他的眉骨、鼻梁,然后在他的唇峰上顿住。   她指尖有甜甜的栀子味,淡淡的一层。   陆征吞了下喉咙,像是在克制某种微妙的情绪。   云渺在笑:“陆征,你在紧张。”   “嗯。”   “因为什么?”   陆征没有说话,指尖勾起她的下颌,指腹在她唇瓣上轻轻捻过,片刻后,他低眉,几乎与她鼻翼相贴。   黑暗放大了感官,这次紧张的人换成了云渺。   “因为想吻你。”他说。   “……”云渺来不及躲,就被陆征固定住了后脑勺,细碎的吻落在了眉心、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唇上。   云渺长睫毛轻轻扇动,擦过他的皮肤,微微痒意,引得他加深了这个吻,唇瓣被他轻轻衔住,舌尖轻柔缠绕,她也禁不住抱住他的脖子回应……   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他的指尖烫得惊人。   陆征终于肯松开她,将她按到了心口。   他在她头顶喘着气,擂鼓一样的心跳敲击着她的耳膜,脑袋晕乎乎的,就像夏天坐了很久的船,眼眶都是热的。   “陆征……”女孩的声音软而轻。   “抱歉,没忍住。”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意,却莫名的勾人。   云渺的心,怦怦直跳。   很快,他起身出去了。   房间重新恢复安静,云渺合上眼,很快陷入了长而甜的梦境里。   *   云征机器人设定的叫早时间在七点。   云渺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小家伙就进来把窗帘拉开了。   云渺往被子里缩了缩,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并没有起来。   小机器人一本正经地说:“主人,一日之计在于晨,自律才能实现自由。”   云渺闷在被子里,声音懒懒的:“云征,你这样说话好像陆征……”   “像谁?”一道熟悉的男音从门外响起。   云渺闻言,一下掀掉被子,坐了起来——   陆征立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已经洗漱过了,衣领、纽扣,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浑身上下透着股禁欲味。   云渺忽然想到昨晚由他发起的那个吻,耳朵骤然红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征:“来回跑太麻烦,就在你家沙发将就了一晚。”   云渺:“哦……也没事。”她也不至于那么小气。   陆征很轻地笑了一瞬,仿佛春风拂落了一片柳叶:“渺渺,你刚刚说云征像我?”   云渺:“你听错了。”   陆征弯腰朝小机器人勾了勾手指。   小家伙立刻嗡嗡嗡地移动到了门口,它很喜欢陆征,摇头晃脑的,像个小朋友。   陆征在它头顶摸了摸,语气非常温柔:“小家伙,爸爸有点事找你主人,现在能出去一会儿吗?”   云征头上的光敏感应器里亮了亮:“你要和主人谈恋爱,所以把我支开?”   “嗯,”陆征挑挑眉大方承认:“你还懂的挺多?”   云征:“昨晚检测到你和主人的体温都偏高,你们接吻了?”   云渺:“没有!我咬了他。”   陆征莞尔。   “哦。”小机器人很快出去了,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   陆征单手插兜走了过来。   清醒状态下看到他站在床边的感觉,和之前那种迷迷蒙蒙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云渺心脏砰砰直跳,热意由脊柱开始爬升,爬满了脸颊和瞳孔。   小姑娘害羞的样子就像一朵缓缓开放的粉桃。陆征心尖莫名滑过一丝柔软。   陆征:“渺渺,云征它并不否认我是它爸爸。”   云渺:“机器人太笨。”   陆征:“我以为是卡bug了,上次它也没有否认。”   云渺脸已经成了火烧云:“可能吧。”   根本不是什么bug,是云征的核心程序就是这么设定的!   但她不好说。   这太羞耻了!   陆征伸手,将窗帘合上了,刺眼的光被遮住,室内只剩下一些浮光掠影,她只能看到他裤脚上晃动着的一缕光。   云渺变得更加紧张。   “陆征……”   “嗯?”   “你还是把窗帘拉开吧。”这种感觉太暧昧了。   陆征摸了摸她的脑袋:“时间还早,再睡会儿,给我留点时间做早饭。”   云渺呆住:“陆征,你这是在鼓励我睡懒觉?”   陆征:“嗯。”   云渺:“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陆征:“以前不一样。”   哪不一样?   哦,可能是他们亲过了。   某人发点福利。   陆征出去带上了门,云渺的睡意已经全部消散了,抽油烟机的声音响起来,家里多了个人感觉非常强烈。   她起来换了身衣服出去洗漱,抽油烟机的声音也在那一刻止住了,陆征端着煎好的鸡蛋出来。   云渺恍惚间以为时间倒流了。   早饭时间,非常安静。   云渺刷了一会儿手机,很快她在热搜里看到了丽烟的消息。   她在早上六点十分时,更新了一条微博动态。   没有字,只有一张图片——   被晨雾笼罩着的大海,一片幽暗、死寂。   评论和转载的数量,已经破了十万条……   热评词非常奇怪,清一色地说警方办事不力。   云渺把手机推给陆征:“丽烟还没有死。”   陆征:“嗯。”   云渺咬了口鸡蛋,闷闷地道:“她简直就像在和我们玩猫鼠游戏。”   这时陆征的手机进了电话,他接了电话,顺便打开了扩音——   “吴局。”   “陆征,得赶紧找到丽烟,再这么下去,局里的其他工作没法开展了。”   “我尽力。”   “你小子昨天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吴远波问。   “没有。”   吴远波:“那怎么局里收到几十封投诉你的信?说你光顾着谈恋爱,不好好破案……”   陆征打断他:“我谈恋爱没有影响破案。”   吴远波笑:“也是,你小子一直公私分明。”   电话挂了,云渺挑了下眉头道:“我敢打赌,给你写投诉信的人,肯定都是那个叫霍晔安排的,这人报复心太强了。”   陆征语气淡淡:“不用管他。”   云渺:“嗯。”   过了一会儿,陆征又说:“他给你打电话,记得拉黑。”   云渺眉毛动了一瞬:“可丽烟还没找到呢。”   陆征:“想别的办法找她。”   “哦。”云渺重新摁亮手机,仔细地看了看丽烟发的那张照片。   湛蓝的海水,金黄的沙滩,这是任何一个海滩的标配。   不对,海面虽然起了雾,但在那迷蒙的雾里,依稀能看到一个红色的塔尖。   云渺放下筷子,立刻连接了电脑。   照片高清去雾之后,那个红色的塔在画面里浮现了出来,她把处理过的照片拖拽进云征系统。   很快,那个地标找到了。   “陆征,丽烟还在N市区。”   两人立刻下楼,车子一路向东,开到了海岸边。   时间还早,游客们还没出动,海岸上只有些出海的渔民,海鸟起起落落,非常安静。   陆征对比照片,很快锁定了拍照片的位置。   他在前快步走,云渺踩着松软的沙滩跟上去:“找到了?”   陆征:“嗯。”   海风有些大,气温也比家里低上许多,云渺出门没穿外套,这会儿被风吹的,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喷嚏。   陆征打量了她一眼道:“冷?”   云渺吸了吸鼻子:“还好。”   陆征已经把身上的夹克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几分钟后,他们在海岸边发现了一双女士高跟鞋和一件散落在地的丝质披肩。   再往前去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一串长长的脚印蔓延到了水里。   云渺:“她跳海了。”   陆征立刻联系了丽烟的经纪人来了现场。   经过辨认,鞋子和披肩都是丽烟的。   李威看着波浪翻滚的大海:“丽烟这姑娘,怎么就想不开呢。”   打捞局很快也调配了船只过来。   他们在近海找寻了一整个上午,一丝丽烟的踪迹也没有。   “可能是被洋流带走了,也可能是被海洋生物吃掉了。”一个打捞局的船员说道。   不多久,记者们将海滩站满了,闪光灯对着丽烟留下的那堆东西拍了又拍。   李威对着镜头满脸的痛苦:“我这下怎么和她父母交代哟,怎么就想不开呢,谈个恋爱当什么真啊,这姑娘……”   云渺看着翻涌的海浪,神情有些凝重。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   云渺稍稍侧眉看进他的眼睛:“她死了吗?”   陆征没有说话,他的视线也落在远处的海面上。   云渺吐了口气:“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她发那条微博时,手机肯定是开机了的,霍晔给她发的消息,她肯定也看到了。吓吓他不就好了么,为什么真的要死?而且那天,她还特意去母婴店给孩子买了东西,她脸上表情骗不了人。”   陆征:“嗯。” 第50章   50.   丽烟疑似跳海的消息,很快占据了各大平台的头条。   媒体们添油加醋,形容得疑点重重,一时间,网络上各种谣言四起。   短短一个小时内,吴远波已经给陆征打了六通电话。   要尽快出结果,平息舆论风波。   刘宇和何思妍很快也到了现场,陆征安排他们去丽烟家做进一步取证。   打捞局那边扩大了打捞的范围,顺着洋流的方向往外寻找。   这一带都是沙滩,为了不影响海景的原始风貌,沙滩上没有设置固定的摊位,只有一些流动的推车。   最近的摄像探头,在几百米外面的停车场。   云渺排查完所有的车辆,没有找到丽烟的踪迹。   停车场外就是主干道,云渺看着来往穿梭的车辆,道:“她很可能是在附近的路上下来,再步行去的沙滩。”   那样一来排查的难度就更大了。   陆征瞳仁深深:“走吧,去找老李。”   交管部的控制室里,云渺抱臂站在屏幕前,忽明忽暗的光照在她眼睛里亮晶晶一片。   早上经过海滩这里的车,虽然不多,但是光线不佳,很难看清楚车里的情况。   云渺不得不每经过一辆车就停下来,放大处理,增加清晰度,再仔细辨认。   她一会儿弯腰操控电脑,一会儿又看屏幕,有点忙。   陆征干脆拖了凳子坐下来:“渺渺,你看屏幕,我来控制电脑。”   云渺挑了下眉,问:“你会?”   陆征:“嗯,刚才看会了。”   云渺莞尔:“还挺聪明。”   很快安静的控制室里就剩下两人简短的对话。   “停,再放大点。”   “怎么样?”   “不是。加速,停。”   “这辆出租车呢?”   “也不是。”   ……   李海瑞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段。   两人之间那种默契程度,要么是长期训练的战友,要么是长久在一起的恋人。   云渺太专注了,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陆征转身朝他打了个招呼。   李海瑞朝他点了个头,很快又出去了。   云渺蹙着眉:“停,这辆,倒回去一点点。”   陆征照着她说的操作。   云渺:“停,还是不太清楚。”   云渺从他手里接过了鼠标和键盘,指尖哒哒哒一顿处理,昏暗的车子里终于看到了一个深蓝色的角。   那片深蓝色不是别的,正是丽烟丢在海岸上的那件丝质披风。   云渺语气一下变得急促起来:“是她。”   虽然看不清脸,那件披风上的花纹却是一模一样,那张脸也有九分相似。   陆征俯身过来拖动鼠标,替她切换了视频界面。   画面再度静止下来时,车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云渺:“她在这里下的车,去了海边。”   他们排查了后面的车子,丽烟没有再出现过。   不多久,刘宇打了电话过来,“老大,丽烟家里找到一封遗书。”   经过笔记鉴定对比,该遗书确实出自丽烟之手,上面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   一切的证据都表明,丽烟是跳海轻生了。   云渺心里有点闷闷的。   “她那天买婴儿用品的时候,真的很温柔。”   在她看来,丽烟可能抑郁,但还不至于带着孩子一起跳海。   陆征懂云渺的意思,他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也许还有别的隐情。”   他们调取了丽烟所有社交平台的聊天记录,她生前没有和任何人起过冲突,即便是和霍晔她们的聊天也很平和。   丽烟家中除了那份遗书,再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她的银行账户近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支出,也没有给任何人转过账。   次日,警方出具了相关报告,初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很快,拍短视频博主们,闻风而来。   他们在海岸上大肆祭奠、摆拍,一顿操作以后,蜡烛、香火、纸钱、纸人等祭祀物全部留在了海滩上。   海风一吹,纸灰弥漫,空气里尽是恐怖的味道,外出夜跑的人回来都说头痛。   一时间,N市的海滩成了灵异探险类的网红打卡地。   《城市血魔》这部电影的票房,也因为女主角的骤然离世,再度大卖。   那之后不久,丽烟的父母忽然在社交平台晒出了女儿的遗书和一张Hcg检测报告。   丽烟自杀的原因,直指霍晔。   他用情不专,为富不仁,利用钱践踏女性的情感。   霍氏的股票,一夜之间,蒸发掉了十几个亿。   霍晔回应大众的是在微博上晒了一张单子,附赠了一大段话。   他给丽烟提供了视镜的机会,送了她四辆豪车、两栋别墅,还有一条价值三亿元的项链。   简言之就是他没亏待丽烟,两人是公平交易,和丽烟谈恋爱期间,他也没有过别的女人。   刘宇一边看一边吐槽:“艹啊,这个霍晔简直又土、又壕无人性。”   何思妍:“怎么听起来你还挺向往?”   刘宇撇嘴:“何思妍,你脑子有毛病?哪里看出来我向往了?”   何思妍:“你向往也没用,没那么多钱。这个丽烟也是,有钱养个小男朋友不香吗,寻什么死呀?”   刘宇啧了下嘴:“每个人追求不一样,以为都像你啊?”   何思妍:“我怎么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   云渺仔细看完那张单子后,发现霍晔送给丽烟的那串项链,正是那天在珠宝广告里看到的那条。   价值三亿的项链……   三亿可以在二线城市买下一块地,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云渺忽然问:“思妍,你们去丽烟家有看到这条项链吗?”   何思妍:“哎?是没有。”   刘宇皱眉:“保险柜我们也打开看过了呀。”   何思妍:“男朋友送的项链,难道存银行啊?”   陆征:“去查下项链的去向。”   两人很快出去了。   这时云渺手机进了电话,是一串陌生号码,电话里的声音又拽又狂。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云渺识人迅速,只听了前半句话,她就辨认出了霍晔。   云渺:“报什么警?”   霍晔:“有人到处损坏我的名誉,弄得我以后没法找女朋友,这事儿你们管不管呐?”   云渺:“需要报警的话,打110。”   霍晔语气轻佻:“美人,你不就是警察么,打什么110,多此一举,他们我都不想见,就想见你。”   陆征直接把手机从云渺耳边拿走,点了挂断。   云渺:“不找他问项链的事了吗?”   陆征:“一会儿,他会自己来警局。”   霍晔再打过去时,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待遇!   人吧,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肝。   霍晔当真就照云渺说的去打了110,接线员喊他带上证件去警局。   十几分钟后,一辆漆黑的劳斯莱斯开进了警局。   云渺看到霍晔从车上下来,朝陆征投来佩服的一瞥,“陆队,果然料事如神。”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压了一瞬:“渺渺,这不是料事如神,是了解人性。”   云渺:“什么人性?欲擒故纵?”   陆征笑了一瞬:“有点类似。”   云渺:“那你是不是挺喜欢用这招?”   陆征:“我不高兴用。”   云渺撇嘴,明明当初他这招用得熟练的很。   哼。   狡诈的老男人!   陆征似乎是能听到云渺心里么腹诽一般,在她头顶敲过一记:“渺渺,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云渺:“嗯,您还挺有自知之明,我骂的什么?”   陆征:“肯定说我对你欲擒故纵。”   云渺:“你没有?”   陆征:“没有。”   这时候,霍晔已经到了近前,一身漆黑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又帅又邪,“警官,我要报案。”   陆征语气淡淡:“前面左转。”   霍晔的视线在云渺脸上扫过,“不认识路,柯警官,带个路?”   云渺大方走在了前面。   霍晔很快跟上来,陆征也抬了步子进去。   霍晔一本正经地报案,讲得深情并茂,就差往眼睛里滴点眼药水了。   接警的小姑娘都被他震惊到了,这也太能演了。   再出来,他径直朝云渺走了过来,“柯警官,有空一起吃个午饭吗?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云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霍晔丝毫不管旁边有没有陆征:“你有没有兴趣做我女朋友?”   云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送三亿项链再始乱终弃的那种吗?”   霍晔笑:“你看,你对我有偏见。”   云渺眉骨动了下:“不是偏见,你可能不太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霍晔来了兴趣:“哦?你的择偶是什么?”   云渺弯着眼睛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异型魔方,打乱后递给了他:“试试?”   霍晔接过来在手里转了转,他没法把它拼回去。   云渺把那个魔方拿回来,垂着眼睫,指尖灵巧迅速的转了几下,很快将它恢复成了原样。   “我喜欢比我聪明的人,毕竟…太笨的人,和我没有共同语言。”   霍晔:“……”   陆征把那个魔方接过来打乱了,快速还原了回去。   “渺渺,你怎么故意刁难人家?这样会没有男朋友的。”   云渺:“我没有刁难,你不也会吗?”   霍晔:“……”   云渺把魔方丢进包里,看向霍晔:“能问你个事吗?”   霍晔:“你说吧。”   云渺背着手,眼睛都是认真:“你真送了三亿的项链给丽烟?”   霍晔也没再吊儿郎当:“嗯,又不贵,她喜欢就送了。”   云渺:“平常她会戴吗?”那条项链虽然好看,但是太奢华了,不太好搭配衣服。   霍晔:“偶尔会。”   云渺:“不戴的时候,她的项链都放哪里?”   霍晔:“当然放家里,难不成存银行吗?”   云渺:“那么贵重的东西不怕被人偷?”   霍晔:“偷了就再买,缺那么点钱么?想要三亿的项链?”   云渺撇嘴:“不要,土得要命。” 第51章   51.   刘宇和何思妍找遍了丽烟家,也没有发现那条项链。   丽烟有两栋别墅,她常住的只有锦绣香江。   佣人和助理都表示项链一直都是由丽烟自己在保管,旁人基本碰不到。   刘宇:“她家有保险箱,我们之前去的时候,保险柜是开着的,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有提取过上面的指纹吗?”   刘宇点头:“上面只找到丽烟的指纹,并没有别人的。”   所以,项链是她自己拿走的。   为什么只带走那串项链呢?因为价值不菲吗?她如果是直接要寻死,似乎也没有必要特意带上它。   定情之物?   可霍晔对那条项链的态度,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云渺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过,丽烟离开墅区的画面出现在了视频中,云渺调了慢播放速度,仔细看了看——   丽烟出门时只背了一个很小的手机包,通常背这种包的人,都是没有在其他地方过夜打算的。   她要么计算好了很快就回来,要么就是永远不回来了。   “有没有可能是她戴项链就是为了精致点死?”刘宇小声嘟囔。   何思妍:“用不着吧?”   云渺没有说话,她视线停留在了丽烟的脚上,眉头微微蹙起。   她穿的是运动鞋,不是高跟鞋,身上穿的是比较宽松的运动服。   何思妍:“怎么了柯姐?”   云渺:“衣服。”   刘宇:“衣服怎么了?”   陆征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丽烟身上的这套衣服,并不是他们在海边找回来的那身衣服。”   她身上的那个小包,显然不够装的下一套衣服。   她两个晚上没回家,在哪里换的衣服?   很显然,她去过某个熟悉的地方,见过某个熟悉的人,那里刚好有她的衣服,她在那里过了夜,换了衣服。   云渺:“她最有可能见的人是霍晔。”   刘宇舔了舔唇:“你们说,她带项链会不会是和霍晔谈分手去的?然后谈崩了才跑去海边的……”   何思妍:“确存在这种可能的。”   云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跳海应该是她临时起意的,那她家里的那封家里的遗书又怎么解释呢?”   总不能是未卜先知吧。   刘宇嘶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有点棘手。   云渺:“目前来看还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   刘宇挠了挠头:“可我们已经对外公布了调查结果,还是吴局他亲自汇报的,恐怕不太好弄……”   尤其是涉及这种公众人物的案子,又关乎舆论导向,全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要是真改结果,还是挺麻烦的,说不定还有降级的风险。   陆征:“我去找下吴局。”   云渺:“我跟你一起。”   陆征看了她一眼。   云渺勾了下唇:“我怕你挨骂,去给你撑撑腰,毕竟我是你们的特别专家组。”   挨骂倒还不至于,不过处理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   正逢中午,日头有些大,出了门陆征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在了云渺头上。   云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陆征,你这上面有警徽哎。”   陆征:“保护处于危险或者即将处于中的人民群众,不违法。”   云渺:“我处于危险中了?”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摁了一瞬:“今天三十四度,晒久了容易中暑。”   云渺:“……”   十几分钟后,云渺和陆征一起出现在了吴远波办公室里。   吴远波的眉毛抖动着,语气也有点抖:“什么?你们说丽烟不是自杀的?”   陆征抿唇:“目前还不能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吴远波端着步子,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这可不太好改啊,网上那些消息你们也看到的。”   陆征:“改不了就没法往下查,我们要的不是结果,还是事实真相。”   吴远波:“你小子,这下可给我出难题了。要是告诉民众是他杀,就得尽快找到真凶,否则网上的舆论不知道要演变成什么样,那样可就难收场了。”   有很多境外敌对势力就喜欢拿着这些事来攻击政.府。   他们隐藏在评论里,大肆宣扬政.府不作为,有的甚至会买水军来组团给民众洗脑,弄不好甚至会产生大的社会动荡。   云渺:“可以先不对外公布,以调查为主,等有了结果出来再公布案件详情。”   陆征补充:“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吴远波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行,你们去查吧。”   陆征:“好。”   陆征和云渺正要转身往外走,吴远波忽然叫住了他们:“你两……这是在谈恋爱?”   陆征:“是。”   吴远波:“还是要注意下影响,公众场所不要太亲密。”   陆征:“吴局你不如想想要包个多大的新婚红包,我爸爸可是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吴远波朝他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了,给你准备,早点把案子给我破了。”   云渺出了门,瞪了陆征一眼,“结婚红包?”   陆征:“反正他早晚都要准备,让他心里有个数。”   “……”不要脸!   “饿了吗,市局食堂的饭菜很好吃,去尝尝?”   云渺:“公安局的饭能随便吃?听起来都吓人。”   陆征往她手里递进一张饭卡:“不是随便吃,是刷卡吃。”   云渺拿着那卡看了眼,蓝色卡片已经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发白了,左上角贴着他的照片。   那是他许多年前刚刚加入警队时拍的证件照,寸头也非常英俊,少年感十足。   记忆里,她见陆征的第一面,他就是这个样子,眼睛锐利如鹰,一身警服,整个人都好像被光萦绕着。   云渺晃了晃手里的卡片道,“陆征,你这个饭卡还是个老古董啊?”   陆征:“嗯,是挺多年了。”   云渺:“要不是我见过你二十岁的样子,根本想不到这会是你。”   陆征:“又嫌我老?”   云渺笑:“没有啊。”   陆征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指尖,“我也没想到。”   当年那个在黑黢黢地窖里满眼恐惧的小女孩,现如今竟然在和他在并肩作战。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她从黑暗里走来,坚强又勇敢,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蝶,迎着光,奋力飞舞。   陆征顿了下步子,侧眉看了她一眼,微风拂过女孩脸侧的碎发,大眼睛乌润如珠,缀满了坚定的光。   心尖滑过一丝莫名的柔软。   云渺抬眼,正好撞进他的眼底:“你干嘛一直看我?”   陆征抬手将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因为好看。”   云渺撇嘴:“形容得的土里土气的。”   陆征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瞬,“哪里土了?”   云渺笑:“哪里都土。”   陆征把手插进兜里,笑:“是是是,叔叔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潮流了。”   云渺:“嗯,是有代沟。”   连通办公楼和食堂的是一个半开放式的长廊,沿途放着满满的花,红艳艳的。   云渺很快发现这里放着的都是芍药花,各色各样的颜色、各种品种都有。   走了不多久,云渺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品种——红艳的花瓣间绕着一圈金色的花蕊。   那是“金带围。”   她停下来了脚步。   名贵又稀缺的品种,这里竟然也有。   陆征问:“怎么了?”   云渺指了指手边的花,陆征目光倏地一窒。   他蹲下来,指尖在那花盆里翻了片刻,“渺渺,有带纸巾吗?”   云渺从包里找了纸巾给他。   陆征从那花盆里捻了一些泥土包了进去放进来口袋,站了起来,“走吧,吃饭去。”   这时,吴远波正好也从长廊那头走过来,“你们两还没走呢?”   云渺:“陆队说要带我去食堂吃饭,结果发现饭卡没带,硬是找了半天。”   吴远波笑:“走,跟我去,刷我的也一样。”   陆征:“还是出去吃吧,请女朋友吃饭,去食堂太小气了。”   吴远波:“说的也是,你小子终于开窍了,之前老李还说你没人情味,去吧。”   陆征点了下头,很快牵着云渺去了前面的电梯厅。   红色的电梯数字一格格往下,电梯里无比安静。   云渺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她莫名的紧张。   “陆征,这和韩为光家门口的花是一个品种……”   陆征:“嗯。”   云渺:“他的花是会从这里弄去的吗?”   陆征:“回去查查。”   “查土壤可以查的出来吗?”云渺问,   “因为地区气候差异,植被差异,每个地方的土壤成分、微生物数量都是有地区差异的,土壤就像人的指纹。”   云渺点头,心里莫名有些惶惶的:“那个人是市局里的吗?”   陆征将她的手合在了手心里:“无论是谁都别怕。”   云渺点头。   吴远波吃完饭往回走。   路过两人刚刚停下的地方,他下意识地也停了步子。   视线落在一旁的芍药上——   “花之名天下者,洛阳牡丹、广陵芍药耳。红叶而黄腰,号金带围。”   两人这是看这花的? 第52章   52.   离开市局后,陆征立刻驱车去了韩为光的筒子楼。   这个筒子楼的年代比较久,住户不多,恰巧现在又是午睡时间,整栋楼都陷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两人快步走到门口,云渺见架子上的芍药花依旧开得浓艳,才略松了一口气。   凶手应该还没发现。   陆征蹲下来,仔细采集了花盆里的土壤。   很快他站起来,在一旁的龙头上清洗了手,“走吧,吃饭去。”   云渺皱眉:“不先去送检吗?”   陆征在她眉心弹了一下,他刚洗过手,治疗冰冰凉:“真准备改行做刑警了?”   云渺抿了下唇:“我想早点知道答案。”   陆征在她肩膀上拍过一瞬:“会知道的,不着急。”   云渺舒了口气:“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离那个人这么近。”   陆征:“会不会害怕?”   云渺摇了下头:“说不上来,我洗脸闭气的时候常常有那种感觉,他好像就在水里,一睁眼他就不见了。”   陆征将她拉进怀里抱了一瞬。   云渺的眼睛贴在他的心口,她的声音有些低:“我想了很多遍,如果抓到他,我会怎么做,我大概会杀了他……”   只要有持枪证,美国的超市里就可能买到各种各样的枪.支,云渺拆装过几十种枪。   她还学了射击,那些不同种类的枪,火力和射程她都知道。   陆征喉头滚了滚:“渺渺,以后别想了,那种血腥的事还是交给我。”   云渺回抱住他:“好。”   长廊里有风拂过,他们的声音很快散在了风里。   *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上对面的餐馆打包了一些饭菜带回去。   陆征的本意是让云渺先吃饭,谁知她竟拿着袋子,板板正正地坐了一路。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眉宇间,照得她眼睛里晶亮而柔软。   到了一处红灯,车子停下。   陆征转过头来:“渺渺,我饿了,能不能喂我吃口饭。”   云渺:“陆征,你这又是撒娇?”   陆征弯着唇:“不行?”   云渺笑:“行啊。”   她垂眉把手里的袋子打开,塑料盖子一揭,食物的香气在车子里弥漫开来,云渺自觉把车窗放了下来。   陆征语气轻松:“渺渺,先替我尝尝哪个好吃。”   云渺:“你不是从来不挑食吗?”   陆征笑:“不挑食但是挑口味。”   云渺:“……”   她提了筷子,每样尝过一遍,最好吃的是鱼,不过鱼刺太多,她挑了块鱼肉,把上面的刺全部挑没了才送到他唇边。   某人吃完鱼,恬不知耻地点评:“是我的错觉吗?怎么你喂的鱼都是甜的,偷偷放糖了?”   云渺:“我哪有?”   陆征轻笑出声。   午饭在车上开始,也在车上结束。   车子进了警队,陆征径直去了技术部。   江雨接过陆征送来的两份泥土样本,“陆队,下午就能出结果。”   陆征:“行,报告出来直接送到我桌上。”   江雨:“好。”   这时,云渺的手机响了下——是云征系统发来的消息。   那条价值三亿元的项链,在新加坡拍卖掉了,而且上了当地的头条新闻。   卖家是当地的一家珠宝商。   这条项链的起拍价是一亿新加坡元,最终被某富商以一亿四千万新加坡元拍下,相当于人名币六亿元。   云渺把手机递给了陆征。   他垂眉,指尖将照片放大看,确实是丽烟的那条。   云渺:“项链是怎么去的新加坡?是她自己卖的吗?还是有人拿了她的项链到新加坡拍卖?”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丽烟应该还活着;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丽烟可能已经遇害了……   陆征也不能给出一个答案。   丽烟的案子,还有很多细节要查,陆征用队里的固定电话联系了霍晔——   霍晔:“警官,你们还要查什么?我很忙的,一分钟就是几万美金。”   陆征:“不想浪费时间也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霍晔:“……行吧,你们过来。”   陆征:“地址。”   霍晔:“那让你们上次那个女警加我微信,我发给她。”   陆征语气冷冰冰的:“也行,有重大嫌疑的,可以先抓捕再审讯,想找你应该不难。”   霍晔一听急了:“警官……我就开个玩笑,你们可得赶紧来证明我的清白。”   云渺等陆征挂了电话,问:“有证据证明他有重大嫌疑了?”   陆征:“没有,骗他的。”   云渺挑了挑眉:“哦,果然钱多人又傻。”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里:“嗯。”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霍晔家,市中心的独栋别墅,闹中取静的地段。   他刚露天泳池里上来,短裤、拖鞋,只在背上披块毛巾,胸膛露着一片在外面。   云渺挑了下眉,霍晔虽然人傻,身材还是不错的,肌肉棱角分明。   陆征眉骨动了动:“衣服穿好。”   霍晔,“警官,我这穿什么衣服,是我的自由吧,这你也要管?”   陆征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一般是不管的,但查嫖.娼案的时候,我们通常都会要求相关人员把衣服穿好。”   嫖.娼……   云渺被陆征的话引得笑出了声。   霍晔嘴角抽了抽,不太情愿地把毛巾系紧,让佣人送了些茶水过来,自己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坐下,“行了,问吧。”   陆征开门见山:“5月18号晚上六点到5月19号早晨六点,你在哪里?”   霍晔:“前半夜在华天,那天你们不也去了么?你们走之后,我和朋友去了丽晶酒店。”   陆征:“女的?”   霍晔有些不高兴:“当然,我虽然渣点,但是绝对是直的。”   陆征笔记录得很快:“没再出去过?”   霍晔:“警官,你怀疑我的水平啊?我可是常年健身,血气方刚,就一次怎么可能……”   云渺嘴角抽了抽,她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自己的渣演绎得这么淋漓尽致。   陆征懒得跟他扯:“提供对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霍晔不情不愿地报完,眉毛跳动着:“警官,你们该不会怀疑是我害了丽烟吧?我为了什么呀?”   陆征边写边问:“丽烟有你家的钥匙吗?”   霍晔啧了下嘴:“当然没有,不是结婚对象,我是不可能带回家的。”   云渺目光暗了片刻,这么说,丽烟落在海边的那身衣服就不是在他家换的,而是在别的地方。   陆征:“除了你,她还有别的男朋友吗?”   霍晔:“警官?你什么意思啊?我花那么多钱做绿巨人?我冤大头?”   陆征:“不要岔开话题,回答。”   霍晔舔了舔唇:“没有,不过在我之前,她有过对象,我不介意这些,我又不是处,也不要求别人。”   陆征:“丽烟告诉你怀孕后,你什么反应?”   霍晔:“我答应给她一笔钱,孩子随她怎么处理,打掉或者生下来,但如果生,绝对不可能姓霍,她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   云渺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霍晔:“在那之前几天吧。”   丽烟应该是想留下孩子,不然她不会去母婴店。女明星未婚先孕,父不详,要顶很大的舆论压力,这个决定不好做。   云渺:“你答应给她多少钱?”   霍晔比了一根手指头。   云渺:“一个亿?”   霍晔:“不是,一千万。我们有言在先,不能怀孕,她违反了规则,不能怪我。”   他们调取了丽晶酒店的视频,霍晔没有说谎。那晚和他一起去酒店的就是那天在华天跳舞的女孩。   云渺:“她没去霍晔家,会去的哪里?”一定是哪个环节遗漏了。   何思妍查了公安系统里的数据,5月17号和5月18号晚上,丽烟没有在任何一家酒店留宿。   可明明5月19号早上,她发那天微博时还活着。   陆征打电话叫来了丽烟的经纪人李威和生活助理。   丽烟是闽南人,在N市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以前演的戏都是些十八线的女配角,基本剧组一散伙,也没人会联系她。   她唯一算的上认识的就是《城市血魔》的剧组里的人。   丽烟性格孤僻,虽然认识那些演员和工作人员,但平常交流很少。   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排查了所有的相关人员。   丽烟失踪的两个晚上,没有到任何人家留宿。   陆征:“丽烟的前男友,你认识吗?”   李威摇头:“这是她的隐私,我们一般不会过问。”   陆征联系了丽烟的父母,他们从始至终都在闽南没有过来。   丽烟的前男友,他们也不知道是谁。   那些社交平台上也没有任何的痕迹。   奇怪的是大家知道丽烟有过对象,却不知道对方是谁,非常神秘。   云渺看向李威:“你知道她怀孕后没有让她处理掉?”   李威:“她说要生下来。”   云渺挑了下眉:“你不反对?”   李威:“我们做这一行的,也算服务业,尊重艺人的是首要前提,她如果不想发展,我也会另谋出路。”   云渺:“她有和你提过要去哪里生孩子吗?”   李威:“没有。”   云渺:“你做她经纪人多久了?”   李威:“从她入行开始一直跟的我,有五年了吧。”   陆征忽然问:“五年,你就没想另换别家?我记得她除了这部《城市血魔》没有别的作品。”   李威叹了口气:“中间我也想换个别家,但哪能那么容易呢?而且有些演员就是大器晚成,可能前面十几年都不红,某天突然演个小配角就红了。   一上来就红的艺人也轮不到我们,谁知道她刚红,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云渺问:“你现在有找别的艺人吗?”   李威:“还在谈,成不成还不一定,不行只能改行做别的。”   云渺:“丽烟认识霍晔是你牵线的吗?”   李威眼里滑过一丝惆怅:“是我牵的线……但也是她自己要求的。”   艺人是有保鲜期的,尤其是女艺人。过了保鲜期,要想翻红,非常难。   娱乐圈里,许多大龄女艺人都是无戏可拍的状态,少数有戏拍的女艺人还要装嫩演十七八岁的少女。   云渺:“她和她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李威皱眉:“不太好,他们常年赌博,输了钱就找丽烟要,早些年,她根本没钱,住的地方都是租的。”   李威说的是实话,他们查过丽烟的银行流水,她每个月会固定往她父母账号打钱。   刘宇:“那她父母还出来帮她撕渣男?”   李威:“很好理解,摇钱树没了,再找一个,霍晔不肯吃亏。”   云渺皱眉,如果是那样,丽烟的去向就更迷了。   六亿人民币,够她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衣食无忧。   也够一个人索了她的命…… 第53章   53.   早晨的永安巷,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这里是N市最繁华的美食街,繁华不仅体现在每家店铺前排起的长队,还体现在人行道上的漆黑的油腻。   夏天来临后,那些油腻发出了难闻的臭味。洒水车、扫地车总来,但不过是做做样子,那股味根本去不掉,黑色的印记也淡不了。   无论什么材质的鞋子踩过,那些黑印都会在鞋底留下黏哒哒的感觉,就像踩过半干的胶水。   这里的路不宽,被行人和店铺挤占了大部分,稍大一点的车子进来了,就出不去,喇叭声“滴——”个不停。   王大宁骑着一辆老式的自行车从外面进来,脚尖点地,将车子停在了一家馄饨铺前,人没下来,冲着里面喊。   “二两白菜,二两荠菜。”   店老板和他是老朋友,边下馄饨边和他闲聊,“哟,今天怎么有空上这边来的?”   王大宁:“嗐,我家那个房客没交电费,供电局天天给我打电话,催得难受。”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好了,还特意往这儿跑一趟?”   王大宁:“还说呢,都一个礼拜了,电话一直关机,我来看看。”   店老板把装好的纸盒递给他:“那是得去看看,租你房子的是个姑娘吧。”   “嗯。”王大宁付了钱,很快把车子骑走了。   王大宁早年家里拆迁,在市中心拿了好几套房子。   永安巷的这套,好说几年了,都是同一个租客。   以前房租是一个月一交,现在后来她大约是发迹了,一次□□了十年的房租,还出钱重新装修过这里。   王大宁收了人家的钱,平常基本也不过来打扰,和她也不熟。   今天天气不太好,楼道里有些昏暗,他好半天绕上去,敲了门,没人来开门。   耳朵贴到门口,里面听不到一点声儿。   他又打了那租户的电话,还是关机。   幸好他带了钥匙来,金属钥匙插进去,红色的金属门“吱呀”一下开了。   迎面扑来一阵奇怪的臭味——   他早年开过养过虾,满满一桶虾子闷在桶里腐烂,打开盖子的第一抹味道就是这样……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盘旋。   他快步往里走了几步,房门推开,里面的床单被套散落了一地,床上有人。   窗帘拉着,光线有些暗,一只发青的手臂,从红色的被子里露出来,僵硬地挂在床沿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有苍蝇从敞开的门里飞进来,落在了那条手臂上。   王大宁走近掀开被褥,一张青白死寂的脸印入眼帘,他一碰,暗红的血水从她眼睛里淌了出来。   他猛地往后退过几步,后背一下撞到了墙上,“咣当”一声,门上的浮尘撞落,悬在空气中。   *   丽烟案还有许多疑点,云渺今天照旧和陆征一起来的队里。   两人刚进门,衣服还没换,值班的片警就来了——   “陆队!永安巷一居民楼发生命案。”   何思妍和刘宇比陆征稍微来的晚了些,看陆征和云渺急冲冲出去,立马紧张起来起来。   “老大,有情况啊?”   陆征稍顿了下步子:“永安巷,命案。”   众人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警车在老旧的小区里停下,接案的片警已经把楼道封锁了。   正是上班的早高峰,年轻人都出门去了,围观的都是些老年人,他们七嘴八舌说着话——   “小姑娘果然不能一个人住。”   “听讲死了好几天了都臭了。”   “她就住我楼上,我怎么从来没看过她。”   “我住对门,也没见过。”   “可能是夜间工作者吧。”   “这么一弄,我们这房子是卖不出去咯。”   “……”   人群拥挤又嘈杂,陆征走在前面,一路推开一条道,牵着云渺进去。   进门的那股味实在太难闻了,熏得人头皮发麻,陆征略顿了步子,找技术部拿了个防毒面具递给云渺。   云渺:“不用,我能忍的住。”   那个片警看看陆征,再看看云渺,两人都穿着T恤,一黑一白,但都自带了很强的压迫感,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女孩,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陆征稍稍动了下,挡住了他的视线:“是谁报的警?”   片警:“房东。”   王大宁被点了名,哆哆嗦嗦的站出来:“警……警察同……同志,我我我……”   王大宁吓得不轻,这会儿舌头都有点捋不直。   陆征朝他点了下头,“不着急,先到外面等会儿吧。”   陆征说完转身看向接案子的片警:“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是……丽烟,就是前两天跳海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   云渺闻言,眉头一瞬蹙紧了。   两种情况,她都猜测过,虽然她也不认识丽烟,还是有点痛惜。   陆征:“丽烟人在哪里?”   片警指了指房间里面。   腐烂的尸体,从业多年老刑警见了都要吐。   云渺没经历过这些,陆征也不想让她经历,他很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腕:“渺渺,你去查下其他房间。”   云渺睁着乌润的大眼睛看着他:“为什么?”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一瞬:“容易做噩梦,别看了。”   尤其是这种熟悉的场景,更容易激起恐怖的共鸣。   云渺点下头。   陆征走进去,弯腰将盖在丽烟脸上的被子掀开了,愈发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目光一窒,这的确是丽烟。   她是演恐怖片出名的,这会儿本人可比电影里还要恐怖百倍。   那片警没来及闭气,也没戴口罩,差点吐了。再看陆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丽烟那张娇好的脸现在已经成了青绿色,身体因为腐烂变得膨胀起来,呈现出巨人状。   脖子上有一道暗红的勒痕迹,有两三厘米宽。   她身上的衣服被人脱掉,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死前有可能和人发生过性关系,身下的床单弄得很凌乱。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陆征没做进一步查看,而是把被子重新合上了,剩下的事全部都交给了法医。   房间里有两扇窗户,但都紧紧的关着,窗帘也拉着,床头上有许多灰,地板却很干净,似乎是最近打扫过。   衣柜里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件衣物,不知道是凶手故意清理掉了,还是丽烟本身就没有放衣服在这里。   云渺检查大门,没有撬动过的痕迹。   云渺去了阳台,瓷砖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没有看到任何的脚印,窗户从里面反锁着,凶手是跟着丽烟一起进来的。   云渺查看了一旁的洗衣机打开,里面已经长了黑色的霉,水槽里干燥一片,这里应该很久都没有人洗过衣服了。   客厅和阳台比起来,要干净许多,似乎是打扫过,没有明显的灰尘,也没有脚印。   云渺径直去了朝北的厨房。   冰箱还插着电源线,冰箱门打开,冷意森森,上层的玻璃上有些红色的液体,那是西瓜的汁液,应该是最近留下的。   厨房碗架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抽油烟机的油杯里有一些废油,玻璃台面也是擦拭过的,很干净,最近应该有做过饭。   云渺检查了碗架上碗,有两个碗比其他的碗干净,筷子也是一样的情况,有几支筷子看起来比别的干净。   丽烟有在这里吃过饭,那个和她一起吃饭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凶手。   他们认识,甚至感情很好,云渺最先想到是丽烟的那个神秘的前男友。   云渺让技术的小哥在这些物品上都做了指纹提取。   陆征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渺渺,有发现吗?”陆征问。   云渺点头,“丽烟应该是和凶手约定好了来这里的,他们在这里吃过饭,叙过旧,甚至还⑨SJ发生过亲密关系,这里很可能是他们两人从前的爱巢。”   刘宇:“她是来这里找接盘侠的?”   云渺不置可否。   陆征:“把房东叫进来吧。”   很快,王大宁进来了,他刚在门口和邻居们聊天,现在心情已经稍微平复了些。   刘宇递了支烟给他,问:“房子是丽烟租的?”   王大宁:“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她身份证上写的名字是王丽。”   陆征朝刘宇递了个眼神,刘宇立刻联系了丽烟的经纪人,丽烟的确是有改过名,她原本的名字就叫王丽。   陆征:“你知道她是明星吗?”   王大宁:“我是刚刚才知道,以前就是觉得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陆征:“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王大宁:“供电局催电费,我一直联系不上她就过来看看。”   陆征点头:“她在你这里住了多久?”   王大宁仔细算了算:“今年应该是第七年了。”   陆征:“她是一个人租的还是和别人一起?”   王大宁回忆了下:“当时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她男朋友是和她一起来的,后来有没有一起住我就不知道了。”   “你后来还见过他吗?”   王大宁:“没有了,后来房租都是打到我卡里的。”   陆征:“她上一次给你交房租是什么时候?”   王大宁:“去年吧,一次交了五年的房租。”   云渺皱眉,丽烟已经有了两套别墅,为什么还要租这里的房子?而且一租就是五年。   陆征:“她那个男朋友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王大宁:“那个小伙子长得瘦瘦高高的,背着个摄像机,戴着一副眼镜。”   云渺记得丽烟是影视学院毕业的,那个男朋友很可能和她是校友。   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人的相貌可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凭借寥寥数语来找人恐怕很难。   云渺和陆征出门看了下四周的情况,楼道里没有摄像探头,小区门口也没有,整个片区就是个监控盲区。   忽然起了大风,地面上残留的垃圾被风卷得“啪嗒啪嗒”往墙上飞。   云层积厚的天空,太阳被遮蔽了进去,四周的温度也骤然降低了许多,楼下那个卖菜的铺子,正把放在外面的摊子往里搬。   云渺的眼睛看着暗处,也像是被黑暗笼罩住了,“丽烟一直租在这里,会不会是因为一直喜欢那个男朋友?更有一种可能,这几年他们其实从没有分开过?”   也许那天她听到的那个电话,根本就不是打给霍晔的,而是那个真正的男朋友。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先回警局吧。”   云渺点头:“昨天那个泥土样本出报告了吗?”   陆征:“刚问了,已经出了,报告在我桌上,要去看看?”   云渺:“好。”   回警局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雨。   陆征一直敞着他那侧的窗户,雨水从窗户里飞溅进来,落在他结实的胳膊上。   云渺:“怎么不把窗户关上?”   陆征:“身上有味,怕熏到你。”   云渺忽然笑了一瞬:“关上吧,我不嫌弃你,也不觉得害怕。”   陆征这才把窗户摇了一些上去。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挡风玻璃上,云渺侧眉看着他问:“陆征,你第一次闻那种味道有想吐吗?”   陆征:“有。”   云渺:“现在呢?”   到了一处红灯,陆征空了一只手来换档,眼睛依旧看着前方:“习惯了。”   云渺握住了他手:“我也会习惯的。”   陆征回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捏着,“不用,你可以有软弱的权利。”   云渺:“陆征,你也可以有软弱的权利,以后你害怕的时候,告诉我,我也保护你。”   陆征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云渺瞪了他一眼:“你不相信我么?”   陆征张了张手指,改为十指相扣:“信,当然信。” 第54章   55.   车子进了警局,陆征下车后,拿了伞到另一侧去等接云渺,雨水打湿过的台阶有些滑,陆征一直牵着她进了门廊。   雨水在房檐上往下落,在沥青地面溅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陆征视线从那层白雾上扫过,淡淡地说:“我以前不太喜欢下雨天,最近忽然觉得下雨天也很好。”   云渺:“为什么?”   陆征:“因为最近每次下雨,都会跟你在一起。”   云渺:“春夏多雨,那是刚好赶巧了吧。”   巧合多了就会让人产生一种类似于注定的错觉。   她以前也无数次体会过那种感觉。   那时候,她还住在奶奶家,陆征来看她的时间总也不固定,就和这忽然来去的风雨一样。   十四岁那年春天,她的身高噌噌噌地长到了一米六几,青春期的信号来临。   初中那会儿也有生理课,健康老师以非常通俗易懂的语句,解释了男生和女生的生理发育区别。   但是理论和实践之间总有一个天大的鸿沟。   实践工作一般都是由各家的母亲来亲自教导的,云渺的妈妈在那时候已经不在了。   那天放学,她发现裙子上沾了一大片血,印到了板凳上。   她毫无准备,书包里也没有放应急物品。   外面下着雨,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都家里人被走了,初潮的羞耻和不安,让她一动不动地僵坐在位置上。   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云渺才终于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她挎上书包,飞快冲出了教室。   去车棚的路已经被暴雨淹掉了,蹚水过去有点难受,她站在那里犹豫要不要走路回家,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了她的名字。   云渺转身,发现来人是陆征。   在那种情况下,陆征是小姑娘最不想见的人。   陆征往前走一步,云渺就往水里退一步,小腿全部浸泡在了雨水里,雨水浸润皮肤,冷得她牙齿微微打颤。   陆征腿长,几步到了近前,他手里的黑伞与她手里的粉色的伞撞到了一起,雨珠飞溅而去,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被雨水染上了几分柔和,但是依旧英俊得晃眼。   云渺听到他笑了一声。   “柯云渺,我是怪兽还是魔鬼,躲什么?”   云渺如实回答:“差不多。”   陆征气笑了:“走吧,怪兽接你回家。”   云渺僵在那里没动,“今天不行,我有事,自己走。”   之前一直坐着,血都渗在了裙子上,这会儿站着,加上受了凉,温热的液体,从裙子里滑落,有点不受控制……   小姑娘紧紧地绷着背,语气很急:“陆征,你能不能先走?”   陆征瞳仁黑漆:“理由。”   云渺仰着头挣扎:“没理由。”   陆征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腕:“那可不行,我总不能白来一趟。”   云渺使劲往回撤手,挣扎间,陆征看到她腿边的水染了一小片红色。   陆征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肚子疼?”   “嗯……”女孩别过脸,耳根已经成了赤红色。   “没带东西?”他用词都是斟酌过的。   云渺依旧不好意思看他,“第一次。”   她根本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没人教过她。   陆征牵着她到了距离厕所最近的门廊里,脱了身上的外套罩着她,“在这等我一会儿。”   陌生的体温,带着丝烟草味,给了她一丝安定。   陆征很快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女老师。   云渺跟着那老师进了厕所,那老师讲解的很仔细,怎么使用,怎么换,甚至还有这么选卫生棉都有告诉她。   潮湿的裙子换成了干燥的裤子,那些不安全感也随之消失了:“谢谢老师。”   女老师笑,“不用谢,你哥哥很细心。”   云渺:“嗯。”   女厕所在二楼,雨势已经小了,云渺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柄黑色的伞,雨珠飞溅在伞面上,就像尊雕塑。   陆征听到脚步声,很快抬眼看过来。   云渺一步步下来,生怕他提刚刚的事。   幸好陆征只是平淡地掐掉手里的烟,定定地看着她,“走吧,刚和你奶奶打了电话,在街上吃过晚饭再回家。”   云渺点头:“好。”   那天回去的路上,云渺脑海里想到只有四个字:真巧、真好。   刘宇他们的车很快从敞开的大门里开了进来,云渺思绪骤然回归,视线依旧。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摁了片刻:“渺渺,下一个雨天,要不要收一个男朋友?”   云渺:“我想想。”   陆征追问:“想什么?”   云渺:“这可是我初恋,万一哪天分手,你不得成我白月光了么?”   陆征把手抄进口袋:“一样,不用想。”   云渺刚想问什么一样,刘宇已经走到了台阶上,“最近这雨,跟案子一个接一个,多讨厌哦。”   何思妍:“下个礼拜入梅了。”   刘宇:“啊?今年这么快啊?我内裤和袜子还没屯呢,希望今年空梅。”   云渺看了眼陆征,笑了。   陆征轻咳了一声,在刘宇的肩膀上拍了拍:“那就赶紧买。”   刘宇见陆征难得参与到自己话题,有点惊奇,想再说点什么,陆征已经进去了。   技术部的人陆陆续续归队了,丽烟的尸体被运送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陆征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忽然皱了起了眉头——   云渺:“怎么了?”   陆征:“报告不见了。”   他去了趟技术部。   小吴拧着眉:“不可能啊,昨天我亲自放到你桌上的。”   陆征:“对比结果是怎么样的?”   小吴:“两份土壤的成分非常接近,应该是同一个地方的。”   陆征点头,眼睛微微眯了一瞬,有人特意来过,拿走了那份结果。   小吴挠了挠头,“我没留备份,你那里还有样本吗?”   陆征:“没事,你先忙吧。”   从技术部出来,云渺长长地吸了口气,觉得莫名的压抑……   那个人太狡猾了。   陆征一抬眼,看到云渺有些焦虑的眼神,伸手在她肩头上拍了拍:“不用着急,现在的他,比我们紧张。”   云渺:“嗯。”   傍晚时分,检测报告陆续出来了。   丽烟的死因是勒死,死亡时间确定为在5月18日夜里,生前有和人发生过性关系,但被有遭到对方的虐待,应该是出于自愿,而且对方是在事后杀死了她。   凶手是男性。   云渺仔细翻看了那些报告,视线在其中一张报告上停下。   死者的指甲里和皮肤上都检测到了消毒水残余。   丽烟家里有保姆,她怀了孕,应该会比平常更加注意。   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在她死后,用消毒水擦洗了她的尸体。   云渺:“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征:“也许是防止留□□液残或者组织留物。”   云渺:“能确定凶器是什么?”   陆征:“应该是衣服上的带子,材质很软。”   云渺查看了丽烟脖子上的照片,那个宽度很像夏天女士睡衣上的带子。   云渺:“他杀她是临时起意的,没有提前准备。”   陆征:“嗯。”   云渺又翻看了技术部这边的报告,整个屋子里找不到任何一枚指纹,连丽烟自己的指纹都被擦掉了。   凶手应该是想隐藏自己的痕迹,连带着把丽烟的指纹也擦掉了。   云渺:“他很冷静、很谨慎、注重细节,这很可能和他的工作性质有关。”   陆征:“嗯。”   再往后,云渺发现了技术部拍了丽烟的裸、照。   云渺微微皱了下眉:“这个姿势很奇怪……”   陆征看了一眼。   云渺皱眉:“很像一幅油画,你看过那幅画吗?女孩躺在草地上,四周是凌乱、茂盛的野草。”   陆征言简意赅:“奥菲利亚。”   云渺:“《哈姆莱特》里的那个奥菲利亚?”   “嗯。”说话间,陆征在手机里找到了那幅画,递了过来。   奥菲利亚死于心上人之手,这点倒是和丽烟很像。   凶手把她摆成这个姿势,却脱光了她的衣服,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羞辱。   “美丽可以使贞洁变得□□,贞洁却未必能使美丽感受到它自己的感化。”这是哈姆莱特对奥菲利亚的评价。   凶手很可能把自己比作了那个纠结“生存还是毁灭”的哈姆莱特。   也许,他发现了丽烟的背叛,接受不了,也或许是别的……   刘宇:“今天食堂的饭不太好吃。”   何思妍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好想吃永安巷的小鱼锅巴。”   刘宇:“你早说,我早上买点回来了,他家店里都忙不过来,不送外卖。”   何思妍笑:“要不你去一趟?”   刘宇撇嘴:“那边车子,不好开,早上我们警车呜呜呜叫了一路才挤进去,总不能再叫一次吧?”   何思妍:“你打车去呗,在巷子口下来,走进去,又不远。”   刘宇:“哼,你倒是挺会想办法。”   何思妍:“哪是我想的,是没有一个司机师傅愿意把车子往里面开。”   云渺脑袋忽然滑过一丝光亮,一瞬站了起来。   丽烟那天也是打车去的那里,司机应该也没有送她进去,巷口是有摄像头的,如果那个神秘的男人有和她一起出现过,应该能看到……   而且丽烟会一直住在这里,可能也是和某样美食有关。   假使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男人应该也知道丽烟的喜好……   那天晚上的前半段应该是比较温馨的,他们一起吃了饭,不知道后来是什么触发男人的杀意。   最大的可能就是丽烟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陆征看她眉头拧着:“渺渺?”   云渺抬眉看了他一眼:“去调下中山路南路和永安巷的路口视频。”   陆征:“好。”   两人说完就起身出去了,何思妍和刘宇面面相觑,有点没理解到他们两的脑回路——   刘宇:“老大什么也没问就说好?”   何思妍:“心意相通,你不懂。" 第55章   55.   作为老牌美食街,每天出入永安巷的人都是数以万计的。   打车过来的人很多,云渺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倍速回放的画面。   很快,她在屏幕里找到了丽烟——   她从一辆黄色的出租车上下来,步行进了巷子。   这是5月18日晚上九点零三分。   谨慎起见,云渺看完了从5月18日晚上到四天前的全部视频内容。   丽烟从5月18日晚上进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显然5月19日早上六点,那条在海边的微博,是凶手拿她的手机发的,目的是掩人耳目,转移视线。   从永安巷到N市的海滩,开车起码要四十分钟。   凶手离开永安巷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到凌晨五点之间。   这个点,永安巷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云渺重新把时间调回去,并没有看到有人从视频里出现。   云渺皱眉:“他没从这里走……”   陆征:“嗯。”   凶手很谨慎,知道怎么最大程度地隐藏自己。   丽烟那么晚才到这里,他们还一起吃了饭,晚饭很可能是凶手做的,他先丽烟来了这里,也有租住房的钥匙……   尽管推测出了这些,凶手是谁还是一筹莫展。   突破口还是在丽烟那里。   陆征再次把车子开进了永安巷。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还在下,冒雨出来排队的人并不多,各家店的生意都不算火爆。   陆征出示了证件,云渺和他开始依次调5月18号晚上的监控,因为知道了丽烟进巷子的时间,排查难度小了很多。   丽烟在九点零五分,进了一家港式甜品店,她只买了一个榴莲千层,然后坐在桌上写了一张卡片。   那张卡片并没带走,而是被店员挂在了墙上。   云渺很快在墙上找到了那张卡片,上面只有短短几排字——   “如果你也愿意,从今天开始我们背上行囊,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的。”   云渺仔细读了好几遍,“这段话里的’你’是凶手吗?”   