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了吗   作者:礼也   简介:   1.   宋梨因在十七岁的暑假收获了两样东西:一个跑单的网友和一个大帅逼新前桌。   新前桌许洌听着她骂了几千句的跑单狗,最后在她手机上无意中扫到对方网名。   记忆回笼,他清咳了声:“你说那人会不会有苦衷?”   宋梨因冷笑:“他能有什么苦衷,才会250欠我3个月不还?!”   “……”   2.   决定领证那晚,宋梨因和好友喝得酩酊大醉。   好友搂着她:“梨宝,趁着最后的单身夜,今晚姐给你安排!体育生,185,贼帅!!”   宋梨因打了个酒嗝,醉醺醺道:“我十七岁那会儿也认识这么一个,他比你这还高个3公分————”   好友助理看了眼身边挺符合描述的人,同情道:“哥们儿,你不会就是那个倒霉催的188体育生吧?”   男人懒懒地插着兜,穿了身利落单调的黑。灯下身影被拉长,轮廓清隽而英挺。   他黑眸望着酒桌边,低笑:“不倒霉,我的荣幸。”   tips:校园到都市   ​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梨因,许洌┃配角:孟江南┃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你一场,不胜荣光   立意:少年为见海,可翻万重山。 第1章   这一年的夏季似乎格外漫长,蝉鸣嚣张,窗外的烈阳和枝桠也互不相让。   病房安静,阳光从顶层窗帘罅隙里不顾一切地钻进来。   坐在床边的宋梨因稍稍低下白皙的脖颈,聚精会神地做着针线活,漆黑长睫被染上一层薄而金灿的光。   刚做完CT检查的汤素馨被护工推着进门时,就瞧见小姑娘乖乖巧巧地坐在那,侧着脸的表情却十分丰富。   尤其是那远山般纤细浓墨的长眉,皱得如同起伏不平的山川。   她咳了声,招手示意护工去忙,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梨因,还没缝好啊?”   “这活得细心的人来干……我太不擅长做这个了。”宋梨因边咬断了一端的线,边迅速把针线收起来。   被子一角的几十条针脚痕迹明显,生怕人不知道这被缝过一般。   女孩声音轻细,听着字音却有些含糊不清,嘴里像含着颗糖果。   等彻底转过身来,汤素馨才看清她另一半“浮胖变形”的脸,不由得笑道:“不就拔了颗牙,怎么肿成这样了。”   宋梨因半个小时前在楼下牙科那拔了牙,这会儿也一直没照镜子。被这么一说,她下意识伸出舌尖碰碰那个牙洞,疼得冷嘶了声。   完全是花钱找罪受,打半个月暑假工的钱都花这颗智齿上了。   “医生怎么说的?”   “智齿龋坏,压迫到前牙,拖的时间有点久惹。”   宋梨因拿着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脸,拔完那颗牙后,左脸一侧胖得像是塞了个小馒头。   汤素馨缓声道:“确实拖太久了。上学期就听你说牙疼,你爸妈该早点带你来看看。”   宋梨因鼓鼓腮,把手机塞兜里:“没事儿。不就拔颗牙嘛,我现在拔了就好了。”   其实汤素馨知道,这孩子的父母一直以来就捆着工作忙的标签。   别说带宋梨因来医院拔牙了,就是平时发烧生个病,也不见得会立马赶回来带她去看医生。   但见她不是很在意,汤素馨也不好再多说,轻飘飘转了话题:“月底就要开学了,暑假作业赶完了吗?”   这家长式的问话让宋梨因打个哆嗦,有些心虚道:“还剩下一点。不过不用担心,我今晚熬个夜肯定能把它写完!”   “你啊你,别光顾着玩,把学习都给撂一边了。”   听嘱咐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宋梨因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好几下,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秒。   现在的小孩眼睛总是不离手机。   汤素馨叹口气,说不动。视线落在了床头柜的相框那,里头是一张女孩的照片,眉眼和自己有七分相像。   察觉到女人低沉的情绪,宋梨因也跟着看过去,轻声问:“伯母,您是不是想汤媛了?她这会儿应该还没回宿舍。”   “谁想她?我气都气饱了。”汤素馨撇过头,从椅子上边起身边说道,“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跟你一块好好读书该多好。”   宋梨因站起来扶着她躺到床上,抿抿唇:“她这样也挺好啊。”   “哪里好?小小年纪就辍学!”汤素馨说着又激动起来,咳个不停,“也怪,咳咳怪我这身体不争气。”   “您别动气。”   宋梨因给她顺着背脊,递了杯水。   汤素馨摇摇头:“我是真不稀罕她赚这个钱来给我治病!我人老了还是要走,这病也不知道能拖多久……等她吃完这几年青春饭,以后怎么办。”   -   汤媛是她女儿,也是宋梨因高一时的同班同学。   单亲家庭本来靠汤素馨一人支撑着,但身体上长了个瘤后,她只能长期住院,家里就断了经济来源。   而汤媛外形条件不错,之前就会接些网上衣服拍模特试穿图赚零花钱。平时也会和本地摄影师约拍,经营自己的社交账号。   在那时正好被星探发掘,选秀进了培养女团的娱乐公司。   但出道成团也不是容易的事。   每天除了高强度的训练,还得担心被淘汰。好在进公司做练习生前签了合同,有一次性支付一份薪酬供汤母在医院好好治病。   很多娱乐公司都会签一大批这种年纪的女孩。   能熬出头的会是光鲜靓丽大明星,熬不出头的要么寂寂无名,要么靠着漂亮脸蛋转型做荧屏前的其他工作。   宋梨因不太了解这些东西,只隐约听过身边追星的同学科普。   包括学校里的个别艺术生,也有被视频平台签约做网红的例子,赚快钱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人签给公司。   对此,汤素馨却一直不赞同。   她觉得这些明星梦离普通人太过遥远,十六七岁不读书还能干什么。   每次聊到汤媛休学这件事,汤素馨的情绪都会有很大波动。   治疗时间越久,病人的心理状态也会随之变差。安抚好她躺床上休息后,宋梨因把门轻轻带上。   走廊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这层楼的病人大多和汤素馨的病情相似。   漫长的疗程里,病人容易焦灼躁动。久病床前也无孝子,所以各病室的气氛都有些沉重低靡。   护工阿姨正好拎着开水壶走过来,   宋梨因吸吸鼻子,和她小声吐槽:“照顾这种病人真麻烦,她晚上会不会时不时喊疼啊,喊得周边人都睡不着吧?”   护工年龄三十来岁,在这一行算年轻的。   闻言也没附和,反而正儿八经地接话:“病人就是这样,控制不了自己。我也照顾过家人,这些都是正常的。小同学,这是你的长辈吧?你也要多体谅体谅啊。”   因为她这段诚恳的劝告,下一秒,宋梨因松了口气:“您说得对。”   护工错愕:“什么?”   “隔壁病床的张婶介绍您的时候,说您职业操守很好。”宋梨因眼睛弯弯,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行为解释道,“之前我找了好几个护工,护士姐姐和我透露过她们私底下对我伯母都不太负责,难得您能将心比心。”   汤家在本市没亲戚,她作为汤媛为数不多的好友来探望是理所当然。可毕竟自己还是个高中生,来的次数也不多。   汤媛平日连手机都要回宿舍才能摸到,更没法常回家,找个护工就变成了重中之重。   宋梨因晃晃手机:“那就麻烦您了,有什么突发情况请直接跟我说。”   护工这下也反应过来了,笑着应下。   -   八月中下旬的太阳还是毒辣,站在室外晒个日光没多久,就有点耳晕目眩感。   宋梨因从医院大门走出来,很快感受到蒸腾的暑气。   她牙龈还隐隐作痛,肿着一张脸又微张着嘴有些难看,索性把牙医叔叔给的口罩戴上了。   看了看时间,下一趟公交在十二分钟后。   大马路上没多少遮荫物,她打算从枝繁叶茂下的老巷子口绕到站台。   走了两条巷子,刚踩进一棵大槐树的树荫里,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在谩骂。   ———“我当然知道你这幅烂德行,丑的你也忍不住!”   不远处的女孩背对着她,个头和自己差不多。头发烫了个大波浪卷,黑靴短裤,从背影看上去就是利落的御姐类型。   御姐面前还站着一个低着脑袋的男生,正涨红着脸嗫嚅。   老城区的巷子虽四通八达,但宽度顶多能共2.5个人平行。偏偏御姐杵在她必经之路的正中间,还叉着腰。   宋梨因愣神的这几秒。   御姐再度扯着嗓子斥责:“你还有脸把她喊过来,真当我脾气好?背着我和她逛街看电影,要不是被我逮着了,是不是还要绿到我眼前来啊?!”   “……”   一个“绿”字,就全面诠释了这通俗易懂的八卦。   宋梨因默默往拐角退了几步,这种男女之间的感□□被人听到,还挺尴尬的。   她靠着青砖白瓦的房屋墙侧看热闹,想等挡着路的两人把事儿解决完再走。   男生看上去是长得挺清秀老实的类型,还想着求情,支吾着开口:“楚弥,都是我不好,你别怪姚姚。”   这话显然让御姐越听越气,伸手:“闭嘴!”   “啪”的一声,男生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巴掌红印。   啧,这姐姐是真酷啊。   宋梨因差点没忍住想给她吹声口哨捧场,余光却瞥见了十点钟方向、浩浩荡荡正朝这过来的一波人。   那帮人从气质上就给人一种不好招惹的既视感。   男生纹身唇钉,女生短裙黑丝,是教导主任看了会喊家长把人带回去的夸张程度。   为首的是一个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看眼前两人的反应,不难推断这就是男生口中的“姚姚”。   然而这场面不像是心生愧疚前来负荆请罪,倒更像是带帮手过来给“原配”一个下马威。   真就世风日下,一出大戏的架势。   也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又许久没见过不良混混打群架了。   宋梨因咂巴两下嘴,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要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原路返回。   大下午的,上班的人们都陆续出了门,几条巷外还能隐约听见喇叭和单车铃响。   这场小巷里的示威几乎无悬念,完全可以以十比一的人数取得压倒性胜利。   但下一刻,事情发生了转机。   周边一阵轰隆隆的机车声,听着跟炸街似的。离她们越来越近,在逼仄的巷子里显得更为声势浩大。   挺聪明,原来御姐也提前带人了。   她就说嘛,教训出轨男人怎么可能单枪匹马这么莽撞。   宋梨因离他们这战斗圈其实不算近,就算悄悄走了也不会被注意到。   她正想看看御姐这边的“援兵”是什么样,身子还没转过来,一件黑色的外套倏地从后上方掉落,完全把她脑袋罩住。   “……?”   她本能地低头,瞧见一辆机车停在自己身侧。   紧接着机车主人把脚放下来,一条黑色长裤,裹着修长笔直的小腿,那只白色球鞋起码比她的脚大了七八码。   什么玩意儿?   这道上的哪位大哥,脸得多金贵,还不能让吃瓜路人给看见??   黑色外套应该是男生的,素邹缎的垂直布料,光是看着就不像便宜货。潮热的夏风吹过来,有股淡淡的薄荷皂香。   宋梨因正纠结着要不要掀开这衣服。   边上这大哥直接又把他那手机也往她手上一塞,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头顶,还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   宋梨因磨了磨后牙槽。   摸,继续摸,我真是给你脸了啊。   “上车。”   出乎意料,居然是道少年的嗓音。话语言简意赅,声音低磁而懒洋洋,带着点要收拾烂摊子的不耐烦。   -   作者有话说:   小宋:?我这未来男朋友为森莫一出场就木有脑袋,还敢蒙人脑袋   *   一个“我喜欢你时,你恰好喜欢我很久了”的故事。   两年前的脑洞了T。T可能是bking(根正苗红)x bqueen(离经叛道)的中二青春(?   日更,至少每晚0点前会更。   祝追文开心!!! 第2章   这一片老式居民楼阡陌纵横,家家户户的小院都有祖孙四、五代的历史。白里透灰的墙面上挂着几条字都掉了色的横幅,斑驳脱落的墙皮缝里还长着野草和苔藓,电线杆上随处可见买药办.证的小广告传单。   院门前绿荫交织,树冠上蝉鸣嘹亮,小猫咪趴在阴翳里纳凉。青砖瓦盖的南方小城建筑,放在旅游景点里倒别有意境。   午休刚过不久,楼道里还能听见小孩跳绳声和狗吠声。   但更刺耳的,是社区里两个片儿警骑着电驴,冲着喇叭高喊“哎!那一伙拿棍子的!干什么呢?”   也就因为这么一句,宋梨因没功夫扯开脑袋上这件衣服,几乎毫不犹豫就爬上了边上这位朋友的机车后边。   人还没坐稳,差点因为一个不打招呼的急冲把翘挺的鼻尖给磕凹了。   脊背真瘦,骨头好硬。   她瞧不见后面是什么情况。   但听动静,大家前一秒还生龙活虎地准备在这胜地“一决生死”,下一秒听见警察叔叔的声音就作鼠状四处逃窜。   很合理,宋梨因在心底默默点头。   像极了晚自习后的小树林里,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们在遇到一道正道的光———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光后,就纷纷装作不认识各走东西。   宋梨因这刻手有点忙不过来,脑门因惯性抵在前边这人的背上,那件外套也稳固地夹在他俩头和背的中间。   怕被甩飞出去,她一只手攥紧了后座的挡泥板,另一只手捏着少年塞过来的手机。   屏幕页面上还显示着《愤怒的小鸟》,第二百四十九关。   仅有的四枚小鸟战士此刻只顽强地余下一枚,而敌方七只猪猪怪毫发无伤,正活蹦乱跳地哼哼唧唧、耀武扬威。   宋梨因:“……”   这哥们儿是个游戏黑洞吧?   机车速度快而急,不仅甩掉了后面试图主持正义的警察叔叔,还把他们的同伙也一并甩开了。   后边转过弯弯曲曲的巷子,出了那块区域,车速总算是慢下来了。   几分钟后,他们停在了一条路边。   宋梨因低着头看见街边的招牌,大致知道这到哪,毕竟离自己家还挺近。   她喘了几口气从车上跳下来,正要把脑袋上的外套拿开,外套主人的手却比她快了一秒。   得以重见灿烂天光,宋梨因慢吞吞地抬眸,眨巴了两下眼。   但眼前人压根没把视线放她脸上,只顾着慢条斯理地晃了晃自己的名贵外套,像是要晃去不存在的灰尘。   少年看上去像和她一个年纪,可能还是个学生,气质和刚刚那群凶神恶煞的混混也完全不一样。   修长落拓的身形线条,穿得也极为人模狗样。白衬衫领口系了条歪歪扭扭的领带,袖子稍稍卷至冷白清瘦的手腕。   他短发利落,肩宽平直,侧着脸的下颔折角流畅。狭长窄深的一双眼耷拉下来,盯着衣服须臾,突然从布料上捻起了一根长头发。   疑似是这根头发主人的宋梨因:“……”   怎么?你不光是个游戏黑洞,还是个洁癖主义?   正踌躇着要不要把头发拿回来,她手上的手机这时震动两下,一条没打备注的消息蹦了出来:   【许洌!你他妈是不是瞎了啊??】   他叫许洌?   消息还在蹦个没完,还是一大堆脏话狂飚。宋梨因不好意思再看,关了屏,把手机还回去:“那个———”   听见她出声,许洌这才转过头接过手机,施舍般挪了个眼神过来。拧着眉盯了她几秒,懒懒出声问:“你割双眼皮了?”   “……啊?”   宋梨因张了张嘴,对这种怀疑她妈生脸的问题有点懵。   他人比宋梨因高不少,两条长腿笔直,上衣褶皱还没抻平。   和她说话时稍稍欠了身,声线有点沉哑,不似这个年纪男生的没个正形儿。唇角清薄,给人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感。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太低,许洌清了清喉咙。   他拎着外套领口收紧,往车把手那一丢。   接着看了眼手机最新消息,脑子才回过神来了。又往宋梨因这张脸上确认什么般,多睨了几眼。   哦,这人不是楚弥。   宋梨因当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迟钝地摸了摸脸。肿起的左脸上被口罩遮得很严实,不太可能吓到人。   联想到刚才他问的话,她不自觉蹙眉:“我没割过,天生的。”   阳光落在少女蓬松的碎发上,头发用根电话线发圈随意绑了个高马尾。她穿了件简单的T恤,一截下摆藏在运动长裤里。   脚上是双夹趾拖鞋,裸露在外的脚趾圆润光滑,整个人慵闲地像是下一刻就能进浴室。   许洌也是真没想到,他有一天看个女孩能仔细到脚趾头。这张脸虽然只露出了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但也确实和楚弥不像。   所以。   他这是认错人之后,还把人带走了这么远?   不过看她这反应,好像也不知道被认错了。   许洌将错就错,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敲几个字,扬眉问:“你是楚弥朋友?”   宋梨因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刚才那个御姐。   她摇头:“不是,我不认识她。”   许洌手顿了顿,瞥过去:“那是打算见义勇为的路人?”   “……”   宋梨因不假思索:“也不算,我就……”   就从那经过,他们挡路了,聊的话题还挺劲爆。于是我决定在边上看看热闹,没想到打群架的和警察叔叔都来了。   这实话听上去,感觉有点欠揍。   何况这男生一看就是来给那个楚弥撑场子的朋友。刚为了躲开警察,还顺带稍了她一把,直接给她省两块钱公交费了。   想到这,宋梨因把真话咽回去,能屈能伸道:“我就是一平平无奇小雷锋,恰好看到你朋友貌似要被欺负了,就想着帮忙报个警。”   这话也不算撒谎,要真有什么事,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这么说,那俩警察是你喊来的?”   “啊?不是不是,我还没来得及……”   女孩声音闷在口罩里,不太清晰。   但从这蹩脚的解释里也听得出来:显然是个看八卦不嫌事儿大的,遇到警察差点被牵涉进去,在急着找理由。   他懒得再问下去,似笑非笑地抬手打住,揭穿道:“了解,你看个热闹也不容易。”   宋梨因:“……”   行吧,看在他载了自己一程的份上,她选择闭嘴。   见他也不像要继续和自己沟通的意思,宋梨因索性也不再多余搭话,转身进了后边的美宜佳。   可能没到饭点的缘故,收银台边上的熟食区还没上东西。   宋梨因挑了一瓶汽水和两个金枪鱼口味的三角包饭,付钱时说了句:“帮我ding一下,谢谢。”   随着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收银台的小姐姐终于舍得把视线从街对面的男生身上收回来。   也没想到要给她拿个袋子,把两个三角包饭放台面上后,又伸长了脖子继续往那看。   东西就这么几件,宋梨因干脆抱着出门。   临走时要进一边的胡同里,她也往那多瞧了一眼。   这一块离香樟巷社区最近,街道两边的香樟木高大茂密。热气氤氲,斑驳树影被风吹得荡来荡去,混杂着孜孜不倦的蝉叫。   机车停在树荫下,许洌斜斜地倚着棵大樟树站着,欣长的身影比例极为招人。   他低眸看手机,鼻挺唇红。   也许是察觉到被盯着了,少年蓦地掀起眼皮,冷清清的黑眸往宋梨因这眄了眼。   眼神再次遥遥对上了两秒。   但两个人不管是眼睛还是表情,几乎都没什么波澜,同样的冷淡而锋利。   -   片刻后,孟江南和几个朋友骑着车过来。   车还没停稳,他后座上的楚弥就急着跳下来,气冲冲走到许洌面前:“你什么时候得了近视啊?人都能接错!”   对面便利店的收银小姐姐本来还偷看着帅哥呢,被突如其来撒泼的女生也吓了一跳。   楚弥看上去打扮得比这一群人都要成熟点,行为举止却并不尽然。   “快两年没见,都差不多高又背对我,我怎么分得清?”许洌捏着手机外壳边缘,慢悠悠地补充,“那我就找后脑勺最好看的,有错?”   边上的孟江南等人深吸一口气,都不敢在这时候和兄弟分摊炮.火。   而且他们听这话,怎么哪哪都不太对劲?   楚弥也被他绕得迟疑了下,她在女生里身高算不错的,穿个平底帆布也近一米七。   可少年长得更快,上一次见明明只比她高半个头,现在却是要抬眼才能看清他这张脸了。   “哼,算你会说话!”   憋着火气,楚弥随手在路边喊了辆出租车。   许洌扬扬下巴:“去哪啊?”   她没好气儿:“回家!”   看着车缓缓驶离,孟江南才松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一拳打在少年肩胛上:“许二,你们家楚弥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差了?刚坐在我后边,差点没骂得我耳聋!”   “她骂你?”   “那当然是骂你了!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你把一姑娘脑袋蒙上,车飚得比谁都快!要不是我反应快,可就真把楚弥姐扔那堆人里了。”   孟江南和身后那几个男生一起笑起来,打趣道:“我们连那姑娘脸都没看清,得长多漂亮才能让你给顺手牵羊啊?”   多漂亮?   许洌回想了遍刚才那戴着口罩的女生,心道他自己也没看清脸。   只知道身型高高瘦瘦,一双睫羽纤长下垂,弯起眼来有几分乖狗狗的无辜感。但眼尾上扬,弧度有些尖锐。   柔软的少女感中又夹杂些英气,大概是那种明艳姣丽的长相。   “不过许二,人小姑娘哪去了?你不会给她撂半路上了吧?   “自己走了。”许洌不是很在意地说,又突然开口道,“我二百五了。”   孟江南挖挖耳朵:“啥?”   许洌淡声:“愤怒的小鸟。”   他垂下眼,盯着这游戏页面。第249关,应该是刚才那个女生给他过的。   孟江南敷衍地点头应了声,心想可把你高兴的,你在249这一关都卡一礼拜了吧。   几个人正打算把车开回去,约着一块吃个晚饭。   许洌把手机收起来,想起来:“那男的绿了楚弥?”   “昂。”孟江南挠挠后脑勺,往后看了眼其他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声的兄弟,点点头,“听她刚才说的,应该是这样。”   “回去。”   “回去干什么?”   许洌跨上了车,边踩着油门嗤了声:“忘给他鼓鼓掌了。”   孟江南:“……”   这架势,你是想给人鼓鼓掌还是松松筋啊?   作者有话说:   小宋:可是他夸我后脑勺都好看诶:D   楚弥:他不是在夸我吗???   -   2分评论都发小红包!感谢资瓷!! 第3章   香樟巷,是南港市有名的老式学区房。   一样是蜿蜒纵横的胡同,老旧湫溢的居民楼。但边上建筑比刚才那附属医院附近强不少,两条街外过个天桥就是市政大楼,国贸cbd也就离这三公里不到。   宋梨因把最后一口饭嚼完,找了个边上的垃圾桶丢包装纸。   正走到巷子口,就看见槐树须下几个邻里大婶坐在石墩子前在聊天。七嘴八舌,老调常谈,说的都是妯娌邻居间的事儿。   “听到动静没?她家老三媳妇又怀了!”   “这回不知道是男是女哦,都生三个女儿了,再生一个哪里吃得消。”   “就是说啊!我昨晚听阿宪说他过几天要找那个在医院的女婿,寄点血去验验是不是儿子……”   这年,内地还未全面禁止在孕早期鉴定胎儿性别。   而上一辈人的思想还没完全开化,潜意识里总觉得女儿都会嫁出去,只有儿子能够传宗接代。   宋梨因对此深有感触,她奶奶就是这类人之一。   她是独生女,而老太太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大抵就是没能抱上宋梨因爸爸生的儿子。   这种老观念也没法强迫老人改掉。   不过随着她越长越大,倒也和老人没什么接触往来,面上关系能看得过去就是了。   宋梨因在边上悄无声息地路过,一手捏着口罩,顺便拧开了汽水瓶,咕噜咕噜像机器人一样灌了半肚子水。   冰水像一阵泉流过喉骨,唇边有水珠涎下,她随手拿手背抹了一把。   回到家里房间,宋梨因拿了包冰袋覆在肿起的脸上。   手机消息震了快一天,她点进黄色软件里扫了眼。该回消息的人依旧没回,全是些系统更新的通知。   这软件名字叫“互帮芒”,看着是一个训练专注力的app,其实前身是一个游戏陪玩平台。   但可能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因素下架了,开发团队也没能融资东山再起,就重新改头换面,搞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互帮芒”看着是个普普通通的交友软件,实际是换汤不换面,还跟以前一样,能发动态找陪玩。   只是平台不再以游戏陪玩为主,想找个陪玩、陪聊、代写作业或代打游戏都行。   宋梨因注册许久,在里面也赚了点零花钱。   她盯着列表好友里那个黑了的头像,快两个月了,上次帮他做作业的钱还没拿到手。   对方是她暑期接的最后一单,和她同一个年级,是个国际生。他们外国语高中的家庭作业很多都在线上完成,大都是一些常规刷题。   因为之前一起玩过挺多次游戏,接单前,宋梨因就没走平台收取定金。   没想到就松懈了这么一次,人和钱都没了。   像往常一样,她照例发送了石沉大海般的催债消息。又打开微博,点进唯一一个关注的主页,是汤媛。   最新动态是一组自拍,女孩化着精致的妆容,微笑唇角都跟计算好了弧度一般标准。   只是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她的粉丝评论和点赞都寥寥无几。宋梨因点过赞,又评论了几朵小玫瑰和爱心。   这才把手机放一边,开始赶还剩下一点的暑假作业。   -   等她把作业本合上,已经是晚上六点多。   手机屏幕亮了两下。   玫姨:【吃没吃?】   玫姨:【速来。】   玫姨是十三年前搬到这老巷子里的。   她算宋梨因半个无血缘关系的长辈,也是一个拥有数百件旗袍,爱盘着发髻、很有民国气质的女人。   那时候巷子还没这么旧,又是地段不错的地方。能一搬进来就买了两个院,一间用来自住,一间用来开了个纹身店。   属实是香樟巷的富人。   不过玫姨也没少招巷子里的闲话,她当年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没想到一住就是十多年。   没结婚也没见过她有什么朋友亲戚往来,平时也不跟巷子里的婶子们交流。是个富人,也是个怪人。   大家不知道她从哪来,也记不清她全名。年纪大的喊她小玫,年纪小的喊她玫姐、玫姨。   只有宋梨因知道,这位美丽神秘的玫女士:是个社恐达人。   她回了句:【洗个澡,十分钟。】   等趿拉着拖鞋从浴室出来,身后带了一身水汽。   镜子里的脸总算是消肿不少,敷过药,牙也没下午那会儿这么疼了。   夏季傍晚的老巷子没有想象中静谧,街边上的烧烤店都支棱起了大帐篷。喝酒的、下班回家的、大笑大叫的,摊位上座无虚席,乒乒乓乓地吵闹起来。   有段日子没下过雨了,风从四面八方飘胡乱飘,都是花香和啤酒白沫味。   纹身店开在巷子中间,平时没什么生意。   名字也取得酸啦吧唧,十分文艺,叫“从前从前”。店里的黑胶唱片机常年开着,来来回回都是放些老粤语歌和周杰伦。   玫姨穿着件墨青色旗袍,小卷发烫得精致又小资,正在吃晚饭。院里摆了张小桌放了水果和饭菜,桌上还开了两瓶啤酒。   宋梨因打了个哈欠,轻车熟路进屋端了个小板凳坐到桌对面,拿牙签叉了口西瓜放嘴里:“什么事儿啊?”   “我那另一间院子还记得吗?就你家隔壁那个。”   玫姨当初买了两个院子,起初把工作地和家分得很清楚。   但后来时间久了,她懒得纹身店和住处两头走,索性住在了纹身店这个院,另一个院就闲置了下来,   玫姨说:“我在网上把它挂出去了。”   宋梨因不解:“你要把它卖了?”   这巷子虽说老旧,但地段还挺值钱,卖了实在不值当。   玫姨也这么想,摆摆手:“不是,租出去了。你们学校不是也有挺多学生在咱们巷子里租房吗?”   确实,所以这一块叫老学区房。   后来城市重新规划,市中心往左移了点,很多新建的学校也换了校址,这里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宋梨因纳闷:“可你以前不是说不想租给陌生人吗?”   “现在想着,租出去好比空着好,有点人气。”玫姨低头喝了口酒,囫囵道,“你怎么还没搬家?”   宋梨因现在是一个人住。   她家在香樟巷的房子离奶奶家其实就隔了两条胡同,不过老人年纪大了喜清净,也不太待见这孙女。   而宋父他们年初在新市区中心买了房,装修完不久。夫妻俩因工作调动,常年不待家,前段时间倒是让她搬到新房去住。   宋梨因不乐意搬:“这步行到我学校就十五、六分钟,我才不急着去那吸甲醛。再说了,我这学期会申请住宿。”   玫姨点头:“你自己有主意就行。那搬家这事,就等上了大学再说。”   两人东扯西扯又聊了十几分钟,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   玫姨看了眼,是之前约好要来看房子的租客:“你待会儿替我陪租客去看个房?”   “这个时间来看房?”   “也是个学生,可能和你一样刚补完作业吧。”   宋梨因仰头看天际的晚霞,火烧云遮拦整片天穹,映得小院子上方像幅热烈绚烂的丹青画。   抛开别的不说,小巷里的风景和气氛都挺宜人。   “既然是学生,他要是想讲价也随他讲低点。”玫姨又叮嘱她,“房租不重要,要租两年呢,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宋梨因咬着嘴里的葡萄,心不在焉:“知道了,我长得多善良一人啊。”   玫姨起身收拾碗筷:“是是是,你善良,你小时候弄死只青蛙还给它磕头。”   “……”   宋梨因无语,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正帮忙搬着桌椅,院门口猛地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玫玫姐!”男生手上还拿着只玫瑰花,头发染得像个鸡毛掸子。   玫姨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和宋梨因对视了一眼,用嘴型说:把他支走。   纹身店开在这,平时人流确实不多。来的这个男生叫樊晖,比宋梨因还小一岁,周边职业中学的。   自从某次跟着自己大哥过来纹身之后,就对玫姨“一见钟情”了,天天嚷着要让玫姨在他手臂上纹玫瑰。   但玫姨纹身也有套标准:一不给学生纹,二不给未成年纹。   而樊辉两者身份都符合。   不知道是多少次碰壁了,樊辉也习以为常,跨着大步就想往里走,橙色的一头鸡毛在暮色和橘黄路灯下显得更为火红。   宋梨因站门口把人拦住:“想干什么?纹身店现在不营业了。”   “你让开!我找玫玫姐送花,有你什么事?”   宋梨因心想大了十几岁的姐弟恋,玫姨是真吃不消。   樊辉也就是对玫姨能露出个笑,他平时跟着老街那边的混混大哥们混得颇为横行霸道,以为贴个大花臂就能狐假虎威了。   玫姨在外人面前都内向,不善言辞,也怕惹是生非。   但宋梨因是野惯了,半点不怕事,抱着手臂睨他:“你这花不会是从隔壁张姥姥家门口折的吧?”   樊辉把嘴里的烟取下来,夹在指间,对这种子虚乌有的指责显然很气愤:“你放屁!”   “我没放。”   “……”樊辉蒙了一脸,扯回正题,“这花是我花了5块钱买的!”   五块钱,可把你能耐的。   宋梨因讨厌烟味,指了指墙上贴的告示牌赶人:“这不让抽烟,出去。”   “老子就抽!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打你啊!喊玫玫姐出来,我找她又不找你!”他说着,脸色也沉下来,上手要把宋梨因推开。   可手还没碰到女孩衣领,小腿上反倒先挨了一脚,差点站不稳。   宋梨因伸手直接把他烟打掉、碾灭。   另一只手捏着他耳朵边打转边往外走,嘴里还嚼着那颗酸涩的西梅,面不改色:“好好说你不听,硬要我动手教你讲礼貌是吧?”   -   巷口斜对面的大马路边就有地铁口和公交站,川流不息的车和人在交织的灯火里来来往往。   许洌和孟江南从公交站出来,抬眼看了眼街对面的路牌:七里街。边上一块石匾刻着三个字:香樟巷。   找对地方了。   斑马线前,孟江南手上还拿着颗篮球,问他:“你真要转学啊?你爸妈怎么说?”   许洌低着头在地图上打上“从前从前”的店名,嘴里含了颗糖:“他们还能怎么说。”   “也是。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住?租房多不舒服啊。”孟江南也没来过这片区,四处张望,“你家在九中对面的君临御品不是有空置的楼吗?”   许洌咬碎了糖,心不在焉道:“懒得回。”   正好是绿灯,两个人往斑马线前走。   过了街,孟江南突然揉揉眼:“嚯!这不我们学校的大美女嘛,怎么拎了个‘火鸡’啊?”   不远处,“火鸡”本人被宋梨因捏着耳朵动弹不得,嘴里还在嗷嗷叫嚣。   