陆征:“不清楚,也可能只是她下的某种决心。”   放弃梦想、无人打扰的地方……   意思是退圈吗?   那些贴在墙上卡片,他们全部都看过一遍。   这不是丽烟唯一一张卡片,早在一年前,她也曾来过这里,那张卡片上依旧只有一句话——   “再不想看你一蹶不振了,也许我可以帮你……”   一年前,丽烟还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也就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她开始接触到了霍晔。   有人捧,慢慢有了资源,有了粉丝。   最近一炮而红。   云渺舒了口气:“她是为了这个才想红的么……”   那也太不值了,为那个男的搭送了清白,也搭送的性命。   他们一路查到了巷子尽头,丽烟只进了这么一家店。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着,降温了,有点冷。   陆征:“走吧,不早了,送你回去。”   云渺点头。   陆征照旧把她送到了楼上。   云渺开了门,忽然回头看向陆征:“云征系统可以查到别信息,你要进来一起看看吗?”   陆征单手插兜,笑了一瞬:“渺渺,这个点喊我进去,我可能会舍不得走。”   “哦,那你还是别来了,我一会儿把结果发给你。”云渺很快往里面走,顺势要关门——   陆征忽然伸出四根手指,拦住了即将关闭的大门:“我还是看看吧。”   云渺:“……”   云征机器人已经摇头晃脑地过来了。   陆征见了它,很自然地在它头顶上摸了一瞬,“小家伙,看到爸爸开开心吗?”   云征头上感应器亮了亮,就像笑了一样:“开心。”   “……”云渺有些耳热,她轻咳了一声道:“云征,麻烦再拿一双拖鞋来。”   小机器人嗡嗡嗡地移走了,很快又回来。   换下来的鞋子沾染了泥污,陆征直接将鞋子丢在了门口。   云渺换下来的鞋子则被它拿到阳台上洗刷烘干,这小机器人简直像个小保姆。   陆征:“渺渺,云征机器人对外销售吗?”   云渺走到净水器前倒了水:“国内买不到,国外有卖……但普通人应该买不起。”   陆征眉头挑了挑:“渺渺,那它们……该不都会喊我爸爸吧?”   云渺一口水呛住了:“你想太多了。”   陆征莞尔:“哦,那这么说,只有你家的这个小家伙是我亲生的娃咯?”   云渺:“……”   总感觉又被他的话套进去了,可恶的老男人。   云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开了电脑,很快在云征系统里导入了丽烟的信息,她的学籍资料很快展开了,丽烟和圈内几个知名的明星都是同学。   照理说,同学情谊在,多少会有一些资源给到。   不过人的机遇就是不太一样,有的人一炮而红,飞黄腾达,像她则沉寂多年。   影视学院的毕业照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   云渺把丽烟班里所有的男生都搜索了一遍,他们要么大红大紫,要么已经改行做了老板,和丽烟的交集也很少。   这个方向的证据也中断了。   云渺:“他们谈了那么久的恋爱,难道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么?”   陆征:“也许比较低调。”   “那他们身边总会一两个有朋友,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说到这里,云渺忽然顿了顿,“不对,丽烟好像没有朋友。”   陆征:“也有一种占有欲很强的人,他们会控制女朋友的社交圈,甚至是打击女性的精神和意志,听过PUA吗?”   Pick-up Artist.   云渺头皮有些发麻。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这个方向的线索暂时断了,云渺合上电脑送陆征出去。   陆征出门后,往前走过几步,   很快在门口的白瓷砖地上发现了几滴水迹——   就像是从收起的雨伞上滴落下来的。   他们之前上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这些水迹……   他和云渺从地库里直接坐电梯上来,伞丢在了车上。   云渺对门的这家并没有住人。   有人来过。   而且目标是云渺家。   瞳仁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陆征很快回来敲响了云渺的家门——   云征机器人开的门。   云渺刚往头上抹了洗发水,满头的泡沫,听到开门声出来看看,“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征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走了过来:“我帮你洗头。”   云渺让了一下:“不用,你回去吧,不早了。”   陆征:“我今晚要住你家。”   云渺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陆征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我车坏了。”   云渺:“那你打电话喊人来修啊。”   陆征:“时间太晚,师傅说要明天才过来。”   云渺有点不相信:“这么巧?”   陆征挑了挑眉:“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下去看看,下雨天的车太难打了。”   云渺:“开我的车走吧,钥匙在门口。”   陆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恐怕不行,自动挡的车,我不会开。”   云渺:“……”   她还没听说开自动档车的人,不会开手动挡的。   无赖!   陆征大刺刺地坐进沙发里:“我还是睡沙发,保证不吵你。”   “不要脸……”云渺骂了一句,继续回到卫生间洗头。   陆征调取了云征机器人在门口的摄像数据——   几分钟前,的确有人来过,那人披着宽大蓬松的黑色斗篷,戴着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墨镜,手里拿着一把藏青的雨伞。   男人只在镜头里出现了一瞬就走了。   陆征的视线落在了他丢在门边的鞋子上,那个人没有靠近的原因应该是发现了她家里有别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陆征却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   他为什么来找云渺?   云渺洗完头出来,发现吹风机坏掉了。   家里没有备用的,她想下楼买一个……   这时脑海里忽然滑过一个想法来,她匆匆挤掉头发上的水,走了出来。   陆征一瞬关掉了小机器人肚子上的视频,他不想吓到她。   云渺表情严肃认真:“陆征,那个人是临时起意要杀丽烟的,那他的消毒水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提前带来的,只能是临时去买的。   云渺:“那边附近有超市吗?”   陆征:“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云渺语气冷凝:“再去一趟永安巷。”   陆征:“头发吹干了再去,容易着凉。”   云渺:“吹风机坏了。”   陆征从架子上找了块毛巾,将她湿漉漉的头发全部裹了进去,牵着她下楼。   雨还在下,空气里湿润润的,晚上十一点多,路上空档无人,偶有肥硕的老鼠从漆黑的路面上迅速跑过,鬼魅一般消失在黑漆的影子里。   陆征和云渺两个人从门口进来的时候,简直像两个不速之客。   女孩的头发还没吹,裹着一块毛巾,又是这个点,两人一看就是像来买计生产品的,收银员只等他们选好了东西付钱,免得尴尬。   陆征却走过来掏出了警官证。   要调监控。   收银员自己没这个权限,很快联系了店长,不多久,一个中年妇女骑着车冒雨过来了,“警官,什么事啊?”   陆征:“查案。”   女人:“噢哟,辛苦的哟。”   朝里的电脑打开,摄像头捕捉到了店内画面很清晰,陆征设置了时间的,云渺垂眉看着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下安静得惊人,只剩下陆征指尖偶尔在键盘上敲过。   云渺心脏也怦怦直跳——   “加个速,我能看清楚。”   开在这里的便利店生意出奇的好,云渺视线盯在卖消毒水的货架上。   很快,有个男人出现在了画面里,他对比了几种消毒水的品牌,很快选中了其中一种。   他越往前走,他的脸越发清晰——   云渺瞳仁被夜色染成了漆黑,“竟然是他。” 第56章   56.   云渺皱眉:“怎么会是他?18号晚上,我们还见过面。”   “嗯,那时候丽烟还活着。”陆征瞳仁漆黑:“他见过我们以后,又去的永安巷。如果推测的不错的话,17号晚上,丽烟很可能就住在他家。”   云渺:“什么?”   陆征:“丽烟很可能是为退圈造了一出自.杀戏,他18号晚上会出现在我们面前,都是全为了配合她的这出假死戏。”   所以才会有丽烟的那封遗书。   19号早上,他顺着霍晔前一天说的话,营造了丽烟跳海的假象。   丽烟的那套房子整整租了十年,他的秘密可以在这里至少封存十年,等房租到期后,他继续续租,就可以把秘密永远存封在这里……   两人说的话奇奇怪怪,旁人根本听不懂。   陆征:“走!去抓他。”   云渺:“好。”   两人匆匆来,又匆匆去。   保时捷滑进漆黑的夜幕,引擎声轰轰轰作响。   陆征弯唇:“渺渺,稍微照顾下老年人的心脏。”   云渺略降了些车速,但仪表盘显示的数字还在100出头。   到了一处红灯,云渺一脚制动,将车子踩停了。   速度从100到0,只花了短短一瞬,陆征感觉身体猛地向前飞去,又被安全紧紧地拽了回来,坐过山车似的。   陆征皱眉:“车子改良过的?”   云渺视线看着前面,语气淡淡:“嗯,改了一点点。”   事实上,云渺的这辆车从引擎到制动都是赛车级别的,唯一没动的是外壳,当时觉得好看,没动它。   车子进了警局,重案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众人也是刚刚赶到。   陆征简明扼要地交待:“准备抓捕杀害丽烟的嫌疑人。”   何思妍张了张嘴巴:“破了?这么快?”   刘宇一头雾水:“我艹,是谁呀?”   陆征:“李威。”   丽烟的经纪人的?!   刘宇满眼的惊讶,喃喃地道:“怎么会是他?”   陆征没有过多解释,“车上说,让老王他们开车跟上来。”   等陆征掀开保时捷的车门,刘宇才反应过来陆征刚刚说的“车上”是云渺的车。   再看看云渺头发半干着搭在肩上,又是这个时间点一起出门,两人这是已经住一起的节奏。   刘宇清了清嗓子:“老大,要不……我和思妍还是坐老王他们的车去?”   何思妍已经坐了进去:“哇塞,柯姐,你这车简直是我的梦中情车,这座椅也太舒服了。”   刘宇拉住了她的胳膊:“何思妍,你有没有点眼力见?”   何思妍:“我怎么就没有眼力见了?”   刘宇:“你就看不出……”   云渺笑着打断了他:“赶紧上车,抓人要紧。”   何思妍:“听到没,喊你赶紧上来呢。”   刘宇:“……”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平常也会开便车实施抓捕,但是开超跑出来抓人的,还是第一次。   车子发动的一瞬,陆征适时提醒后排:“系好安全带。”   刘宇平常坐后排时,都是懒的系安全带的,但这车加速太快,心脏差点跳出来,他两三下把安全带扣上了。   十一点四十三分,保时捷驶进了越鹭府。   这个小区的里住的都是些名人,所有的外来车辆进来要登记,有警官证也不能例外。   小区里大多是联排的别墅,容积率很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泳池。   刘宇忍不住吐槽:“看来这个李威从丽烟身上捞了不少钱。捞人钱,还把人弄死了,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何思妍:“你没听柯姐说吗,不仅捞钱,还欺骗感情。”   刘宇:“相比之下,我觉得霍晔看起来顺眼多了,至少人家是明着渣,是吧,老大?”   陆征掀了掀眼皮,淡淡地道:“不觉得,一丘之貉。”   何思妍立马附和:“就是,刘宇,你三观着实有问题,得认真反省下自己。”   刘宇:“……”   几分钟后,一行人到了李威家门口。   一行人都退到了一旁的楼道里隐蔽,云渺装成小区物业来敲门,陆征将别在腰间的枪取下来,握在手里。   李威:“谁啊?”   云渺:“物业,1104的住户反应您家的卫生间漏水。”   李威不疑有他,打开了门——   陆征一手将云渺拽到身后,一手拿枪抵住了李威,刘宇和何思妍迅速进来,关上了门。   “把手举起来!”陆征的声音冷森不容丝毫抗拒。   李威往后退了几步:“警官,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征:“现怀疑你在5月18号晚上,在永安巷一居民楼内杀死了丽烟。”   李威:“警官,我那天可是和你们在一起。”   陆征:“那是上半夜,下半夜你在哪里。”   李威:“我下半夜当然在睡觉。”   云渺:“撒谎,你下半夜分明就在永安巷,你在超市买了消毒水,返回现场,处理了痕迹。”   李威:“没错,我那天确实买了消毒水,但是是买回来清洁洗衣机的,并不是你讲的处理现场。”   刘宇懒得和他废话,反手将他摁在了一旁的酒柜上,拿手铐将他扣住了。   李威使劲挣扎:“你们已经违.法了,我要告你们。”   陆征走过来,一下掀开了他居家服的后背,赤.裸的背部依旧可以看到结了痂的指甲印。   “你背上这些的伤就是证据。”   李威继续辩驳:“这……这都是我女朋友抓的。”   陆征:“嗯,不错,丽烟的确就是你的女朋友。”   李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宇一脚踹在他腿弯上:“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李威还想反抗,已经被刘宇拎进了电梯,底下的囚车亮着灯,一闪一闪的。   技术部到李威的住处进行了搜索,他家许多物品都是情侣款的,比如水杯、牙刷毛巾等,主卧的枕头上找了丽烟的头发,甚至还有女士内衣、香水还有帽子。   即便这样,李威也始终不肯认罪。   李威:“没错,丽烟和我是有点暧昧关系,但你们也不能说是我杀的她,我没有理由要杀她。而且,我是她的经纪人,她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她才红,我正是赚钱的时候……”   已经凌晨一点了,审讯到了瓶颈期。   审讯室里灯光亮得晃眼,陆征踱着步子进来,云渺跟在他后面进来。   陆征递了把椅子给云渺,自己则“刺啦”一下拉开了一边的折叠椅。   半夜的审讯室,黑黢黢的,陆征的半张脸笼罩在昏暗的光影里,目光显得格外冰冷。   陆征冷哼过一声:“你想杀丽烟的理由很简单,你发现她怀了霍晔的孩子,她还想不顾一切的把孩子生下来。”   李威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云渺接了陆征的话往下说,“你可能不知道,霍晔做了全程避孕,避孕套的避孕率高达99%,也就是说丽烟怀的可能根本不是霍晔的孩子。”   李威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云渺:“你和丽烟有暧昧关系存在,从概率上来说,那个孩子更像是你的。”   李威猛地站了起来:“你胡说!”   陆征:“你可以自己回忆下最近两个月,和她有没有发生过关系?”   李威怒:“有也不能说明什么,她能和霍晔好,就可以和别人好!”   陆征闻言把手机相册点开递了过来。   那张照片是在甜品店拍的,丽烟写的卡片。   陆征:“她的字,你认识吗?”   李威嘴唇翕动着,她的字他认识。   他和丽烟是高三艺考时认识的,他们一个是穷小子,一个是灰姑娘。   那时他们一见如故。   后来他们双双进了影视学院,丽烟因为漂亮被影视公司邀约去做女主角。   他出于自卑和她吵了一架。   丽烟放弃了那个机会,后来出演这部戏女主角的梁夕一炮而红,一夜之间成为顶流……   人的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机会只敲一次门,没有把握住机遇的丽烟成了各大影视剧里的背景板。   李威学的是导演,毕业后他贷款导演了两部戏,几乎一点儿水花也没看见,钱也全部赔掉了。   丽烟从十八线渐渐往前接一些女四号、女五号的角色,她的收入也还稳定,李威便当起了她的经纪人。   丽烟把所有攒下来的钱都给了他,他在这个满是名人的小区里住下,试图让他能多一些机会,但是名人们根本看不起他。   那段时间他郁郁寡欢。   云渺:“丽烟去接近霍晔,并不是为了自己想红。”   而是为了他。   他还记得那天她接到《城市血族》女主时的样子——   “啊威,别难过了,我会好好演这部戏,到时候我们有钱了,你可以继续拍电影,我演你的女主角。”   后来,他发现丽烟女主角的这个机会是霍晔给她的。   她化着浓妆,搬进了豪华别墅,她戴着价值几亿元的项链靠在别人怀里笑,和他认识的那个女孩判若两人……   他开始讨厌她,痛恨她,不理她,和她吵架。   那天他们相约去老房子,抚着肚子对他说:“啊威,我怀孕了,我们退圈吧,钱赚的也够了,它是属于我们的宝宝。”   那一刻,嫉妒和痛恨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无法接受丽烟把霍晔的孩子变成他的,他将她拖到床上,在最温存的一刻勒死了她……   李威陷在回忆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是你拍卖了项链吗?”云渺问。   李威:“什么项链?”   云渺:“霍晔送给她的那条价值三个亿的项链。”   李威摇头。   云渺抿了下唇:“那就是她自己拍卖了那条项链,她已经替你们想好了未来。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未来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李威怔怔地坐在那里,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警官,她是我杀的,我认罪。” 第57章   57.   从警局出去,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雨停了,太阳还没出来,天边挂着轮残月,凉风拂面。   街道上偶有晚班公交开过,四下安静,头顶的树丛里可以听到“啾啾”的鸟鸣。   云渺站在那树底往上看:“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有鸟的。”   陆征在她身边顿了步子:“一直都有。”   云渺声音有点懒:“哦。可能是我以前没有这么早出过门。”   陆征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在叫的是斑鸠,跳来跳去的那个是红嘴蓝鹊。”   云渺有些惊讶:“你还研究这些?”   陆征笑:“总是见到,就顺手去查了下。”   也是,她生活规律,凌晨四点很少出门,陆征不一样,他是刑警,24小时随时待命。   云渺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把钥匙从包里提了出来:“走吧,回去补会儿觉。”   陆征伸手把钥匙从她指尖拿走了:“好。”   云渺:“干嘛拿我钥匙?”   陆征:“你睡会儿,我来开。”   云渺:“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自动档的车吗?”   陆征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哦?我还说过这样的话?”   云渺:“……那你的车是不是也没坏?”   陆征如实回答:“嗯,没坏。”   云渺:“就为了上我家蹭住?”   陆征:“嗯,或者你到我家住也行。”   云渺:“不去,不合法。”   陆征忽然捏住了她的指节,“渺渺……”   云渺侧眉,对上他那双被月光照亮的眼睛,那里面波光潋滟,如一汪荡漾的泉水。   他薄唇掀动着,声音低沉而好听。   “渺渺,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合法。”   云渺把指尖从他手里抽回来:“陆征,你还想骗我英年早婚啊?”   陆征:“真心实意,哪能叫骗?”   云渺:“不要。”   陆征轻笑。   保时捷的车灯打开,平稳上了大路,云渺虽然困,但是睡不着。   车窗打开,清冷的风灌进来,城市的灯火一点点往后退去。   高架上没有别的车,云渺把手伸到窗外,任由晨风从指尖消散。   风是有形状的,就像月牙,就像斗篷的。   “陆征,这会儿没车,你可以试试一键加速。”风很大,她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肆意。   “可以加到多少?”   “不踩油门的情况下,三百。”   陆征:“改造车子,和上车管所登记过了吗?”   云渺:“当然登记了。”   陆征:“平常慢点开,注意安全,不要超速跑城市干道。”   云渺把手收回来,笑了一瞬。   陆征侧眉看她:“怎么了?”   云渺:“没什么,就还挺怀念你絮絮叨叨的。”   陆征:“嫌我烦?”   云渺:“没有啊,也挺好。”   高中那时候,陆征管她超级严,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年少时,好奇心和逆反心双重作用下,陆征设置的那些条条框框,全部都被她挨个戳过一遍。   陆征每次都让她写检讨。   云渺起先还认真写,但是陆征并不看,后来,她干脆编个开头,剩余的内容全抄歌词。   直到某天,老师说她早恋,把陆征请去了学校——   其实也不算早恋,就是有人喜欢她,天天给她匿名送花,被他们班主任发现了。   那天,陆征板着脸把她叫到了门口,“早恋了?”   云渺仰着脸看他,理直气壮:“当然没有,我又不是花心大萝卜。”   陆征:“那干嘛收别人的花?”   云渺靠在门框上,笑得娇俏:“不想收来着,但不知道是谁送的,你要不帮我找找。”   陆征做刑警的,破个芝麻大的小案当然不在话下,隔天那个送花的人就找到了,是他们隔壁班体育委员。   陆征以“家长”的身份,大张旗鼓地把那个男生约了到了一家麦当劳餐厅,云渺那天也跟了过去。   陆征根本不给云渺插话的机会,一通训斥把那个男生给骂哭了。   云渺觉得陆征有点过了,就稍微帮那个男生说了几句话。   谁知回去后,他又让她写检讨。   云渺一如既往地浑水摸鱼。   那次不知道为什么,陆征忽然认真地看完了她的检讨,“柯云渺,过来,把你的检讨书读一读。”   然后,她抑扬顿挫地读完傅淮舟的整张专辑。   当时陆征那个脸,黑得跟碳似的,“重写。”   云渺睁着乌润润的眼睛,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是他喜欢我,又不是我喜欢他,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要写检讨。”   “柯云渺!!”他声音很大。   云渺并不生气,下秒,她拽了拽他的衣角笑了,“陆征,你是不是喜欢我?在吃醋?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出来了,你这样……还挺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说完,小姑娘背着手哼着歌,回房间写作业。   那晚,陆征辗转反侧,失眠了。   陆征把车子开到云渺家楼下,到底还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云渺:“哎,陆征,你这样都算尾随了。”   陆征神情寡淡:“男朋友不算。”   云渺撇了撇嘴:“不要脸。”   她实在太困了,从卫生间出来,径直倒在床上睡了。   陆征重新查看了云征记录的数据,昨晚之后那个人没有再来过。   他起身到南面敞开的窗台前点了支烟,袅袅的烟雾腾起来,将他整张脸镀在其中,英俊又带着几分神秘。   天际线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城市渐渐苏醒过来。   他轻轻推开云渺的房间,她还没醒,光从窗帘的边沿渗进来一些,在她眼角眉梢落了一层细碎的光晕。   女孩的呼吸清浅而均匀,一切都是美好而治愈的。   陆征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摸。   “渺渺,无论他是谁,他在哪儿,我都会亲手抓到他,那样你就可以永远不用再做噩梦了,一切交给我。”   女孩没醒,粉色的唇微微动了下。   陆征手臂撑着床沿,俯身过来,在她眉心印了一吻。   很快,他起身出去了。   床上的女孩,睫毛扇了扇,睁开了眼睛,秋水潋滟。   李威已经招认了,丽烟案的细节全部串联了起来,陆征带着整理的好卷宗去了趟市局。   时间还早,陆征在三楼的长廊里逛了一圈,那些的各色各样的芍药花已经撤掉了换成了大盆的发财树。   这个点,正好是苗木工人来浇水的时间。   陆征递了支烟和他攀谈了几句。   芍药花到了凋谢的时候,局里让给移走了。   “这些送来的花都有记录吗?比如数量和种类。”   “有啊,这些花我们也要找局里报销的。”   陆征跟他去看了记录表,那封记录了金带围数据的单子被水泡过,字也花掉了。   “哎呀,这下完了,肯定是哪个小孩弄的,全沾在一起了,这批花我还没有报销呢。”   那张票据上的字虽然化了水,但是底下的红章非常清楚。   扬州瑞馨苗木公司。   老实巴交的苗木工人挠了挠头“陆队,不好意思,没帮上你什么忙。”   陆征:“没事,你忙。”   他从苗木办公室出来,径直去了吴远波办公室。   “我已经听说了,丽烟那个案子出结果了?”   “嗯。”陆征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嫌疑人已经招了。”   吴远波起身泡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陆征。   “今年的新茶,尝尝看,你爸爸最喜欢喝这样的茶,黄山毛峰。”   陆征接过来,白瓷杯里,青翠的茶尖一根根立在里面,茶叶的味道很香,他抿了一口,先是微微的苦,接着是满口的回甘。   的确是好茶。   陆征晃了晃茶杯,觉得这茶的味道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喝过类似的。   吴远波忽然说:“以前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高,现在都到了适婚年龄了,上次你带来的那个小姑娘不太适合你,年龄太小了,心智不成熟。我给你介绍一个,抽空去见见。”   陆征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我还不着急这些。”   吴远波:“怎么不着急了,马上都快奔四了,你以后肯定还会往更高的位置上升,身边的人一定要清清白白,有点背景是最好的了。”   陆征已经站了起来:“吴局,我的事会自己考虑,您还是别管这些了,我对更高的位置没有追求。”   吴远波抿了抿唇,不好再说什么。   云渺在陆征走后又睡了一会儿才起来,今天是个晴天,空气里的潮湿味道已经一扫而空。   研究所布置了个小任务,帮一家直播平台升级下服务器,云渺开了电脑,坐在地毯上更新数据库,指尖“哒哒哒”地敲得飞快。   不一会儿,陆征来了电话。   他又回来了。   云征机器人过去替他开了门。   陆征看她起来,笑了一瞬:“怎么没有多睡一会儿?”   云渺:“生物钟,习惯了,睡不着。”   陆征又问:“早饭吃了吗?”   云渺:“吃了,你呢?”   “还没有,刚去了趟市局。”丽烟案子的细节要向社会公布,平息舆论。   云渺:“家里这两天没有买菜,吃面吗?”   “你做还是小家伙做?”   “都行。”   “算了,还是我来吧。”说话间,他已经进了厨房。   云渺有些惊讶:“你今天不上班么?”   陆征:“休息一天,陪陪女朋友,有案子再去队里。”   云渺也没否定他的话:“好吧。”   抽油烟机的声音在厨房里响了起来,他做面的样子非常认真。   等那轰轰的声音断掉,他从厨房里出来,“渺渺,想出去旅游吗?”   云渺:“天气这么热,去哪里?”   陆征:“扬州。”   云渺:“怎么忽然想去扬州?”   陆征:“烟花三月下扬州。”   云征:“现在是六月。”   “那也差不了几天,去吗?”   云渺:“好。” 第58章   58.   云渺虽然说着话,指尖却没停。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一行行往下滚动,女孩乌润的眼睛被光照得干净明亮。   陆征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线,淡淡的一层粉。   云渺见陆征把碗放到茶几上,把电脑往边上挪了挪,自觉让了一个位置给他。   云征机器人没事可坐,走到墙边关闭了程序,开始充电。   陆征:“小家伙还挺自觉。”   云渺:“嗯。”   陆征:“很忙。”   云渺:“还好,马上就完成了。”   陆征在她身侧坐下,长腿有些无处安放,他盘着腿,往后靠了靠,贴着沙发坐得笔直。   云渺笑了下:“你干嘛不在餐桌上吃?”   陆征:“就想离你近点,秀色可餐。”   云渺觉得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跟太阳打西边出了,没什么两样。   “那你干脆别吃饭,一直看我,还给国家省了大米。”   陆征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又往:“也行啊,那我可能要二十四小时看着你。”   云渺没看他,吐槽:“无赖。”   因为讲话,女孩的嘴唇微微翘起一瞬又张开,可以看到里面淡粉的舌尖。   喉结隐秘地滚了滚。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夹了一筷面,正要吃——   云渺忽然停了手里的动作,撑着脑袋看过来,水杏一样的眼睛弯着,故意逗他:“呀,看来,我还是不如你的面呐。”   陆征将筷子放下,侧身,一只手绕过她身前,将她困在了怀抱和沙发中间。   漆黑的眼睛里,暗流涌动,里面的情绪昭昭。   云渺别过眼睛,想躲开,陆征放在她身侧的手,忽然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头皮,滑到了她脖颈里停下,那指尖的温度清晰可辨。   一层电流,沿着后脊柱侵袭到整个背部,酥酥麻麻。   “你还是吃面……”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光暗了片刻,陆征倾身过来,吻住了她。   这是个很绵长的吻,先是温柔的舔,浅浅的尝,就像在品一道西式的奶油甜点,等她觉得陆征快停下来是,他忽然把她整张嘴含住。云渺不甘示弱地用舌尖抵了抵,却被他捉住细细地吮。   这时,云渺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进了电话。   陆征终于放开她的唇,却依旧抱着她。   云渺推了推他:“有快递到了。”   “让他放云柜,一会儿我帮你拿。”   “不行,是到付件,给云征买了个新的电容器,要试试好不好用。”   陆征在她起身的一刻捏住了她柔软的指尖:“我和你一起去。”   云渺:“陆叔叔,你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吧,不要太粘人了。”   陆征眉骨动了动:“嫌弃我?”   云渺笑:“现在还没有,我怕以后会。”   陆征:“行,不粘你。”   天气炎热,背阴的楼道里已经热气弥漫,外面更是暑气蒸腾。   骑着电瓶车的快递的小哥见她出来,连忙问:“是柯云渺吗?”   “嗯。”   “东西给你放这里了,”他核对过姓名,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了一旁的花坛,随手递过来了一张塑封过的二维码:“20。”   云渺:“等下,我要拿上去试一下。”   今天的快递有点多,后座的塑料筐里还有积压成山的包裹要送。   在这儿等她显然是不现实的,“这样吧,你拍个照片,确认没问题就扫码付钱给我,有问题再电话联系。”   云渺:“也行。”   手机拍过照,那辆送货的电瓶车已经在视线里消失了。   云渺弯腰将放在花坛上的盒子拿起来——   里面的东西不大,质量也很轻,晃一晃还有响声,这和她预想的有点不一样。   这盒子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   云渺站在那里,研究到底怎么不用刀才把这快递盒子打开。   陆征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在门廊喊了她一声:“渺渺。”   云渺闻言抬头,往里面走过几步。   就在这时,一声近乎爆.炸的声响从身后传来,“砰——”   云渺回头,见她刚刚站过的地方,砸下来一个陶瓷花盆——   褐色的陶片碎得到处都是,泥土呈放射状迸散出去,她的拖鞋里和裤管都是泥土粒。   如果陆征刚刚没有叫她,现在满地迸溅的,应该是她的脑浆……   一种后知后觉恐惧席卷而来,像是人用胶水固定住了脚底,耳蜗里腾起无尽的鸣响。   陆征飞奔,一把见她嵌入怀抱中:“没事吧。”   云渺吞了吞了嗓子,摇头:“没有砸到。”   陆征的眼睛盯着她身后满地的碎片,胸膛起伏着,漆黑的瞳仁里腾起浓浓的怒意。   “陆征,他反悔了,开始要我的命了,对吗?”   云渺的声音低低的,却刺痛了他的心脏。   “别怕,有我在。”   “嗯。”   巨大的声响也引来了一大堆围观群众——   “嚇死了,是什么东西掉来了呀?我还以为是煤气爆炸了。”   “是花盆。”   “哪边来的花盆啊?”   “上面掉下来的。”   “今天也没刮风啊,花盆怎么掉下来的?”   “还好没有砸到人。”   “这花盆我见过,是顶楼那家在天台种的菜。”   陆征松开云渺,弯腰看了眼那花盆的破碎程度,这只能是从顶楼落下来的。   这是小高层,上顶楼要么走电梯,要么走楼梯,电梯的话有摄像头,容易被发现,楼梯的话他应该正在往下走。   陆征快步跑进楼道,楼梯一路往上……   天台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这里是很多人家的晾晒区,放了不少架子,各色的床单在空中来回飘荡,靠边的地方放了些花盆,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   那个掉下去的花盆,正是那些菜里面的一盆,原本放置花盆的地方有一个潮湿的圆印子,有人不久前刚刚搬动过它,地上有一长串滑行的印子。   地上落着一盆薄薄的土,可以看到一排成年男子的脚印,右脚的脚印比左脚深。   这个人的左脚应该受过伤,不太敢使用。   陆征走到天台边上,目光所及处,见不到什么可疑的人。   朝北的露台底下有一个隐藏的台阶,是预留的消防通道,扔花盆的人应该是从这个楼梯下去的。   陆征沿着台阶下去,发现这栋楼的一楼连接着个半开放的综合型菜场。   来来往往人不断,嫌疑人已经狡猾地夹杂其中,隐匿了踪迹。   云渺还在楼里,陆征不敢耽误太久,匆匆返回。   小姑娘比他想象的要镇定许多,她已经打电话报了警,不久,片警和技术部的人就到了现场。   嫌疑人很谨慎,除了那枚脚印什么也没留下,技术部测量了那枚脚印的长度,“这人的身高应该在,170cm—175cm之间,体型偏瘦,左脚早年受过伤,惯常使用右手,熟悉附近的小区楼栋。”   顶楼没有摄像头,昏暗的菜场里也没有,花盆碎片上没有提取到任何的指纹。   线索又断掉了。   “陆队,这个案子照什么立案?”   陆征:“杀人未遂。”   陆征说话时,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云渺吐了口气:“他太狡猾了。”   陆征:“嗯。”   技术部的人陆陆续续走了,陆征牵着云渺进了电梯。   “渺渺,一会儿我给你们所里打电话,说有案子,最近我上哪里,你就上哪里。”   云渺点头:“好。”   到了九楼,陆征的视线快速扫过楼道,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渺:“还去扬州吗?”   陆征:“去,一会儿就去。”   云渺进来,将剩下的的代码写完,指尖在鼠标上轻轻点过一下,那串代码退出后,转了运行。   *   N市到扬州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到那边时已经是下午了。   两人简单吃过一些东西,陆征把车子开到了那家叫作瑞馨的花木公司里。   他直接表明来意:“我想买十盆金带围。”   老板一听,眉头皱了下:“我们这的金带围不对外卖。”   云渺:“为什么不对外卖?有钱不赚?”   “姑娘,你不知道,这个品种的芍药花非常难培育,今年我们一共只培育出来三十株。”   “花呢?我们能看看吗?”   那人点头,领着他们往里走。   “这些花过了花期,我们都会收回来的,毕竟是大熊猫品种,又难打理。”   “N市公安局里的花是你们送的?”陆征问。   那人有些惊奇:“你们怎么知道的?”   “看到了。”   老板:“哦,也是。今年我们往那边送了十株。”   “全收回来了吗?”   “没有,只收回来九盆,那盆不见的讲是被某个领导拿走了。”   陆征:“具体哪个领导?”   老板:“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多半是个大领导,也给了不少钱,反正没亏。哎?你们问这个做什么呀?”   陆征:“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多余的花可以订。”   “明年吧,我争取多栽培一些出来。”   从苗木公司出去。   云渺问:“会是谁拿了那盆花送给了韩为光?”   市局的领导从吴远波开始算,一个一个陆征都能叫上名字。   “这些领导的履历是不是都能调?”   “嗯。” 第59章   59.   金带围的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云渺以为要回去了,却见陆征把车子开到一处景区附近的停车场。   粉墙黛瓦围成的中式园林,青青翠竹从高墙里探出些碧玉样的枝叶,被午后的阳光镀成了碎金色。   往前走到了景区的大门,门头上写着两个洋洋洒洒的大字——个园。   云渺:“还有别的线索?”   陆征眉骨微动:“没有,待一晚,明天再回。”   小姑娘早上刚刚受过不小的惊吓,他不想再有什么意外。   短时间内,扬州还是比N市安全的。   云渺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陆征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不用担心,警察的个人履历和警号一样,轻易改不了。”   云渺抿唇:“嗯。”   陆征已经捉了她的手,站进了买票的队伍。   景区限流,排队的人有些多,午后的太阳,有些晒人,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是温热的。   陆征不动声色地和云渺换了个位置。   云渺很快发现,陆征在用自己的身高给她挡太阳。   不过太阳没有西斜,落在地上的影子很短,即便他高出一截来,遮阳效果也并不是那么理想。   他试了几次后,索性把手伸到她脸颊一侧,给她做了个人肉帽沿。   强光被挡住了一些,烈日暴晒的刺痛感也跟着消失了,拂面而来的风似乎不那么热了。   后面的跟着一对小情侣,女生嗷嗷直叫——   “慕了慕了,人家多体贴啊。”   男生的声音拽拽的:“喂,应星,我给你打伞还不够体贴啊。”   “明明是你想蹭我的太阳伞。”   男生:“怎么叫蹭?我刚明明给你发过红包了,这叫租。”   陆征和云渺相视一笑。   两人买完票,跟着人流进了园子。   难怪景区要限流,这个园子给人的感觉太静了,翠竹森森,烈日被遮住了,凉风习习,风过竹响,别有一番意趣。   园子并不大,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不少旅行团,导游词就像是同一本书里背下来的,千篇一律。   一趟逛下来,云渺已经会背了。   到了一处临水的假山,他们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云渺闲来无事,照着边上的导览地图,一本正经地和陆征念了一遍导游词。   陆征笑:“背这个做什么?”   云渺撑着下巴,看着前面被风吹皱的水面:“也不是我想背,听过一遍就忘不了,这样也不太好。”   陆征拧开一瓶水递过来:“怎么不好?”   云渺抿了一口,嘴唇上染了淡淡的湿意,连带着眼睛都泛着薄薄的水色:“但遗忘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啊。”   只要一安静下来,那个花盆在身后碎落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单片循环,巨大的声响和记忆里的枪.声此起彼伏着,一刻也不停歇。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那就不要去想不好的事,想想晚上吃什么,去哪里泡澡。”   云渺闻言眉骨动了下:“大夏天去泡澡?”   陆征:“嗯。”扬州人的生活很慢,早上皮包水,晚上水□□。   云渺故意逗他:“是和你一起的那种吗?”   陆征:“……”   从个院里出去,他们又坐船游览了京杭大运河,河面的风过,水波荡漾,很是舒爽。   两人并排坐在船头上,看着西天落日熔金,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云渺:“陆征,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旅行。”   陆征:“嗯。”   “下次,我们自驾去西.藏吧?去摇转经塔,去登珠峰。”   陆征笑着看她,小姑娘眼里尽是赤诚,橘色的阳光将她的碎发染成了丝丝碎金,他不禁伸手在她鬓角上摸了摸,轻轻将她揽在了怀抱里:“要去那么远啊?”   云渺:“长途旅行可以检验灵魂是否契合。”   陆征轻笑:“契合怎么办,不契合怎么办?”   云渺:“契合的话就可以结婚,不契合的话,当然是及时止损,另结新欢。”   陆征伸手在她眉心敲了一记:“那不去了,买定不离手。”   云渺捧住了他的脸:“不行,要去!”   陆征笑:“好,去去去。”   夜幕低垂,船只靠岸,陆征牵着云渺上去。   河岸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草叶被风卷得到处都是,路上行人匆匆,摆摊的小贩们陆续开始收东西。   陆征顿了步子看她:“要下雨了,渺渺,你还记得上次答应我的事吗?”   云渺:“?”   陆征把他们交握着的手举了举,“下一个雨天,你会有男朋友,现在你有了。”   那一瞬间,雨丝飞落了下来,被沿途的街灯染成了细线,地上起了层薄薄的雾,云渺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来。   陆征牵着她快步回到车上,滂沱大雨倏然而至。   车外雨骤风急,车内静谧温暖。   云渺的头发上沾着夕白如雾的水珠,陆征拿了纸巾,倾身过来,将那些水珠一点点擦掉了。   他的头发上也同样染着水珠,莫名奇异的情绪侵占着心脏。   同样是雨天,几年前他们在分别,如今却在一起了。   陆征擦完了她头发上的水,发动了车子,“你看现在去泡澡正好。”   云渺:“嗯。”   从浴场出来,已经快八点钟了,热水带走了黏腻的暑气,也暂时带走了那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推门而去,暴雨渐歇,风还未停,天幕上依旧有雨珠坠落。   云渺的脸颊被热水蒸得白里透红,粉如新绽的芙蕖。   陆征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雪糕,递了一支给他:“快停了,等会儿再走。”   风穿堂而过,两人就站在那门廊里边吃雪糕,边等雨停,那种感觉异常美好。   云渺握了握他的指尖。   陆征很轻地回握住她,有些话好像不用说,也都知道。   陆征瞳仁黑漆如墨:“渺渺,明天开始可能就要踩到泥沼中去了,可能会很危险,我在想你要不要再回美国念书,读个博士?等我找到他,你再……”   云渺打断他,大眼里满是坚定与勇敢:“陆征,我不逃跑,我要和你一起,亲手抓到他。”   陆征将她整个手包到掌心里握住:“好。”   次日早晨四点,他们驱车从扬州返回N市。   两人没有回家,直接把车子开到了队里。   何思妍和刘宇都还没来上班,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值晚班的刑警见陆征来了,赶紧来打了招呼:“陆队。”   “昨天有新案子吗?”陆征问。   “没有。”   陆征点头,“这边交给我,你下班回去休息吧。”   “好。”   这个点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再没别人,正好适合查那些信息。   陆征坐下来,用钥匙打开了抽屉。   云渺看他从里面拿出一枚银色的优盘,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陆征:“授权钥匙。”   这是N市最高级别授权钥匙。   即便是刑警,也不能随便查别人信息。他们要查信息,都要走一堆复杂的流程。   云渺皱眉:“你用它会不会有痕迹?”   “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陆征开了电脑,登录了公安内网,优盘插进去,电脑的网页转动得很快。   很快,市局所有警察的名单和警号全部出现在了屏幕里。   陆征一条条点开往下拉,云渺浏览得非常快,所有人的信息看到了尾——   也没有修改痕迹。   云渺有点不可置信:“他们都不是韩为光的同学……”   陆征瞳仁幽暗。   “会有人故意谎报了自己的信息吗?”云渺问。   陆征摇头:“不会。”   所有的警察入职时,所有的资料都会严格审查,如果有弄虚作假,一开始他就不会进入到这个体制里来。   也许是他们的方向错了。   同学并不一定就是上学时期的同学,也可能是其他方面学习时认识的。   这样一来就更加难查了。   这时长廊里响起了脚步声,陆征迅速关掉电脑,将优盘收了起来。   何思妍和刘宇进了办公室。   刘宇拿着个手机,边刷直播边往里走——   “我们家的男士内裤,绝对是你穿过的最好的,纯棉面料给你最私密的呵护,女朋友买给男朋友,他绝对喜欢,绝对满意,没有男朋友的买给自己,穿得绝对会有女朋友……”   何思妍:“老大,柯姐。”   刘宇看到陆征,下意识地把手机收进了衣兜,到底还是有点怵,“老大,你今天来啦,我还以为你要再休两天假……”   陆征朝他点了点下颌:“在买东西?”   刘宇:“哦,屯内裤,你要不要买,买十条可以打折,领券还能抽奖,这个内裤的花纹我都看过了,挺好看的。”   陆征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也不表态。   刘宇舔了舔唇道:“算了,我买了送你两条吧,反正也不贵。”   陆征:“你一个男的,要送我内裤?”   刘宇脑神经狠狠地跳了几下:“……啊?不行?咱们男的不都一样穿吗?”   陆征眉骨动了动:“我女朋友在,她会觉得我们两不正常。”   云渺手打成卷,轻咳一瞬,稍稍掩饰了下笑意。   一旁何思妍则没收住,笑出了猪叫。   刘宇:“我……我和老大是清白的。”   啊啊啊!越解释越黑,他真的是正儿八经的直男啊!   陆征已经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丽烟案的案情报告写好了吗?”   刘宇:“已经写好了。”   陆征:“拿来给我看看。”   这种没有案子的日子,也是满难熬的。   要是别的组还能稍微休息会儿,重案组没有案子,也要整理各种资料。   尤其陆征在的时候,你总得找点事做,不然扛不住那腾腾冒出的冷气……   好在陆征中途去了趟技术部。   刘宇:“柯老师,我刚刚看到你。还以为今天有大案子,吓我一跳。”   云渺:“可能是因为我姓柯吧不好。”   刘宇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的梗:“嗯?”   云渺适时补充道:“柯南也姓柯,每次出场都要死个人。”   何思妍噗嗤一声笑了。   刘宇重新点开直播间,刚刚卖内裤的主播已经下去,上来的是他的女儿和老婆——   “大家可以看看我家宝宝身上的这条裙子,是纯棉的A类面料,质感很好的,宝宝穿着睡觉都不想脱。”   刘宇在弹幕里写道:“刚刚的内裤还有吗?”   女主播立刻回了他:“内裤还有的,可以点击下方的口袋购买哟。”   何思妍又被笑到,她够过头来看刘宇怎么在儿童购物间里下单——   视线看到屏幕穿着粉色圈子的小女孩:“这个宝宝好可爱啊,简直跟洋娃娃似的!啊啊啊,好像偷回家养。”   云渺闻言也看了过来,屏幕的小女孩确实很可爱。   很快陆征便回来了,刘宇做贼心虚地咳了咳,却见他绕过自己走到了云渺边上,“渺渺,要喝水吗?”   刘宇嘴角抽了抽,陆征这个语气真的是软到掐水,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受不了……   果然是色令智昏! 第60章   60.   下午五点四十分。   大桥南路到大桥北路明轩桥路段,发生严重拥堵。   恰逢晚高峰,赶着这个点过江的车辆,在大桥上排起了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   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车子一动不动,太阳一点点地落到了西天。   N市的过江通道虽然多,但是免费的就这么一条,所以经常堵。   但像今天这样堵了这么久的,还是头一次。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车主们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有的甚至下车点了烟——   “前面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哎。”   “早晓得我走隧道了,省这十块钱不值当。”   “这不晓得要堵到什么时候……”   他们讲话的这里看不到长龙前面的情形,沿着汽车长龙往前看——   会看到那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准确来说是一起汽车追尾事故。   一个小时前,一辆大众,追尾了前面的一辆灰色的奔驰。   奔驰车受到撞击后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打偏了方向,缓缓越过快车道,撞到了一侧的防护栏。   后面的车子反应不及时,虽然紧急制动,但还是撞了上去。   交警赶到现场时,奔驰车的车门被撞得凹进去一块,车内的安全气囊没有打开。   他们有经验,一般来说,这种程度的小车祸还不至于丧命。   车子还没熄火,交警敲着玻璃喊了几声,里面的人没有应答。   漆黑的玻璃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李海瑞只好绕到车头前面去。   这一看,他吓得不轻,驾驶室里的这位好像是睡着了,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李海瑞朝同行的交警招了招手,“睡着了。看这情形很像是酒驾。”   “不会吧,这都出车祸了,还醒不了,我上去看看。”   说话间,那名交警已经爬到了车盖上面,驾驶室的女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后排座椅上的小女孩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李队,这……看起来不太像睡着,后排还坐了个小姑娘呢,咦,我都看了半天了,怎么一动不动。”   李海瑞一听,眉头一皱,“赶紧下来,把门弄开,打120。”   车门被反锁住了,要想强行拉开始不可能的,只能砸玻璃窗。   李海瑞找后面的大货车要了工具,才把窗户破开一个洞,手伸进去,把反锁的门拉开了。   驾驶座里的女人,和后排的安全座椅上的女孩,两人都已经停止了呼吸。   “死了?不应该啊,奔驰车的安全性能还是很高的。”   李海瑞也觉得很奇怪,这两人明明是车祸死的,但她们身上却找不到一点流血的痕迹,表情也很平静,没有一丝痛苦,只是嘴唇和皮肤红得像是车厘子。   那种平静,看上去格外诡异,就像是在睡梦中忽然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灵魂。   “这一大一小,好奇怪啊,说邪乎点,不像是出车祸死的,倒是像是被人下了诅咒忽然死掉的。”   “嗯。”李海瑞做交警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出于谨慎起见,他亲自拨打了110。   李海瑞一面登记信息,一面让人把车里的情况做了拍照记录。   同行的交警问:“真有其他问题啊?”   李海瑞:“说不上来,死的很蹊跷。”   听闻人死了,那大众车的车主也吓得魂都没了,整张脸白成纸:“交警同志,这车开得太慢了,顶多五码,我从后面超车上来,根本来不及减速……”   汽车发生追尾事故,一般都是后车全责。   李海瑞查了他的驾驶证、保险和年检,每样都问题,也让他吹了气,也没有喝酒。   “交警同志,我的车就碰了他们一下,不会要我坐牢吧?”   李海瑞:“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你跟我们走。”   奔驰车上的一大一小被抬下来,送往殡仪馆。   清障车来了好几趟才终于把路上拥堵的车辆清走了,贯通南北的主干道终于渐渐恢复了通畅。   交警查了奔驰车的信息后,给女人的丈夫打了电话。   不多久,男人到了交警大队。   房野泽进门后,痛苦地凝视着别人,仿佛希望这不是事实,他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眼里尽是茫然、无措与痛苦。   “警官……她们人呢?”   李海瑞:“在里面,跟我过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现在都躺在架子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布。   房野泽颤抖着手掀开其中一块白布后,顿时摔坐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爬过来,一把搂过妻子和女儿,在她们脸上亲吻着,凄厉的哭声顿时在室内回荡开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过度悲痛导致他脸上的肌肉严重抽搐着,眼泪爬满了他整张脸,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李海瑞走过来在房野泽肩膀上拍了拍道:“节哀。”   今天难得没有案子,何思妍做东请大家吃火锅。   这家店是N市最有名的店,每次来都要排队等叫号。   何思妍拿着号码纸在手里晃了晃:“今天我们前面只有六桌,运气简直爆棚哦!”   刘宇拆了包三角脆,边往嘴里丢边笑:“那我今天一定要敞开肚皮吃,争取给你整个四位数的账单。”   何思妍:“刘宇,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刘宇:“是我没良心吗?分明是你太抠门。”   何思妍:“我小气还请你到这儿吃饭?”   刘宇:“大夏天请我们吃火锅,八成是想让我们中暑。”   云渺看他们拌嘴,禁不住笑一瞬:“你们两感情真好。”   刘宇连声干咳:“柯老师,你这回可真看走眼了,我们两是社会主义革命情谊,前两天,她还去相亲的呢。”   陆征给云渺拿了杯柠檬水,在一旁的红色高脚椅上坐下:“哦,你之前不是也说要相亲的吗?”   刘宇:“……我没去。”   还说呢,那天相亲的衣服都被陆征给借走了,他弄得臭烘烘的去见谁啊?   陆征:“到处去相亲,不如看看眼前人。”   何思妍和刘宇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写着三个大字“不可能。”   何思妍眉毛跳了下:“老大,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刘宇:“就是。我还想找个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呢。”   何思妍闻言有点恼:“你什么意思?我臭了?”   刘宇直言不讳:“接触腐尸的时候就臭。”   何思妍:“你滚,你接触尸体不臭啊?弄得跟谁稀罕你似的?”   云渺看了眼陆征,笑了。   这时,终于叫到他们的桌号了。   刘宇进去后率先点菜,他选的都是贵,就差让火锅店老板出去买刺参了。   何思妍:“大宇,你报复心也太强了。”   刘宇:“舍不得?一会儿还是我付钱吧。吃饭就得吃爽了。”   何思妍:“我请客,凭什么你付钱?”   刘宇:“你不是小气嘛?”   鲜香的锅底端上来,突突突地冒着泡,何思妍心情顿时好了,她才懒得和刘宇瞎吵。   牛肉是这家店的招牌,何思妍吃了一口,夸赞连连:“这肉又香又嫩,绝了!”   刘宇撇嘴:“现在说好吃了,我刚刚点的时候,你不是还嫌贵吗?”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刘宇:“废话,你嘴堵上能吃饭?”   这时陆征电话响了——   似乎是有事,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何思妍和刘宇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陆队,老徐这边有个事故,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们组搞不定,一对母女在车里死了,车子开了一路,像是意外死亡又不像。”   陆征挂了电话站起来。   刘宇:“不是吧,老大,这个时候有情况?”   陆征:“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   云渺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陆征点头。   云渺一个编外辅助都去,刘宇也不好意思继续吃,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这些没吃的菜,能退吗?”   “抱歉,退不了。”   “……”   云渺已经先一步到柜台结了账:“打包吧,回去再吃。”   也只能这样了。   哎,好扫兴,难得聚一聚。   车子开到交警大队,刑警支队的张荣一下迎了过来,“陆队。”   陆征:“怎么说?”   张荣欲言又止:“您还是过来看看吧。”   陆征点头。   白布掀开的一瞬间,刘宇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何思妍一看,这个小姑娘正是他们早上在直播间看到的那个女孩,另一个则是她的妈妈。   陆征先检查了孩子的尸体,女孩皮肤呈暗红色,嘴唇也是,身上没有任何的外伤,女人的头上有一处很深的伤口,但是没有流血,也没有引发任何的炎症,颜色几乎与旁边的组织一致。   李海瑞:“她们出了车祸,身上却没有流血,很奇怪。”   陆征:“她们不流血是因为那时她们已经死了,而且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张荣、李海瑞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们调取了录像,车子从大亚湾一路开到了大桥南路。”   也就是说那十几分钟里,车子一直是死人在开。   大亚湾到大桥南路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自动挡的车子在不踩油门的情况下也可以走,只是速度不会太快。   只要周围的车合理避让,也的确能一路开到这里来。   如果不是发生了事故,车子可能会一直往南开到其他地方去,最后撞上什么建筑物或者别的。   房野泽已经因为伤心过度哭哑了嗓子,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我老婆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死了。”   说话间,房野泽站起来,狠狠地冲向旁边的那个大众车车主,两人扭打在地上:“都是你撞的,你怎么不死?”   陆征直接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老婆和女儿是因为别的原因死的,跟他没有关系。” 第61章   61.   房野泽看了看陆征,一瞬瘫坐了到地上。   他坐在那里,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像个抽掉了发条的机器。   云渺一直静默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人会撒谎,但是表情不会。   房野泽的痛苦是真的,并不是伪装。   陆征垂着眼睫,道:“她们皮肤上呈现不同程度的樱桃红,目前怀疑是车内一氧化碳中毒,不过还要我们技术部来做进一步鉴定。”   房野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喃喃地道:“一氧化碳中毒……”   夏季天热,许多人喜欢关上车窗开空调。车子处于行驶状态下还好,车子熄火了,空调不关,发动机出于怠速状态下,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   废气只能和空调空气交换,一氧化碳密闭在狭窄的空间里迅速累积,导致中毒。   但这个问题基本发生在使用年限久的旧车上,旧车的一氧化碳产生量是新车的十几倍倍。   陆征问:“车子哪一年买的?”   房野泽眼里依旧有无法掩饰的痛苦:“去年……”   那还算得上是新车,又是奔驰,车子本身产生那么多一氧化碳的概率很小。   陆征走到那辆装得变形的车子前绕了一圈,状似不经心地问:“你们做直播多久了?”   房野泽:“结婚到现在一直做……我老婆家是开服装厂的,我们一直在帮我岳父卖衣服,这两年直播火,我们刚好赶上了浪潮。”   陆征车子虽然变形了,但是车内的东西摆放的都很整洁,车子应该是女人在常开。   方向盘上装饰了一圈闪亮的碎钻,挡风玻璃下的置物台上,固定着一组可爱的小摆件。   陆征检查了车内的储物格,里面放着纸巾、湿纸、还有些儿童零食。   副驾驶上放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游泳用的成人和孩子的泳衣、泳裤,都是干燥的,看样子女人是要带女儿去游泳。   后排放着安全座椅和一堆玩具,还有几本翻得很久的绘本。   陆征:“你平常会开这辆车吗?”   房野泽摇头:“不,我开另外一辆。”   陆征点头,方野泽没有撒谎,车里几乎找不到什么男士用品。   固定用车,也就意味着固定目标对象。   云渺忽然开口:“为什么不开同一辆车?”   房野泽:“白天我们要轮流备货、直播,晚上我老婆回家照顾孩子,我单独播到十一点下播回家。”   晚上是直播的黄金时间点,也是直播间最赚钱的时候。   “在什么地方做直播?”陆征问。   “桥北工厂……”   他们这种属于典型的直销,没有中间商,价格也比其他低,关键在跑量。   陆征:“家住在城南?”   房野泽点头。   “工厂有地下停车库吗?”   房野泽:“有。”   陆征微微眯了下眼睛,底下车库里冬暖夏凉,没有必要在开车前,先开空调冷却座椅,新车,又是奔驰,车子正常行驶过程中产生的一氧化碳量应该没有这么多……   陆征单手插兜走到了汽车尾部。   后备箱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救生圈和一个小朋友戏水用的粉色充气鹅,两个都没有充气,干瘪着放在后备箱里。   这两个东西都可以储存气体,储存空气还是存储一氧化碳,从外面上看,很难区分,就算漏气了,一氧化碳无色无味也察觉不到。   云渺的想法和陆征不谋而合,“她们今天是准备出门游泳?”   房野泽:“嗯,我老婆说……游泳减肥。”   云渺:“这些为什么没有充好气带上?”   房野泽:“我们家没有充气筒。”   云渺:“游泳馆有充气的机器?”   房野泽:“应该……有。”   云渺:“她常去?”   房野泽:“办了卡,一周去三次。”   陆征回头看了眼李海瑞:“老李,你这有气筒吗?”   李海瑞:“没有,我上隔壁的汽修店给你找一个去。”   李海瑞去的快,回来的也快,陆征把那救生圈充上气,检查它们的气密性,救生圈和充气鹅都不漏气,塞子用力拔掉后,里面的空气一点点冒了出来。   那个充气鹅他刚刚试过,用普通气筒充气,起码要半个小时。   丁艳要带女儿出门游泳,如果充好气出门,没有必要在路上再放掉。   不多时,技术部的人很快也到了现场,陆征朝他们点了下头。   法医的鉴定结果和陆征料想的一样,“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房野泽:“车子里的一氧化碳哪里来的?”   