樊辉就纳了闷了,这女的不过只比自己大一岁,长得还瘦瘦弱弱,怎么力气这么大!   许洌听着孟江南咋咋唬唬的声音,跟着望过去。   他看到那背影停顿了一下。而后目光下移,移到女孩脚上那双有些眼熟的夹趾拖,扯了扯唇角:“你认识?”   “那当然了。我们九中的,我和她可熟了!”为了证明自己和漂亮女生真认识,孟江南跳起来朝那挥挥手,“嘿,那边的宋同学!”   喊完这一句。   宋梨因闻声转过头,率先看见的是个子更高一点的许洌。   男生换了身衣服,简单干净的短袖黑裤。额前碎发有些湿漉,鼻挺唇薄。单手抄在裤袋里,手臂线条流畅清瘦,青筋脉络在冷白皮中更为明显。   几只飞蛾在他脑袋上方的路灯下盘旋,影子深长。黑眸浸在夜色里,情绪淡淡。   因为下午刚见过,记忆也挺深。   她表情有些诧异,点了下头算打个招呼,又把头扭回去处理手上的人。   被忽视的孟江南讪讪收回手,不太确定地问:“她刚才看的是我吗?应该是我,我们高一可是一个班的啊!”   许洌对上女孩全脸,见她反应就知道是下午见过的人。   他似乎有些怔,思绪放空了几十秒后,嶙峋突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你刚说她是你同学?”   “是啊!不过她看上去怎么一脸不认识我的样子?”孟江南不允许自己被美女忘记,嘟嘟囔囔,“我高一刚开学还坐她后边呢,上次在楼梯间还帮她抱过书……我这张脸,不太可能是容易混淆的大众脸吧?”   像是不忍心打击他,许洌垂着眼睑,手放在兄弟背上拍了拍,有些好笑地安慰道:“差不多得了,普信南。”   孟江南:?普什么玩意   狗东西,我鲨了你!!!!   作者有话说:   《十七岁因嘴欠失去知心好友》   -2分评论都有小红包(〃˙▽˙〃) 第4章   一生要强南方人的孟江南感觉遭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自打认识许洌以来,各种外号都被取了个遍,之前那个“傻白江”还记忆犹新,现在又来个“普信南”。   孟江南受不了这委屈,怒气冲冲地拿起篮球往他身上砸。   许洌一只手接住,在掌心旋了圈这颗球,才状似不在意地提了一嘴:“下午我载错的人就是她。”   “她?”孟江南愣了下,而后竖起个大拇指阴阳怪气道,“所以她刚才看的确实不是我,合着你俩在我跟前眉来眼去呢?”   许洌没打理他这恼羞成怒的冷讽,球夹在手臂内侧和窄瘦的腰间,往宋梨因那个方向看着没眨眼。   其实下午他就没仔细看清宋梨因什么模样,早上坐了两个小时的车从家里到城关这边,结果午觉睡一半就被楚弥打电话轰炸醒来。   眼皮子还困倦地半耷拉呢,到了目的地,当然是看见个和楚弥差不多身形的就带走。   后来反应过来认错人了,但那会儿宋梨因戴着只白色的医用口罩,又不吱声,也就那双清澈半垂的眼和夹趾拖能成为个人特点。   虽然说看见她是从这巷子附近离开的,但也真没想到这一刻还能遇到。   许洌现在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是她?   第二个想法:啊,原来是她。   少女唇稍稍上扬,拎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生在说话。   大概是两人关系不错,挨得还挺紧凑,完全没有下午那副要回家也不和他再多说一句的疏离感。   像是嫌边上人被伤得不够深,许洌侧过头问:“她真是你同学?”   孟江南一脸不可置信,拍拍胸口:“你还不信?难道兄弟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为了吹牛和美少女认识,就瞎套近乎的人?”   许洌垂眸睨了他一眼,怂恿道:“那你过去打个招呼试试。”   孟江南一把把球抢回来:“去就去!”   宋梨因余光瞥见后侧方朝自己这走过来的两人,把手下的樊辉往后挪了挪,好声好气地劝阻:“我玫姨呢,今年三十二了,对你这种弟弟没兴趣。”   樊辉耳朵被拧得通红,还不忘喊:“爱情不分年龄!”   “你爱个屁。”宋梨因手上使大了劲,低声打断他,“再大晚上跑来这,我可就不只是拧你耳朵了!”   “……”   樊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好面子。   在大街上当然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被一个女生摁着打。他恼怒地甩开宋梨因的手,临走时还咬牙切齿地嘀咕两句。   等那个神似“火鸡头”的男生前脚刚走,孟江南就屁颠颠跑上前:“宋同学,好久不见!”   宋梨因看了眼他身后的许洌,不太确定地问了句:“我们认识吗?”   孟江南:“……”   “砰”的一声,手上的篮球掉落在地。   许洌别开脸,没忍住笑了声。   紧接着就听见孟江南像个被抛弃的痴恋者一样,数落起自己和宋梨因在学校的“点点滴滴”:“你不记得我?高一没分科前,我和你一个班啊!开学我坐你后边,老师让我们写出最想和谁同桌的人选,我选了你三次!!”   “……”   宋梨因谨慎地用眼神向他后边的许洌确认:你朋友,智力正常吗?   许洌一脸“跟我没关系,别问我”的事不关己表情,在一边乐得简直不能太明显。斜斜地倚着电线杆,肩膀直抖。   他知道孟江南就这德行,也不是喜欢人姑娘,主要是看见合眼缘的漂亮女孩就容易露出这副上不得台面的嘴脸。   “评选班干部的时候,我还给你用左右手写了两张投票卡!上学期跑操,我踩过你两次鞋!”孟江南这嘴跟开了阀门般,大水哗啦啦往外倒,“上学期期末我还给你搬书了,就在三楼拐角那。还有,你看没看班群通知?我们这学期分的也是同一个理科班!”   “……”   宋梨因缓了几秒,对上眼前男生真挚的眼神,诚恳道:“谢谢你。”   孟江南一脸生无可恋,痛心疾首:“我是九中高一十七班的孟江南,江南水乡那个江南。咱班就70号人,好歹也一年的同学了,你居然不认识我?”   “其实我感觉你确实有点眼熟。”宋梨因常年坐前排,不怎么去教室后排转悠。她皱着眉想了两秒,如梦初醒,“你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法外狂徒张三’啊?”   “……”   孟江南捡起脚边那颗卡在下水道井盖上的篮球,叹口气。难得被美女小姐姐记住,记的还是他的糗事。   这么一说,许洌也有了点印象,就上学期初的事。   市交管局给个别学校区域设置了一个行人闯红灯的曝光台,孟江南是九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闯红灯被拍照上传的人。   那张照片里,孟江南的脸被马赛克了。   但姿势奇葩,当时他那撅着屁股在车流中抢着过马路的模样被市里各个学校校群作为反面教材传阅,“法外狂徒张三”的外号就这么来的。   看出孟江南不愿意再提这往事,宋梨因也没继续回忆。对上他后边人的视线,问:“天都快黑了,你们来这干嘛?”   “这我朋友,许洌,你们下午见过的。”孟江南做着社交小喇叭,把人介绍过去,“他想在这租房,约好了房东来看房。”   又是租房?   宋梨因迟疑地问了句:“玫姨的房吗?”   “这间。”许洌把手机上的租房页面点开,摆到她面前。   少年是手长腿长的身型,握着屏幕的手指头也生得漂亮白皙,手背上能看见薄薄的青筋血管。   宋梨因望了眼上面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巧了,还真是。她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走吧,玫姨让我带你们去看房。”   -   香樟巷的居民住处分为两种。   有的是排列较为整齐的筒子楼,一到梅雨天就潮得墙皮发霉长菌。还有的就是犬牙交错小雕花瓦片、上下两层小平房再加个院子。   宋梨因住的这一小块区域建筑就是后者。   因为常年没人住过,房子又是比较小的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结构。也算不上脏乱,只是家具少,显得有些空荡。   无人问津的老院子里,两棵桂花树倒是郁郁葱葱地肆意生长。   “这是主卧。”宋梨因把门打开,多说了句,“其实你们应该白天来看的,白天更能看清房间采光。”   还在客厅厨房那晃悠的孟江南很赞同,立刻指责:“还不是这少爷毛病多,就给人……呃,鼓个掌之后,把手弄脏了。坚持要洗完澡换身衣服才出门,结果就拖到现在了。”   许洌站在她身后,房间不大,就他俩跨进门来了。   少年身影被窗外月色拉长,肩宽而平直,一股淡淡的小苍兰沐浴露气息完全覆盖住她。干净又清新,很给人安全感。   宋梨因下意识侧着身子出去:“没事,这里租房也挺靠谱的。很多学生都在这租,离好几个学校都近。”   玫姨提过他是学生,但没说哪个学校,宋梨因也没刨根问底。   孟江南走过来:“小宋同学,那你也是租在这啊?”   宋梨因摇头:“不是,我家就在这屋子隔壁。”   孟江南老神在在揽过许洌肩膀,吹着耳边风:“我觉得这挺靠谱,我们小宋同学可是上过九中好人好事排行榜第一名的人,绝对不会坑你。”   宋梨因看着他们的亲密无间,语气有些委婉,仰着脸问:“你俩是要住一起吗?”   “……”   莫名其妙的,许洌从这话语里听出女孩的一丝兴奋。   他没什么表情地抬肘,给了孟江南一拳挡开,语调很平静地回答她,“不是,我一个人住。”   孟江南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就被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球都差点掉地上。立马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叫疼:“哎哟!我说少爷,我又哪句话说错了啊?”   许洌懒得理他,掀了掀眼皮,漆黑瞳仁看过来:“楼上能看看吗?”   “可以。”这会儿天已经全黑透了,宋梨因把灯打开,领着他们往上走,“不过这间屋的楼上不比其他房屋,没人住过,只有水泥铺的楼顶。”   夏夜的风吹来多了分凉意,但也说不上冷,碰在裸.露的皮肤上,是冰冰爽爽的舒适感。   院子里那两棵桂花树的枝桠已经从屋顶边沿冒出个头来,巷子里有寥寥归家的人慢步走过,火锅店的香气弥漫开,时不时能听见几声狗吠。   说实话,这里更像是城市二环以内的“高档城中村”。两条街外是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繁华的霓虹灯几乎能照亮这边低矮的居民区。   不过比起那处的人流密集、喧嚣聒噪,这边抬头就能仰望星空的生活显然更悠闲轻松。   巷子里相邻的房屋间隔都不大,也就有了这里的小巷弄堂建筑文化。   宋梨因也是上楼之后,才瞥见隔壁自己的房间忘了关灯。但比起灯没关,更尴尬的是她的小桃心白色蕾丝内衣还晒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轻薄的衣料在灯光下被照得更为清晰,迎风招展。   正想说点什么让他俩下楼,她刚转过头,就瞧见许洌的视线也往那仓促地收了回来,而后对上她稍显局促的眼神。   “……”   两个人皆是一滞。   饶是宋梨因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此刻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感。   她捻过吹到嘴角的碎发,不动声色道:“看完了,下楼吗?”   许洌也是没料到会瞧见这么隐私的东西,随意“嗯”了声。耳根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有些红。   他俩要转身往楼梯口走。   孟江南浑然不觉,要侧过身来看看另一面风景,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夜景凉风都不错啊,等你搬进来了,我们买个烧烤架在这bbq———哎、哎许二!卧槽,你蒙老子眼睛干嘛?!”   作者有话说:   许洌:你说呢?你能看?   【2分评论都有小红包(〃˙▽˙〃)】感谢在2022-03-31 04:29:12~2022-04-03 19:2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烦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才不是小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ce、懒洋洋20瓶;渝南10瓶;周震南老婆8瓶;期末上700、jzzz不吃菠菜6瓶;椰狸、susu扬5瓶;抄手配煎蛋、tuiioo 3瓶;紅了鳶2瓶;hdjdksjb、灼灼、奈酌辰、小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孟江南不知道许洌今天犯什么病,好像从碰上眼前这姑娘起,他就有点说不出来的不正常。   宋梨因沉默地看着他俩,捂嘴打了个哈欠。   许洌伸出一只手从孟江南脑袋后边绕过去,挡住他视线推到楼梯口催促人下楼,才回过头说:“房子没什么问题。”   宋梨因忽略刚才的插曲,点点头:“那你先在手机上和玫姨说好,我现在可以给你钥匙。”   “行。”   许洌挡在楼梯口中间,掏出手机边转账过去。   宋梨因站在他面前等,目光落在他情绪寡淡的脸上。   少年低着头专注打字,高挺的鼻梁两侧拓下淡淡的睫毛黑影,眼型狭长冷情,近看这白皙俊朗的皮相都瞧不见瑕疵。   刚听那个孟江南时不时喊他几句“少爷”,其实还挺贴切。   他看上去确实很像富贵人家的乖乖仔,五官凌厉精致却不见戾气。即使是下午和那群小混混们交锋时,也是一股松懒和恣意感。   许洌一次性把两年的租金全转了过去,对面很快接收,他把聊天页面摆到她面前:“可以了。”   宋梨因确认了一眼,把钥匙交给他。   -   虽说隔壁现在算有人租了,但宋梨因从那天给过钥匙后就没见旁边开过灯,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住进去。   几天后到了返校开学日,宋梨因是不会起太早也不会掐点的那类学生,但这次居然迟到了。   因为来学校前的上一条十字路口那,减速带拆了一直没安上新的。   有过往的车撞死了一只横穿马路的野猫,她费了点时间,把那只鲜血被晒干的野猫从路中央捡到了路边上。   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后,班主任让大家填写了文理科的纸条。暑期过一半时,宋梨因就在班群里看见自己被分到了理科7班。   她绕过七七八八送孩子上学的私家车长龙,到教学楼下,铃声已经响起。   文理科分班之后的第一天,有之前的同学也有年级里的新面孔,这会儿都在互相认识,气氛比平时克制不少。   宋梨因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喊她名字。下面乌压压一片人,约莫是之前班上的老同学,她一眼扫过去也没认出是哪喊的。   而讲台上站着一个正往腰上戴小蜜蜂的女老师,也是七班的班主任。   女老师叫祈飘,教英语的。   戴着副方框眼镜,皮肤白皙,身材匀称,衣品也好。师大研究生毕业没几年,就当上班主任了,这也算是她教学生涯里带的第一个班。   也许是顾忌自己年轻没有威信,祈飘平时上课会刻意板着脸,脾气风风火火。反差起来还挺可爱,私底下大家都亲切地喊她“飘飘”。   祈飘做任课老师时也教过宋梨因之前那个班的英语,对她这种优等生总是记忆犹新。   看见她过来,直接招手让小姑娘坐讲台下面这一排,又调了调扩音器的音量:“上课了,同学们都自己先找个位置坐好!”   大家很快各就各位。   祈飘翻开讲台上找各位老师取经的教研总结方案,先是用了一段纯英伦腔调的贵族英音作自我介绍,成功把底下一群人唬得一愣一愣。   “……thats all。”收了尾,她又用中文再介绍了一遍,拿出一张打印好的座位表,“我叫祈飘,是咱七班的班主任,教英语的……我班上的规矩很简单,德智体美劳里,我最看重的就是拿成绩说话!所以在摸底考试之前,我也是按上学期期末的总分成绩给大家排位置。”   这方案其实挺老套,和之前那些老师想的都一样,成绩好的往前边扎堆,后边就都是一些刺头儿。   安排完位置,教室还有些吵。   突然在某一刻,桌椅移动的都安静下来了。   祈飘没注意,拿着那扩音器继续说:“对了,教室后边那张空桌子暂时别搬。有个转学生分到了咱们班上,晚点应该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后排位置有道熟悉的男声吹了声口哨。   几个人瞎起着哄叫唤:“芜湖!飘飘老师,他来了他来了!那个转校生向你走来了!!”   因为后排这么夸张的“欢迎”声,大家的注意力一时之间全往前门那看过去。早九点的阳光从教学楼外倾斜下来,金黄色铺满大半个走廊。   一道颇具压迫感的高瘦身影慢悠悠地出现在门口,立定站好。   许洌没穿校服,一身黑色运动风的穿搭,有些宽松的上衣勾勒出窄腰宽肩的身型,后背还懒懒地挂着个潮牌胸包。地面上的日光照在他一截脚腕那,腕骨清晰突出。   “早上好飘老师,我来报道。”   男生声线清越,不那么循规守矩,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干净和随心所欲。他身后逆着光,短利的黑发看上去很软。   一抹落在自己桌上的晨曦因他身形的晃动而忽明忽暗,宋梨因停下整理书的动作,把视线往他身上放。   眉梢抬了抬,隔壁那位租客居然就是转校生。   “早上好,许洌。”祈飘严谨地纠正他的叫法,“说多少次了,我姓祈。黄主任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了,进来跟大家打声招呼吧。”   站到台上的许洌还没张口说话,后排就开始闹起来了,有人抢在他前面大喝一声:“好!少爷说得好!!大家鼓掌!!!”   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声中,出现了十分配合的掌声雷动。   正专注翻阅教案的祈飘还没对这快要掀翻天花板的热情反应过来,也没注意听他刚才说了什么。   她疑惑地抬头看了眼下面,抬抬眼镜,小声问正前排的宋梨因:“说什么了?”   宋梨因:“……”   他可能说了个屁吧。   宋梨因对上正前方的戏谑视线,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解释。   她顿了顿,正儿八经地回答:“转校生说他叫许洌,接下来两年会好好学习,跟同学们互敬互爱,互帮互助。”   话音刚落,许洌点头,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对,我说的就是这个。”   “……”   “说倒是会说,最好能照做。”祈飘和许洌妈妈是同一个美容院的会员,倒也算有点私交,给他指了后面的那个空位置,“那个桌子是你的。”   刚给他指完位置,后排的孟江南等人就迫不及待要来迎接他:“许二,快来投入兄弟们的怀抱!!”   “慢着!”祈飘伸手拉住少年身后的胸包背带让他站住,指着后面那两排数落道,“郑乾勇,祝东,还有靠着黑板报的那几个其他班上新来的同学……原班知道我脾气的就不说了,我再把规矩给新同学们讲一遍:能进七班就是缘分,我也不愿意第一天就给你们一个不近人情的印象。但遵守校规班纪放在第一条说好了,别让我哪天在黄主任办公室来领人!”   宋梨因半阖着眼皮继续整理书。   听头上方的祈飘又说道:“……也都别想在我班上抱团成什么害群之马啊!所以许洌,你坐前面。”   前面?还有哪个前面??   重点理科班的人不多,分为2、3、2的三大组。坐在第一排中间那组的宋梨因听到这,瞌睡醒了一半。   看着祈飘的手指指着她位置前面这块空地:边上贴着讲桌,前面就是黑板,旁边是值日老师时不时就来转悠的前门。   确实是块吃粉笔灰的宝地。   似乎也怀疑是听错了,许洌不太确定地比了比自己身高:“我这身高,坐这儿?”   祈飘站在比平地高了二十多公分的讲台上,还穿了双五公分的高跟鞋,勉强没被他俯视,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策略:“你当后边人的脖子不会转?以为你能挡着谁?再说了你一体育特长生,不是常要训练嘛,上课时间也不多。”   她想的其实还远不止这些,祈飘今年才二十七,对这个年纪的女生审美也算了解。   许洌这学生长得颜正出挑,是特招小女生喜欢的长相。要真把人往后面放,指不定女孩们的关注度天天往后面跑了。   “不行啊老师,他那个头挡住我看黑板了!”后排的孟江南试图挑战权威。   祈飘瞥了他一眼,不上当:“那老师给你也安排到前面来吧,正好讲台边上一左一右,多合适啊。”   后排瞬间噤声。   孟江南干巴巴笑了两声:“那算了吧老师!我努力再长高点,一点也不影响我看黑板。”   “怎么还愣着?去把桌子搬过来。”祈飘对自己上任第一天就立住了班任风头的做法特别满意,一板一眼反问,“还是说,你对老师的安排有其他想法?”   许洌摇头说没有,道谢的语气欠得要死:“谢谢飘老师。等我结婚摆席,我也让您坐前桌。”   “……”   作者有话说:   后来。   飘老师看着在她面前牵着的两只手:确实该感谢我   (2分评论有小红包XD) 第6章   教室里又传出憋笑声。   宋梨因也没忍住笑了笑,刚把头低下去,桌边一角就被两根指节敲了下。   男生手指骨节分明,反扣着屈起磕在她桌面上,客客气气道:“这位同学,帮我一起搬个凳子。”   宋梨因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   “刚不是说了吗?”许洌欠身看她,勾唇一脸人畜无害,“同学们要跟我互敬互爱,互帮互助。”   宋梨因面无表情:“……”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梨因也不知道对这位天降转学生是个什么想法,认识确实是认识,但也许是今天贴身穿的内衣正是那天晚上他看见的那件。   见着他脸,她仿佛更不自在了。   宋梨因跟着许洌去后排搬桌凳,孟江南小声和他们打着招呼。   这人往后走一圈就跟开演唱会似的,女生们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要多看两眼。后两排的男生们几乎也都认识他,个个都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朝他挥手问候。   “许哥,吃糖!”一个平头男往许洌的桌洞里塞了一小捆棒棒糖。   “少爷看杂志吗?欢迎来到九中!!”刚刚鸡叫声最大的男生往他桌洞里塞了几本封面是半脱兔女郎的杂志,一看就是未成年不宜的类型。   “许爹,待会儿一块去厕所,给你来包黄鹤楼!”“啪嗒”,一包校园违禁品丢进去了。   “许老板听不听歌?新买的耳机试试音!”   ……   千奇百怪的绰号从他们嘴里喊出来。   许洌对这种程度的友好一脸见怪不怪,表情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跟在他后边的宋梨因抱着张凳子倒是被迫走走停停,看着这个人缘魅力值爆表的新同学在回到讲台之前,收获颇丰,桌子也越来越重。   而祈飘在上面接着说事儿:“开学第一天,大家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很正常。为了维持班级秩序,我先挑几位班干部出来,有没有自愿报名的?”   “老师,我想当文艺委员!我保证能让班级的每期黑板报都拿一等奖!”   举手的女生就在宋梨因旁边,圆润润的娃娃脸,长得很可爱又活力,显然是原七班的人。   “行,很有斗志啊!那咱班上的文委就是王嘉芙同学了。”等了会儿,没见其他人继续报名,祈飘干脆拿着成绩单自己挑选,“班长是游誉,副班长宋梨因,学委左妮,体委许洌……有意见的现在说。”   “有。”   宋梨因看见她的新前桌在老师眼皮底下举起手,懒洋洋地提出意见:“飘老师,我平时忙着训练,没空做体委。”   祈飘听见这句“飘老师”欲言又止,讲着道理:“可你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体育生,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做这个体委?”   “您等等,我给您找一个。”说着,他站起来转过身,往后随手一指,仿佛在说“赶紧来一个替爹上岗的”。   宋梨因对他这举动翻了个白眼,原来她这新前桌还是个隐形的校园大佬。   果不其然,在大佬的施压下,刚才那位给他递漫画的男生立马自告奋勇:“我来!老师,放着我来!!”   祈飘瞅了两眼男生过于肥硕的体格,犹豫了下:“行吧。”   -   九中发教科书都是高一就一次性领完高中三年的必修和选修,现在再给学生发的只有作业本和习题册。   下了第二节 课,广播里正在放第九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声源蓦地被人切断,王嘉芙拍拍手,拎着凳子回来小心翼翼戳戳宋梨因的肩:“同桌,你好。”   宋梨因的这一大组是三个人并排坐。   很巧的是,她旁边是这个女生,女生的另一边就是刚刚被选为班长的游誉。   女生不仅长得可爱,声音也很甜美。宋梨因出于礼貌回了声:“你好。”   王嘉芙:“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宋梨因皱眉:“‘久仰大名’?我的大名?”   王嘉芙指了指边上正要去给转校生领校服的游誉,科普道:“你和他可是我们九中常年轮流的前三名啊,而且每次大考年级前十的女生里,只有你的名字会稳居前三!还有你长得好漂亮,成绩还好,简直是我们颜狗的女神人选!!”   大概是还没习惯这种直面的夸奖赞美,宋梨因愣了两秒,才礼尚往来一句:“谢谢,你也很优秀。”   王嘉芙半点没听出来对方的委婉,兴奋地追根究底:“你才认识我几分钟就觉得我优秀啦!学霸就是有眼光,能不能说说我哪里优秀啊?”   “……”宋梨因语塞,憋出一句,“勇气?”   王嘉芙眼睛瞪大了点:“啊?”   “对,很有勇气!刚才看你主动请缨当班干部,就觉得你很勇敢。”   “谢谢谢谢!其实我也没这么勇敢,到班级外面我就不太敢说话了。对了,你们一班分到我们班上的是不是就你一个女孩啊?”王嘉芙一脸“咱俩好”的自来熟模样,撕开包Q.Q软糖递给她,“我之前就想认识你了,想方设法想加你好友,但你一直没同意。”   比起女生这边温柔的问候方式,宋梨因的前桌那要粗暴许多。   “什么情况啊许二!”孟江南从后面扑上来,震惊地抓着他胳膊直晃,“不是说你被分到了普通班吗?”   趴在桌上补觉的许洌还没睡到两分钟,把耳机拿下来。眼尾耷拉着,拖着尾调:“吵什么?”   孟江南看他一脸不耐,立刻收皮:“没什么,楚弥姐叫你。”   他指着前门那冷脸对着他们的女生。   宋梨因对这个名字还有点记忆,不过在学校看见这御姐,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大波浪黑发被拉直剪短,披在脑后,还规规矩矩穿了身校服,只有脚上那双有点高度的靴子代表她还拥有当日的倔强高傲。   御姐居然也是九中的?   不应该啊,这能把人冻死的脸蛋这么有辨识度,她见过大概不容易忘吧。   楚弥长得高挑,又是张好看的生面孔,站在那很快吸引了班里班外的注意。   像只猴子被围观怎么久让她很不爽,索性扒着门框朝他喊了句:“许洌,你他妈要磨蹭多久?滚出来!”   全班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紧接着宋梨因瞧见她那被后排刺头们都众星捧月的新前桌,被骂上门来竟然也没半点脾气。揉了把头发,把那只头戴式耳机摘下就走出去了。   “牛逼啊,这是他女朋友吗?”边上的王嘉芙语气崇拜道,“这么一大帅逼在那姐们儿面前居然任凭蹂.躏!”   宋梨因想了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貌似不是男女朋友。联想到第一次见他们的情景,她转了下脑筋。   明白了,顶多算个公主的骑士……吧。   王嘉芙边喝着瓶发酵奶,八卦地靠过来:“宋梨因同学,你知道那个姐姐多大吗?”   她边给新发下来的作业本写名字,随意问了句:“多大?”   “19!比我们大两岁!”小姑娘夸张地比了个手势。   宋梨因放下笔,把她伸出来的三只指头折回去一个,淡声问:“是高三的学姐吗?”   “如果是高三的学姐,我就不惊讶了!可我听说这学姐也是今年新来的转校生,已经复读两年了。今年转来我们九中,居然还从高二读起!”   宋梨因咂巴两下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浅鼓两下掌:“啊,真励志!”   要让她重复来三次高考,她估计都崩溃了。   王嘉芙这同桌挺好相处的,本质和宋梨因之前认识的孟江南有的一拼。咋咋唬唬八卦小灵通,属于那种心里藏不住事儿的。   从这位看上去挺可爱的新同桌嘴里———   宋梨因被迫知道了班主任和物理老师、体育老师疑似是三角恋的爱情故事,知道了校园那只橘猫生了一窝生父不详的狸花猫宝宝。   还知道了原来看上挺好说话的孟江南居然是校园扛把子的存在,他边上那两个给许洌送糖送耳机的是对长得不太相像的双胞胎,“替父从军”的新晋体育委员因为长得肥壮,外号“大只佬”……   “等等,我认识这个‘大只佬’。”宋梨因打断她,说,“全校应该都认识他。”   大只佬叫朱胜,因为玩游戏被诈骗了十万块。当时校讯通里拿他做反例,连发了三个月的注意网络诈骗提醒。   宋梨因对这种财大气粗的笨蛋富二代总是记得格外深刻些。   王嘉芙觉得这不重要,又把话题扯到她新前桌身上:“不过最神秘的,还得是这个许大帅哥。除了他是体育生,我对其他都一无所知。不过已知,九中长得最好看的男生就他了!你瞧瞧走廊那的姐妹们,多少瓜田李下的啊!”   宋梨因抽空看了眼。   许洌人站在那,侧身对着教室。泠冽的喉结突着,一张脸的下颚线轮廓流畅漂亮。他没有刻意躲开那道晒进走廊里的阳光,英挺的五官反倒更显锋芒。   确实,长得很勾女孩心魄。   但他面前那位看上去情绪不佳的姐姐,似乎对他半点没感觉。   “孟江南他们对你前桌还挺照顾,你前桌怕是问题学生里的svip啊!但是!”王嘉芙谨慎地看了眼外边,小声说,“你有没有发现食物链的顶层,是那位姐姐?”   “……”   嘈杂声在她的新前桌和祈飘一同走进来时戛然而止。   上午的前面两节课算自习,开学第一天,大家心都静不下来。   祈飘站在讲台上,拍拍桌:“这节课就不讲新内容了,收一收暑假作业。大家下完课给我交一份新学期新计划的作文上来,不低于500字。”   学委很快把暑假作业往黑板上写:一本假期作业,九张报纸,十八张周考综合卷。   祈飘拎着张椅子坐在边上:“报纸和卷子,只交理科的就行了。政史地不用给我。”   下边一片“哀鸿遍野”,宋梨因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漏写了一份英语卷,不由得“啧”了一声。   “两个月的暑假,这点作业还没写完?交不上来的都给我出去罚站!”刚说完,祈飘发觉自己的声音被隔壁物理课老师的上课声盖了一半。   她敲敲许洌桌子,吩咐:“去隔壁班让张老师声音小一点。”   许洌起身前往后看了眼。   和宋梨因一样忙着补抄作业的同学们也不少,但动作都不敢太大。   过会儿,许洌从隔壁班那回来了。   祈飘看着学委收作业,问了句:“怎么还是这么大声?你没和他说吗?”   “说了。”他还没回位置上,就站在门旁边,懒散又一脸真诚地“转述”,“可是张老师他说他声音不大,别的班都没反应,怎么就您屁事多?”   众人:“……”   祈飘:??   许洌瞥了眼飘老师拧着眉毛,怒火即将爆发的模样。继续面色如常地添油加醋:“他还说您这耳朵能听就听,不想听就给七班的我们放学吧。”   作者有话说:   小宋:?这就是社牛吗   2分评发小红包°ο° 第7章   宋梨因就坐在讲台底下,本来还在奋笔疾书赶着抄卷子。   但听见这么夸张逗趣的语气,也不免停下笔,往门那站得不太直的男生多看一眼。   许洌有着一双狭长敞亮的眼,眉骨硬朗,脖颈修长。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宽松上衣的下摆摆被穿廊风吹得稍稍鼓起。   天生一副“千金难买少年意气”的桀骜模样。   坦坦荡荡地做着恶作剧,完全没那种身为大帅哥本帅就故作高冷装逼的疏离感。也许是之前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宋梨因对这新邻居兼新前桌又有了点新认识。   上周见面是在逼仄的老胡同那。   她以为许洌是很会打架、来给漂亮御姐撑腰的道上大哥。但人家还蛮讲文明素质,压根没和那帮混混起冲突。   甚至在听见警察来了后,还稍带了她一程。   后来在香樟巷社区的入口见到他,少年稍稍耷着双单眼皮,白净修长,挺拔地像一棵生机勃勃的树,又莫名让人想起鲜嫩的雨后新茶。   在看见她的贴身衣物时,还会帮忙挡一挡朋友的视线。确实是个修养不错的乖乖仔。   再直到现在,教室里是笔尖和纸张摩挲的沙沙声,窗外的蝉叫个不停歇。   