法医被问住。   陆征:“现在还不能确定。”   李海瑞:“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早十几年前,经常有人冬天在柴油机里取暖过夜,一夜起来,人死了,都是一氧化碳中毒。”   刘宇:“车子出问题了?”   房野泽一听,立马求陆征他们帮忙检查车辆。   车子撞成了这样,查出来有问题,也不一定能作为断案的证据。   经房野泽同意,他们查看了丁艳的手机,只有房野泽在五点十分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只有几十秒。   技术部采集了车内所有物品上的指纹,车内所有的物品上只采集到了母女两人的指纹,再无第三人。   一切证据都表明这是一场意外,夏季车内一氧化碳超标。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交警大队这边也好走程序了。   陆征一行很快出了交警大队。   天已经彻底黑了,一轮孤月挂在天上。   何思妍叹了口气:“我今晚的好心情都没了。”多好看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多少让人心里难受。   刘宇在她肩膀上使劲一拍:“多大点事儿,再找回来,火锅料还有一堆,汤底也打包带回来了,去你家煮煮。”   何思妍:“我家在装修,你去可能只能吃灰。”   陆征和刘宇都是不做饭的人,连做火锅总的鸳鸯锅都没有。   云渺:“要不去我家?”   何思妍一听眼睛都亮了:“那再好不过了,柯姐,我终于要体会到职场女性聚会的快乐了。”   整个重案组就她一个女生,连逛街买衣服都找不到参考对象。   云渺笑了下,何思妍已经伸手挽住了云渺的手。   陆征单手插兜,眉骨微动:“去可以,吃完自己洗碗。”   刘宇:“老大,你放心,这种脏活累活全包在我身上。”   云渺笑了一瞬。   陆征很自然地捉住了她的左手。   刘宇跟在后面,很快发现不对劲,何思妍这个电灯泡,根本没一点自觉性,还黏在云渺手臂上。   他大步走上来,朝何思妍怒了努嘴:“你别拉着人柯老师了,弄得跟三万伏的电灯泡似的,又不是皮卡丘?”   “……”何思妍这才反应过来,云渺左手和陆征牵着。   刘宇适时地把胳膊递给她:“不就是想抱人胳膊么,喏,我的借给你抱个够。”   何思妍松开云渺,在刘宇胳膊上狠狠拍了一记:“嫌你臭,不要。”   刘宇笑:“不要算了。”   陆征先上车发动了车子,何思妍和刘宇都自觉把副驾驶位置留给了云渺。   云渺还在想刚刚那对母女的事,总感觉那里怪怪的……   她想得太投入,一时忘了系安全带,车内的报警器忽然“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刘宇看到陆征的安全带搭在肩膀上,提醒前面的云渺道:“柯老师,安全带没系。”   车顶灯一瞬灭掉了,云渺陷在沉思里没动。   陆征忽然倾身过来,从她肩头扯过安全带的金属头,手在路过她下巴时忽然顿住——   下秒,探了食指,在那块凸起的软肉上轻轻碾过一瞬。   云渺顿时回神。   陆征的指尖,已经从她下巴上滑到了脖颈里,指尖灵活地找到她的颈部一处动脉,轻轻一按……   那是她心跳的节奏。   从指腹传来,鲜活而可爱,一下一下。   陆征做的隐蔽而无声,后排两个人正在拌嘴,根本没发现。   云渺觉得陆征找到了她身体的某个按键,她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耳朵在失聪,耳根、脸颊全部都在发烫……   陆征很轻地笑了下,把手里的金属头塞到她手里,顺手在她手背上捏了下,轻笑:“要遵守交通规则,柯老师。不然就是2分,五十块。”   “……”说着正经话,做着不正经的事。   太不要脸了!!   云渺将那带子,往下轻轻一拉,“啪嗒”一下固定住。   车子一路开到小区楼下。   刘宇先下车:“哎哟,我还真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柯老师,你怎么不搬家住?”   徐卫东那个变态真的是噩梦经典素材。   云渺:“嫌麻烦就没搬。”   刘宇:“不过也是,搬家是挺费神。”   云渺:“嗯。”   电梯到了九楼,云渺让云征机器人开了门,小家伙摇头晃脑地到门口来迎接客人。   “主人,今天带朋友回来啦?”   云渺:“嗯。”   云征特别有礼貌地向何思妍和刘宇打了招呼:“欢迎光临。”   小机器人说完,嗡嗡嗡地进了厨房。   烧水、泡茶,游刃有余。   “云征,要吃火锅,准备下,有食材。”   云征:“好。”   小机器人接收指令后已经忙开了,进进出出,非常灵活。   何思妍和刘宇都看呆了。   这也太高科技了吧!   “柯老师,这个机器人在哪儿买的呀?”刘宇问。   云渺:“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   “……”平平无奇,凡尔赛极了。   很快桌上的锅已经摆好了,陆征把锅底倒进去,摆放好了座椅。   云渺到里面去拿碗筷,陆征将菜一样样地放进盘子里,两人配合得非常默契,就像相处多年的夫妻。   陆征:“流程没忘?”   云渺:“那当然。”   何思妍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这两人肯定早就好上了。 第62章   62.   突突突的热气冒上来,整个屋子都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云渺冰箱里有瓶装的气泡酒,她拿出来,每人面前放了几瓶。   何思妍看着那酒瓶上的字,全部都是不认识的字,进口的,看着就不便宜,桌上的餐具也很精致。   上面的盖子有点难打开,桌上没有扳手,刘宇又不好意思用云渺家的桌沿来开酒。   云征机器人将酒从他手里接过去,金属手指捏住,往上一提,轻松打开了,里面的泡泡翻涌,淡淡的酒味冒了出来。   刘宇挑挑眉,禁不住“嚯”了一声。   小机器人头上的感应器转了转,像是在看他:“你不应该说嚯,应该要说谢谢。”   刘宇再次惊呆,人工智能这么厉害的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机器人像是会思考一样。   云渺适时提醒:“云征,你先去房间吧。”   小机器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忽然被云渺支走了有点不高兴,头上的两个感应器耷拉下来,那样子蔫蔫的,无辜又委屈。   陆征:“小家伙又不碍事,让它在这里开开酒瓶不挺好。”   云征听到这句,头上的两个感应器立马竖了起来:“主人,爸爸让我留下来。”   嗯?   爸爸?!   云渺:“……”   她充分怀疑小家伙是故意的!!   陆征也是故意的!   何思妍和刘宇都把视线投到了陆征身上。   只见他拉开云渺身侧的椅子,敞着腿坐进去,手搭在机器人头上摸了一瞬,语气里带着笑:“云征,别调皮,妈妈会害羞。”   云征:“知道了,爸爸。”   陆征是爸爸,云渺是妈妈?   何思妍和刘宇又把视线转向了云渺——   那张清丽的脸,镀上了一层绯红。   陆征神色坦然地拆掉一盘羊肉卷放进去涮了涮一片,放到了云渺碗里:“渺渺,用不着不好意思,他们早晚要知道我们有孩子的事。”   云渺看他:“?”   陆征弯唇笑:“机器人。”   云渺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瞬,却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的:“当然,真的孩子,以后也会有的。”   云渺:“!”   太太太太狗了!   何思妍都有点看不下去的了,她端了份牛肉,边往锅里放边说:“还是在家吃火锅有氛围,是吧陆队?”   陆征继续放锅里放丸子:“嗯,就是又麻烦老婆又麻烦孩子。”   “!!”云渺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征表情依旧淡定如狗,云渺把手伸到桌下,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下。   “嘶——”陆征吃痛,手里一抖,一颗牛肉丸子从桌上滚落,掉到了地上,云征立马捡起来送到了垃圾桶里。   “老大怎么了?”刘宇问。   陆征轻笑:“没怎么,手被锅烫着了。”   “!!”撒谎不打草稿。   陆征把手里的盘子放下,捉了某姑娘还没来及收回去的手,在手里一根根地把玩着,他指尖动作慢条斯理,有种说不上来的色.情与勾.引。   何思妍:“老大,前两天局里让我们把近期的刑事案件资料都汇总过去,还要写详细的嫌疑人心理剖析报告,说什么要做研究课题给警校的学生看,我们哪有这时间。”   陆征:“嗯,等不忙了再送。”   云渺想把手抽回去,他偏不让,像捉小兔子一样把她逮了回来,团在了手心,他掌心的纹理沿着她手背的皮肤缓缓擦过,微微发痒。   何思妍:“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渺稍稍抬眼,正好看到,陆征坚硬的下颌骨,他的表情有点严肃,目光也都是冷的,偏偏手背上的炙热,无法忽视。   陆征不动神色地将她的手指撑开,十指相扣住,“最近局里让你们做的事都要先来问问我。”   何思妍:“也行。”   刘宇下来一盘毛肚:“何思妍,吃饭能不能别聊工作,多没意思。”   何思妍:“你就知道吃!”   刘宇往嘴里塞了口肉:“拜托,已经八点半了,很饿好么。”   何思妍忽然发现云渺一直没有动筷子,“柯姐,你怎么不吃啊?这家的口味很不错的。”   陆征终于肯松开她的手了,他提了筷子继续往她碗里捞羊肉卷:“嗯,她挑食。”   云渺:“……”   陆征对云渺的口味偏好了如指掌,锅里除了羊肉卷没有她喜欢吃的了,他往里面下了山药和娃娃菜。   刘宇注意到他放山药的时候,搭配了漏勺,单独挂在那里。   刘宇:“山药直接放里面不就行了吗?烂点入味。”   何思妍在他脚上踢了下,之前还说她没有眼力见,分明是他自己没有眼力见。   “何思妍,你有病啊,干嘛踢我?”   “你才有病……”   几分钟后,漏勺里的山药全部送到了云渺碗里,上面落的花椒全部被陆征挑走了。   刘宇嚼着肉,差掉咬到了舌头。   啧,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陆征撒狗粮!!   点的实在太多了,几人吃吃肉,喝喝酒,撑得不行,这时候就适合上外面点根烟。   刘宇硬是把烟瘾给憋了回去。   他也挺稀奇,陆征进门到现在一支烟没抽,好像突然把烟给戒了似的。   陆征看了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指节在桌上轻轻扣了几下:“收吧,不早了。”   何思妍和刘宇起来帮忙,收拾桌子。   云渺拦住了他们:“不用忙,一会儿机器人会收拾。哪有让客人洗锅刷碗的?”   刘宇看了眼陆征。   陆征把手插在口袋里,眉骨动了下,“也行,你们先走。”   刘宇反问:“你不走啊?”   陆征略带得意地瞥了他一眼道:“这是我女朋友家,当然要比你们多待一会儿。”   刘宇:“……”   何思妍和刘宇走后,大门咔哒一下合上,室内只剩了陆征和云渺两个人。   云征机器人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嗡嗡嗡”的声音在餐厅里回响着——   一室静谧。   云渺想起他刚刚那个近乎色.情的摸手,心脏怦怦直跳,半晌她道:“行了,陆征你也待得够久了,可以回家了。”   陆征垂眉,如墨的眼睛凝住她:“要赶我走啊?”   云渺咬了下唇道:“时间不早了。”   下秒,陆征往前走过几步,云渺被他逼得连连倒退,最后被他抵在了大门上……   陆征倾身靠过来,与她鼻尖相抵,他的唇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说话,温热的气息从脸颊上擦过,太近了,他声音低低,带着致命的蛊惑,“渺渺,不想我住这里是因为害怕,还是害羞?”   云渺没说话,她的心脏擂鼓一样地跳动着……   太勾人了!   陆征忽然捉了她放在身侧的手,轻笑着:“怎么不说话了?还不敢看我?渺渺,你小时候可不这样,偷偷穿我的衣服,偷偷给追我的女生使袢子,还有在浴室门口偷偷看我洗……”   云渺忽然踮脚,咬住了他的下嘴唇,贝齿咬住他的唇,往外拉住。   原本她只是想让他闭嘴,谁知陆征忽然把她按了回来,云渺没反应过来,齿尖碰破了他唇上的一小块皮,云渺想退,陆征却已经捕捉到了她的舌头。   细细的铁锈味在彼舌尖缠绕、吮吸、吞咽。   陆征忽然拍灭了餐厅的灯,灼热的吻落到了她耳朵上。   云征机器人见灯忽然灭了,停下了嗡嗡声问:“主人需要帮你重新打开灯吗?”   云渺声音低低的,就像浸了水:“……不用。”   陆征并没有停下,他吮住了她泛热的耳垂,舌尖在上面轻轻一勾一带,云渺差点没叫出声来。   云征机器人:“可是还没有到睡觉的时间呀,这个点是主人的阅读时间。”   云渺害羞的不行,云征机器人头上有红外线感应器,即便关着灯,它也能依靠温度辨别他们的位置。   “主人,检测到陆征的心跳严重超速,已为你记录标记,本次归类为爱,主人他爱你。”   “渺渺,怎么关掉它?”   云渺:“它背后有个按钮,长摁……”   陆征伸手按灭了他背后的总控制器。   吵人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黑暗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他重新低头⑨SJ过来,吻了吻她。   陆征:“怎么办,渺渺,我的话全被它说了。”   云渺捧住了他的脸颊,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那就再说说,没准我喜欢听呢。”   陆征捉了她的指尖,放到了心口,他的心跳声下在掌心下清晰可辨。   陆征:“真让我说啊?”   云渺:“不好意思?”   陆征:“没有,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云渺:“那就说说,女生都喜欢听甜言蜜语。”   陆征重新吻住了她的耳朵,温热、潮湿、麻痒。   他的呼吸全部散落在耳朵里,下秒,他的指尖握住了她的腰线。   下秒,指尖拨开她T恤的下摆,指腹沿着她纤薄的背往上……   云渺嘤宁出声。   两人贴得很近,彼此的反应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陆征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蝴蝶骨,指腹在内衣的搭扣上碰了碰,犹豫许久还是把手拿了出去。   云渺的声音有点低低的哑:“不继续了吗?”   陆征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等你那么多年,不差再等一段时间。”   云渺的心还在擂鼓一样跳动着:“可你刚刚明明有在勾.引我,这次又是欲擒故纵?”   陆征在她耳畔吻了吻,将额头轻轻压在了她肩膀上:“不是。渺渺,我舍不得……因为,你太珍贵了。”   他还记得,九年前的那场围剿后,他被局里各种调查。   他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那段时间,常常夜里睡不着觉,直到那天在医院里看到了骨瘦嶙峋的云渺。   她像一棵干掉的小树苗,哭得他心尖发疼。 第63章   63.   黑暗让感官变得越发敏锐,肩头呼吸灼热,云渺有种溺水后得窒息感,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这人太狡猾了,往她眼前下了个钩子,要把她迷死了,再一本正经地说不。   云渺推了推他,声音低低的,“陆征……”   陆征:“嗯?”   云渺:“松松,肩膀麻了。”   陆征终于松开她,把手闲闲地插进了口袋。   远处高楼上落下的一点光,很淡,他长身玉立地站着,那点光正好够照见他脸上的轮廓,坚硬舒朗,云渺瞥见了他嘴角勾起了个弯弯的弧度。   可恶,老男人模式切换自如,游刃有余的狠!   云渺忽然拉住他T恤的领子,踮脚,学着他在他的样子,咬住了他的耳垂。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云渺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紧绷。   她贴在他耳边说话,声音低而软,“陆征,生理反应忍着不难受吗?要我用手给你帮忙吗?”   陆征的喉结在黑暗里动了动,云渺听到了他细微的吞咽声。   她的唇向下,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亲了一下:“陆征,这么多年你身边没有女人,都是怎么纾解欲.望的?左手还是右手?”   有汗珠沿着他的下颌,落了她的唇瓣上,云渺舌尖舔了舔:“要不还是别忍了?对身体不好,我的手也很软,抹点沐浴露还可以很滑……”   陆征“啪”地拍亮了餐厅的灯——   云渺仰脸,看他,乌黑的眼睛里水波潋滟,一双杏眼挑着,肆意而轻狂地笑着。   小姑娘在拿他寻开心,他却一点不气。   女孩脸上的笑和记忆重叠起来,心尖滑过一丝莫名的柔软。   陆征伸手在她眉心弹了一记:“思想还挺不健康,洗澡睡觉去,我出去抽根烟。”   云渺揉了揉眉心,真下的来手,痛死了。   陆征提了玄关处的钥匙,开门出去。   云渺洗完澡出来,见厨房的灯开着,陆征正在厨房里洗碗。   云渺走过来,“怎么不让云征来弄?”   女孩刚从浴室出来,身上香香的,冷白的皮肤上腾着一层淡淡的绯粉,嘴唇也很红,薄薄的,乍一看像是用蔷薇花上过色。   陆征好半天才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小家伙话太多。”   云渺抬手转了龙头:“我来帮忙。”   陆征捉了她的手,往她手里放进一盘切好的哈密瓜:“刚洗过澡,别弄这些,去沙发上吃点水果。”   云渺不记得她家有哈密瓜:“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陆征:“刚刚。”   云渺:“所以你抽烟抽去水果店了?”   陆征把清过水的碗放在架子上控水:“不行?”   “行啊,一箭双雕。”她叉了块哈密瓜丢进嘴里。   味道酥脆清甜,水分很足。   她站在那里,连续吃了三块。   陆征:“渺渺,就你自己一个人吃啊?”   云渺叉了一块送到他唇边,陆征倾身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云渺没料到他突然亲她,手里的果叉“啪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陆征舌尖色.情地在她的牙齿上舔过一圈后松开了她:“嗯,很甜。”   云渺:“……”   他终于不再逗她,在擦手巾上揩了揩,去了餐厅。   云渺发现他手里多了套男士睡衣,应该也是刚刚下去的时候顺带买的。   陆征提着东西进了浴室,云渺则去沙发上开了电脑。   *   云渺对今天那个一氧化碳意外致死的事还存了些疑惑。   房野泽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他老婆车上的任何物品都没有检测到他的指纹。   太奇怪了。   就像是……因为某种原因,特意抹掉的。   云征机器人虽然关了机,云征系统还在运转着,它连接着超大数据库,里面存的都是最一流数据。   很多年前,常常有发动机怠速致死的事发生。   很多大型的汽车制造商,为了改良车子,提升车子的安全性能,都专门测试过汽车怠速状态下的一氧化碳排放量。   云渺嵌入相关数据,用计算机模拟出奔驰车从出发到发生事故期间的一氧化碳排放量。   数据出来后,有些让人惊讶,那点排放量,连昏迷都构不成。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只充气鹅和救生圈。   有人在那只鹅里装上了一氧化碳气体,丁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那只鹅和救生圈放到了车上……   云渺搜发动机怠速与一氧化碳排放时,云征系统给她推送了一个陈年旧案。   二十年前,香港有个教授用一氧化碳和瑜伽球谋杀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因为案子过于离奇诡异,媒体们添油加醋把案子的全部细节都搬到了网上。   警方在发布案件信息时,一般都不会去强调这些细节,就是怕有人模仿作案。   云渺仔细看完,脊柱发凉。   瑜伽球、充气鹅,停在路边的车和无人驾驶的奔驰,这一切都太像了。   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模仿作案……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房野泽。   妻子和女儿……   惺惺作态的痛哭……   *   陆征进浴室后,愣怔了片刻。   云渺虽然已经出去了,但潮湿的水汽还在,空气里香香的,全是她用过的沐浴露的味道。   云渺换下来的衣服没有拿出去,放在一旁的脏衣篓里。   平常她洗完澡,云征机器人就会自动来收衣服。   今天云征没有来,她也没意识到要把衣服带出去。   陆征并不是故意要看,但是眼睛就是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内衣是成套的,淡粉色的蕾丝款。   他不懂什么款式样式,只觉得这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应该会很好看,手感……   光是想了下,他的血液就开始在血管里燃烧奔涌起来,身体的反应非常强烈。   头顶的花洒被他调到了凉水区,冷水从头顶淋下来,那些疯狂到爆炸的想法才终于从脑海里褪去一些。   但是挤完了沐浴露,那股燥热又重新席卷而来——   云渺那句“抹点沐浴露也可以很滑”的话,像句咒语在他脑海里盘旋。   她娇俏的脸,柔软的唇,还有如丝的眼,雪白的脖颈,每一样都像噬骨的毒药侵蚀着他的灵魂、磨砺着他的意志。   想到她也光着身体在同一个唯一洗澡,理智破防、崩塌不过是瞬间的事……   陆征在浴室里待了许久,再出来时,漆黑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   客厅里静悄悄的,小姑娘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电脑,手边的哈密瓜,几乎没有动过。   陆征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云渺侧眉看了他一眼:“洗了这么久啊?”   陆征扯谎:“嗯,借用了你家的搓澡巾。”   云渺笑:“上我家搓澡来的?”   陆征轻咳一声道:“顺便。”   “也是,省水。我家的搓澡巾好用吧?高科技纳米材料的,不仅去灰还保护皮肤。”   陆征在鼻间抹了一瞬:“嗯。”   他根本没有搓背。   云渺已经重新把视线转到了电脑上,没有注意到他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慌乱。   半晌,陆征问她:“在查什么?”   她把屏幕向上掰了掰,把电脑往他面前推了推,靠过来,乌润的眼睛里腾起一抹亮光:“在查今天那个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陆征的思绪更多的被她长长的睫毛吸引去了,但还是配合地问了句:“什么?”   他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非常少,能吸引他心绪的东西少之又少。   云渺恰巧就是那为数不多里的一个。   云渺弯着唇,眉眼间尽是自信的笑意:“陆征,我已经能肯定那不是意外,而且凶手他就是在模仿作案。”   仿佛是为了佐证自己话里的真实性,云渺指尖在面前的键盘上飞快敲过。   那个陈年旧案跳转了出来。   云渺一面往下拉,一面说:“这个嫌疑人只是把瑜伽球换成了充气鹅。原因也好理解,他了解受害人的生活习惯、作息时间。”   她靠得太近了,很香,两人都穿着短袖,手臂的皮肤贴到了一起。   云渺的皮肤冰冰的,就像某种豆腐,她太白了,在灯光下发亮……   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意,顿时又腾了起来……   陆征:“嗯。”   云渺撇嘴:“就嗯?不发表点意见?”   陆征:“你怀疑是谁?”   云渺:“熟人作案,目前我的怀疑对象是房野泽,但也可能是其他亲近的人。”   陆征插了块哈密瓜到嘴里,让自己专注下来:“有证据吗?”   云渺抿唇:“正在找。”   陆征往边上挪开一点,避免与她皮肤相贴:“查查他家电梯厅里的摄像头,如果那个充气鹅是从家里打好气出去的,应该可以看到。”   云渺问:“房野泽家的具体地址你有吗?”   陆征查看了今天的出警记录,很快把地址报给了云渺。   她指尖快速在在键盘上摁过,入侵这些摄像头队伍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很快她调整了时间,下午五点零五分,丁艳出现在了电梯厅里,她手里拿着已经充好了气的救生圈和充气鹅。   气是在家里充。   后来却瘪掉了……   云渺:“是房野泽!”   陆征:“现在只是怀疑,得需要证据,也许并不是他。”   云渺舒了口气:“嗯。”   她也不希望是他,什么样的人能有那么坚硬的心肠。   云渺盯着视频看了一会儿:“奇怪,怎么没有看到她女儿和她一起出来。?”   陆征:“她女儿应该在某个地方,丁艳从这里出去后要去接。”   云渺:“凶手也知道这点。”   陆征:“嗯。”   云渺:“但是那充气鹅的塞子好像并不漏气,他怎么让一氧化碳在她开车的时候出来呢?”   陆征:“不漏气,但是拔掉塞子后,气体就会出来。”   云渺:“是谁拔的塞子?”   陆征:“很可能是她自己。” 第64章   64.   云渺倍速查看了近一周的监控,并没有发现新的证据。   陆征把电脑合上,催着她去睡觉。   云渺有点不情愿,撇了撇嘴:“还早呢,我想再查查别的。”   主要她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不找到答案,非常不舒服。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乖,过了晚十二点睡觉,对身体不好。”   云渺忍不住吐槽:“陆征,你怎么这么像我高中班主任?”   陆征眉头禁不住动了动:“我记得你班主任有四十多岁了吧?地中海。”   云渺:“嗯,现在应该有五十岁了,上次同学聚会他也来了,换了发型,灯光一照,亮得像个剥了壳煮鸡蛋。”   陆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所以呢?我哪里像他了?”   云渺笑:“说话的语气像。”   陆征从鼻子里哼了哼,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渺渺,你是自己去睡觉,还是我抱你去房里?”   云渺故意逗他:“好啊,那你抱啊,我又不怕。”   她话刚说完,陆征就俯身过来,一把将她抱举起来。   陆征太高了,云渺手指一伸手,指尖碰到了上面的天花板。   她稍稍一动,脚上的勾着的拖鞋“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陆征,我鞋子掉了,放我下来捡一下。”   “用不着那么麻烦。”   陆征改为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空出来,到地上去捞鞋子。   他弯腰的一瞬,失重感明显,云渺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征抬眉,云渺正好看进他的眼底,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睛被头顶的光照得,如同一团渔火散落在潋滟的水面上,碎成了无数粒星。   居高临下的角度,恰巧可以看到他锐利的眉峰和高挺的鼻梁。   云渺舔了舔唇,忽然捧住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唇,陆征按住她的背,仔细回吻。   气息交错,云渺头都是晕的,心脏突突突地跳着,简直就要从嘴里飞出来了。   陆征把耳朵贴到她心口处,“渺渺,心跳得很快,放了多少只小鹿出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他灼热的呼吸几乎要吹到她的心脏上,无限撩拨。   那种感觉太太太刺激了……   云渺:“陆征,好了,我同意去睡觉,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陆征:“晚了。”   陆征一路抱着她到了卧室里,她被他安顿在了床上。   灯亮过一瞬后又被他重新拍灭。   云渺躺在床上,眼睛一闭,脑海里全是他刚刚贴在心口的画面。   脊柱腾起一股热意,蔓延到体表,就像野火过境中荒原,只有暴雨才能浇熄。   云渺把手背压在眼睛上,徐徐地喘着气……   可恶的老男人!道行太高了。   *   这一晚,云渺断断续续地做着梦,画面不断切着,她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洞里。   陆征又来救她了,他抱了她,还亲吻了她,他们手挽着手在荒原上找书里的石楠,脚下的地忽然裂开一道缝,陆征被吞了进去……   那种感觉太绝望了。   陆征的电话在客厅里响了起来,云渺终于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醒过来——   天才刚刚亮了一瞬,东方露着一道鱼肚白,天还是灰白的。   陆征正在外面讲电话,声音低低的,“好的,这个事我会亲自查清楚。”   云渺喘着气,才骤然发现刚刚那个绝望,只是个梦。   想见他,立刻就要。   她飞奔出来,鞋子也没有穿。   陆征看了她稍稍有些惊吓,他边讲电话,边到鞋柜里找双拖鞋,蹲在她脚边,捉了她的脚,套进去。   陆征:“有不少疑点的,今天会立案侦查。”   云渺在他站了起来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小姑娘刚起来,头发还些蓬松,脸被清晨的光照得几近透明,陆征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瞬,却引得他抱得更紧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非常着急:“这事赶紧查清楚。”   陆征看了眼怀里的姑娘,轻笑了一瞬:“好的,先不说了。”   陆征挂了电话,将云渺从怀里挖了出来,“渺渺,一大清早投怀送抱啊?”   “嗯。”她在梦里哭得太久了,嗓子又干又痒。   “怎么了?”陆征笑。   云渺声音软软的,有点撒娇的意味:“让我抱一会儿。”   陆征捉了她的手捏了捏:“才六点钟,再睡会儿去。”   云渺绞住他的手:“不想睡了。”   陆征问:“做噩梦了?”   云渺:“嗯。”   陆征:“梦到什么了?”   云渺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陆征:“梦里有我吗?”   云渺紧紧抱住他:“有,但是,这是个非常不好的梦。”   陆征在她后背抚了抚,安慰她:“梦都是反的,别怕。”   “嗯……刚刚你和谁在打电话?”   陆征:“吴局。”   “有新的案子了?”   陆征把手机里的热搜调了出来,云渺看完皱了皱眉。   房野泽凌晨写了好几篇声泪俱下的大作文,称奔驰车的质量有问题,出售刚一年,一氧化碳就超标了。   微博那些有名的大V都在转发,网友们对他纷纷表示同情,奔驰公司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奔驰官方连续做了两次回应,都很简短,大致意思就是不可能,这是碰瓷。   房野泽找的枪手也很牛,痛斥奔驰官方麻木不仁。   云渺:“他胆子好大。”敢这么张扬的,要么就是太自信,要么凶手根本就不是他。   陆征瞳仁漆黑:“得去他家看看。”   云渺:“立案了吗?”不立案,有很多事都不方便查。   陆征:“去找下丁艳父母。”   *   车子开上大桥,还没到上班高峰期,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很通畅。   陆征车子开得快,他们到了目的地也才七点多。   陆征在门口买了两份卷饼,递了一份给云渺。   云渺:“现在不进去吗?”   陆征在一旁的的台阶上坐下,拆开手里的塑料袋,慢条斯理咬了一口:“吃完再去,不着急。”   云渺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和他并排坐在台阶上吃早饭。   早饭都吃完了,陆征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点了支烟,慢慢地抽着,“再等会儿。”   几分钟后,上班的早高峰来临,早餐摊子一下变得忙碌起来。   这个摊子的主要顾客就是对面的福兴服装厂的职工。   很快,云渺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个小型情报中心。   老板的女儿出事上了热搜,那些员工排队买早饭的时候无一不在八卦。   “丁总昨晚血压高上来,差点中风。”   “房总也可怜,老婆女儿全没了。”   “哪里可怜,我们厂以后都是他的了。”   陆征丢掉烟,加入了八卦行列,“丁总只有一个女儿。”   “是啊,还是一脉单传,要不我们小丁总长那么漂亮,怎么会招女婿?”   “招女婿跟漂亮没有关系吧。”   “他们夫妻两感情好吗?”陆征随口问。   “表面应该还是不错的。”   另一个人接了话头过去:“不是表面,房总对小丁总非常高,小丁总的办公室都是他亲自收拾。”   排在后面的人补充:“嗨,穷小子跟了白富美,给我做梦都笑醒了,当然要自觉。”   “你们进厂时间晚,早年,丁总是看不上这个女婿的,要不是小丁总怀孕了,丁总也不会同意两人结婚。”   “房总还是有手段的。”   “那你可错了,我可是听说小丁总做了婚前财产公证的,要是两人离婚,房总就是净身出户的命。”   “还有这种事?公司要不是房总能有现在的发展吗?”   “这有钱人的世界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是哦,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掉了也轮不到我们捡。”   时间到了八点,人群渐渐散了,陆征牵着云渺进了福兴服装厂。   陆征出示了证件,却被告知丁宗全病了,在隔壁住院。   *   二十三楼病房里静悄悄的,机器声“嘀嘀嘀”的响着。   丁宗全躺在床上,状态看上去非常差,看着一点也不像个企业家,倒是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他见到陆征和云渺时,脸上稍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护士来往几趟给他测血压、送药、输氧。   陆征直接表明了来意,“希望你能报警。”   丁宗全摆了摆手:“二位回吧,这事不可能是他做的。”   云渺:“但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他的嫌疑最大。”   丁宗全声音拔高了一些:“警官,我自己家里的人,自己还不知道吗?不可能。”   云渺还想说话反驳,被陆征轻轻握住了指尖。   两人退了出去。   云渺心里闷闷的,“他为什么不肯报警?那可是亲生女儿和亲外孙女。”   陆征:“也好理解,福兴工厂是他的心血,现在女儿死了,房野泽要是再出了问题,工厂后期可能无法运转,工厂有那么多人要养活。”   很多事都是难以两全的。   保了这样,就无法保另外的。   现实生活毕竟不是偶像剧,总有无尽的无奈。   云渺站在23楼的窗前往下看,朝阳被乌云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往下查吗?”   陆征:“有,只是麻烦一些,需要我们找到别的实质性的证据来立案。”   云渺松了口气:“嗯。”   不论什么原因,正义都不该被掩藏在黑暗之下。   陆征:“渺渺,还记得网上的那个案子最后是怎么破的吗?”   云渺:“一氧化碳的购买记录。”   陆征:“嗯。”   市面上售卖一氧化碳很多,但大多都是做为常规燃料使用的,里面加了硫醇,一旦发生泄露,立马就能察觉到。   纯净的一氧化碳是很难买到的。   云渺顿时松了口气,远处的太阳一点点往外冒,一缕金黄破云而出…… 第65章   65.   一氧化碳有毒又易燃,任何网络平台都没有销售许可。   市面上可以买到一氧化碳的地方,就只有化学试剂公司了。   陆征去工商局拉了个名单。   一共有二十一家,其中有一大半是做液化气的,这些基本被排除在外。   还剩下六家,陆征带着云渺逐个排查……   这些单位的一氧化碳,基本都是供应给冶金公司做还原剂使用的,不对个人和团体出售。   到了下午,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家了——通江实验室。   地址在通江大学的大学生创业园里。   车子开进去,绕了一圈才找到地方。   这个创业园不大,由原来的学生食堂改造的。   店铺林立,熙熙攘攘,一眼看过去花花绿绿。这些小铺子里卖的要么是文创书籍,要么是零食奶茶,还有一个快递接发处。   通江实验室在创业园的二楼——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   两扇对开的玻璃门,面积不大,边上写着几个蓝色的大字。   门上挂着一个手写的牌子——“外出十分钟,马上就回。”   云渺看了眼陆征:“等一会儿?”   陆征:“嗯。”   云渺最不喜欢等人,陆征也知道这点。   “底下有卖手工雪糕的,去转转?”   云渺:“好啊。”   这家店比较有意思,买雪糕的人,可以现场再制作一个相同的雪糕冷冻。   云渺选了支粉色的猫爪,店员很快把材料端给了她。   陆征抱臂靠在那桌边看她。   云渺戴着一次性手套,伏在桌子上,往模具里倒奶油。女孩神情专注认真,长发没有绑,总是在她低头的时候掉下来一缕。   她别了两次,又掉了两次,眉毛轻轻蹙了起来。   陆征忽然伸手过来,将她的头发徐徐拢到了后面,一只手固定住,另一只手变成了梳子慢慢帮她整理耳畔的碎发。   他的动作轻柔缓慢,指腹一下下地在头皮和耳后滑过,微微发痒。   云渺抬头,看进他的眼睛。   陆征:“你做你的,我给你当个橡皮筋。”   里面的店员看了他们两,一脸的姨母笑:“我正好有橡皮筋,要吗?”   陆征点头。   那店员很快送过来一个黑色的发圈。   陆征拿过来,手指抻了抻,想帮云渺绑头发,但是试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俊眉几乎要拧成了麻花。   这可比破案难太多了。   云渺摘掉手套,手够到后面,从他手里拿过皮筋,手指灵活地绑了个马尾。   陆征手打成卷轻咳了下:“我不太会弄这个。”   云渺:“嗯,正常。”   陆征:“有空你教我。”   云渺有点惊奇:“你学这个干嘛啊?”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里,一本正经地说:“技多不压身,等我们生了女儿就可以用上了。”   云渺舔了舔唇,嘟囔:“……谁要和你生女儿?”   陆征勾唇:“嗯,儿子也行。”   “……”   这个手工雪糕店的位置很好,正好可以看到楼梯口。   十几分钟后,有人上楼了。   陆征收了笑容跟上去,云渺也很快起来跟进去。   通江实验室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着件白大褂,有些清瘦。   他刚进门,还没来及收拾,陆征和云渺就跟了进来。   他们实验室常来的都是些搞化工的学生,眼前的这两个看着就不像。   “二位要买试剂?”   云渺:“一氧化碳有卖吗?”   “有,你需要多少?”   陆征:“可能得要个七、八升。”   “我们这儿,卖不了那么多,一氧化碳有毒,我们都是按这种集气瓶来卖,主要就是给学生做实验用的。”   云渺看了下那个集气瓶,要想把它改装到充气鹅里,难度还是很大的。   陆征:“你这里的一氧化碳是哪里来的?”   “这些我们化学实验室收集的,你们要买一氧化碳做什么?”   陆征:“上化学课做实验用。”   那小伙子笑了下:“原来你们是老师啊?”   陆征:“嗯。”   “你们确实来对了地方,也就我们学校有的卖,这样,我给你个号码,你去我们学校的化学楼问问,我们的气都是他们供应的。”   陆征和云渺从创业园出去,径直去了前面的化学楼。   实验室的门都是开着的,一些化学系的学生正在里面做实验。   一氧化碳难买,但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化学实验,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   云渺试探性地问了下,没人愿意卖一氧化碳。毕竟有风险存在,万一出了事,他们谁都承担不起后果。   凶手的一氧化碳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模仿作案,也一定知道一氧化碳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点。   如果他刻意隐藏,案子确实很难往下查。   从实验楼出去,外面起了大风,香樟树被狂风卷得沙沙作响,不远处的金属垃圾桶被风出翻了,里面的纸张被风卷起来,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陆征牵住云渺:“走吧,要下雨了。”   云渺:“嗯。”   刚走过几步,从一旁小路上,忽然窜出个姑娘,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云渺——   “嘶——”   陆征睨了她一眼,眉毛一瞬皱了起来。   陆征的气场太强了,这姑娘硬是给他吓住了,她看着云渺一直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云渺上下打量了她——   这小姑娘顶多二十岁,白白净净的,打扮朴素,看样子是这里的学生。   她怀里抱了帆布袋,里面装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又沉又硬,上面还有类似阀门的东西。   她刚刚就是撞在这个东西上,才会这么疼。   云渺揉了揉手臂道:“没事,你走吧。”   那姑娘如释重负,很快进了实验楼。   到了车上,陆征一下捉了云渺的手,翻过来捏手心里,她手臂很白,刚刚撞的那下,直接在她手臂上嵌进去一道深红的印子。   云渺挣了挣胳膊:“不要紧,已经不疼了。”   他忽然低头过来,在那块红印上亲了一口。   云渺的手臂有些凉,陆征唇上的温度被衬得格外灼热,就像烙在上面一样。   云渺有些耳热,把手抽回来。   陆征轻笑着打响了车子,大雨骤然而至,满天的豆子“噼噼啪啪”地砸在挡风玻璃上。   云渺瞥了他一眼,“我怀疑你刚刚就是想找理由吃我豆腐。”   “嗯?”   云渺:“就是亲我啊……”   陆征闻言眉骨微动,半晌,伸手将她捞过来,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渺渺,我想亲你,不用找理由。”   云渺:“……”   车子开上了主路,雨水一点未见变小的趋势,浅灰色的积雨云绵延千里,莫名压抑。   云渺的眼睛都被那云层染得灰蒙蒙的,“实质性的证据找不到,案子都立不了,就没法往下查,是吗?”   陆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网上的舆论怎么样了?”   云渺摁开手机,查看了热搜词条。   奔驰官方在全球范围内召集了两万辆驾驶满一年的车,做了测评。受测的所有车辆,都没有出现发动机怠速,一氧化碳超标的问题。   奔驰提供了非常详细的数据汇报,但网友对此并不买账。   即便这两万辆车都没有问题,也不能证明房野泽那辆没有问题,小概率时间也有很多。   野泽早上到现在连续发了六条微博,放了妻子和女儿的照片,先是陈述了自己有多悲痛,接着阐述了奔驰公司麻木不仁,他需要讨要一个公道并覆上了一份赔偿书,索赔金额高达三千万元。   他还利用直播建了很多群,煽动粉丝把N市最大的4s店给包围了。他们举着黑白挽联站在4s店里大肆祭奠,现场起码去了三四千号人。   网上还有很多别人拍的房野泽的视频,他满脸的青茬,站在人群里声嘶力竭地控诉,引导粉丝去帮他点赞评论。   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背景,他看上去更像个奋力表演的网红。   云渺皱眉:“这个房野泽的心理素质可真强。”   陆征瞳仁漆黑深邃:“已经派人在盯着他了。”   车子进了警局,大雨转了小雨,云渺也没撑伞,一路小跑着进了长廊。   刚到门口,就听到刘宇在那里讲话——   “老吴他们那边,全部出去维持秩序了,局里抽了我们重案组的人去做接线员,我的天,你是不知道,老太太的假牙找不到了都要打电话报警……”   何思妍笑:“至少没有小孩打电话问你数学题目怎么写。”   刘宇拉开椅子坐下来,喝了口水:“问我可能也不会,幸好下大雨,那些人才肯走,这个房野泽可真有本事儿,弄得跟传销洗脑似的。”   何思妍:“就是,不然你也不会上他家直播间买内裤。”   刘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快递刚好到了。”   两人说着话,一抬头看到了陆征和云渺。   刘宇跟看到救星似:“老大,柯老师,你们可算来了。”   陆征点头:“老吴那边怎么说?”   刘宇:“别提了,几千号人扎堆在一起,叽叽喳喳,就怕出点事控制不住,民警、武警全去了。这房野泽表面伤着心,钱还是照样赚,直播间照样开。”   何思妍:“还开直播?”   刘宇:“开啊,昨晚到现在,粉丝量翻了几百倍了。”   仿佛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似的,刘宇拿了手机,指尖快速地在上面点过:“喏,这是今天早上的回放。”   是有人在直播带货,但不是房野泽本人,应该是他团队里的人。   云渺的视线在屏幕上扫过,卖的是童装,穿着可爱裙子的小女孩已经换了人。   一件衣服试完了,助理拿新的衣服过来。   画面一闪而过,云渺在屏幕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白的脸,很瘦。 第66章   66.   刘宇原本拿手机就是配合下讲话,并不是真要看直播,谁知边上的云渺一直在盯着屏幕看。   刘宇舔了舔唇:“柯老师,要买东西啊?”   “不是。”   那女孩再次出现在画面中时,云渺直接伸手到屏幕上点了暂停键。   刘宇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   云渺:“陆征。”   陆征:“嗯。”   这个直播间的助理,正是他们在通江大学遇到的那个女孩。   云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那个女孩当时急匆匆去的,正是化学院的实验楼。   刘宇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一头雾水,什么女孩,什么巧合?这两人一人一句,跟猜哑谜似的,简直要把他绕晕了。   陆征:“查一下。”   云渺:“好。”   刘宇终于忍不住晃了晃手机开口:“不是……老大,你们俩是在说她吗?”   云渺:“嗯。”   刘宇:“这是直播间的小杨助呀。不过她一般都是晚上来直播间,帮房野泽拿货理货,今天倒是早上就来了。”   云渺闻言,瞳仁微动:“晚上来?”   刘宇:“听说她还在上学,晚上来做兼职,白天学校要上课。”   云渺继续问:“房野泽晚上都几点下播?”   刘宇:“最早也要十一点吧。”   白天大家都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看直播。   只是,通江大学在城西,直播间在城北,开车起码也要四十分钟以上,晚上公交车不多,她回学校应该会很麻烦。   云渺:“她来直播间多久了?”   刘宇:“有两三年了吧。”   两三年坚持往返这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在半夜。   刘宇眉毛扬了扬:“你们怀疑是她啊?我觉得不太像,小杨助平常就是个背景板,话都说的很少……”   云渺脑海里总是浮现过她背着帆布包,猛地撞过来的情形,当时那个包里装的是什么的?   金属罐子,有阀门。起先,她以为那是灭火器。   现在看来,倒更像是存储气体用的罐子,罐子不大,通过加压设备就可以将气体压缩成液体,看上去也不会那么显眼。   家用的液化气钢瓶就是这个原理。   陆征已经打开了电脑,替云渺拉开了椅子。   云渺道了声谢,非常自然地坐下。   刘宇看的呆了一瞬,阎王的位子也是有人敢坐的,那就是阎王的女朋友。   为了方便云渺操作,陆征直接把放在下面的键盘拎到了桌上。   陆征:“这个电脑可能没有你的配置高。”   云渺已经联网了云征系统:“没关系,可以用。”   “也是,顶级剑客不挑剑,用树叶也照样杀人。”陆征说话时,俯身过来看着屏幕,他靠得很近,云渺一抬眼就能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云渺挑挑眉,指尖停了一瞬:“在捧我?”   陆征:“没有,实话实说。”   “哦,那就好。”云渺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   一旁的刘宇抽了抽嘴角,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征吹彩虹屁。   照片传进云征系统后,不久,就查到了直播间女孩的信息——   杨媛,通江大学,化学系,2018级学生。   云渺的视线在“化学系”三个字上停住——   漂亮的眼睛微眯了一瞬,脑海里那些看似不相关的信息,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串在了一起。   车内一氧化碳中毒、化学系、储气钢瓶、房野泽的助理……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云渺舒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陆征:“车里的一氧化碳,不是汽车本身产生的,也不是在其他地方买的,而且有人的通过化学实验收集到的。”   刘宇惊得张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房野泽老婆和女儿不是意外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陆征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才看出来?”   刘宇:“……”   云渺已经站了起来:“得再去一趟通江大学。”   找到实质证据才可以正式立案往下查。   一旁的刘宇连忙道:“要是嫌疑人找到了,房野泽他们就没法再去奔驰公司闹事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说到底他不想明天再去当接线员。   陆征看了他一眼道:“去换身便衣再出来。”   通江大学那边都是学生,贸然前往,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刘宇:“行,马上换。”   说完,刘宇换好了衣服,看了眼边上一动不动的何思妍,皱了下眉:“何警官,你不去啊?”   何思妍:“我听老大的安排。”   刘宇使劲朝她递眼色:“你毛遂自荐下呀,你不去,我不成电灯泡了吗?”   何思妍:“我去的话,我加你就是两个电灯泡,更刺眼。”   刘宇舔舔唇:“那至少是一对电灯泡,不尴尬,不是吗?”   何思妍:“一对你个头。”   云渺禁不住笑了一瞬,陆征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擦过,云渺抬眉看了他一眼。   陆征并没有看她,而是表情严肃地在和刘宇他们说话,“大宇,你也别去通江大学了,你和思妍去盯着房野泽那边,换老秦他们回来接电话。”   刘宇哀嚎:“老大!你还真嫌弃我啊?”   陆征:“嗯,知道就好,下次自觉点,给我留点私人时间。”   刘宇:“……”   再次返回通江大学,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正好赶上大学生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黑压压的人群,从各个教学楼里涌出来再散落到马路上。   暴雨之后,路面积水严重,地上落了不少残叶。穿着橘色环卫服的大爷,正在清理路面上的积水,学生们都被挤到了马路一边,车子进来开得很慢。   到实验楼边上,云渺先陆征一步下了车。   贴着瓷砖的台阶上有些湿滑,云渺走得急,脚下不查,差点摔了下。   陆征跟上来,一把揽过她的腰:“走慢点。”   已经到了那最上面,陆征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还没有要拿走的意思,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掌心的温度,难以忽视。   云渺提醒:“陆队,地上已经没有水了,不滑。”   陆征:“哦,知道。”   云渺:“我的意思是你的手可以拿走了。”   陆征在她腰线上仔细捏了捏,然后松开她,两只在眼前比了比,笑:“渺渺,你看,这是你的腰,还没我的胳膊粗。”   云渺:“你能不能正经点?”   陆征莞尔:“我还不够正经?不信,你可以去我们单位问问。”   云渺嘟囔:“不用问也知道,假正经。”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道:“没办法,有时候就会控制不住。”   云渺白了他一眼:“骗人。”   陆征:“那是对别人,渺渺,你可不一样,你魔力太强了。”   云渺:“……”明明就是不要脸。   到了那里面,两人都顿了步子。   这个实验楼有五层,一间房子连着一间,非常大。   云渺:“杨媛下午来这里应该是来还储气罐的,这里可能还有对应的压力设备。”   陆征:“嗯。”   这里太大了,实验室又多,一间间地找非常慢。   云渺提议:“你从五楼往下,我从一楼往上,我们在楼上见。”   陆征:“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云渺沿着一楼的长廊往里走——   这一层都是些实验教室,前面有黑板,下面有桌子有椅子,窗明几净。   学生们应该刚刚在这里上过课,角落的垃圾桶里还有不少垃圾没有清理。   这些教师里没有压力设备,也没有看到储气的金属罐。   云渺上了二楼。   这里算得上是真正的实验室了。   下午来的时候,这里的门都开着。这会儿因为放学的缘故,实验室的门都上了锁。   透过长廊的窗户往里看,那些桌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烧杯、试管、酒精灯。   依旧没有看到储气罐。   云渺准备要上三楼时,忽然看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实验室的门敞开着。   还有人在做实验——   朝南的窗户关着,遮光窗帘被人拉上了一半。   此时太阳西坠,实验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   最后一排桌子上,架着一个特别大的烧杯,底下的酒精灯在“噗噗噗”地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在昏暗里微弱地跳动着。   空气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云渺皱了下眉。   奇怪……   实验还在进行,却没有人看管。   云渺在门口敲了敲门,不见有人应答。   楼道里,光线更暗,空无一人。   是哪个粗心的学生忘了终止实验?   云渺犹豫一瞬,走了进去。   她还记得一些化学常识,酒精灯要盖灭,只是找遍整个实验室,也没有发现有酒精灯的盖子。   身后实验室的门,被人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那人诡异地弯着唇,很快消失在了长廊上,他有道下面,将手里的钥匙丢进了垃圾桶。   酒精灯盖子找不到,云渺决定回来用别的办法灭火。   很快,她发现刚进门时闻到的消毒水味道变了,非常的刺鼻、且浓烈。   那刺鼻的味道,正是从那巨大的烧杯里散发出来的。   云渺快速把酒精灯移走,拿了边上的玻璃器皿罩上去。   空气燃尽后,火也灭了。   云渺松了口气,往外走时,却发现实验室的门被人拿钥匙反锁住了。   那股刺鼻的气味,并没有因为酒精灯的熄灭而淡去,相反,那股味道一直在加剧。   酒精灯加热只是催化剂。   云渺感觉到眼睛被那味道刺激得想落泪,鼻腔和喉咙里有股明显的辣意。   她一面给陆征打电话,一面去开窗户,只是,这些窗户底下被人用胶水固定住了,根本打不开……   这个实验室很空,甚至找不到一把椅子来砸窗户,那股味道在密闭的空间里,变得越来越浓烈。   “渺渺?”   “陆征,我遇到了点麻烦。” 第67章   67.   陆征立刻下楼——   电话还没断,他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电话里清晰可辨。   云渺开始有点头晕,但思绪依旧清醒:“陆征,可能需要破窗,你看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陆征:“嗯。”   那股味道越来越浓了,胸腔里很闷,有点窒息,云渺开始断断续续咳嗽,呼吸急促。   这些实验室都锁着,趁手的东西根本找不到,他的理智在一点点被蚕食。   云渺适时提醒道:“我记得楼道里有消防栓。”   视线里就有一个消防栓,陆征一把掀掉盖子,抓过里面的水带,一路飞跑,水带的一头连接着个金属的水枪。   很快,他到了门口。   隔着扇玻璃窗,他看到女孩苍白的脸,那双眼睛乌润如星,表情沉静,一如初见,心脏骤然一缩,莫名的疼。   “渺渺……”他在电话里的喊她。   云渺隔着玻璃看他,“嗯。”   陆征:“往后退,站到那边的窗户那里,转过去。”   云渺照着他的话做了,陆征快速甩动手里的水带,朝着北面的窗户用力一砸——   “嘭”地一声,无数玻璃碎片飞溅出去。   他连敲带砸,很快将整扇玻璃全部弄掉了,浓郁而刺鼻的味道一下蔓了出来。   云渺已经快步走过来,到了窗前,她正要往外爬,却见陆征一跃进来,将她抱到了外面。   云渺从来没觉得新鲜的空气这么美好,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那刺鼻的味道已经淡掉了许多,鼻腔里还有些难受,却也并不强烈了。   陆征确认她没事后,一把将她按到了心口。   那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太过强烈,他胸膛起伏,眼窝发热,云渺也感受到了。   她回抱住陆征,像是安慰他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陆征你来的很及时,又救了我一次。”   陆征喉头滚了滚道:“不用还。”   云渺:“哦。”   陆征:“看到那人是谁了吗?”   云渺摇头,声音有些低:“没有。”   陆征问:“会是杨媛吗?”   云渺:“应该不是,那个装置是有人掐准了时间,提前布置好的,杨媛不应该知道我们会来。我怀疑他和那天丢花盆的人是同一个。”   陆征眉头紧锁:“回去查查。”   “好”,云渺还没有忘记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找到那个储气罐了吗?”   陆征:“找到了,在三楼。已经通知技术部过来取证了。”   天一点点黑了起来,很快校方负责人到了。   陆征出示了证件,三楼那间封住的实验室打开了。   这里是一间专门制气的实验室,有高压设备,有低温设备,一旁架子上放大大小小的储气罐。   “这些罐子可以借用吗?”云渺问。   “这些一般是不对外借用的,你们别小看这些罐子,表面上安全,在一些特殊的压力、热力作用下,它们都是会爆.炸的,所以我们实验室每隔三天都要清点它们的数量上报。”   陆征查看了登记表上的时间,上一次的登记时间是在三天前,最近的这次就是今天。   杨媛算准了时间偷偷拿走了储气罐,又掐着时间点把还回来。   云渺的视线在那架子上一排排看过去——   实验室为了方便区分,不同压力级的储气罐,颜色和大小都不一样。   虽然只见过一次,云渺已经能大致推算出那个储气罐的大小了,视线定格在其中一排储气罐上。   陆征问:“灰色的?”   云渺点头。   陆征示意技术部的人,提取了那几个罐子上的指纹。   实验室的负责人神色有些紧张:“警官,这些罐子有什么问题啊?”   陆征:“罐子本身没有问题,这些东西建议你们还是每天清点的好。”   负责人擦汗:“好的,我们这就改进。”   陆征注意到每间实验室里都是有摄像头的,“这里的监控在哪里看?”   负责人:“楼上的数控室就可以。”   说话间他把众人带了上去,这间数控室里落灰严重,老旧的电脑好久才打开,那些摄像头画面艰难地跳动着,云渺注意到下面的时间还是半年前。   也就是半年来,这栋实验楼里所有的摄像头都是摆设。   云渺拧了下眉:“不用看了,设备已经坏了半年了。”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负责人的脸都吓白了,“警……警官,我一定会和学校提意见,尽快把它们都修好。”   云渺:“灰色的瓶子都是装什么气体的?”   “灰色的罐子,我们一般都是用来装一氧化碳的。这些都是一些常见的化学气体,实验里常常用到,我们有设备就自己做了一些,也锻炼下孩子们的实操能力。”   那么,杨媛偷拿的可能是装好了气的储存罐,配置、压缩的步骤都全部省掉了。   技术部在三楼采集结束后,又跟着陆征去了二楼最里面的实验室。   那负责人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吓了一跳。   陆征:“事出紧急,修窗户的钱,我会赔偿给学校。”   那负责人干笑了两下,“我们实验室有维修基金,这个不碍事。”   陆征:“有钥匙吗?”   “有有有。”负责人在手里的钥匙上找了一圈,硬是没有找到这个实验室的钥匙,“奇怪……”   陆征深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冷冽显而易见:“钥匙不见了?”   “……”负责人被他看的心虚地一抖。   陆征的:“你们实验室的钥匙保管得不合格,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连续发生几个致命的问题,他引咎辞职的心都有了,“我这就喊人过来开锁。”   云渺:“钥匙应该是被那个人拿走的。”   那个人丢掉钥匙、封上窗户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打不开的密室给她……   陆征很轻地在她后背抚了抚。   他们等了大半个小时,开锁的师父才慢吞吞地到了。   厚重的大门打开,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刺鼻的味道。   陆征虽然打碎了一扇玻璃窗,却依旧没有让这味道消散殆尽。   可想而知,如果云渺一直被关在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负责人先进去,一下捂住了鼻子:“咳咳咳,这是什么味?哎哟,我不行了,眼泪直往外冒,头晕。”   他想去开窗,发现窗子被人封死了,而且每一扇,都是死死的,“我的老天,哪个把这窗户给封上的?”   云渺要跟进去,被陆征握住了指尖:“等会儿,散散。”   云渺:“好。”   陆征提醒技术部的人戴了口罩和防毒面具才进去。   那负责人一看专业人士都人都戴了防护,瞬间意识到这股味很可能有毒。   他撒丫子跑到门口,对上陆征那双充满审视的眼睛,又硬着头皮进去……   这会儿,距离云渺从这里出去已经好久了。   刺激性的气味还在往外冒,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技术部又用试纸做了相关测定,基本有了推论。   屋子里的味道终于散得差不多了,陆征才牵着云渺进来。   “烧杯里放的是什么?”陆征问。   “应该是次氯酸盐,次氯酸盐的化学性质非常不稳定,遇热后会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大量的次氯酸气体,甚至还有□□。”   云渺:“我熄灭了酒精灯,那股味道也还在。”   “凶手在大烧杯里放了高浓度的次氯酸盐后,应该同时又倒入了大量的开水,即便酒精灯停止加热,也不会影响到有毒气体的持续高强度挥发。”   陆征摸了摸那烧杯的温度,已经冷却了,次氯酸盐的分解速度放慢了。   “多久会中毒?”云渺问。   “通常浓度3000mg/m就会中毒,照这个实验室的面积和密封度来看,顶多十五分钟就会轻度中毒,半个小时就会中毒重度甚至死亡。当然如果次氯酸盐量足够多,时间可能更短,有些体质差一些,十分钟就会全身器官衰竭。”   陆征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云渺也感觉到了他的紧绷,指尖的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陆征回神将她重新牵住。   技术部对桌子、窗户、门还有实验器皿全部做了指纹采样。   从通江大学出来后,陆征还是不放心,拉着云渺上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确定没事才松了口气。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车窗开着,潮湿晚风卷进来,车里的光有些暗。   到了一处红灯,陆征点了支烟,靠在车窗上抿了几口,黑暗里,那双眼睛镀着层昏暗不明的光,和他指尖的猩红遥相辉映。   半晌他忽然伸手过来,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过:“渺渺,我有点私心,不想你冒险了。”   云渺舒了口气:“可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了。”   那个人想要她的命,她不参与调查,也会是一样的下场,只有找到他才能终止这个游戏。   陆征:“从今天开始,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云渺故意逗他:“那睡觉呢?也在一起吗?”   陆征低低地笑了一瞬:“嗯,提议不错!”   云渺:“你能控制得住?”   陆征把手里烟丢到了窗外:“渺渺,你户口本还在我家,明天周五,去领证的话正好。”   云渺有些惊讶:“我户口本怎么在你家?”   陆征:“当年奶奶给我的,你出国又不需要这些,回来,你也没找我拿。”   “陆征,你太坏了,才谈几天恋爱就要骗我结婚。”   陆征笑了下:“嗯,叔叔年纪大了,急。”   云渺看着远处漆黑的夜幕:“还是找到他吧,我不想你哪天成了鳏夫,那会影响你行情。”   陆征一下握紧了她的手:“瞎说。”   重新返回警队,技术部的那些鉴定结果都已经出来了。   一氧化碳瓶子上采集到的指纹,在数据库里找到了对比样本。   的确是杨媛的。 第68章   68.   晚上十点钟,重案组里依旧灯火通明。   云渺看过那份检测结果,稍稍松了口气:“现在是不是可以立案了?”   陆征不想打击她,用尽量委婉的语气和她解释:“杨媛虽然偷拿了一氧化碳,但也不能证明就是她作的案。”   还不能吗?   可是,不立案就没法上房野泽家里详细查,那些直接的证据,很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差里被销毁殆尽。   充气鹅是丁艳从自己家里带出来的,杨媛并没有去过她家,两人好像并没有产生什么交集。   云渺捏了捏山根:“一氧化碳到底怎么跑到充气鹅里的?”   云渺黑进了通江大学门口的监控——   三天前,下午四点多,杨媛拎着个紫色的行李箱,上了一辆的士。   不是节假日,她也没有出远门,那个箱子看上去就格外突兀。   再结合那个箱子的大小,不难推测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渺查看了那天的直播间的回放。   当天晚上,杨媛依旧和房野泽直播到了半夜。   杨媛回学校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之后,她手里空荡荡的,那个行李箱没有带回来。   云渺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我猜一氧化碳就在这个行李箱里。”   陆征给她倒了杯水:“休息一会儿,再想。”   云渺转了转椅子看他:“有咖啡吗?”   陆征:“半夜了,喝了睡不着觉。”   云渺苦着张脸:“啊,找不到线索,我更睡不着。”   陆征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拉开她一旁的椅子坐下,俊脸上挂着抹笑:“马上快成老刑警了。”   云渺忽然问:“对了,房野泽今天晚上做直播了吗?”   “做。”陆征打开手机,点了链接进去,直播正在进行。   又是悼念活动,整屏的黑白色,有点瘆人,底下观看的人还很多。   房野泽很会煽情,他今天聊的都是妻子和孩子的往事,深情款款,粉丝在弹幕里都在劝他宽心,整个一痴情丈夫的人设。   云渺去微博搜索了下,他和奔驰的事,还没有出结果。   但是热搜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流量,直播间的人流量已经赶得上带货一哥了。   房野泽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有人往他手边递进一包纸巾。   虽然镜头只捕捉到很小的一格画面,云渺还是看到了那洁白手腕上的貔貅手串。   那是杨媛的手。   房野泽今晚没有货要带,小杨助理却又从学校千里迢迢地赶去了直播间。   而且是给他送纸巾,这多少有点引人遐想。   云渺抿了下唇问:“大宇他们还在盯房野泽吗?”   陆征:“嗯。”   云渺:“让他们一会儿下播后盯着杨媛。”   她好奇杨媛每天下播后,到底怎么回学校的,从直播间到通江大学并没有直达的车,三年如一日,除非有人送……   距离下播时间还早,陆征今天肯定是不能早下班了。   他不放心云渺一个人回去,也舍不得她跟他在这里干熬。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一瞬:“困吗?”   云渺笑:“稍微有那么一丁点。”   陆征:“睡会儿,剩下的我来查。”   “也行。”云渺往椅靠上仰了仰,半晌,合上眼睛又睁开:“这样睡不着。”   云渺不仅挑食,睡觉也很挑剔,她不喜欢光,不喜欢吵,冬天的被子超过两天不晒她就会嚷着睡不着,早上起来还有起床气……   早些年,她还住在他家的时候,云渺的这些小毛病,他全部都领教过。   要是换成别人,他可能不会惯着,早给纠过来了。   偏偏是她,他就没办法。   她那时候上学,早出晚归,陆征常常会中午开车回家给她晒被子。   小姑娘被窝里什么都有,机器人书、魔方、毛绒熊,他每每遇见都会替她收起来。   后来有一次的,他一掀杯子,一件香芋粉的内衣落在了地上,两个小碗小巧可爱,看得他眉头直皱。   那天之后,云渺被陆征要求每天提前五分钟起来整理内务。   云渺早起收拾东西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吐槽:“陆征,你这么严格,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的!也就我还不嫌弃你,还不知道对我温柔点!”   陆征笑了一瞬,还真被她说中了。   他起身搬了几把椅子,在面前拼成了小床,又去更衣室拿了件警服给她当毯子。   云渺撑着脑袋看他忙进忙出,禁不住打趣:“陆队,看不出来,服务得挺周到啊?是不是常给红颜知己摆啊?”   陆征伸手在她眉心弹了一瞬:“睡觉。”   云渺吃痛,在眉心揉了揉,“你打得痛死了。”   椅子拼起来的小床,虽然算不上舒服,但也比坐着好太多了。   云渺躺上去,把他的警服往上拉了拉,衣服是干净的,有好闻的洗液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和这个很接近。   陆征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掌心摊开遮住了她的眼睛。   灯光被遮住大半,云渺的眼睫在他掌心下面轻轻地眨着,就像两把小刷子在掌心滑动。   云渺打了个哈欠,抱住了他的手:“陆征,一会儿有消息,你记得一定要喊我起来。”   陆征:“好。”   云渺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软了:“不然我做梦都在破案。”   他没有和她再说话,办公室里很快响起了清浅的呼吸声。   小姑娘很快睡着了,他的手依旧盖在她的眼睛上。   同一个姿势久了,手很麻,但是他依旧没有动。   女孩似乎做了个梦,粉唇轻轻勾着,柔软而可爱,他没忍住,俯身过来,在她唇边印了一个吻。 第69章   69.   天黑之后,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些雨。   柏油马路上,湿漉漉的,成了模糊的黑镜子,橘色的路灯倒映其中,成了晃动的金波。   路上已经见不到人了,偶尔有车子呼啸而过,宁静的夜幕被划破一瞬后,很快恢复沉寂。   一辆白色的Polo停在街角,何思妍和刘宇已经在车上待了大半个晚上了。   刘宇的手机一直开着直播。   房野泽直播间的摄像头,正好方便他们远程盯梢——   房野泽每次讲完一个故事后,就会有一段的对奔驰的公司的控诉,评论区全是骂奔驰垃圾的粉丝。   刘宇敞着车窗,卷了筷泡面:“我耳朵都要听得起茧了,他嗓子还没哑,真是佩服,今晚以后,我可能不会再进他直播间了。哎,喊你下午和老大去通江大学你去……”   何思妍:“就你高兴做电灯泡。”   刘宇:“你那是查案好不好?”   手机的电量不太多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提醒他切换低电量模式。   23:09分,房野泽下播了。   福兴工厂只有一个出口,何思妍和刘宇将车子大灯灭掉,挂了倒挡,将车子停了一处漆黑的树影里。   不一会儿,杨媛从里面出来了,她背着个挎包,打着把黑色的雨伞沿着路灯往前走。   何思妍:“她这是去哪儿?”   刘宇:“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何思妍:“车子跟上。”   刘宇皱眉:“再等会儿。”   杨媛并没有走太远,她从工厂门口的这条路走到外面的大路上,然后在那里停了下来。   深更半夜打车?看着也不太像。   过了一会儿,福兴工厂的大门又开了一瞬,一辆沃尔沃从里面开了出来。   这是房野泽的车。   车子开出去不多远,在路边停了下来,杨媛收掉伞,拉开车副驾驶的门,熟稔地坐了进去。   刘宇舔了舔唇,“房野泽还算有良心,下雨天送小杨助回去。”   沃尔沃重新动起来,刘宇踩了油门跟上。   那辆沃尔沃七拐八绕,一路过江开到了通江大学校门口。   朝着马路的大门,没有什么遮蔽物,容易暴露,刘宇把车子往前,停在路边的树下,端着望远镜往外看——   沃尔沃停在那里好一会儿,杨媛才从车上下来。   何思妍:“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同事。”   刘宇:“我看着也像,这房野泽可以啊,老婆尸骨未寒就和助理恋恋不舍上了,有钱果然不缺女朋友。”   何思妍:“长得帅的也不缺。”   刘宇眉毛连着跳了几下:“何思妍,你内涵我?”   沃尔沃已经在前面调头走了,何思妍催着他赶紧走。   房野泽没去别的地方,而且回了家。   这个点还不睡觉的就是他们这些劳苦命。   刘宇看了她一眼,“走吧,我送你回家再来盯他,女孩子要早睡早起。”   何思妍:“我还得回趟队里拿下钥匙。”   车子一路开进队里,他们办公室门还开着,陆征正在云征系统看杨媛最近的行动轨迹。   “何思妍,你是不是傻?出门不带钥匙?也不知道你当年这么考上警校的,是不是走的后门?给谁送的红包?”   何思妍:“后门你个头。”   刘宇推门进来,见陆征也在,倒也不惊讶,“老大——”   他咋咋呼呼地喊了两字,陆征比了根手指示意他小声点。   云渺已经被吵醒了。   刘宇看她从陆征腿上起来,下巴都要惊掉了。   骚还是陆征骚,玩办公室恋情。   女孩刚醒,睡意朦胧,乌润的眼睛里腾着一层干净的水雾。   陆征:“吵到你了。”   云渺坐起来,声音有些瓮:“还好。”   她见何思妍和刘宇都回来了,问:“查到线索了?”   刘宇对上陆征那双凌厉的眼睛,不免还是有点怵的慌。   他吞了吞嗓子回答云渺的问题:“这个杨媛和房野泽的关系看上去很好。”   云渺问:“是情侣关系吗?”   刘宇眉毛抖了抖,道:“看上去有点像。”   他没给肯定答案,毕竟他们做刑警的都是看证据办案,而且不是感觉。   陆征站起来动了动腿:“怎么说?”   刘宇如实说了,深更半夜,亲自送她回的学校。   云渺抿了下唇,和她之前猜想的一样的,果然有人送。   刘宇:“我有个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这个两人的关系不简单。要是我老婆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我是没心情做护花天使。”   云渺坐下来,重新按亮了电脑。   陆征朝刘宇摇了摇手:“先回去睡觉吧。”   刘宇:“老大,今晚,不盯他了?”   云渺:“我让云征连接下他们小区的监控,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何思妍笑:“柯老师来了以后,我们加的班都少了。”   刘宇:“那可不?”   不光是这个,他们不用一直打对着陆征那张冰块脸,工作压力也小了很多,最近一段时间,简直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刘宇:“柯老师,你以后可千万别和我们老大分手啊。以后,不光有他对你好,我们整个队的人都会对你好。”   何思妍把他拽走了:“走走走,你废话太多了,跟个漏电的皮卡丘似的。”   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陆征垂着眼睫,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云渺略停了指尖的动作,抬头:“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他单手插兜笑了一瞬,补充:“渺渺,大宇说的是真的,你来,就是我们队里的团宠。”   云渺继续编写数据:“可是他们明明都怕你。”   陆征笑:“怕我又不影响他们喜欢你。”   云渺挑了挑眉笑:“我怕到时候你吃醋……”   陆征伸手在她后脖颈上捏了下:“那不会,叔叔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   代码跳动之后,通江大学门卫处的监控被云渺入侵了。   她修改了参数,一天天地往前看。   最近两三个月,房野泽都有送她回学校。   一天两天或许好解释,但是这么久就很难解释了。   房野泽每次送她都没有下车,摄像头拍不到车内的情形,也没有拍到他过于亲昵的举动。   云渺皱眉:“还是没有石锤。”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揉:“不看了,回家睡觉。”   云渺:“不查了?”   陆征:“刑警也有权利休息,一点钟了。”   是可以睡觉了。   出了门,云渺顿了步子,伸手,找他要车钥匙,挑挑眉:“陆征,我来开,轮到你上副驾驶睡觉去了。”   小姑娘讲话的语气有点酷、又有点甜,他还真舍不得拒绝:“心疼我?”   云渺背着手,大方承认,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点点吧,不多。”   陆征眉骨微动,短发下的眼睛如同碎星:“也不用太多,这样就很好。”   云渺眉眼弯弯:“也是,多了嫌腻。”   陆征捉了她的指尖,在唇边吻了吻:“我可没有那么说,手动挡会开?”   云渺白了他一眼:“轰.炸机我都能开走。”   陆征被她嚣张的语气逗笑了,他把钥匙递到她手里,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   云渺坐进驾驶室,才发现这车的内部空间是真大。   不对,也不是内部空间大,是椅子太靠后了,主要原因是两人的身高差,陆征腿长,坐在这个椅子里,躺着开都行。   她腿不够长,够不着刹车和油门……   她调整了座椅,往前靠了靠,脚底分别试验了刹车和油门的位置。   陆征在黑暗里轻笑出声。   云渺:“你干嘛笑啊?”   陆征:“小时候应该多给你补补钙。”   云渺发动了车子,强调:“我不矮,一米六九。”   陆征声音低低的:“嗯,怪我,长得太高了,没考虑你。”   云渺:“……”   晚间车载广播没有新闻,充斥着各种音乐,陆征也并没有真的睡觉,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云渺说着话。   云渺刚刚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头脑特别清醒。   “如果说杨媛真是他的女朋友,他们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呢?他如果真的喜欢杨媛,完全可以和丁艳离婚啊,干嘛要害死她?”   陆征:“房野泽不会提离婚。”   云渺:“为什么?”   陆征:“你忘记了?离婚他会净身出户。没有钱,杨媛大概率也不会跟他好。”   这就是人性。   这些年,他办了太多案子,这样的事不胜枚举。   云渺舒了口气:“还有个问题,一氧化碳怎么到房野泽家里的。”   她之前又调过他家电梯里监控,房野泽每次回家都空着手,杨媛没有去过他家,那些气都是怎么进入他家的?总不可能飞进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丁艳。   云渺到家后,立马回放了两天前房野泽家电梯厅的视频。   很快,她定格了画面,站了起来:“陆征,我知道了。”   陆征:“什么?”   云渺指了指屏幕,“行李箱。”   这个紫色的行李箱和之前杨媛从学校推出来的那个箱子,是同一个!   云渺之前看视频回放的时候,一直关注的是房野泽,碰到丁艳的片段就直接略过了,实则是她主观漏掉了关键信息。   这么说,一切就都能够串得上了……   云渺:“杨媛从学校里偷拿了一氧化碳,并用行李箱运到了直播间。房野泽在这中间应该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让丁艳把行李箱拉回了家。   之后,房野泽再利用丁艳不在家的时间,把一氧化碳气体装进了充气鹅里,然后就是一氧化碳怎么跑到车子里的……”   陆征瞳仁漆黑:“五点多了时候,房野泽给丁艳打过电话。”   云渺:“在那通电话里,他诱导丁艳拔掉了塞子。”   陆征:“这都是我们的推测,还要进一步取证。”   云渺:“现在可以立案吗?”   陆征:“嗯。” 第70章   70.   凌晨两点,云渺被陆征按去睡觉了。   云征机器人在客厅里充着电,蓝色的灯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着,一室静谧。   陆征只要一合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冒出云渺隔着一层玻璃和的他对望的情形……   今天他们去通江大学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那个人竟然能把实验时间掌握得那么精确……   细细想来,更加恐怖。   他起身,快步走到小机器人边上,暗蓝色的光,闪闪烁烁地映到了他漆黑的眼睛里。   “云征。”为了不吵到云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小家伙回应的声音也不大:“在的。”   陆征:“调一下这两天家门口的监控。”   人工智能处理信息的速度非常迅速,小家伙的肚子上的屏幕很快亮了起来。   陆征调了倍数播放,垂眉看着屏幕一动不动。   云征:“要找什么?我可以智能检索。”   陆征:“这两天有陌生人来过吗?”   云征在数据库里迅速完成了检索——   那天之后,那个黑衣人没有再来过,可他对云渺的行踪又了如指掌。   陆征捏了捏山根,敞着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黑暗笼罩着他。   云渺白天受了惊吓,夜里一直在做梦,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她,鼻尖可以闻到潮湿的血腥味,她在那大雾里狂奔……   忽然,一只沾血的大手伸出来,抓住了她,她回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有无尽的恐怖。她在梦中惊叫起来——   陆征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来。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盏橘色小夜灯亮着。   女孩已经被噩梦吓醒了,她抱膝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汗珠。   陆征走近,一把将她拉到了怀抱里。   怀里的人,紧紧地攥住他的衬衫,在发抖。   “又做噩梦了?”   “陆征,我差点就要看到他的脸了,很近很近……”云渺没醒透,声音有点瓮,听上去有点懊恼和绝望。   陆征搂住她,在她后背拍了拍,“渺渺,我们会找证据,然后抓住他。”   许久,云渺才从那无尽恐怖的梦里出来。   陆征松开她,指尖拨开她被汗水打湿的鬓角,掌心在她额间轻轻抚过,“不要想太多,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云渺重新躺下来,陆征转身要出去,却被她拉住了手:“陆征,你能陪我吗?就在这里。”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好。”   噩梦刚醒,重新入眠花了不少时间,   云渺借着那盏不要明亮的小夜灯,看着他落在床上的影子发呆。   女孩的长睫毛在不甚明亮的光里,忽闪忽闪的,陆征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睡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云渺往外挪了挪,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陆征,你要不要躺下来,一起睡?”   陆征看着腰间细白的手腕,顿时有些失笑:“渺渺,给我制造犯罪条件?”   云渺声音低低的:“那你是不敢还是不愿意啊?”   陆征掰开她的手,掀了空调被的一角落,躺了下来。   云渺打了个响指,角落的小夜灯瞬间熄灭了。   陆征将她卷到怀里,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亲。   云渺故意逗他:“只亲亲,这么纯洁啊?”   陆征在她眉心弹了一瞬,“不要调皮,赶紧睡。”   很奇怪,两个失眠的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竟然很快进入了梦乡。   就像海上航行的船只,忽然停进了无风无浪的港湾里,安定又柔和。   次日早晨,云渺跟陆征去往队里。   还缺一点线索。   陆征登录内网查了房野泽开.房记录,房野泽在半年内,先后和三十多个不同的女人开过房,那其中基本都一夜.情,杨媛是其中比较固定的一个女朋友。   刘宇凑过来了看了一眼,三观被整个颠覆了:“我艹啊!!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就他这样的,死了老婆,高兴都来不及吧?还装什么伤心?”   陆征关掉页面,部署了今天工作:“去办下立案,叫下技术部,一会儿,你跟思妍去通江大学找杨媛。”   刘宇:“收到。”   梅雨季节,大雨接着小雨,一场又一场。   房野泽拿了伞,正要出门,门铃被人从外面按响了。   一开门,挤进来一堆穿着深蓝制服的人。   陆征出示了相关证件,开门见山:“已经有证据表明你妻子和孩子死于谋杀,请你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房野泽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云渺的视线扫过客厅,这是个大横厅的设计,四开间朝南,屋内特别明亮。   很快,他们找到了那个紫色的行李箱,里面放着还没有来及处理掉充气设备。   云渺朝陆征点了下头:“就是它。”   房野泽:“警官,这个行李箱是我老婆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啊,这是做什么用的?”   陆征示意边上的技术人员进行了指纹取样。   陆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是给充气鹅充一氧化碳的装置。”   房野泽:“你什么意思?”   陆征捏:“房先生,进门时,我已经表明了来意,您的妻子是死于他杀,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房野泽眉毛抖动着,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我要害我老婆,我干嘛还要连我的女儿一起害死?”   云渺的视线停在了钢琴上的一张时间表上,那是房野泽女儿的课表,小姑娘虽然还在上幼儿园,但是时间排得特别满,不是这个兴趣班就是那个兴趣班。   出事那天,女孩那个时间点本来是要去上钢琴课的,可能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丁艳决定带她提前去游泳。   女孩长得真的非常可爱,秀气的小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如同两枚小小的月牙。   这张时间表应该是丁艳做的,后面时间格子里做了几个小计划——买书、买蛋糕、买兔子。   云渺不疾不徐地说:“你女儿的死,并不在你的计划中,而是被你误杀了。”   所以他那天在警局的悲伤是真情流露,也因此骗过了所有的人。   房野泽脸色有点白,但是声音依旧很大:“你们根本就是在编故事,奔驰公司是不是给你们钱了?你们太可恶了!”   陆征示意边上的两个警察将他摁住了,“有话还是去警局说吧。”   技术部里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行李箱上只找到杨媛和丁艳的指纹,并没有找到房野泽的指纹。   狡猾如他,肯定是在开箱子的时候带了手套。   房野泽一口咬住自己没有碰行李箱的事在狡辩:“那个箱子从拿回来,我就没摸过,更不要说把它打到充气鹅里去了。”   房野泽:“我老婆最近心情不太好,前段时间还有去看过心理医生,说是怀疑抑郁症。这些一氧化碳可能是她自杀弄的。你可以查,上面有没有我的指纹就知道了。这也怪我,我婚内确实做了些对不起她的事。”   房野泽:“一氧化碳不是我准备的,肯定是我老婆找杨媛弄的。”   陆征:“你和杨媛在一起,你老婆知道吗?”   房野泽:“不知道这个,但是知道我有过别的女人。”   陆征:“她没有和你吵?”   房野泽:“吵过,又和好了,她的心很软。”   他设计得很缜密,他让丁艳自己拿的一氧化碳进门,又是她自己主动拔的塞子。   行李箱上关键性证据缺失,房野泽怎么编都行,丁艳死了,死无对证。   另一边,何思妍和刘宇也找到了杨媛。   他们走访了杨媛的舍友和同学。   杨媛刚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条件一般,基本很少买什么大牌的化妆品和衣服,也不太会打扮。   大二上学期开始,她开始跟着房野泽做直播,每天回来都很晚,桌上的化妆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换成了大牌货。   学校里也有男生追求她,但是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房野泽那边被抓,杨媛也被他们暂时带回了警局。   杨媛和房野泽,被放在两间不同的审讯室里……   刘宇拉开椅子坐下,开始例行提问的。   “说说你为什么偷学校的一氧化碳吧,房野泽让你偷的?”   杨媛不说话,冷静地看着他。   刘宇问了下一个问题:“房野泽是不是承诺你,事成之后要娶你?”   杨媛继续固执地保持沉默。   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特别有心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回学校。”   云渺忽然敲门进来了:“你如果想早点回学校,就说实话,你这样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   云渺身上有股和陆征相似的气场,她一进来,刘宇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杨媛看了她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云渺已经走到了近前,她抱臂站到了桌边,“你可以一直沉默,警方目前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我们查到了一氧化碳是你提供的,你如果拒不承认,法院依旧可以给你定罪。”   杨媛:“丁艳姐不是我杀的。”   云渺眉骨动了下:“可是房野泽已经说了,是你唆使他杀了丁艳。而且,我们查到了你和他的开.房记录,你有充分的动机,只要杀掉丁艳,你就可以顶替她的位置,做房太太”   ……   杨媛站起来,眼睛睁得圆圆的:“他胡说!我根本没有唆使他杀.人。”   云渺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   每一个企图缩进壳里的乌龟,都有害怕的东西。   云渺拿了个纸杯,在身后的饮水机上接了杯水递到了她手里:“你可以说些实话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比如……是谁让人拿的一氧化碳?”   杨媛看着她:“是房野泽。”   云渺:“他有和你说具体怎么做吗?”   杨媛摇头:“我不知道他要一氧化碳是为了杀他老婆。”   云渺眉头动了一瞬:“哦?”   一旁的刘宇已经快速做了记录,一氧化碳是房野泽让杨媛拿的。   “你知道一氧化碳有毒,为什么要提供给他?”云渺继续往下问。   杨媛:“他和我说淘到了一堆金属古玩,要一氧化碳做还原剂,我们学校原本有卖的,但是不够。”   刘宇:“然后你就去实验室偷了?”   杨媛点头:“我不知道他会用那个来杀人,而且还是害死了梦梦。”   云渺:“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杨媛捂住了脸:“快三年了,丁姐也对我很好,他也对我很好,我不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我也想过要和他分手,今年我就毕业了,我原本打算永远不回这里” 第71章   70.   几分钟后,云渺重新回到另一侧的审讯室。   外面还在下雨,室内光线昏暗。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一盏灯,光线刺眼,直直地对着房野泽。   陆征坐在对面的阴影里,俊眉拧着,短发下的眼睛锐利如鹰,他手里倒握着支弹簧笔,一下一下地在桌面上按压着。   审讯室里很安静,那有节奏地“咔哒咔哒”声,就像某种倒计时,压迫感十足。   对面的房野泽在陆征不说话后,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如果陆征说话,他可以反驳,可陆征偏偏不,就像个设好了陷阱,安静等待收网的猎人。   云渺进门后,陆征身上的那股压迫感骤然淡了许多,眉眼间显而易见地多了丝柔情,他拉了张折叠椅,示意云渺坐。   房野泽暗暗松了口气。   云渺把从刘宇那边拿来的审讯记录递给了陆征,语气平淡地说:“招了,一氧化碳是房野泽让她带的。”   一句话说完,房野泽脸上顿时汗如雨下。   陆征从她手里拿过审讯记录,却没着急翻看,很轻地捏了下她的指尖,“肚子饿了吗?”   他和云渺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和之前他见到的魔鬼完全不一样。   云渺:“还好。”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手机上看看想吃什么。”   云渺弯唇:“好。”   女孩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两人没有再说别的话,却有种隐秘的甜蜜。   有一刻,连房野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审讯室了。   这时,陆征忽然抬头,看向对面,房野泽不无意外地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里面寒光森森,冷意涔涔。   陆征指节在桌面上敲过一瞬,“现在可以说实话,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房野泽:“我没有……”   陆征冷哼道:“你可以继续抵赖,现在人证物证都已经充足,什么时候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出审讯室。”   房野泽擦了擦脸上的汗:“警官,是……杨媛撒谎,我根本没有找她要一氧化碳……”   陆征瞬间戳破了他话里的漏洞,“你怎么知道是杨媛?”   云渺从进门起只字未提杨媛,他前面的审讯里也没有提到她。   房野泽一时语塞,他后背已经因为紧张出了许多的汗。   陆征:“你女儿很可爱,一氧化碳这种死法太残忍了,整个身上都是樱桃红,她会跳舞吗?她跳舞的时候肯定更可爱。”   房野泽听到他提到女儿,眼里滑过一丝痛苦,身体微微发抖,他极力地压制着那抹情绪,依旧不打算招认。   陆征也不急,转向一侧的云渺:“看好了吗?”   云渺点头:“已经点好了。”   陆征:“一会在这里吃。”   云渺撑着脑袋点头:“行。”   陆征看了眼房野泽问:“你家女儿喜欢吃什么?”   “……桥东家的薯条和炸排骨。”持续的回忆让他有点绷不住情绪了。   陆征偏头:“渺渺,这两个也点一份。”   云渺:“好。”   过了四十多分钟,云渺点的吃的陆续到了。塑料餐盒一打开,香味顿时弥漫到了审讯室的每个角落。   陆征拆开一次性筷子,就着审讯室的桌子和云渺一起吃饭,全程不理会对面的房野泽。   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房野泽也感觉到了饿。   陆征随手打开一旁装着薯条和排骨的盒子,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嗅觉感官最容易让人勾起回忆,房野泽想到女儿每每吃排骨的样子,满脸都是满足的笑意,腮帮子鼓着,一动一动的,像只小河豚。   房野泽眼眶里泪意涌动,陆征适时地把那盒排骨推到了他面前:“这个给你。”   房野泽指尖动了动,没有真的吃。   陆征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后悔了吗?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她现在应该还活着。”   房野泽静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云渺吃得差不多了,陆征把桌上收拾干净,牵着她出去了。   “去休息会儿,今天起得太早了。”   云渺有些好奇:“不继续审房野泽了吗?”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他会招的,不急于一时。”   云渺挑挑眉:“陆征,你这是在和他打心理战?”   陆征:“嗯。”   云渺眉毛轻轻扬了扬:“会有用?”   陆征伸手抚过她光洁的额头:“我试过,会后悔。”   云渺有些不解,问:“试过什么?”   陆征顿了步子,看进她的眼睛,长廊外雨水淅淅沥沥,他的眼睛也像染了层水雾,带着着看不清的情绪。   陆征的声音有些低:“渺渺,你喜欢吃什么?”   云渺笑:“那可多了去,小鱼锅贴算一样,小米炒糖、芳记的芒果捞……”   陆征捏住了她的指尖:“送你走后的那个月,这些我都去吃过,每吃一样,就特别后悔。”   云渺看他:“后悔什么?”   陆征把她的手贴到唇边亲了亲:“后悔把你送去那么远的地方。渺渺,你本来可以在我看的到的地方长大的。”   云渺喉头哽了哽,她第一次听陆征讲这些话,他从前掩藏得太好了,冷冰冰的,有时连话都不会和她说太多。   有风从长廊里漫过,飘进来一些薄薄的雨丝,她看着他,半晌笑了一瞬,问他:“好吃吗?”   陆征:“嗯,除了孔乙己臭豆腐,其他都不错。”   云渺笑出了声,陆征竟然去吃了臭豆腐。   他这个人几乎不挑食,唯一一样不吃的就是臭豆腐,碰到那种卖臭豆腐的摊子都会绕道走的那种讨厌,很难想象他硬着头皮吃臭豆腐的是个什么情景。   云渺:“你吃完了?”   陆征叹了口气:“不然呢?”   云渺指尖在他警服的第二粒纽扣上点了点:“陆征,想不到你这么喜欢我啊?”   陆征看着她,眼里漆黑如墨,半晌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嗯。”   云渺绷了绷眉头:“这会儿倒是挺诚实。”   陆征:“渺渺,你那时候太小了。”   云渺:“那得是跟谁比呀,和你比,我现在也不大。”   陆征笑:“嗯,成年了。”   云渺忽然发现了他话里隐藏的深意:“你的意思是以前拒绝我,是因为我是未成年?”   陆征轻咳了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表情却有些不自然。   云渺太快乐了,她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陆征,你要不交代下具体‘犯罪’时间?”   陆征被她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语气有些无奈:“犯什么罪?”   云渺眼里乌润晶亮:“当然是……暗恋未成年呐,我现在都找到证据了,你别想抵赖。”   陆征失笑:“嗯,不抵赖。”   一想到陆征心里喜欢她,表面还要端着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笑。   正好是中午休息时间,刘宇和一众警员从食堂出来,正好路过。   刘宇看云渺笑,有些惊奇:“柯老师,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房野泽认罪了?”   云渺:“没有,是别的人认罪了。”   刘宇:“别的人,谁啊?”   陆征手打成卷在唇边轻咳了着:“杨媛那边的审讯的结束了,把报告写给我,下午给我。”   刘宇眉毛狠狠跳了几下:“老大,现在是休息时间啊。”   陆征:“刑警没有休息。”   “……”陆扒皮!   一旁的云渺都要笑吐了。   刘宇:“柯老师,你快给我们老大找点事做做,别人谈恋爱,女朋友都要作天作地的,你不作他,怎么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啊?”   云渺挑了跳眉:“哦?那我想想。”   陆征飞了一脚过去,刘宇早溜了。   云渺还在笑。   陆征看了她一眼。   云渺眉头扬了扬,语气轻快:“原来还要做点事让你死心塌地呀?”   陆征往她面前走了走,脚尖和她相抵,云渺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陆征长手一伸,按住了后背,   他屈着手指在她后脖颈的皮肤上,轻轻摩挲过,微弱的电流顺便爬满了整个后背。   下秒,他低头、靠近——   灼热的呼吸到了她耳畔:“渺渺,用不着作,我也会死心塌地。”   说完,唇瓣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上抿过一瞬,轻笑着,语气无尽蛊惑:“还有渺渺,我忍的是犯罪,不是喜欢你。现在,可不是犯罪了……”   云渺定在那里,整张脸红了个透。   这里人来人往,陆征竟然这么不要脸,她推了推他,却被他一把按进了怀里。   经过的人,都会主动向陆征打招呼,“陆队,在哄女朋友啊?”   “嗯。”陆征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按得更紧。   他们两有一定的身高差,这么看着就像是云渺因为害羞躲在他的怀抱里。   “柯老师平常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原来这么害羞啊?”   陆征:“嗯。”   因为靠得近,她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他在笑,太坏了。   她忽然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一瞬。   陆征吃痛,朝那人摆了下手。   陆征终于松开她后,云渺垫脚在他唇上咬了下。   晚饭时分,陆征又给房叶泽点了一遍排骨和薯条。   房野泽连续饿了两顿,终于吃了东西。   陆征叮嘱所有人不许去审讯室,房野泽在里面安静地待了许久。   晚上,陆征再来时,房野泽终于肯说实话了。   一个月前,丁艳发现他婚内出轨的事,和他闹了一场,第二天,她主动提出要离婚。   他不同意。   丁艳找了律师,起诉离婚。   如果离婚,他将净身出户,孩子不会给他,钱也不会。   这么多年,他在丁家的努力将全部被抹杀掉。   房野泽捏紧拳头:“如果不是我,丁家这个厂,恐怕早就倒闭了。我虽然出身不如她,但是没有白吃她家的饭,哪个男人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第72章   72.   时间一晃到了6月底。   N市从绵绵不断的雨季里出来,一头扎进了盛夏的怀抱里,气温直逼四十度。   这种天气,只适合在空调下面吹冷气、吃雪糕,N市的各大景区除了游泳馆扎堆“下饺子”,其他景区白天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最近一段时间,N市没发生什么重案、要案,陆征他们重案组难得清闲了两天。   早十年前,这时候,他们接警最多的就是入室盗窃和抢劫。   如今电子支付的时代,小偷和抢劫犯都被迫改行了。   队里有许多积压了多年的无头案,有些已经超过了追溯年限,有的则以为证据缺失,悬而未破。   本来这些案子早都积灰多年,无人问津,陆征却组织队里重新开始侦查。   陈年旧案,侦查过程比较复杂,需要借助新兴科技。   云渺直接被他从研究所那边借了过来。   云渺进重案组的那天,刘宇嘴巴都惊讶成了O形状,他对陆征佩服到了极点!   你想想牛啊!人家泡妞顶多是请吃饭、请看电影,陆征倒好,直接请人到警局上班,工位、饭卡一样没少,就差发衣服和警号了。   云渺来了以后,他们这位“阎王”总算有了点人性。刘宇入职几年了,难得按点下班都集中在最近了。   不过也有坏处——   陆征的冰山气场弱了许多,往年外面他们办公室都是最凉快的,今年空调打到26度,几乎也跟没开一样。   刘宇抱了叠资料进来,站在空调下面吹冷气:“感谢国泰民安让我躲过炎热的夏天,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守护世界和平。”   何思妍撇嘴道:“我记得,你上次还说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当科学家。”   刘宇笑:“我的梦想比较多嘛,捞着一个是一个。”   何思妍:“得了吧,你那纯粹叫瞎想,不叫什么梦想。”   刘宇:“不是,何思妍你有毛病吧?”   何思妍:“你才有病。”   一旁的云渺听了有些忍俊不禁。   何思妍见她笑,忽然问:“柯老师,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啊?是当机器人大牛吗??”   陆征看了她一眼。   他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云渺想了想答:“没有,我小时候好像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喜欢玩机器。后来,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接触了机器人。”   她父母对她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开心健康就好,捣鼓机器纯属兴趣爱好。   云渺会选机器人,其实是因为陆征的引导,她的编程老师都是他请的。   如果不是陆征,她现在可能改停留下在拆装各种机器的水平上,不会有更进一步的研究,也不会有云征机器人的出现。   从某种程度上说,陆征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将她带到了更高的平台上来。   “哎,真是越听越凡尔赛。”刘宇感叹道。   云渺笑:“也算不上吧。”她只是比较幸运,因为遇到了陆征。   卷宗有点多,他们已经整理了很久了,云渺将那些对嫌疑人外貌特征有详细叙述的记录的记录找出来,用3D手段建模。   那些描述都太模棱两可了,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嫌疑人身份难以锁定的原因。   云渺看完了近十年所有的卷宗,得到的答案和陆征之前得到的一样——   和红蛇有关的记录,一条也没有找到,不知是被人刻意隐藏掉了,还是根本就没有。   太阳一点点西沉下去,落日的余晖照进来。白色的大理石地面,顿时镀上了一片橘色的彩釉。   又到下班时间了,何思妍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来:“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刘宇:“哟?何警官,大方啊今天。”   何思妍:“我买的房子装好了,这两天打算搬家,大家去我那里热闹下。”   刘宇:“恭喜,乔迁。”   何思妍:“我烧饭不太好吃,我们直接上外吃,结束了再一起去K个歌。”   刘宇:“可以啊,何警官,外弄点小酒,就有点身色犬马的意思。”   云渺笑:“乔迁是喜事,当然要热闹下。”   何思妍抱住云渺的手笑:“还是柯老师懂我。”   陆征喜静,平常不太高兴去那种太吵的场合,但是云渺要去,他也不反驳。   车子来到明都大厦,陆征停了车,很快绕过车头过来,大手一伸,扣住了她的腰。   晚饭点,商场的地下车库里非常忙碌,车来车往,陆征始终把她放在远离车子那一边护着。   最近他们狗粮都吃到饱了,陆队对云渺的好简直可以用溺爱来形容,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哎,没办法,老男人初恋就是这么宝贝。   总得⑨SJ给他们点自由时间。   何思妍和刘宇去了糖水铺子,陆征和云渺站在路边等他们,陆征没有一点要松开她的事。   他的掌心很热,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传过来。   云渺:“陆征这里到处都有探头,他应该不会出现这里下手。”   陆征:“嗯。”   云渺:“……没有危险,你可以不用一直抱我了。”   陆征眉头挑了挑:“渺渺,谁说我抱你是因为要保护你了?就不能是因为喜欢你啊?”   云渺笑:“陆征,你整天说喜欢不腻啊?”   陆征松开她腰,捉了她的指尖,塞到了牛仔裤的口袋里,隔着一层薄薄布料,云渺碰到了他腿上坚硬的肌肉。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口袋太紧了,又被他轻轻捏住,根本无处可逃。   半晌,陆征笑了一瞬道:“还账,不腻。”   “还什么账?”云渺好奇地问。   陆征:“情账,渺渺,你一共说了一百二十遍喜欢我。”   云渺皱眉:“有那么多?”   她年少时,确实脑袋一热,表白过不少次,但绝对没有这么多,这人在夸大其词。   陆征眉峰微挑,语气带了些宠溺:“嗯,我自己加了点高利贷,没办法,欠你的,总不能不还。”   云渺:“……”   这时,何思妍和刘宇已经买完吃的回来。   陆征终于肯松掉云渺。   何思妍递过来两个纸杯,“老大,椰奶芋泥五宝就剩三份了,给你买了红豆芋圆的,”   陆征:“没事,我可以喝女朋友的。”   云渺:“……!!!” 第73章   72.   何思妍今天选的饭店不用排队,吃饭出来才八点钟。   KTV就在顶楼,出门后左转,电梯直达。   刘宇边往里走边吐槽:“何思妍,你就不能选个让我们能走点路的地方吗?我这才刚吃饱,一会儿就要坐下来了,多长肉啊。”   何思妍:“负一楼有健身房,你可以练完了再上来。”   刘宇:“那我吃你顿饭,还得花大几百块钱办健身卡,我多亏啊。”   何思妍:“那你下次别来。”   刘宇:“是我想来的啊,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当柠檬精酸得可怜。”   这两个人一开始拌嘴就停不下来,云渺看了眼陆征,两人相视而笑。   这家KTV进门处有个吧台,酒水、饮料、冰淇淋自助。   刘宇拿了四个冰淇淋,一人发了一个。   云渺手里的那个很快被陆征抽走,换成了一瓶常温的饮料。   云渺挑眉以示抗议。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按了一瞬:“时间快到了,少吃冷的,肚子疼。”   刘宇脑子有坑,够头过来问:“什么时间快到了啊,还不能吃冰淇淋?”   何思妍一把将他拽走了。   吧台前只剩下陆征和云渺两个人。   头顶光线明亮,陆征立在光里,那双漆黑眼睛被光照得潋滟深邃,眉眼间含着抹淡笑,宠溺又柔软。   因为羞窘,云渺从耳根处腾起一片红晕:“你怎么知道的?”   陆征:“早上云征有提醒你带卫生用品,我看你没听见,已经帮你在包里放了一些,日用夜用都有……”   云渺:“你……你变态!”   陆征被她骂,一点也不生气,他低眉揭开手里的冰淇淋盖子,挖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好了,不生气了,我的冰淇淋分你吃一点,行了吧。”   云渺皱眉:“你怎么跟哄小孩似的?”   陆征抬手在她蹙起的眉头上抚了抚:“不高兴我哄?”   云渺:“……不是。”   陆征:“哦,那就是嫌弃叔叔年龄大?”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包厢里光线昏暗,刘宇已经霸着话筒唱了好久了。   那个破了音的“死了都要爱”有点炸耳朵,云渺坐到小椅子上去点歌,她想给陆征点了一首,硬是没找到合适的。   她认识陆征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听他唱过歌,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风格的歌。   她点了几首歌,很快回来——   陆征靠在软沙发里,眉眼被头顶不甚明亮的光照得亮亮的,长腿敞着,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捏住她的手腕,指节屈着,在她皮肤上轻轻擦过一瞬。   手臂上微微发痒,像是被小虫爬过,云渺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怎么不给叔叔点?怕我不会唱?”   “……”   陆征的声音很低,正好能让她一个人听到。   “我们差九岁,不是九十岁,你会的,我都会。”   然后云渺回头给他点了首全国人民都会唱的《青春修炼手册》。   刘宇切歌时点错了,一不小心把这首置顶了,“哟,这是谁的歌啊?”   云渺拿了桌上的话筒递给陆征。   很快,云渺发现陆征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确实,这首歌的风格有点太可爱了,不适合他来唱。   算了,她替他唱吧。   云渺倾身过来,正要够他手上的话筒,陆征忽然往后一撤,另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背,往前一带——   云渺的脸就贴到了他的胸口,他身上气息铺天盖地地漫到了鼻尖,炙热的心跳就在眼皮底下。   头顶的人很轻地笑了一瞬,云渺感觉到了他胸腔的震颤。   云渺想走,但是被陆征固定得更紧,她脸上像是起了火。   “跟着我左手右手慢动作……”   陆征一张口,何思妍和刘宇都虎躯一震。   再看,云渺正扑在他怀里。   两个单身狗同时收到了万点暴击!   艹啊!没眼看!搞这么刺激!   陆征一首歌结束,才终于肯松开云渺。   何思妍和刘宇清了清嗓子,“咳,柯老师,要不要切你的歌?”   “等会儿,我先去下卫生间。”云渺拿了包纸巾,起身出去。   刘宇又替陆征点了首三小只的歌,“老大,再一首啊?”   陆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明显。   果然,阎王还是那个阎王,一点没变。   刘宇被他看得有点心虚:“还是我来唱吧。”   陆征:“你们先唱。”   小姑娘跑得太急,手机没拿,云征发来了信息,上面绿色小灯,一闪一闪的。   屏幕亮起来,她的锁屏背景是一支盛放在黑夜里的玫瑰。   陆征没有窥探隐私的习惯,他抓过手机,起身出去找云渺……   卫生间在包厢的最里面,云渺一路走过去,各种撕心裂肺的歌声充斥过耳膜。   卫生间里很安静,云渺刚进去,隔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女人心情很好,边走边哼着歌,高跟鞋敲过几下,自来水的声音哗哗哗地响了起来。   云渺很快也出来了,大理石上台面上还有水,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和眼线。   云渺多看了她一眼——   女人的五官立体精致,很漂亮,属于那种性感妖艳的尤物。   对方也在镜子里打量云渺。   同样是美人,云渺的长相也很出众,但是她身上的气质偏冷,给人一种距离感。   云渺挤了些洗手液,立在水池边洗手,女人已经出去了。   云渺出来,女人正伸手拦住一个男人搭讪——   “帅哥,要不要加个微信,天气这么热,下次我们一起去游泳啊?我正好知道哪里游泳人少又舒服。”   云渺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是女人拦住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陆征。   云渺定了步子,眉头一动,笑了。   这时,陆征的视线也越过女人看向了后面——   小姑娘抱臂倚在墙根上,一副买好了票,等待看戏的模样。   陆征无奈地笑了一瞬。   女人见他不说话,伸了手要碰他,陆征往后退过一步避开了:“我有对象。”   “有又有什么关系,总吃一道菜不腻得慌吗?换换口味不挺好?”   陆征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的一本正经,反而引发了女人的征服欲,她妖娆地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他T恤一角。   云渺忽然抬了步子走了过来:“姐妹,这个不行哦。”   女人回头,对上云渺那双清冷的眼睛。   云渺指了指一旁的陆征,道:“他是我先看上的,你要的话,恐怕得先排个队。”   女人之间自有一种默契,看一眼就知道彼此的道行深浅。   女人笑了一瞬,浅蓝色的长裙摇曳而去,浓烈的香水味在空气里弥漫着,过道里很快只剩下嘈杂的歌声。   两人四目相对。   陆征把手机递给云渺:“我想我得解释下。”   云渺转身往回走:“都看见了,用不着。”   陆征单手插兜跟上来,笑:“不吃醋吗?”   云渺:“想得美。”互扯头花吃醋这种事,她才不要做。   陆征拉住了她的手腕:“渺渺,刚刚还挺游刃有余。”   云渺:“又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掐他桃花的时候都是背着他暗戳戳地掐,这次是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   陆征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第几次了?”   云渺勾着唇大方承认:“第三次吧。”   三是个虚数,她掐的桃花可能有一大把。   陆征有些好笑:“渺渺,说说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云渺:“五年前。”从搬家他家那天开始算。   隔壁楼奶奶家的孙女,追着他道谢的女大学生,他的高中同学,漂亮迷人的女警察,好多好多……   陆征:“就想看叔叔单身?”   云渺:“放心,又没让你孤独终老。”   陆征不免失笑。   *   蓝裙子女人走到长廊尽头,迎面撞上个戴着鸭舌帽的酒保。   一杯草莓果酒洒在了长裙上,暗红的酒液沿着裙子滴落在地,鲜血一样。   地上散落着个塑料托盘。   这些酒保穿梭在每个包厢间,推销新出的酒品。   女人低头检查着裙子,厌恶道:“你眼睛瞎了吗?走路不看路?”   男人抬眉,帽檐下面,露出一双小而精亮得眼睛。   女人顿时吓了一跳,讲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怎么在这里?还打扮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是你。”   男人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阴沉的哑意,和她平常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有事。”   他好像已经在这里站了挺久了,女人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   陆征和云渺并排前走,到了包厢前,陆征绅士地推开门,笑着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渺一点也不和他客套,径直走了进去。   路过他身边时,陆征伸手在女孩头顶宠溺揉了一瞬:“渺渺,你可别忘了你以前说的话,不让我孤独终老。”   云渺点了点太阳穴:“没忘,记着呢。”   蓝裙子女人,背后出了一层汗,她微微有些发抖——   几分钟前,她刚刚在男人的窥探下调戏了陆征。   这会儿看他盯着云渺他们看,以为他是看上了云渺,立刻鼓了鼓腮帮子,先发制人:“你才说最喜欢我的,怎么老盯着她看呀?你说你是不是又变心了?”   男人:“没有。”   女人抱住他的手臂,声音软软的,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哎呀,你最近都不来找我,我可想你了。”   男人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来:“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女人心虚地干笑:“和朋友唱歌的呀。”   男人不置可否。   他从一旁的酒柜上,倒了杯草莓果酒递给她。   女人软软地抱住他的胳膊,“亲爱的,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女人一口气喝完,很快捂住了肚子。   男人问:“怎么了?”   “肚子疼。”   男人将她扶进了一旁的空包厢。 第74章   74.   晚上十点。   明都商场四楼KTV,生意正兴隆。   客人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小包厢陆陆续续进了人。   迎面进来七八个大学生,他们要了个最大的包厢,付完了钱,服务生领着他们往里走。   灯打开,忽然有人说:“这谁啊?喝醉了吧?”   服务生这才发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个女人,身上的蓝裙子非常漂亮。   “女士?醒醒,我们包厢里来客人了。”   客人喝醉了来空包厢里睡觉,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只是,服务生连续喊了几遍,那女人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能是睡得太熟了。   “你们这管理也太松散了吧。”   “就是,瞎耽误时间。”   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服务生只好伸手推了推她,“女士……”   一旁的学生先察觉到了异样。   “不对啊,你们看她一动不动。”   “睡着了不动很正常。”   “我注意看了下,不是睡着了,是连呼吸都没有。”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的手脚很奇怪,绷在那里,勾子似的。”   另一个学生笑:“呼吸都没有?那不是死人么?开什么玩笑。”   那服务生距离得最近,他感受更明显——   闻言,他探了指尖到女人鼻子下面,手背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呼吸,他吓得往后退过几步,尖叫起来。   这个点,KTV里太吵了,他的叫声很快没淹没掉了。   “怎么了?你可别吓我们。”   那服务生白着一张脸,话都讲不通顺了:“她没……没有呼吸。”   有胆子大一点的学生伸手到女人鼻尖碰了碰,果然没有了呼吸。   立刻有人报了警。   十几分钟后,片警赶到了现场,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   各个包厢的门都紧闭着,歌声还在此起彼伏地继续着。   “天哪,好吓人,竟然碰到这种事。”   何思妍和刘宇轮番做麦霸,唱得有点累了。   陆征看看时间,示意就到这里。   推门出去,刘宇一眼看到了对面的陈鹏,再一看,他身后的包厢拉上了警戒线。   陈鹏看到陆征,朝他挥了挥手:“陆队,你在这里?我还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的。”   陆征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有情况?”   陈鹏手指了指里面道,“死了个女人,样子有点奇怪。”   刘宇叉着腰吐了口气:“艹啊,我们到哪儿都能遇到这种事,就很无语。”   陆征瞥了他一眼,刘宇立马停止了抱怨。   “给技术部打电话,喊他们赶紧过来。”   刘宇也不敢耽误,立刻转身出去联系。   哎,早习惯了,做他们这行就这样,随时待命。   陆征掀开警戒线的带子走了进去,云渺很快也跟了进去。   看到那条蓝色的裙子,两人都是一愣,是之前的那个女人。   刚刚到现在,顶多一个多小时时间,她就死了?这么快?   陆征查看了包厢,这里的桌椅摆放很整齐,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   女人的衣服整齐,口红鲜艳,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手臂和脖颈干净,也没有任何的勒痕。   陆征蹲下来查看了她的手,长指甲里有少量毛绒物质,从颜色上看是沙发上的,她应该是死前主动来的这里。   陆征眉头蹙了蹙:“这里就是案发地。”   “死因是什么?”云渺问。   陆征翻看女人的眼皮,“怀疑是中毒。”   云渺查看了包厢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   陆征抬眉看了何思妍:“到门口守着,所有的客人没有做完笔录前,不许离开。”   作案时间太短了,凶手很可能还在这里。   何思妍点头出去。   那几个学生还没走,一个个都吓得不轻,缩在长廊里,牙齿都在打颤。   陆征走过来,做了简单的询问,他们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死了,陆征借了支笔依次做了登记。   这几个学生都是隔壁大学的,赶着周末放假前来唱歌的。   陆征查看了他们的证件,基本排除了他们的嫌疑,“你们没什么事了,可以先走。“”   学生们松了口气,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走。   为了不引起恐慌,陆征和刘宇依次排查了每个包厢。   很快,女人的同伴找到了。   也是两个女人,打扮风格和那个女人非常接近,她们是朋友,约好了一起来唱歌的。   死者身份确定了,她叫张琼琼,在附近一家高级会所工作。   一个小时前,女人出门上厕所到现在没回。   上厕所?   云渺眉毛蹙了蹙。   女人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她和陆征。   刘宇:“你们同伴来唱歌,她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们不出去找找?”   “找什么找,她唱歌不回来很正常,指不定在哪里和男人幽会呢。”   “……” 第75章   75.   技术部到达现场后,立即展开侦查。   死者的皮肤表面呈现大片粉红色,有些斑点由皮肤内向外呈出。   法医检查了她的眼睛、嘴唇和牙齿,很快给出了结论,死因是氢氧化钠中毒。   云渺皱眉:“氢氧化钠?”   