他嘴确实损,又有点恰到好处的痞赖,在祈飘面前没吃一下亏。能在开学第一天就皮到让大家对他印象这么深刻,还真是挺会来事儿的人。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自己从没像他一样在这么多人面前恣意妄为过,也极少见这种敢这么直白地捉弄老师的学生。   宋梨因单手支着下巴,抿抿唇。她的新前桌,貌似还挺好玩。   哪怕是大家都能听出许洌这话是开玩笑的意思,祈飘在一边却依然听得怒火中烧,一拍桌子站起来,念出隔壁物理老师的大名:“好你个张自牧,真是要反了!”   说完,“登登登”地踩着双小高跟鞋直往门外冲。   祈飘直接走到隔壁班后门那,拍门,冲着讲台上正讲得起劲的男人喊:“张老师,出来一下。”   隔壁八班不明所以,视线全投往走廊那。   反观七班,安静的气氛凝滞两秒,而后爆发出一阵铺天盖地的笑声。   孟江南在后面挥手直喊:“哈哈哈哈少爷牛逼!!”   “我去!我真是对这种‘有病’的帅哥无法拒绝啊哈哈哈!”边上的王嘉芙小声笑,快要扑到宋梨因身上来。   宋梨因笑意也未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生看过来的目光。   许洌单手插了兜,没打算坐下,斜斜倚着门。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她还空了一大半的试卷,提醒道:“还笑?抓紧补作业啊。”   “……”   宋梨因从他这语气里听出些别的意思来。   不知道他这在课上故意搞这一出拖延时间的操作,是不是对应了之前说的“要和同学们互帮互助”。   但许洌的“互帮互助”没生效多长时间。   祈飘怒气冲冲地又回来了,一进门就双手抱着胸,一副训人的姿势对着台下:“刚刚笑这么大声,好玩吗?”   “别以为我在上面看不见啊,两个月连这么点暑假作业都写不完!九中好进吗?你们努力考了多少分才进我这个重点班的?别一手好牌打———”   她说到一半,外面有值日老师敲门打断:“祈老师,待会儿教研组开会啊。”   祈飘变脸飞快:“哎,好的。”   值日老师一走,祈飘大概是想接上刚才的情绪,停顿了下。   许洌看出她在努力回忆了,在边上立马给她温馨提示:“飘老师,说到‘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了。”   祈飘:“……”   这班主任你来当好不好?   下边又有人克制不住笑,呛到嗓子般咳嗽起来。   许洌瞧见祈飘杀人般的眼神瞪过来,低着脑袋开始装乖了。   祈飘看他那样就气,手往走廊一指:“你也别闲着,假传‘圣旨’就你行,没作业交就出去站着!”   其实说许洌传假话倒也不是,但隔壁物理老师顶多回了一句“我声音不大”,其他恐怕全是他自由发挥。   许洌非常干脆,点点头就潇洒地迈着两条长腿出去,像是把这惩罚当成开学第一天的奖励似的。   接着祈飘开始给全班算总账:“现在教育局都提倡减负,大家的暑假作业已经很少了。有些同学能不能像自觉性强的同学学习学习?为什么有的人能够稳居全校前几呢?”   她边说着,随手往下抽了张试卷:“因为人家离不开平常作业的积累啊!就比如大家看看我们上学期期末考全校第二的宋梨因同学,她的作业,我都不用说,一定是工整认——?”   还没来得及捂住卷子的宋梨因:“……”   我、日。   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教室里这一秒的空气仿佛都稀薄了。   祈飘安静良久后,叹口气。把那张空白试卷放回到她的桌上,一本正经地说:“我的爱徒。”   宋梨因心虚地应了声:“啊?”   祈飘表情凝重,看着她的英语试卷非常不爽,声音很低,“为师平日待你不薄,可刚夸完你,就被你背刺。你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   祈飘摸摸她脑袋,一脸不符合年纪的慈眉善目:“小宋同学,还安心在这坐着呢?”   小宋同学被摸得背脊僵直,非常识趣:“我这就出去。”   她顶着一群人敬佩的注视往外走时,还能听见祈飘在身后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只不过这温情没持续几秒,就变成了对全班不成器的暴躁说教。   -   教室贴着外面的走廊那有两张窗,而外面那位许少爷在两扇窗户中间的那堵墙边上半蹲着,正在绑鞋带。   男生背脊稍弓着,像座宽阔难攀的雪山,白皙修长的后脖颈那露出了三截清晰骨感的棘突。   他那个位置正好挡住了教室里的视线。   宋梨因罚站经验有限,觉得那是个好位置,也跟着站了过去。   许洌本来还以为是祈飘气不过要冲出来再数落他一顿,一抬头,却对上了宋梨因正俯视自己的脸。   少女规规矩矩地穿着蓝白边的校服,高马尾,碎发绒毛很蓬松,被日光晕了个圈,宽大的裤管里还能再套下一条腿。   她生了张标志的美人脸,细长明艳的眉眼,挺翘略英气的鼻,下巴尖细精巧。   明明不是安静冷清的性格,但也因眼尾和唇角都尖薄的长相,没表情时就有点恹恹,多了分凡事都随你便的颓丧。   许洌愣了下才站起来,把两人之间的视角转换。压紧下颔盯着她两秒,眉骨一抬:“出来陪我?”   “……”   宋梨因差点被这话给逗笑了。   很莫名的,她觉得这新前桌似乎对她有点自来熟,像是在很久之前就认识她一样,可他分明是个新来乍到的。   可能是性格好吧?毕竟看后排这么多给他捧场的朋友就知道了。   也没直接说罚站原因,宋梨因把话原封不动还给他,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说的,要和新同学互帮互助嘛,那当然也要同甘共苦。”   许洌垂着黑眸,也不是没听出她敷衍人的语气,只是依旧懒散地哼了句:“还挺够意思。”   话音刚落,教室里的又一大帮没写完暑假作业的同学在位置上站起来了,祈飘再度提高了音量。   她在里面叭叭叭,宋梨因靠着墙犯困,只当背景音乐了。走廊里的风还带着暑气,悠悠地荡过少女发丝。   许洌本来还目不斜视地对着教学楼前面那棵大榕树发呆,但发现身边人没动静后,很快撇了下头。   就瞧见她眼皮虚阖着,眼睑下有淡淡乌青。皮肤很白透的缘故,还能隐约瞧见上面的绒毛。   大概她只是懒得说话,但是他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看也挺像变态的。   许洌喉结上下滚了两下,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开。   -   Miss.祈唠起来是真能唠,一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她才离开教室。   下节课是隔壁班物理老师的课,张自牧端着个茶杯硬是等祈飘走了才敢过来。   门外的宋梨因和许洌正要进门,被他拦着了。   “他们都在教室里站着,就你俩在外面站。”张自牧喝口茶,对着茶杯里“呸”了下茶叶,“赞赏”道,“不得了,看来你们两位同学更与众不同些。”   “……”   “……”   两人在外面都热得有些焉焉巴巴,意兴阑珊地回位置上坐着。一前一后安静落座,极为默契。   开学第一天,没老师讲新课程。   毕竟除了班主任,其他老师都特贴心地把课改成自习,让同学们补假期作业。   到了下午,外面的天变得有些阴沉。   又闷又热的风刮进来,有人把门关上,开了空调。教室里变得更舒适,也更让人昏昏欲睡。   刚开学,要明晚才上晚自习。下了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各自背包回去。   悠长的铃声还没打完时,就被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压过,倾盆大雨在大家毫无准备时落下。   宋梨因往外看了眼连绵不断的雨幕。   走廊那有披着雨衣来送伞的家长,楼下也有大大小小的私家车来接送孩子,鸣笛声在雷雨声里接二连三地响起,校园在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拥堵。   她乏味地扯了扯唇角,收回目光,收拾书包的速度放慢许多。   渐渐的,外面的嘈杂终于慢慢散去。   宋梨因把自己这一大组交上来的各种暑假作业整理好,正要习惯性放在自己桌上,但一抬头,瞥见前面人的背影。   本来作业都是默认放在第一组第一个那,不过宋梨因这位置变成了全班唯一一个例外。   她直接把几份作业交叉放一块,拍拍前桌后背:“同学。”   许洌戴着个耳机在看比赛直播,感受到是后面有人喊他,很快摘下耳机挂脖子上:“嗯?”   宋梨因把东西递过去:“以后我们这一组的作业都放你那。”   她边说着边背起包站起来,作势要走。   许洌接过作业往自己空荡的桌上一放,嘴比脑子快:“回家?”   宋梨因拽了拽身上的书包包带:“嗯,你们最后走的记得关好门。”   后排那一群人磨磨蹭蹭还在打游戏、睡觉。许洌再回过眼,刚还在教室的女孩已经下楼梯了。   他站起来瞥了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在熟睡的孟江南的桌边拿了把伞。   这会儿走下去可能追不上,索性在走廊那朝教学楼下面喊了句。   宋梨因本来把书包都架在头顶了,懵懵地回头往上看。她几绺发丝被雨淋湿,湿答答地黏在侧脸上。   就见到一把透明的伞被打开,从楼上飘飘荡荡地掉下来,落在了自己脚边。   作者有话说:   孟江南一睡醒:我伞呢?   许洌(望天)   孟江南:你清高你甜蜜你把兄弟当个屁??   -   感谢在2022-04-03 19:30:50~2022-04-06 06: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么么哒仙女、夏日买菜记、一颗葡萄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鱼之殃你60瓶;突发奇想的心情20瓶;么么哒仙女14瓶;是不是傻、52163306 10瓶;jzzz不吃菠菜9瓶;tuiioo 3瓶;Sayonara、CC 2瓶;Nayonhaaa、奈酌辰、灼灼、小左、故城旧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九中住校需要在上学期结束的时候申请,昨天开学时就能入住。但宋梨因上学期没来得及填表,只能在早自习请假去搬宿舍。   开学第二天才是周一,她拎着东西从校门那进去时,大家都在大操场集合。   校长正在主席台上进行开学演讲,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广播里传出来,响亮而斗志昂扬。   主席台下集中的人群乌泱泱一片,但稍近的操场边缘,有十来个高个子男生正在做引体向上和俯卧撑。   宋梨因站在那停留了片刻,一眼就锁定了那个鹤立在单杠边上的熟面孔———她的新邻居兼新前桌,许洌。   跟那些穿着短袖运动裤的体育生不一样,他只穿着校服,臂弯挽着外套。夏季校服衣领下的两颗纽扣没好好扣,露出一截白皙泠冽的锁骨。   再往上看,是嶙峋的喉骨和折角凌厉的下颔线条。   这人在人群里总是最拔尖亮眼,人缘好像在哪都不错。   其他体育生都在做训练,就他手抄进兜懒懒痞痞地站在一旁,微微勾下颈,和体育老师闲散地唠嗑。   就他这嘴欠的劲儿,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可偏偏老师脸上连连露出笑意,看上去还挺喜欢这个新来的学生。   也许是昨晚承了他伞的恩情,宋梨因这会儿见到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好像很久没欠过人情的生疏感。   但很巧的是,在十分钟后,宋梨因盯着宿管阿姨给她安排的宿舍良久。门上贴着一张室友名单,就两人。   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二十一班的楚弥。   “六人寝和四人寝都住满了,给你俩腾了个小房间,正好就住得下俩人。”   宿管阿姨把学校统一的被罩发给她,又交代了几句卫生问题。   寝室就两张床,都是上下铺的构造。   其中一张床的下铺已经铺好了,显然是那位楚弥的,而另一张床的下铺也摆满了她的衣服、花里胡哨的瓶瓶罐罐和各种护肤养颜品。   宋梨因犹豫没两秒,把被子和包都丢到了另一张床的上铺。   回教室时,教学楼里只有几个值日生在提着垃圾桶往外走。   一年一度的新学期开学典礼,大家还在操场上站着,校长也难得把每年的演讲稿都翻出来改个日期讲一次。   宋梨因刚把那把伞放回到前桌的桌边,身后就传来男生低哑的打招呼声:“早。”   “……”她转过头,有点被吓到般,“早。”   体育生结束体训这么快的吗?   宋梨因退回自己的位置,想起来又指了指那把伞:“昨晚谢谢你的伞。”   “不谢。”许洌从桌洞里拿了瓶水,仰头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他发梢有汗水浸没的痕迹,有些凌乱地趴在额前。一股淋漓尽致的荷尔蒙气息包裹过来,混着他衣服上的清冽皂香,还有那股熟悉的小苍兰沐浴露味。光是站在那,就像棵迎着早八点的太阳、鲜活又朝气蓬勃的松柏树。   见后边人还站在位置上,许洌握住水瓶的手臂青筋清晰,回过头看她有话要说的样子。身子往后靠着桌边,轻抬下巴:“还有事儿?”   他嗓音好像比昨天还哑了几度,还带了些鼻音。   宋梨因不可避免地猜想,昨天他把伞给自己了,那他是淋着回去的吗?不过她也没注意隔壁昨晚有没有人在住。   她轻咳了下:“那个我住宿了,两人宿。”   许洌不明所以,“嗯”了声。   宋梨因觉得这话有点自作聪明,但她又觉得这是个还人情的好办法,于是扭捏了两秒还是把话说完:“我室友是楚弥。”   “楚弥?”   他终于有了点淡定之外的反应。   “对。”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楚弥,那天差点教训给她戴绿帽的前男友的那个楚弥。   宋梨因很讲究“你来我往”的江湖道义:“就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   比如送奶茶送温暖这种小忙,她肯定能搭把手。   许洌敛着眉,半晌后屈指蹭了下鼻骨:“她脾气不太好,你要是受不了……”   宋梨因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也觉得自己能给面子忍忍。   他拿着瓶水往教室外走,撂下一句:“告诉我,我让她换寝。”   宋梨因:?   兄弟,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话说完,他人已经出去了。   须臾,楼下的人全都涌了回来,来上还剩下几分钟的早读。   宋梨因才恍惚地坐回位置上,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这么直男,活该你追不上人御姐啊。   -   今天的课程排得很满,除了晚上三节自习课就没空一节课休息,各科老师对待学生也及其认真,光是第一天就开始布置了不少预习和总结的小测验题。   九中作为一个从民国始,至今建校近八十年的重点中学,优弊都有。   优点自然是骇人听闻的一本率和在老南港市人心中的第一中学地位。而弊端就是近几年来,随着市内几所私立高中建起,九中就开始没落了。   从初中部被拆掉,到如今特长班的学生被合并到普通班上文化课,名校升学率也大不如前。   不过后退归后退,几十年老校的地位还摆在那。   “我觉得你这个体育生朋友蛮有后台的,九中不是对转校生招生很严格吗?说分数不够和中考时没把九中当第一志愿报的都不让进!”   “所以他是走体育特长生进来的啊。”   “什么意思?他初中不是学体育的?”   “当然不是啊。不过他初中打篮球拿过市级前三,九中就破格让他作为体育生转进来了。”   晚自习课间休息,王嘉芙这个小话唠和孟江南聊上了。   宋梨因坐在一边写作业,一边见证了她同桌从对这位“年级大佬”的小心翼翼试探,到最后敞开心胸、称兄道弟。   也许每位校园大佬只在班级外边比较蛮横,宋梨因一度怀疑孟江南这校霸的名声是被外班人吹起来的。   毕竟没分班前,自己对他的印象只有:好像是后排那几个男生之一。   分班之后在同一个班上也一样。   要不是那次在巷口偶遇上,她可能到高中毕业也只会把“后排男生”这几个大字当作这位校霸的标签。   孟江南坐在自己兄弟的空位上,翘着个二郎腿:“我们家许二本来是西湾外国语国高的,那学校你应该听过吧?他爸妈一直想着让他去申请个常青藤名校读。”   王嘉芙有点震惊:“那些二代子弟和明星子女专读的那个国际高中啊!那他干嘛跑九中来吃苦啊?”   宋梨因听到“国际高中”几个字,手中的笔顿了顿。   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上一次,还是在手机上催债的时候。   孟江南耐心解答:“还不是为了那谁才跑来这读书,顺便看着她。咱们省明年不是说要实行选科高考制了嘛,听说复读政策也开始收紧了,那姐姐不能和我们今年同级还考不上吧?”   “是那个叫楚弥的学姐?”   “是咯,重读高二的那个!她父母把她搞进九中来可费了不少功夫。”   原来大帅逼也会为爱转校陪读!   王嘉芙心领神会,又纠正自己刚刚的话:“不对,她现在跟我们同一级,为表她大我们两岁的敬意,我愿称她为楚姐!”   “楚弥姐确实够呛。”孟江南不知道他这番话会被曲解,不过他对这位姐也确实是讳莫如深,没敢多评价。   王嘉芙自行脑补一个大帅逼对御姐爱而不得、甘为舔狗的故事,也没多深入谈:“不过你朋友好拽啊,白天就没见到在教室待着。他现在真在训练吗?我刚才去操场那散步,那堆体育生里好像都没他。”   孟江南摇摇头:“谁知道啊,可能训练到一半,就回去洗澡了。”   他们后排那群人都是在市体育馆和许洌打了几年球认识的。   他也没想到洁癖这么严重的一人,打完球必须回去冲凉的大少爷,最后居然会成为一个天天需要流汗的体育特长生,还和自己上了同一个高中。   两个人讲到后边,突然收了声。   孟江南看了眼仿佛不受干扰,正在低眸写作业的宋梨因,降低音量问了句:“小王,我们这样是不是会吵着你两边的同桌?”   王嘉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左手边是全校第一,右手边是全校第二,都在一丝不苟地学习,就她一个混日子的。   她立马指指后排,也低声道:“孟大哥,要不我们转移战场,到贵府再聊?”   “要上课了。”   一边久不作声的游誉开口提醒道。   -   高二的晚自习比高三要早下课半小时,宋梨因回宿舍时,人并不多。但她一进门就发现,另一位室友已经坐在里面了。   楚弥穿了睡衣坐在桌前玩电脑,笔记本的白色荧光映衬着她惨白的脸。猝不及防见到有人进来,她突然一脸惊恐地站起来,手跟军训站军姿般下意识背到身后。   “……”   御姐私下难道是个胆怯乖乖小白兔?   宋梨因本能地拿着手机照了下屏幕里的脸,自己长得挺正常啊,不可能会吓到人吧。   她错愕地挥挥手:“抱歉忘了敲门,吓到你了吗?”   楚弥晚上没化妆时,一张素颜比平时的脸色差上许多。但依旧是漂亮的,单眼皮,眼睫毛很长,只是没了白日在人前的嚣张跋扈。   大概是这片刻时间让这位姐反应过来了,御姐很快地瞥她一眼,坐回位置上:“你是宋梨因?”   门上贴了名字,宋梨因也不好奇她为什么知道,点头应了声“是”,然后上床收拾被子去了。   楚弥这人有点活在自己世界里,也没来个自我介绍,听到她应了声就转回头去,顺手点开了微信。   手往下滑了滑,找到备注为【不在线】的那个。   她窝在椅子上,打了行字:【我肚子疼。】   那边像是被暗示多了,很快回复:【这次要多少钱才能不疼?】   “……”   楚弥没好气地直接发语音:“我说我来大姨妈肚子痛,没带卫生巾,你去给我买了送过来!”   宋梨因刚从浴室换了睡裙出来,听到御姐这暴躁声音就下意识想了想。不过她生理期还没到,也没带卫生用品。   那边的人很快也发了语音过来,楚弥开的外放。   男生声音有些颓懒,更多是不以为意的欠劲:“你在五楼,又不下来,我要不要找架无人机飞上去给你送?”   “……”   是她前桌。   宋梨因其实在听到声音前就猜出来了,因为除了他,这个楚弥对其他人说话时好像也没这么冲。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宋梨因上床的动作一顿,觉得这也是个还人情的好机会,自告奋勇:“要不我帮你去买吧?”   楚弥倒也没客气,看了她两秒,在手机上直接回:“我室友下来了,你让她带上来。”   “……”   宋梨因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单独去买,但她消息发出去了,那边也应得很快。   楚弥回过头看她,语气放软了点:“麻烦你快点,我感觉我裤子要脏了。”   听她这么一说,宋梨因索性也没花时间换衣服,拿着校服外套就边穿边往外走了。   九中的寝室楼没电梯,离熄灯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走廊和楼梯间都是晒衣服和串寝的,有些嘈杂。   宋梨因下楼时,瞧见许洌背对着她在大门口十几米处站着。   少年长身玉立,还真像晚自习时孟江南说的那样,他似乎是洗了个澡出门的。一身黑T黑裤,整个人轮廓疏落,干净修长,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青涩大帅逼。   “你没买了过来啊?”宋梨因停止欣赏的目光,径直走上前,偏头往他两边空落落的手上扫了眼。   许洌闻声把手机塞进口袋,锐利的眼看向她。   和那次在巷子口见面差不多,她趿拉着那双夹趾拖。棉裙只到膝盖骨下几公分,伶仃脚踝被冻红,脚趾头也被夜风吹得稍稍蜷着。   少女难得在学校把高马尾放下来,小小白白的一张脸,清薄玲珑的锁骨。一双眼睛弯又明亮,挺坦荡清澈地望着他。   许洌摸了下后颈,错开视线往前走:“我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买多少合适,可能要你帮下忙。”   宋梨因跟在他边上,迈着细碎的小步伐:“刚出来问了下你朋友,她说要棉的。”   不过她觉得这少爷应该也不懂什么是棉的和网的。   校园里这会儿还开着的唯一一家便利店在篮球场附近。   趁着没到熄灯时间,球场上远远传来“砰”“砰”的运球声,还有十几个男生在打夜场篮球。   昨天刚下过雨,今天又没出太阳,地上还有几滩水。   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榕树树叶像被洗过一般,在路灯下发着油绿绿的光。   晚上风大,宋梨因把手缩进了校服袖子里,还挺无聊地晃了晃宽大的袖管。在稍显安静的氛围里找话:“对了,你有住那个租房吗?”   “有。”他解释了句,“孟江南他们约我打球,打完就回去。”   她点点头:“哦。”   等进了便利店,她指了几包夜用的和日用的:“就这些吧。”   许洌手抓过这几包卫生棉去收银台付钱,刚要提起这些就被她勾个手指头拎走了。   “那我回寝室了啊,明天见。”宋梨因转过身挥挥手,利落到没给他说第二句的机会。   许洌站在便利店门口,薄唇勾了勾,鼻音哼了声:“嗯。”   少年站在原地望着女孩单薄的背影出了会神,路灯在他五官上打下一层薄薄的阴翳。   直到球场上的球声渐大,他才回过神。   -   孟江南可能出校门买烟去了,这会儿球场边只有“大只佬”朱胜和另一个体育生任鸿在,另外一边是其他班的几个男生。   打球中途歇了会儿,几个男生坐在篮球架下喝水。   “刚看见宋梨因没?”说话的十三班的体委,邱平,在聊刚刚一晃眼经过的女孩。   边上一人:“咱们年级最漂亮的那个吧?大学霸,平时在班上都不出来玩,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见她,不过大晚上她出寝室楼干嘛?”   “漂亮是真漂亮,头发丝到脚尖都是我的菜。就是那个破名声在外,不好追……”回答的男声笑得有些猥琐,“她校服外套底下貌似穿个睡裙就下楼了,骚不骚啊———啊操!”   话还没说完,一颗篮球直直往他胸口砸。邱平被砸得水瓶都没拿稳,瓶口怼上嘴,晃了半瓶在衣服上。   “罪魁祸首”许洌揣了只手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朝他走过来。也没道歉,只是由上而下的眼神睥睨他一眼:“你湿了啊?”   “……”   本来这话问得也没毛病,但许洌声音吊儿郎当的,听上去像是在开黄腔,边上几个人都没憋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老邱,人许少爷问你湿了没呢?你怎么回事儿啊,看见球不会躲。”   邱平也没听出来许洌这意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存心找事,可回想了下自己似乎也没得罪他。   九中其他班的大部分人对许洌这个转校生了解不多,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孟江南这护短王的朋友,多少会忌惮点。加上许洌话不多,看上去很随和,也不难相处。   “来,许哥,我陪你打会儿。”邱平没小题大做,捡起球屁颠颠跑过去送球了。   许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单手抓过球。   邱平刚转过身甩了下手,后背又被狠狠砸了一下,险些踉跄地往地上倒。他低低咒骂了声,回头看见高瘦的少年安静站在那看过来,一脸面无表情,但气压莫名低沉。   “许哥不是篮球特招生吗?怎么还手滑啊。”他扬着笑忍下来,捡起球把球投进篮框里,像在做示范。   球再次回到许洌手上,不过这回他连投篮的姿势都没做。从容不迫地捏了捏指骨,蓦地把球往边上邱平的脑袋上砸。   邱平早在他嘎吱嘎吱响的指骨声中下意识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挡住球的冲劲,盖着脑袋的手背被震得发麻。   这回场上人算是都看清了,就是故意的。   邱平在一片目瞪口呆的视线里晃了晃脑袋,痛得“嘶”了声,气性上头:“许洌,你他妈想跟老子打架就直说!”   许洌笑了声,重复他的自称:“‘老子’?”   “别仗着孟江南罩着你就以为我们不敢动你了!喊你一句许哥是给谁的面子?你———”   许洌拽着他衣领猛地靠近,膝盖直接顶上去把人顶趴下。宽大手掌摁着邱平后颈,让他脸贴在那颗滚动的篮球上。   邱平脸被划拉出一道血痕,痛得五官都快纠结在一起,挣扎着要爬起来。但腰刚弓起来点就被无情地踩下去,动弹不得。反复两次,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在玩他。   许洌顺势半蹲在人边上,手勒紧男生后衣领,漠然的表情和手上使的蛮劲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他眼皮轻掀,低着嗓子问:“刚说的宋梨因,知道是谁吗?”   邱平被羞辱得毫无还手之力,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艰难发声:“你、你女朋友?”   少年“啧”了声,显然对他误解自己和宋梨因单纯的同学情关系很不满,纠正道:“我后桌。”   邱平:“……”   你后桌你这么护着?我他妈还以为那是你妈!   许洌把他后衣领拎起来点,沉着张脸没什么耐心地问:“没明白?”   “明白,明白!对不起,是我刚刚嘴贱,不该说起宋梨因!”他手一松开,邱平立刻爬起来,被身后人拉着往寝室走。   球场上的其余人多数只是看热闹,一是看见孟江南身后带着人过来了,二是想到邱平刚还说喊他一声许哥是给孟江南面子?   别瞎扯了,大家有眼睛。   就许洌刚刚那个打人的损法,熟练又狠戾。   平时笑着的时候随和慵懒,但冷着脸的嚣锐和张狂也毫不收敛,孟江南在他跟前估计都得喊声许爹。   孟江南带着身后那群人过来还真不是给许洌撑场子的,纯属是抽完烟刚回来。   他看见许洌摁着个人也没担心,知道许洌这人平时看着是挺贵气张扬一小少爷,但动起手来真半点不留情面。   之前他俩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在初中,碰着隔壁职高的一伙人跟他们抢球场。许洌那会儿才一米七几的个子,对着高年级也半点不怵,丢了球就跟那伙人干起来了。   最后还干赢了,战斗力简直爆表,在他那一群发小里一战成名。   不过这少爷平时也不爱打打杀杀,上次教训完绿楚弥的那一伙人之后,他回去洗澡就洗了半个钟。没什么原因,单纯嫌手脏。   所以孟江南从边上的朱胜他们那问了句,走近时又听见邱平说了个耳熟的女生名字———宋梨因。   孟江南联想起在巷子口见面那时,许洌这种不近女色的居然会撺掇他去跟人姑娘打招呼……   如此种种,他就算是再迟钝,这下也懂了。   快到寝室的熄灯时间,人群散去。   许洌拿过他递过来的一瓶新矿泉水洗手,随口问了句:“那是你朋友?”   “不算。”孟江南贼兮兮地拿手肘顶了顶他,“少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许洌瞥他一眼憋着话的模样,言简意赅:“放。”   “……”孟江南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那哥们儿说了小宋什么能让你这么大动肝火?”   “不是好听的。”   “可以前听别人对认识的女生评头论足,你也没这样直接就动手的啊!”   “她就一个前桌。”许洌心不在焉地强调了一遍,“我,是她唯一的前桌。”   “你少来吧你!”孟江南半点不含糊,一脸“你还不赶紧跟兄弟说实话”的模样等着他下文。   许洌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老神在在地叹口气,认栽地回:“那个‘三次’,是她。”   孟江南对这个掐头去尾的“三次”还消化了几十秒,半晌后终于大笑出声。   “我操?哈哈哈许二,我以为长你这样的,至少是脚踏八条船都不会翻的那种顶级渣男!”   孟江南的嘲笑在他意料中如期而至,逐渐肆无忌惮。   “可我没想到,你他妈居然还是个边舔边惦记这么久的纯纯大情种啊!!”   “……”   作者有话说:   有一天,许洌和隔壁江辙碰上了,攀比局开始。   许:我是大情种我守男德我初恋———   江:我是狗   许:我…嗯?哥你说什么?   -   周四更新在这啦,下章周五21:00见!   题外话:晋江审核简直便泰啊啊啊!编辑说校园背景不让用之前那文案,连文名也差点要改(我尽力修改这个两年前的文案了TVT 第9章   孟江南是个神经病。   许洌也不知道这人记性怎么这么好,一两年前的事能记到现在。他把手上的矿泉水瓶拿起来灌了几口,捏扁了瓶子往外走。   “少爷,这么早就回家啊?那今晚我去你那挤挤!”孟江南趴他肩上边笑边往校门外走,惹得门卫大爷还以为这孩子癫痫犯了。   “三次”是孟江南的说法,但许洌之前一直不肯承认。   孟江南表示很理解,毕竟谁能想到一从幼儿园就收情书收到手软的许大少爷,居然在风华正茂的青春期被一女孩儿拒绝了三次!   许洌第一次遇到宋梨因是在初三那年,他通宵打游戏,忘了要参加学校给他报名的物理竞赛。等搭邻居买菜的便车到了离考点还有几站路的公交站那,上车时才发现没带钱包也没带手机。   下车,意味着作为学校物竞生代表之一要缺考。   上车,没钱。   左右为难时,有个穿着北角初中校服的小姑娘猫着腰从他手臂那钻了进去,拿着公交卡连滴了两下。   许洌就这么在司机的催促下上车了,顺便坐在了那姑娘的后边。   在车上斟酌了会儿,他终于大胆地问了下对方的手机号,想着等回去后把这三块钱还了。   当时也是夏天,临近中考。   宋梨因这张脸从小到大都是漂亮胚子,水润润的乌眸,漆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背后,背影清瘦单薄。低着脑袋不知道是在看手机还是背东西,总之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滚!”许洌闷声往前走,指着他警告,“你回忆就回忆,别添油加醋。”   什么叫“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人家那是戴着耳机,压根没听见他问话。不过这也是在下车时,有风吹起女孩头发,他才看见她的蓝牙耳机。   孟江南被他恼羞成怒的样子逗得不行,继续笑:“少爷,这真的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被人家拒绝了三次啊!”   “……”   许洌不爽地仰了仰脖颈,伸腿踹他一脚。   很巧的是,那天宋梨因也是参加物理竞赛的人之一。考完试出考场,好几个学校的老师都围成一圈跟学生们对答案。   许洌瞥见她就在那群人里正要上校车,就托了个熟识的同学再问了一遍手机号。   显然,宋梨因还是没给。   第三次就是高一上学期的事。   