法医特意解释了下:“氢氧化钠,又称烧碱,无色无味,强碱性,易溶于水,具有强腐蚀性,嫌疑人应该是把它混合在水或者饮料中,再给被害人喝下去的。”   云渺抿了下唇线。   张琼琼身上找不到一点勒痕迹,也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氢氧化钠大概率是她主动喝进去的。   能让她毫无防备心的,大概率是个认识的人……   云渺视线往下,她看到女人的裙子上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应该是泼洒了什么东西在上面,像是红酒又像是某种果汁,已经干掉了。   她记得,一个小时前,这条裙子还很干净。   云渺伸手,想仔细查看,忽的被一旁的陆征弯腰握住了手腕:“老杨,衣服上有东西,取样。”   云渺侧眉对上陆征漆黑的眼睛。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一瞬,语气柔和:“别碰,可能有毒。”   云渺:“哦。”她也没想直接碰那里,只是看看。   陆征牵着云渺站起来,朝法医点了下头:“推算下准确的死亡时间。”   法医仔细查看了死者的下肢,大腿,和后背,尸体才刚刚出现一点点不太明显的尸斑,主要集中在脚上。   可见,被害人死亡的时间很短,基本在半个小时到两小时之间。   人死后,常温状态下,体温平均每小时下降0.58摄氏度。   法医测量过尸温,又对比了几组数据,“死亡时间大概在九点钟。”   云渺看向张琼琼的那两个朋友,“你们九点钟左右在哪里?”   “琼琼出去后,我们俩在包厢里没出去,KTV的酒保来推销酒,又是跳舞又是唱歌的,弄了半个小时,害我花了小一千块钱,支付宝里都有记录呢。”   两人的嫌疑暂时被排除。   旁边的陆征忽然开口道:“渺渺,快九点钟的时候,我们见过她。”   云渺有点不可置信。   陆征:“云征在八点四十分给你来了条消息。我接到消息立刻出去找的你。”   云渺有些惊讶地按亮手机,云征机器人的确在八点四十分时给她发过消息。   那之后,他们和张琼琼在楼道里说了几句话,那时候大概在八点五十左右。   时间上非常接近……   她记得当时楼道里没有别人,也就是说,凶手那时候可能正藏在某个地方暗中窥探、观察。   等她和陆征回到包厢后,凶手从某处出现,用高浓度的氢氧化钠对死者实施了迫害。   彼时,受害人还没来及回到自己的包厢。   凶手会藏在哪里呢?   云渺抬头,看到头顶有摄像头:“麻烦调下这里的监控。”   “可以的。”KTV的经理很配合地领着云渺他们进了设备室。   “我们这里的监控都是高清摄像头,连头发丝都能照得一清二楚。”   云渺:“嗯。”就算画面不清楚她也可以修复。   那人熟稔地在键盘上按过几下,电脑却没有像平时一样亮起来,他小声嘟囔道:“奇怪啊,是谁关的电脑?昨天晚上我还来这里调的录像。”   云渺:“监控数据是储存在这个电脑上还是有别的服务器?”   “就这台。”   他们这些设备都有年代了,当年的设备不如现在那么先进,这些东西可以用,也就没人换新的。   云渺一瞬皱了眉。   电脑断电后,过道里的那些摄像头就全部成了聋子的耳朵。   云渺吐了口气,电脑是凶手关的,他心思缜密,非常聪明。   陆征安慰似地在她头顶按过一瞬:“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云渺从监控室出去后,模拟了张琼琼从卫生间出来以后的行走路线。   这里过道的两侧都是包厢,一头通往卫生间,另一头联通着另一个过道,转过来走了几步就是发现尸体的大包厢。   从他们和张琼琼分别的位置看过去,视线盲区有两部分,一个是那些唱着歌的包厢,还有就是过道尽头的转弯。   她记得很清楚,一个小时前,这些包厢都亮着灯,歌声此起彼伏。   凶手应该不会在包厢里等待受害者,那样太容易暴露了。   氢氧化钠这种物品,也不是随处可买的东西,凶手是蓄意谋杀,有充分的准备,并不是临时起意。   但她有个疑惑,他们既然是熟人,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么热闹的地方作案呢,完全可以把她约到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   为了增加破案难度?还是为了别的?   云渺沿着过道,一步步走到了拐弯处,过道的廊灯非常亮,照着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很快,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块瓷砖缝隙上——   这个KTV的建造年代有些久远,地面的瓷砖没有做美缝,云渺看着的那块瓷砖的缝隙里染了一点暗红色的水迹。   她站起来,在这个位置上,转身,往回看——   这个位置,很特别,既可以看到身后过道里的情况,也可以利用墙壁的视线盲区完美地隐蔽自己。   陆征也发现了地上的异样,他蹲下来,将纸巾搓成细条后塞进去。   暗红色的液体,很快被纸巾吸了上来,有股淡淡的的酒味。   陆征让经理叫来了保洁人员。   陆征:“九点多的时候,你有过来拖过地吗?”   那保洁一听,立马倒豆子一样往外说:“有啊,不知道是谁在地上撒了杯酒,差点害人家客人摔跤。”   陆征:“你是怎么知道有人摔跤的?”   “摔跤的那个客人特意来喊我的。”   “你过来的时候,是几点?”云渺继续问。   那保洁想了想说:“顶多九点十分吧,九点钟我女儿正好给我打了个视频电话,我们讲了五六分钟,我挂了电话就过来了。”   时间又很接近!   云渺:“你过来的时候有碰到什么人吗?”   保洁摇头:“没有。”   陆征:“这边大包厢当时有人在吗?”   “那我倒是没有注意哎,包厢里面的卫生都是服务员弄,我们保洁一般不进去的。”   云渺看了陆征:“张琼琼裙子上的红色污渍,应该就是在这里弄上去的。”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嗯。”   技术部很快过来取了样。   此时,何思妍和刘宇正在外面做笔录——   同样的问题换了不同的人进来问,吵吵闹闹,嗓子都要喊劈了。   来唱歌的都是三五个人一起的,绝大多数进了包厢都没有在出去过,少数出去过的人也都是结伴去的。   笔录一直做了都了下半夜,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人群已经开始变得不安了——   “警官,已经两三个小时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就是,我来唱个歌,又没做什么犯法的事,你们调监控哎。”   “你们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总不能你们不破案,我们不走吧,都几点了,明天还要上班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刘宇擦了擦汗,看了眼陆征,陆征总不发话,刘宇也没法子:“抱歉,可能还需要大家再等一会儿。”   云渺揉了揉眉心,在心里复盘了下刚刚的那些信息。   保洁员、差点摔跤的顾客、死亡的女人。   八点五十、九点,九点零五分。   难道就没有一个目击证人吗?   云渺脑袋里灵光一现,那个差点摔跤的客人很可能有见过凶手。   她走到了人群中间,“各位……”   云渺身上有股自带的气场,让人忍不住把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云渺的声音不大,没有像刘宇那样大声说话,但是人群却因为想听清她说什么,安静了下来。   云渺问:“九点钟左右,有一位客人在过道里摔了一跤,麻烦举下手。”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举手。   云渺皱眉。   保洁是收到那个人的指令才去拖地的,这个人肯定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想睡觉,这些人没必要撒谎。   那个人如果不是任何一个顾客,就只有一个身份了,那就是凶手本人。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大,一点也不担心女人被发现。   陆征也推测到了和云渺相同的结论,他清了下嗓子道:“依次登记下身份证号码,就可以走了。”   众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很快,吵得要爆炸的人群,散了个精光。   云渺重新回去问了下保洁员,喊她打扫卫生的是个男人,听声音有四五十岁了。   云渺问:“你有看到那个喊你打扫卫生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保洁摇头:“我在里面,他在外面,隔着个木门,根本看不到外面什么样。”   那个人也知道这点,所以非常自信。   他应该是在喊过保洁后,离开KTV的。   陆征:“你的休息室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保洁领着他们往里走,“到了。”   这里是个储藏室,空间不大,由楼梯通到上面的阁楼,里面放着保洁常用的清洁工具,还有把椅子。   门口的木门上写着几个大字——清洁工作室,   保洁:“我当时刚刚拖完了地,和我女儿给我视频电话,外面的门就被他敲响了。”   到了那门口,陆征忽然蹲了下来。   云渺也跟着蹲了下来,“有线索吗?”   陆征指了指地面,云渺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陆征伸手过来,轻轻扶住了她的后脑勺,往他面前带了带,压在了他的大腿上:“渺渺,要这样看。”   云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理石地面上有着清晰的脚印。   “这里怎么会有脚印?”   陆征:“当时的地上是湿的。” 第76章   75.   瓷砖地面上的脚印,只能看到长度和大小,无法看出深浅。   由此仅能推断出嫌疑人的身高应在170-175cm左右,体重未知。   云渺抬头看向外面,凶手心思缜密,如果要逃走的话肯定会比避开门口的直梯,那里面有摄像头,太容易被拍到。   云渺转身问了KTV的经理,“除了电梯,还有别的地方下楼吗?”   “后面有个消防用的楼梯,我们用的很少,除非停电才走那里。”   云渺看了眼陆征,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去看看。”   这个楼梯在KTV最里面,由一排绿色的安全通道箭头指着过去。   云渺走得飞快,陆征正常走路都有点跟不上。   他不禁挑眉笑了下,小姑娘认真做事时,身上那股执着劲太可爱了。   消防门非常沉,平常不用的时候都是闭合的状态,云渺颇费了些力气才推开一个小缝,楼道里闷热的风刮进来一阵,带了些霉味。   跟在后面的陆征走过来,笑了下,“渺渺,力气不够,还跑那么快,也不等等叔叔。”   云渺闻言索性松了手,转过身来,看他——   身后的消防门自动合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小姑娘靠在那扇沉重的大门上,眼睛被头顶的光照得亮亮的,她撇了撇嘴,有些嫌弃地说:“陆征,你破案也太不积极了。”   陆征抹了下鼻尖,失笑:“嗯,是不太积极。”   说话间他走近,伸手摁住了她身后的门——   云渺还没来及撤出去,就被他困在了怀抱和消防门之间。   太近了,他身上的味道都漫到了鼻尖,云渺没来由一阵紧张,耳尖一瞬红了。   可恶,不分场合,到处释放荷尔蒙的老男人!   “吱呀”一声,她身后的大门被推开了,那股霉味又跟着热风扑进来,身后是漆黑的楼道……   陆征顺手在她头顶揉过一瞬,“走了。”   “哦。”云渺心绪回归,手已经被他牵住了。   厚重的消防门在身后合上,光线一下暗了许多,男人的眼睛漆黑却亮,星星似的。   陆征:“渺渺,刚在想什么?耳朵都红了。”   云渺:“……什么也没想。”   陆征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轻笑:“渺渺,我第一次不想查案。”   云渺:“陆征,你这叫恋爱脑,不可取。”   陆征再度失笑,屈着指尖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碰了碰。   云渺推了推他:“赶紧查完,回去睡觉,我都快困死了。”   陆征把手收进口袋:“嗯。”   楼道里积灰严重,地上可以看到清晰的脚印,脚印的长度和大小同刚刚他们在清洁室门口看到的脚印差不多。   云渺:“凶手是从这里走的。”   陆征牵住她:“下去看看。”   他们一路跟着脚印往下,到了一楼,痕迹彻底消失了。   消防通道外面是著名的美食街——猫巷。   这里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是N市三大美食街里,人流量最大的一个。   即便是现在,也还有铺子没打烊,门口三五成群地排着队。   不能难想象,九点多时候,这里摩肩接踵的盛况。   滴水入海,踪迹难寻,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云渺看着远处白色的路灯,吐了口气:“陆征,他会去哪里?”   陆征:“想不到就不想了。”   云渺抬头看向他:“嗯?”   陆征笑:“走,买点吃的,回家。”   云渺眉头扬了扬:“不查了吗?”   陆征:“明天换个地方。”   云渺又问:“何思妍他们呢?不和我们一起走?”   陆征:“思妍有大宇送。”   说话间,陆征已经在那最长的队伍后面排了队。   这家卖的是辣炒年糕,恰巧是云渺喜欢吃的,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吃了完了整盒年糕。   云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假装一下,今晚是个美好的夜晚。”   陆征捏了下她的指尖:“本来也是。”   云渺:“如果不发生案子应该是。但现在,我的眼皮都提不动了,得用火柴棒撑着。”   小姑娘眯着眼睛,懒懒地说话,像只树袋熊,陆征看得莫名想笑:“这么困?我背你。”   云渺掀了掀眼皮看他:“真背啊?”   陆征继续往前走,顺带逗她:“那就不背。”   云渺一下捉住了他的手腕:“不行,你说话不能不算话。”   陆征:“亲我一下就背你。”   “不要。”她有别的办法。   云渺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冲刺,跳到了他背上。   陆征反应极快,一下托住了她的腿,他叹了口气,笑得纵容又宠溺:“柯云渺,怎么还强来?”   云渺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我乐意!有本事你把我甩下来啊?”   算了,舍不得。   陆征的背很宽,云渺趴上去,立马合上了眼睛。   夏夜沉闷,头顶繁星点点,脚边是悦耳的虫鸣,背上是女孩均匀的呼吸。   陆征放慢了步子,走得很轻,“渺渺……”   “嗯?”云渺已经在梦的边沿上了,声音非常低。   陆征:“欠我一个吻。”   云渺往上拱了拱,在他脖颈里亲了一口,“小气。”   陆征莞尔。   次日早晨,云渺醒来是发现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   她鲜有睡懒觉的时候,突然有点不适应。   踩着鞋子出来,客厅里凉风习习,小机器人在帮陆征包饺子,机器手上沾了面粉,画面却温馨的不像样。   陆征看她出来,笑了一瞬:“醒了?”   云渺:“不是说今天要去查案?怎么还关我的闹钟。”   陆征:“晚点去,张琼琼工作的地方还没上班。”   云渺好奇:“她在哪工作?”   陆征擦了擦手,递给她一杯水:“夜总会。”   这种地方白天基本是歇业的。   一旁的云征机器人把包好的饺子递到陆征手里,头顶的光敏感应器摇啊摇的,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陆征笑:“捏得不错,有进步。”   云渺:“你让云征切换下厨房模式,它会包饺子的。”   陆征:“那是电脑程序包的,没有感情。”   云征随之附和:“对,没有爱。”   陆征在小家伙头上揉一瞬:“说的不错。”   云渺:“……”   云征机器人又包了几个丑丑的饺子,陆征端着碟子到厨房里下饺子,食物的香气很快在空气里飘散开来。   云渺洗漱出来,到厨房帮忙。   白皮青馅的饺子,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味道也很不错。   云渺忽然见到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是她和陆征过的第一个新年。   在那之前,陆征一直是一个人住,过年、过节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家里多了个小姑娘,总得有点仪式感。   思前想后,他决定包饺子,肉馅、饺皮都是买的现成的,韭菜剁碎了放进去就行,到了放盐的时候他把小姑娘喊了进去。   陆征把勺子递给她:“你放。”   云渺看着他:“要放多少?”   陆征眉头突突跳下:“这么简单你不会?”   云渺:“这么简单,你还这么大,不也不会?”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请对门的老太太放的盐。   那老太太边往盆里放盐边念叨:“现在的年轻人要学习,不要每天都指望老人。”   云渺目不转睛地趴在边上,一勺一勺地数。   陆征看得好玩,学着老太太的语气对云渺说:“渺渺,多学学,以后靠你了,年轻人。”   老太太不知道他们两的关系,又数落了一顿陆征:“当哥哥的要照顾妹妹,以后娶了老婆才会疼老婆,等过完年,我做菜的时候你过来学学,烹饪是男人必须掌握的独门技能。”   云渺看他被数落,乐得前仰马翻。   陆征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因为是过年,那奶奶还附赠了两个大红苹果:“小伙子,我看你不错,我家有个孙女,介绍你们认识下呀?”   云渺见势不对,立刻拉着陆征跑了,“奶奶,我哥他特别花心,女朋友都是按队排的,千万别被他骗了!”   那奶奶闻言“砰”地把门关上了。   陆征垂着眼睫看她,云渺仰着脸,一点也不心虚:“我看你没时间去学做菜,替你想个办法拒绝了。”   陆征:“哦?那我还要感谢你?”   云渺拿了他手上的钥匙开门:“不用这么客气。”   陆征:“……”   时间一晃好几年了,如今想来,只觉得好笑。   陆征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多岁,父母早亡,一个人住,整天吃食堂,偶尔在家,绝对不会费那么多时间包饺子。   云渺的到来,从某种程度上说打破了他原有生活里的平衡。   在她来之前,他并不觉得自己孤独。   在她走后,那种感觉才被凸显出来。   经历过融融盛春,才会觉得冬日寒冷、萧索,不可忍受。   云渺一盘饺子见了底。   陆征又往她盘子放了几个:“再吃几个。”   云渺顿了筷子问:“陆征,你还记得对门的奶奶吗?”   陆征点头:“记得。”   云渺:“她还在吗?”   陆征:“早几年脑溢血不在了。”   云渺:“哦。”   陆征忽然笑了一瞬,说:“她说的很对。”   云渺抬头看他:“什么?”   陆征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拂过一瞬:“要照顾妹妹,才能照顾老婆。”   *   早饭之后,云渺跟着陆征去了警队。   技术部的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张琼琼裙子上的沾染的物质,和在过道瓷砖缝隙里采集到的物质一样,是某种果酒和氢氧化钠的混合物。   云渺皱眉:“确定是酒吗?”   “对,氢氧化钠溶于酒精,并且不会和它发生化学反应。”   也是,对张琼琼而言,酒的吸引力可比果汁强多了。   KTV为了盈利,禁止顾客自带酒水入内,进门的地方都有保安查包。   进门的自助吧台都是按人头收费,价格不高,三十一个人,可以选择的是牛奶和软饮,喝酒的话需要另外收费。   所以,凶手的酒只能是在KTV里面获取的。   如果是购买的,就一定有购买记录。   云渺和陆征又去了一趟KTV。   昨天这里发生了命案,今天他们被要求停业整顿。   外面关着门,里面在开会,主持会议的正是昨晚的那个经理。   陆征一进来,那个经理立刻迎了过来,“陆警官。”   陆征朝他点了下头:“需要查下你们昨晚的流水销售记录。”   “好的,您稍等。”那经理朝收银点了下头。   那小姑娘立刻领着陆征和云渺去了前台里面,电脑的开机速度有些慢。   云渺的无事可做,听了下他们会议的内容。   “我们平常要求大家必须穿工装上岗,今天有人没穿。”   云渺的视线在那些员工身上扫过一圈——   服务员、酒保穿的都是清一色的黑白西装。   有个身型稍胖的员工被拎到了一旁,那经理说的没有穿工装的人就是他。   “经理!我这两天请假没过来,衣服挂那儿被人拿走了,真的,不信你问问,他们都知道的。”   “自己的工服为什么不收到柜子里保管?”   “经理,有人偷了我的东西,我的托盘也不见了。”   “回头重新领一个去。”   云渺收回视线,前台的电脑已经打开了,昨晚买酒的人挺多,但基本都是在九点以后。   九点以前,没有查到任何销售记录。   如果不是买的酒,那就只能是偷的了。   云渺:“你们卖的酒都有哪些?”   那收银员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酒架,白酒、洋酒、红酒玲琅满目。   云渺的视线快速扫过挤挤挨挨的酒架,眉毛微微蹙了蹙。   这些酒的颜色和张琼琼裙子上的颜色对不上号。   “没有果酒吗?”云渺问。   收银:“有的,不过,才刚刚定价,还没有正式对外卖,在试品尝阶段。”   陆征径直朝那个经理走过去:“需要核查下你们果酒的数量。”   那经理仔细清点数量过后,发现放在外面做展示的果酒少了一瓶草莓味的。   云渺拿了一瓶草莓果酒对着灯光照了照,那里面的颜色暗红和张琼琼衣服上的残留酒液很接近了。   云渺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问:“我可以买一瓶带回去吗?”   收银笑笑:“当然可以。”   从KTV回来,两人又去了趟技术部,鉴定结果和他们想的一样。   张琼琼喝下去的就是这种果酒。   凶手的作案手法基本能确定了。   云渺:“剩余的毒酒应该是被他带走了,那上面很可能有他的指纹。”   张琼琼也不是蠢人,别人戴手套给她的酒,她肯定不会轻易喝。   有毒的酒肯定是不会往家里带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地方丢掉,公共垃圾箱是最好的去处。   陆征转身,看了眼刘宇:“安排人去定点找下这样的酒瓶,垃圾倾倒的时间应该在昨晚九点到今天下午。”   刘宇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老大,三伏天的垃圾桶可一点不比尸臭好闻。”   陆征:“那行,那你去技术部换老杨,以后的腐尸你去看。”   刘宇吓得连连举手:“别别别!我就随口说说,人家法医的活我可不会做。弄不好,大爷大叔半夜到我床底下找我,不得吓死。”   何思妍:“说白了你就是胆小,不适合做法医。”   刘宇叉着腰:“嘿,搁你,你不怕啊?”   何思妍:“有什么好怕的?”   刘宇:“得,你不怕就跟我去翻垃圾箱。”   何思妍把电脑关掉:“去就去,怕你啊?做点活就挑三拣四。”   “嘿,我挑三拣四了吗?”   “你没有吗?”   “我那叫合理诉求。”   两人吵吵闹闹地出去了。   陆征看了看时间,说:“渺渺,我们去查夜总会。”   “我们为什么不用去查垃圾堆?”云渺故意逗他。   陆征伸手在她眉心弹了一记:“渺渺,我偏心你,看不出来吗?”   云渺眉毛动了动:“嗯,看出来了。”   *   牧马人一路开到了玩壕会所门口,他们还是来早了,这里要到下午四点才开门。   天气太热,车子待久了中暑,陆征牵着云渺进了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两人找了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   炽烈的阳光,穿过一旁的梧桐叶,层层叠叠地照进来,落在桌子上,光影摇曳晃动,有点像剪纸画印在了桌上。   这里视线很好,可以看到对面会所里的情况,豪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开到玩壕的地下车库去。   云渺撑着脑袋看向外面:“又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地方。”   陆征:“嗯。”   他们点的咖啡端过来,服务员娴熟地在杯子里拉出两颗爱心拉花。   云渺笑:“陆征,我怎么觉得我们不像在办案,倒像是在约会?”   陆征挑眉:“你也可以当作约会,反正就我们两个人。”   云渺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和你们刑警谈恋爱都这样啊?”   陆征笑着,眉眼里被午后的太阳照得亮亮的,半晌,他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后悔了?”   云渺抿了口咖啡,眉毛往上动了动:“没啊,我觉得……还挺刺激。”   陆征笑:“我们也有不忙的时候。”   云渺:“等看老百姓随机分配假期?”   陆征:“是这样。” 第77章   77.   下午六点,太阳渐坠西天。   林立的高楼,在路上投下层层叠叠的影子,天光转暗。   下午到现在,云渺已经和陆征看完了整整两部电影。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乖巧地坐着的,后来干脆靠在他怀里看。陆征的胳膊肌肉,壮实坚硬,她靠到现在脖子都麻了。   云渺看了下时间,“还不去吗?都六点了。”   陆征灭掉手机,扫了眼对面的大楼:“嗯,现在去。”   云渺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截漂亮的腰线从白色的T恤下摆里露出来,盈盈一握。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一瞬:“带化妆品了吗?”   “嗯?”   “画个稍微浓艳一点的妆。”   云渺皱眉:“确定要浓妆?”   陆征把手插进口袋:“嗯,方便。”   会所里工作的人都是老油条,他们要是正儿八经地进去,根本什么也打探不到。   “行,我去买点东西。”   云渺起身,陆征也很快跟了上去,非常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太阳下去后,暑气淡去,晚风穿街走巷,头顶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莫名温柔。   云渺领着陆征进了家彩妆店,陆征跟着她挑彩妆,什么颜色艳,他指什么颜色。   鼓鼓囊囊地买了一大堆。   云渺也不问他原因,坐下来,对着镜子上妆。   她皮肤的底子很好,这会儿没做妆前补水,已经很服帖了,粉底反而遮掉了她皮肤原本的清透感。   陆征勾唇看着她描眼线、戴美瞳、贴假睫毛、擦口红。   浓墨重彩之后,她身上那股清冷气质都被掩盖掉了,多了抹陌生的明艳,却也不像其他人的浓妆那样不可接受。   云渺顿了下手里的动作看他:“笑什么?这样好看?”   陆征轻咳了下:“还行。”   云渺撇嘴:“陆征,你审美有问题。”   陆征轻笑:“确实是淡妆更适时你。”   云渺把东西塞回包里,起身。   陆征上下打量了眼她今天的装扮,白T配牛仔短裤,稍微有点素了。   云渺也看出他的意思,摘掉绑头发皮筋,将微卷的头发拨到一边,抓乱。   将低头那T恤的下摆提上去,左右交叉扭了几下,用橡皮筋固定住。   长T很快便成了露脐T恤,一截漂亮的腰线顿时露了出来,美妆店里的导购都看呆了,腰真细。   云渺杏微挑,那股娇俏的风情一下到了:“可以了吗?要我再去买双黑丝袜吗?”   陆征扫了眼她白皙的长腿,漆黑的眼睛如星闪烁:“不用。”   云渺眉毛挑了一瞬:“哦。”   陆征:“走吧。”   云渺:“等下,你别动。”   陆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云渺已经踮脚扯开他衬衫上面两粒纽扣,她力气稍微有些大,那领口的扣子蹦到了地上,“啪嗒”一声。   男人的衣领敞开,露出里面一片干净的皮肤和一段线条凌厉坚硬的锁骨。   云渺托着下巴打量了一样:“不行,还是太过冷冽正经了,不够浪.荡。”   陆征闻言笑道:“那怎么办?”   云渺:“我有办法,要我帮你吗?”   陆征点头。   下秒,云渺拽过他的衣领,踮脚,快速在他脖颈里亲过一下。   女孩身上清甜的气息一下都漫到了鼻尖,陆征喉结动了动,整个心口的都在发烫,那是一股陌生的情绪,撩拨入骨头,挥之不去。   云渺亲完,松手,却被他按到怀抱中固定住——   耳畔擂鼓般的心跳声,无法忽视。   云渺推了推他,“陆队,很多人看着呢。”   “再抱一会儿。”   陆征半晌才松开她,云渺嘴唇上的口红蹭到了他衬衫的前襟上,和他脖颈里的红印交相辉映。   倒是真有了一点纨绔子弟的意味。   云渺满意地勾了勾唇:“行了,现在我们两都成不正经人了。”   陆征捏着她的指尖,很淡地嗯了一声。   耽误了一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城市的夜空总是不够黑,被各种光照着,染了几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沿街的商铺陆续亮了灯,“玩壕”两个金色的大字格外醒目。   云渺挽着陆征的胳膊进去。   会所里面光线有些暗,嘈杂的音乐声源源不断地灌进耳朵里,吵人得紧。   视线虽然看不清楚,云渺已经依靠嗅觉捕捉到了不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浓烈而蛊惑。   这家会所里的项目很多,有封闭会议室,也有歌舞厅和酒吧。   美貌在这里根本不值钱,随处可见的都是美人,扭动的腰肢、白花花的大腿,美得浮夸而露骨。   黑暗将陆征那冰冷的气场遮住了大半,他刚和云渺进了卡座,就有人跟了过来。   “二位,看起来有些脸生,不常来吧。”   云渺用一口流利的英语抱怨了会所里的嘈杂,然后娇俏地搂住了陆征的腰。   陆征:“我们刚从美国回来,第一次来。”   那女人扫了眼云渺手腕上那块价值几十万的手表,脸上堆着的笑都快溢出来了:“成为我们这里的会员,平常来有很多福利的哟。”   陆征:“行,麻烦找下张琼琼,我们和她认识的。”   那女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你们找张琼琼?”   陆征点头:“我前两天和她约好的。”   女人想了半天措辞才缓缓说道:“琼琼发生了点意外,最近都不在这么边了。”   陆征垂着眼睫,无意中流露出些压迫感:“什么意外?”   那女人没说话,脸上表情有点绷不住了,“我给你重新找个,保证不比琼琼差,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陆征随口说:“年龄小的。”   云渺听到年龄小几个字时,在他大腿上掐了下。   那女人走了又回来,带来了个年龄不算太大的女孩,戴着粉色的兔子耳朵,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上涂着厚厚的粉,有点像学生。   “您看她可以吗?”   陆征点头。   说话的女人很快走了,兔子女孩想往陆征怀里坐,被他一个眼神杀吓得没动:“到对面坐会儿,钱不少给你。”   兔子女孩抿了抿唇,很快在对面坐了下来,再看他怀里搂着的云渺,她没敢动,有点局促。   “先生,你喝酒吗?”说话间,她给他倒了杯红酒递过来。   陆征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问:“琼琼不在?”   “琼琼姐出了点意外,很久都不能来了。”   陆征把手里的杯子重新放回到桌上,眉头动了一瞬:“什么意外?”   “好像说是被哪个金主给害死了。”女孩的声音很小,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充满了小心翼翼。   陆征眼底光幽暗如潭,俊眉微挑过一瞬,问:“金主?”   她看了眼陆征怀里的云渺,说:“其实,做我们这行的都有固定的服务的对象,碰到合适的人,就不用一直抛头露面,而且有长期稳定的收入来源。”   “她有?”陆征问。   “嗯,她有好几个固定的金主。”说话间,她又补充道:“琼琼姐是我们这里资历最老的,本来她也不用那么忙,只不过她有个不良癖好,喜欢赌博,一输都是好多钱。那些金主一开始都愿意给点钱给她的,但是时间久了,他们就去找新的女伴了。”   陆征抽了根烟出来,怀里的云渺立马按亮了打火机,替他点着了。   青烟腾起来,男人的脸被朦朦胧胧地罩在其中,自有一种无法忽视的英俊,尤其在黑暗的背景里,那股英俊尤其鲜明,陆征看上去和她在这里见到的那些男的完全不一样。   女孩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崇拜。   云渺掩唇很轻地笑了下。   四周声音嘈杂,她的笑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还是被陆征发现了。   陆征弹了弹烟灰,伸手在桌下捏住了她的手指。   云渺的手长期写代码的缘故,指节非常柔软,他捏着手里一根根地掰着玩。   云渺想把手抽回去,陆征偏不让,最后直接被他交握着放到了腿上。   “你认识她的金主吗?”陆征继续问。   女孩咬了咬唇道:“我……才来,还没混熟,只认知其中的一两个,他们那种级别,我们是接触不到的。”   云渺忽然问:“琼琼的金主为什么要害她?”   女孩看了眼陆征,确定他也想听,才继续说:“她有个坏习惯,喜欢在分手前,向原来的金主敲诈一笔钱,这是很不好的,那些人表面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有气……”   陆征:“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那些金主有来闹过,也投诉过。”女孩说着说着,脸上的羞涩愈发明显:“我不会像琼琼姐那样的,我只会认准一个,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云渺忍不住调侃:“哦,你才见他一面,就已经认准他了啊?”   那女孩看了眼陆征,点了点头。   云渺把手从陆征手里抽回来,在他腿上拧了一瞬。   到处乱放电的老男人。   陆征吃痛“嘶”了一声。   女孩不明就里地看过来——   陆征把手里的烟碾灭了,把云渺往怀里带了带,指尖在她鼻尖上点了下:“渺渺,我也只认准你一个。”   女孩见状掀了掀唇有点惊讶。   会所里偶尔也会遇到正经人,但却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这两人亲昵的样子,并不像是假的,她这才发现云渺的妆虽然很浓,但是给人的感觉很清淡,两人的气场非常合。   再待下去没意义,女孩很快起身走了:“那个……钱不要你们的了。”   卡座里一时只剩下陆征和云渺两个。   她瞪了他一瞬:“你刚刚被年轻小姑娘搭讪,是不是特别开心?”   陆征笑:“吃醋啊?”   云渺:“嗯。”   陆征:“怎么哄?”   云渺指了指不远处热舞喧嚣的舞台:“不如去跳支脱衣舞?”   陆征伸手在她眉心弹了一瞬:“要看脱衣舞回家看。” 第78章   78.   舞池里的喧嚣持续不断,摇滚乐刺激着耳膜,头顶流光似霰,杯中酒波摇曳。   刚刚那个女孩给的信息太少了,云渺和陆征还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   有云渺在,来搭讪陆征的女人很少。   没有女人就没有消息。   云渺端过手边的杯子,抿了口水,脚尖踢了踢陆征:“陆队,要不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   女孩的嘴唇沾了水珠,红艳如梅。   陆征伸手在她唇上碾了一瞬:“怎么说?”   云渺笑了下:“我影响你桃花。”   陆征:“嗯?”   云渺把杯子放下,挑了挑漂亮的杏眼,那里面水光沉沉,似月光下的水面。   她声音不大,正好够他听到,“钓鱼的时候都需要的下饵料,劳驾陆队去当个鱼饵,才会有鱼上钩。”   他算是听明白了,小姑娘这是要让他去使美男计。   陆征哑然失笑:“柯云渺,挺大公无私?”   云渺撑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假睫毛太长,忽闪忽闪,越发像只小坏猫:“我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陆征在她鼻尖上刮了一瞬:“刚刚不还吃醋?”   云渺莞尔:“现在想通了,不吃。”   陆征:“那一会儿要有人非礼我怎么办?”   云渺狡黠地笑了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怕,我第一个帮你报警。”   陆征:“……”   那边音乐稍停,云渺拉住陆征快步踏入舞池,短暂地停顿后,音乐再度沸腾,这次响起的是恰恰。   云渺很快跟上节奏,舞动起来,给陆征留了个活泼可爱的后脑勺。   和云渺想的一样,陆征才刚入舞池就有女人过来搭讪了。   陆征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姑娘,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下。   小丫头片子,坑人一套一套的。   女人:“要不要聊聊?”   陆征:“这里太吵了。”   女人勾着艳丽的唇,整张脸妆容看上去就像个不透风的白面具:“我知道哪里不吵,要不要去?”   隔着嘈杂的人群,陆征望了眼云渺。她也看了他一眼,但小姑娘一点救他于水火的意思都没有……   面前的女人扭着腰,一路走到了边上的一处沙发边上。   陆征先落座,女人立刻靠了过来——   陆征反应极快,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冷冰冰地拉开了一道距离。   宋婷愣了一瞬。   虽然的他衣服上沾染了胡里花哨的口红,可身上的那抹凌厉感非常强,凌厉却又意外地迷人。   纵然她是混迹多年的老手,也不敢对他上下其手。   有服务生端着酒从面前经过,陆征转脸拿过一杯酒递给了她。   宋婷接过来,放松了许多:“以前没怎么见过你嘛。”   陆征:“第一次过来。你来这里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女人说完叹了口气。   陆征交叠长腿陷在沙发里,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的云渺,确认小姑娘安全,才继续往下说:“老家哪里的?”   “凤城。”   那是一个北方城市,距离这里两千多公里,火车不直达,要转好多次车。   “一个人过来的?”陆征问。   宋婷手顿了一瞬,她把唇边的玻璃杯重新放回到桌上:“和一个姐妹儿一起来的,不过她出了点事儿,命没了。”   陆征眉梢微动:“你说的是张琼琼?”   宋婷有些惊奇:“你认识她?”   陆征往黑暗里移了移:“见过几次面吧,有个朋友在警局,说她被人害死了。”   宋婷点了支烟,抽了几口,忽然轻吐了口气:“这事儿,八成是赵海路那个王八蛋干的。”   陆征:“赵海路是谁?”   宋婷眼睛里黑漆漆的:“琼琼的男朋友。”   陆征:“你跟她关系很好?”   她默了默,半晌用端着烟的手,扶了扶额头。   “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本来我们今年就打算回去的,她家里给她介绍了这个男朋友,他见过琼琼的照片,二话不说直接从老家赶了过来……”   宋婷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回来了,陆征也没有打断她。   “他发现了琼琼在这边工作,竟然说不介意。琼琼被他哄得死心塌地,赚到的钱,都给他拿去用了。这男是个赌鬼,输了钱就找琼琼要,琼琼不给,他就威胁说把她在这里工作的事告诉老家人,让她永远抬不起头……”   陆征眉骨微动,深看了她一眼。   女人把烟碾灭了:“我们这些人,在外面都是不介意人家怎么看我们的,但家里人不行,我真恨不得把赵海路给送进警局……”   陆征把随手带着的证件拿了出来。   宋婷惊了一瞬:“你是警察?”   陆征抿唇:“准确来说是刑警,我们正在查张琼琼的案子。”   宋婷看了看四周,有些慌张。   陆征:“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出去说吧。”   宋婷跟着陆征往外走,路过舞池时,陆征顺带把云渺给牵了出去。   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夏夜的晚风,拂面而过,带着未曾退却的温热。   云渺脸上的妆太厚了,以至于宋婷看她第一眼时,错把她当成了同行。   但是陆征的态度立刻告诉她,不是这样,他从里面开始一直都牵着女孩,连走路的步伐频率都迁就了女孩。   正儿八经的警察,是不会和她们这些女人搞到一起的。   果然,没走几步,女孩就停了步子,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把眼睛上的假睫毛给撕掉了。   浓重的妆感淡去后,女孩身上那股清冷气质,一下回归,竟和陆征有七分相似。   有趣的是,男人看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凌厉与冰冷,尽是温柔与宠溺。   他不是不温柔,也不是不可接近。   得分人,云渺就是那个例外。   门口有个自动贩卖机,陆征停下来买了几瓶水。   宋婷注意到,他递给云渺的那瓶是拧开了盖子的。   陆征:“跳这么久,热吗?”   云渺仰头喝了几口水,笑:“当然热啊。”   而且刚刚在里面吹着冷气还好,这会儿出来,汗如雨下。   云渺脸上都是汗水,她的包丢车上没拿过来,没有纸巾,只好手打成扇子往脸上扇风。   陆征抬了胳膊,把袖子递给她:“擦擦?”   云渺垂眉看了眼他洁净的袖子,笑了:“真借我擦啊?化妆品弄上去可不好洗。”   陆征:“刚往它上面涂口红的时候,怎么没想它不好洗?”   云渺:“又不是我故意涂上去的。”   她本来只想在他脖子里留个口红印,哪知道被他抱。   边上的宋婷轻咳一声,道:“我有纸巾,要吗?”   云渺挑挑眉:“反正都脏了,就不浪费纸了。”   说完,她抱过陆征的胳膊,就着他的手臂擦掉了脸上的汗。   陆征笑。   三个人进了对面的咖啡厅,云渺还要点咖啡被一旁的陆征换成了牛奶。   云渺看了他一眼。   陆征:“□□摄入过多对心脏不好。”   云渺:“……”   云渺还没忘记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她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征跟过来,在她边上坐下,宋婷则坐到了两人对面。   陆征再抬眉看过来时,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已经转了凌厉。   陆征:“你们在这边的朋友多吗?”   宋婷叹了口气:“很少,都是些同行,彼此看不起彼此,联系得也少,基本都是陌生人。”   陆征:“昨天晚上九点,你在哪里?”   宋婷:“就在会所,很多人都知道,我不可能害她。”   陆征:“例行询问。”这是一起熟人作案,张琼琼的所有的熟人就都有嫌疑。   宋婷:“可以理解。”   陆征:“张琼琼有金主的事你知道吗?”   宋婷点头:“原本只有一个,但是赵海路赌博赌得太凶了,钱不够花。”   陆征继续问:“她一共有几个金主?”   宋婷舔了舔唇道:“三个。”   陆征:“都有谁?”   宋婷哽了哽,有些犹豫,这些人在圈子里都是权贵,得罪不起,她还不想被人报复。   陆征看出了她的担忧:“你放心,证人的信息,我们会严格保密。”   宋婷掀了掀开唇,说了两个名字:“康丽财团的王旭、江南公司的余赫。”   云渺问:“还有一个呢?”   宋婷叹了口气:“那个人很神秘,我也不知道是谁,他没来过我们会所,都是和琼琼在外面见面的。”   云渺:“他们怎么认识的?”   宋婷:“不知道。”   陆征:“她没和你提过?”   宋婷摇头:“从来没有。”   云渺拧了拧眉,看来,这个人的身份很可能不方便透露。   要么是公众人物,要么就是不能有劣迹的行业,这样的行业并不多,比如主持人、明星、政要……   陆征:“她敲诈过这些人?”   宋婷点头:“确实有过,早几个月,债主到她家逼债,那几个金主一开始都不愿意管……但后来那笔债忽然还清了。”   云渺皱眉:“她欠了多少钱?”   宋婷:“三百多万吧。”   三百多万不是小数目,确实够对方报复了。   不过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三个月前的事,现在才报复……   “她向谁要的钱?”   宋婷:“这我就不清楚了,康丽的王旭来闹过几次,后来不了了之了。也不是不了了之,是有人帮了点忙。”   云渺一针见血:“帮忙的是那个神秘的金主?对吗?”   宋婷有些惊讶。   眼前的这姑娘,看着不大,心思却敏锐异常,那双漂亮的眼睛似鹰凝住她。   云渺:“是张琼琼和你说的?”   宋婷吞了吞嗓子,道:“是我猜的。”   云渺眼睛明亮如星:“根据什么猜的?”   宋婷:“我问她是谁帮的忙,她当时支支吾吾的,没有明说,应该是那个人,不过我更怀疑赵海路。”   嗯,都有可能。   云渺看了看陆征,站了起来。   “走吧,去查查那个赵海路,还有张琼琼的银行汇款记录。” 第79章   79.   根据宋婷提供的地址,陆征和云渺找到了赵海路在N市的出租房。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楼道里很安静,老旧的门敲了许久,才有男人穿着拖鞋,慢吞吞地出来开门。   男人有些错愕地看他们,“你们找谁?”   陆征瞳仁漆黑:“赵海路?”   “是我。”   云渺透过半敞着的门看进去,这个出租房是两室一厅的设计,南北各有一个房间,客厅非常小,只放了张很小的方桌。   桌子上放了个灰色的饭菜罩,里面空空如也,桌沿上摆着刚刚吃完的泡面桶,油腻腻的,空气不流通,泡面味还没有散尽。   陆征出示了证件,开门见山:“警察,有事问你。”   “警察同志,我可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   陆征深看了他一眼:“认识张琼琼吗?她昨晚被人谋杀了。”   赵海路眼睛里滑过明显的不可置信,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收紧:“你说什么?她被人谋杀?”   陆征点头:“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些信息,我们进来,还是你跟我们去警局?”   赵海路让开一步,脸色还是有些难看:“进来说吧。”   他这个房子太小,根本没有玄关,陆征和云渺刚进门后就直接到了客厅。   陆征问:“昨晚九点你在哪里?”   赵海路:“昨晚我上的晚班,就在单位。”   陆征:“什么单位?具体位置。”   赵海路:“肥鱼网吧。”   他们来的路上,有开车经过那家网吧。   陆征:“有人可以证明吗?”   赵海路:“有,昨晚我收银一直到6点才下班。”   两侧卧室的门都开着,朝北的小卧室关着灯看不清里面什么光景。   朝南的卧室里,开着灯,桌子上的电脑正开着扩音,游戏里面的队友一直在喊他。   “你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傻逼吗?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掉血?”   对方骂了几遍后,电脑界面的游戏画面终止了,灰色的游戏界面上的重启按钮跳动着。   陆征看了眼闪烁的电脑屏幕:“女朋友死了,倒是没有影响你玩游戏的热情。”   赵海路脸上没什么太明显的情绪:“她是我前女友,我们已经分手快一个月了。”   云渺的视线在那台电脑上停留过一瞬——   这是一台台式机,从机厢到屏幕都是那种顶级配置,价格在一万以上。   屏幕上面用标签贴着一个数字序号,可以看到标签上“肥鱼网吧”的标记。   这台电脑一看就不是正经路子弄来的。   陆征:“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   赵海路也没藏着掖着,叹了口气:“因为我赌博。”   陆征:“她之前替你还了不少赌债?”   赵海路吸了口气:“是的,不过,我可能没有让她帮我还。”   云渺:“可你填了她家的地址,债主找到了她家,她不得不想办法。”   赵海路:“我那是走投无路了,我也答应要娶她了啊,我都没有嫌弃她……”   陆征皱眉打断他:“最近有赌博吗?”   赵海路摇头:“没有,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正在戒赌,打算改邪归正了,家里给我介绍了个女孩,人还不错,正在追。”   陆征不置可否,赌博这种恶习一旦染上,是很难戒掉的。   赌徒们无论输多少次,都幻想在下一局里扳本。但其实,即便他们扳回一次本,后面还是会继续输。   哪个女人碰到了,都是倒霉。   “张琼琼之前和你住吗?”   赵海路:“她平常都不住这边,这边晚上过来交通不方便,而且,她也不一定要回家。”   这是实话,从“壕玩”到这里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地铁很远,的确不方便。   云渺注意到门口的地上散着几双鞋子,鞋子的长度看上去都比在现场看到的鞋印大。   赵海路的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几,并不符合嫌疑人的画像。   赵海路不是他们要找的凶手。   云渺问:“她的那些金主你都认识吗?”   赵海路笑:“知道一些吧,她和我说的也不多,她对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真心,不过是图我不嫌弃她呗。”   他脸上的那抹笑,小人得意,云渺觉得非常刺眼,张琼琼不过是他的吸血对象,并不是什么前女友,应该也没有什么真心可言。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张琼琼的悲剧是他造成的。   陆征:“她用来帮你还赌债的钱是谁给的?”   赵海路:“还能有谁啊,她的那些野男人呗。”   陆征看进他的眼睛里:“姓名。”   赵海路:“这我哪里知道啊。”   从他家离开后,陆征和云渺去了趟肥鱼网吧,赵海路昨晚的确没有离开过网吧,也有目击证人。   云渺:“不是他。”   陆征:“嗯。”   云渺视线在那嘈杂的网吧里扫视过一圈,发现14号位置有点奇怪。   那四周都坐满了人,只有14号的位置一直空着。   那是角落里的位置并不起眼睛,走过去,发现那台电脑和旁边的电脑都不一样,本该是高配置得电脑被人换成了普通版的。   云渺和那网吧老板聊了几句,指了指里面的那个位置,提醒道:“你们家的电脑被人调包了,不查查?”   那老板往那边走过去,很快发现他新引进的超高配置版电脑不见了。   “哎呀!我这电脑一套配下来两万多块钱的,这可怎么办。”   云渺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你这个摄像头,看不到14号机器那里,给你提示下,去后面的门店调监控试试,那么大的东西,要搬走,可能还用了纸箱或者推车。现在报警,可以追溯得到。”   那老板立刻起身出去了。   陆征捏住她的指尖,侧眉看了他一眼:“渺渺,大案小案一起破啊?”   云渺挑了挑眉:“那个赵海路应该得到点惩罚,不然会有更多的女孩上当受骗,监狱是个好地方。”   陆征笑:“偷窃满两万,属于数额巨大类的偷窃,会被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三年内他都坑害不了任何一个女孩了,而且有了案底在身上,再找对象也很难。”   云渺:“那听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陆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柯老师,挺刑啊,用法律治渣男。”   云渺:“谢谢陆队夸奖,为人民服务。”   陆征莞尔:“渺渺,你哪天生气会不会也送叔叔进去?”   云渺看着他的眼睛,挑眉:“很有可能,你可记得千万别违法。”   陆征失笑:“行了,知道了。”   晚风舒爽,头顶挂着一枚细长的月牙,   云渺提议:“干脆查完回去吧?”   陆征一手抄进口袋,一手牵住她道:“也行。”   陆征和云渺又走访了张琼琼的那两个金主。   康丽集团的王旭昨晚在开会到了十点,参加会议的有十几个人,拉出来都是证人。   余赫倒是有时间,但是他太瘦小,身高不足170cm,脚印也不符合条件。   这两个都不是,那就只有那个神秘的金主了。 第80章   80.   从余赫那里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原本热闹的街区,此时安静了许多,梧桐树叶遮挡了沿街的灯火,斑驳的树影合着柔软的光,从挡风玻璃里倾泻进来。   云渺的脸被那光影照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她靠在副驾驶的座椅里,端着手臂,在山根处捏了捏,“王旭给了张琼琼五十万,余赫给了她四十万。两者加起来,远不够她还那三百万的债务。”   陆征:“嗯,剩下的钱应该是那个人给的。”   云渺:“这么大的资金来往,肯定不会是走现金,走线上一定有汇款记录。”   陆征:“明天去银行查。”   云渺舒了口气:“还有一点很奇怪。”   “嗯?”   云渺:“假设凶手就是那个神秘的金主,他为什么要在三个月以后才想着杀死她呢?动机是什么?难道是张琼琼又敲诈了他?是这次张琼琼碰到了他的底线?让他忍无可忍了吗?”   陆征抿着唇线,这也是他的疑惑。   “宋婷说王旭因为敲诈的事去玩壕闹过场子,被那个人给压了下去。我们刚刚问王旭话时,他眼睛里有明显的闪躲,他在撒谎。”   陆征瞳仁漆黑:“因为害怕。”   云渺:“嗯。”   那应该是个不能得罪的人,什么样的人会让康丽集团的老板心生惧意呢?   这时,刘宇打了电话过来,陆征点了接通,声音很快从车载音响里传了出来——   “老大,我们在那附近的垃圾站里发现了丢弃的托盘、碎掉的玻璃杯、酒瓶还有一套员工服。”   陆征:“和玩壕的人确认过了吗?”   刘宇:“都确认过了,东西都是他们那儿的,刚送了技术部,还在等结果。照这些东西来看,嫌疑人当时应该是伪装成了酒保,向被害人发放了试饮……”   云渺闻言,皱眉道:“伪装成酒保?”   刘宇听到了云渺声音,有些惊讶,很快见怪不怪了,这两个人最近跟连体婴儿似的。   “我怀疑他们可能之前可能并不认识的。”   云渺思考了片刻,道:“不对,凶手和受害人肯定是认识的,张琼琼死后,凶手还把她的手机恢复了出厂设置。”   刘宇啧了下嘴:“如果认识的话,他为什么要装成酒保?多此一举。”   云渺:“也许有别的原因。”   陆征忽然插进一句话:“大宇,安排人去盯着王旭。”   刘宇:“王旭有问题啊?”   陆征:“先盯着。”   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只有王旭知道那个神秘的金主是谁。   电话挂掉后,车内再度恢复安静。   晚间的车载广播里正放着一首年代久远的歌曲。   云渺靠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   几个证人的话,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着……   半晌,她喃喃地道:“凶手伪装成酒保的初衷,肯定让一个不认识他的人喝酒,的确有点解释不通,而且张琼琼还撞翻了他的酒……”   一个可怕的想法从陆征脑海里滑过。   他目光倏然一窒,心绪波动,连带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瞬。   云渺感觉到车子的方向明显偏了一下,幸好他们的车速不快,路上的车子也不多。   她偏头看了眼陆征:“怎么了?”   陆征眼里滑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他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没什么。”   云渺笑了一瞬:“你肯定是太累了,要不换我来开车吧?”   陆征:“不用,睡会儿。”   云渺打了个哈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等你以后老了,我还要推轮椅带你出去玩呢?”   陆征被她逗乐了,心绪已经轻松了许多:“推我出去玩?”   云渺:“对啊,等你九十岁,我才八十一岁,肯定跑得比你快。”   陆征勾唇:“听起来我的确要占你不少便宜。”   云渺扬了扬眉毛,看了眼窗外,声音低低的:“知道就好,以后好好表现。”   陆征:“行啊,为了你以后愿意推叔叔出去玩。”   云渺想象了下,噗嗤一声笑了。   到了一处红灯,陆征将后座上的外套拿过来,给云渺当了毯子:“睡会儿。”   云渺接过来,在他衣服上嗅了嗅。   陆征挑眉,问:“在闻什么?”   云渺:“你衣服上的味道。”   陆征:“是什么味?”   云渺:“金纺的味道,云征把我们的衣服放一起洗了,你衣服上味道和我睡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有种把你玷.污成功的错觉。”   陆征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哦?玷.污?”   “……”云渺咳了咳,耳根有些泛热,索性也不理他,闭上眼睛佯装睡觉,薄薄的眼皮翕动着。   陆征伸了手过来,捏住了她的指尖,暧昧地揉了下:“渺渺,纠正下,我是心甘情愿不叫玷污。”   云渺:“……”   次日一早,云渺和陆征去了银行。   张琼琼不善理财,名下的银行卡有点多,他们早上跑了七八家银行。   张琼琼用来收钱的就只有一张卡,半年内的银行流水打印出来,整整十页纸,密密麻麻。   云渺的视线往下,很快找到了王旭和余赫的打款记录。   汇款时间都是在四月中旬。   那条两百多万的汇款记录是在四月底,和前面的那两笔转账差了十几天。   中间还夹杂了十几笔资金到账,从几千到几万块钱不等。   从四月中旬到四月底的这十几天里,张琼琼应该一直在到处筹钱。   最终会找那个人应该是下下策,或者说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张琼琼自己也知道那是个惹不起的人。   云渺越发好奇了,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征让人查了那个账户信息,那是一家境外的银行,国内的权限根本查不到户主是谁。   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云渺眼里暗了片刻:“他很谨慎,也很狡猾。”   说不定,从他打钱那天开始,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陆征拍了拍云渺的肩膀:“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发生过就一定有痕迹留下,只是还没有被我们找到。”   他语气坚定,云渺被感染着,弯唇笑了一瞬。   陆征重新把车子开回了队里。   天气太热,这会儿还没到中午,地上已经烫得可以煎蛋了,夏蝉在树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长鸣。   黑色的牧马人刚停下,刘宇的车子也开了进来。   他从车上跳下来,见陆征和云渺都在,停了下步子:“老大、柯老师。”   陆征点头:“王旭那边怎么样了?”   刘宇叉着腰:“我们的人还在盯,暂时没有什么消息。”   云渺跟陆征去了趟技术部。   昨晚刘宇他们送来的酒杯和酒瓶都已经检验过了,酒液里投放了高浓度的氢氧化钠。   玻璃杯和酒瓶上面,没有找到任何的指纹,连张琼琼的也没有。   显然凶手有意处理过那些东西才丢弃的。   前天从现场带回来的资料都在这里。   云渺一样样地看过去——   视线停留在了张琼琼的手机上,手机作为物证被装进了透明的塑料袋里,上面的指纹也被凶手处理掉了。   还有电,云渺按亮了手机。   因为恢复过出厂设置,开机密码已经没有了,里面只剩下一些自带的软件。   云渺点开通讯录,翻看了通话记录,空空如也。   云渺在拨号码栏里输入自己的号码,点了拨通,几秒钟后,她的手机在小包里震动起来。   云渺挑了下眉,凶手没有拿走电话卡。   智能机的电话卡不像以前的老手机那么好取下来,现场应该找不到合适的工具。   陆征朝刘宇递了个眼色:“去查下四月份到现在的通话记录。”   刘宇出去后没多久就回来了。   和银行流水不同,张琼琼的通话记录并没有那么长,人也比较固定、集中,排查难度不大。   刘宇:“这个张琼琼平时很少打电话,都没几个人,这电话费都是浪费。”   何思妍:“现在的年轻人谁用电话呀?都是语音通话、视频电话的。”   刘宇:“那肯定都不是急事。”   即时通讯……   云渺低眉,指尖很快地在屏幕上点过,她用张琼琼的手机重新下载了微信软件,用手机号加验证码登录上了她的账号。   之前的聊天记录,已经都清空了。   张琼琼的通讯里有五百多个人。   她没有备注的习惯,这五百多个人都是以网名的形式出现的。   云渺皱眉:“通过微信号,可以找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吗?”   陆征点头:“可以。”   云渺忽然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有种预感,凶手就隐藏在这五百多个人中间。   五百依旧是很大的数据量,而且就算查到了每个人的信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还是无法破案。   陆征很快做了安排,“思妍,你负责和技术部一起查下这些账号的真实信息,最多三天要把所有的名单提交上来。”   刘宇有点幸灾乐祸,五百个人账号要全部找到对应关系,只给三天时间,肯定要天天加班到半夜,“何警官,加油哟,我给你提供咖啡和浓茶还有来自同事的关心。”   何思妍恨不得往他嘴里塞上一团抹布。   陆征:“大宇下午跟我们去趟张琼琼家,结束回来和思妍一起查。”   刘宇点头:“行,我来去叫上技术科一起。”   陆征:“不用叫技术科,那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刘宇哀嚎一声,他不想一个人去当电灯泡啊!   这回,幸灾乐祸的人变成了何思妍:“刘警官,你也要加油哟!”   刘宇眉毛气得直跳:“何思妍!”   陆征已经牵着云渺的出门了。   刘宇跟上去:“老大,我们开两辆车还是一辆车?”   陆征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了他:“一辆就行。”   刘宇:“……好吧,如果需要,喊我闭眼睛。” 第81章   81.   刘宇提着钥匙去开车门。   陆征叫住了他:“先吃饭,晚点再去。”   刘宇:“回来再吃呗。”   平常查案的时候,他们别说按点吃饭了,能在夜里十一点前赶回家睡觉都是好事了。   陆征顿了步子,看了眼刘宇,语气冷冰冰的:“人家柯老师已经跟着你免费工作了,怎么?还要她陪你饿肚子啊?”   云渺:“我还不饿。”   陆征伸手过来,帮她挡了脸颊上的太阳,声音已经转柔,还带了些宠溺的笑意:“那就少吃点。”   上一秒钟,冰碴子直掉,后面一秒钟,如沐春风。这一前一后的对比太强烈了,刘宇惊奇得嘴都圆了。   哎!   能把阎王转成绕指柔的,也就云渺一个了。   云渺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吃饭的速度非常快。   陆征拿筷子在她头顶敲了一记:“细嚼慢咽。”   云渺已经放了碗:“饱了。”   对面的刘宇见状,飞快地扒完了碗里的饭,起身开车去了。   云渺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陆征,谁知他径直跟着她上了后座——   云渺有些惊讶:“你怎么不坐前面?”   陆征挑挑眉道:“前面晒人。”   云渺:“这会儿正午,太阳又不晒……”   陆征捏住她的指尖,轻笑:“坐前面离你太远。”   云渺:“……”   刘宇眉毛惊得跳了好几下,他还是第一次听陆征说这种肉麻的话,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   他忍不住在内视镜里瞄了几眼——   很快被那双凌厉的眼睛瞪一记。   刘宇没来由一顿紧张,立刻收回了视线。咳,他又不是故意的。   张琼琼家在地铁三号线沿线,车子需要过江,开车还是挺远的。   陆征递了支胳膊给身旁的小姑娘:“渺渺,午睡吗?肩膀给你靠?”   “好啊。”她确实有午睡的习惯,也不和他假客气,直接抱了他的胳膊靠进去。   前排的刘宇,已经快酸成柠檬汁了。   他僵着头,视线直视前方,一点也不敢往后看,他怕陆征灭口。   车子上桥又下桥,很快到了张琼琼她家所在的小区。   刘宇把车子熄了火,立刻从车上跳了下去。   云渺从陆征怀里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到了吗?”   陆征:“嗯。”   他先下车,绕到另外一侧替云渺开了门。   小姑娘刚睡醒,眼睛眼睛乌润又无辜,皮肤瓷白通透,看起来比平常要乖上很多。   陆征点了支烟,看着她笑了一瞬。   云渺瞥了他一眼:“在笑什么?”   陆征低眉,夹着烟的手靠过来,指腹在她唇角轻轻擦过一瞬:“刚刚睡觉淌口水了。”   云渺:“!!”   陆征吐了口烟,眉骨微动:“哦,我猜猜,刚刚是不是梦到我了?”   云渺发觉了他的戏弄,“啪”地拍飞了他的手,大步跟上了前面的刘宇。   陆征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抿了口烟,跟了上去。   这边的老小区正在改造,原本的柏油马路挖出一米多宽的长坑,重新铺装天然气管道。   不远处,机器打地的声音非常嘈杂。   已经到了张琼琼楼下,刘宇往上指了指:“13栋2单元,就是这里了。”   进单元的路,被那新开凿出来的沟壑拦住了。   刘宇长腿一迈,轻松过去了。   云渺跟在后面,目测了宽度,正要跨,身子一轻,已经被陆征单手抱了起来。   云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陆征已经长腿一迈,跨到了对面。   双脚落地后,云渺觉得太羞耻了,陆征刚刚抱她的那下跟抱小孩似的。   云渺抗议似的强调:“我可以自己过来的。”   陆征低头,好脾气地在她头顶揉了一瞬:“哦,那要我再把你抱回去?”   云渺:“不用……”   刘宇已经上了楼,陆征牵住云渺的手,轻哂笑:“走吧。”   张琼琼家在三楼,楼梯上去,东边户。   进门前,陆征仔细检查了门锁,房门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   进门前,三个人都统一带好了手套。   钥匙是在张琼琼丢在KTV的包里找到的,开门进去,里面是个一室一厅的公寓,装潢很新。   刚进门,一只深灰色的折耳猫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跑到了云渺脚边,“喵喵喵”地叫着。   陆征还没忘记之前云渺被猫抓的事,立刻蹲下来把它拎进了一旁的笼子里关上了。   云渺看它可怜,拿了一旁的猫粮给它倒了一碗,小家伙没花多长时间就把一碗猫粮吃完了。   刘宇:“主人不在家,这猫都饿成什么样了?我们再晚两天来,这猫估计得饿死,看来这张琼琼在N市真没什么亲朋好友,也怪可怜的。”   云渺快速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面积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进门的餐桌上放着一台橄榄绿的净水机,这个牌子的净水机价格并不便宜,至少五位数起步。   客厅的地面有点乱,调皮的小猫把纸巾抓得到处都是,茶几上放着一瓶富贵竹,颜色很鲜亮。   沙发和地毯的配色也很精致,一看就是主人用心研究过。   绕开别的,这个公寓本身还是非常漂亮的。   云渺:“她这个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陆征:“买的。”   云渺:“这边地价多少。”   陆征:“三万出头一点。”   这里面积不大,又可以贷款,张琼琼自己是可以负担得起这套房子的。   云渺检查了门口鞋柜,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高跟鞋,鞋柜下面的空格里放着一双女士拖鞋,这里应该平常只有她一个人住。   朝南的阳台很整洁,没有晾晒区,一高一矮地叠放着洗衣机和烘干机,客厅里光线非常明亮。   刘宇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哇,是真皮的。”   这里应该是张琼琼的秘密空间了,云渺蹲下来检查了茶几下面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纸巾和面膜,沙发边上还放着一个金属的架子。   刘宇仔细看了看那个架子:“这是做什么用的?”   云渺:“追剧神器。”   刘宇:“她过得还挺精致。”   云渺视线在屋内打量一圈后,停在了门口的餐边柜旁。   茶褐色的玻璃柜,里面的放着各色的红酒和洋酒。   张琼琼应该挺喜欢喝酒的,最上面一层的柜子里,可以看到好多种形态各异的玻璃酒杯和醒酒器。   其中一瓶红酒喝掉了一半,上面塞着软木塞。   再往下,云渺看到了一样完全不搭调的东西——茶叶罐。   她蹲下来将那个茶叶罐抱了上来,里面的包装并没有拆封过。   张琼琼不爱喝茶,她家甚至找不到一个正经喝茶的杯子。   云渺朝陆征晃了晃手里的茶叶:“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陆征的视线被那包装袋上的字样吸引住了——“黄山毛峰。”   不巧,不久前,他刚喝过。   漆黑的瞳仁里,光影沉沉。   他从云渺手里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俊美微微挑过一瞬。   这么多人喜欢这种茶?是巧合吗?   很快,他转身去厨房烧了壶开水,轰鸣的水声很快响了起来。   刘宇有些惊讶:“老大,你怎么还烧水啊?口渴么?”   陆征:“嗯。”   刘宇:“要不还是我出去给你买瓶水吧。”   陆征:“等会再去。”   云渺已经进了张琼琼的卧室,她的柜子里挂着各种各样性感无比的裙子,有丝质的,也有亮片款的。   张琼琼的床头柜上倒扣着一本书,云渺挑了挑眉,觉得这书和张琼琼也有点不搭调。   她翻开书页看了看,这不是一本故事书,而是一本漫画书,里面的画非常精致。   云渺翻了翻,从里面掉出一张漂亮的卡片。   云渺把那卡片捡了起来,背面有字,写的是几个地址。   云渺用手机把那些地址拍了下来。   刘宇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很快他在客厅的照片墙上发现了异样。   “你们快来看!”   云渺和陆征闻言,不约而同地走了过来。   刘宇指着其中一张相片——   “你们看看这张!!”   陆征先接过照片看了一眼——   这是一张三人合影,前面站着个小女孩,她身后并排站着一对二十多岁的女人。   那两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个扎着头发,一个披着头发。   刘宇:“这三个人也长得太像了吧,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前面那个太小,我都怀疑是三胞胎。”   那两个女人应该是姐妹,眉眼间很有几相似,女孩不知道是她们谁的女儿。   这是云渺最擅长的领域。   陆征把照片递给了云渺——   照片已经发黄变形了,虽然照片年代久远,云渺还是一眼认出来照片里的小姑娘,就是张琼琼。   很快,云渺有了更加巨大的发现,那水杏眼微微眯了起来,齿尖咬过嘴唇又松开:“扎头发的这个女人,我们见过的。”   刘宇皱眉:“我们见过?谁啊?”   云渺点头:“我们一起在她家喝过茶。”   刘宇更是一头雾水,他怎么不记得?   陆征不疾不徐地吐出两个字来:“张秀。”   张秀、张琼琼……   刘宇皱眉:“卧槽!!她们是亲戚?”   云渺:“看样子是了。” 第82章   82.   厨房里的烧水壶,“咔哒”一声跳掉了,沸腾的水汽,冲击着金属的水壶发出低沉的“轰轰”声。   陆征走进去,提了那水壶出来,泡了一杯茶。   翠绿的茶尖,在玻璃杯子里滚动,很快全部立在了底部,淡淡的茶香很快腾了起来,非常宜人的味道。   云渺盯着那个茶叶看了一会儿,又凑近闻了闻,半晌,皱眉。   “这茶和我们在张秀家喝的好像是一个品种。”   陆队单手插兜,抿紧了唇线:“嗯。”   云渺灵光一闪,道:“陆征,你还记得吗?张秀也有个神秘的金主,也是查无可查。”   陆征瞳仁漆黑,他记得。   云渺:“张琼琼的金主和张秀的,难道是同一个人?”   刘宇听完,惊讶得合不拢嘴,“不是吧,还有这么巧的事?”   云渺:“张秀的死应该也和他有关。”   刘宇的眉毛都要拧成麻绳了:“张秀不是自.杀死的吗?我们当时都没立案啊。”   陆队:“也许是迫不得已的原因自.杀。”   云渺重新拿过那张照片认真地看了看。   除了张秀和年幼的张琼琼,照片里还有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年纪比张秀要大上一些,气质上不像张秀那种温顺,也不像张琼琼那般张扬,虽然笑着,眉眼间依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忧愁。   张家的基因太好了,三个女人都生得很漂亮。   刘宇叉着腰,叹了口气:“一家三个美人,两个红颜薄命……”   云渺闻言,抬眉看了眼陆征:“下一个会是她吗?还是,只是巧合?”   陆征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去查查。”   见他们要走,那只被陆征丢进笼子里的折耳猫,忽然“喵喵喵”地叫了起来。   刘宇:“老大,这猫怎么办啊?放这里肯定没几天就饿死了,总归有点残忍。”   陆征:“找个宠物店寄养吧。”   刘宇耸了耸肩膀:“也行,一会儿我去找个好点的宠物店。”   *   车子快到警局时,他们下来。   刘宇拎着猫笼,推开面前的玻璃门,里面的老板立刻迎了出来,“欢迎光临。”   刘宇:“宠物寄养吗?”   “可以的。”   那老板把猫抱出来做体检,小猫咪几步跳下来,撒娇似的蹭了蹭云渺的脚踝。   太可爱了,云渺禁不住蹲下,在它头顶摸了摸,小猫伸出粉色的舌头在她手背上舔了舔,有些痒。   云渺笑,毛绒绒的小动物,总是很治愈。   半晌,她抬头看了眼一旁的陆征,说:“我想把它带回去养。”   陆征:“还想打疫苗?”   云渺:“又不是所有的猫都会咬人。”   那老板笑了下:“我们这里有给宠物打的狂犬疫苗,所有的猫猫打完以后,再抓人、咬人都没关系了呀。”   云渺站起来,朝那老板道:“那你帮它打。”   老板摸了摸后脑勺:“可以的,但是疫苗要预定,可能要过几天,猫先放我这里,你留个电话,打完了疫苗,我通知你。”   云渺在他递过来的纸上写了信息,扫码付了钱。   小猫很通人性,跳到板凳上继续朝云渺撒娇。   云渺又摸了摸它:“行了,小家伙,过两天来接你。”   下午的阳光,穿过宠物店透明的玻璃照进来——   女孩眉眼弯弯带着笑,瞳仁明亮如星,粉唇微抿,神情间无尽温柔。   陆征看着她,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猫的?”   云渺:“老早就喜欢了呀,但奶奶不让养,你也不让。”   陆征眉头动了下:“我不让养了?”   云渺:“嗯,我问过你,你说得等我考上大学才行,不然连倒猫屎的时间都没有。”   陆征回忆了下,确实有这个事——   某天,他从单位回去,小姑娘背着手从房间里出来,脸蛋瓷白,眼睛里含着狡黠的笑意,有几分古灵精怪的可爱。   每每她有事求他的时候,都是那个模样   “陆征。”她一如既往的直呼其名。   “有事?”   云渺开门见山:“我想要养只猫。”   陆征:“不行,你没时间照顾它。”   云渺:“我有时间啊,我每天作业很早就做完了。”   陆征:“小动物不是玩具,需要充分的责任心,你能保证每⑨SJ天都有空清理猫屎吗?又或者,你能保证它生病的时候,有时间带它去医院吗?”   那时候,她每天学校的作业写完,还有一堆编程的书要看,一堆考试要赶,觉都睡得很少,时间很紧。   云渺:“我可以挤时间啊,而且,我保证可以把它照顾得很好。”   陆征把手里的钥匙丢到门口的盒子里,笑了一瞬:“可是,渺渺,你现在还要我照顾呢。”   云渺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连带着脸上的光都暗了。   陆征看出来小姑娘的不高兴,轻咳一声道:“要养的话也可以,但要等你上了大学。”   小姑娘脸上,又立刻被笑意点亮:“陆征,你说好的,不能骗人。”   陆征:“我骗过你?”   云渺笑:“没有。”   那之后的第二年,云渺确实上了大学。   不过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养猫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陆征垂眉,探了指尖在那只猫头上摸了摸,小猫立刻蹭了上去。   软乎乎、毛绒绒的触感,意外地不讨厌。   时间好像在某个流淌的罅隙里,连接上了。   算了,养就养吧。   大不了,他来清理猫砂。   宠物店老板拿了个牌子递给云渺:“写下它的名字吧,好认领。”   名字?   她还真不知道它叫什么好。   云渺用胳膊肘碰了碰陆征,“陆队,帮忙取个名字?”   陆征随口道:“跟我姓?”   云渺挑眉:“你还有到处当人爸爸的爱好啊?”   陆征笑:“那就叫阿福吧。”   刘宇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土,配不上这只可爱的小猫。   但是云渺已经在牌子上写好了名字——陆阿福。   *   从宠物店出来,云渺和陆征去找了宋婷。   “玩壕”还没到营业时间,他们依旧在对面的咖啡厅碰的面。   宋婷今天的打扮没有太过夸张,长款的T恤配着一双高帮靴子。   云渺把照片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她。   宋婷在那照片上扫过一眼就给出了答案:“她们两是琼琼的姑姑。”   云渺记得她和张琼琼是同乡,问:“你见过她们?”   宋婷:“倒是没见过真人,只是有次我去琼琼家玩的时候,听她说过一嘴,这两个姑姑里面,有一个就在N市。前几个月死了,琼琼父母还从老家特意赶了过来。”   云渺继续问:“张琼琼和这个姑姑关系怎么样?”   宋婷搅了搅手里的咖啡,低眉道:“不怎样,我们来N市这么久,琼琼都没去过她家。”   “另外一个姑姑呢?”云渺问。   宋婷摇头:“那没听她说过。”   张琼琼的姑姑。   根据宋婷提供的信息,陆征在公安系统里找到了这个女人的信息。   女人名叫张萍,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云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喃喃地道:“三个人都死了吗?”   这也太奇怪了。   “张萍是怎么死的?”   陆征:“生病死的。”   “会是什么病?”二十年前她应该就是照片里这么大的年纪,顶多三十多岁。   陆征点开后面的格子,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没有写。”   云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征给殡仪馆那边打了电话:“通知张琼琼父母过来了吗?”   “昨天已经通知过了,他们在凤城,预计今天下午就能到。”   “等人来了,给我打个电话。”   陆征挂了电话,云渺在云征系统里检索了张萍的相关信息,她是二十年前的高材生,毕业后回了老家。   没过一会儿,陆征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陆队……”电话那头的声音满是焦急。   陆征:“人到了?”   “不是,但是也到了……他们两在过来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死了,尸体刚送到我们这里来,现在怎么弄?一家人全在我们这里了,我们这都快装不下了。”   云渺看陆征脸色不对,“怎么了?”   陆征:“张琼琼的父母死了。”   陆征立刻提着钥匙出门,云渺快步跟了上去。   刘宇去送了趟材料,进门碰到陆征和云渺两人急匆匆往外走,“老大,不是刚回来吗?”   陆征语气有些急促:“叫上技术部,交通事故。”   刘宇:“伤情鉴定吗?”   陆征:“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刘宇长长地吐了口气:“哎,又来案子了?这个夏天真难熬。”   陆征的神色有些复杂:“可能不是新案子。”   刘宇眼睛睁得圆圆的:“嗯?什么意思啊?”   陆征:“死的是张琼琼的父母。”   刘宇:“艹!这个凶手也太可恶了,整个一锅端的节奏啊?”   陆征没和他废话,径直拉开车门,发动了车子。   炙热的阳光把座椅烤得火热,平常这时候陆征都会让车凉一凉再走,今天则是直接开走了。   车厢里很蒸人,冷气吹得也不是很凉快,云渺额头上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   云渺手打成扇子,往脸上扇风:“凶手的消息来得好快。”   陆征他们才刚刚知道张琼琼的父母今天要N市,他已经安排了一场意外,无缝衔接。   陆征:“有人通风报信。”   云渺的手猛地顿住了:“会是谁?”   陆征拧着眉:“现在还不知道。”   这才是细思极恐的地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件,竟然可能存在内鬼。   那个凶手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刚进了殡仪馆,负责人蔡志勇立刻迎了上来。   蔡志勇:“陆队,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陆征:“什么时候的事?”   蔡志勇:“刚挂了你的电话,交警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安排人去拖尸体。” 第83章   82.   已经过了下午四点钟,日头当空。   可能是受那种庄严肃穆氛围的影响,踏入殡仪馆的那一刻,云渺竟然觉得这里比外面要凉快许多。   头顶的蝉依旧在叫个不停,不过,那点噪音,很快就被一些其他的声音淹没掉了。   这里是生死告别的地方。   哭声、讲话声、礼炮声还有送葬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这种地方,云渺从前来过两次。   一次是送父母,一次是送奶奶。   这是第三次。   巧的是,三次,陆征都在她身边。   这次是单纯的查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里,没有那种痛苦的情绪环绕,她的头脑是清醒的。   张琼琼的父母被暂时安置在了一旁的停尸房里。   气温高,停尸房里开着冷气。   这个房子的自然光很差,点着老旧的日光灯,常年累月的浮灰,让那日光灯的光线变得格外冷森。   一些暂时还没有人认领或者等待做伤情认定的尸体,暂时被放在这里。   空气里有股隐隐的臭味,不用说也知道那是什么的味道。   操作台一排排看过去,黑色的裹尸袋,看上去有点阴森恐怖。   他们才刚到一会儿,已经有两拨人被送了进来。   云渺看着那些漆黑的袋子,像是物件一样被人搬上搬下。   陆征:“这两天挺忙?”   韩志勇叹了口气:\"这还算是好的了,前两天城西一家宾馆线路老化,一下送过来十几个,这地上都摆满了,我们冷库都不够用……”   他们常跟死人打交道,难得碰到个不怕这些的熟人,就忍不住一直说。   陆征打断他,问:“张向东夫妇在哪里?”   “在里面。”韩志勇边讲边在前面引着路,很快,他在两个漆黑的裹尸袋前停下。   陆征戴上手套,蹲下来,正要解那袋子——   韩志勇忽然在旁边叹了口气:“他们两都是车祸当场死亡,脑浆迸得到处都是。”   陆征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站了起来。   云渺怕血,他没忘。   韩志勇有点惊奇,陆征平常处理案子的时候,从来不拖泥带水,今天倒是有点保守了。   “陆队,不看了?”   陆征把手机递给伸手的云渺道:“渺渺,手机没电了,能帮我把它拿去车上充会儿电吗?”   云渺接过他的手机,很快出去了。   停尸房里彻底安静下来,陆征重新蹲下,手指灵活地打开了脚边的裹尸袋。   韩志勇忽然明白了——   陆征并不是保守,而是不想让刚刚那个姑娘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   张向东夫妻两人全部从裹尸袋里露了出来,陆征那双漆黑的眼睛如同冬夜的寒潭。   韩志勇笑:“陆队还挺会怜香惜玉?刚刚那是新来的跟班?”   陆征手里动作没停:“女朋友。”   韩志勇愣了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征说“女朋友”三个字时的语气,尤其柔软、温和。   陆征查看了张向东夫妻二人的伤口,两人的致命伤都在头部,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韩志勇:“这要不是他们两身上带着身份证,还真找不出来是谁,太惨了。”   陆征:“老李他们呢?”   韩志勇:“正在处理事故纠纷,他们在高速上两翻车之后,后面连续追尾了七八辆小车。宁方高速已经整整堵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了。”   陆征查看了两人的伤势,两人都是右侧的伤比左侧重,女人的伤又比男人重,车子应该是男人开的。   驾驶员会在高度紧张下,选择往保护自己的方向打向盘。   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危险出现的位置在车子的右前方。   陆征问:“车在哪里?”   韩志勇:“老李他们拖去交警大队检查去了。”   云渺从冷森的殡仪馆里出去,外面依旧炎热,她打响了车子,将陆征的手机通上电。   很快,87%的蓄电量,在屏幕上亮了起来。   明明还有这么多电,根本不着急充。   云渺盯着那数字看了半天,联想到韩志勇刚刚的那句话,忽然勾唇笑了。   狡猾又温柔的老男人呐。   好吧,不去就不去。   云渺在车上待了一会儿,刘宇和技术部的人就都过来了。   她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陆征想要的信息应该都已经查到了。   之前挤挤挨挨办白事的人群已经散了,太阳渐渐西沉,逐渐暗下来的天光,照着殡仪馆的大门有点冷森。   云渺掀开车门,跳了下来。   刘宇见她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有些惊讶:“咦?柯老师,你没和老大一起啊?”   云渺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充电。”   一行人走到里面,正好迎面碰上陆征。   陆征和法医简单交代几句后,把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云渺身上,“电充好了?”   云渺:“嗯,满了。”   陆征:“还挺快?”   云渺也不拆穿他,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抹笑:“嗯。”   陆征笑:“先出去吧。”   云渺走前,陆征在后。   昏暗的甬道连接着外面,西天的落日,硕大圆满,橘粉色的光照着四下。   云渺忽然想起点事,回头,见他高大的身影嵌在光里,眉宇间尽是凌厉。   云渺:“不等法医结果吗?”   陆征:“不等,他们会出书面报告。”   陆征走到门口的池子边,在那里上洗了四遍手,肥皂、消毒水用了个遍,确定手洗干净了才过来牵云渺:“走吧,找地方吃晚饭。”   车子开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面馆前,时间有限,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面端上来,云渺吃了几口面就停下了筷子。   “不好吃?”   “没什么胃口。”   陆征也不勉强,将她碗里剩下的面,全部夹到了自己碗里。   云渺撑着脑袋看他吃面——   陆征吃东西时,不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模样,一筷下去就是满满一口,有些粗犷,但并不影响他的英俊。   陆征抬眉发现对面的女孩子正看看自己,手里的筷子停了一瞬:“在看什么?”   “看你呀。”云渺丝毫不加掩饰地笑道。   陆征挑眉:“看了这么多年了,还没腻?”   云渺:“没腻,陆队,你要对你的美貌有自信。”   陆征失笑。   云渺:“你笑什么?”   陆征卷完最后一口面,屈着指节在她眉心敲了一记:“说说吧,以前是不是对我见色起意?”   云渺伸了指尖,在他眼前比了比:“嗯,一点点。谁不喜欢帅哥呢?”   陆征很快捕捉到了她话里关键词:“哦,喜欢我。”   云渺难得没有反驳,挑着一双水杏眼看他:“嗯,是喜欢。”   陆征把手边的面碗推走,探了指尖轻轻捏住了云渺的下颌。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凝住她,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深情,声音低低的,蛊惑满满,“渺渺,要不要再表白一下?”   云渺被他看得脸热,一下偏过了脑袋:“想得美。”   她这么一躲,陆征的指尖碰到了她细白的下巴。   指腹一闪而过滑腻感,让他眉骨动了一瞬。   云渺已经起来去付了钱。   陆征跟上去,重新握住她的指尖:“渺渺,不喜欢叔叔,请叔叔吃饭啊?”   云渺:“陆征,你能不能要点脸啊?”   陆征:“以后再要。”   云渺:“……”   短暂的休息之后,陆征和云渺去了交警大队。   李海瑞见陆征和云渺过来的,立马腾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来:“有大案?”   陆征:“张向东出事的车子查过吗?”   李海瑞点头:“事故原因是他车子右前轮在高速行驶下发生了爆胎。”   陆征:“车子在哪里?”   李海瑞带路,陆征和云渺很快跟上。   蓝色的马自达已经完全变形了,前面的挡风玻璃也碎掉了,钢架变形严重,坍圮地歪在地上,有点像是小孩子暴力摔变形的玩具车。   陆征注意到车身的漆色还很鲜亮,购买年限应该不长。   前排座椅上的血迹已经干掉了,那股血腥味却还在。   陆征打开了中间的储物格,里面装的是一份接张琼琼回家入殓的资料。   后座和后备箱空空如野,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   陆征下去查看了右前轮。   因为爆胎,这会儿车子的重量全部都压在右前轮上。   陆征到隔壁借了千斤顶,徐徐将那轮子抬了起来。   橡胶车轮底部有明显的裂痕,那不是时间久了橡胶的开裂,而是被尖锐的利器割开的。   这就是爆胎的原因。   除了右前轮,陆征还检查了另外三个轮子,三个轮子的触地面都有比较严重的磨损。   陆征瞳仁漆黑如墨。   云渺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有发现了?”   陆征:“车子的右前轮上有明显人为破坏的痕迹。”   云渺蹲下来看了看:“割成这样多久会爆胎?”   陆征朝李海瑞递了个眼色:“老李。”   李海瑞仔细检查了外胎和内胎,那道划痕非常深,已经刺到了内胎:“顶多二十分钟。”   陆征:“事故现场的照片有吗?”   李海瑞在手机里找了会儿递过来。   事故现场有很长的刹车印。   陆征:“车轮刹车后出现了抱死。”   李海瑞闻言重新去看了车轮,陆征说的不错。   陆征眸色深深:“行,这个案子后面由我们重案组接管。”   李海瑞眉头蹙起:“这次又不是意外事故?”   陆征点了点下颌,声音有些沉:“嗯,是伪装成意外事故的故意杀人。”   李海瑞舔了舔唇道:“也行,这事也只能你们来处理,需要我们帮助,尽管说。”   陆征:“调下高速监控。”   李海瑞笑:“行,我们这儿也就这么一个作用了。”   张向东夫妻二人,在凤城上高速,渺查看了马自达在凤城收费站拿卡的视频。   车子虽然慢,但画面不太清晰。   她坐下来,做了数据处理,安静的控制室里,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格外清晰。   马自达的右前轮很快被放大了数倍,橡胶轮胎在视频里滚动着。   云渺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给出了结论:“轮胎是好的。”   上高速的时候还是好的,那就是只能是在中途破坏的了。   车子上了高速,除非是服务区,其他地方是没法停下来的。   凤城到N市区,两千三百多公里,总共途经二十七个服务区。   距离事故点最近的服务区是N市的象山服务区。   云渺计算了车程,从象山服务区开到事故发生地,大约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   云渺的眼睛被屏幕上的光照得亮亮的,“凶手在象山服务区下的手。”   陆征:“嗯。”   这时,法医那边也完成了解剖鉴定,他给陆征打了电话。   和陆征预想的一样,张向东夫妻二人的致命伤都在头部。   死因就是交通事故。   不,准确来说是精心策划的,置人于死地的交通事故。 第84章   84.   天彻底黑下来,一轮残月挂于中天。   被烈日炙烤过的云朵,泛着暗红色的光,天空如同野火燃尽后倒置的荒原。   牧马人一路往前开到了象山服务区。   N市许多路都对黄牌车限行,夜晚,象山服务区就成大车们的歇脚的港湾。   陆征和云渺找工作人员,查看了今天下午服务区内的大小监控。   下午两点十分,张向东夫妇达到服务区,两点五十分,两人驾车离开。   前后在服务区停留时间约四十分钟。   云渺:“时间不算长,凶手是有备而来。”   陆征点头。   事实上,这辆马自达入镜的画面也很少,只有进入和离开的一段影响。   车子到底停在哪里的,监控里根本看不到。   云渺眉毛皱着:“凶手到底是怎么知道张向东夫妻二人要停靠象山服务区的?”   这并不是他主观意义上能决定的事。   即便是最精确公式计算,也会出现偏差。   而且他还要在短短的四十分钟内,精准地找到张向东他们的车,再避开众目睽睽,割破他们的轮胎……   陆征瞳仁漆黑如墨:“只能是张向东夫妇主动告诉他的。”   云渺:“这次又是熟人吗?可哪有人跑到服务区来见老朋友的。”   陆征偏头看向夜风中的一株垂柳,他额间的碎发晃动,漆黑的眼睛里冷意岑岑:“也可能是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云渺追问道。   陆征没说话,从口袋里敲出一根烟来,衔在唇边,按亮了打火机,蓝色的火焰短暂地照亮了黑夜,也点亮了他的脸,迷蒙的烟雾腾起来。   很快,蓝色的火焰熄灭,化作他指尖的微弱红光,除了那个红点,他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漆黑的夜幕里。   云渺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压抑——   那是一种缓慢的、沉重、密不透风的情绪。   属于陆征的。   从不曾展露的另一面。   面朝黑暗,不见天光。   半晌,云渺伸手拔掉了他里的烟,将它熄灭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上:“吸烟有害健康,”   陆征回神,看了她一眼。   恰巧有车子驶过,大灯照着女孩的脸颊,那双眼睛如星星一样明亮。   他探了指尖在她细白的脸上轻轻摩挲了下。   霎时间,那种积压的阴郁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陆征。”云渺忽然喊他。   “嗯?”他的眼睛依旧深邃如墨。   云渺:“你知道他怎么追踪的张向东夫妇的,对么?”   陆征语气淡淡的,“只有要手机号,就能精准定位对方的位置。”   云渺拧眉:“可你说的这种方法,普通人根本操作不了。”   陆征:“嗯,目前就只有警方可以实现。”   云渺一瞬愣住了。   警方……   黑夜里的鬼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烈日下的笑脸。   他们戴着人的面具,做着野兽的事。   云渺终有明白了他刚刚那抹情绪的由来。   她伸手牵住了陆征的指尖,“陆征,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我们努力把他找出来,送进监狱。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征眼里的光潋滟波动,下秒,他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的抱了一瞬。   云渺:“再去找找别的线索吗?”   陆征:“好。”   他们绕着服务区走了一圈,这里的摄像探头很多。   云渺私下看看,整个服务区只有一条线路可以避开中间的所有摄像头,那就是靠着墙的那条道。   凶手把作案地方选在这里实在太好了。   来服务区的人都是急匆匆来,急匆匆走,陌生人彼此认识的概率非常小。   即便当时真有目击证人,但要找到他也是大海捞针。   这是一条小路,连通着卫生间、4S保养店和加油站。   这会儿4S店已经打烊了,光线有些暗。   云渺沿着路走了一段,鞋子忽然踢到了一个金属物品。   那是一把崭新的金属锉刀。   陆征很快弯腰将那把锉刀捡了起来,“渺渺,打个光,我看看。”   很快,云渺开了手机电筒,光从她的手上照到陆征指尖。   金属锉刀的花纹里,可以看到碎成粉的黑色橡胶。   陆征将它拿到鼻尖闻了闻,“是它。”   次日一早,那把金属锉刀被送到了技术部,检测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锉刀上的黑色粉末和张向东马自达车轮上的物质一样。   “有指纹吗?”陆征看着报告问。   “有,不过只有您的。”   显然,凶手是处理完后才把它就地扔掉的,陆征捡它的时候在上面留下了指纹。   线索又断了……   云渺吐了口气:“他藏得可真深。”   陆征:“我反而觉得他暴露了。”   云渺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陆征:“渺渺,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害死张琼琼?”   云渺:“被敲诈?”   陆征:“会因为什么事被敲诈呢?”   云渺接着问:“什么事?”   云渺:“难道是因为张秀?”张秀的死亡时间和张琼琼收到钱的时间非常接近了。   陆征笑:“那他又为什么要害张琼琼的父母?”   云渺被陆征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   凶手的确没必要杀害张琼琼的父母……   他们千里迢迢,不可能掌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陆征指节在木质桌面上敲了敲:“再想下,他既收了张秀做情妇,又收了张琼琼做情妇,他和张东强会是什么关系?”   云渺舔了舔唇道:“认识的?”   陆征关掉页面,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瞬:“走,去趟张琼琼老家。”   云渺挑了挑眉:“要去凤城吗?”   陆征目光柔和:“恩,开车去,回家收拾下。”   云渺:“这么着急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是拿下证件,带两套衣服。   临着出门,云渺的手机响了。   又有快递——   云渺:“奇怪,我最近没有买东西。”   陆征对上次云渺拿快递差点被砸的事,还心有余悸。   陆征:“让他把快递送到门卫室,一会儿我去拿。”   主路上的摄像头,可以照到那里,真有什么猫腻,可以查到线索。   云渺照着陆征的话说了,那边也同意。   几分钟后,木马人开到小区门口,陆征从车上跳下来,替云渺签收了那个快递。   同城的闪送件,黑色的塑料袋上,一个字都没有。   陆征没有立即打开,侧耳上去听了听。   云渺已经从车上下来了:“有问题?”   陆征:“嗯。”   陆征转身借了门卫室的剪刀,沿着那包裹的边缘线,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透明的储物箱,密封的盖子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冒了出来……   陆征背过身,一把将盖子合上了。   云渺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皱了下眉:“是什么?”   陆征抿紧唇线,眼底光影深邃。   云渺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陆征徐徐吐了口气,“阿福。”   云渺闻言要接过那个箱子来看,被陆征拦住了:“有血。”   云渺一瞬握紧了拳头。 第85章   85.   塑料箱子挪开,底下放着一张纸,上面用血画着一条细长的小蛇……   画面诡异而恐怖。   是红蛇。   那是无声的警告,是对云渺的,也是对陆征的。   头顶日头正烈,云渺后脊柱却腾起阵阵寒意。   那个人自信无比、游刃有余,就像个木偶戏里的提线人,站在暗处,掌控着一切动向。   云渺身体因为愤怒微微发着抖,太阳将女孩的皮肤照得几近透明。   陆征探手在她额头上抚了抚,声音很低:“渺渺,愤怒和恐惧都会使人失智,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云渺抬眉,有些惶然地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阿福它是我的第一只猫。”   陆征:“也是我的。”   云渺舒进一口气,终于将情绪调节了回来:“知道阿福存在的人,只有的我们、大宇还有宠物店的老板,这几乎算的上是绝密信息了。还有,在通江大学那次,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人对她的实时定位掌握得非常准确……   云渺继续往下说:“他一直知道我在哪里。”   陆征眼底微光闪烁,瞳仁漆黑如墨。   如果是针对他,他一点也不怕,可是那人针对的是云渺。   陆征一把牵住的她的手,将她带上了车,“手机给我。”   云渺倒也不算太惊讶:“你怀疑他定位了我的手机?”   “嗯。”陆征垂眉快速拔掉了云渺的手机话卡,折碎后,发动了车子。   牧马人在南北畅通的主干道上高速行驶着,碎掉的卡片很快被窗外的风带走了。   云渺眉头动了动:“如果是监听,我能反监听……”   陆征:“他知道你的号码,还是不安全。”   这些快递都是因为知道她的号码和地址才寄过来的。   云渺:“那怎么办?”   陆征:“重新换一个。”   车子在老城区绕了许久,陆征将车子停到了路边,侧身跳进午后炙热的骄阳里。   云渺发现陆征没拿手机,匆匆跟了出去。   两侧的行道树是梧桐,伞盖一样的树荫遮蔽了头顶如火的烈日,但是炎热丝毫不减。   陆征在前面走,他的步子迈得很快,云渺几乎是竞走才能跟上。   云渺追上来:“去哪儿?”   “逛逛。”   陆征说的逛逛,起码走了半个小时,走街串巷。   终于,他在一处书报亭前停了下来,胖老板正在整理刚到的杂志。   陆征开门见山:“三张不记名的电话卡。”   老板:“三十一张,里面有十块钱话费,一共一百二,支付宝还是微信?”   陆征往他面前递进两张一百块钱:“现金。”   老板挑了挑眉,通常买这种不记名的电话卡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懒得管闲事,给陆征找了钱重新到里面整理书。   陆征绕了这么多到弯,就是让云渺的号码保持绝对的机密。   陆征将那三张卡分别扣下来,号码存进了手机,卡片放进了云渺手机壳的夹层:“如果发现不对劲就换一张。”   云渺点头:“行,我帮你反跟踪。”   半个小时后,给云渺打电话的快递员找到了。同城闪送件比较特殊,收快递人和发快递的人往往都是同一个。   老实巴交的快递员,见了陆征有点紧张,“警官……”   陆征:“你们寄送快递时不做检查?”   那快递员支支吾吾地讲了半天,“本来是做的,但今天太忙了……”   陆征:“收件记录呢?”   那快递小哥在随手的包里找了找,递过来一个本子:“这个件比较特殊,没有留记录。”   陆征:“有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他给我打了电话,东西放在前面的石森公园,我去拿的,钱也给得正好。”   “通话记录呢?”   那小哥在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那串号码,打过去,那边是串虚拟的空号。   “东西放在石森公园哪里的?”   “就在大门口。”   陆征和云渺立刻驱车前往,石森公园前不久发生了火灾,正在整改中,没有摄像头,也找不到任何的记录。   线索又一次断了。   这是那个人一贯的作风,谨慎、狡猾,猫鼠游戏,善于玩弄人于鼓掌之间。   云渺:“下一步怎么办?”   陆征:“还是先去凤城。”   他有种预感,这个人和张秀、张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牧马人上了高速,陆征在服务区把自己的手机关了机。   在云渺的反跟踪程序出来前,这是斩断对方跟踪的唯一办法。   云渺皱了下眉:“思妍和大宇他们找不到你怎么办?”   陆征:“不用担心,他知道要怎么做。”   何思妍和大宇是他从警校里直接招来的,多年来,他们彼此间的默契很强。   陆征把车子丢在一家4s店出租,然后另外租了辆车子一路出了N市。   车子一路往北,这个点高速上很空,陆征的车速很快。   云渺禁不住打趣:“明明我们是追凶,却弄得跟逃亡似的。”   陆征握住了她的手:“也可以理解成私奔。”   云渺被他的语气逗笑了。   凌晨三点,他们从凤城南收费站下了高速。   距离天亮还早,往乡下走的路比较难开,他们在车里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云渺心绪被各种东西侵占着,睡意很浅,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尽是鲜红的血迹。   狭窄的车厢里,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陆征。   半晌,他伸手过来,将云渺半抱进怀里,拍了拍:“渺渺,放心睡觉,有我。”   也不知道是陆征安慰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给了云渺安定。   她终于不再做梦。   一个多小时后,灰蒙的日光穿过玻璃照了进来。   云渺先醒,陆征的胳膊依旧搂着她,她稍微动了下,陆征在睡梦中收紧了手臂,她只好又重新靠回去。   太阳还没出来,云渺借着那微弱的光打量了头顶的人。   陆征脸颊的线条凌厉,不甚明亮的光照在他的脖颈里,在那里点亮了一片光。纪风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藏在里面的锁骨露了出来。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怀抱里醒来,一种美好的情绪在心间萦绕着。   也许这就是许多人追求的爱情的真实感觉吧……   云渺鬼使神差地探了指尖在他喉结上碰了碰。   下秒,她的指尖就猝不及防地被他捏住了——   云渺抬眉对上陆征那双带了几分审视的眼睛。   “醒了?”他刚醒,声音里尽是惺忪,莫名的性感拿人。   云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很快把手撤了回来。   陆征盯着她细长的手指看了看。   云渺被他看得觉得手指都是多余的。   陆征很轻地笑了下:“渺渺,在想什么?”   云渺正襟危坐,轻咳了一瞬:“什么也没想。”   陆征伸手勾住她盈盈一握的腰,重新将她带到了怀抱中:“再让我赖五分钟床。”   云渺有些手足无措,吞了吞嗓子:“你怎么还赖床?”   陆征声音低低,将眼睛压到了她的肩膀上:“嗯,电量用尽了,把你的电借我一点。”   云渺:“我没有电……”   陆征哂笑:“嗯,我撒谎,是我手麻了。”   云渺:“……”   天光一点点地转亮,太阳还没有完全跳出地平线,远处漆黑的树影,渐渐可以看到一个个绿色的轮廓了。   几分钟后,陆征终于松开云渺的坐正了。   他重新设置了车载导航的目的地,径直把车开到了一处小镇。   这就是张琼琼户籍所在地的那个小镇。   夏天的早晨短暂而凉爽,小镇的市集,车水马龙,非常忙碌。   陆征下车去买了两份胡辣汤,和云渺坐在车头上一人一碗地吃了。   气温还没上来,温热的食物下肚,出了层薄汗,晨风一吹,莫名治愈。   陆征做刑警多年,深谙一个道理,人群聚集地往往就是信息的聚集地。   他给一旁卖水产的老板递了支烟,一提张向东,那人立马就说认识。   小镇就这么大,谁家有个什么底,都一清二楚。   “张向东老到我家买鱼的,和我是同年,我家女儿和他女儿还是同学。”   买鱼杀鱼的人有点多,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候。   云渺指了指他水池里的鱼:“这些我全要了。”   卖鱼的老板一听乐了:“姑娘,你买那么多吃不完。”   云渺:“今天做好事,买了免费发。”   那老板更高兴了,拿着捞鱼的抄子,把分散在大池子里的鱼捞进了桶里。   所有过来买鱼的人都被云渺送了一条鱼。   老板得了闲,和陆征聊了起来。   聊天是最容易发掘信息的,比正儿八经的审讯来得活络。   很快,他们已经知道了不少消息。   张向东只有一个女儿,张琼琼,在N市上班,赚钱很多。   张向东父母那代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死得早,二女远嫁。   张家的老太太,也就是张向东的母亲和他关系不太好,早几年搬去了养老院。   那老板说着,有个来买鱼的人也跟着插了一嘴:“我和他姐姐也是老同学呢,当年高考,她可是我们这里的状元。”   云渺插进一句话:“哪个姐姐?”   “当然是张萍啊。”   云渺看了眼陆征,他脸上的表情很淡。   卖鱼的老板也不是个懒人,他从里面出来,帮云渺把鱼捞出来,装进袋子里,递给了讲话的人。   “张萍当年可真的是我们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长得漂亮,脑袋又聪明,谁知道嫁了个草包,要不然也不至于死那么早。”   “谁说不是呢,那两年上山下乡,那些来的知青,哪个看了她眼睛都是直的。”   “谁说不是呢?她可是我们那一代人里,少有的几个自由恋爱的。”   “当时张老头不同意,硬是棒打鸳鸯。不然她跟知青去城里,现在肯定过得潇洒自在,哪里会死的那么早?”   “她爸后来也看清了,二女儿不是硬塞到城里去了吗?”   “张秀啊?听讲几个月前死了。”   “怎么死的?”   “自.杀。”   那人默了默:“哎,看来进城也不一定都是好命,还是看个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云渺和陆征也不打断。   云渺面前桶里的鱼,很快发完了。   卖鱼的老板咬着烟出来,把借给他们用的塑料桶提回去,收拾了摊子:“你两听口音也不像这里的人啊?”   云渺面不改色地说:“我替我爸爸来找张萍。”   买鱼的老板闻言,眉毛动了动,问:“你爸?”   云渺:“我爸是当年下放过来的知青。”   “嗨,你爸是不是叫韩为光?”   云渺点了点头。   “喊你爸不要找了,人早死了。” 第86章   86.   张向东家已经没有人了,要上他家取证只能走公。   从集市出来后,陆征跟云渺去了凤城当地的派出所。   凤城这种小县城,连续多少年都没什么大案,报案的顶多就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这里的刑警比其他地方的都清闲,他们那些在警校学的刑侦技能,几乎都没派上什么用场。   陆征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他们更多的是兴奋。   一家三口接二连三殒命,这可是大案、要案啊!   不到二十分钟,凤城警方就组织了个调查小组。   调查组的组长名叫程轩,见到陆征,眼睛一亮,立马过来握手:“陆队,真是久闻大名。”   陆征和他握了手,“程警官,这两天要麻烦你了。”   程轩笑:“不麻烦,职责所在,你破的那些案子我们可都是当教科书在学习。”   这个程警官的年龄和云渺差不多大,说话的时候语气轻快,全然掩饰不住见到自己偶像的喜悦,跟个小迷弟似的。   云渺禁不住笑了下。   陆征眉骨轻挑,看了眼云渺。   她轻咳一声,敛了笑意,水杏一样的眼睛里簇着一团星。   云渺太好看了,程轩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到底年轻,脸都有些发红:“这位警官怎么称呼?”   下秒,陆征恬不知耻地牵住了云渺的手。   这是警局,云渺觉得不太庄重,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陆征霸道地掰开指节改成了食指相扣。   陆征看了眼程轩,替云渺回答了刚刚的问题:“她不是警察,是我女朋友。”   程轩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点了下头:“陆队,真是人生赢家。”   陆征弯唇笑了一瞬,指尖在云渺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嗯,以前倒是不觉得,最近感觉格外鲜明,可能是失而复得,太珍贵了。”   云渺耳根莫名烧热,从耳朵到脸颊全红了。   始作俑者却淡定如狗。   车子一路开到了张向东家小区。   早几年,全国大搞拆迁,张向东家从村子里迁居到了镇上的安置房。   云渺注意到这个小区的面积非常大,光是大门就有七八个。   张向东家在小区的最东面,四楼上去,面积并不大,三室两厅的户型。   房子里的装修都很新,家具也都是新的,屋子里很干净,在他们进来之前,屋内没有人为翻动的痕迹,茶几上放着一些丧葬行业的名片。   张向东夫妻二人是准备接女儿回来做白事的,谁知把命搭进去了。   凶手并没有千里迢迢来这里,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里收集指纹基本也没什么意义。   云渺查看了他家的相册,里面放的绝大多数都是张琼琼小时候的照片,偶尔能看到一两张张向东夫妻二人的照片。   云渺皱眉:“张秀、张萍和张琼琼的关系应该不错,怎么一张她们两的照片都没有?张琼琼还带了一张到N市去……”   十几年前手机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相机也很少,偶尔有照相机来的时候,她们都会一次性拍上几张。   张向东家的门开着,很快有好事的邻居过来敲了门:“老张!”   见来人穿着警察的制服,那人也有些惊讶:“老张呢?”   陆征朝他出示了证件:“张向东夫妻两人在N市遇害。”   那人闻言惊了惊:“不是吧?前两天说女儿死了,现在他两也死了,哎,有时候人不信迷信不行。”   云渺:“怎么说?”   “嗨,这老张家为了拆迁多拿点钱,把自家祖坟都给挪了,他家老太太气不过,直接和他断绝了关系。你们说,这祖坟能随便动吗?那可影响一家的运气。”   那人往屋子里看了看,越发觉得这个房子邪乎,没过一会儿就走了。   陆征看了眼一旁的程轩问:“张家的老太太在哪个养老院?”   凤城这个小县城,养老院统共有只有两三家。   程轩几通电话一打,就确定了张家老太太的下落。   车子一路开进了养老院。   这是原来一个私人住家改造的养老院,院子里栽了几棵葡萄树,这会儿都已经挂了果,养老院的护工正在剪头顶成熟的葡萄。   程轩表明了来意,那剪葡萄的护工立刻到里面拿了来访记录本出来。   层层叠叠的葡萄叶,在院子里构造了个天然的阴凉的通道。   许多老人打着扇子坐在那阴凉里聊天。   张家老太太并不在其中。   那护工领着他们到了老太太的房间,程轩刚报了张向东几个字,老太太就下床来赶人了。   张家老太太身体很硬朗,三两下就把他们推出去,关上了门。   “张向东的事不要来找我,我不认识他。”   那个护工连忙解释:“老太太的脾气比较古怪,你们要不下午两点以后再过来,她每天下午都会出来找人打麻将,赢钱的时候心情都比较好,基本无话不谈。”   陆征点头。   时间正巧也不早了,三人到街上吃过了午饭,稍作休息后,重新驱车回到养老院。   天气炎热,老人们都不高兴吹冷气和风扇,葡萄藤下早上纳凉的小椅子已经全部收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方方正正的麻将桌。   张家老太太那桌已经打了两三局了。   陆征他们也不着急立刻找他,几个人围着麻将桌看他们打牌。   同桌的一个大爷连续输了几局,找了个理由溜了。   张家老太太气得眉毛直飞:“现在跑了,我上哪去找搭子?”   老太太其实老早就注意到陆征他们了:“打麻将吗?”   程轩不会,陆征也不会。   云渺已经大大方方地到那个空位上坐下来了:“奶奶,我陪你们打。”   说话间,她开始摆放散落的麻将,手指灵活得像个老手。   陆征单手插兜,微微挑眉:“渺渺,什么时候学的麻将?”   云渺头也不抬地回答:“刚刚。”   张家老太太也有些惊奇,云渺他们来到现在不过看了三四盘而已,只看了这么一小会儿而已,这就学会了?   等云渺麻利地赢了这一盘,张家老太太的庄也被拉了下来。   陆征笑了笑,麻将的算法和那些复杂的计算机代码编程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云渺学得快也正常。   云渺智商太高了,她记牌也会算牌,坐了庄家后就一直不下来。   面前的票子放了一堆。   张家老太太倒是还好,另外两个老人家已经急得冒汗了。   这多少有点占老年人便宜的意思,陆征伸手很轻地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渺渺……”   云渺眉毛动了动,她瞬间明白了陆征的意思,很快把一手好牌拆开了胡乱打。   她是算准了张家老太要的牌出,不一会儿,张家老太太就胡牌了。   总是让她一个人赢,难免太刻意,云渺也设计让两边的爷爷也赢了钱。   不一会儿,云渺面前的钱已经见了底,时间还早,张家老太太还没尽兴。   陆征适时地往云渺手里放过几张一百块纸币。   云渺拿了那钱,朝他晃了晃,单手支着脑袋笑:“陆队,这是给我公费赌.博用的?”   陆征:“不是公费,我的,给你玩。”   云渺瞳仁里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输了怎么办?”   陆征:“再给。”   云渺笑:“行。”   一张桌子四个人,另外三个人轮流赢钱。   云渺输了一下午的钱,却收获了三个老人的好感。   四点钟的时候,张家老太提出不玩了。   陆征和程轩都被张家老太晾在边上,云渺则被她喊到屋子里吃西瓜去了。   张家老太住的是单人间,里面打扫得非常干净。   床头柜上放着个相册,云渺很快辨认出照片的里人是张萍。   “小姑娘,看得出来,你很会玩麻将,陪我们老头老太装了一下午的傻瓜,真是为难你了。”说话间,她抱了个新鲜西瓜在桌上切了。   粉色西瓜被她切成了一个个小块放进了盘子里,“我们这些老头老太都是孤家寡人,大多数都是没有钱的,你刚刚故意输给他们两的钱,够他们买好久的吃的了。”   云渺笑:“那正好,我们陆警官的钱花不完。”   她递了块西瓜给云渺:“你也是警察?”   云渺答:“不算是。”   “陆警官是你男朋友?”   云渺点头:“嗯。”   张家老太太笑:“这个小伙子正派,靠得住。”   云渺咬了口西瓜道:“我也觉得是。”   张家老太太犹豫好久才问:“你们要查什么事?”   云渺:“一个案子。”   “是张向东犯事了?”   “不是。”云渺摇了摇头,在想要怎么组织语言来说,四个受害者都是她的亲人,太残忍了。   张家老太太猛地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云渺把手里的西瓜吃完了,拿了纸巾清理掉手上的西瓜汁。   她斟酌再三道:“张琼琼的案子。”   听到孙女的名字,她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琼琼怎么了?”   云渺:“发生了点事,需要找线索。”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了:“是什么事?你说给我老太婆听听,我能承受的住。”   云渺犹豫许久才说:“命案。”   老太太一听,一下坐在了床上。   半晌,她擦掉眼泪,喃喃地说:“你说吧,需要查什么线索。”   云渺:“以前老照片有吗?我们去张向东那里找过,都没有。”   张家老太太已经颤颤巍巍地起来去找放照片的相册了:“他们那里都没有,我搬家的时候把照片都带走了,那个不孝子,竟然让人扒我们家的祖坟。”   很快几本厚重的相册递到了云渺手里。   泛黄的老照片一页页往前,张家老太太在边上,时不时地补叙几句。   很快,云渺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四十多年前的老照片——   一群人穿着蓝色的布褂子站在刚刚开凿好的河边。   “只是以前上山下乡时候的老照片了,你要找到的人应该不在这里面。”   云渺没说话,视线在那些面孔上一个个扫过去,很快她发现了韩为光,他的左手边站着张萍,张萍边上站的人有些眼熟。   云渺仔细辨别了那个人的轮廓,发现这人是吴远波。 第87章   87.   云渺翻遍所有照片,吴远波只出现了这么一次。   谨慎起见,她把这张照片拍了下来。   张家老太太垂眉,摸了摸那张照片里的张萍:“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家大女儿……那时候,她自由恋爱谈了个对象,我极力反对她远嫁……”   说到这里老太太还掉了眼泪:“后来,她心思重,生了病,不久就没了。”   云渺仔细看了看张萍,这个时期的她,还没有那种忧郁的气质,张琼琼和这个时期的张萍竟然有八分相似。   云渺:“她真漂亮。”   张家老太太忽然想起非常久远的回忆,眉眼间腾起一丝温柔,“是很漂亮,当时追她的人也很多。”   云渺指了指照片里的韩为光,问:“他是那个幸运儿吗?”   “要是他,我也放心些,”张家老太太指了指边上的吴远波,叹了口气:“是这个……   吴远波和张萍萍竟然谈过恋爱。   “事实证明,我看人的眼光不错,萍萍生病那年,小韩来看过她好几趟,小吴就没来过。”   云渺眼底的光,沉沉如墨。   张家老太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那时候我家有间空瓦房,他们两就被安排到了我家,萍萍是他们的农业老师,两人互称对方为同学,却是情敌。”   “只有他们两个吗?”云渺问。   “嗯,人多了也安排不下。”   云渺脑海里滑过一堆细碎的记忆——   韩为光是被一个自称是他同学的神秘人叫去泰国后殒命的。   韩为光家门口的芍药,和市局走廊里摆放的花朵同源。   那人也是市局的领导。   张秀自杀,原因不明,背后的金主位高权重。   张琼琼被神秘金主所害,查无可查。   那人具有相当高的反侦察能力、阴险狡猾、冷漠……   那些记忆就像散落在各处的珠子,被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串联到了一起。   吴远波,市局局长,正厅级干部,身居要职,掌控着无数信息,联络着复杂的关系网。   只有他一个,还是坏了很多?   他们看到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云渺后背腾起涔涔冷汗。   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倾轧着四肢百骸。   推门出去,云渺一眼看到了几步之外的陆征——   他抱臂靠在刚刚的麻将桌前等她,头顶葡萄叶间流泻下来的点点光亮,落在他线条流畅的眉宇间。   见云渺出来,他弯唇喊了声“渺渺”。   不等她应答,陆已经抬腿走了过来,他很高,一下西斜的太阳挡住了,熟悉的气息靠的很近。   云渺鼻头发酸,不知怎么的,她莫名心疼他。   那是他视之如命的地方。   这么多年,他以为的光明世界其实污泥遍地。   陆征一手握住她的手尖,一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手怎么这么凉?里面开冷气了?”   “没开,里面比外面热。”云渺这才发现同行的警员不在了:“程警官呢?”   陆征牵着她往外走:“这里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他调查的,让他先回去了。”   云渺点头,心里还是惶惶的。   她刚刚那一瞬间,划过脑海的想法竟然是那人会去通风报信。   下秒,又松了口气,他们还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到了车边,陆征把云渺塞到了副驾驶,“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凤城这边的美食街离这里不远。”   云渺看他,表情有点严肃:“你不问我查到了什么?”   陆征握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路上说。”   云渺握住了他的手腕,“路上说不安全,而且,现在还不是我们浪漫的时候。”   陆征抬眉,定定地看进她的眼睛。   云渺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和他说:“陆征,韩为光的同学找到了,是吴局,我们之前弄错了方向。”   陆征瞳孔一窒。   云渺舒了口气,继续说:“而且,他和张萍是情侣,张萍英年早逝,他先后找了张秀和张琼琼,我猜想不过是因为她们长得像,尤其是张琼琼简直和张萍一模一样……”   陆征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陆征从他记事开始,吴远波就常来他家里做客。   他对吴远波除了上下级的情感,还有一丝亲人的情感夹杂其中。   他没有说话,云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痛苦。   她松掉安全带,伸手抱了抱他:“陆征,现在这还是我的猜测,没准这只是误会……”   陆征:“不是误会。张琼琼家和张秀家里的茶叶和吴远波办公室里的也是一样的。   一两样巧合还能说是误会。   云渺抿了抿唇道:“但这些都不够逮捕他,还需要更多实质性的证据,你如果觉得痛苦,后面的证据我来收集……”   陆征将她按到了心口:“渺渺,我说过,我永远只会站在正义的一边,不论他是谁。”   他的信仰从未改变过。   太阳西坠,残阳如血,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许久,云渺问他:“如果有一天发现我是坏人……”   陆征:“你不会。”   云渺:“我是说如果……”   陆征松开她,漆黑的眼睛凝住她。   “渺渺,你不一样。如果你是长夜,我愿意是星火;如果你是河流,我愿意是蜉蝣;但如果不幸,你是地狱,我也情愿永堕其中。”   云渺眼里泪意涌动,睫毛上染了些湿意。   陆征屈着指尖在她的眼睑上擦了擦:“渺渺,九年前,我们打过勾,我没有忘记。”   云渺看着他。   陆征忽然又朝她伸出了小拇指:“柯云渺,再做一个约定吧。”   云渺:“什么约定?”   陆征:“等这个案子结了,去结婚。”   云渺看着他的指尖,挑挑眉笑:“所以这次又回到了骗小姑娘的戏码吗?”   陆征:“嗯。”   云渺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算了,照顾老年人。”   陆征松开她:“可惜,美食街可能去不了了。”   云渺转身跳上车:“没事,有机会再来,反正以后时间长着呢。”   用句文艺的话说叫不在朝朝暮暮。   他们在路边随便买了些吃的,径直上了高速。   次日下午,两点。   陆征和云渺重新回到了N市。   陆征把手机递给云渺让她开机,一时间,无数条信息轰炸进来。   基本都是刘宇和何思妍打来的。   云渺看了眼陆征:“要不要给他们回打一个?”   陆征:“不用,他们有事会再打。”   云渺:“哦。”   果不其然,云渺刚把手机放下来,刘宇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云渺替他点了接听。   蓝牙连接着的音响,车子很快响起了刘宇咋咋呼呼的声音。   “老大,你电话可算打通了,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我差点报失踪案,后来想想失踪也是我们自己管。”   陆征:“有事?”   刘宇:“有啊。”   陆征:“等我回来,再过十分钟到队里。”   刘宇笑:“老大,我听思妍说柯老师手机也关机了,我猜你两肯定是上哪里旅游去了。”   陆征语气淡淡地“嗯”了一声。   刘宇还想讲什么,忽然看到有人进来。   铁质的大门被来人敲过两下。   刘宇匆匆挂掉陆征的电话,站了起来,“吴局,您怎么有空过来?”   吴远波在办公室里扫过一圈后问:“你们陆队呢?”   刘宇:“马上到,他出去查案去了。”   