因为家附近的初中组织了去市博物馆的游学活动,许洌被他妈推去做志愿者,说到时候能让出国申请大学的简历更丰富些。   不过别人做志愿者都是去报名国际义工团,他这算什么啊?   但扛不住林女士的烦人劲,最后还是戴着个黑色棒球帽压低了脸,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那天市里不止他一个同龄人来,志愿者不少。   个个穿着红色马甲,背后三个“志愿者”大字。直到活动结束,许洌才在人群里扫到了那张有点眼熟的脸。   当时是大晴天,大家站在太阳底下这么久都有些汗流浃背。   许洌发誓那天他只是想问个名字,没更多的想法。但宋梨因像是赶着去哪似的,眼神不聚焦,横冲直撞地过马路。   有车过来时,她被许洌拉了一把才没被撞到。   可还没等他开口,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宋梨因已经推开他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孟江南记得那次做志愿者,许洌虽然冷着脸一点也不友善,但依旧凭着一张得天独厚的拽脸被一堆初中小妹妹疯狂围攻表达好感。   “没想到碰上的是我们小宋啊。被拒绝了三次……啧,你和她这是什么孽缘?”孟江南每次说到这事都开心地像中彩票,尤其是现在知道了这位女侠居然是自己认识的,连连感叹,“还不如我和她缘分深!”   “……”   许洌真不想认这个“三次”。   他觉得他和宋梨因确实挺有缘分的,南港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他们能在两年内偶遇几次还成为了同班同学。   不过也确定了。   宋梨因是对他一点印象、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会儿正值高三下晚自习,马路上有通宿回家的学长学姐们骑着自行车一晃而过。路边有饭店收摊,铁皮卷帘门被拉得哗哗作响。   昨天刚下过雨,天上只有零星挂着。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却没遮住十七岁少年的心事。   香樟巷离九中不算远,两个人高腿长的男生边聊边走,倒也很快到了巷子口。   笑归笑,孟江南想了想对这位漂亮妹妹的印象其实不多。就知道人长得明眸皓齿,属于学习好的那一波人,平时几乎不和他们这种后排学生接触。   就算是现在一个班了,也不见得能多了解她。   只感觉她很“淡”。   情绪淡、行事风格也淡的少女。不太吵也不内向,甚至很多时候看着挺没活力的。   明明长得好看又是小学霸,却能做到让自己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就连她边上那王嘉芙都比她存在感强。   原来少爷喜欢这种类型的?   孟江南边掏出手机翻列表想看看有没有加过宋梨因,又想到些什么,一本正经道:“我的许宝,天涯何处无芳草!难得情窦初开,要不我们还是换一个喜欢吧。”   许洌没搭理他,低着脑袋对巷子口的一条中华田园犬说话,把狗当人处:“孟江南,孟江南。聋了?怎么不理我?”   孟江南跟在他身后看手机,也不知道他在喊什么,连续“哎”了好几声。一抬头看见他正“指狗骂南”,白眼简直要翻上天。   这少爷,幼不幼稚。   把手机揣兜里,孟江南追上去:“我说认真的,许二,你考虑考虑!”   清凉澄澈的夏日晚风鼓起少年T恤下摆,路灯光落在他宽平的肩头。   许洌背脊挺得笔直而坦然,手抄着兜,迈着两条长腿往前走。勾着颈没看人,语气怪漫不经心:“我也说认真的,谁说我还喜欢?”   他没孟江南想得这么情深似海,不过是看着有点之前从来没对其他女生有过的那种感觉。但十六、七岁的男生,有的人看个片都能对里面的女主角有感觉,他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又怎么了。   挺正常的,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发现是新鲜感作祟。   再说了,喜欢有什么用?还能上赶着让这姑娘拒绝自己第四次?   她想都别想。   -   学校女寝熄了灯,走廊上很快就趋于安静。   宋梨因这个宿舍只有她们两个人,除了一开始也没继续对话。她在床上看了会手机,很快关了屏幕准备睡觉。   楚弥也正好合上电脑,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睡得很浅,晚上上厕所轻点,别吵到我。”   宋梨因点点头:“好。”   过了一个小时,宋梨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耳边的呼噜声却越来越响亮,从“小猪叫”变成了忽长忽短的尖利“电锯声”。   眼眸在眼皮下在黑暗中动了动。   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侧过身往床下看过去,不禁无语凝噎:这就是这位姐说的“睡得浅”?   除了好友汤媛,宋梨因没和别的女孩一起睡过。   她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女孩的呼噜声能打这么大声,楚弥这位“御姐”的滤镜在她眼里已经一点点破碎。   门口蓦地传出一道“咔嚓咔嚓”的声音,宋梨因一愣,差点以为听错了,毕竟室友的呼噜声实在太响。   她撑着手肘抬起了头,听见那道声音越来越大。   这么晚了,是宿管吗?   宋梨因迟疑地握着手机看了眼时间,咳嗽了句:“谁啊?”   门口的“咔嚓声”由此停了一下,接着就消失了,连脚步声也没出现。   宋梨因纳闷地躺回去,床下的呼噜声也停了。   接着她感受到是楚弥翻了个身,打鼾声像此长彼短的交响曲,又慢慢响起。   -   因为晚上没睡好,宋梨因白天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刚开学的课程倒也不难,所以除了飘老师的课,她其他课几乎都是梦游梦过去的。   她前边的许洌更夸张,虽然不睡觉,但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好好听课学习的。   仗着自己是体育生,不管是不是要训练,只要是不想上的课,都直接编个“要训练”的由头翘掉。不知道跑哪去打发了时间,可又总是能在饭点回来。   吃过晚饭,还没打第一节 晚修铃,教室闹哄哄。   王嘉芙转过身和后面的几个女生说昨晚女寝发生的事:“你们昨晚也听到了那个脚步声?是不是闹鬼啊!”   “不知道啊,我还听见敲门声了。”后面的曾盈咬着指甲,“对了,咱们九中宿舍楼之前是坟山吧?尤其是女宿舍这,听说是坟最多的地方。”   “我去,你别吓人啊!”一旁胆子很小的女生缩着肩膀。   邪门灵异的话头一开启,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搞得更加人心惶惶。   “……而且昨晚不止我们楼听见了!我问了下三班的同学,她们在六楼也听见了。”   王嘉芙趴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补完觉刚睁眼的宋梨因,忙问:“同桌,你昨晚听见没有?我记得你是和那个复读生住在五楼最里边的小屋吧?”   宋梨因皱着眉把她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细白的指尖揉揉眼角,侧过脸缓慢地点点头:“不是宿管阿姨吗?”   “怎么可能是宿管,那时候都凌晨了!我们宿管阿姨什么时候会熬夜到那时候查寝?”   十几个人聚在中间这一大排,从后门进来的孟江南叼着半个面包往前排凑,看了一眼宋梨因前边的空位置:“哎,上个厕所的功夫,我许哥怎么又不见了?”   宋梨因缓过神来,答了一句:“刚才班主任给他打了个电话,喊他下去帮忙停车了。”   祈飘这学期买了辆新车,平时最愁的就是倒车入库。   王嘉芙注意力被吸引:“许洌还会开车啊?他成年了吗?居然这么快就考了驾照。”   “没成年,不过国外16岁开始考驾照,他去年在加州就考过了。”大概是因为许洌的位置在前面,孟江南这种后排扎根的也变得常往前面跑。他拍拍桌,把话题扯回来,“你们刚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王嘉芙揉揉鼻子:“昨晚住女寝的都听见了很诡异的敲门声,我们怀疑是闹鬼。”   “正常。”孟江南见怪不怪,“学校以前都是坟山,而且九中还有过几个压力大的学姐跳楼,你们女寝阴气肯定很重!”   宋梨因:“……”   真是越说越没个准。   “我跟你们说个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事件!”孟江南坐在一张桌子上,稍俯下身,音量放低了点,“我许哥读的那个国际高中,男寝室也曾经闹过鬼。”   一听要讲这种事,人堆越围越大,逐渐从中心扩散。   “……起初只是一群人在宿舍玩真心话大冒险,当时是中元节前后那几天嘛,又是三更半夜,外面在下暴雨。就有人提议说大冒险就是单独去趟公共洗手间!”孟江南表情凝重,“然后许哥对床的那男生输了……就去了,但是他们那宿舍离洗手间最远,那男生回来得还特别快,大家都不信他。”   “男生说‘我还不小心碰倒了窗台的一包洗衣粉,不信你们明天去看看’。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都一块开门去看,还真有!但是也就是那一天,那个男生发高烧请假回家休息了半个月,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王嘉芙紧张地问:“为什么?”   “因为男生撒谎了,他压根没去洗手间!打雷太大声,他走到走廊一半就折返了。本来打算早上起早点去的,但睡过头了。”孟江南咽了咽口水,“可是全寝室的人第二天都看见窗台那的洗衣粉真的倒了,而且上面———还有一个很深的巴掌印!”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教室里的灯突然灭了。   一片黑暗之中,有女生尖叫着大喊:“啊啊啊啊啊!有鬼!!!”   几秒之后,灯开了。   “晚上好!穷人们!”故意关灯的是体委朱胜,看着这群人吓懵的反应笑得不行,“哈哈哈哈,就这个破胆还敢在教室听鬼故事。”   王嘉芙吓得声音都哆嗦了,大骂:“大只佬你是不是有病!今晚女寝那只鬼就去找你!”   朱胜不在意地晃了晃自己拳头,一脸傻大个的德行:“那它也得打得过我家保镖再说。”   他身后是高了小半个头的许洌。   少年穿着短袖校服,整个人干净清瘦,过份英挺的五官因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峻。他走进来径直往宋梨因那扫了眼,瞧见她手臂上还被迫挂着个王嘉芙的脑袋。   别人听鬼故事要么吓得缩成一团,要么只觉得是胡扯。   但宋梨因支着小巧的下颔听得津津有味,一张殷桃小嘴张合几下,甚至还挺缺心眼地分析:“会不会是那个男生捉弄人?他可能真的去了,故意说自己没去。”   孟江南伸出根手指头摇摇:“不可能是装的,你要看到他当时那吓得脸白还尿裤子那样就知道了。”   许洌往前走了几步,懒散地坐在自己桌边,朝向后排。   孟江南瞧见前边许洌盯着人女孩后脑勺不眨眼的这样子,心里啧啧两声,就这还不喜欢?   他朝人招招手:“具体情况还得是我许哥这个当事人来说。”   十几个人一起抬过头看过去。   大家虽然和许洌都不太熟悉,但看他不冷脸的样子也没这么多讲究。你一嘴我一嘴地问:“真的假的?你们那国际高中不是挺新的吗?还这么邪门的。”   宋梨因坐在凳子上,回头看他时也需要仰着脸,还挺耐心地等他回答。   许洌倒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扭头看向自己,上半身战术性往后仰了下。偏了偏头,轻咳了声:“真的,后来那男生就没住过宿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更疑神疑鬼了:“我靠,那女寝不会也藏着这么一只鬼吧!”   铃声乍然响起,大家都回了自己位置上。   王嘉芙苦恼地挨着边上的宋梨因,问她:“同桌,你害怕吗?”   宋梨因其实也不算绝对的无鬼神论者,反问她:“你怕吗?”   王嘉芙苦巴巴点头:“被孟江南这么一说,我更怕了。”   晚自习开始前是十五分钟的晚读,大家朗读背诵的声音渐渐变大。   宋梨因又想了想刚才孟江南讲的那件事,她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握着笔的手反了个方向,戳戳前边人的背脊:“前桌,前桌?”   许洌转着笔百无聊赖的动作一顿,也没转过头。只是往后靠着她桌沿,微微侧过脸:“嗯?”   少年鼻挺唇薄,侧着半张脸的五官弧度看上去精致又挑不出半点错处。他眼皮半耷拉下,漆黑睫毛稍颤动。   宋梨因本来往前挨得还挺近,见他这么配合地往后靠,自己下意识就把两人的距离弄大了些。   她警惕地看了眼窗外,语速很快:“其实你学校那事儿不是闹鬼吧?”   像是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猜测,许洌眉骨一抬:“怎么说?”   “要真是闹鬼,你们还敢住那?而且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很怕。”再怎么胆大,如果真碰上这种没法解释的灵异现象,总归还是会有点慌。   宋梨因自诩自己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但要真笃定了那地方闹鬼,那肯定还是怕的。   许洌瞥着余光处,意外地挑了下眉:“你认为是什么?”   宋梨因按了按笔头,眼珠子轱辘一转:“把人都吓到发烧了,恶作剧应该不太可能……是有人梦游吗?”   还挺聪明。   孟江南那小子信以为真这么久的“闹鬼”,可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就猜到真相了。   许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觉得你们女寝也是有人梦游?”   “不是。”这话说得格外斩钉截铁。宋梨因联想到昨晚自己咳了一声问外边是不是有人,那道声音就消失了。她鼓鼓腮,“可能是进贼了。”   但这事没证据,也不好说得太肯定。   宋梨因声音逐渐变小,近乎嘀咕:“如果真是进贼,那我得准备准备防身的东西和报警器什么的。”   许洌听着她嘟囔,一句话脱口而出:“我那有,待会给你?”   宋梨因愣了一下,没说话。   他不动声色地睨了少女一眼,视线垂下,淡声补充了一句:“楚弥不是也和你一个寝吗?”   这就合理了,难怪这么主动帮忙。   宋梨因点头,考虑了两秒:“行,那我们能不能先加个微信?”   作者有话说:   嘴上:她想都别想   内心:加微信?爷的爱情来了。   小宋:啊?   -   洗衣粉事件是礼小时候听电台听的,本人童年阴影T.T   还是先发出来好了!免得大家等!!1!! 第10章   能不能加个微信?   许洌很莫名地想起了曾几何时,自己就想问她个名字都得被拒三次。他面色未改,语气甚至说得上是平静,漫不经意地压低了嗓:“为什么想加我微信?”   宋梨因确实有私心,因为联想到了这位新前桌和在“互帮芒”app上的那个国际生之前是同一个学校。   她抱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他们认识呢。好歹跑单的那个国际生还欠她250块,凭什么不要这钱。   但把目的说得太直接,就显得这段美好的同学情分不单纯了。   宋梨因只迟疑了一秒,就十分从容地瞎编理由:“到时候你想给我室友送什么东西,可以不用经过她,直接跟我说啊。多惊喜?”   许洌没太听明白,蹙着英气的眉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给她惊喜?”   “……”   还为什么?兄弟你真的好直男。   这年头当备胎也得考个备胎资格证是不是,否则就你这思维什么时候能上位啊。   宋梨因沉默两秒,好心提点他:“惊喜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就比如你想给楚弥送的防狼喷雾和报警器。比起你告诉她下楼拿,和我偷偷带上去,说是你送的……你懂这感觉吗?”   许洌不懂。   他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甚至感觉自己和这姑娘不在讨论同一个话题。但他没磨蹭,毕竟达成目的最重要。象征性点点头:“既然你想加好友,那就加一个。”   “……”   这话听上去有点怪。宋梨因忽略那种怪异感,把本子递过去:“行,你把号码写上面。”   本子刚伸到他肩膀那,突然被身后一只手拦截了。   ———“坐个一前一后桌唠嗑不够发挥,还想加个好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门进来的祈飘杵在第一大组和宋梨因这组中间的过道上,冷笑着先包庇了先递本子的优等生小宋,径直把本子抡圆了,往她前桌桌子上那一敲:“来!许洌同学,大方点把你的微信号写黑板上去,大家拉个群聊好不好?”   许洌:“……”   宋梨因:“……”   许洌大概也有点懵,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飘老师。   少年眼尾狭长的一双黑眸稍稍眯起,衬得下颚线越清晰锋利,优越的骨相莫名给人压迫感。   祈飘虽然是个年轻女老师,教书也没几年。   但她一脸“我不是小姑娘、我不怕校园大佬、也不怵你这张拽脸”的无畏神情,半点没让步地催促道:“还不快点,等着我把你电话号抄上去啊?”   许洌觉得也不是不行,他刚想说反正您都知道我号码干嘛还这么客套。   还没张口,后边的宋梨因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咳嗽一声,站起来抢先说:“老师您真聪明!我们就是想建个班群,所以在收集联系方式来着。”   祈飘瞥她一眼:“建班群?”   “对。”宋梨因率先垂范,跑上讲台在黑板上留了串号码,振振有辞,“正好国庆长假后开运动会要订班服,我和班长就商量了一下建群挑班服,待会儿大家自觉加下我。”   好学生在班主任面前的特权就是:演技再烂,老师也能象征性给你个台阶下。尤其是宋梨因这种平时没犯过错误、成绩好还长得让人赏心悦目的学生。   祁飘又向班长游誉投去一个求证的眼神。   游誉下意识就点头:“是的。”   晚修一是数学老师的课,数学老师叫戚伯强,人称“法海”,是位上了年纪的老教师,退休后又被返聘回来教书。   喊他法海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就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平时吃穿节俭,对学生也宽厚。看见学生违反班规校纪也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没“法海”这个外号来得铁面无情。   祈飘一走,法海坐在教室靠右边的椅子那给大家放投影,是周测卷子的答案。   下边人有认真批卷的,也有摸鱼看漫画吃零食的。   宋梨因也松口气看了眼手机,这会儿班上偷偷摸摸上网的同学还不少,挺多好友添加的通知。   她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消息里没有前边这人。   宋梨因挺理解的,毕竟大帅逼在人前肯定要有点性格,哪能是他主动去加别人。想到这,她把那本本子再度递过去,顺便说了句:“前桌,加你好友可真不容易!”   许洌接过本子,坐得不太正,背懒懒地靠着讲台一面,余光能大致看清后桌人的动作。   他咬开笔盖,刷刷地往上面写了串微信号,囫囵地来了句:“你最好别有其他企图。”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后边的女孩趴在桌子上大言不惭道,又叹口气。那句话明明知道是开玩笑,但还是像环着他后耳根似的,“为了加你,我可是加了整个班啊。”   许洌握着笔的手顿了下,没留神在那张白纸上停留出一个大黑点。   半秒后又不爽地嗤了声,嗯,就你嘴会说。   -   一直到晚自习回寝室,宋梨因才拿出手机把纸上的微信号输入在搜素框上,很快出现她前桌的微信名片。   最瞩目的还是许洌的头像:是在树荫底下的仰拍空镜头。   她本以为像许洌这种男生可能会用动漫男头或者高冷点的纯色,但其实都不是,居然是张挺明媚的风景图。   画面中是奶油泡芙般的白色云朵,嫩绿明亮的繁茂枝叶铺在眼前,阳光透过树叶罅隙洒下几束金色,看上去有种很清新明亮的夏季感。   有这么一瞬间,她在发送添加好友时还犹豫着是不是加错人了。   有了好几次的前车之鉴,宋梨因进宿舍门前敲了几下门。   这室友每次下课回寝室都比她早,貌似还是个易受惊的体质。   就比如早上,御姐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正常人是觉得顶多拿扫把清扫了。但御姐自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低着脑袋本能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明明是她打碎了自己的东西,却也像怕被人责怪一般。   这次进门时倒还好,楚弥在和她的网恋对象打电话。   宋梨因安静地从旁边经过准备洗漱,在洗手台那看到几瓶没收好的瓶瓶罐罐,上面全是英文。   她多看了一眼,本来以为是护肤养颜品,结果仔细辨认了一遍那个生单词:褪黑素,市面上说是治失眠用的。   而且有好几罐,看来是吃了不少。   楚弥挂了电话,点进了经营许久的微博号。她微博ID叫【廖谨言黑粉后援团团长】,粉丝接近3万人,全是活跃的黑粉。   在这个众多明星工作室擅长发律师函的时代,楚弥这个黑粉头子的号做得风生水起、胆大包天。   像往常一样,她在私信箱里挑了几条廖谨言的嘲点发动态:代言的某产品翻车、演技差、被私生饭骚扰等。   下面很快就有评论:【廖谨言怎么还没糊啊?赶紧退圈吧!】   【看见他就吐了,资源咖滚出娱乐圈!】   【你廖哥红到宇宙发烫,黑子继续蹦跶吧!每日@廖谨言工作室,送你上法庭。】   ……   【看他最近路透的脸色这么难看,跟命不久矣了一样,不会是上天有眼要收了他吧哈哈哈!】   楚弥一路扫下来,扫到最新这条评论,当即打字回复:【说过很多次了,你是什么煞笔东西?可以咒他糊,咒他被封杀,但别咒人死!】   “那个,你药罐瓶盖没拧好。”耳边传来宋梨因的轻声提醒。   楚弥回过头。   宋梨因指了一下:“其实这些对失眠没什么用,你吃了是不是还经常做噩梦?”   甚至还呼吸不畅,导致晚上打呼噜。   楚弥耸耸肩:“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都这么说了,宋梨因也不好再多管闲事,把包里的双截棍和防狼辣椒水拿出来放在下面桌子上:“对了,这个是你朋友许洌给的。”   “他给这些干嘛?”   “我们女寝昨晚好像进贼了。”她没说得太肯定,只说了句,“反正有备无患。”   楚弥看了一眼,没再说话,戴上耳机重新看向电脑页面。   宋梨因也上了床,掏出手机,发现自己还真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里。群名就叫:高二七班的魔法城堡。   名字好傻缺。   果然也不是班长建的,群主是孟江南。他还改了个群昵称:二七班堡主。   群里有男生@他:孟哥,你既不是班长也不是副班长,瞎搞什么?   【二七班堡主】:闭上你的嘴!你看班长和副班长说话了吗?   消息列表又跳出个通知,是许洌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宋梨因打开页面,两人聊天页面上显示着一句话:「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手指停留在页面上,先把备注和分组设置好。正考虑着到底是先寒暄几句,还是直接把那份国际作业发他问问知不知道是哪个班的。   还没开始打字,对面突然先发了条消息过来,和上一句无异:「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宋梨因:“……”   这玩意儿,系统会发两次的??   作者有话说:   某许:快点跟我聊   -qsl点解喊帅哥搞笑男?本文的搞笑男明明是孟江南啊!!←感谢在2022-04-06 06:42:19~2022-04-08 11: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颗葡萄桃2个;—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延20瓶;ZJY.[转圈]、susu扬10瓶;Eternity.8瓶;小左、Flechazo 5瓶;期末上700 4瓶;鱼狸、tuiioo 3瓶;慢热小绵羊2瓶;Nayonhaaa、灼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宋梨因没多想,先是说了把那些防身物品已经给楚弥了,对面高冷地回她一个“嗯”字。   还没等她再说别的,许洌问她:【孟江南问你会打游戏吗?】   这算是撞宋梨因怀里了,她可是做过专业陪玩的人:【会,缺人?】   许洌:【来。】   孟江南把他们又拉进了一个小群,群名依旧中二:魔法堡分堡。   这年新出的团战游戏里,就这款开黑游戏最火。宋梨因之前接过几把代打,玩得还行。   小群里人还不少,大部分是后排爱闹腾的那些男生。当然也有宋梨因眼熟的名字:比如同桌王嘉芙。   但这是个五人游戏,正式上线的就她、许洌、朱胜、孟江南和他随手从世界频道里拉过来的一个替补位。   宋梨因一上线,几个男生都开着麦,突然发出很怪异的声音。   尤其是孟江南,平时挺爷们的人,这会儿嘴里“咦”来“咦”去:“你俩怎么回事儿啊,这网名也能撞?”   “搁我们单身峡谷这儿秀恩爱是吧?”   “可以啊,早知道我也整一个这种网名。”   宋梨因定睛一看,她ID是【专砍大帅逼】,随手打的。而另一位是【太帅被人砍】,确实看上去挺像。   紧接着【太帅被人砍】出声了,是她前桌的声音,清清冷冷:“系统换的。”   宋梨因寻思着原来系统还知道看脸。   许洌一说完话,另一个女生也欢快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你们都是认识的吗?”   孟江南一听疑似是个美女妹妹,立刻殷切地回她:“是啊是啊,待会儿打完加个好友?”   几个人都“戚”了声,对他这德行嗤之以鼻。   临开局,朱胜又问:“不过咱副班怎么一直没出声啊?”   宋梨因一直戴着耳机,她做陪玩时也从不连麦,总觉得不太习惯。何况这还是在宿舍,就解释道:【室友睡了,不方便说话,你们聊。】   孟江南这几个人游戏打得还可以,说说笑笑也连赢好几把。之前随手拉的那个女生水平也不错,但最后玩的这几把有点作死的嫌疑。   先是把朱胜一直在玩的辅助位拿了,后来又抢宋梨因的中路位置。她拿着不擅长玩的英雄总跟着打野,刚开局三分钟就送了三次。   朱胜看不下去了:“不是,小姐姐。你想跟着打野的话,那刚刚就拿辅助啊。”   女生语气听上去像是挺抱歉的:“因为刚才我们队里的另一个女孩拿辅助了,对不起啊,这个英雄我不太会。”   队里的另一个女孩宋梨因皱着眉,也没说话。操纵着手上的牛魔冲到人堆里,来了个群体大控。   许洌玩的是李白,拿了四杀之后,淡声安抚队友:“随她,能赢。”   他那边环境比吵闹的男寝安静,声音在四下无人的夜里也显得格外清冽好听,有种运筹帷幄的松散感。   刚说完,女生马上笑着接了句:“哥哥真厉害!那这把赢了记得加好友哦,我给你看黑丝!”   “……”   一群人默默不出声了,原来碰上了位网络公主。   宋梨因听到这句话,手也一抖,后知后觉地想:她前桌这是被不知名的网友给调戏了?   大家都是男生,不太好继续说下去,纷纷闭了麦。   宋梨因瞥了眼正在打龙的许洌,后边还跟着个死皮赖脸的射手一直暴露视野。很突兀地,她脑子里有了一个乖乖仔被怪女孩缠着调戏的画面。   她记得同桌王嘉芙这么评价许洌的:挺干净冷淡一拽哥,虽然嘴欠了点,但修养不错,也会对年级里那些暗送秋波的女孩们保持距离。   看上去就是个有钱人家花了心思栽培教育的小少爷,除了那位复读姐,人生应该没遇过什么挫折。   可小少爷此刻显然遇到了第二个挫折———“污言秽语”,试图荼毒一名纯洁男高中生心灵和眼睛的网络黑丝姐。   宋梨因混迹网络算早的,也因为在网上做陪玩、代写这种兼职,见多了隔着屏幕就不做人的奇葩。不过她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前桌就未必了吧。   她手比脑子反应快,移了下上路的视野,给黑丝姐发了个信号:【来拿鲁班人头。】   许洌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侧着脸的下颔线条清晰,唇薄鼻挺。   刚洗完澡的缘故,头发湿漉漉。发梢处有几颗水珠落在黑睫上和鼻梁骨,顺着这高挺的弧度往下滑。   他长指操纵着两边的摇杆,闻声也看了眼上路。   发现对面的上一波兵线还在,正想提醒一句,但下一秒系统就播报黑丝姐被杀。反观宋梨因,作为一个辅助跑得极快。   许洌愣了一下,觉得这错误太低级,不像是宋梨因前几把的真实水平,尾音下意识疑惑地一扬:“嗯?”   他没说其他话,只是鼻音哼了句。   但宋梨因戴着耳机,就感觉这磁沉的低音炮嗓音就在她耳根后颈那贴过来似的,耳朵瞬间麻了一下。   宋梨因有点心虚,总觉得自己这招太损,教坏她前桌怎么办?   但她没解释也没道歉,继续给黑丝姐野区有人抢红的信号。等黑丝姐回过头来,发现宋梨因把她的中路兵线给吃了。   许洌像是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了,勾唇笑了下。   他明白,孟江南他们几个也渐渐明白了,但谁也没出声打断。就看见宋梨因再度给黑丝姐发了个位置:【来蹲。】   紧接着黑丝姐一过去,草丛里跳出三个壮汉又把她给杀了。   事不过三,黑丝姐终于气急败坏:“辅助你怎么回事儿啊?一直坑我!”   宋梨因慢悠悠打字,把她的原话还回去:【对不起啊,我不太会这个英雄。姐姐加油!赢了我也给姐姐看黑丝。】   黑丝姐:“……”   “噗———”孟江南没忍住要笑出声,赶紧关了麦。   好在虽然这是个五人游戏,但宋梨因拖住了乱带节奏打团的黑丝姐。三人胜五人,许洌带着孟江南和朱胜一路顺利地直推到了敌方水晶。   几局过去,寝室要关灯了,大家纷纷下了线在小群聊起来。   【分堡堡主】:小宋同学,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野路子啊哈哈哈哈!为我以前无礼的莽撞敬你一杯!!   【朱有钱】:算我一个!话说你们怎么不出声,断网了?   王嘉芙倒是刚在班群里吵吵完,又回小群里@了一下没打备注的许洌:「新同学,为什么你网名叫‘不在线’啊?」   【不在线】:应付那些不想回的消息。   这话一发出去,几个人都轮流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包括宋梨因,大概是被他装到了。   小群聊里的孟江南在一边看了直笑。   他知道许洌是什么意思,但这么直接表达出来总是有点逼感十足。   许洌的微信还挺空白,早先大家没注册微信的时候都拿Q.Q聊天。   那时候加这少爷的同学校友都特别多,从区里到常一块联考的几个初、高中,几乎都对他有所耳闻。   男生们大部分是看市级区级篮球赛认识他的,后来发现这哥们儿不管是打球还是打游戏玩赛车都不错。   女生们就是冲着他那“市草”光环和修养来的,几张别人拍他在球场上的照片能在Q.Q空间被反复转载,甚至还有人拿他照片去网.恋照骗。长得帅家世好、脾气也挺好,确实足够成为少女们心里的白月光。   但加的好友一多,不管是消息还是动态都渐渐被挤满了。   特别是Q.Q后来还整了个匿名问答,点进去很多都在问他“有没有谈恋爱”、“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及一些花里胡哨的暗恋者告白。   许洌对这种众星捧月的风头也是真不感冒,就特别有那种从小被追捧到大的帅哥自觉性,渐渐地也就不怎么用□□了。   之后注册了微信,起初就只加了几个好友。   可随着又加了一块打球的球友们后,他们沾亲带故地说身边有同学想和他交朋友,列表自然而然又充实了起来。   孟江南幸灾乐祸地往群里发了几个挖鼻屎的表情包,又私聊许洌:   「我的许,能不能低调点?是不是看见小宋同学在群里,尾巴都忍不住往上扬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爱炫耀的人啊。」   