何思妍立刻搬了把椅子过来给他:“吴局,您稍坐一会儿。”   刘宇麻溜地到里面去倒了杯水。   正巧天气热,吴远波坐下来:“这两天,他上哪查案去了?打他电话也不接。”   刘宇面露难色,他也不知道陆征和云渺到底上哪儿去了,只好一口咬定:“陆队办案有他自己的方法。”   吴远波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办什么案需要把手机一直关机?睡觉前总归要开手机的吧?你们还包庇他。”   刘宇擦了擦额头的汗,没说话。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领导。   几分钟后,陆征他们的车子,开到了门口的院子里。   陆征下车后,又绕过车头去接云渺。   两人十指相扣,一路走到办公室门口,刘宇想给陆征通风报信已经来不及了。   吴远波站在台阶上,视线扫过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立马皱了眉头:“陆征,你不要告诉我,你带着女朋友旅游去了?”   陆征并没有立刻松开云渺,而是勾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是出去了一趟。”   “去的哪里?”吴远波故意让这句话听起来不是那么地着急。   边上的云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吴远波。   这只笑面虎,也太能掩饰自己了。   他分明是定位不到陆征的信息,慌了,特意过来看看虚实。   吴远波轻咳:“张琼琼这个案子是重案,一下死了三个人,破案要尽早,省局让我亲自来督促你们办案。”   陆征打了个哈欠,捏了捏云渺的手,和吴远波说:“行,我正好想找您休个几天假。”   陆征忽然这么说,有点出乎意料。   吴远波也愣了一瞬:“你休什么假?”   陆征:“我上岗也有十年了,还没有请过年假,最近想请个了年假,多陪陪女朋友。”   吴远波不懂陆征的意思,点了下头说:“行,有事我再单独找你,保持电话开机。”   陆征一下捉了云渺的手,很快,将她带了出去:“您还是少给我打电话,不然我这假休没休没什么不一样。”   吴远波闻言眉头跳了跳。   头顶的日头照旧炎热,陆征将云渺重新牵回了车里,他们去了趟4s店把牧马人换了回来。   云渺有些惊奇地看着陆征,“你干嘛呀主动退出。”   陆征笑了下:“是狐狸都会自己露出尾巴。”   云渺挑挑眉:“这么自信?”   陆征:“查案正好消耗下他的专注力。” 第88章   88.   车子重新上了大路,窗外阳光如织,车内凉风习习。   云渺还是弄不明白陆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们现在去哪儿?”   陆征语气轻松:“回家睡觉。”   云渺侧眉看他:“你真不管了?让吴远波自己查,那不是给他机会销毁证据嘛?”   陆征:“与其敌暗我明,不如把他放到太阳底下。”   云渺松了松眉:“说的也是。”   三天两夜都在路上奔波,身上的都要臭了,云渺进了门,直接抱了衣服去洗澡。   陆征让云征查了最近几天的监控——   昨天晚上,八点十二分,有人来过。   和之前的那次一样,那人穿着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墨镜和口罩,他在门口敲了几次门,确认无人在家后就走了,前后停了五六分钟。   陆征调慢了播放速度,一帧一帧地回看。   云渺从浴室出来时,陆征正表情严肃地盯着屏幕——   她搬了个小凳子在他边上坐下,“是他?”   陆征:“嗯,之前也来过一次。”   云渺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陆征:“不久之前。”   云渺弯唇:“你就是因为这个赖在我家的?”   陆征:“是。”   “还挺坦诚,”云渺把小板凳往前拽了拽,伸手过来凑近:“我来看看他到底是谁。”   女孩刚洗过澡,手臂洁白而冰凉,像两段柔软的藕,紧紧地贴着他的胳膊。   陆征没来由弯了弯唇:“渺渺,非礼我啊?”   云渺:“嗯?”   陆征指了指他们贴在一起的手臂,他的皮肤比她要深一些,紧贴在一起,毫无缝隙。   陆征伸了小手指,暧昧地碰了碰她的手背,就像某种暗示。   从前一些艳情电影的导演,喜欢用这种画面,开启翻云覆雨。   云渺耳根一下热了。   她把电脑往边上移了移,陆征单手撑着下巴,轻笑了一瞬:“脸怎么红了?”   云渺:“没怎么。”   边上的云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道:“主人,检测到您的心跳频率过快,皮肤温度过高。”   陆征眉骨微动:“云征,分析下原因。”   云征机器:“主人喜欢你,而且现在正在害羞。”   云渺有点恼:“云征!以后不用再汇报我的健康数据了。”   小机器人挨了批评,头上感应器顿时耷拉了下来。   陆征伸手在小机器人头上摸了摸:“嗯,云征可以汇报爸爸的健康数据,爸爸不害羞。”   云征机器人闻言,立刻支棱起了头上的感应器,一副秒变开心的模样。   云渺:“……”   陆征轻笑。   云渺把电脑移动到了面前,快速进行了数据处理后,进行了3D建模,电脑屏幕上很快模拟出了一组数据,包含他的身高、体重、脚长和手长。   云渺:“这人不是吴远波,他比吴远波要高,而且比他瘦。”   陆征凝视着屏幕里转动的着的模型,瞳仁一片漆黑,红蛇是一个组织,盘根错节,或许他就是他们见过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云渺见他眉头紧锁。   朝他摊了摊掌心:“把你手机给我。”   陆征回神,看了看她莹白的指尖,眉梢动了下。   云渺:“我帮你反跟踪。”   陆征把手机递给她。   云渺看了眼屏幕:“屏保密码。”   陆征随口报了一串数字。   云渺很快发现这几个数字连起来是一组日期,“前女友生日啊?”   陆征给了她一记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云渺笑:“也是,你好像没有前女友。”   陆征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语气柔和:“再猜,和你有关。”   和她有关?   云渺盯着那串数字来回研究了许久,半晌笑了。   那是几年前她去美国留学的日子。   云渺看着他,眉眼间尽是柔和,“你干嘛设这个日期?后悔啊?”   “嗯。”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睛,凝着了她,里面波光潋滟,款款深情。   云渺笑:“早知道你这么后悔,我就早点回来了。本科四年的内容,我一年半就全部修完了。”   陆征:“那么厉害。”   云渺:“学习是可以治疗失恋的嘛。”   陆征心口莫名刺痛了一瞬。   云渺看他眼里出现一抹懊恼,禁不住笑出了声:“骗你的,我只花了三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书中自有颜如玉……”   陆征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住——   擂鼓似的心跳声就眼皮下面,云渺推了推他:“行了,你赶紧洗澡去,臭。”   陆征将她揽得更紧了,“嫌弃叔叔?”   “当然!赶紧去!”   陆征把她从怀里拎出来,在她眉心亲了亲,才终于肯把她松开。   云渺调转了页面,指尖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很快那一长串的代码被被她导出来,蓝牙共享给了陆征。   如果有人要跟踪他的手机,会被定位到西班牙的一座孤岛上。   陆征出来的时候,云渺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小机器人把面前的风扇调成了摇头模式,避免她被一个角度吹感冒。   女孩的头发被风吹着,在光洁的额头上摇曳着,红唇被光照得宛如樱桃做的果冻。   他俯身过来,将她额间的碎发拂开了,然后在她的唇上印了一枚吻。   餐桌上放着他的手机,底下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方方正正的小字——   “陆队,这两天办案辛苦,特许你睡床。”那串文字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笑脸,静谧又可爱。   陆征仔细看完了,很轻地笑了一瞬。   他的女孩啊,是这个世界,赠与他的,无价之宝。   陆征当然不会自私到一个人睡床,云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着某人坚硬的胳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云渺从没睡过这么久的午觉,眼睛都有些胀。   她翻了翻身。   那一刻,陆征也跟着醒了,窗外的夜色混合的着城市的灯火全部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云渺捧着他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陆征,我们现在就出门去干票大的吧,案子还没破呢。”   陆征禁不住被她那嚣张的语气逗笑了:“去哪儿?”   云渺:“我刚刚给你写反追踪代码的时候,顺便写了一组追踪代码,只要把吴云波的手机号输进去,云征系统就可以实时监控他的行踪,我刚刚已经在你的手机里找到他的号码了。”   陆征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然。”她拍亮了灯,坐了起来。   因为睡觉的缘故,云渺睡衣上的纽扣散了两粒。   头顶的光,将她那段皮肤照得雪一样白,女孩姣好的线条在睡衣里若隐若现。   他很正常地有了生理反应,薄薄的睡裤非常明显。   云渺发现后,从脖颈到耳根红了个遍。   “陆征!你流氓!”说完这句,云渺一下溜了。   陆征看了看裤子,觉得自己是有点流氓。   他平躺着,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屋子里静悄悄的,半晌,陆征无奈地笑了一瞬。   从前,他在警校时忍耐力测验是满分,他警校的同学和老师都戏称他为非人类。   可刚刚,分明就是不及格。   云渺迟迟没回来。   陆征吓跑了小姑娘,只好出来哄。   云渺正伏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认真而专注。   陆征往她手里递进一杯水:“怎么了?”   云渺眉毛拧着:“吴远波这个点还没回家。”   陆征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陆征视线扫过屏幕,那个红点正在快速移动着,照那个移动的速度来看,他开了车。   云渺:“他刚刚已经去过了目的地,现在正在往回走。”   陆征挑了挑眉:“目的地?”   云渺:“他刚刚去了平川路28号。”   平川路28号,那是之前在张琼琼家找的那个地址。   云渺:“他大半夜的过去去,难道是去毁灭证据的吗?陆征,这是你让他故意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吗?”   这个地址,他们查到后,还没有来及去过。   看来那里有情况。   也许,杀害张琼琼的动机,就隐藏在那里。   又也许是别的。   红蛇……   陆征到门口换了鞋。   云渺跟了过来:“我和你一起去。”   陆征:“目前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在家待着。”   云渺:“我在家,他也会来找我的。”   陆征:“那个人来过两次都是在八点多的时候,今天这么晚了,不会再来,早点休息的。”   云渺在他出门的一瞬,一把拽住了他衣服的下摆。   陆征回头——   云渺仰头看着他,眼圈微微泛红,“陆征,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放心。”   陆征到底还是心软了:“行。”   陆征去警局取了配枪。   车子一路向北开到了平川路。   28号是一处三层没有院子的独栋别墅,这会儿只有一楼的灯还亮着。   里面有人,还没走。   能让吴远波一个市局的局长大半夜来见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门口停了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商务别克,灯还亮着,似乎是在等人似的。   陆征把枪拿出来,快速上了膛,一把将云渺拉进了身后的阴影里。   空气里有股栀子开到了极致时香味,还有股浓郁火药味。   春节时,那些燃放殆尽的爆竹里常常有这种味道。   不过,两者之前有明显的差别,眼前的更为恐怖。   有一个瘦高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几步走到了别克车前。   别克车的大灯太晃眼了,云渺除了他刚从里面出来的一瞬看到了他的身形,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她的心几乎悬在嗓子眼里。   瘦高男人和别克车司机交代了几句,车子往前开了开,云渺他们的视线被彻底挡住了。   很快,男人一跃上了别克车。   车子发动,车窗玻璃被人摇下了一个道缝,漆黑的枪管探了出来。   枪响的一瞬,陆征几乎是靠着本能将云渺护在了怀里。   空气里的栀子味很快被血腥味盖了过去……   云渺抱着他,指尖摸到了汩汩而出的液体。 第89章   89.   那辆别克车在击中了陆征之后,彻底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血,浓烈的血,在鼻尖、在掌心、在唇上,在任何一个地方。   柯严洪夫妇躺在血泊里的画面,被扭曲成无数镜子样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里都人在说话,它们交错重叠,嘈杂尖锐——   “要不是因为知道他女儿转学,我们还没那么快找到他。”   “咬人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看看,血的颜色多好看啊。”   “好人的血是甜的,你尝尝。”   “你的反应太有趣了,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   “享受这无尽的黑暗与恐惧吧。”   云渺缩在陆征怀里不住地颤抖,他顾不得中弹后的无力感和尖锐的疼痛,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云渺在万千混乱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声音——   漆黑的画面在那一刻被光劈开了一道裂缝,她拼命朝着那道光亮跑去。   无数碎片被她踩在了脚下。   陆征——   他站在那道闪着微弱光亮的缝隙里边上,朝她张开了双臂。   云渺被那声音,猛地拉回现实。   陆征还以刚刚的姿势抱着她,他的T恤早已被血浸透了。   云渺彻底清醒了过来,“陆征!”   “我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无异。   血液流失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求你,别死。”   女孩的语气里染上了一抹悲戚,格外让人心碎。   陆征微微借着她的力气站着,“好。”   救护车在十五分钟后到达,简单的止血措施之后,陆征被抬进了救护车。   车里灯光明亮,照得他的脸惨白一片,透明的氧气面具罩在他脸上,各种机器的声音“滴滴滴”地响个不停——   “血压过低。”   “脉搏正常。”   “体温偏低。”   云渺一双大眼里满是担忧。   她见过他无数面,意气风发的、冷若冰霜的、坚定不移的……   没有一面是这样的,虚弱的、苍白的就像是一张纸。   她没忍住,别过脸去。   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很快,她觉得不吉利,倔强地用手背抹掉了。   云渺手背上刚刚沾过陆征的血,这么一抹,瓷白的脸上瞬间沾染了斑驳的鲜红,破碎感非常强。   陆征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伸手朝她勾了勾。   云渺靠过来。   他探了指尖,在她脸上擦了擦,但他手指到底没什么力气,那些血已经干在她脸上了,擦不掉了。   透明的氧气面罩下,他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来,薄唇掀了掀,声音不大:“脸花了。”   简简单单三字,引得云渺再度泪意汹涌:“陆征,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救护车一路飞驰。   海平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担架床一路送到了手术室。   外科主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女朋友。”   “联系下他的父母吧。”   云渺眉毛一瞬皱住了。   陆征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也没有别的亲戚。   云渺抿了下唇:“我可以签吗?”   那医生看了她一眼:“不行,必须是家属。”   那一刻,云渺才发现陆征和她一样,赤条条一个活在这世上。   不同的是,他曾给她营造过一个新的家。   “他是警察,可以让单位签吗?”   那医生“啪”地将手里的本子合上了:“找不到亲属的话,只能让他本人签字了。”   厚重大门合上。   云渺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人来人往,几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时间好像被胶水黏住了。   忽然有个白大褂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渺渺?”   云渺抬头,发现她是陆征的同学,李彤。   那一刻,云渺百感交集。   她想,如果陆征和李彤在一起,也许就碰不到今天的枪击。   那个人是冲着她来的……   李彤皱眉:“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云渺:“是陆征的……”   李彤一下走了回来:“陆征怎么了?”   云渺:“中了枪。”   李彤看着紧闭的手术大门,一下明白了。她打了通电话,半晌,从口袋里掏了包纸巾递给云渺。   “擦擦脸吧,已经问过了,陆征没有伤到要害部位,正在取子弹,很快就出来。”   云渺掀了掀唇道:“谢谢。”   李彤在云渺边上坐了下来,和她一起静默地看向手术室门口。   李彤舒了口气,眼里蓄积着一缕柔光:“陆征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总共中过两次子弹……”   云渺握着纸巾的手,莫名抖了一瞬。   李彤:“两次,你都在。”   两次都是他为了救她……   李彤吐了口气,道:“也许这就是剪不断的羁绊吧。”   云渺哽了哽,她的眼睛凝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道:“以前我总是想,他要是喜欢我就好了。就在刚刚,我想,他不喜欢我也行啊,只要他活着,和谁在一起都行……”   李彤闻言没有说话,她有些意外云渺会和她说这些话。   云渺:“你本来是有机会成为他的女朋友的。”   李彤:“何以见得?”   云渺:“我给你使了绊子。”   李彤:“不用你使绊子,我也不会成功,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云渺不知道怎么接她这句话。   李彤:“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最后能和陆征在一起的就只有你。因为你们太像了,无依无靠,但又倔强、执着、满身桀骜。”   云渺:“陆征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李彤斟酌了词句说:“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一朝沦为了孤儿,摸爬滚打。”   云渺目光窒了窒。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千里迢迢的去看她,一遍又一遍……   她经历的那些,他都懂。   他身披坚硬的盔甲,却将全部的柔软都给了她。   又过了许久,楼道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   李彤不再讲话,时间变得缓慢且沉闷。   灰白的大门打开,有护士推门出来摘掉了口罩:“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正在缝合伤口。”   李彤问了一堆专业的术语,云渺听不太懂,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   二十分钟后,陆征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换上了病号服,脸色有些白,精神却很好。   从手术里一出来,陆征就在找云渺,看到她的一刻,他朝她勾了勾手指。   站在一旁的李彤见他平安,不在停留,很快起身走了。   陆征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渺渺,有没有去喝点甜水?”他还惦记着她刚刚发作过的恐血症。   云渺摇头。   陆征:“头晕不晕?难不难受?”   云渺眼窝发热:“嗯,不晕,也不难受,很好。”   陆征闻言笑了一瞬:“那就好。给思妍和大宇打电话,让他们多带点人去小楼查查。”   云渺:“已经打过了,正在查。”   陆征:“好。”   陆征被送进了住院部,很快他发现这是一间vip病房,只有一张病床。   海平这种三甲医院的床位非常紧张,这种单间可比五星级酒店贵多了。   “渺渺,看来你这是花大钱了啊?”   云渺拧了个热毛巾,帮他把脸上的汗擦掉了,“嗯,心疼钱就早点好。”   陆征禁不住笑了一瞬:“跟叔叔说说,机器人是不是超赚钱?”   云渺:“嗯,也还好。”   事实上,云征机器人的专利费够她用十辈子都够了。   云渺把倒掉,认真地看着他:“陆征,刚刚医生喊签字的时候,我想了一件事。”   陆征问:“什么事?”   云渺:“我要上你家拿户口本,和你领证。”   陆征挑了挑眉:“想通了?”   云渺:“以后我可以做你的家人。”   女孩的眼睛乌润晶莹,里面像是点缀着极细的星芒,满是坚定与柔情。   陆征:“以身相许啊?看来我这一枪挨得挺值?”   云渺:“嗯,确实不亏。”   陆征:“那等天亮了就去?”   “哪有你这么着急的?”   “嗯,叔叔年龄大,恐婚。”   麻药还没有过去,陆征可以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   云渺搬了张椅子在他边上坐下,握了握他的手:“痛不痛?”   陆征挑挑眉:“一点点,没有生孩子痛。”   云渺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生过一样。”   陆征笑:“那倒也没有。”   “哄我开心?”   陆征捉了她的指尖在手里捏了捏:“嗯。”   时间已经很晚了,护士进来关掉了灯,房间里暗下来,远处清冷的光照进来。   云渺把家属陪床打开,在他边上躺了下来。   她没什么睡意,还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那声沉闷的枪声在脑海里萦绕:“陆征,刚刚那个人,不是吴远波。”   陆征:“嗯。”   “是红蛇里的人吗?吴远波为什么要亲自去见他?”   “也许是为了车子上东西。”   “车里会有什么?他们看到我们直接开了枪。”   陆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私货,毒.品、枪.火,什么都有可能,绝对不会是好东西。   陆征:“睡吧,不想了。”   次日一早,何思妍、刘宇过来了。   刘宇的嗓门大,老远就咋咋呼呼地说了一路:“这人弄伤了老大,等老子逮到他个龟孙,也往他身上打几个窟窿。”   何思妍:“你小点声。”   刘宇稍微压低了些声音,“你给柯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是在哪一床啊?”   云渺听到长廊里讲话声,起身到外面迎接他们两。   “柯老师,太好了,正要找你。”   刘宇在外面咋咋呼呼,一进房门立刻安静了。   陆征也不和他绕弯弯:“昨晚查得怎么样了?”   “人早跑没了,三层楼从上到下空荡荡的,这些个王八孙子。”   “其他线索呢?”陆征问。   刘宇:“一楼的地上有残留的火药屑,二楼都是废旧的破烂,别墅的主人在国外,已经联系过了,房子被人偷了,这些个混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陆征:“现场有采集到指纹吗?”   刘宇:“指纹没有。我也纳闷呢,柯老师说他们是仓皇逃跑,照理说应该没有时间清理指纹。”   云渺适时补充:“可能是戴了手套。”   刘宇挠了挠头笑:“非常有可能的。”   红蛇是一个隐秘的组织,它盘根错节,深不见底,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是吴远波。   他可以和红蛇主动联系。   陆征:“张琼琼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刘宇欲言又止,脸色有点难看。   陆征顿时察觉了不对劲:“怎么了?”   刘宇舔了舔唇:“吴局不让我们继续跟了。”   陆征:“为什么?”   刘宇:“说是避嫌。”   陆征:“避什么嫌?”   刘宇:“他查了那天的包厢记录,我们四个都在KTV,时间上也能对的上,存在犯罪的可能性,反正就是不能查了,而且……”   “而且什么?”   “他盘问KTV的工作人员,那天晚上九点左右,在卫生间碰到了柯老师、你和张琼琼,你们还说了话,有过接触。”   KTV的监控坏了,人证是唯一的证据。   然而人也是最容易操控的。   陆征瞳仁漆黑如墨:“所以,我成了嫌疑人?”   刘宇听完,一下皱起了眉头:“放他妈的屁,怎么可能?你之前和她都不认识。”   边上何思妍表情也有些蔫:“我进重案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重案来了,我们查不了的,以前总是盼放假,真的放假了却觉得坐立不安了。”   云渺:“是他开始行动了。”   刘宇不太明白:“谁?谁开始行动了?”   云渺:“吴远波。”   何思妍和刘宇惊呆了。   云渺仔细地观察过两个人的微表情,瞳孔骗不了人,因为恐惧骤然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但这并不能完全证明他们两个不是吴远波的人。   “吴局做了什么?”刘宇吞了吞嗓子问。   云渺:“杀了五个人,应该说是至少五个。”韩为光、张秀、张琼琼以及张琼琼的父母。   刘宇的嘴巴已经张得课业塞得下一个鸡蛋了:“卧槽!这么劲爆?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拍啊?那现在怎么办?继续让他查,我们指不定就成凶手了。”   云渺:“只要我们比他快,就不会任他宰割,所以能去我家帮我拿下电脑吗?”   刘宇朝她摊开了掌心:“钥匙赶紧给我。”   云渺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找了钥匙递过来:“电脑就在桌上。”   何思妍跟着一起出去了。   病房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陆征笑了一瞬:“渺渺,这是对我的人进行忠诚度考验?”   云渺:“嗯,一起走下去的人,这关必须过。以后再跟他们道歉吧。”   陆征挑眉笑:“怎么不考验下我?双标可不行,得实实在在,看证据说话,没准我是骗你的呢。”   云渺:“那你自证下清白。”   陆征莞尔:“我还真自证不了。”   云渺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你要是真是坏人,我也认了,你要是骗我,记得骗久一点。”   陆征:“好。”   云渺的那把钥匙可以拿到任何一个地方去配,但是她家的电子会在配钥匙后自动记录上报给云征系统。   还有她的电脑,如果一旦有人打开或者拷贝了里面的文件,云征都会远程提醒她。   半个小时后,何思妍和刘宇回来了。   两人通过了云渺的考验,云征没有发送任何的信息过来。   四个人有案要查,又无处可去,全部扎堆在了陆征病房里。   有陆征在,刘宇是不敢太咋呼的。   云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看,昨晚吴远波从那里回去后回了家,今天早上又去了警队。   吴远波去了平川路也不能做为实质性的证据。   云渺复盘这几起案子。   张秀好好的为什么会自杀?   张琼琼为什么一定要死?是因为知道了那个平川路的地址还是别的?   还有张琼琼的父母,他们是找到了什么?   云渺忽然想起何思妍排查张琼琼手机的事,“对了,思妍,张琼琼的微信通讯录都实名比对过了吗?”   何思妍:“嗯。”   云渺:“有吴远波吗?”   何思妍:“还没有查完,信息量太大了。”   云渺:“手机呢?”   何思妍:“已经上交上去了,不过我走的时候悄悄把那个文件发我手机里了。”   云渺回头看了眼陆征:“吴远波的微信你有。”   陆征把手机递给了一旁的刘宇。   云渺解锁屏幕,将吴远波的微信号调了出来。   何思妍接过对着那长长的表格一个个比对。   终于,她找了。   何思妍有些惊奇:“吴远波的确是张琼琼的微信好友。”   陆征适时补充:“即便是好友,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   还需要实质性的证据。   云渺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何思妍和刘宇都不懂编程,都无比惊叹。   刘宇:“哇,柯老师,你这手速比人家钢琴十级都来得快。”   云渺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刘宇吐了口气,看了眼边行的何思妍。   云渺工作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复刻版的陆征。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几个银行的系统都被云渺攻破了——   吴远波一共有六张银行卡,每个银行里的金额都大得惊人。   这些的钱绝对不是走正道儿来的。   要么贪污,要么就是红蛇。   云渺查看了转账记录,吴远波定期会往国外的两个账户里打钱,四月底的一笔数额,恰巧就是张琼琼缺的那两百五十万。   云渺截取证据后,做了无痕访问处理,看了眼陆征:“陆队,实质性的证据找到了。” 第90章   90.   陆征眸色依旧深深:“还不够,这些只能证明张秀、张琼琼和他存在不正当关系,不能证明他杀了人。”   云渺抿了下唇:“没有凶器。”   陆征点头:“张秀是自.杀,那把刀上只有她的指纹;韩为光死的时候在国外,也没有找到凶器;张琼琼死于氢氧化钠中毒,酒杯上没有指纹;张琼琼父母死于轮胎爆炸后的交通事故,凶器倒是有,也被他抹掉了指纹……”   一切可以证明他杀.人的证据全部被他抹掉了。   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刘宇愤愤地在桌上捶了捶,“可恶,明明知道是他。”   这种情况他们从前也遇到很多,证据不足,无法定罪。   陆征:“不过,他最近还暴露了一条线索给我们。”   刘宇:“什么线索?”   云渺眼睛亮了亮:“到底是谁看到我和陆征在那天晚上九点钟出现在长廊里的?”   陆征禁不住勾唇笑了一瞬,小姑娘一点就通。   那天,九点钟左右,见过她和陆征出现在长廊里的人,除了张琼琼就只有凶手本人了。   而且那天他们都穿的便装,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看出他们的名字,那个作证的人却能一口报出陆征和云渺的名字,这也太奇怪了。   那个作伪证的工作人员就是突破口。   陆征:“查查是谁作的证。”   中午十一点四十,绿村巷。   烈日正当空,聒噪的蝉鸣加剧了午间的宁静,食物的香味断断续续地从各家各户的窗户里飘出来。   顾峰哼着歌,从一家卤菜店里慢悠悠地出来,塑料凉拖摩擦过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刘宇见时机差不多了,摔门从车上下来叫住了他——   顾峰顿了步子回头,脸上的诧异之色明显。   刘宇走近,出示了证件:“警察。”   顾峰仿佛是早知道他们会来似的,脸上的表情很淡定:“警官,我没犯事吧?”   刘宇:“找你问点事。”   顾峰不动声色。   云渺打开手机的录音,走了过来:“你在张琼琼的案子里做了伪证。”   顾峰眉头蹙了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渺笑了一瞬:“问你个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顾峰:“你们警察那么多,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渺轻笑:“可你作证的时候,明明知道我叫柯云渺。”   顾峰脸色有些发白。   云渺打破砂锅问到底:“说吧,是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顾峰脸上的心虚之色明显:“没有人……”   云渺微微眯着眼睛:“刑事案件里,故意包庇凶手做伪证,可是要判刑的哟……”   云渺故意拖长了尾音,眉峰挑着,冷冽的气场和陆征非常接近。   顾峰莫名有点心慌。   云渺注意到顾峰手里还拿着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放的是芭比娃娃。   这肯定不是买来自己玩的。   云渺抱臂看进他的眼睛:“你如果要坐牢的话,准备把你女儿托付给谁照顾?”   顾峰脸上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云渺循循善诱:“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你说谎的证据,如果你不说实话,包庇罪肯定是逃不了的了。”   顾峰:“是……是有人让我做了证。”   云渺继续追问:“是谁?”   顾峰:“是……是你们的那个局长。”   刘宇冷哼道:“这都敢瞎编,你不吃牢饭真对不起你。”   顾峰拔高了声音说:“我没有瞎编,他还给过一笔钱。”   云渺:“他给你的是现金还是别的?”   顾峰额头上都是汗粒:“是转账……警官,我都告诉你们了,能不能不算我作伪证啊……”   刘宇插着腰:“把转账记录打开!”   顾峰依言把转账记录调了出来,汇款的正是吴远波的海外账户。   刘宇跳上车:“这下证据总算是全了,但是现在我们完全被吴远波给架空了,老大还伤着,谁信我们的话呀……”   何思妍:“要不上报省厅。”   刘宇:“一层层的审,太慢了。”   云渺:“我有办法。”   刘宇:“什么办法?”   云渺手机连接了云征系统,顾峰的那段录音被她剪辑过后插进一段入侵程序里。云征将那串代码发送给了N市所有正在播放着的视频。   陆征病房里的电视忽然跳到这么一段,他禁不住笑出了声。   小姑娘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还是有仇必报,果断的很。   十几分钟后,三个人重新返回病房。   陆征朝云渺招了招手,何思妍和刘宇立马识趣地走了。   云渺走近,陆征握住了她的手:“小黑客,速度挺快。”   云渺:“你看到了?”   陆征莞尔:“嗯,电视里本来在放牙膏广告,忽然就跳掉了,很难看不到。”   云渺:“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喜欢看电视。”   陆征笑:“你不在,太冷清了。”   本来也就是开着听听声音,也没认真看,直到那条的视频跳出来……   病房里的午饭已经送过来了,云渺发现陆征还没动筷子。   云渺:“没吃饭?”   “我拿筷子的时候,扯着背后的伤口疼。”   陆征说的一半是实话,确实疼;但那疼痛在他的忍耐范围内,云渺没回来,他有些担忧,没什么胃口。   她不等陆征说话,已经替他把床尾的桌板支起后,拉到了近前,塑料饭盒放到了他面前。   陆征刚要伸手来接,云渺已经夹了一筷饭菜递到了他唇边。   陆征挑了下眉:“这么好?”   云渺:“你刚刚难道不是在等我为你吗?”   陆征的嘴角几乎要弯到天上去了:“嗯,是在等。”   何思妍和刘宇到了一楼车库,发现车钥匙没拿,两人刚到门口,正好撞见这一幕,陆征一记刀眼,两人立刻撤了。   非礼勿视!   云渺收拾完了桌子,见陆征正盯着自己看。   云渺看了他一眼,问:“有事?”   陆征:“渺渺,我的病号服口袋里有东西,帮我拿一下。”   云渺不疑有他,把手探了进去。   那是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外面系着一圈深红色的丝带。   云渺挑挑眉:“里面是什么?戒指?”   陆征笑:“是不是又俗气了?”   “有点。”云渺解掉那外面的丝带,将那盒子掀开,里面确实是一枚戒指,简洁的圆环设计,镶着一粒钻。   圆环的背面有一圈数字。   那是陆征的警号。   云渺将那戒指拿出来,要往手上套,被陆征拦住了:“不能自己戴。”   陆征捉了她的手,指尖捏过那么枚戒指。   阳光照进室内,陆征低着头,眼里的光比指尖的钻石更亮,“总归要有点仪式感。”   下秒,就听到他拿腔捏调地说:“柯云渺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陆征,无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   云渺被他这个样子逗笑了:“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会怎么样?”   陆征把那戒指徐徐套进了她的无名指:“那我只好逮捕你了。”   云渺对着那戒指看了看,午后的阳光将那戒指照射成了闪亮的星,“你这戒指哪来的?”   陆征:“店里送来的。”   这是DW的定制戒指,后面那圈字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刻上去的。   云渺:“以前定的?”   陆征:“也不是特别久的以前。”   云渺勾着唇,语气里都带着笑意:“你说说具体的细节嘛,比如为什么突发其想去定戒指的?我想听。”   陆征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脖颈:“渺渺,别问了,叔叔会害羞。”   云渺:“害羞什么?”   陆征:“叔叔盼嫁,听起来多羞人。”   云渺:“可你的表情一点也不害羞。”   陆征:“那是装的。”   云渺:“……”   护士进来给陆征换药水,他下午还有三瓶水要挂。   陆征:“麻烦帮我把针拔掉,有事。”   “……”那护士看他的眼神不是有事,而是有病。   陆征:“你不给我拔,我自己也会拔。”   半个小时后,陆征带齐资料,和云渺到了办理结婚登记的窗口。   他们来早了,工作人员还没上班。   陆征已经连续看了好几次手表了,皱着眉,表情有点严肃,“一点三十二分,这些人工作太不积极。”   云渺觉得有点好笑,“陆征,你真这么盼嫁?”   陆征捏住了她的指尖:“怕你反悔。”   云渺:“我干嘛要反悔?”   陆征:“嗯,是叔叔老牛吃嫩草,不自信。”   云渺:“……”   等要拍照的环节,那工作人看到陆征身上的病号服,愣了一瞬:“你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正式一点。”   毕竟结婚证上的照片要保留很多年。   陆征想想也对,打算找人借件衣服,却被云渺拉了回来:“我不介意。”   陆征莞尔:“好。”   两人板板正正地坐着,陆征虽然在病中,颜值依旧在线,云渺对那照片很满意。   太阳很烈,陆征在出那工作大厅前,拉住了云渺。   云渺回头,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陆征:“渺渺,喊我一声。”   云渺没明白他的意思:“?”   陆征晃了晃手里的红本子,“现在我们两的身份变了,喊我什么?提醒下,两个字。”   后面正好跟着一对新婚夫妇,两人你侬我侬地喊着“老公~”、“老婆~”。   云渺张了张嘴,就是喊不出来,耳根已经因为害羞全红了:“陆征,你能不能别学人家那种肉麻?”   陆征将她拉到怀里抱住,贴在她耳边小声说:“行吧,听老婆的话,不肉麻……”   云渺:“……”   云渺的那条视频引起了轩然大波——   街头巷里的老百姓都在谈论吴远波,一市之长知法犯法,收买证人。   无数媒体人举着相机涌到了省公安厅门口。   省厅面临的压力也空前巨大。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下午四点,厅里派人过来,接管了吴远波的所有工作。   何思妍和刘宇把云渺他们收集到的证据,全部汇总了上去。   晚上八点,吴远波被请进了审讯室——   他打进门开始就保持了缄默。   到底是多年的局长,气场和余威还在,审讯他的警员还不太能转换角色,神情有些拘谨。   “吴局,您还是说实话吧,证据确凿了,我们早点结束。”   吴远波静静地看着门口。   审讯他的警员顺着他的目光往外,那是他们审讯室的饮水机。   吴远波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要喝水。”   同僚多年,也不能一点情面不讲。   那警员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刚到门口,审讯室里忽然响起了沉闷的巨响……   那警员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喊了外面的同事:“不好。”   推门进来,吴远波倒在了朝东的白墙边上,脑浆和血崩了一地。 第91章   91.   收到消息,陆征和云渺立刻驱车去了队里。   大大小小的警员来了不少,满屋子都是人,见陆征进来,众人主动让出了一条道,“陆队。”   负责审讯吴远波的警员,见了陆征,立马说了实话,“陆队,吴局……嫌疑人说要喝水,我就出去了两分钟,回来他就撞墙……”   陆征:“出去没留人看着?”   那警员的脸色一下全白了。   审讯嫌疑人时,要求必须有至少一个警察全程陪同。   “我想就一两分钟,不要紧,谁知道……”   审讯室是三百六十度摄像覆盖的,全程录音录像,那个警员没有撒谎。   这种情况,如果追责,起码是三年起步的玩忽职守罪,情节严重的可能要判七年以上。   陆征:“没有尽到看护责任,工作交接下,提交辞呈。”   那警员点了点头,没说⑨SJ话,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云渺抬眉,那间幽暗的审讯室,被暂时拉上了一圈黄色的警戒线,里面的血腥味很重。   陆征看了眼云渺:“在外面等我。”   云渺点头。   法医已经完成了相关的检查,技术部人员正在里面拍照。   陆征进来,问:“死因是什么?”   法医:“颅骨骨折,排除他杀。”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道:“老吴这是畏罪自.杀啊,保持最后的体面。”   “再过几年就退休了,晚节不保。”   刘宇的嗓门比较大:“这可不是晚节不保,是杀.人偿命!我就不同情他。”   殡仪馆的人来的很快,吴远波被盖上白布担到外面。   “等下。”云渺走过来,掀开那白布的一角。   吴远波的长袖衬衫剪开后,里面的手臂露了出来,他右臂上有一道暗红的纹身。   只是,这个红蛇的花纹和她记忆里那个人身上花纹并不一样——   吴远波手臂上这条蛇盘了两圈,看起来相对温和;而那个人手上的红蛇吐着深红的蛇信,更具侵略性……   云渺目光暗了暗,喃喃地道:“他不是那个人。”   明明全部的证据都指向他……   如果不是吴远波会是谁?会是昨天在平江路见到的那个人吗?   云渺觉得自己眼前,被人用不透光的幕布挡住了。   陆征看了眼旁边的刘宇:“大宇,开车,去趟吴远波家看看。”   九年前,那场围剿行动,正是吴远波亲自发起的,他清楚计划里的每一个流程。他设的局,将那些无辜的警察全部送上了刑场……   车子刚开到吴远波家小区,此起彼伏的消防车的声音就灌进了耳朵。   这情形和当年火烧警局的情形无比相似……   陆征瞳仁漆黑:“不好!”   橘红的火焰在,黑夜里格外刺目。   云渺仰头,眼睛里被那火光染成了红色,声音里带了一丝不甘心:“他来过了,我们来晚来了一步。”   大火在一个多小时后,才彻底被扑灭。   吴远波家有价值的线索,已经都被大火吞没了。   刘宇:“老大,还查吗?这案子都破了。”   陆征:“张琼琼的案子是结了,但另一个案子才刚刚开始。”   刘宇不太明白:“还有什么案子?”   陆征:“十几年前,有个神秘的红蛇组织,四处作案,警方几经波折打掉了它的分支。后来,该组织的头目,出现在徐家岭附近一处民房里,警方信心满满地去围剿,却中他的圈套……那之后,很长时间,红蛇再没出现过,所有关于他的痕迹也都被人磨灭了。”   刘宇张了张嘴,红蛇的事他只听过一次,还是在他刚进队里的时候。   陈年旧案,没人能说得清楚各种细节,传的神乎其神,好像说去的警员里只有陆征一个人活着回来。   云渺在烧焦的木质地板上摸过,上面有明显的汽油味。   是有人纵火无疑。   “他来过,这里有用的线索已经很少了。”   火是从书房开始烧的,里面的损毁最为严重,文件几乎没有什么存留。   客厅是保留比较完好的地方,只是烟熏黑了。   玻璃展柜里打开,里面是吴远波这么多年来得到的各种奖项。   云渺一张张看过去,在其中一个奖杯下面,压着一张老照片,那是他和张萍的合影。   云渺拿照片的时候,一张纸从那照片下面飞落下来。   那是一封信,准确来说是某本书上撕下来的书本内页。   署名是张萍。   信的内容很短,大致意思就是让吴远波去凤城看他。   书页已经泛黄、发旧了。   云渺却觉得那个书名意外眼熟。   《红岩》……   陆征也查看了那封信的内容,“韩为光的书架上有这本书,内页被人撕掉了。”   云渺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本书是张萍托韩为光带给吴远波的,但是韩为光却没有给吴远波,那之后不久张萍就死了。吴远波憎恨韩为光,并借红蛇的手,解决了他。”   陆征:“嗯。”   吴远波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查过了,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红蛇的线索。   几经波折找到的关于红蛇案的线索,好像一夕间全断了,云渺稍稍有些沮丧。   陆征:“还有一条地方没查。”   云渺:“哪里?”   陆征:“吴远波的车。”   吴远波的车钥匙就在门口的架子上,是这场大火里仅剩不多的东西。   刘宇检查了后备箱和后座,云渺则检查了前面的储物格。   里面放着一些零散的票据,有的是停车场收费的小票,有的是加油的发.票,还有一些高速收费站的票根……   其中一张收费站的票据时间,和张琼琼父母去世那天的时间完全吻合。   这恰巧印证了他们前面的猜测。   云渺用云征系统检索了吴远波的车牌号,近三个月,他除了警局,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平川路。   云渺:“会让吴远波这种级别的人常常见面的人,绝对不是红蛇里的小头目。”   云渺脑海里一晃而过那辆黑色的别克车,还有那个漆黑的影子。   云渺联系前因后果:“张琼琼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并且以此来要挟吴远波,招来了杀身之祸。张琼琼的父母很可能也知道这些,吴远波要在他们和警方见面前,解决掉他们。”   平川路28号,也就是昨晚陆征受伤的地方,就是红蛇在N市的根据地。   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有痕迹留下。   “大宇,召集警力排查下最近在平川路附近出门过的人员和车辆,派人继续盯着那里。”   刘宇:“收到。”   云渺皱着眉:“但是,我还有一点始终没有想通。吴远波为什么要让张秀死呢?她心思缜密,没有泄露他的秘密,也是张萍最接近的替代品……”   陆征和刘宇都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从吴远波家离开后,云渺和陆征又去了趟市局。   省厅派来的调查人员正戴着白手套在清查吴远波的东西。   见陆征进来,他们只是相□□了点头。   云渺看了眼陆征,省厅的人来的及时,那个人还没有来及清理这里。   陆征戴了手套,开始查看那些资料,这里面很多都是一起以往案件的汇报总结。   吴远波的心思细腻,绝对不会把那些东西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云渺仔细打量着吴远波的这间办公室。   这是个办公室由一个大间和一格小间组成,里面的小间放着沙发和茶几,平常应该是个接待室。   接待室和外面的办公室之间本来应该有一道墙,墙面拆除改成了两面都有的柜子,只是接待室里的柜子打不开,全部都是假门。   办公室的书架柜很浅,那中间有个近一米宽的区域没有被利用的。   这个空间,就像是某种夹层。   云渺仔细观察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有一排书架是可以移动的,那上面有一个按钮,藏书架的下面的。   云渺在那上面按过一下,书架柜子里弹开一道缝,拉开,里面是一个全封闭的空间。   众人全都愣了,这里还有密室?   这简直跟武侠小说里地道一样。   陆征打开灯,里面的情景映入眼帘,和外面一样,这里也是高高的几排书架。   只是上面放着的资料和外面完全不一样……   陆征打开其中一本资料,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案子的卷宗,吴远波在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打了×。   陆征记得这个案子涉及到的嫌疑人,已经全部死掉了。   他看完一个又一个,这些全是近十年的案子。   这些案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和红蛇组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陆征最终停在了一个最近发生的案子上,死者是张秀的老公。   陆征目光深不见底。   张秀的死,也许只是吴远波完成红蛇任务中的一个环节,她是谁、她像谁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红蛇牵扯上了关系,就得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有吴远波这道屏障在,红蛇可以被完全掩盖在光亮之下。   最无法察觉到的黑暗,往往蛰伏在强光之下。   人们日日相间,却始终被光所惑。   正义的正反面从来都不是绝对的。   除了书架上的资料,桌面上也还有一沓资料。   陆征翻开看了看,目光倏然一窒。   云渺就在他边上,反应也最迅速,她的视线扫过卷宗上的名字——柯严洪。   这是云渺父母的那个案子。   这是很多年前的案子了,被吴远波单独选出来放在桌上。   云渺:“他发现了,我是他的漏网之鱼。”   所以,最近,她遭最近才会有那么多意外。   陆征仔细查看了那卷宗的里资料,一个信封从那卷宗里掉落出来…   信封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抽走了,但封面的字迹,陆征觉得无比熟悉。   【微博的抽奖已经挂上去了@顾子行来找我】 第92章   92.   陆征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信封上——   熟悉至极的字迹,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人做梦刚醒的时候,常常有这种感觉,梦里发生的一切就好像真实存在过,但是无踪可寻。   云渺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对红蛇的憎恨,已经远超过恐惧本身。   她快速地翻动着手里的资料,那些卷宗里的文字像打字机一样,刻入脑海。   陆征低眉看了她一眼——   云渺神情专注,纤薄的背,立在不甚明亮的白炽灯里,眉宇间尽是柔和与光亮。   女孩身上那股坚定,莫名感染着他。   他将那信封上的字拍进手机,转身和她一起翻看剩下的卷宗。   一时间,密闭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纸页翻动的“哗哗”声。   很快,云渺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摊在中间的桌子上。   陆征很快停下手里的动作靠了过来。   这是一份名单,密密麻麻,十几页纸,徐卫钟、王红、柯严洪、尤蓉还有刚刚那些在卷宗里出现过的陌生名字,全部在里面。   只是,这些人的名字前面全都被打了个红色的叉。   云渺目光漆黑如墨:“打叉是因为死了,没打叉的人应该还活着。”   吴远波利用职权之便,长期对红蛇组织里的人实施监控。   所以,九年前的那次围剿行动之后,红蛇才会“销声匿迹”。   红蛇案牵连甚广,排查难度巨大,省里建立一个特别调查小组,负责人为陆征,警力和物资全部由他调配。   那些孤零零的名字,从数据库里拉出来,警员们明察暗访的,各个击破。   他们涉及的犯.罪领域众多,有网络诈骗、传销、拐卖妇女、经济犯罪等等。   最近一个月,嫌疑人抓了一批又一批,审讯室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   这些嫌疑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只肯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所有关于红蛇组织和那个人的事都三缄其口。   刘宇看了下墙上的钟,又到下午的六点。   今天的审讯工作才进行了一半,太压抑了,照这个速度,今晚又是十二点起步。   刘宇从审讯室出来,站在长廊里点了支烟。   天太热了,待不了几分钟一身汗,正要回去,被云渺叫住了。   她是来给审讯室的警员们送晚饭的。   刘宇接过来,闻了闻,眉毛跟着愉悦地动了动。   “谢谢嫂子,我天天就指着美食救命,”刘宇丢掉烟,指了塑料袋上的饭店标志,“这家又不便宜吧。”   云渺笑:“不管,花的是你们老大的钱。”   刘宇闻言也乐了:“花他的钱是不心疼,想不到,你不声不响就跟我们老大扯证了。等这案子结了,你两办婚礼那天,我召集队里的兄弟穿制服给你们捧场,保证比外面那些普通的婚礼惊艳百倍。”   云渺想象了下,道:“是挺特别的,不过陆征可能会让你们当场把制服脱下来。”   刘宇灭掉手里的烟:“倒是挺像他做出来的事,一点也不懂得浪漫,要不然也不会新婚燕尔,拉着你在队里住一个月。”   陆征出来找云渺,正好听到刘宇的这句吐槽。   刘宇赶紧往回圆:“老大我刚胡说八道的,你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陆征没接这句,而是问他:“这个嫌疑人审得怎么样了?”   刘宇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关于红蛇的事一个字也不说,而且这个人更奇怪,看上去很清白。”   陆征点头,半晌又说:“你刚刚的建议不错,可以采纳,到时候让老王给你们提前发新的警服,打扮帅一点,弄点发胶什么。”   刘宇没想到陆征会又绕回去,嘴巴张得都合不拢了,一旁的云渺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征一瞬把手压在了她的头顶——   刘宇见状,立刻找了个理由溜了,开玩笑,他可不想留下来被虐。   长廊里热风习习,不远的树顶上,知了聒噪地叫个不停,长廊里很静。   陆征站在她身后,俯身在她的耳廓上亲一下,轻笑:“老婆,你觉得我是不是他说的那样?”   温热的呼吸钻到她耳朵里去,麻痒顺着耳廓一直蔓延到了脊柱,半个背都酥掉了:“哪样儿?”   陆征:“不浪漫。”   云渺吞了吞嗓子道:“案子要紧,浪漫以后慢慢再来。”   陆征手指勾住她的手指,暧.昧地捏了捏:“今晚回家住。”   云渺:“案子还没结。”   陆征莞尔:“再晚也回去,省得你也觉得叔叔不解风情。”   云渺:“我没有。”   陆征勾着她耳畔的一缕碎发,在指尖绕了绕:“嗯,是我想风情。”   云渺耳朵红得滴血:“不要脸……”   陆征终于不再调戏云渺:“走,先吃饭,一会儿去审讯室看看。”   云渺点头。   和红蛇案相关的嫌疑人,除了刘宇的审讯外,陆征都会亲自督查。   太阳已经坠入西天,审讯室里亮着一盏灯,光线有些凄清的冷。   --“陆队。”   --“柯姐。”   坐在刘宇对面的嫌疑人见云渺和陆征进来,略带嘲讽地笑了一瞬,“哟,你们领导来了,不过谁来了也没用,我没犯事儿,你们就得放我出去。”   云渺抱臂,静默地打量着他,男人四十多岁,右手臂上有一道清晰的红蛇印记。   陆征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问:“手臂上的纹身哪里来的?”   那人晃了晃手:“这个啊?纹身店五十块钱弄的。”   陆征瞳仁漆黑:“哪家纹身店?”   男人:“他家早几年倒闭了,你们找不见的。”   陆征查看了:“你做什么工作的?”   “小区门口洗头房里给人做头的,大龙发廊,就在紫枫府门口。”   陆征有印象,这家发廊就在云渺家楼下。   陆征看了眼他头上的爆炸头,倒是像那么回事儿:“你那儿烫头怎么收费的?”   男人压根没想到陆征会问他这个,他愣了一瞬道:“一百一次,良心价。”   陆征的视线在他的手指上停过,朝后面刘宇递了个眼色:“抓错人了,赶紧放了。”   刘宇有些不甘,爆炸头已经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了。   很快,陆征发现男人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他身体会情不自禁地往右边使劲,好像在保护左脚一样。   左脚受过伤,身高在170-175cm之间,体型偏瘦,家住云渺家附近……   陆征朝刘宇递了个眼色,“通知线人盯着爆炸头,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云渺:“怎么了?”   陆征:“他是那天在天台往下扔花盆的人。”   刘宇闻言眉头一瞬皱了:“就这么把他放了啊?”   陆征:“你有证据拘留他?”   刘宇:“没有……”   红蛇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安排给他,说明这个人并不简单。   陆征翻看了桌上的卷宗,男人名叫秦松。   秦松……   这个名字好熟悉。   他也认识一个叫秦松的人,不过那个人是个警察。   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二十岁出头,满脸的青涩,一说话就脸红,他还教陆征怎么折纸飞机,但是那个秦松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因为一场爆炸,那个行动队的人,全部牺牲,无一生还。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每年都会给那几个固定的人扫墓,送上一束白菊。   因为,他的父亲陆衍,就是那个行动队的队长。   一个荒诞、怪异的想法从脑海里滑过,一瞬又熄灭,大脑像是被人用重型机器碾压过,一片空白且痛,胸腔里的气一直往上涌,变成了一团冒着泡的白雾,压抑而窒息。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早已经不记得那个叫秦松的警察长什么样子了。   云渺看他有些不对劲,碰了碰他的手,“怎么了?”   陆征回神:“渺渺,需要你认一个人。”   云渺:“好,哪个?”   陆征很快牵着她出了审讯室,因为紧张,他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云渺的手都被他捏疼了。   云渺:“陆征,你怎么了?”   陆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常,略松了开了她的指尖。   他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云渺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进了办公室,陆征迅速打开电脑,登录内网,手里握着的安全秘钥优盘,插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云渺从他手里接过优盘,插进了面前的电脑。   陆征俯身过来,点开了输入栏,将秦松的名字输入进去。   屏幕上很快跳出来一张灰白色的介绍。   云渺:“这是谁?”   陆征眉头紧拧:“二十多年前,一个因公牺牲的警员。”   云渺盯着灰白照片上的面孔看了一会儿,瞳仁颤动着,“陆征,这就是刚刚审讯室的那个人,但他为什么会是红蛇组织的人?”   信仰的大山上,猛然滚下来一块巨石。   在现实的地面上砸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你往里看时,理智和勇气就会被那深坑吞没……   记忆的碎片如同碎掉的镜子,在脑海里回放着——   “陆征小朋友,你长大想做什么呀?”   “我要做爸爸一样的警察,用枪消灭一切坏人。”   “我看你就是想玩枪吧?”   “我才不是,我爸爸说枪不是用来玩的,是用来保护好人的。”   “哟,小伙子有志气,有个英雄梦啊。”   ……   云渺感受到了陆征的心绪起伏与脆弱。   她站起来,抱住了他,“陆征,是你说的,不要被恐惧和黑暗啃噬了心智。”   女孩眼里满是坚定。   陆征喉结动了动。   云渺在他背后拍了拍。   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来调整情绪。   一个小时后,有线人汇报说秦松去了N市郊外的一处工厂。   陆征提了钥匙出门。   云渺在他上车前从他手里接过了钥匙:“我今天手痒,想开车。” 第93章   93.   临着要走,陆征又折回去一趟。   再出来已经换上了黑色的防弹衣。   云渺上一次见他穿这样的衣服,还是九年前。   岁月没有带走他的帅气,却在他身上增加了一抹沉稳,过去和现在重叠交错,云渺看得有些呆。   陆征垂眉看了她一眼:“渺渺,在看什么?”   云渺挑挑眉:“看你呀,不给看吗?”   陆征:“给,随便看。”   云渺:“这还差不多。”   陆征示意她抬起胳膊,他掀开手里的防弹衣帮她穿上。   已经帮她拿了最小的号了,上了身,还是有点大。   腰两侧的带子需要调整,他弯着腰帮她细心整理。   云渺:“会碰到他吗?”   陆征:“不一定,安全起见还是穿上好。”   腰上的带子整理好了,他站起来帮她整理肩头的绑带。   云渺的身高差不多到他的肩膀,陆征低头帮她整理肩带的时候,两人的脸靠得很近。   云渺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从眉眼到下颌,每一条线条都是凌厉利落又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一边整理好了,再整理另外一边。   云渺继续偏头看他,他的唇线也好看,嘴唇很薄。   陆征视线和她温柔地对视而过,“还没看腻?晚上回家慢慢看。”   云渺被他说的,耳根莫名泛热。   肩带弄好后,他往她头上扣上了一顶防弹头盔。   云渺:“这个我可以自己扣。”   陆征已经垂眉帮她扣好了,下秒捉了她的手在那防弹头盔上摸了摸:“这个是护目镜,需要的时候拉下来保护眼睛。记住,再好的防弹衣也不能挡所有型号的子弹,一会儿还是跟着我。”   云渺:“好。”   已经到了车边,云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陆征回头——   云渺:“陆征,一会儿如果有突发情况,你先保护你自己,可以吗?”   女孩的眼睛在月光下,晶莹潋滟,让他心中莫名一阵柔软.   