许洌压根没看他消息,此刻正稍蹙着眉看着他和宋梨因的聊天框,最顶上的【无压梨】三个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本来以为等十几秒就能看见消息了,结果对面那位妹妹居然磨磨蹭蹭地半天没发过来。   然后那个“输入中”的状态还停了,变回了她原来的ID。   许洌胸口顿时感觉被塞了团棉花,搁半天在这耍他呢?他直接打字问:「什么事要犹豫这么久?」   【无压梨】:啊?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不在线】:状态栏。   宋梨因窘了两秒,干脆也不斟酌了,直接把一份word文档发过去:「前桌,熟悉吗?」   许洌点开扫了眼:「我们学校年级一模A-level的课程作业?」   【无压梨】:对对!能不能找出这作业是哪个班的?   【不在线】:上面只看得出论文题干用了法语和英语,可能和我同班,不过你哪来的国际生作业?   宋梨因听他这语气,觉得自己也是脑子短路,这就貌似是在大海捞针。叹口气,索性放弃般地胡诹了句:「朋友的。」   许洌心想你拿着“朋友”的作业还问我是哪个班的,能再敷衍点吗?   他手指放在屏幕上没回。   过了不到片刻,宋梨因客气地回他一句:「不过还是谢谢你,睡了。」   许洌下意识打了两个字:晚安。想想觉得不妥,又删掉,改成了一句冷淡的“嗯”。   盯着聊天页面几秒,他点进了宋梨因的朋友圈。   她微信和她本人给别人的感觉差不多,就是寡淡。头像是个绿色的卡通梨子,背景图是片随手拍的大海,没设个性签名,动态除了单词打卡也没其他能探究出她兴趣爱好的东西。   许洌看着也觉得从这里面看不出什么有用信息,退出来,又点进自己的主页修改页面,把微信ID改了下。   用了几年的【不在线】,从此变成了【在线】。   -   这个月为了配合国庆长假调休,只上了四个礼拜的课就要进行高二的第一次月考。   毕竟是分科后的第一次摸底考,就连考试座位的安排也没按成绩排,完全是随机打乱。   “这个电脑随机的是不是也太双标了啊?凭什么年级第一、第二全被分到了实验楼的考场啊?”王嘉芙看着考号表格念念叨叨,趴在桌子上戳戳宋梨因的手背,“同桌,我本来还想着要是我们一个考场,让你做个‘好人好事’来着。”   物理、化学实验楼的考场一般是年级倒数两百名的归属地,也就是说那的考生得比其他人多走几步路,到那边偏僻的楼里去。   宋梨因也是头一次被分到这种考场。   她忙着把书都整理进桌洞里,回了一句:“班长可就坐你边上,你还敢让我做‘好人好事’。”   闻言,游誉转过头看着王嘉芙,一板一眼道:“待会儿考语文,你可以趁现在背背古诗词或者看点报纸上的文章素材。”   王嘉芙一动不动:“……好、好的。”   要是说学霸分为正经型和不正经型,王嘉芙觉得自己手边上两位简直是典型的一动一静代表。   虽然宋梨因平时不算特别闹腾,但也绝对不会一本正经地说出游誉会说的这种话。   月考这天的早饭时间比平时长了半小时,宋梨因提前就到考场坐着了。   实验楼不经常开放,桌子上还残留着一层灰尘。她拿着纸巾擦完,安静地坐在那啃生煎包。   这会儿人还没来齐,零零散散地分坐着。   左上角倒是有一个别班的小团体,八、九个男生聚在一堆聊天。从“昨晚那双潮牌鞋你们抢到没”、“爹又在游戏里花了三千块买典藏皮肤”唠到“下个月去不去看市馆球赛,我兄弟有票”……反正没一句跟接下来的考试相关。   宋梨因抿了口甜牛奶,听见嘈杂教室静止了一秒。   右上角那群男生突然全往门口看,接二连三地喊了句“孟哥早啊”。   月考这两天不用跑操,也就不强制穿校服。   宋梨因此刻总算领略到了王嘉芙嘴里的“孟大佬”在班外边是个什么样的傲人风头。   孟江南穿了件亮橙色外套,头发似乎还喷了发胶,特风骚地从门口进来,跟美猴王回水帘洞似的抬手和他的“孩儿们”打招呼:“早早早”。   眼睛扫到宋梨因这个靠墙的角落又是一亮:“小宋,早啊!”   宋梨因腮帮里屯了口牛奶,朝他点点头。   他身后还跟着朱胜他们几个,一进来就成功又围成新的人堆,成为男生们话题的中心,有几个穿着小裙子化了妆的漂亮女生也挤进去一块热聊。   人渐渐来齐,位置坐满。   最后来的是许洌,白卫衣配黑色抽绳运动裤,清爽又利落。其实就他这鹤立鸡群的身高和漫撕男长相,披个麻袋估计也能走得像秀场名模。   这人悠哉悠哉地走来,跟监考老师一前一后进门。   本来监考老师还想着让他先进去,但少年特懂事,微微颔首往后边退了一步,把人一见多识广的老师整得无言以对。   宋梨因看见他倒不意外,早上王嘉芙还说许洌位置居然又在她前边,真稀奇。   其他班的人大概在这段时间对许洌这个转校体育生有点了解,男生都知道是孟江南朋友,女生们冲着这张脸也都多看了几眼。   许洌浑然不觉自己进来就成了焦点,迈着两条长腿到位置上,懒声问候了句后边的宋梨因:“早。”   “不早。”宋梨因看了眼手表,严谨道,“你都迟到了。”   他不甚在意,很有学渣的风范:“哦,我起得挺早的。”   宋梨因不解:“月考也要训练?”   许洌不紧不慢地来了句:“不是,半路想起忘带笔了。”   看了眼他空荡荡的桌面,宋梨因奇怪地眨了两下眼,问:“那你的笔呢?”   许洌侧着脸定定地看着她几秒,发现这姑娘是真单纯,半点没察觉到他在瞎扯皮。他后颈偏了偏,往后朝她靠过去了点,勾唇笑:“没带,因为中途又想起你坐我后边。”   “……”   宋梨因就差翻个白眼了,但秉着还要相亲相爱走两年的同学情,她还是好心地在自己笔袋里借了两只给他。   边上那涂了个红指甲的女生盯着许洌好几分钟,先是拿着手机偷拍了张照片发年级群里:【居然和那个体育生同一个考场,长得是真牛逼啊!近看好看多了!!】   很快有人回:【这有啥?宋梨因还在这个考场呢!不过这哥们儿最近在九中贴吧、论坛里杀疯了还不够?还有人特意拍了发群里??】   【不管了先羡慕+1,我有个朋友想问问他谈恋爱没?】   【我有个朋友也想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我就是她们的朋友,把大帅逼的号码丢一个给我谢谢!!】   【看他不怎么跟别班的人说话,长得挺高冷,不敢问啊!算了,我问问孟大佬!】   女生把手机放好,在老师分卷子和答题卡的时候趁机朝孟江南丢了个纸团:「孟哥,你那帅哥兄弟的电话号给一个?」   孟江南看了眼正和后桌借笔的某人,笑得特贱。把纸团丢了,小声回了句:“他来者不拒,你自己去要。”   女生诧异了半晌,这么随便的???   -   上午统一只考语文一门学科,考卷发下来不到一个小时,考场里的人就倒下了一半。   起初两个监考老师还在教导主任来巡逻时做着样子去敲桌子一个个喊人起床,但连连喊了两排之后,他们自己也放弃了。   九月底,气温已经慢慢降下去,但还是热。   实验室的教室没安空调,只有四个大电扇忽悠忽悠地转。转走暑气,带来昏昏沉沉的舒适和睡意。   宋梨因每次写完语文卷都能剩个4、50分钟,这次也不例外。她没有检查的习惯,坚信越改越错,顶多过一眼答题卡。   小姑娘坐在里头靠墙的最后一扇窗户那放空,她这位置说白了能纵览全班景观,两个监考老师一人坐一个门口,但眼睛都看着手机。   下边有人交头接耳,还有拿手机和小抄的。   前边这人也不知道写没写试卷,睡得倒是挺香,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后领处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后脊的棘突青涩明显,给人一种蓬勃的青春朝气感。   外面种着高大的树,热风徐徐。   宋梨因坐在笔尖刷刷摩擦过考卷的教室一角,在短促急利的蝉鸣声里发了会儿呆,突然意识到:今年的夏天也要结束了啊。   不过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她抬眼看见前边趴着的少年动了一下,又纠正刚刚的想法:哦,还收获了一个跑单客户和一个长得不错的新前桌。   许洌是被别人扔纸团弄醒的,抬头时脸上还黏着了卷子。   他手握拳抵着额角,带着点郁结的起床气。黑长如鸦羽般的睫毛覆下,眼皮耷拢着,没说话也没往丢纸团的人那看。   在桌上这几张里随手打开了一张,上面写着:“许哥写完啦?兄弟们把选择题答案给你!ABBC DB C。”   “……”   许洌懒得理会,余光瞥见右上方又一团纸团丢过来。   他不想接,为了躲开甚至侧了下头,那张小纸团就这么顺着这个弧度掉在了他后边人的桌上。   宋梨因本来在发呆,手背蓦地被砸了下。   她垂下眼睫,把掉在自己卷子上的小纸团打开:帅哥,晚上约吗?   作者有话说:   孟江南:这个贱,我搞笑南今天必须得犯:D   小许:那没事了 第12章   涂着红指甲的小姐姐是艺术班学播音的,长得盘靓条顺,笑起来如花似玉。   孟江南起初真是奔着“为兄弟着想的心”想让他多看看其他人,但也没想到玩笑开猛了。   这张纸条没掉在许洌手上,掉在了他后边人的手里。   小姐姐见纸条落空,还想着再丢几团。   手上动作还没出去,就被边上的孟江南咳了声,警告道:“别搞他了,他没那谈恋爱的打算,再搞我得陪你一起死!”   是“陪你一起死”,不是“把你弄死”。   女生手一颤,听明白了点言外之意,又不太敢相信地往许洌那个方向多瞄了几眼。可是他长得一点也不凶啊……   另一边,宋梨因盯着那张纸条良久。   字下边还留了串企鹅号,再加上了一个爱心图案,虽然画得像个鸡蛋。   她判断了一下纸条是从哪过来的,而后抬头看向前边的少年。上次是网络黑丝姐,这次又是哪位?   宋梨因捏着纸团慢慢揉回原状,听见监考老师提醒检查答题卡,准备收卷了。   过了几分钟,铃声响起。   前后各有人把卷子往上收,下午还有考试的缘故,宋梨因只把笔袋收拾好丢进桌洞里。   许洌站起来,懒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准备和孟江南他们一块儿去吃午饭,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   他眉眼低垂着,因为刚睡醒不久的眼尾还泛着抹点红,转过身看向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人:“怎么了?”   宋梨因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下,认真地问他:“如果晚上有人约你出去玩,你会去吗?”   “……”   许洌站直点,漆黑的眼垂着,直直地看了她几秒。心情像是还不错,唇角弯了下:“随便。”   身后有往教室外面走的考生,有人无意往前走撞了她一下。   宋梨因下意识扶了下前边那张桌子的桌角,没留意得离他更近了点,诧异道:“随便?去哪都行?”   少女额头就在自己眼睑下方,近得能看见细细密密的绒毛。   她头发不是纯天然的黑色,不知道是不是染过,在没有阳光的照射下居然也有些泛栗色。   许洌盯着她黑长的睫毛走神,脑子里某根神经仿佛在跳舞,喉间发出一声:“嗯。”   行吧。   宋梨因突然就觉得自己太狗拿耗子、以貌取人了。   长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干净高贵乖乖仔怎么了?说不定人家就好这一口呢,再说了就算有喜欢的女生,也不代表不能接触别人。   宋梨因点点头,也没发表其他看法,直接道:“伸手。”   少年想也没想就照做,修长白皙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宽大的掌心朝上,纸团放在了他手上。   她往前走,没回头,语气淡淡地祝福:“玩得开心。”   “??”   许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把纸团打开。   拧眉呆滞了片刻后,看向门口心虚看戏的孟江南。唇角绷直,朝他漠然地招手:“给你爹滚过来。”   孟江南尬笑几句,撒腿就跑。   半分钟后,在走廊上发出惨厉的求饶声:“我错了老大!!爸、爸!!!!”   -   只考完一门语文,大家对这次考试倒还没这么轻易地下判决。   午休铃一响,教学楼就安静下来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像是要在夏季尾巴这发挥最后的余热,晒得地面滚烫。下午考物理和化学,考试到两点才开始,从吃午饭到考试共两个半的空余时间。   到外面吃了份乌冬面,宋梨因花了一个小时看书复习,又打了十五分钟的盹才睁眼。   她睡午觉向来不敢睡太久,怕着凉,也怕睡得头疼。   许洌和那群男生进教室时,正巧碰上她睡醒那会儿。   女孩还没清醒的时候看上去比平时迷糊不少,肥大的校服外套盖在窄肩上。   头发有些乱,横七竖八地还翘了几根呆毛。白嫩的脸上还留下了个笔盖戳出的红印,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乌黑眼珠子盯着某处放空。   光是看着就特别可爱。   明明不是张可爱的脸型,做的事和说的话也半点不可爱。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捡到这种纸条,还帮着人家来问。好歹同班快一个月了,他这个前桌还不如一个外人。   许洌捏紧了手上那瓶冰汽水,清晰突出的骨节微微泛着白。坐到自己位置上去转过身,敲敲她桌子。   左边窗户那没拉紧窗帘,细碎的日光从罅隙里渗进来一缕,投落在棕黄色的课桌上。   宋梨因把视线慢慢移向落在光里的那只手,抬眼,纤长翩跹的睫毛迟缓地扑扇、扑扇了几下:“嗯?”   “以后这种东西不用给我。”他边说,边把那团纸放在她手边。   宋梨因思考两秒,有点不满了:“是你自己说的随便。”   “我哪知道你是替别人问?”   少年语气带着点轻微的不爽,但也没表现得太明显。带着点平时的恣意散漫往后一靠,身下凳子不安分地翘着一角,下巴微抬:“不知道人家什么意思?”   宋梨因揉了把脸,郑重其事回答:“知道,她想泡你。”   许洌很想笑,这种粗话从一个学霸嘴里说出来本来就够骇人了。偏偏少女还长了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看上去的反差就更突兀滑稽了。   他袖子挽至小臂,淡青色的血管突戾明显。郁气消散,整个人此刻瞧上去带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恍然道:“你也不是个书呆子啊。”   宋梨因有点无语。   全年级恐怕只有他这个初来乍到的转校生会误会她是书呆子吧?   后边两排人围在一起,孟江南他们在喊他过去,说有好东西看。   许洌没搭理,身子又往前倾,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眼睛说:“以后记住了啊,我不打算和别人发展同学以外的关系。”   “……”   哇哦,看不出您对我室友还挺专情。   许洌两根手指反扣在她桌上,又敲两下,颇有胡搅蛮缠的气势:“副班长,你作为我的后桌,有点帮着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觉悟行不行?”   不喜欢的来找,就是耽误你学习了。   喜欢的来找你,你出个教室还得整理整理衣服,大晚上还千里迢迢送卫生巾。   宋梨因懂了,点头:“行,是我误解了。”   她站起来,把桌上喝完的牛奶盒和那张蹂.躏得稀烂的纸条一并拿起来,打算往教室后边的垃圾桶那走。   许洌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把人扯回来:“要去哪?”   “丢垃圾啊少爷。”宋梨因有点无奈了,扬扬手上的东西,学着孟江南平日喊他的称呼。   许洌这下是真没憋住笑,唇轻轻勾起。   他本就长得唇红齿白少年样,脸窄,五官精致深邃。   黑漆的瞳仁明亮有神,笑起来更是张扬肆意,嗓音刻意放低了点:“刚还说你不是书呆子,不知道他们喊我去后边看什么吗?”   宋梨因确实不知道,发着懵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垃圾被拿走了。倏地还感觉到侧脸那一凉,冰得她“嘶”了声。   许洌拿起桌上那瓶浸着寒气的橘汁汽水,往她脸上顽劣地贴上去。等她下意识用手握住瓶身,才松开手往后走,懒笑着留下一句:“醒醒神。”   -   还有半个小时才开考,但教室里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醒了。   聊天的聊天,背公式的背公式。   门口一对中年夫妇也不知道怎么避开的门卫,跑到讲台上:“同学们,耽误五分钟时间哈!我们在学校后门开了家书店,有漫画和各种课外读物,现在有优惠办卡租赁活动……”   女人边说着,让男人往下面发传单。   宋梨因看了眼,一个月30块,借一次一块钱,延迟一天扣5毛,看上去还挺便宜。已经有人觉得划算,开始填上表了。   她随手把传单往边上书里一夹,抿了口冰爽的汽水,下意识往后面看了眼。   那群男生倒是雷打不动地继续窝在一起看视频。   高高的书堆后面是一张张青少年的笑脸,偶尔还发出奇异的感叹和嘻嘻哈哈的怪叫声。   孟江南那张桌子被一群人围着,手机里也不知道在放什么宝贝东西,而她的前桌在人堆边上显得格外清冷。   后边角落放了张老师监考时坐的椅子,这会儿被许洌占着了。   他瘫在椅子里看篮球比赛直播,两条腿交叉搁在前边那张空桌上。微微勾下颈,额前黑发拓下淡淡阴影。   单眼皮,五官立体,清隽的脸上透着股闲散轻松感。   她收回目光,刚好上过厕所的王嘉芙和曾盈手挽手走了回来。   宋梨因起身给同桌让位置。   曾盈站在过道上没急着回自己座位上,扭捏小半天后问了句:“副班,学委之前是不是你班上的?”   她话一说出口,王嘉芙就急急喝止:“小盈别问了!”   曾盈有些手足无措:“问问又没什么……而且是左妮喊我们帮忙的。”   宋梨因看了一眼两个女孩紧张的神色,笑了下:“她之前是一班的,怎么了?”   曾盈支支吾吾,把话说完:“她在厕所那被唐夕那几个人给堵了……好像是说她给唐夕男朋友送了复习用的笔记本。然后她们说她是癞.□□想吃天鹅肉,想撬唐夕墙角。”   有男校霸就不会缺女魔头,唐夕那伙人就算学校女生中的害群之马。被她缠上的人,哪次不是折腾得够呛。   宋梨因了然:“左妮让你们来找我?”   “不是!她想让我们喊老师。”王嘉芙补上话,纠结道,“可是喊老师不是更麻烦嘛……”   能喊这一次,下次在校外就会被欺负得更惨,很可能连她们一起被算进去。校园里这档子拉帮结派的事在哪都屡见不鲜,越是软柿子越好被拿捏。   左妮给大家的印象其实都不深,内向加上脸上长满了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痘,平时在班上除了发作业收作业以外,总是勾着背埋头写题。   所以惹上唐夕这种人,也没谁会帮忙。   “我们这栋楼下面的厕所吗?”宋梨因突然开口问。   两个人都愣了下。曾盈摇头,给她指明:“不是,是崇德楼那边的男厕门口。”   宋梨因抬腕看了眼表,点点头就出去了。   王嘉芙那口气吊起来就没下去过,跟着曾盈坐到她位置那,埋怨道:“你不该和我同桌说。不行,我还是喊黄主任过去一趟吧!”   “反正她会去,而且唐雪那些人也只会忌惮宋梨因吧。”曾盈抿抿唇,把她拽回来,“你替她担心什么!和她才做了一个月的同桌,就把她之前的事迹都忘了吗?”   王嘉芙不爱听,瞪她一眼:“耳听为虚!我都和宋梨因朝夕相处一个月了,至少比那些人清楚她的为人。”   孟江南正拖着许洌陪他出去买烟,经过两个女生那。   听见熟悉的字眼,许洌顿住脚步,低眸:“你们刚说宋梨因什么?”   ……   “厕所那有人欺负她同学?”   孟江南烟瘾犯了,一心想着去买烟。语气带点戏谑:“别管,别的女生就算了,可她是漂亮聪明且能打的宋梨因啊。”   许洌皱眉:“什么意思?”   “不懂了吧少爷?黑白红黄四条道,喊句梨姐把你罩!”孟江南嘴里放了几个弹簧一样,连蹦带跳地往外吹水,“我们小宋,五岁熟读孙子兵法,八岁进入少林武当寺……”   一听就是胡言乱语,许洌不耐烦地打断:“你今天没吃药?”   孟江南一噎,但又不愿意和他科普这女孩的谣言是非,怕被他摁住再揍一顿。有点恼火了:“哎说了你又不信,反正我们九中没人能阴到她!”   许洌不清楚九中的规矩,他之前那外国语学校出不起打群架的,但没经历过不代表没见过没听说过。   他沉下脸色,往和校门口相反的方向走:“我去上个厕所。”   “……”   孟江南真是服了。   -   九中之前对学生班级划分等级很严重,光是文化生里就有奥赛班、火箭班、实验班、重点班、普通班之分。   后来被家长投诉到教育局说这种分班方式太侮辱人,才缩减成只剩下后三个班。各班的优差生也开始中和,不再完全分配失调。   重点班那栋楼叫格物楼,而崇德楼靠近操场和后山。厕所在一条窄小的过道里,进去之后才各分男女两边。   没打铃前,校园还处在午休的静谧之中,嘶吼了一个夏季的蝉终于也要偃旗息鼓。   许洌没来过这边的教学楼,绕了小半圈才听见细细轻轻的哭哼声。他顺着声音找过去,而后站定。   狭窄的过道里显然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有部摔在地上的手机,还躺着三个女生,其中一个是衣服头发都被扒过的左妮。   许洌视线往那只揪着施暴者女生衣领的手腕往上移,正是他后桌那张熟悉明艳的侧脸。日光透过树叶罅隙洒下,女孩高傲的高马尾随着剧烈的动作晃动,风吹乱她栗色碎发。   宋梨因把校服袖子卷至纤瘦手肘,没了平时淡泊宁静的样。她眯着双冷静漆黑的眼,嚣张地逼迫女生抬头,胁迫感表现得极为直白凌厉。   ———“崽种,看清楚你爹。”   -   作者有话说:   小宋:聪明漂亮且能打xd(好!这边压力给到小许)   -srds以暴制暴打咩!不要向她学习(。   通知:【下章入V辽,V章会给大家发小绿包滴!!!!养肥我没结果,你不看我不看,开车锁文怎么办TAT】   每次说了还是有盗文读者来留言,真的lay…总之支持晋江正版,美女有责吼!!   惯例是球球收藏作者专栏和下本预收,方便知晓开文动态 第13章 晋江独家   孟江南在小卖部拿了两包黄鹤楼,付钱的时候正好碰上朱胜那伙人下完馆子回来,笑嘻嘻地问许哥为什么没一起下来。   不说还好,一说又让他想起刚才许洌转身往回走的事。   九中的q.q表白墙那曾经流行过一句话———虽然审美有个异,但宋梨因是标准。   学校当然不缺帅哥美女,艺术部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姿色?短视频平台还特地找过来签约做网红的事例也不少。   但甭管是从三庭五眼还是从综合条件来看,没人会否认宋梨因在最好看的那群女生里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也如他之前所想,宋梨因一直以来都很低调。   不是古往今来那些尖子生书呆子的死板形象,也没因为这张庸中佼佼的脸蛋吸引乱七八糟的追求者。   九中的人对这女孩最大的了解,自然也不是她成绩多好人多漂亮。   孟江南点了根烟,蹲在小亭子那抽,问了句:“我们副班之前那个朋友叫什么名来着?”   朱胜想了下:“那个辍学没读的?”   “对,汤什么———”   “汤媛。”边上任鸿笑笑,说,“身材很辣一妞,他们说床上很带劲,我还追过。”   孟江南抽口烟,吐出来,瞅着他问:“你还敢追她?不怕宋梨因扇你?”   “这话说的,我堂堂一米八三的男子汉!怕她一个女的干嘛?”   朱胜默默接了句:“我还挺怕我们副班的,感觉她是电视里那种佛口蛇心的蛇蝎美人类型。不过上次和她打了几把游戏,又感觉她人还行。”   “……”   任鸿是体育特长生,也学篮球的。在他们这群人里玩得挺开,啐了句:“当时汤媛那妞没答应我,我就算了,也不是多喜欢。”   他没说出口的是:毕竟都不知道她和多少男的睡过了,也不是很稀罕。   说起来,很多人知道宋梨因这号人物还是因为她那个朋友:汤媛。   孟江南对这些捕风捉影的小八卦不太了解,他知道那个汤媛是九中的贫困生大户,也知道这女生貌似从初中开始就挺努力赚钱。   家里开酸辣粉店,她自己还兼职做网店模特、接同城摄影拍照。要不是家庭条件不好,可能学艺术这条路更适合她。   不过汤媛在学校的人缘一直很差。   据说作风放荡,交往过几个渣男,也爱勾搭有对象的人。男生不待见,私下把她说得像个婊.子,女生那边的流言蜚语估计也没好哪去。   全年级当时就宋梨因会和她玩一块,甚至还为她和几个女生打过猛架闹到教导处办公室,所以连带着被群体默契地孤立。   直到上个学期,汤媛闹自杀退学了。   校群里当时传出的消息是:她在外面接私房照,差点吃亏。   而让她吃亏的那伙人里,其中有一个是宋梨因的堂哥:一被宠大的富二代,跟着那群混混浪过头了。   宋梨因大义灭亲,二话不说帮着汤媛直接把人全送进了监.狱里。   本来之前就因为和汤媛亲近,女生们都对她不待见。   后来又闹出这种事,那伙人里还有几个是本地挺有名的地头蛇,可能也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听上去就怪让人毛骨悚然的。   任鸿勾勾唇:“话说许哥是不是不知道你们班宋梨因做的这些破事?提醒提醒他呗。和汤媛那种女的走这么近,还把自己堂哥都送进去了……”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说好听点是大义灭亲,现实就是六亲不认。小小年纪,得多心狠手辣才能有手段把七八个人一起送进局子里。   孟江南“啧”了声。   他不清楚这些事的源头如何,但对宋梨因印象又不错。不乐意道:“你让我像个娘们似的跑许二耳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是喊我去送死啊!”   任鸿咂舌:“没这么严重吧?”   朱胜:“有!许哥这人看着是个闲云野鹤游人间的贵少爷,但真碰上在意的人和事,脾气大着呢,忘记上次邱平怎么跪地上的了?”   “……”   何况宋梨因不就是站队了一个风评稀烂的女生嘛,又不是她自己风评烂。   孟江南想到这些八卦谣言有点烦,也知道许洌目前对她挺上心,就多交代了句:“反正那个汤媛人都走了,以后少说我们班副班的是非。”   -   午休临近尾声,虽然还没打铃,但教学楼已经开始躁动,桌椅移动和聊天打闹声渐渐盖过蝉鸣。   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往厕所走过来,但一看见这状况,又自觉绕开了这边的路。   宋梨因不知道为什么唐夕要把左妮带到男厕所门口来,可能她被女生看笑话不够,还得让男生见识她这以多欺少的本事。   “怎么又是你啊?”低冷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唐夕脸上还残留着巴掌印,半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咬牙切齿地回击:“哪都有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装你妈圣母!”   宋梨因听着这些话表情也很淡,只微微拧着眉。   她平时就是副懒丧的样子,这会儿使完劲又恢复原状。闻言笑了下,突然发狠地拽住女生头发往上提,勾下颈:“我说少碰我身边的人,你他妈是真听不懂?”   唐夕确实和她是“老熟人”了。   欺负汤媛最狠的那批人里,她是最会折磨人的。   把人故意锁宿舍厕所里一整天、让汤媛一个人做全班的值日、打印出她拍的裸.露私房照往男厕所贴,还附带上电话号码说她在做.鸡,有需要就拨打……   宋梨因在校受过唯一一次的处分,就是和唐夕这伙人打架被罚。   汤媛走了,唐夕安分了没一个月,又找到了捉弄的新目标。   但唐夕也是真有点怕宋梨因。   宋梨因家境好有底气,不怕硬杠。真闹大了,校方只会保她这个尖子生。这点,唐夕很久前就深有感触。   而且就她打架时的凶狠和她做的那些出人意料的事,要换在男生身上,就是妥妥一个不好惹的不良校霸。   身后躺着的另一个女生挣扎着坐起来,摸索到手边一块石头正要往宋梨因腿上砸。左妮边把自己被拉坏的衬衣扣子扣好,朝她喊了声:“后面!”   宋梨因余光早看见她动作,当即拎着手上的唐夕起来,往那个女生身上丢。两个女生跟叠罗汉似的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声响,疼得龇牙咧嘴。   唐夕惨凄凄地叫了几声,眼泪汪汪。   “你对象是十三班的蒋达林吧?”宋梨因一只脚踩在她小腿上,手钳住女生下巴,力度大得骨头都被摁痛,“你找的这个同学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前几天找我要手机号来着。”   唐夕脸色发白,含糊不清地骂了好几句脏话。   宋梨因偏了下头,手指勾过她腮边的一缕头发,低声:“所以你要么有点骨气,回去把蒋达林打一顿,要么冲着你爹来。”   另一个女生的眼泪珠子就跟不要钱般往下掉,拽了拽宋梨因裤脚,像是求饶:“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们回去吧!”   “想回去?”   宋梨因松开手,睨了这两人一眼,帮一旁的左妮拢了拢校服外套,告诉她:“来,她们刚才怎么扒你衣服的,你现在扒回来。”   左妮浑身还在抖,其实刚才不止这两个女生欺负她,但还有两个人看见宋梨因来了就直接跑了。   她没胆量,怕被报复,支支吾吾道:“……算、算了。”   “别算了啊。”说是这么说,但宋梨因也没勉强。低眸冷冷地看向唐夕,话却是对着左妮说的,“就是该把她们对你做的十倍百倍还回去,她们才知道被人羞辱是什么滋味。免得每天光长饭量,不长教训。”   操场边上就是篮球场,下边有个小卖部。   有几个高一年级的学妹们趁着没值日老师在,买了冰激淋和气泡水偷偷摸摸往教学楼跑。闷热的清风吹过,空气中有股甜腻的雪糕味和桂花香。   许洌单手插兜站在那看了会儿,眉峰英挺冷峻,唇角渐渐抿得平直。   少女美艳的一双黑眸带着几分疏冷和陌生,长而垂的睫羽在日光下动了动,无欲无求的一张脸在现下也说得上是平静随性。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有点烦躁。   但他找不到这种烦躁的源头在哪。又想起孟江南之前提醒他的话,好像在这所学校里,确实只有他对宋梨因一无所知。   明明他很早就认识她了。   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孟江南给他发消息:【那边完事没?喊你后桌撤吧,大黄往这边过来了。】   刚看完,就听见不远处的响声。   教导主任黄文耀穿着件条纹衫往这边走来,孟江南他们一伙人嬉皮笑脸地正围着他拖延时间。   许洌上前几步,捡起那支手机。   在几个人惊愕的眼神里把手机打开,删了里面拍的照片视频和备份,而后把它塞回唐夕的校服口袋里。   他半蹲在女生面前,锋利狭长的黑眸低垂着。嗓音冰冷,像是恐吓:“自己出去和黄主任主动认错,否则换我动手就没这么温和了。”   唐夕脸都是肿的,眼睫毛颤得跟触电似的,心里就快委屈地咆哮了。   谁温和?他哪只眼睛看见宋梨因那女的对她温和了??   宋梨因对他的出现还有点猝不及防,往外拐角一看才知道教导主任就在那边发火教育孟江南那伙人。   她没来得及反应,倏地就被许洌拉着手腕扯进了男厕所。   我去……宋梨因愣住了,跟在他后边和一个正蹲完坑在洗手台洗手的男生面面相觑。   原来这里头有人在啊?不是大哥,你带我进来这干嘛!   其实九中厕所的条件还行,一排隔间都有门,里头也被清洁工阿姨打扫得很亮堂。隔音也不错,小门一关,蹲坑的完全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洗手的男生是之前篮球场那被许洌揍过一顿的邱平,本来蹲得腿都麻了,这下看见他们进来差点叫出声,腿更麻了。   “许、许哥?”邱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进错厕所了,他回头望了眼另一排的小便斗,才纳闷地回过头看向他们,“你们上这干什么来了?”   许洌冷淡地瞥他一眼:“出去。”   邱平被他上回打出阴影来了,没多话,麻溜往外走,回头又奇怪地看了眼他们。   一出去走了没两步,看见教导主任老黄指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生开骂,边上还站着一个默默掉眼泪的女孩。   邱平多老练一问题学生啊,瞧见唐夕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但也难得见到她这个女霸王欺负一个人还搞得自己这么不体面,以前没那么狼狈啊。   “打下课铃了吗,就跑出来上厕所?一个个的都不把班规校纪放眼里了!”黄文耀是憋了一肚子火,逮着人就训,“懒驴上磨屎尿多!跟着那群人一块站到考试了再走!”   那群罚站的人正是孟江南他们,都被迁怒了。   黄文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这群兔崽子见到他就跑,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围着他插科打诨,拖延浪费他时间。   午休跑出来就算了,身上一股烟味还作死地往他这撞。   正好,一块收拾了。   黄主任年纪大了,对“校园欺凌”这个概念分得没这么清楚。他解决打架斗殴的办法就是归结于互殴,谁先动手谁就不对。   但唐夕自己都认了是她打的人,那也不用纠结这么多谁对谁错。   “罚扫两周的篮球馆和大礼堂,下周一去主席台上做检讨。”黄文耀看了眼两个女生,迟疑了两秒,“你们脸上这伤,是左妮同学反击的?”   左妮不敢出声,倒是唐夕边上那女生下意识望了眼后边的男厕,哭得声线都在抖:“是我们自己撞的。”   “……”   -   男厕里还能隐约听见教导主任扯着嗓子训诫学生,过了会儿声音没了,脚步声却近了。   宋梨因瞪大了眼,看了眼许洌,问他:“是不是过来了?”   少年没说话,窄深的眼皮耷拢下,把她拉进了一间马桶隔间里。门闩落下,两个人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对视着。   紧接着教导主任大声咳嗽着走进来,吐了几口仿佛存了千年的老痰。皮带金属扣子一响,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洌蓦地抬手捂住了少女的耳朵。   他手掌宽大温热,捂的力度也重。卫衣袖子和她的头发摩擦着,堵得特别严实,宋梨因耳边瞬间成了嗡嗡糟糟的杂音。   她微微仰着头有些错愕,十几秒后似乎反应过来了为什么要捂住她的耳朵,脸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烫。   太怪异了,有点尴尬。   其实她一开始想的是被老师抓住的话,大不了又是像上学期那样喊一次家长、扣掉这学期的奖学金、再背一次处分……然后在同学心里的形象再恐怖一点点。   但没想到许洌会突然出现,还把她拉进男厕所了。   好在清洁工阿姨在午休时间刚请扫过一遍厕所,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浓重的消毒水味。   人被堵住听觉的时候,其他感官的存在就显得很强。宋梨因不知道被捂了多久,视线也不方便乱瞥,用嘴形问:“走了吗?”   许洌没搭理她,手也没放下。   宋梨因察觉到他有点阴沉的情绪,继续问:“你心情不好?”   许洌看了她一会儿,眸光沉沉:“没有。”   她一字一顿,慢吞吞道:“可是你看上去不高兴。”   两人都没出声,完全是看着对方的唇形交流。   少年的嘴唇很好看,薄削的唇瓣弧度,唇角平直。下颔线条锋利流畅,只是那双漆黑有神的眼睛此刻有些冷厉。   “我在消化。”   “消化什么?”   他勾了下唇,嗓音包裹着低哑说:“我的后桌,原来是个侠肝义胆、以一敌二的正义女英雄。”   “……”   宋梨因意识到他松开手了,但也没听出他刚才那句话里到底是讽刺还是什么意思。   外边午休铃正好打响,门口传来孟江南的声音,似乎是在发挥他校霸的威名,不让别人进来上厕所。   宋梨因觉得这太没品了,她想出去,又被他拉住。   许洌顿了顿,说:“我帮你免了一篇检讨,问你个事不过分吧?”   “什么事?”   他撩了撩眼皮,懒声:“八岁进了少林武当这事,是真的吗?”   “?”宋梨因用一种“你他妈没事吧”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略显无语,“谁跟你说的?”   许洌毫无负担地出卖兄弟:“孟江南。”   “……”   宋梨因磨了磨牙,他要是说点自己和汤媛的那些事也就罢了,可是什么少林武当这种也太扯了吧!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流言蜚语挺多,但这件事纯属是扯淡。   也就高一军训的时候,教官在课间活动时给他们组织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宋梨因正好被抽到当老鹰,当时母鸡是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一米七的男生,也挺瘦。两人周旋着,她抓住男生手臂一甩,把人直接给撂倒了。   她力气是比同龄女孩要大,毕竟以前总帮玫姨提水扛米。   但把那只“母鸡”撂倒也确实是意外,宋梨因记得自己都没开始发力,估计是上一天下过雨,草坪比较滑。   可是没想到男生可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逢人就说她练过少林武术。就因为他造这种破谣,每次搞卫生,宋梨因没少被分配和男生一样去提水。   宋梨因觉得这太丢脸了,她每次想到这事就怨气满满。   没听见她回答,许洌歪了歪头,在逼仄的空间里和她脑袋不小心相碰了一下。头发间亲昵短暂的摩挲,足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他身上味道是十七岁男生特有的干净气息,衣服上是清冽的鲜薄荷皂角香,混着常用的小苍兰沐浴露味。   宋梨因怔了怔,乌濛濛的一双黑眸往上掀,蹙着眉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   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小委屈,就好像刚刚他不是轻轻碰了碰,而是狠命撞了撞,还把人撞疼了。   怎么这么娇气。   少年泠冽的喉结克制地滚动两下,本能地往后挪了半步,手放在门闩上,扯回话题:“真的去过少林武当?”   宋梨因尽力不让自己翻白眼,招手让他低头:“想知道?那你过来。”   许洌照做,欠身靠过去。耳边一阵轻软酥麻的气息钻进来,鼻间闻到女孩洗发水的橙花清甜。   女孩学着孟江南那伙人平时喊她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在他耳廓里落下了句:“小许同学。”   许洌眼皮一跳:“嗯?”   宋梨因把手绕到他背后,踮了下脚,非常懂道上规矩地拍了拍。她跟个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似的,语重心长道:”“江湖上的事儿,少打听。”   “……”   -   作者有话说:   小许同学连夜写文:《我的大怨种女友》   -   发66个2分评论的红包!!感谢资瓷正版的宝贝儿!!!!(晚上尽量搞个二更!)感谢在2022-04-08 14:38:10~2022-04-11 04:0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888092、_榆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8483988 25瓶;旧手机幻盆5瓶;Nayonhaaa 4瓶;抄手配煎蛋3瓶;慢热小绵羊、tuiioo 2瓶;.、鱼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宋梨因出去的时候直接回的考场。   和她一块回去的许洌不知道是被她瞎扯淡的那句回答给气着了还是怎么回事,一路上就没理过她。   考场上倒是一如既往风平浪静,好像唐夕那件事在年级里也没闹出什么轰动。   或者说,就算大家知道唐夕被教导主任逮了,也不知道这起事件里还多了一个插手的宋梨因,唐夕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到处说又被宋梨因打了一顿。   倒是晚自习时,语文老师让左妮去教研组拿考试卷子的参考答案,左妮经过前门那时喊宋梨因陪她一块去。   晚上的教学楼在远处看来总有股庄严肃穆感,时不时传来几声移动椅子和学生走动的声音。   宋梨因徒手抓住一个蚊子后,听见边上拿好了答案的左妮突然开口:“中午那件事,谢谢你帮我。”   “没事。”宋梨因没怎么在意地松开手,让掌心那只蚊子飞了出去,边抬腿往阶梯上走。   左妮慢腾腾跟在她身后:“还是要谢谢你,我听曾盈说你是知道我和你高一同班才过来的……不过你肯定都不记得我了吧。”   “我记得你啊。”宋梨因转过身看她,表情淡淡地叙述,“你和汤媛高一上学期是一个宿舍的,我来你们寝室洗过两次头发,你还借过我洗发水。”   左妮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因为自己在班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比起宋梨因刻意的低调和懒怠社交不一样。她完全是自带冷场的透明气质,以至于开学一个月了,老师和同学提到她有时连名字也喊不出来。   宋梨因没想太多,只当文静的小学霸在中午被吓坏了,安抚地露出个笑脸:“你别怕唐夕那伙人。总之你强,她们就弱。”   左妮怔怔地点点头。   她不清楚宋梨因是真的忘记了她们第一次怎么结识的,还是故意没有提起她窘迫的曾经。   左妮是落后小山村转过来的,跟着离异的母亲来到大城市没多久。进了高中,她发现自己发育也比城市里的女孩晚,生理期在高一才开始。   起初她不知道寝室里的人孤立自己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自己土气,和她们格格不入。   直到宋梨因来她们宿舍借浴室洗头,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垃圾桶的卫生巾。是左妮换过的,那东西就直喇喇地正面朝上,血腥又恶心。   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寝室其他人也不屑和她科普这种事。   “就是可以这样折一下,然后包住成一个圆柱体形状……”那天,宋梨因拿了一片干净的卫生巾耐心地演示给她看,说完笑了下,“我没住过宿,不过我在家也是这样处理的,就不会弄得特别脏了。”   小小隐秘的卫生间里,少女声音轻细温柔。   左妮当时好像就知道了为什么即使她和年级里最“臭名昭著”的汤媛一块玩,仍然有人会喜欢宋梨因。   所以换了一个班级之后,加上现在汤媛又退学了。那些本就该属于宋梨因这种人的注视目光和善意,似乎又慢慢回来了。   左妮站在楼梯口看向她的背影,默默捏紧了手上的试卷。   -   月考两天考完,各科成绩陆续出来,但年级排名和班级排名都还得再等等。考完后两天,老师也没讲新课程,全程讲卷子。   课间活动,后边人在笑,前边有在对□□的。   “副班,这题刚刚老师讲的第二种解法是直线与方程那课吗?”   “对,你先求出它的斜率,把K的公式列出来。”宋梨因低着眼,在图上圈了下那个六边形的拟柱体,“然后这里作直线,记不记得帕斯卡定理……”   她们在这讲着,后排中部突然爆发一阵大笑。   宋梨因往后转过头看了眼,几个男生坐在桌子上看手机。   她的前桌坐在后边那张空桌子上,双手懒洋洋地抱在胸前看这群人肆无忌惮地嘲笑。   似乎是察觉到有眼神朝这边望过来,他微抬眉骨,窄长锋利的眼尾稍翘,校服拉链没拉,就这么敞开着。修长的两条腿跟无处安放似的,在地面上交叉。   下一秒对上宋梨因的视线,径直往前走了过来。   许洌一动,后边那群男生也把战场转移,跟着跑来讲台这又围作一团嘻嘻哈哈。   “许二,这视频真拍得你腿特长!两米了快!”孟江南半点不怕死地挑衅他,拿着手机视频还放大了。   “何止,我们许哥一脚过去,非死即残哈哈哈哈!”   “许哥威武!许哥牛逼!!许哥天上人间排第一!!!”   “……”   许洌就这么用看煞笔的眼神眄着这群人,连骂都懒得骂了。   宋梨因听得一头雾水,在等谁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很快摸清状况的王嘉芙小同学蹭到她桌边上,摇摇她胳膊:“大消息,大消息!原来咱们女寝真进贼了,而且前段时间大家丢的内衣也全找回来了!你猜那个“采花贼”是谁?”   进贼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倒不意外,只是大家似乎都把焦点放在她前桌那。   宋梨因表情有点分裂,手犹豫不决地往前指了一下。   许洌背靠着讲台,一双黑漆漆的眼眯起,冷冷地看着她这动作。仿佛她再多指一秒,这大哥就能拿把刀过来把她给剁了。   宋梨因很识相,机智地把那根食指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而后戳在自己脑门那,摇摇头:“不知道。”   王嘉芙说:“就隔壁学校东门的门卫,三十多岁,有点傻里傻气的那个男人!”   刚开学那几天天气还特别热,整天开空调又耗电。宿舍有些寝室就不会把门关上,有些女孩子还只穿着内裤内衣睡觉。   那傻子起了色心,又不敢在自己学校下手,就跑她们九中来了。但也不敢真干什么事,就是过个眼瘾,顺便捞几件内衣做纪念品。   宋梨因好奇:“那是谁抓到的?”   王嘉芙说到这就想笑:“他自投罗网!可能没搞清另一边是男寝吧……一个不小心偷进了体育生的寝室。”   宋梨因沉默了三秒,心想这不是上门做免费沙包嘛。   “来来,小宋,给你欣赏个好东西!”孟江南把手机递过去。   是一段在校群里被转载上百遍的视频。   拍的正是那天的男寝室,六人寝不乏有串寝的几个人,小小的宿舍显得尤为拥挤,而几个人中间围着一个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小偷。   宋梨因一眼就看见了唯一一张熟面孔。   她的前桌在这混乱里显得一尘不染,大大咧咧地屈着条腿。影子被宿舍正中间的灯拉长,轮廓流畅利落,低着脑袋正在看手机。   那几个体育生显然是存心在逗小偷玩,你推我攘地,把人甩得团团转。   结果最后一下,那小偷撞到许洌腿边上去了,他几乎头都没抬,直接就是一脚踹过去。   宋梨因茫然地指着视频里被踹倒在地上的小偷,问:“他为什么不起来?”   边上有人温馨提示:“没听见昨晚救护车的声音?哈哈哈哈,许哥那一脚把人给踹骨折了!”   “……”   够损的,难怪他们都在笑。   宋梨因颇有叛逆少女的风范,决定加入他们。   她手握拳做话筒的形状,放到她前桌面前:“许洌同学,我代表广大群众问一句:请问你踹他的时候,在想什么?”   许洌低眼看了下校群里被疯狂讨论的视频,有点郁闷,他哪知道在任鸿宿舍呆了会儿就遇到这种事。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这破视频的浏览量能高达一万,到底有哪些无聊鬼翻来覆去地看?   郁闷的小许同学懒得理她,指间夹着根笔,随手打开她采访的手。   宋梨因不甘心,脑子转了一圈,合掌在胸前猜测道:“你当时不会是在玩游戏吧!那个《愤怒的小鸟》的第251关,还一直过不了?”   许洌这才抬眼看她,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宋梨因点头,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幸灾乐祸。丝毫没有在大佬头上作威作福的概念,乐呵呵道:“挺可能的啊,孟江南说你之前在250关那卡了足足一礼拜诶!”   -   作者有话说:   孟江南:?啊对对对,你们小两口就这样轮流卖我 第15章   孟江南又挨了一顿胖揍,为他损害兄弟形象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许洌这狗东西都没亲自动手,朝他边上的朱胜和祝东祝西使了个不耐烦的眼色,几个人过来就把他摁桌子底下去了。   然后高二年级的人就发现,自从这位转校生来了之后,孟大佬是架也不打了,还经常笑嘻嘻地被身边兄弟围殴。   大家不禁唏嘘:世事无常,连校霸不努力也要被迫改朝换代。   宋梨因完全不知道自己把人卖了,笑了几声低下头看作业题。   边上的王嘉芙给她推了一个草稿本过来,上面非常形象地画着两个流口水的表情:【你前桌真的很牛!这就是十七岁的高中体育生吗?嘿嘿嘿嘿/口水/口水.jpg】   “……”   宋梨因缓缓打上一个问号:【?】   王嘉芙:【干嘛表现得这么淡定!这就是大美女的底气吗?!】   宋梨因继续打问号:【??】   王嘉芙:【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的前桌有多受欢迎?】   宋梨因当然知道他受欢迎,走廊比以前多出了几倍“无意经过”的女孩,殷勤的零食、奶茶偶尔还会堆错到她的桌子上。   她往前看了一眼,少年清瘦的肩颈线因为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稍稍弓起,左边耳骨那塞着个白色的蓝牙耳机。   校服领子折得并不方正,能看见里面那件T恤后领的金丝标签印记。   教室外边有值日老师经过。   许洌侧着脸,眼皮都没掀一下,永远一副处事不惊、桀骜从容的模样。   宋梨因突然想起上次玩游戏时,这人的ID是【太帅被人砍】。她笑了笑,还真是帅而有自知,自恋得坦坦荡荡。   这样干净从容的男生受欢迎似乎是很常见的事,不足以让她觉得惊奇。   宋梨因转过头,小声问同桌:“你也喜欢他?”   王嘉芙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跟风追捧!但是……大帅逼这种人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而且他不是都心有所属了嘛。”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祈飘带着年级成绩单兴高采烈地走过来。   她前一秒还在走廊里和隔壁班班主任笑着告别,后一秒就把表情收了起来,拍拍讲桌:“明天开始放国庆七天假期,刚刚开会说了几个事啊。第一件事是女宿舍的走廊里会全面装上监控器,女生们以后进出走廊都注意一点。”   大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有男生在后边举手问:“为什么男寝不装?”   祈飘轻飘飘地睨了左下角的某人一眼,语气委婉:“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医药费还是学校垫的,你们男宿舍似乎不需要这东西。”   话说完,大家又特别默契地笑起来。   “好了!说正题,这次月考成绩全出来了。”祈飘拿出成绩单,脸上总算扬起笑意,“咱们班成绩还不错,前二十名有三个,班级平均分在年级第六。不多说了,成绩单你们先轮流看一下。”   她说着把几份成绩单分别发给了左、中、右三个大组。   左右两边很快都发出了惊呼声,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前边的许洌瞥了眼成绩表,笑了下往后传:“还不错,继续保持。”   “……”   宋梨因神色微怔,接过来。   边上的王嘉芙靠过来一看:“卧槽!同桌你逆天了,717!全校第一!!”   她一喊完,大家都惊讶地看过来,脸色精彩纷呈。   “这次只是小规模月考,卷子难度不高,对高考没什么参考性。”上边的祁飘保守地说了句,又走下来到宋梨因边上摸摸她脑袋,“但也确实能看出我们宋梨因同学的基础非常扎实,希望大家都能向她看齐!”   宋梨因清楚这不是常规考试,但这个成绩也在她意料之外。   她自己估分时,语文其实没到140。没想到这次居然给的刚刚好,估计是改卷时对作文改得较为松散。   桌沿边被靠了一下,是许洌又犯了翘凳子的毛病。   得亏宋梨因的桌上不像大部分人那样堆满书,否则坐他后边,肯定天天要整理桌面。   她视线顺势往下面一扫,335。   也不错,至少过了体育特长生的文化线了。   -   国庆七天假时的班群很热闹,大家都在商量定制班牌班旗和班服。前两样倒是很快照猫画虎确定好了样式,轮到商订班服,各有各的想法。   有人觉得运动会那段时间也不算冷,干脆订短袖。还有人提议订马甲、订民国或二次元动漫服……   尤其是孟江南,主意最多。   【芙不芙】:孟大佬,你这也太夸张了吧。班里有五十号人,经费简直在燃烧!   【曾盈】:别搞这么花里胡哨了,浪费钱啊!   【同学A】:+1   【同学B】:+1   【二七班堡主】:怕什么?我们有大只佬在。   【朱有钱】:谢谢孟哥这么高看我!祝你生八个儿子,七个是我的。   【二七班堡主】:嗯嗯,cnm   【祝东】:孟哥,咱文雅点行吗?别像个九漏鱼似的。   【二七班堡主】:嗯嗯,*****   “……”   过了会儿,孟江南在热聊的群里又甩了几套超模穿比基尼的衣服出来:「话说维秘这几期的几个新模特是真不错啊!」   一群人刷屏似的给他回省略号表示无语。   【二七班堡主】:卧槽兄弟们我发错群了!我本来想分享给许二的!!   潜水许久的当事人出来丢给他一句:「滚,拉黑了。」   【二七班堡主】:??   一群人又复制粘贴般不约而同打上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宋梨因起床洗漱后做了两套辅导书里的测验卷,午饭也没吃,对完试卷答.案时再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她拿起手机划拉了几下屏幕,校群没看,直接看的班群。但消息太多,定位都困难,索性也只看了后面几页。   刚看完,象征性点了个常规班服的投票后,孟江南就私聊戳她:「小宋在家吗?来隔壁玩啊!」   宋梨因起身去洗漱,顺便回了句:「你们国庆没回家?」   孟江南发了条语音,那边声音还挺聒噪:“回啦,这不是假期要结束,明天回学校嘛!我们在许洌院子里烧烤,快来一起玩!”   反正也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塞塞肚子,宋梨因没拒绝,套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刚下楼把门锁上,还没到许洌那个院子里。   在门口时,她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这里头人还挺多。   七、八个男生,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还有个带着女朋友的任鸿正在那棵桂花树下和女孩卿卿我我。   孟江南喜欢户外烧烤,但家里住的是别墅区,搞这个没少被物业罚钱。难得能在兄弟院子里弄,他连边上的烂轮胎都没放过。   烂轮胎是之前玫姨学开车时报废的,里面如今被放了几块碳,朱胜和一个男生拿着两根长甘蔗在边上烤。   另一边是孟江南从二手网上淘来的烧烤架,也有模有样地摆上了鸡翅、肉串和香肠。半生半熟的肉串还溅油,滋啦滋啦地滴在炭火里。   宋梨因看得叹为观止,还挺会过日子。   她敲了敲大铁门,里头的人全都停下动作,朝她看过来。   “小宋来得正好,帮我看下火。”孟江南淡定地朝她招招手,往边上卫生间走,“我去出个恭!”   “……”   宋梨因站在那个烧烤架前,盯着小半天,怀疑这东西就是巷口那家烧烤店老板卖出去的。   她没注意到自己趿拉着双质朴的人字拖一进来,边上几个其他班的人都在盯着她看。   在外面自己弄烧烤的缺点就是熏。   宋梨因被熏得眼泪都快出来时,后边过来了一个人拿着本书扇了扇风向。手臂青筋冷淡有力地突起,骨节清瘦凸起。   男生高高瘦瘦穿着一身黑,侧边是黑白条纹的运动裤。   她侧头瞥了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泠冽白皙的锁骨和嶙峋突出的喉结,下颚线利落分明。   “小许同学,还是你们会玩。”宋梨因认出人,微闭着眼往后退几步,手掌挡着眼说,“也不怕社区管理大妈闻着这居民院里的碳味寻过来。”   许洌也刚睡醒没多久,仓促洗了把脸,额前碎发还有些湿。他垂下漆黑倦懒的眸,嗓音有些沙哑:“那希望社区大妈把孟江南带走,反正我又不吃。”   “……”   孟江南刚洗完手出来就听见他来这么一句,气得差点想冲过去。   心想许洌你可真是我的祖宗!老子帮你把妹子约出来,你就这么回馈我?   边上有个往里走要拿盘子的男生撞了下他胳膊:“孟哥,少爷边上那女同学是你们九中的?”   “你敢打她主意。”孟江南还不知道这小子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笑了句警示他,“没看见我许哥站人家边上呢?”   男生闻言看过去。   烧烤架前烟雾缭绕,许洌正拿着本大书往女孩脸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扇。还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他们以前都以为这哥们儿是个性冷淡呢。   许洌说不吃这些是真不吃,一口也不动,要不孟江南他们怎么总喊他少爷呢。   胃也金贵,天生不爱碰这些油油腻腻的东西。   他不吃,也不建议宋梨因吃,把点好的三明治外卖放桌上。   自己往那张藤椅上一躺掏出手机,长腿抵着地面时不时翘几下,活生生一老大爷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姿态。   小桌子那放了几提饮料和果酒,孟江南来的时候都没跟许洌打招呼,纯属把他这地方当秋游宝地。   几个男生坚信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都蹲着小凳子在那落座,吃了没几口就开始侃天侃地。   “小宋一个月前不记得我的时候,我……”孟江南一说到这就又要开始卖惨。   宋梨因提前抬手:“打住。我想起来了,开学第一天没安排位置,大家是流动座位,你就只坐我后边半天。”   “半天不是前后桌的情分吗?”孟江南越说越难平,不自觉站了起来,“我们还同班了一整年呢!”   “有完没完?”   他刚站起来,许洌就起身把他摁下去。绕过桌边那顺了两瓶冰水,扭开了其中一瓶递给宋梨因。   孟江南被迫偃旗息鼓,换了个话题:“不过小宋,你在家干什么呢?背着我们偷偷学习考第一吗?”   “算,也不算。”   旁边任鸿笑着问:“你们文化人说话都这么模棱两可的吗?”   “不是,就是在帮别人做题。”宋梨因说了一个类似作业帮的学习软件名字,边帮他们叉着肉串,“有人拍照上传题目,AI识别不到的,就交给我们这种做兼职的人工写答案传上去。”   孟江南如梦初醒,猛拍一下边上人的大腿:“难怪我每次考试拍题总搜不到,合着帮忙写答案的也在考试啊!”   “……”   任鸿女朋友也是个实验班的学霸,以前总和宋梨因一个考场,但没说过话。她声音小,凳子挪到宋梨因边上问她:“你做这种兼职是为了赚钱吗?”   “怎么可能!她家住这地段还能缺钱?”有个男生大大咧咧开口。   孟江南听得不高兴了:“这是有没有钱的问题吗?你们真是庸俗!大只佬这么有钱,还追着他初中同学要三千追了两年。”   朱胜抬起头,反驳:“那不一样,那孙子欠我的!”   孟江南拍拍他肩膀,同情道:“算了兄弟,我们就当重新认识了这个人吧。”   一旁的许洌哼笑了声:“那你借我点,我让你重新认识我。”   孟江南:“……”   走开,你一富N代凑什么热闹啊你!   宋梨因坐边上也没觉得无聊,主要有孟江南和那两个特能聊的,还时不时cue她一下。   倒是一边懒散窝在藤椅里的许洌一直在玩手机。   她隐约听见一阵熟悉的音乐,而后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许洌撩着眼皮回视,看着她上扬的唇角,一脸麻木:“别憋着了,想笑就笑。”   宋梨因憋着笑:“所以还是251关吗?”   “……”   “你这可不止卡一礼拜了吧?”宋梨因真觉得蛮搞笑,谁能想到拽天拽地的转校生败在几只猪手下。   她转身调小了烧烤架的火候,擦了擦手:“我教你一个绝招吧。你先把线拉长,注意这几只猪和弹弓的距离———”   宋梨因站着,他坐着。她只能俯下身过去,拿过他手机,白葱如玉的指尖划拉着屏幕上那根抛物线。   巷子里在节假日的午后并不安静,时不时有几声狗吠。   边上是酒味沸腾的烧烤桌,那堆人正聊到朱胜之前被骗的十万块到底是怎么骗的。得知他其实是打赏给了女主播之后,纷纷大笑起来,没人注意往后边看。   午后阳光往西移,被院子里那棵茂密的桂花树挡住大半。一两点氤氲的碎光从树叶罅隙里投过来,落在了女孩的后颈和他的手背。   明明两个光点各不相干,许洌却盯着那点金光灿灿的阳光,手背欲盖弥彰似的挪了下。   就这么沉默安静的小半分钟里,宋梨因松开屏幕上最后一只鸟,结果射空了。   因为她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楚弥发来的消息。   “抱歉临时有点事,我得先走了!”宋梨因扫了眼消息,把手上的手机还给他。   许洌捏着手机一角,回神望她,开着玩笑:“这么急,忙着去打架?”   她犹豫了下:“差不多吧。”   他喊住她,扬眉:“那应该带我们一起去,人多好办事。”   他这院子里的七个男生,五个都人高马大的。   其实这事跟他说了,可能也比较好。但宋梨因有点纠结:“那说了的话,你别难过。”   许洌顿了顿,看着她:“嗯?”   “楚弥她……今天去和网恋对象面基了。我之前和她说,如果觉得不靠谱就赶紧给我发个消息。”   许洌听明白了,但又有点不懂:“所以你刚说让我别难过是什么意思?”   宋梨因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表现出一句话:不用伪装倔强,她都去找别的男人了,你当然会难过。   “……”许洌冷笑了声,顶了顶腮帮,皱眉睨着她,“你以为她是我女朋友?”   “那倒不是。”   “?”   宋梨因一时之间想不到委婉的措辞,所以声音放轻,语速飞快又模糊:“你顶多算她舔狗。”   -   作者有话说:   许洌:不谈了/抱拳   -   dbq来晚了,66个小红包 第16章   不知道为什么,宋梨因觉得许洌对她室友找网恋对象还奔现这件事并没多大的反应,好像已经习惯了楚弥这种有些荒诞莽撞的恋爱行为。   但当她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不仅是许洌,就连边上那群人都安静下来了,纷纷回头看着她。   大概也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许洌也愣住了半晌。那双眼睛逐渐变得深沉,黑长的睫毛垂下来,就这么冷若冰霜地睨着她。   唇角弧度还没下来,任人看了都知道是冷笑。   “啊,我的意思是———”宋梨因试图挽救一下刚才用的不太恰当的名词。   可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除了舔狗,就是备胎,居然找不到更好的词了。   另一边人堆里各怀鬼胎地对视几眼,不熟的球友们用眼神交流:“别告诉我,少爷这还能忍下去!这小姐姐上辈子是救过他命吗?”   “许哥真是我们爹,超级忍者,非他莫属!”   孟江南心想这才哪到哪啊,好歹是十几年来唯一一个记了这么久的。   他也没表态,只是很戏精地冲上去,抱住许洌腰身往后拖了几步:“老大,别杀人别杀人!都系自己人呐,给我们小宋同学一个机会!!”   “……”   本来这气氛应该是挺严肃的,毕竟许洌在人前看上去随和,但也确实有些冷淡。用表白墙上的话来形容就是:拽里拽气的新晋校园大佬。   但宋梨因看着他们夸张的反应,很突兀地笑了一下。   她实在没忍住,两只手合掌挨在唇边上做了个讨好的动作,难得乖乖巧巧地说:“对不起,我急着去楚弥那,能回来再跟你道歉吗?”   看得出小姑娘是真心有点后悔说这么直白,她出门时也是真没打扮,和第一次在巷子里遇到她时差不多。   宽松的T恤里藏着纤细的腰身,长裤下一双夹趾拖,栗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白皙,眼下还有高中生必备的淡淡乌青眼圈。   许洌也没说话,拿起桌上那瓶冰水,冷藏过的水汽蔓着少年骨节冷白的长指。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珠顺着下颔,落在弧线分明的喉骨和锁骨处。   而后手一握紧,捏扁了空瓶子,发出嘎吱嘎吱声。   院子里几个人心里都在打鼓。   可宋梨因是缺根筋的,半点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宋同学特诚恳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弯弯靓靓的狐狸眼还眨巴几下。   “……”   操。   许洌是真对她没脾气可发了,漆黑有神的眼眸眄着她,几秒后很轻地叹了口气:“一块去。”   -   几个中二少年骑着机车跟在后边,宋梨因和许洌搭的出租。   不是不愿意坐他后座,只是她觉得能活着,还是好好活着吧。尤其是当脑子里反复响起孟江南在巷子里说的那句———“他俩是亲姐弟啊!”   “那个。”宋梨因侧过头,小心翼翼地喊了句边上的人,“许洌。”   许洌翘着个二郎腿,微微阖着眼。   拽哥终于把向着外班那些仰慕者的冷酷一面展现了出来,拽得二五八万,就跟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应也不应一句。   还摆上谱了?   行吧,你被舔狗你吃亏,你梨姐能屈也能伸。   不就是认错挨打嘛。   宋梨因伸手往自己两边嘴角一挤,挤出个工业笑脸。拿着手机一角戳他手肘,求饶般地把语气放软,戳一下喊一句:“理理我,理我!