他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语气里带了几分宠溺:“渺渺,我对国旗宣誓过,誓死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保护你是责任也是义务,所以,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或是其他。”   云渺吞了吞嗓子,眼窝莫名泛热。   陆征已经牵着她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到城郊的废弃工厂。   这一带尽是拆迁区,居民搬走后,路灯也不开了。   陆征将车子停在路边,和云渺一起下了车。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月亮撒下些许微弱的银光。   夜很近,只剩下虫鸣鸟叫和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杂草丛走到头,前面的厂房里亮着一束火光。   陆征让云渺待在一棵榕树后,自己顺着墙根一路到了那厂房门口。   那束亮着的火光是废旧物品燃起的火堆,因为没人在往里面加可燃物,火势慢慢转小后逐渐微弱。   确认没有危险后,陆征朝云渺招了招手,她很快从树丛后面出来,到了他身边。   云渺看了眼那暗红的余烬,“我们来晚了一步,人已经走了。”   陆征打开随身的电筒,在屋子照了照。   这是一间废旧的服装厂,用来做引火物的是一些碎布条。   空气里残存着布料燃烧过的臭味。   车间中间有一张烂了腿的桌子,有人将它移动过位置,地上有清晰的拖拽痕迹,桌子拽到这里来应该是摆放东西的。   云渺要往那里走,被陆征拦住了:“小心地上的钉子。”   云渺拿电筒照过后,才发现那潮湿的地上散落了着几枚银色的图钉,图钉落在水里一点锈也没生,说明刚刚掉下来不久。   那边有个架子,木板上有被图钉留下的小孔。   云渺:“他们在这里开了会儿?”   陆征蹲下来查看了地上的脚印:“来的人不多。”   云渺:“有几个?”   陆征:“三个,一个是秦松,他先过来,后面的两个人是一起来的。”   陆征打着灯,在那灰烬里照了照。   那里面除了布条,还有一张烧得只剩下一个角的纸片。   上面只剩下三个不连贯的字:红、体、美。   这个字迹和那天吴远波办公室里见过的字,如出一辙,应该出自同一个人。   从里面出来,陆征又检查了门口。   “有车子来过。”车轮压断了门口的草,只是干燥的水泥路面,没有留下一点印记。   这四周都是没有监控的野路,四通八达,飞鸿踏雪,无踪可寻。   云渺皱眉:“会是上次在平川路的那辆别克吗?”   陆征:“有查过吗?”   云渺:“嗯,车子从平川路上消失了。”   陆征:“如果是它,今天它应该开过不少地方。”   两人立刻驱车去了李海瑞那里。   那半夜来开门的大叔,一脸幽怨地看着陆征和云渺:“二位,我们晚上是不开门的。”   陆征上隔壁的二十四小时营业超市买了两包烟给他。   老大爷立马不说话了:“我到传达室等你们,好了喊我。”   云渺看了眼陆征,笑:“我以为你的脸到哪里都可以刷。”   陆征:“我可以刷,但是他可能会一直说到你头皮发麻。”   云渺眉毛动了动:“这么恐怖?”   陆征:“试试?”   云渺:“不了,查案要紧。”   控制室的电脑打开,云渺尽最快的速度,检索了平川路以及与之相连的凤麟路和石燕路。   云渺计算了车程,输入了起讫时间。   但是从头看到尾也没有看到那辆车的影子。   云渺稍稍有些沮丧,长睫毛耷拉着,被头顶的灯光一照,格外柔软、可爱。   陆征在她头顶揉了一瞬:“明天去平川路上挨家挨户排查,别克车不可能凭空消失,很可能是停放进了私人车库,他今天没开出去,那辆车一定还在。”   云渺闻言,松了口气。   车子是不会消失,她没想到这点。   云渺看看时间:“陆征,现在还回家吗?一点了。”   陆征:“回。”   陆征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回去的路上,他开车,云渺补觉。   到了下车的时候,云渺才发现陆征把车子开到了他家。   云渺:“怎么到这么边来?”   陆征握住她的指尖:“渺渺,忘记我和你说的了?这是我的婚房。”   云渺挑挑眉,老男人还挺保守。   半晌,她又故意打趣他:“可人家新娘进婚房都是哥哥抱上去的,不能自己走。”   “这个不难。”说话间陆征已经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云渺还记挂着他背上的伤。   “陆征,我和你开玩笑的,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上去。”   “不放。”他步子迈得飞快,三两步上了楼。   沿路声控灯亮起又渐渐熄灭在漆黑的楼道里。   到了最上面一级台阶,陆征将她放下来,单手插兜,笑了一瞬:“渺渺,哥哥抱你上来的,喊声哥听听。”   因为热,他脸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   云渺忽然想到几年前,他带她来这里的样子。   云渺咬着嘴唇,脸蛋红到滴血:“你又不是……”   陆征忽然倾身靠过来,云渺被他挤到怀抱和门板之间,唇靠得很近,呼吸也是,云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陆征提过钥匙,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腰线。   云渺眼皮掀动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陆征有些忍俊不禁,轻笑道:“渺渺,我拿钥匙开门,你闭眼睛做什么?想我亲你?小脑袋里想什么黄色思想?”   “!!!”云渺又羞又恼,睁开眼睛,仰头看他:“我才没有!”   头顶的声控灯熄灭的一瞬,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云渺所有反抗的话都被他吞了进去……   钥匙碰撞过钥匙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陆征摸黑将门打开,然后竖着将她抱了进去。   进门之后,云渺的脚都没有着地。   陆征抱着她,穿过长廊,径直去了最里面的主卧。   灯没有开。   卧室里漆黑一片。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的变得愈发敏锐。   炙热的吻,从唇上往下转移到了耳廓。   耳垂被他衔住的一刻,云渺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开了……   他在吻她——   她听得很清楚。   舌尖上带着电,色.情地舔过她的耳后,勾得她的魂都没有了。   彼此都出了汗,有些热,云渺推了推他,声音有些低低的哑,染了几分情动。   “陆征,能不能把空调打开,热。”   他起身去找了遥控器,回来后,又将卧室里的灯全部打开了。   眼睛之前适应了黑暗,骤然转了强光,有些刺眼。   云渺禁不住拿手背挡住了眼睛。   陆征将她的手背拿开,吻住了她的眼睛。   温软的、满含柔情与珍惜的吻……   “渺渺……”他喊她。   “嗯。”   “去洗澡?”   “好。”   云渺刚说完,陆征已经又一次将她抱了起来。   浴室的灯被拍亮,他将她抱进了浴室。   里面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他直接将她放在了洗手台上……   他太高,云渺在洗手台上坐着才和他差不多平视。   云渺看他慢条斯理地解衬衫纽扣,有些口干舌燥,还有点想跑。   却被陆征困在了怀抱里。   陆征的衬衫已经脱掉了,露出里面精壮的肌肉。   很快,他把碍事的长裤也脱掉了,露出里面精壮的腰和长腿。   好涩!   她的视线基本不敢往别的地方看。   陆征把手指放在短裤上时,云渺觉得,有股热意从脑门涌出,冲着鼻尖而来,两滴鼻血落了下来。   陆征伸手从她耳侧的柜子里拿了些纸巾过来,一点点地帮她擦鼻血。   “渺渺,以前偷看我洗澡的时候,也没看你流鼻血,就这点道行?”   云渺:“我才没有偷看……”   陆征:“嗯,你没有,是我乱说的,要不要一起洗?”   云渺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衣服:“你流氓!”   陆征直接将她抱了进去。   水管里有一段凉水,陆征将她放下来,试了下水温。   晶莹的水珠从他□□的腿上滚下去,打湿了她的脚尖。   逼仄的空间里,声音、触感都被无形间放大着……   她舔舔唇:“要不你先洗?我一会儿再来。”   陆征闻言将手里的花洒挂到了头顶,水龙头没关,温热的水珠很快将云渺的衣服打湿了。   玲珑曲线被潮湿的裙子裹挟着,凹凸尽显。   头发上也有水,他伸手到她耳后,将那根固定长发的皮筋摘了下来。   他的手上刚刚沾过水,温热而潮湿。   指尖顺着她的耳朵,轻轻往下,勾着了她颈部的那根动脉。   云渺吞了吞嗓子,眼里像是腾了层水汽。   陆征的声音里尽是蛊惑:“衣服都湿了,还是洗完再走。”   说话间,手指沿着她细白的脖颈滑到了裙子上的那个拉链。   布料染了水,单手解拉链并不灵活,他俯身过来,咬住了她裙子的衣领,指尖轻轻一拉,拉链到了底……   女孩雪白的肩膀暴露在了空气中……   微博@顾子行,后面会把这段ing补上。 第94章   94.   云渺一夜无梦。   醒来时,陆征还在,而她正枕着他的手臂。   时间应该不早了,阳光从厚重的窗帘后面漏进来一道金边,满室静谧。   空气里有股隐匿的甜意,凉意散了大半,稍稍有些热。   云渺想起床,却发现头发被陆征胳膊压住了。   刚动了下,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带着清晨露水里的柔和,   “醒了?”   “嗯。”云渺转身,侧躺过来,对上他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   室内的光线不算明亮,正好够看清他唇角漾起的笑意。   爱意总在无言时,缱绻、渐浓。   云渺探了根手指,沿着他的眉峰轻轻扫过,然后是高挺的鼻梁。   很快,她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一口:“陆队,我才发现,醒来看到你,是件这么美好的事。”   女孩的发丝瀑布一样散在雪白的肩膀上,被泻进来的朝阳照得绸缎一样,泛着微微的光,脸颊上带着刚刚醒来时的粉色。   陆征在她鬓角上抚了抚:“以后总有看腻的时候。”   云渺:“那得等到很都年以后了。”   陆征:“嗯,听起来就很令人期待。”   云渺往他怀里靠了靠,将脸靠在了他的胸口:“陆征,你知道云征机器人为什么会认得你吗?”   陆征在她脸颊上点了点:“因为喜欢我?”   云渺:“嗯,它确实是我做出来送给你的礼物,但它本质上是个小间.谍,它会记录你的心跳频率、你的呼吸频次、你的情绪变化,然后全部汇报给我……”   陆征:“为什么要记录这里?”   云渺舒了口气:“当时想的是,如果最后留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有云征在,我永远都可以听到你的心跳声。”   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和允许,做个光明正大的小偷。   陆征目光一窒,他伸手捉了她的指尖,按到自己胸口。   指尖感受到的心跳和机器捕捉的是不一样的,滚烫的、炙热的……   “渺渺,迄今为止,它只为你一人狂热地跳动过。以后,也只会是你,除非某天,彻底停止了跳动。”   云渺:“时间久了,是不是就变成了亲情?”   “我们每次出一些特殊的任务前,都要留下紧急联系人的电话。从前,那一栏,我一直是空着的。从你住到这里的那天起,我忽然把那一栏填上了。渺渺,从很多年前开始,你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云渺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陆征屈了指节在她眼睑下轻轻擦了擦:“所以,渺渺,我们和别人可能是反着的,我们先有了亲情,才有了爱清,但无论哪种情感,我都早爱你了。”   云渺:“你一大早整煽情。”   陆征吻掉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不整煽情了,起来去见见爸妈。”   云渺稍稍有些疑惑,陆征的父亲早亡,母亲也去世很多年了。   不过,她还是起来,跟了出去。   陆征让她见的是他父母的相册——   陆征的容貌几乎完全继承了母亲方,只那双眼睛遗传了父亲陆衍。   云渺:“爸爸、妈妈,以后我替你们会照顾陆征的。”   陆征不知道在哪里变出来的红包,压到她头上。   云渺:“这是什么?”   陆征:“改口费。”   “那怎么有三个?”   “一个替我妈给的,一个替我爸给的。”   云渺抽出其中两个,问:“那还有一个呢?”   “当然是我给的。”   “你给什么改口费?”   陆征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老婆,你昨晚改的口的,总不能赖账吧。”   昨晚……   好羞耻!   色字头上一把刀,色令智昏。   啊啊啊!   这时陆征的手机在一旁的桌上响了起来。   云渺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在几秒钟内,消失殆尽。   云渺:“怎么了?”   陆征语气有些肃然的冷,“执勤人员,在红景寺地铁站发生了爆炸。”   云渺惊:“炸弹?”   陆征来不及解释太多,快速换了衣服出门。   云渺也没有耽误,换了衣服飞跑出来:“陆征,我跟你一起。”   陆征皱眉:“不去,太危险了。”   云渺握住他的手:“陆征,我是你们的特别专家组,也是你的战友。”   陆征犹豫了几秒后,反牵住她的手,一路飞奔下楼。   十一分钟后,两人到了红景寺地铁站。   这里的马路已经全部封上了,消防车陆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对讲机的的声音交错在一起。   路面因为爆炸塌陷了一大片下去,地面连接处有巨大的裂缝。   爆炸是在地下发生的,道路两侧的行道树,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倒掉了两棵。   哭声、嘶喊声此起彼伏。   原本去往地下的电梯损毁严重,直接变了形,地下通道的出口已经被坠落的石块挡住了大半。   救援人员抬着一些人上来,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炸弹的冲击波震晕了,救护车一趟两趟根本运不完,空气里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自从上次陆征中枪之后,云渺的恐血症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她看那些鲜红的血液已经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云渺:“我们到下面去看看,我的恐血症好了。”   陆征:“真可以?”   云渺点头。   云渺跟着陆征一路进入到下面的通道里,这里的墙还没完全倒塌,依旧可以通行。   只是,底下比上面更加恐怖。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红景寺地铁站是N市三条地铁的交汇处,人流量非常庞大。   救援人员先抬上去的都是活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都是尸体,他们有的面目全非,有的身体被炸没了只剩下上半身……   他们不得不跨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走到爆炸发生的源头。   那是地铁车厢中间的位置,整个的车厢已经被巨大的冲击波撞得变形了,车厢里状况最为恐怖,到处散落着人体的四肢,完整的尸体都见的很少,血液从车厢里一面蔓延到椅子和玻璃。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呕吐。   陆征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云渺,她的色有些发白:“要不还是上去?”   云渺摇头,她有种预感,这场爆炸就是红蛇策划的。   往前面走了几步,在一个座椅下面,发现了那个炸药装置。   炸药是跟着列车进的站,应该是提前设定了时间,等着它开到这里,将爆炸的威力释放到了最大。   炸弹是定时的就无法推测出凶手到底是在哪一站将它带上了车。   云渺抬头看了看那些交错的线路,眉头紧蹙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征:“超过一半的爆炸案动机都不明确,但是他选择这种人群高度聚集的地方作案,有种挑战公共权威和强烈泄愤的意思,他们常常会在留下明确的作案原因,并以这种方式达到感官上的快感。”   云渺找遍了车厢,终于在一只飞出来的手臂前找到一支录音笔。   那只录音笔壳子上有一枚鲜亮的红蛇印记,它的主人毫不吝啬地告诉世人,到底是谁。   红色的按钮点过之后,魔鬼一样的笑声从那录音笔里传出来,他用了变声器,录音本身听不出来他是谁。   “这个游戏是不是很有趣?哈哈哈哈,这个世界荆棘丛生,黑白颠倒,那就黑的白的,一同毁灭吧,创造更新、更好的世界。”   云渺脑子一动,忽然想到了昨晚那张残缺不全的纸片。   “红、体、美……”   红景寺……   那这三个字对应的应该是三个地点……   那张A4纸如果写满的话,应该至少十几个地方。   云渺打开云征系统,根据人员分布密度,大致推测出那个“体”指的是体育公园,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农交会;而另一个则是N市最大的商场“美琴广场”。   云渺吓得抖了一瞬的:“陆征,别的地方还有炸弹,这里只是他计划里的第一步。”   陆征立刻给省厅打了电话。   这个已经不是单单的刑事案件了。   武警部队很快赶到现场,实施反恐预案。   因为不知道凶手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他们只能把人群一批批地从拥挤的地方请出来。   城市应急广播全部响起——   “请大家不要恐慌,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按照武警队员的指示,有序撤离到安全地带。”   排爆部队很快出动,警犬在大楼里穿梭来回。   陆续有炸弹被找了出来。   绝对的安全,还没有到来,远处飘来一团漆黑的积雨云,电闪雷鸣之后,暴雨大作。   空荡荡的路面很快被雨水侵蚀……   云渺立在硕大的落地窗前,漂亮的眼睛被雨水染成了灰白色,“只有找到他,这一切才能结束。”   红蛇,他才是整个事件里最恐怖的存在。   陆征立刻带人去平川路。   大雨降低了能见度,车子在路上开得很慢。   平川路上都是民居,两层的小洋楼,一楼自带着个小院子。   挨家挨户地找过去,镂空的围墙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车子开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有一栋楼。   这是这条路上唯一一栋密封了围墙的院落,荷枪实弹的武警部队很快将这里包围了。   他们敲过了门,迟迟等不到人开门。   事出紧急,武警队员破门而入。   那辆漆黑的别克车就停在院子的中央,整栋小楼全部找遍,空无一人。   别墅的后面有一扇大门,那里可以通往另一条路。   泥泞的路面上可以看到清晰的车辙印。   陆征蹲下来在那泥土上碰了碰,“这雨刚下不久,他们也是刚走。”   “这是主路,车子好找,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找李队,让云征定位他,你去追他。”   陆征点头,云渺快速转身往车上跑,陆征追过来——   云渺摇下车窗,雨丝混合着风一下卷了进来,呼呼作响。   陆征从口袋里找到了一包纸巾将她头发上水珠擦掉了。   云渺看着他,深情柔软:“就为了给我擦下头发呀?”   他立在雨里笑了一瞬:“总不能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年春雨如丝,她头发上的雨雾在他心口记了好几年。   他擦干了她头发上水珠,在她眉心印了一吻,“渺渺,万事小心。”   云渺隔着窗户看他:“你也是。”   陆征笑了一瞬,雨水太大了,他身上已经湿了大片。   云渺比了比心脏的位置,看着他。   “陆征,你不是想再听我说一句喜欢你吗?现在我想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止喜欢你,还爱你,永远爱你。”   陆征喉结动了动。   云渺已经发动了车子,大雨将一切都模糊了,陆征在糊掉的后视镜里,变成了一个点,不见了。 第95章   95.   窗外,大雨如注,室内安静沉闷。   云渺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迅速跳动着。   平川路上的车流量本不大,暴雨时分,来往的车辆更少。   刚刚那个院子里有泥巴,云渺的视线在那些高速行驶过的车轮上扫过。   有泥土的,又在大雨里出现的,只有一辆无牌的黑色大众帕萨特。   云渺登入云征系统,很快,大数据计算出几种不同的行驶路线。   她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一刻不停,画面在所有可能的线路上跳过——   那辆车的适时运行轨迹终于找到了。   陆征很快收到了那条共享定位。   云渺给他标注了最近的拦截路线:“最快的路线在前面左转。”   雨水在高速运行的警车后面飞溅出去,发动机的声音发出躁动的轰鸣,他过弯时几乎没有怎么减速。   云渺看着屏幕上的绿点忽然停了下来。   云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陆征,他在距离你五百米的路口停下来了,小心!”   陆征迅速做了紧急制动:“好。”   跟在后面的几辆警车,迅速将那辆帕萨特围住了。   漆黑的车门打开,里面出来的只有秦松一个人。   他举起双手,站在大雨里,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笑。   陆征立刻用枪指住了他。   秦松脸上并无惧意:“陆征,你长大了,当真成了警察。”   陆征走近,将手里的枪上了膛,“他人呢?”   秦松眉毛动了一瞬,只是冰冷地弯了弯唇。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秦松的脑门:“再问你一次,他在哪儿?是谁?”   秦松:“陆征,你真猜不到他是谁?也是……时间太久了。”   陆征手里的枪抵得更紧了,眼里尽是漆黑,雨水在他脸上滚落着。   秦松的话没有停下来,“陆征,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在九年前独独留了你一命?他是你小时候最想变成的人,你心里的大英雄啊。”   无数碎片拼凑在了一起。   那些熟悉的字,并非来源于他现实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家里的那些旧书。   那是从前陆衍留下的。   陆衍有个习惯,看书时喜欢在书里记笔记。   陆征在去警校之前,已经自学了大量的刑侦知识,早亡的父亲是他的启蒙老师。   陆征脑海里徒剩下一片空白,握着枪的手在颤抖。   广厦楼宇,顷刻崩塌,碎成齑粉。   耳机里的共享声音没有关,秦松的话,云渺听得一清二楚。   “陆征——”她焦急地喊他,一遍又一遍。   秦松笑:“是谁在和你说话呢?那个被你藏起来的小女孩吗?当年你把她从医院接走后,造了个假死的局,偷梁换柱,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那个营养液里放了让人厌食的药,她只要再挂几天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云渺终于知道自己成为红蛇漏网之鱼的真正原因了。   不是红蛇忘记了她,而是陆征让他忘记了她。   瓢泼大雨,渐渐转停,风未散,头顶的黑云一路往西滚动着。   秦松笑:“做大事的人,千万不能有软肋,她不该存在,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陆征的神志一瞬转了清明。   “陆征……”女孩的声音穿过层层雨幕,灌进耳朵里,焦急而清晰。   “渺渺,我在。”   下一秒,耳机里声音戛然而止——   有东西“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渺渺!”   陆征喊她,却无人应答。   秦松眯着眼笑:“结束了是吗?”   陆征眼睛猩红,他一脚踹中了秦松的肚子,立刻有警员冲上来将秦松摁住,铐上了。   陆征跳上车,以最快地速度往交警队开……   一分钟前,云渺正伏在桌上调距离陆征最近的监控。   控制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吱呀”一声。   进来的人不是李海瑞,而是一个男人——   他穿着漆黑的皮靴,一身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连衣帽,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指尖裹着黑色的皮手套,高且瘦,秃鹫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很快,他在那里,摘掉了口罩。   控制室的灯没有完全开,男人的脸,一半掩在阴影中,一半暴露在光亮里。   风衣的袖子卷了一截上去,那段精瘦的手臂上,有着一条鲜艳的小蛇,那条蛇栩栩如生,吐着红色的蛇信……   记忆里那个始终看不见脸的人,忽然看清了。   是他,怎么会是他!!!   陆衍。   几个小时前,她刚刚见过他的照片,还和陆征一起喊了他爸爸。   只是,现在陆衍和那照片里的人。有很大的差距,他右边半张脸被大火烧得毁了容,已经丝毫看不到当年的英俊了。   云渺一瞬站了起来,脸色白如纸。   耳机从耳朵上掉了下去,啪嗒一声——   男人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机械箱,这个箱子和他们在地铁里看到的如出一辙,里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谈谈?去那边楼上,还是在这里?”男人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   暴雨骤歇,外出出勤的交警,正在往大楼里走。   云渺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去那边。”   陆衍指的那栋楼是一栋商用大楼,几分钟前,武警官兵已经将那里的群众全部撤走,并用黄线围上了。   即便发生爆炸,在那里发生,死伤程度也会降到最低。   云渺从里面出去,迎面碰上了李海瑞,“查好了啊?”   云渺讳莫如深:“嗯。”   男人戴着口罩,跟在云渺后面。   李海瑞:“这是你朋友啊?怎么没见过?”   云渺:“嗯,东北认识的朋友,来这里十八天了,来找我有点事。”   李海瑞:“那你们小心点,一会儿可别往人多的地方去,外头乱得很。”   云渺点头:“好。”   云渺在前,陆衍在后,出了交警大队。   陆衍不知道是夸赞她,还是旁的,冷冷地说了句:“倒是很勇敢。”   对面的天台之上,暴雨已停,风却很烈,陆衍按住她往前走,云渺的长发被风卷着往后翻飞着。   她在刚刚的路上试过防身术,但是在陆衍面前根本没有用。   陆征会的,他都会,而且他身上有枪。   陆衍将她拉到一旁的栏杆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镣铐将云渺锁在了栏杆上,然后蹲下来设置了爆炸时间。   云渺看到了上面三十分钟的倒计时,数字一秒一秒地往下降——   “你要杀我,其实用不着这么费事。”   陆衍从风衣口袋里摸了支烟,迎着风点上了:“说的也是。”   云渺:“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陆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为什么?”   “你曾经是这里最优秀的刑警,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要建立红蛇组织?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父母?”   “死之前最后的好奇?”   云渺:“对,总要明明白白地去见阎王。”   陆衍:“行,那就和你说说。红蛇最开始建立的目的吸引一批最优秀的年轻人,解决当时N市政府不能明面解决的纷争,比如国外间.谍,西方文化渗透等问题。”   云渺:“为什么会变坏?”   陆衍冷笑:“为什么?因为我们不过是当时市长利用的棋子,他用我们营造政绩,在出现问题时,再将我们推到风口浪尖……当时的红蛇组织有700多个人,在他完成政绩后,陆续下了监狱,那之后不久,他们陆续在监狱里死亡,那些曾经都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秦松是组织里仅剩的两个活口。那之后不久,他和境外势力勾结,制造了一起案子,我们两人刚到缅甸境内就被同行的人押到了一个封闭的房子里,他们在屋子里淋了汽油,点燃了房子……”   两人死里逃生,决定复仇。   陆衍脸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云渺:“那你应该找那个市长报仇,而不是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陆衍像是听了个笑话,“无辜?沉默的大多数从来不无辜,他们就该死!我们匿名给电视台、报纸、杂志写信,那些主流媒体,没有一个人出来报道这件事。我们也试着和普通老百姓说,可是得到的就只有八卦,谁也不愿意相信我们,帮助我们,这个世界糟糕透顶。”   云渺:“所以你重新组建了红蛇组织。”   陆衍:“对。”   云渺:“吴远波呢?”   陆衍:“他不过是贪财的人,我扶持他坐上局长的位置,给他钱,让他逍遥快活,他做在外面的眼睛。”   云渺:“我父母就是那时加入的红蛇么?”   陆衍:“他们是我第一批招进来的高材生,他们只知道红蛇是个好组织,却不知道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招来的都是心思纯净的高材生。   这么过了两年,他们一面在我面前虚与委蛇,一面扇动那些人离开我们,甚至还联系了公安来围剿我们,所以,他们的死是自找的。”   云渺愤愤地看着他:“红蛇怪事做尽,他们不过是做了正确的事。”   陆衍:“对错善恶本来就没有清晰的界限。”   云渺眼睛里一片通红:“你就没有想过陆征吗?他以你为榜样,以你为目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了。”   陆衍:“他的父亲早就牺牲了,在公安机关里有记录,他有他的人生,不过,你是他生命里的意外。我杀了你的父母,你肯定会用一生的时间来报复他、折磨他,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甚至还为你挡了子弹。”   云渺:“我死了,他会恨你。”   “那就恨,”陆衍看了下地上的定时炸弹,嘴角勾起一抹笑,“再过一会儿,你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不过就是个女人,陆征可以再找。”   *   十分钟前,陆征到了交警大队。   李海瑞见到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跟丢了魂似的。   陆征:“柯云渺呢?”   李海瑞:“走了啊,和她朋友一起,她那个朋友穿着一身的黑衣服,有点奇怪。”   陆征一把揪住了李海瑞的衣领:“他们去哪儿了?”   李海瑞拍掉他的手:“没说,你小子疯了吧,扯我衣领干什么?”   陆征:“她走之前有和你说什么话吗?”   李海瑞:“就说要出去,没说别的。”   陆征:“你没问她什么话?”   李海瑞:“哦,问她那个朋友是谁来着,她说是东北来的。”   陆征眼睛里尽是猩红:“她还说了什么?”   李海瑞:“她说那个朋友来这里十八天了。”   云渺向来聪明,临走前和李海瑞说的话,绝对不可能是无用信息。   东北……   陆征往外看去,东北角上有一栋大楼。   那栋大楼一共有十七层,十八是那里的顶楼。   陆征松掉李海瑞,飞跑出去。   陆衍看时间差不多了,打了通电话。   几分钟后,一架直升飞机从远处飞过来,停在了楼顶,巨大的扇叶轰鸣作响,风卷在脸上有些难受。   与此同时,顶楼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云渺看到陆征时,百感交集。   陆征快速把枪上了膛:“转过来,别动!把手举起来!”   陆衍举起双手,眉头动了一瞬:“陆征,你手里的枪指着的是谁?难道真不认识爸爸了?”   陆征:“别动!”   陆衍虽然只和陆征在一起生活了七年,自己儿子身上的弱点,他全都知道,他重视家人,内心柔软,不然也不会救柯严洪的女儿。   陆衍往他面前走两步:“陆征,爸爸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征一枪打在了他面前的地上,“什么理由都不行,无论你是谁都不行,你犯了法,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陆衍笑了下:“这倒是挺像我年轻的时候。”   陆征:“你住嘴。”   陆衍看了眼地上的炸弹,还剩最后五分钟了。   陆衍:“行了,小征,跟爸爸先离开这里,我答应跟你去警局自首。”   陆征看了眼云渺手上的镣铐,“钥匙!”   陆衍:“丢了。”   云渺:“陆征,别管我,你先走!求你。”   陆衍往前走了几步,企图来抓陆征的手:“小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陆征朝他腿上打了一枪。   陆衍中了枪,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征。   陆征回头检查云渺手腕上的手铐,确实打不开。   云渺早已泪流满面:“陆征,求你,你走吧,你已经救了我很多次了。从十三岁到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你给我的,往后的,你替我活下去。”   陆衍也急了:“陆征,你上直升飞机,现在还来得及。”   李海瑞很快也发现了事情不妙,带人出现在了楼下。   陆征看了眼那炸弹上最后的几分钟时间,毫不犹豫地抱起它,跳上了直升飞机……   【不是be,虐完会更许多甜番】   【请勿剧透!】 第96章   96.   陆征上飞机后,立刻把里面的驾驶员铐了出来。   云渺看他再度出现在门口——   “陆征……”云渺拼尽全力喊他。   他站在那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用那一眼记住关于她的的一切。   云渺想冲过去,手腕却被那镣铐固定得死死的。   云渺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只是直升机的扇叶太吵了,根本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之间明明只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却无论如何都到达不了。   云渺眼泪不可遏制地滚落下来,“陆征,求你别死,我求你,求你……”   陆征指尖朝她比了比心脏的位置,说了句花,只可惜直升机太吵,根本听不见。   下秒,他转身进了机舱。   巨大的轰鸣声消失后,天台只剩下悲戚的哭声。   云渺紧紧地握住面前的栏杆,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架飞机消失的地方,如同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   地上的陆衍,忽然掏出怀里的□□,朝云渺开了一枪。   子弹穿肩而过,有血涌了出来,云渺低头用手碰了碰伤口,表面有烧焦的痕迹,本该很痛,奇怪,她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血越用越多,浸透衬衫,落到了地上。   她转过来,有些愕然地看着陆衍,原本清澈的大眼睛,空洞无神。   陆衍要朝她开第二枪时,李海瑞冲上来,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枪,子弹走火,迸在前面地上,顿时火花四溅。   *   陆衍被捕,红蛇案暂时告一段落,何思妍和刘宇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   他们复原了秦松手机里的照片,找到了全部的炸弹藏匿地。   城市炸弹危机终于解除。   人们从拥挤的防空洞里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雨后的傍晚,出现了两道彩虹,人们边走边说那是祥瑞。   刘宇吸了吸鼻子:“老子真恨不得冲上去,让他们一个个都不许笑,至少今天不许……”   何思妍静默着没有说话,眼里泪意涌动:“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   何思妍永远忘不了她加入重案组那天,陆征说的话——   世界上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我们刑警就是要做穿破黑暗的那束光,因为总有人在黑暗里等着我们。   何思妍擦掉眼泪:“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柯姐。”   *   云渺被枪打中了动脉。   子弹的位置,离心脏不远,非常凶险。   手术之后,她高烧不退,一直昏迷不醒。   她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梦,从十三岁一直梦到二十二岁。   陆征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年少时,他的语气总是凶巴巴的,却在次次惹哭了她以后来哄,那时候却又是极其温柔的。   她和他吵架,生他的气,故意找茬,陆征全都包容了她。   他明明不喜欢她,那天下雨,却说后悔……   画面一转,天空又在下雨,雨水灌进衣服,冲进鼻腔,陆征在雨里变成了一团漆黑模糊的影子,她一路跟着他狂奔。   “陆征!陆征!”云渺在梦里不断呓语着。   主治医生站在床边,摇了摇头:“已经两天了,明天再不醒来,就凶险了。”   何思妍:“那怎么办?”   主治医生忽然问:“陆征是谁?”   何思妍:“是她的爱人。”   主治医生:“让他过来。”   何思妍:“他死了。”   主治医生:“你们手机里有他的视频或者语音吗?放出来给她听听。”   何思妍摇头,陆征平常连照片都不愿意拍,更不要说是视频,给他们布置任务或者交代工作,全部都是打字,几乎从不用语音。   刘宇一瞬想到了云渺家里的那个机器人,“小机器人里面或许有。”   两人火急火燎地去了云渺家。   云征被他们带来了医院。   小家伙见云渺病着,头上的传感器也跟着耷拉下来。   云渺在梦中的呓语,触发了云征机器人的操作指令,陆征的心跳声被调用放大出来。   何思妍和刘宇皆愣了一瞬——   很快,云渺梦中的呓语终于止住了。   她在大雨里追上了他,陆征穿着那身蓝色的警服,黑暗退去,他周身皆是白光,他伸手在她眉心抚了抚:“渺渺,回去吧,好好的。”   “你去哪儿?”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他捉了她的手放到心口:“渺渺,我喜欢你,会永远留在你身边,不信你听。”   掌心下是他的心跳,炙热的,擂鼓一般的。   许久,云渺醒了过来。   云征机器人还在循环播放陆征的心跳声,见她醒了立刻移动了过来。   云渺眼里的泪落下来,打湿了枕头,声音低而哑:“云征……爸爸他不在了。”   何思妍和刘宇都没忍住在抹眼泪,把脸别了过去。   云征机器人忽然放了一段陆征的录音,这是他那假装车子坏了,赖在她家的那个晚上录的——   “渺渺,此刻,你睡着了,我却醒着,因为害怕和恐惧。他今天来了你家,他发现了你,九年了,他终于发现了。   此刻,我们只剩下和他战斗一种办法了,我没法说服你放弃,因为我也想找到他。只有他消失了,你才能真正的安全,那是环绕你的黑暗。   前路未卜,我会用一切办法找到他。但假如某天,发生了意外,我不在了,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恐惧,勇敢地走下去,找到他,亲手劈开黑暗,做自己的光。我会和每天的朝阳、日落一起陪着你。”   此刻又值傍晚,落日熔金,橘色的光穿过玻璃,落在窗沿上,云渺仿佛看到他站在那里对她笑。   许久,她转过头看向刘宇:“他找到了吗?”   刘宇吞了吞嗓子,眼眶又红了:“直升机在西山山顶发生了爆炸,我们只在现场找到一些烧焦的碎片和灰烬,局里打算用他的警服来办告别仪式,他的警号会永久被封存……”   碎片和灰烬……   陆征……   云渺攥着被子的手在发抖,整张脸上尽是泪痕。   何思妍示意刘宇闭嘴,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告别仪式是什么时候?”云渺忽然问。   刘宇:“三天后。”   云渺看着他:“我可以去吗?”   刘宇:“你是他的家属,当然可以。”   何思妍:“柯姐,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   云渺摊开掌心,小心翼翼地让那落日的余晖落到掌心里来,再轻轻握住——   “陆征他毫不惜命地救了我三次,眼前的朝朝暮暮,都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我会把往后的每一天都活好、过好,绝对不会辜负他。”   何思妍眼窝一热,再度别开了脸。   *   三天后,陆征的告别仪式在省厅召开,那些知道他事迹的老百姓捧着菊花挤满了省厅门口的小道。   云渺穿着一身黑衣服去了现场。   陆征的照片放在了那些菊花中间,云渺走过去,指尖在他的眉毛、眼睛上轻轻抚过:“陆征,我来送你了……”   何思妍又没忍住哭。   参加完告别仪式,云渺找到了那位厅长。   云渺:“陈厅,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陈阔看着云渺:“你说。”   云渺:“陆征的警号可不可以不封存?”   陈阔愣了一瞬:“依照惯例,因公殉职的警号,我们会永久封存,作为纪念,除非一种情况,警号才会被重启,那就是他的孩子做警察,传承衣钵……”   一个警察,一生只有一个警号。   云渺诚恳地看着他:“我正想跟您申请,加入重案组,成为一名正式的技术警察。我曾经辅助队里破了很多案子,也有很多技术专利,我也可以不要工资,您可以对我进行检验,任何考试我都愿意参加。陆征的警号,能不能由我替他戴?”   陈阔拒绝不了云渺。   她太真诚了。   次日,陈阔让人给云渺送来了正式的聘用合同和一套女士警服。   陆征的警号,原封不动地贴在胸口的口袋上,白底黑字,那串数字和她戒指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云渺从病床上下来,出去找护士台借了把剪刀,回来以后去了卫生间。   那里有一面镜子。   云渺将固定头发的皮筋松掉,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她提着剪刀,一点一点地将那长发剪短,漂亮的额头露出来,干净白皙的耳朵露出来,瞳仁乌黑,眼神锐利而干净。   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陌生又熟悉,是她又不是她。   “陆征,如果你在,会不会又要跳脚?”   “不过,你肯定又舍不得真的骂我。”   “你总是故作深沉。”   云渺脱掉病号服,肩膀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她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那件衣服穿好。   金属纽扣一丝不苟地从上拧到下,警裤整理好,最后,她对着镜子把帽子戴上。   云渺:“陆征,以前我总偷偷穿你的衣服,也总是大,现在这件刚刚好,不大也不小,你看看,我好看吗?”   没有人回答她,头顶的灯跳了下……   仿佛真的是他在冥冥之中看着她。   云渺抬头看了看那盏灯,眼眶微微泛红:“陆征,我知道的,你看到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了。” 第97章   98.   云渺出院后,去城北监狱见了陆衍。   和两个星期前比起来,眼前的陆衍眼窝塌陷、头发苍白,俨然成了一位迟暮的老人。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坐下来,拿起电话,等看清外面的云渺时,忽然皱了眉:“你怎么穿着警服?”   云渺:“对,我现在是警察。”   陆衍:“为什么来看我?”   云渺:“因为你是他的爸爸,而我是他的妻子,再过三天,我会去刑场,替陆征给你收尸。所有他没有未完成的事情,我都会一样样替他完成,哪怕是我恨你。”   陆衍听到陆征的名字,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痛苦:“陆征他……”   云渺薄唇掀了掀:“死了,找不到了。”   陆衍痛苦地捂住了眼睛,哭声止不住地从听筒里传来。   他哭,云渺只是安静地看着。   许久,云渺才缓缓开口:“如果你有一丝悔恨,就把红蛇的事全部说出来,我会替你把当年的事查清楚,那七百多个人不会白白死掉,你们所遭受的不公,也会全部公之于众。”   陆衍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渺:“你要查当年的事?”   云渺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我是警察,只做我该做的事。”   陆衍还想说别的,云渺已经挂掉电话出去了。   根据陆衍提供的线索,庞大的红蛇组织终于露出了它完整的面孔。   涉案人员达一千多人,涉案地区达十四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涉及的刑事案件高达两千多起。   等全部的案子结了,已经是十月底了。   云渺连升数次,成了重案组的队长。   何思妍、刘宇已经完全适应了云渺在的日子,她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做事的方式方法和陆征几乎如出一辙。   刘宇:“这积压如山的事一处理完,我就感觉浑身轻松,厅里说给我们放几天假,安排其他人来值班,要不我们出去旅游几天?”   何思妍:“柯队去,我就去。”   刘宇:“柯队,去不去?这两天去海边最好了,吹吹海风,不能不热,再整点海鲜。”   云渺笑:“你们两去吧,我去成你们电灯泡了。”   何思妍和刘宇脸上同时红了。   何思妍轻咳一声:“呀,你搞错了,我和他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云渺看了眼刘宇:“大宇,看来你少了一竿子,能在一起的时候就珍惜。”   刘宇牵了何思妍的手:“听到没,队里下的任务,让你早点喜欢我。”   何思妍的脸红成了柿子:“你这人好烦啊。”   刘宇:“嗯,你不烦?成天在我心上蹦迪。”   云渺垂眉,看了眼桌上的台历——   明天是陆征的生日。   何思妍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云渺的情绪变化,她朝刘宇递了个眼色,两人暂时出去了。   云渺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片黑色金属,那是她从爆炸现场捡回来的飞机残骸。   “陆队,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我们去西藏拍婚纱照好不好?”   没人回答她,云渺将那枚碎片放进包里,笑了一瞬:“你看,你现在只能听我的了。”   次日,云渺驾车从N市出发,一路上了高速。   从N市到西藏,开车要走五十多个小时。   第三天傍晚,云渺终于到了藏区。   盛夏过后的秋日,是大自然勾兑出来的调色盘,尤其是山里,苍林尽染,红翠交织。   天近云低,这里人烟稀少,静谧地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路上偶尔可以看到穿着彩色衣服的藏民和散养在草地里的牦牛。   云渺将车子停在路边,换上婚纱,提着裙子,从车上下去。   没有摄影师,云渺将镜头翻转过来,将那枚飞机握着手心,想象着他站在身边的样子,“陆征,你太高了。”   云渺把手机往前送了送,留出了左边的空白。   她的头发依旧是短的,已经超过了耳朵,那双眼睛亮得如星。   山风舒爽,她坐在车头盖上,点了支烟,一张张翻看刚刚拍的照片,奇怪,她真的能在里面看到陆征,他或是看着她,或者在笑,那双眼睛锐利而满含深情。   一支烟点完了,她重新回到车上往前走。   随性而来,也不管目的地到底在哪儿,岔路全部感觉。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云渺这才发现车里的油不多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导航里的加油站,但是却已经关门了。   这时,山间起了风,头顶那半旧的加油站牌子被风刮得轰轰作响。   山风带了的还有冷意,露在外面的肩膀感觉到了明显的刺痛。   她回到车上,重新调了导航。   不知怎么的,手机的信号变得非常差,只剩下两个很小的信号柱。   这时如果有人给她打电话,肯定是不在服务区。   还好保时捷有自带的导航功能,最近的加油站在六十公里以外。   山路盘旋曲折,开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   只是,越往目的地走,路上的风越大。   几个小时前还晴朗明澈的天空,忽然变得乌云密布,这里地势高,云朵积压在头顶,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云越积越厚,气温降低了许多。   保时捷的车窗摇上,挡风玻璃上渐渐起了一层白色的水雾。   很快雨丝落了下来,天黑压压的几乎要倒下来。   雨水很快转做了雪粒,雨刮器扫过去,总是要模糊掉大半的视线。   路面结了冰,山路曲曲折折,云渺不得不降低了车速。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雪粒不一会儿就转作鹅毛大雪。   车子只开了十几分钟,世界就变得白茫茫一片了。   车厢里的油,所剩不多,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云渺不太敢开暖气。   藏区的暴风雪,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急促而凶猛,风在山谷里呼号,如果不是在车里,人都要被风吹走。   雪积得很快,车子已经开不动了。   气温在骤降,距离那个加油站还远的很,再往前走,她很可能就要因为抛锚冻死在路上了。   云渺将车子停在路边,打开车载的信号放大器,拨通了救援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藏民,普通话说得不是太标准,云渺听了几遍都是云里雾里的。   “你等会儿,我找个汉话好的人来接电话。南加!南加!来帮忙听个电话,有人困在暴风雪里了——”   电话被放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那个叫南加的男人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他只说了三个字,云渺却一瞬落了眼泪。   这个声音……和陆征太像了。   她是做人工智能的,辨声识人,辨图识人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难事。   可她竟然觉得那说话的就是陆征。   “喂?”对方见她迟迟不说话,又说了一个字。   云渺声音染了几分哽咽:“这边风雪很大,我车子油不多了。”   男人问:“在哪里?”   云渺看了下导航,报了一串地址。   南加:“暴风雪,路上比较难走,我们这里过去可能需要两个多小时。”   云渺眼泪还在往下落:“嗯…”   南加也听出来她在哭,“在害怕?”   云渺吸了吸鼻子:“有点。”   南加:“你叫什么名字?”   云渺的鼻音很重:“柯云渺。”   南加:“你开的什么颜色的车?”   云渺:“红色。”   南加:“车上有几个人?”   云渺:“就只有我一个人。”   南加:“好的,云渺,别怕,把车灯打开,待着那里不要走。”   云渺:“嗯。”   电话很快挂断了,云渺知道这不是陆征,只是一个声音和他像的人而已。   风雪根本没有停,车子渐渐被雪埋了进去,再这么下会被活活埋进雪里。   云渺裹着衣服下来,爬上车头盖,将挡风玻璃上的雪清理掉。   衣服被再回到车里,衣服湿了一些,更冷。   雪下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转小,油越来越少,云渺将车子熄了火,只留着大灯亮着。   车内残存的暖气一点点被冷空气侵蚀而过。   云渺抱膝锁在椅子,手、胳膊、脚、脸都冻得发硬了,很痛。   后座上的抱枕被她撕开,裹进衣服里。   牙齿在打颤,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她试着用最后的油发动了车子,但是吹出的风依旧是冷的。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意识在一点点地模糊,云渺紧紧捏那枚飞机碎片,如果能去见陆征,也很好,她穿着婚纱去见他……   一辆越野车从很远的地方开过来,车里跳下来两个人。   “哥,是那个车吧,这雪下的,哪里还看得到车的颜色,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南加:“卓央,救人要紧。”   他们在车窗上敲了敲了,里面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南加一下拉开了车门,扑簌的雪落到了他的鞋子。   车里的灯还亮着,卓央探了指尖在云渺鼻尖试了试:“还有气,冻晕了,这车里竟然没开暖气。”   南加:“车子没油了。”   都是死的话,情愿选择在光亮中死去。   南加将她抱了出来,白色婚纱裙一下洒落下来。   卓央:“哇,是个新娘,这姑娘长得真漂亮。”   南加的视线在云渺脸上扫过,一股熟悉感迎面而来,他见过她,却不记得在哪里。   南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将云渺裹了进,她迷迷糊糊中喊了声:“陆征。”   卓央:“都说胡话了。”   南加很快将她抱到了越野车上。   里面的暖气很足,南加把带来的热水袋送到了云渺怀里,她迷迷糊糊地抱住了他的腰。   卓央眉毛跳了跳:“南加,你只是吃人家豆腐啊?”   南加垂眉看着她,想把她的手拿走,却没来由生出一股舍不得来。   女孩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也很熟悉,栀子的味道,不是这雪原上的花。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齐耳的短发上,总觉得她似乎不该是这个样子……   一个小时后,卓央把车子开到一家诊所门口。   南加抱着云渺下来。 第98章   98.   这家诊所是卓央姐姐开的,一半生活,一半治病。   卓央进门就到隔壁找他姐姐去了。   风雪都被阻挡在了外面,屋内一室静谧。   南加把云渺抱进来,放在了病床上。   只是,从刚刚进门起,他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云渺脸上。   女孩很白,耳畔的碎发沾了雪,湿了一片,他伸手替她把那湿头发从脸上拨开了。   很奇怪,心脏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大团棉花。   卓玛很快进来了。   南加退开一步,让她替云渺检查。   南加披在她身上的衣服被拿开,女孩纤细的如玉的肩膀露了出来,左肩上有一块红色的疤痕,触目惊心。   卓玛:“这姑娘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怎么身上还有枪伤?”   南加的眉头跟着紧了紧,心口莫名一阵刺痛。   卓玛检查完后,给出了结论:“这姑娘失温了,还不太严重,注意保暖,一会儿就可以醒,外面风雪太大了,你们今天就住我这里吧。”   卓央点头。   卓玛检查了云渺的手,发现她的掌心一直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   她想替云渺拿出来,却见她攥得更紧,掌心被那个东西割破了,有细密的血渗了出来。   卓玛叹了口气:“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   卓央:“我猜多半是什么定情信物,失恋了,然后独自一人到我们这里来,谁知道碰到了暴风雪,想想都可怜。”   南加的视线又移到了云渺的手上——   女孩纤细的无名指上缀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奇怪,他竟然也觉得似曾相识。   再看到她手心的血珠时,心脏那抹刺痛顿时被放大了数倍。   卓玛去隔壁抱了床羊绒被过来,替云渺盖上。   “再过一会儿她就会醒来,卓央,你跟南加去吃饭,顺便去装点热的牛奶和乳酪过来,一会儿给她喝。”   卓央立马跟了出去,南加却站在那里没动。   卓央:“发什么呆呢?饿死了。”   南加:“你先去吃,我等会儿再过来。”   卓央眉毛挑了挑:“南加,你该不会看上这姑娘了啊?人家手上可戴着戒指呢,没准是哪家的落跑新娘。”   南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人一板脸就给人一阵莫名的压力。   卓央有点怵,“行,你在这儿照顾她,我去给你拿吃的。”   卓央走后,屋内再度恢复安静,女孩的呼吸声轻而浅,他蹲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背。   他记得她在电话里说过,她叫云渺。   “云渺。”他喊她的名字。   他捏着她的指尖,觉得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千百遍了,温柔缱绻地掰开她攥紧的手心。   那块金属片,“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云渺一下醒了过来。   南加弯腰捡起那枚碎片,两人四目相对,在极近的地方。   云渺一下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陆征。”   女孩身上的味道非常香,他僵在那里没动。   她在哭,滚烫的眼泪全部沾到了他的脖子上,想念、喜悦全部哭了出来。   南加有些动容,不禁伸手回抱住她,从抱住她的那一刻开始,心口的疼痛感骤然消失了。   卓央端着牛奶和乳酪进来,看到这一幕,立马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来,一下把南加扯开了,“南加,你这个人怎么耍流氓!”   云渺看着眼前的陆征,愣了一瞬:“南加?”   南加看着她,脸上有些不自然,他就是想抱她,想亲近她,控制不住,就好像有瘾……   卓央:“姑娘,我这朋友受过点伤,脑子有点问题,你多担待着点。”   脑子受过伤?   云渺看了他一眼,眉头蹙了起来。   她百分百确定他就是陆征,但他好像的确不认识她了。   女孩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南加轻咳一声出去了。   卓央把手里的牛奶和乳酪放下:“我姐姐做的乳酪和牛奶,吃点恢复体力。”   云渺道了谢,问:“南加不是这里的人吧?”   卓央:“嗯。”   云渺:“他从哪里来的?”   卓央:“几个月前,我姐夫开车去S省送货,回来发现车上有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姓什么,他当时就晕倒在车上。我姐姐刚好是这边的医生,就帮他治了治,不过脑袋还是没治好,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云渺:“然后,他就留在这里了?”   卓央挠了挠头:“嗯。”   云渺:“你们不报警找找?”   卓央:“报警了啊,但是找不到。”   得有人上报失踪,全国联网的系统里才会有他,陆征被直接上报了死亡。   N市正好在S省到西藏的必经之路上,她不知道飞机爆炸那天陆征到底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但应该最后掉进了卓央姐夫的车里。   不论怎么样,他还活着。   云渺抿了下唇,道:“我认识他。”   卓央:“你认识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云渺:“因为我是他老婆。”   卓央满脸的不相信,他撇了撇嘴:“我们这里的女孩,都喜欢南加的那张俊脸,倒贴他的人多的是。”   云渺想到以前的事,笑了笑:“巧了,我们那里的女孩也是。”   这时,南加端着了碗热粥进来。   卓央:“你怎么又来了?”   南加看了眼云渺:“饿吗,吃点饭。”   云渺眉眼弯弯:“好啊,但要你喂我。”她朝他晃了晃她手心里的伤口:“右手痛,左手不会拿勺子。”   卓央心道南加肯定会拒绝这种妖艳货色。   谁知南加竟然真地听话地端着碗到了她面前。   算了,不待了,气人。   卓央出去了。   云渺往床沿上靠了靠,眼睛灼灼地看着他:“喂我。”   南加挖了一勺粥送到了她唇边,放了牛奶的粥,又甜又香。   一勺吃完了又是一勺,食物给予的热量是从里到外的暖融。   云渺吃过几口,眼泪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南加手里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看着手背上的眼泪,有些无措,更多的是心疼。   今晚这种感觉,已经在他五脏内府间转了好几趟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屈着指节去擦云渺眼里落下的泪珠。   “为什么要哭?”南加轻声问。   云渺抓住他的手,乌润的眼睛凝住他:“陆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南加有些茫然地回望着她,不知该怎么接。   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是能确定他喜欢她,舍不得她。   云渺把脸埋进膝盖里,哭了出来:“你太坏了,把一切都忘了。”   南加那种窒息的心疼感,一瞬间又漫了上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碗放下,将云渺抱进了怀里,“对不起。”   许久,云渺从他怀里出来,抹了把脸,像是在做一个决定。   云渺:“没事,你忘掉的,我都告诉你。”   他活着,已经奇迹。   陆征:“好。”   云渺:“你现在喊我一声。”   陆征:“云渺。”   云渺挑挑眉:“有点接近了,再亲我一下。”   陆征没动。   云渺垂了下眼睫,有点不开心:“算了,你还不好意思,毕竟现在我们还是陌生人,是我太心急了。”   陆征伸手轻轻勾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云渺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时,一枚浅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蜻蜓点水,微风过境。   云渺忽然笑了:“陆征,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陆征:“嗯,记得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