我错了,小许同学。”   许洌施舍了个余光,线条流畅的下巴一扬,心想你还能有错啊?他冷淡道:“你错哪了?”   宋梨因:“我不该先入为主觉得你是舔狗,还在你面前说出来!”   许少爷冷呵一声,脸又转回去了,手抱在胸前。   宋梨因看他变脸看得目瞪口呆,这么能生气的?她继续戳:“许洌!许洌洌?”   “许哥?前桌?”   “许大佬,小许总?”   “爸爸!”   “……”   听到这,许洌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过来。微深的窄眼皮轻掀上扬,手握成拳状抵着薄唇笑了下:“你刚喊我什么?”   “……没什么,平时看孟江南他们喊你这个,你也没这么兴奋啊。”宋梨因有点憋屈,但到底理亏不好发作,“你和楚弥,不对,是楚弥姐。你们是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吗?”   他淡声:“我跟我们爸,她跟她妈。”   宋梨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反应得这么快,点点头,原来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出租车在几分钟后,停在了一家KTV会所门口。   看他们是学生的模样,司机还提醒了句:“小小年纪的,少来这种地方玩啊。”   这会所其实开得有点偏,倒省了未成年进门会被拒的步骤。   宋梨因没来过这,看见楚弥给她发的定位时就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了。所以刚才许洌问的时候,她才会如实说,毕竟人多力量大。   不得不说,一群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站在身后确实很有安全感。   宋梨因站在镭射灯五光十色的包厢门口,打算先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就交代他们先在外边等。   楚弥这个网恋对象叫康谅,二十出头,早早步入社会,做的是房产中介。中午本来只是见着面觉得还行,至少没见光死。   谁知道这男人贪得无厌,见楚弥长得漂亮,就直接把她带来饭局上当应酬的工具。   包厢里,七八个中年男人挺着大肚腩在喝酒唱歌,手边上都有个女伴陪着。乌烟瘴气的环境下,屏幕上放的是些老音乐。   楚弥僵着脸,化了个烟熏妆坐在中间也显得格格不入。见到宋梨因来了正想起身,又被康谅强硬地扯回去。   “懂点事啊宝贝儿,谈生意呢。”康谅朝着门口看过去,眼睛一亮,招招手,“小弥的朋友?过来坐。”   “……”   宋梨因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女高中生,没见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世面啊,合着许洌这“姐夫”是把人当充面子的陪酒小妹了?   这里头人多,一时也没人注意到她。   她挨着楚弥坐边上,小声问:“你这男朋友怎么回事啊?”   同寝了一个月,两人关系还算熟络。楚弥脸垮下来,咬牙切齿:“不让走,非要我陪玩。”   宋梨因借口说上厕所出去,走到走廊拐角,看见一群人都在那百无聊赖地玩游戏。   少年人可能都这样,天塌下来也不知道怕,热血沸腾的,上去就是干。   许洌看见她过来,关了手机:“里面怎么回事儿?”   “一群烟鬼在里面聊天,加上陪酒的女孩有十几个人。楚弥姐被她那个男朋友坑了,不陪完酒局不让走。”   孟江南等得发烦:“那群老男人还敢扣人?我们直接冲进去!”   “这都有监控,打架得进派出所。而且也不知道里面那帮人的到底什么来头,楼上楼下有多少帮手。”宋梨因想了想,说,“我试试能不能先让楚弥姐脱身,切记,智取!”   许洌低着眸没打断她,就看见小姑娘还挺有主意地部署好战略计划,猫着腰又钻回去了。   过了会儿,楚弥木着脸从那扇门里出来。   但只有她一个人。   “他们说都出去上厕所不行,总要留一个。”楚弥已经喝了不少,宋梨因怕她应付不来,就让她先赶紧出来散散酒气。   许洌拧着眉:“她什么时候出来?你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酒局都快结束了,应该快了。”楚弥脸色有点差,靠在墙边,“就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资老板。”   几个人又焦灼地等了几分钟,但也没见人出来。   直到有服务员再次往里面送东西,许洌直接拦了送水果的小推车,和孟江南一块进去了。   宋梨因一开始是真觉得自己能应付过来,但包厢里那群人精都是久混社会的,能有几个好心眼。   直到灌了她几口酒,这里面看上去话语权最大的大马哥挨坐在她边上细声询问:“学生妹妹,头晕不晕啊?”   男人咧开一口被香烟侵蚀的黄牙,扑面而来的烟酒气让宋梨因觉得恶心。压抑住反胃的想法,她低声说:“我出去透个气可以吗?您陪我一块。”   这可就正中下怀了,大马哥笑着说好啊。   两人正要站起来,门被推开了。   两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推着水果车装模作样地走进来,扫视了一圈这的环境。先注意到他们的是那排陪酒的女孩,都略带惊讶地多看了几眼。   宋梨因看着自己都快成功了,赶紧给他们使眼色:我能出去!先走啊!   许洌蹙着眉头,盯着大马哥的手。   起初那只手只是放在少女的肩膀上,做了个帮扶的作用。但宋梨因穿平底的双夹趾拖都近一米七了,属实不需要边上这差不多身高的男人的帮扶。   于是大马哥的手逐渐往下移,越来越下,就快要挨到她的腰。   孟江南倒是看懂了宋梨因的暗示,正拉着身边兄弟出去。许洌被扯了几下往回走,转身前一秒眼看着那只手还真碰上去了。   碰还不够,手掌还准备在那摩挲几下。   他走了没几步,很不爽地“啧”了声,突然转身掐着大马哥的脖子拎起来往墙上撞。   少年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指腹因用力过度,末端都泛白。光怪陆离的灯光打在他狭长上扬的眼尾,像是锋利的刀刃。   许洌表情寡淡,但冷峻的眼里满是戾气,沉着嗓子逼近:“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这手再摸摸看?”   他极少说这种浑痞的脏话,乍一听还挺带感。   大马哥凄厉地骂了几声,脸上又挨了一拳。   虽然男人横看竖看都不低于200斤,但虚胖的身材没给他什么优势,被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拽起来也动弹不得。   等大家反应过来要去拉开他们时,孟江南朝门外一喊,身后那群体育生全冲了进来。   陪酒女孩们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一个个全往墙边紧靠。酒瓶子掉在地上,麦克风和瓷砖碰撞,发出刺耳尖锐的鸣响,包厢内到处鸡飞狗跳。   成年男人到底和正青春的男生比不得,没一会儿双方的混战就变成了单方面的□□。   宋梨因完全被这局面给惊到了,被一只手拉了一下,挤到一边。   宕机了几秒后的大脑回过神,甚至很想“哇”一声助助威,把刚才千叮咛万嘱咐的“智取”两字全然抛在脑后。   虽然知道他们体育生都挺抗练,但没想到许洌这么会打。拳拳到肉,在压制性的实力面前,那个大马哥被禁锢得毫无还手之力。   -   冲动行事的后果就是大家都进了局子里。   许洌家里来了个大人帮忙保释。似乎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人还挺会说话。   派出所的所长出来给泡了壶茶,说着场面话:“我们的民警同志说那家会所确实存在经营违法行为,那群人倒是没什么问题……高中生打架正常,但挑衅成年人就该好好管教了。”   “怎么没问题了?”边上一给宋梨因做过笔录的女同志拿着单子补充道,“这不是写着咸猪手嘛!”   “……”所长咳了一声,“是,但也打得太重了。”   边上排排坐的中年男人一开始都人模狗样、西装革履,这会儿都挂了彩。尤其是被打得面目全非像个猪头的大马哥,听见所长的话连忙点头,发出“嗯嗯啊啊”的赞同声。   许洌淡淡地扫一眼过去,大马哥被这小子无声的威胁给气得怒吼:“你小子给窝等着!窝会放过祢,窝就不姓牛!”   女警同志看惯了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踹了脚他凳子:“坐下!在派出所了还敢这么嚣张,谁给你的胆子威胁人民群众?”   人民群众之一的宋梨因小同学在旁边安静地站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孟江南他们那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下午吃的那烧烤真不干净,一到局子里就占据了所有的男厕所,至今都没出来。   还好不是在打架那时候一泻千里,否则想想都恐怖。   宋梨因无奈地摇摇头,又看到她前桌正在前厅那杵着,跟家里派来的这位长辈认错:“武叔,这事怪我不好。”   宋梨因低着脑袋看自己的脚趾头,边听边想:啊,又变成乖乖仔了。   不错,孺子可教,知错就改。   许洌站在中年男人面前,身板挺拔,措辞礼貌道:“……我下次会好好和孟江南说说,让他改了这种冲动的毛病。”   嗯?怎么又是孟江南???   宋梨因抬头一脸问号:我明明看见是你先往前冲的啊!!   武叔也没多教育,他知道许洌都有数,只恭恭敬敬地提了一句:“夫人在车上,怕小姐看见又不高兴,就没进来。”   许洌点头:“知道,我看到她发的消息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男人便回了车上。   派出所大门口,宋梨因和楚弥一人站着一边的门那。宋梨因觉得这是他的家事,也不好跟过去继续掺合后续。   “怎么?又要开始高高在上地嘲讽我?”楚弥看着朝她走来的人,下意识先刻薄出声,“说啊,你不是很擅长吗?”   许洌对这种冷嘲热讽恍若未闻,把她的手机拿出来,给她喊了辆车:“在这种事上都栽多少次跟头了,你不清楚?”   楚弥对他就没好话过,一把拽过手机:“关你屁事!”   “关我事,但不关我同学的事。”许洌站直了看她,垂下眸,表情阴郁,“下次别祸害你室友。”   -   “我们真的不等孟江南他们吗?”宋梨因跟在少年身后走。   许洌淡淡一句:“他们要拉到天黑。”   “……”宋梨因顿时觉得那伙人悲惨又好笑,感慨,“还好我只吃了一点点。”   两个人走到在公交站那,停下等车。   许洌单手插兜,背靠着路牌,黑色长裤里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他勾下后颈,三截棘突青涩冷淡地突着。英俊清晰的侧脸有些冷硬,肩宽但单薄。正是十几岁的年纪,看着安静,却也很孤单。   应该是刚才局面太混乱,以至于心情还有点低落。   宋梨因转过头找话:“楚弥姐———”   她话没说完,许洌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脑子在放空,直接说道:“缺爱、反叛、钱多无脑。”   “……”宋梨因聪明地把话题转开,“我刚才看见你签名字,字还挺好看。不过你这单字怪特别的,是不是连个小名也没啊?”   “有。”许洌声音低低的,“就单字复读。”   宋梨因小声念了几句,觉得有点拗口。   许洌抬眼反问她:“你呢,梨梨?因因?小梨因?”   宋梨因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给他抱拳喊停:“谢谢啊,我没有小名,我爸妈我奶奶我七大姑八大姨我好闺蜜都只叫我宋梨因。”   许洌被她这嫌弃的语气逗笑了,唇角微微陷进去,好看的有些过分。   其实许洌家老太太起初给他取的名是叫许咧,成天咧嘴大笑的咧。   因为人家出生都哭,就他笑着来的。   后来老爷子上户口时觉得这名字不行,太儿戏了。   又给他换成了“洌”,“水由清洌”的“洌”。这里头还有讲究,两点水的冽是表示清寒,三点水的洌才是清澈透亮的意思。   宋梨因听着,默默掏出了手机,点开微信。   许洌表情寡乏,看着她找补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笃定道:“你在改我的备注。”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你真幽默。”宋梨因尬笑了几声,摆了几下手,“我当然不会打错你的名字啦!”   许洌就跟没听见她这蹩脚的谎话一样,压着悠长低沉的气息睨着她,冷哼了一声。   宋梨因笑得脸都快酸了,认栽。   心想平时自己这么讨喜一人,怎么今天一直在他雷区蹦迪。   小姑娘抿抿唇,走上前向他认真地竖起两根手指头保证:“对不起前桌,我发誓,以后绝对记住了!你的‘洌’字是水最多的那个。”   许洌眼皮懒洋洋地耷着,身上那件纯黑色的T恤被风倾斜地吹鼓起点衣角,隐约能顺着弧度瞧出劲瘦清晰的腰线。   他伸手抵着女孩肩膀那,把她往后推远了离自己一条手臂的距离。   宋梨因不明所以地被他推远,勉强站稳后,听见他用着一贯清冷紧欠的语气问了句:“这位同学,别套近乎,我们很熟吗?”   “……”   作者有话说:   宋梨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人得寸进尺,后来他死了   许洌:行,那我得、寸、进、丈   -   下章明晚11点发!感谢在2022-04-11 04:48:46~2022-04-13 20: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2个;POM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茶闹了乌龙、57080841、_榆念10瓶;轻轻轻轻青鸢、旧手机幻盆、tuiioo 4瓶;是憨憨但不是憨憨、.3瓶;慢热小绵羊2瓶;wanan.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宋梨因以前其实没怎么和男生玩过,小学初中因为长得太漂亮,总被男孩子追着跑,老师就都习惯性把她放在女生堆里保护起来。   高中又因为汤媛的事儿,她变成了很多人跟风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交的朋友就更少了。   所以许洌算是自己十七年来第一个较为亲近的异性同学。   但宋梨因发现这位朋友平时拽且欠也就算了,没想到生起气来还挺不好哄。   好在小宋本人觉得自己不仅长得善良,脾气也是真不错。她被推开也没在意,把备注改成正确名字之后,还给他发了个截图。   许洌低头划开手机一看,上边写着:高二(7)班许洌【三点水的洌】   “……”   “怎么样小许同学,感受到我的歉意和诚意没有?”   少女一脸“够重视你了吧”的求和好表情,眼睛弯起来时,饱满的卧蚕也更明显,衬得目光专注,像只乖巧的小狗狗。   许洌就这么冷淡地看着她,一双锐利漆黑的眸子纯粹分明。面无表情时,那张英气清隽的脸多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他没出声,也没提醒她身后刚好过去了一辆回香樟巷的公交车。   宋梨因想起来还有件事:“还要跟你澄清一下,之前问你那个国际作业其实是我一个客户的。”   听她下午那会儿讲了自己做网上学习兼职的事,许洌也没意外。倒是对她的坦诚来了点兴趣,扬扬眉:“然后?”   “他跑单了啊,钱也没给我。”宋梨因提到这又想骂人了,骂得还挺顺口,“跑单狗,没朋友!”   许洌靠在后边那块路线牌上,双手懒洋洋地抱在胸前:“我们学校找线上写作业的这种人很多,我也找过。”   国际生不乏有在ddl(最后期限)忙得焦头烂额的人,所以找人代写作业、帮忙做题的现象并不少。   言下之意,她这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宋梨因也听得懂这意思,几个月了,她没指望能要回来,但每逢佳节骂几句跑单狗是必不可少的传统。   刚想着看看下趟车什么时候来,手机里来了条银行短信,是她爸妈把这个月的生活费打过来了。   “1、2、3、4、5……”   宋梨因小声数了数后边的零,居然比上个月多了点。   她关了屏幕,抬起头很是慷慨:“前桌,我请你吃个饭吧!中午就吃了孟江南那半根五花肉,现在很饿。”   许洌环顾四周:“这哪有饭店?”   宋梨因震惊:“过分了啊,你还想下馆子。我们作为高中生能不能朴素一点?喜欢炒粉还是泡面?”   “……”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靠警局的公交站这边也偏,没来来往往的行人和络绎不绝的车龙。   往对街走了几步才算有生活气息,一众低矮的小屋分别有卖文具发饰、特步男鞋和鲜花药品等。   宋梨因本来想找个7-11或美宜佳对付几口。   但都没有,只好将就着走进了一家士多店。她这人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挑个24h便利店也有自己独特的喜好。   这个时间才刚过下午4点,客流寥寥无几。   收银台那是位中年女人,正躺在椅子上看婆媳电视,时不时还打几声哈欠。   被这哈欠声传染,宋梨因也有点犯困,整个人有点午后懒猫的焉巴巴。她拿了两盒一风堂的拉面和两杯黄桃味的牛奶,转过头挺礼貌地问:“够吃吗?”   许洌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表现得很是受宠若惊,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奢侈,宋老板大气,这花销够我吃一礼拜了。”   宋梨因一想也是,于是她把两杯18块的黄桃牛奶放了回去,换成了两盒3.5块的黑豆奶。   “……”   士多店外边立了两把遮阳伞,伞下的小木桌都没人。   许洌和她对坐着吃拉面,两个人都不是会发出砸吧嘴的人,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得安静又融洽。   末了收拾完桌子,宋梨因抿了口牛奶,突然伸手遮住自己鼻子以下部分凑上去:“像吗?”   少女皮肤白净,五官是那种化上浓妆会被说俗气的明艳程度。挺翘的鼻尖,纤长的睫羽,漂亮得显而易见。   许洌正要往后靠着椅子的动作顿然停住,呼吸都暂停了须臾:“像什么?”   “我想起来你第一次在巷子口遇到我那会儿,问我是不是割双眼皮了。”宋梨因一脸早就看穿他的得意表情,“你把我认错了吧?你和你姐才是一脉相承的单眼皮。”   许洌没想到她会猜到这个,笑了下没否认。食指抵着她脑门推开,起身收拾桌子:“你一直都那样吗?”   “哪样?”   “那时的巷子口、男厕所、包括今天的KTV里。”许洌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和她对视,“一直都这么‘侠肝义胆’?”   宋梨因靠坐在椅子上,坐姿很不端正。裸.露小巧的脚跟踩在椅子边上,脚尖翘着夹趾拖的两根带子。   她耸耸肩膀,不拘小节道:“没有啊,觉得力所能及和相关的人才会管。”   许洌垂眸看她。   “你顶多在心里想想我做的事是对还是错。”宋梨因很有原则地说,“但是没有资格评价我的行为,donot judge me。”   想了想眼前这人60分还是连蒙带猜的英语成绩,宋梨因摆摆手补充一句:“后面那句不听也行。”   许洌:“……我听得懂。”   “也对哦,你好歹还国际生。”她表现得很吃惊,却并不委婉,“不过国际生和普高文化生差别这么大吗?你这个分怎么申请国外的名校啊,全靠作品和留学中介?”   许洌叹口气:“其实我成绩还不错。”   “啊?哦哦。”   “……”   许洌沉默了两秒,懒得和她纠结这么久,缓声道:“还是得谢谢你。”   宋梨因摇摇手机:“楚弥姐已经给我道过谢了。”   她发现一件特奇怪的事,楚弥看上去虽然脾气差,说话也没什么语言加工艺术,但面上和人相处都还过得去。   唯独对自己亲弟弟,特别不耐烦,语气能有多过分就多过分。   许洌倒没特别避讳这个话题,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无所谓,我欠她的。”   刚说完,路边那个休息结束的流浪歌手开始工作。轻快地弹起吉他,唱的是首轻慢悦耳的情歌———   “喔你,每当我想起你,在这秋风里,在这九月底。陪你走过四季,每当我又问询,关于你的消息……”   流浪歌手年纪看上去也才二十岁的样子,但一口沙哑的嗓子不太符合年纪,特别适合唱民谣。   宋梨因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侧头看过去。   “走回刚才那个公交站,还是找个地铁站?”许洌边拿出手机搜着最近的返回路径。没得到回应,他偏开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下巴磕在椅背上,软肉压成一小团。白皙的指节还伴奏般轻敲着,听得津津有味。   眼前蓦地凑近了一张精致清晰的脸,宋梨因吓得下意识往后躲,眼睫毛颤了好几下:“你干嘛?”   许洌保持着这个俯身的姿势,薄唇扯了扯,面无表情地问:“好看吗?”   宋梨因看着对面,点头:“好看,我觉得会弹吉他的男生很有魅力。”   许洌看了眼对街的人,胡子拉碴、穿搭混乱,显然是气质型选手,和小女生眼里的帅压根不沾边。   “那你干脆把眼睛粘他吉他上。”少年微低的声线在她脑袋上方响起,没等她回应,就直接转身往前走了。   “啥?”   宋梨因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背影,不是一块回去吗?她穿上拖鞋追上去,觉得她前桌今天的脾气真的很冲啊。   -   一场秋雨一场寒,国庆长假过后回学校的第一天就是阴雨天。   不用升旗也不用跑早操,校园广播里响着跑操的调子。   教室里一如既往喧哗嘈杂,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油条、包子味。讲台上的孟江南打开了多媒体电脑,拿着u盘把下载好的歌曲和电影导进去。   王嘉芙吃完早餐回来,边哀嚎边拿出假期作业开始补:“又要上学,谁发明的上学!”   左手边的游誉答道:“是那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   她表情复杂:“那作业到底又是谁发明的啊!让他出来,我必定跟他打一架!”   “罗伯特·纳维利斯。”右边的宋梨因抬手把自己的作业册递过去,淡淡道,“他出不来,死很久了。”   王嘉芙:“……”   如果我有罪,上帝会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坐在两个有问必答的学霸中间。   上午第一节 课就是英语,祈飘习惯性要拖课。   “校领导们查了天气预报,下周三放晴,所以下周三周四这两天开运动会。”祈飘把手机屏幕点亮,放在投影仪下,“我们班的班服暂定这套,周一就能拿到。”   画面上是件非常普通的白T文化衫,背后是高二(7)班几个大字。   下面一堆人鬼哭狼嚎地叫唤,大部分都不满意:“飘飘,这也太丑了。”   后排孟江南表决反对的声音最大。   下节课的语文老师已经在教师门口等着了。   祈飘也没继续耽搁,收了手机边往外走,指指后排来了句:“孟江南,你少叨叨!放假七天作业不写,在家里看维秘超模看花眼了吧?”   “……?”   片刻后,后排传来孟江南羞愤欲死的咆哮:“卧槽!是哪个叛徒把飘飘邀进班群里了啊?”   全班哄堂大笑。   一切的恶果要从他自己带头不打名字备注开始。五十号人的班,加上个别同学的小号,群里一共七十个微信号,谁能把班主任揪出来。   因为开幕式时有班级走方阵这个项目,这周大家练走步练得都有些郁郁寡欢。好不容易等来了运动会,光是强制报名比赛项目弄得班上又是怨声载道。   平时那些事都让班长游誉和朱胜这个体委给干了,宋梨因这个挂名的副班长几乎没什么任务。   最后她闲得实在感觉不好意思,主动包揽了分配班服的任务。   但到了发衣服那天,按照统计好的尺寸快发完时,宋梨因才发现少了一套。   她跟网店那边沟通过,发现是他们漏做了的问题。重新加工到邮寄过来至少要三天以上,可运动会迫在眉睫,根本来不及。   运动会当天早上。   许洌训练完回班,正好碰上大家都在换班服和确认运动项目。   而他位置后边的宋梨因在他一进来之后就撑着脸看过来,盯着他笑得不太像个正常人。   接触久了会发现,宋梨因虽然性子淡,不经常主动离开座位去交际。但也并不是高冷安静的性格,甚至有时会挺中二病地和王嘉芙在课上一块看热血漫画。   老师在上面讲,她在下面憋笑。   快憋不住了,脚就激动地乱蹬他凳腿。把他蹬醒了,她迫于许洌的起床气威压,也就不好意思再笑了。   不过这些倒也在能让人接受的范畴之内。   但现在,许洌被她笑得后脊发麻,敲敲她桌子:“你怎么了?”   宋梨因撑着脸往桌边挪,笑得反常:“前桌,你看看讲台上的小黄鸭,和你尊贵的气质配不配?”   因为没办法再定一套班服,所以她去借了一套卡通服饰。讲台上一大坨黄色的不明物体,起初许洌还以为是什么垃圾。   他眯着眼,尾音上扬着:“先斩后奏?”   “我冤枉!你这两天不是在为市里篮球赛做准备嘛,根本没怎么回班上。”宋梨因说着跑讲台上,把那坨小黄鸭端起来呈给他,“你试试嘛。我发班服是从后往前发,然后发现只少了你的。”   许洌坐在自己桌上,手肘往后撑着,也不接。低眼扫了一下:“还得戴这蠢头套?”   宋梨因抿了下唇,摸摸那只鸭子头套。再抬眼时深情脉脉,漆长的眼睫像小扇子似的眨巴眨巴。   也不知道从哪学的句子,配上她那嗓子还挺有求人的姿态:“鸭鸭这么可爱,怎么就不行呢?”   “……”   深情个鬼,许洌心道自己真是够了啊。   许洌是回篮球馆那换的衣服。   她这卡通装穿起来还挺复杂,分上衣、裤子、腰带和头套。他人太高,裤子压根不能穿,索性只套了上面那两个。   正要出门时,收到了宋梨因发的消息:【尊贵的鸭鸭小王子,飘飘来检查方队了,速度快点啊。】   【我巡视了一圈,别班都没我们班这么帅的鸭子,你一出场必然碾压他们!】   “……”她有求于人的时候倒是挺谄媚。   许洌笑出声,突然看见了更衣室那面大镜子里的脸。属实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打扮成这样,夸张又滑稽。   “许洌,下不为例知道吗。”   他蓦地收敛了笑,把头套摘下来。锋利的眼神盯着镜子里的丑小鸭,抬手隔空指了一下镜面,像是在警告镜子里的自己。   “你少惯着点她。”   -   许洌回操场的时候,班上正在预备念口号:“高二七班,前途似海。未来可期,初心不改。”   他人高,直接到后排站着。   孟江南他们那堆人见着他都快笑疯了,手贱地东摸一下、西摸一下:“别说啊,这头套看起来蠢又丑,手感还挺软!”   许洌被烦得不行,摘下头套夹在手臂和腰间,冷声说了句:“再碰,这东西就赏给你们戴。”   一群人连忙收手:“不了不了,这福气要不起。”   宋梨因狗腿地挪过来:“别听他们胡说,鸭鸭头哪里丑了。不过这里面这么闷吗?你都出汗了。”   操场上遍布着义勇军进行曲的伴奏,开幕式还没正式开始。他们班站的是树荫处,按道理挺凉爽的。   但许洌额发有点湿,因为头套的缘故,显得也凌乱。   他往边上看了一眼,因为排队的站位,旁边就是楚弥那个班。她们班倒是穿得青春花哨多了,女生都穿的JK裙,人人背了个斜挎毛绒包。   宋梨因朝那挥挥手:“楚弥姐,有带纸吗?”   楚弥往他们这看了一眼,目光触及许洌那身鸭子打扮时,眉头都蹙成一团,半点不掩饰嫌弃。   她从包里丢出包纸巾给许洌,忍不住吐槽一句:“不错,比你小时候穿qu———”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许洌拿过纸,立即出声打断她:“谢谢姐姐。”   “咳……”楚弥差点被呛到,咳了好几下。拧着眉毛极为不理解地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   许洌慢条斯理地瞥她一眼,嗓音清晰地重复:“我说,谢谢我的亲姐姐。”   楚弥:?   不仅是楚弥本人,边上一群吃瓜群众也都惊呆了,原来这俩人是这关系?   宋梨因后知后觉,她前桌这是趁机会要公开辟谣。   不过他对面的楚弥显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径直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脱口而出:“许洌,你好好说话,你他妈到底有什么事儿求我?”   -   作者有话说:   许洌:看吧,真亲的   -   感谢在2022-04-13 20:53:34~2022-04-14 22: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烦、才不是小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ypical 44瓶;倦爷的小鲸鱼25瓶;随着周京泽20瓶;萌小主5瓶;.2瓶;慢热小绵羊、tuiio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不知道亲姐弟是不是都这样,反正楚弥觉得这小子只要喊自己姐姐就没好事儿。   小时候他俩就吵吵闹闹,因为只差了两岁,没这么多必须喊姐姐的家庭规矩。   所以当一个天天对她直呼其名的人认认真真喊了句“姐姐”,楚弥是觉得真不妙,指着他:“我警告你,你给我正常点!”   边上一堆同学就等着看好戏呢,这俩人都同一天转进九中的,俊男靓女的组合,平时相处看上去也熟络。   本来还都以为他俩关系暧昧不一般,没想到是亲姐弟。   许洌就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定定地站在一边擦汗。   他一开始只是想让她闭嘴来着,不过楚弥这脑子可能想歪了。   他必定也不可能继续提回刚才的话题,脖颈低着,索性继续说:“我怎么了?姐姐,你不是我亲姐吗?”   一个平时嘴欠得让人想给他一拳的人这会儿就算好好说话了,也没人买账。   楚弥盯着他,冷笑:“我知道了,你记恨我上次害你进局子的事儿是吧?”   许洌抬抬眉骨:嗯?   “我以为你顶多搞些幺蛾子整我,但我没想到你会恶心我。”楚弥边说边往后躲,打算和旁边的人换站队的位置,“你够了!我接下来两个月不谈恋爱了还不行吗?”   许洌没反驳也没纠正了,能得到这句保证也算是意外之喜。   宋梨因在一边越看越迷糊,怎么变成了这个走向:“你们姐弟好奇怪啊,不就是喊了她声姐姐吗?”   许洌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难道姐姐这俩字有什么不一样?”宋梨因张了张口,突发奇想,“要不你喊我一句姐姐,让我也体验一下?”   “……”   许洌缓了几秒,眯了眯眼。视线移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她,冷不防地问:“你生日多少?”   宋梨因不知道他问这干嘛,但还是回答了:“7月21,好日子吧?我,夏日限定。”   确实是个明媚的好日子,夏三伏天的中伏,正是盛夏。   正在这时候,开幕式正式开始。   操场中间有礼炮和烟火奏响声,最前面的实验一班已经喊着班级口号慢慢入场,边上环境更加嘈杂。   许洌单手抄兜里,另一只手夹着那只头套。为了让她听清点,上身往下俯低更靠近少女耳朵,慢悠悠道:“我比你大几个月。”   宋梨因看着他,没明白:“所以呢?”   少年身上凛冽干净的小苍兰清香包围过来。   他下颚收紧,黑眸紧紧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瞳孔,语气中带了几分散漫的轻佻:“那你应该先喊句哥哥来听听,还想占我便宜啊?”   理论上来说,这话没什么错误。   但宋梨因莫名被他别有深意的话给误导了一般,呆呆看着他没说话了。眼珠子很缓慢地转了半圈,这种脱离自己预料之外的感觉让她不太爽快。   见她不出声,许洌目光沉沉,再次勾下颈凑近了点。闷在嗓子里的声音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揶揄,笑着问她:“怎么不喊?嗯?”   “……”   最后那个字的尾音懒洋洋地拖着,配上他那张桀骜俊朗的脸,总有种勾着人心尖肆意作祟的意思。   许洌不常利用自己长相上的优势,嘴上自恋的话说的还没孟江南他们多,而且他身上那股矜贵小少爷的闲散气质其实更甚于锋利的五官。   也因此,宋梨因都差点忘了,这人是光凭一张脸就能刷屏九中论坛和表白墙的人。   被这稍显侵略感的压迫式对话搞得语塞,她唇动了动,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脸上甚至破天荒地因为这无言以对的窘迫起了绯红。   有些旖旎的氛围被边上偷听的孟江南一句大笑打破:“噗哈哈哈哈!少爷,好好聊着天,怎么突然就骚起来了啊!”   许洌这才直起身,轻飘飘地乜了他一眼,让他一边凉快去的暗示简直不能太明显。   宋梨因抬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耳根,手掌下意识往额前做了一个遮阳的动作。   她往边上挪了几步,清清嗓子:“这儿有太阳了,好热,我要回前边去了。”   许洌往前面低矮乌黑的头顶看了一眼,南方地区的女孩里,她这身高已经算中上了。   宋梨因看出他的疑惑,解释了句:“我要举班牌。”   ———“同桌!给我看下你手表,现在几点啦?”最前面的王嘉芙边说边从队伍里挤过来,插.进她和许洌中间。   宋梨因抬起手腕递过去:“刚过9点。”   王嘉芙看了眼,顺势往操场外边走:“一个班要走4、5分钟,那我们班还得等会儿,我先回教室拿个手机!”   她点头:“去吧,早点回来。”   王嘉芙刚走,边上的孔贞贞又凑过来盯着她手腕,有点激动:“副班,你这表是香香家的吧?小几万呢,我之前和我妈在专柜看见了,求了好久她也没给我买!”   宋梨因低头多看了眼,不太习惯地接话:“是吗?这就我妈给的生日礼物。”   孔贞贞眼里满是羡慕:“我戴会儿可以吗?真的越看越好看!等放月假回家了,我一定求着我妈给我买了它。”   可能因为戴久了,宋梨因没她这么多感慨和欣赏的心思,直接从手上卸下来递给她:“给。”   “谢谢副班!待会儿就还你!”小姑娘欢欢喜喜戴上表回前边的位置去了。   站在后一排的左妮一直望着她们这个方向,放在袖子里的手指捏紧了校服衣角。   纠结了许久,她走上前拍拍宋梨因的肩膀,小声问:“梨因,我可以举班牌吗?”   “啊?”宋梨因有点诧异,潜意识里觉得左妮一直是内向害羞的性格,不太会主动提出举班牌走在人前的要求。   左妮咬着下唇:“我想试试……从小到大,我就没做过什么特别惹眼的事。”   “那你举吧。”宋梨因不太在意这种所谓的“荣耀”,摸了摸后颈。   队伍外边的许洌往她们那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   站在太阳下快晒了十几分钟,高二七班终于在广播小姐姐的介绍词里入场。   光是全年级绕着操场跑完,听着校长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演讲,再回到划分好的阶梯那坐下,已经又过了半个小时。   第一个项目是男子100米短跑。   宋梨因在这人声鼎沸的加油声里被王嘉芙拉到荫下看手机:“同桌快看,大家都在夸我们班许洌好可爱!”   原来是有人在贴吧发了张许洌手臂夹着个黄色鸭鸭头套的照片。   他上身是肿肿肥肥的卡通上衣,大概是嫌太热,袖子撸到手肘,露出冷淡凸起的青筋。身形高瘦,再配上一张面无表情的拽脸,确实有种反差萌。   艳阳高照,日光明亮耀眼。   少年站在红色塑胶跑道边缘,唇薄鼻挺。头发漆黑凌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柔软。他站得不太直,懒懒散散地垂眸虚眼,正欠身听身边人说话。   下边盖楼的人还挺多,都是现场偷拍直出的图。   张张都好看,跟明星站姐拍的一样。有些还特意马赛克无辜路人和帮忙换滤镜,照片里的男生每个动作看上去都随意又慵懒。   【你妈,这才是九中之光啊!这都多少届没出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校草了啊(孟大佬自封的不算哈!)】   【刚还听到他和那个复读生不是一对,是亲姐弟!谢谢,机会来了!晚点就去加好友!】   【我还是觉得他和他姐颜值好高啊!一个冷傲,一个拽逼,他家什么基因啊?浅磕一下骨.科!】   【楼上别恶心人啊!瞎磕还不如磕他和孟大佬,孟大佬平时这么猛一人,在这个拽哥面前跟小娇妻似的(附图)】   【托人搞到联系方式了,想要的可以私我!!】   ……   宋梨因就看着这帖子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心想孟江南要是看见别人形容他是许洌小娇妻会怎么样?   以他平时挺变态的重口味,不会还很兴奋啊。别说,他俩好像还真有点贴吧这些人说的那意思……   边上的王嘉芙关注点和她倒不在一个频道。   她是个典型颜值至上主义,翻到底下的照片,突然义愤填膺地问:“为什么他们磕姐弟、磕兄弟,甚至磕他和体育老师……怎么就是不磕你啊?”   宋梨因反应有点大,坐直了,一脸莫名其妙:“磕我干嘛?我可是好人啊。”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王嘉芙被她逗笑了,笑归笑,还是往手机上打字,边说道,“可是我觉得纵观我们年级这些人里,还是你和我们许哥看上去更配!”   “……”   宋梨因有生以来没被人开过这种玩笑。比起普通少女会有的羞恼,更多的是尴尬和不知所措,心情极为复杂。   游誉和体委朱胜都被团支书征用去当四处奔波的年级志愿者了,她起身要下去给班里参赛运动员发水。   人还没下完楼梯,就被喊住。   是摔了一跤的孔贞贞,边上有人扶着她。   孔贞贞表情十分自责:“副班,对不起啊,我把你表给蹭出刮痕来了……我会赔你的。”   宋梨因皱眉看她红肿带着点血丝的白皙膝盖,连校裤都磨破了:“你怎么摔成这样啊?”   “我刚刚去主席台的广播室那交加油稿,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孔贞贞再次抱歉道,“真的对不起,我会把你表盘修好的!”   “嗯,可是你晚点儿是不是有个八百米?”宋梨因想到正事,看了一圈边上人,说,“那你赶紧找一个替你跑的吧。”   女子八百米是上午最后一个项目,边上人要么项目撞了,要么不乐意跑。   孔贞贞环绕一周,最后只好把希望寄托于没报任何项目的她身上来。苦巴巴地抱拳,摇了两下:“副班,求你了。”   宋梨因往后退,孔贞贞往前单腿跳两下。   她再退,她继续跳。   “……”在这种和近似残疾人的拉扯中,宋梨因叹了口气。   上天这么看不惯懒人吗?她难得才偷个懒啊。   -   许洌换完衣服过来的时候,宋梨因正捏着一块号码布坐在最里边的阶梯那发呆。   边上叽叽喳喳的王嘉芙一见他过来,立马挪开让出个位置。   他顺势坐下:“你不是没报项目吗?”   “孔贞贞摔跤了,没人上。还有一个半小时,我就要去跑八百了。”宋梨因颇为郁郁寡欢,下巴磕在膝盖上突然抬头,眼睛冒光,“我记得你也没报项目吗?要不你———”   许洌就这么面色平静地瞥着她,单挑眉,略微嘲道:“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这是女子800米。”   “……哦,对。”宋梨因又把脑袋转了回去,低声肯定,“你是个男的。”   许洌“嘶”了一声,这回是被气的。   其实不管他是男是女,体育生是不让和文化生一块比赛的。   而且今天体育生都有区级和市级竞赛,游泳、田径和篮球,他待会儿就有个市级篮球赛要去市体育馆参加,教练已经在那边喊人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要过去体育馆了?”宋梨因刚才都听见后排那些男生说要偷溜出去看比赛,她拿了瓶手边没开过的水递给他,无精打采地给他助威,“加油啊。”   许洌接过水放一边,说谢谢。又朝她摊开手掌,勾了勾手指:“号码布给我。”   “干嘛?”宋梨因边问边递给他,手心的别针蓦地也被他拿了过去。   她还穿着校服外套,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之后,自己下意识就把外套脱了。   里面就是那件标着高二(7)班的文化衫,班级下边还写着他们那四句四字的班级口号。   许洌让她转身,把她高马尾扫到肩侧一边,低着头帮她别好号码布的四个角。   少年敛着眉眼,表情安静而认真。   宋梨因背着身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行为是不是也太不客气了?   她交朋友一直属于慢热的那种,上次让人别号码布还是汤媛在的时候。毕竟是能交给对方后背的人,怎么说也该很熟很熟吧。   运动会观众席闲着没事儿干的人其实挺多,但他们坐在最边上,受到的关注度小了不少。   只有一旁的王嘉芙磕得如痴如醉,醉生梦死。   她刚才上贴吧回复了那楼主一句:【为什么不磕七班的大美女宋梨因和他啊?一流配顶级不好嘛!】   下面一群人立马反驳回复:【无意冒犯,是我知道的那个宋梨因吗?】   【宋梨因还是算了吧!她更适合孤独终老,或者陪那个不可说一块吧。】   【磕cp可以阴阳怪气,但不能往阴间里去。你看大帅逼能喜欢她?也就仗着人家新来的,不知道她真面目……】   【而且我感觉这拽哥眼光挺高!听说隔壁艺术部的夏心枝都惦记他一个月了,至今没拿下。】   王嘉芙看着眼前这俩人的和谐场景,被那些回复激起的怒气瞬间消散。笑了一声,心中澎湃,还得是近距离才能磕到真的啊。   边想着,她找准机会打开了手机相机,迅速按下快门键。   “咔嚓———”   伴随一声响亮的快门声,闪光灯也不甘示弱地亮起,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画面中的人停下动作,双双略显错愕地朝她看过去。   宋梨因偏了偏头,指指自己和边上人,疑惑不解中带着点试探:“你刚才,是在偷拍我们吗?”   “哈哈……”王嘉芙的笑容逐渐由灿烂变成凄惨,唇角撇下,弱弱地朝他们比了个剪刀手,“要不我们一起喊声,茄子?”   作者有话说:   许洌:那个照片……我有个朋友想要。   -   感谢在2022-04-14 22:18:24~2022-04-15 21:3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eya 15瓶;57080841 10瓶;慢热小绵羊、tuiioo、轻轻轻轻青鸢、山水有相逢、春绅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场上英姿飒爽,脚下步伐飞快!”   “致各位800米运动健儿们,你们是南港九中的骄傲,我们为你们而自豪!红色塑胶跑道因你们的汗水而熠熠生辉,接下来的比赛里,你们奋勇争先,必会不惧一切冲向终点!加油,运动健儿们!———高二(7)班,孔贞贞来稿。”   广播里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操场,宋梨因一听到800米就更烦了,兴致缺缺地朝面前的人挥挥手:“谁跟你茄子?手机拿来。”   王嘉芙看着自己用生命尊严换来的一张偷拍图,摇摇头,二话不说就往看台下面逃之夭夭。   宋梨因看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转过脑袋十分茫然:“她跑什么?我会吃人吗?”   许洌也没明白,屈着指骨弹了下她额头:“谁知道你私下是不是对人威逼利诱了。”   “我哪有,我长得这么善良。”宋梨因经常强调这一点。   她也不说自己好看。不是谦虚,而是看着一张脸十几年,再正常的审美也不至于会对自己的长相有惊羡感。   许洌嗤笑一声:“走了,你也加油。”   宋梨因鼓鼓腮帮子,敷衍地点头。却发现头上方的阴影一直存在。一抬眼,少年正伸着个拳头等着她回敬。   “还怪有仪式感的,赢了奖牌分我一半啊。”宋梨因笑着伸拳,和他的手碰了一下。   手型的大小差异太明显,十个指关节压根不能完美凹陷在一块,看上去像是身型缩小版的反差。   许洌前脚才走,后脚就有学生会的值日生来检查各班同学在看台上的留存率。说白了就是查纪录,看看有没有趁着运动会浑水摸鱼偷跑出校门的。   来查7班的正好是自家体委朱胜,宋梨因给他报了个人数,才发现本子上就他们班人最少。   “孟哥他们那一伙都去体育馆看比赛了,估计要下午才回来了……”朱胜咬着笔头,点了点座位上的人,眼尖地瞧见几个女生围了小半圈,“诶,那里怎么回事啊?”   宋梨因转身看过去。   是左妮被围着了,边上的孔贞贞和曾盈那伙人站着,看上去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王嘉芙见她望过来,大声朝她喊了句:“同桌,你快过来!”   “……?”   -   孔贞贞起初确实贪心宋梨因那块表。   但也只是觉得好看,毕竟惦记了有一年多。她下月就生日了,正好趁自己父母回家提一嘴想要这块表当生日礼物。   没想到才在那拍了几张照想发给妈妈看,会突然被哪个缺心眼地故意撞了下。   自己摔一跤不说,还把表盘都给刮花了。   本来她和宋梨因就不熟,之前听别人嘴里的宋梨因怎么怎么样,就对她一直有先入为主的恶意看法。   但在同一个班之后,她发现其实这个漂亮的女生也没那些人说的这么差劲。问作业会耐心教,平时在班上也并不张扬不特立独行。   她把宋梨因的手表借来观赏、还弄坏已经够尴尬自责了。   道完歉就在手机上托人联系钟表店和品牌专柜那补救,结果还要被这个左妮阴阳怪气地说。宋梨因本人都没出声,轮得到她吗?   宋梨因听完前因后果,把左妮拉开了,免得一堆人都围着看戏似的。她站在主席台下的栏杆那,微微拧着眉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女生。   她没怎么为女生间的友谊烦恼过。   初中时代,自己是个小万人迷,大家有个小团体都挺融洽。可能也因为那时候身边人都挺单纯,没这么多心眼儿。   高一因为和汤媛这种坏名声在外的女孩关系很好,不经意间就得罪过很多讨厌汤媛的人。   谣言和偏见总是具备“连坐制”,她自然而然也被排斥在外,压根没机会烦恼人际关系。   当然,她也不是特别在乎。   比起那些人对汤媛的直接伤害,宋梨因一直觉得自己被牵连的那点孤单感不算什么。   没想到如今汤媛走后,班上女生们对自己的印象倒是还不错。   从同桌王嘉芙带着她打入女孩们之间。到现在,看上去胆小内向的左妮为了她,居然不惜鼓起勇气去斥责不小心弄花她表盘的孔贞贞。   宋梨因心想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的魔幻故事。   要是汤媛还在九中、还在自己身边,看到这类似于小女生为她争风吃醋的场景估计都得无言以对好几分钟。   “我只是提醒她做不到保护好别人的贵重物品,就不要乱拿。”左妮眼眶有点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一群人围着看而羞愤的。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块表不是孔贞贞故意弄坏的。”宋梨因顿了一下,说,“她既然说了会赔偿,这事儿就翻篇了,你也不用和她说这么多。”   说到这,她拧开手上的水瓶瓶盖递过去,又补充道:“而且你应该也知道,在班里成为众矢之的并不好过。不会把话说漂亮点,那就沉默。”   左妮接过水,抬眸看她:“那你是因为害怕再次被她们孤立吗?”   她扬扬眉:“什么?”   左妮很快把脑袋低下去,看着手上的水,敛起眉眼说:“因为怕被这些人像以前那样孤立你,所以你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   “不是故意表现得不在意。我一直没变,以前是这样一个人,现在也是。”宋梨因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们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但她很明确地告知道,“你就做你自己好了,讨好不会让你交到任何真心朋友。”   “我没有在讨好你,我以为你只是抹不开面子,所以想替你多说几句。”左妮擦了擦手指上沾到的水雾,声音很小,但听上去莫名执拗,“我们是一样的。”   宋梨因打断她:“不一样。左妮,我的事情我都能自己解决。”   包括像被唐夕她们找麻烦,只要自己足够强大,那就不需要别人的帮忙。但显然,左妮并没有强大到这种程度。   宋梨因在提醒她,倘若有那个不合群的底气和资本,那成为别人眼里的“怪胎”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那也不要刻意冒头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个过于标新立异的人,这是为人处事之道。   远处有人在喊她给运动员送水,宋梨因应了句就从栏杆那翻了过来,跳过几节阶梯往那走。   左妮小口抿了口水,慢慢地把瓶盖旋紧。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今天早上举班牌,实际上只是为了想在宋梨因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也许是因为羡慕宋梨因在一年前虽然被排斥,但到现在,很轻松地就变成了大家都喜欢的人。   也可能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她觉得汤媛走了,或许宋梨因身边就可以有另一个亲密的新朋友。   但是当看见宋梨因对谁都一视同仁时,左妮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种无来由地厌恶靠近她的人。   为什么不能只对她好?   明明她们这么相像,都是不太合群的人,才更能对彼此的处境感同身受。   -   市篮球馆里,天花板上的灯光如昼。   到许洌上场时已经是下半场了,他本来就掐着点赶来的,没多磨蹭,直接去更衣室换了球衣。   因为是几个区级赛事球队的人和市里各校的篮球特长生一块比赛,他就被安排到了九中这边的压轴队伍替补之前的小中锋。   打完第二节 下来,两边队伍的比分拉得并不大,也就意味着第三节是决赛点。   如果到第四节 了,得分还一直处于这种持平的状态边缘,就得进行二十分钟的加时赛了。   “别给他们机会加时,我还得在午饭前赶回学校。”许洌穿着一身绿白色的球服走过来,背后一个21的数字。   他正低着头,不疾不徐地系好手上的白色护腕。明明说的话无比嚣张,但因为出自他的口中,仿佛又显得合情合理。   观众席上一大批其他中学的女生其实看不懂篮球,都冲着今天有许洌才过来的。他们市里的这几支篮球队都还不错,男生里长相和球技都一骑绝尘的也有好几个。   但许洌之前上过市级赛事的转播采访。   在这个网速过快的时代,就他这张被星探都三顾茅庐的脸,很快引起了圈外人的关注。   场内自发组织的拉拉队在跳着劲爆辣舞,嘈杂的人声里,广播检录和教授喊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更别说,还有观众席上的助威亲友团。   队伍里的后卫薛威捏着手上水瓶,听见他这么交代,就抬头朝他笑了下:“许哥急着干嘛去,怕赶不上食堂的饭?”   许洌眼睫半垂着,冷淡清俊的一张脸上表情寡乏,语气平平:“不是,赶回去看我后桌跑800米。”   “……”   看啥玩意儿?后桌跑个800米,这有什么好看的?   薛威是南港市男校的学生,不清楚他这个后桌是谁。   他转过身朝同样是九中体育生的任鸿使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许哥后桌谁啊?”   任鸿笑容一滞,微微带了点讽刺的意味,唇角往一边扬起个戏谑的弧度:“还能有谁?一个大美女呗。”   “哦,你们学校的大美女不是在这嘛!”薛威指了指观众席上一个穿着洛丽塔裙子的女生。   女生是夏心枝,在九中艺术部里算挺有名,每天白丝袜配不重样的洛丽塔。   她从许洌打区级赛事开始就一直关注着,后来等他转校到了九中,更是变本加厉地每天约他出去。   她边上就坐着孟江南那伙人,夏心枝还是挺懂事的。拿不下帅哥本人,就从他的兄弟堆里先逐个击破。   夏心枝这会儿正在给许洌发消息,先是发了张自拍照片,手上还拿着他们球队的应援棒。   她盯着中场休息的那一块区域,觉得自己眼里看中的男生总是最出色,一眼就能翘见他那鹤立鸡群的恣意气场。   许洌站在广告牌的另一侧,这位置其实不太光亮,他脸部一半轮廓都被罩着淡淡阴影,头顶天花板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空调背风口那,清洁阿姨挪了下大电风扇,强力的风速把少年宽大的球服往后吹,矫健清瘦的身形拓落有致。   “少爷看什么呢?过来打个气!”队伍里的人在喊他。   许洌视线从屏幕里的照片收回,收了手机把它撂在一边,跑到队友里把手放过去:“加油。”   哨声吹响,裁判把篮球抛至两队球员中间的正上方。   对面球队先拿下主动权,但很快在第二名队员运球的途中被薛威截住,长臂一伸,默契地传给许洌。   对方的中锋也早有准备,两人包抄拦住。   许洌前后被堵,运不过去,随即做了一个再显而易见不过的假动作。所谓这种时候就是心理战略,既要判断到底是不是作假,也要预判他下一步往哪。   站在许洌面前预备截球的是六号,以前在区级赛里和他对战过好几场,自认为这哥们的球技非常诡异。   六号之前还特意打听过许洌这号人物,知道他起初不过是校篮球队的。就一富家公子哥当爱好玩玩球,一不小心还差点玩进省队,也没接受过专业训练。   打多了野球的人,和他们这种系统培训许久的区别很明显。   就比如现在,六号觉得他必然是个唬人的假动作,正要往他左前方截球。结果许洌直接一个后仰跳投,手肘朝上伸直投篮。   远远一个三分球丢向篮筐,男生精瘦的腰线因着投篮动作显露出来。摄像头随之捕捉在大屏幕上,观众席的一处传来肆无忌惮的起哄尖叫声。   ———“首球就是三分!漂亮!”   士气一开始就是高涨热烈的,第三节 的赛场也在大家配合默契的节奏中顺利结束,比分从之前的两分险胜拉到了二十五分的差距。   中场休息几分钟,许洌接过队员丢过来的毛巾擦汗。球衣后背那被汗一点点浸湿。映衬出线条清晰硬朗的背脊。   孟江南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偷拍自己兄弟满头大汗的丑照,手机相机就没停下过。   对面队伍换了个后卫上来,那男生细细长长,身形偏瘦,但身高接近一米九五,是个截球防守的好手。   也许是换了人,那边也针对一直出风头的许洌调整了策略,一直控着他,几乎没让他拿到几个球。   好在自己这边的队友也都不是吃素的,你追我赶,尽管比分又往之前那个方向拉回去了。   裁判吹响口哨,示意对面获得两个罚球机会。   场外教练的眉头皱成一团。   许洌看了眼比分板和时间,神色稍敛。懒懒散散地掐着手腕转了转,语气很淡地说了句:“这样不行啊。”   对面的六号谨慎地看他一眼,眼里带着淡淡嘲讽。   哨声再次吹响时,许洌这队遥遥领先的局势已经被扭转。   一路上比分你追我赶也没拉开,最后的两分钟时刻,居然一直是打平的状况。   倒计时还剩下十秒,拿到球的是任鸿。这个球要是没进,就得如刚才所说进行下一场加时赛。   外场有人没忍住,一直在大喊:“把球传给许洌!传给许洌!!”   也许是受了影响,或者对面内心深处也觉得许洌是那边的顶梁柱。   几个人在六号的带头下,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提腿过去防守。   但下一秒,任鸿把球直接丢给了在二分线圈那的薛威。   空挡接球这种好事送上门来,没人会拒绝。薛威在哨声吹响的前一刻,立定在原地跳投,二分球顺利入筐!   险胜!但也确实是胜了。   双方势均力敌的一场比赛,看得观众席从紧张不已到热血沸腾,花落谁家都满是祝福。   这次比赛获胜的队伍会得到一块市级高中男子组的篮球比赛第一名奖牌和冠军杯,由广电体育局和教育局盖章颁发。   两边队伍里也会各挑出一名最具影响力的队员,并颁发一枚奖牌作为纪念。   许洌无疑拿到了那枚奖牌,但对面得到奖牌的却不是那位最骁勇善战的六号选手。   六号就站在许洌边上拿了瓶水往头上倒,知道的以为他在散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发泄怒火。   六号侧过头看他,并不服气:“恭喜,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Team athletics(团体竞技)”许洌发音受典型的加州口音影响,低哑慵懒,又带着点少年气的桀骜。修长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那,轻笑了声,“你想什么呢?”   “……”   六号仿佛觉得自己脸都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确实,他刚才那场全然把团体合作抛至脑后。一味想着压制削弱许洌,才会给了对面机会。   -   孟江南他们那伙人本来等着许洌从门口出来一块去下个馆子庆祝。   结果站在门口等半天,被他教练告知一句:“前面有记者采访,他早从后门溜回学校了啊,没跟你们说吗?”   许洌收到孟江南电话狂call的时候正在学校主席台那,压根没时间看手机。   几个体育老师面前站着几个学生,明明临近吃午饭,现在整个年级却因为两个不公平的比赛被耽搁下来。   许洌他来得急,校服拉链都没来得及拉好,正站在一帮人最前边和老师“协商”:“就刚才那个男女800米,第一名都作废吧。”   高三年级的两个体育老师还以为他会说什么话,一听居然是这种要求,拍拍桌子:“你这是胡闹,哪有你这样一刀全切的!你当运动会颁奖是过家家呢?”   ———“咱们班的奖牌到底能不能拿到啊?”   高二(7)班的人这会儿也全没走,都站在主席台下等着讨要一个说法。   就上午最后的两个赛事:男女子800米,男子那边本来是班里的祝东跑得最快。   但是到终点时,被人挡了跑道,最后只拿了个第二。   而许洌是在女子800米的最后半圈过来的,正好站在终点线后边几米处。二十六班那个女生的速度一直很快,把其他跑道的人都甩后一大截。   本来宋梨因就是上去替补的,大家觉得能拿个银牌也不错。   可二十六班那个女生太不尊重人,到达终点线后直接半蹲下做了个扎马步的姿势,朝后边一起跑的几个女孩直接竖起了两根中指。   “不跟您说这么多啊。连尊重对手都做不到,学校还给她颁奖,装倡导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   许洌直白清紧的声音在人堆里十分响亮,带着他独有的冷冽和游刃有余。他长得高,俯视着这几个年级里较为有威望的体育老师,半点不让步。   “还得让我跟您解释竖中指在国外是什么意思吗?但凡她竖起的是个大拇指,我都懒得跟您在这儿耗了。”   “……”   几个老师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后边朱胜又爬上主席台,添上一句:“二十六班那个女生高一不是还学体育的吗?就算转回文化生了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啊!”   后者立刻回击:“那你们班又没有体育生转文化生的,还怪我们咯?”   众怒难平,老师们也难办。   二十六班的人更不愿意把金牌拱手让人,你一嘴我一嘴地争论不休。   宋梨因坐在靠着草坪的塑胶跑道上喘气,视线也跟着大家一块看向主席台。   和几个老师抗争的许洌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背脊挺直,在哪都像棵生机勃勃、挺拔俊秀的青松树。   他下颚线漂亮又流畅,折角精致。大约是刚打完篮球,灌水的动作也格外不拘小节。   宋梨因其实对这种不在意的事都挺佛的,况且她觉得自己刚能跑个800米的第二名都算意外。   因为除了那个二十六班的女生,和她在同一起跑线的都是运动菜鸡,她这波属于矮子里拔将军。   过了会儿,应该是许洌和朱胜他们抗争成功了,两个人悠哉悠哉地从那上面下来,七班的人已经在内部小声欢呼了。   广播里传来老师重新宣布获奖的班级的声音,他们还为了服众,准备了一篇长篇大论来教导同学们在体育竞技中,体育精神也不能忽略。   吃饭的时间又往后拖了几分钟,都在等副校长把这段即兴演讲说完。   宋梨因心里觉得有点怪异,好像是钻空子才拿到的这块金牌。毕竟她今天还来了大姨妈,跑得也确实不快。   但显然,大家都觉得二十六班的奖牌拿的更不磊落。   奖牌被许洌揣兜里带了下来,径直蹲在了宋梨因面前,笑了声:“跑个800累成这样,你这什么体力?”   他半蹲下的位置正好挡住了少女正前方的烈阳,嘴角噙着点吊儿郎当的笑意,把奖牌放在她并拢的膝盖上。   “我本来平时跑个早操都很艰难。”宋梨因对他嘲笑自己跑步体力这种话无法反驳,叹口气,拿起边上的水瓶灌了口冰水。   金牌总是会反光的,而这一刻她突然瞥见这金牌有点不同。   “许洌,你是不是拿错了?”宋梨因指着上面的字,“怎么是你们篮球赛的?”   许洌边捡起她手边上乱丢下的手机、号码布和校服外套,伸手把人拽起来,说了句:“没拿错。”   宋梨因有点懵:“啊?”   “那块拿得不安心,那就拿着我这块。”他勾下颈看她,锋利清凌的眼神总是能够看透人心一般,手掌放在她乌黑发顶停留了两秒。   “总得有块奖牌,奖励我们小宋同学今天跑得不错。”   - 第20章   主席台上的副校长终于把话说完,操场上站着的队伍还特给面子地鼓掌,接着一支支队伍陆续退场。   宋梨因捏着手上那块金牌觉得这种感觉还挺奇妙,她自己那种“德不配金牌”的想法其实特别矫情,所以也没特地和人说。   可许洌好像就是那种看着大大咧咧的大男生,其实心思还蛮细腻,居然能为她考虑到这一点。   要是真拿了那块800米的金牌,她估计只会把它束之高阁,否则看到一次就想到一次自己明明只跑了第二名。   但换一块金牌,那种回忆以后就一定会有偏差了。   很多年后,她可能想起的会是大家因为不公平在主席台下和一帮老师耗着,为了第一名据理力争。也会想到曾经有个挺帅气的男同学,保护了自己这颗有点破碎的玻璃心。   所以出于这种心理,宋梨因鬼使神差地没拒绝,小声说了句:“谢谢。”   操场上人声鼎沸,炙热阳光透过少女的校服,有风吹动时能隐约看清纤细的腰部线条。   许洌看了两秒,眼睫垂下,轻咳了声。   拎着宋梨因的校服外套往她身上一盖,手摸着她脑袋的动作也不自觉粗糙起来,胡乱揉了把:“走了,去吃饭。”   从运动场上撤退的队伍不到一分钟就变得凌乱。   人潮喧嚣拥挤,宋梨因跟在少年身后慢慢走着。低眼看了看手上这枚金牌,上面还特别中二地标上了四个字:灌篮高手。   宋梨因食指指腹摩挲着那几个字,突然笑了一下:“耶!”   许洌还以为她疯了,也没听清她哼了句啥,皱着眉往后看:“什么?”   宋梨因察觉到自己奇特的笑点,但也没收敛。咧开嘴继续笑,拎着手上的金牌绳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也是灌篮高手了耶。”   “是。”许洌舔了下唇,跟着一块笑了声,捧场道,“你厉害。”   -   运动会这两天就跟放小假差不多,午休时间就和考试时一样长,但老师对这时候的纪律就管得不是特别严格了。   教室里看电影的、折纸飞机的、打牌、看小说的都十分光明正大,睡觉的也没几个。   宋梨因倒也睡不着,吃完午饭就跟着王嘉芙一块儿看她从前门书店那借来的日漫。   桌角蓦地被敲了敲,说有人找。   她抬眼往门口看过去,是实验一班的学委彭延年。   “这次数学竞赛选拔的名单出来了,你们班有你、游誉和左妮。”彭延年边说边带着她往教研组走,抬了抬眼镜腿,“戚老师喊我们去复印几份模拟卷。”   宋梨因点点头:“是今天就开始做题吗?”   彭延年低头把手机里的文档资料找出来,边说:“对。主要是还不清楚学校会不会专门再开个小班,之前不是被家长到举报过区别对待嘛。”   这会儿午休还没过,走廊和教研组都也没人。   宋梨因站在打印机那和他一块打印,一边分配着各班参赛者的卷子数量。   彭延年表情突然有些不对劲,想起中午吃的火锅……他捂着肚子:“宋同学,你能不能自己先打完。晚点我来找你拿!”   宋梨因看着他一言难尽的反应,委婉道:“你要纸吗?”   “谢谢,这儿有。”他拿起某个老师工位上的一包纸,飞速往外边的厕所跑过去,还不忘交代清楚,“记得最后一份卷子别分AB面打啊!”   “……”   全把试卷打印完,宋梨因还在那等了会儿,拿着订书机把一份份独立的试卷给揿紧了。   但彭延年大概还没结束,她只好先拿着试卷回自己班上。   午休临近结束,有值日老师从走廊上经过。   宋梨因刚上楼梯就看见教导主任黄文耀,问了声老师好。   “嗯。”黄主任倒是对她熟,指指她抱着的东西,“是这次数学竞赛的模拟卷吧?认真写啊,数学教研组几个老师可是出了三四个通宵的。”   宋梨因点头:“好。”   她抱着卷子继续往楼梯上走,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好从过道另一边过来。   宋梨因下意识低头敛眉,企图安静经过。   但钱虹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喊住她:“宋梨因,礼貌呢?不会喊人?”   钱虹是她高一没分科前的班主任,人称灭绝师太。   可能因为教政治,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自己在编制内的儿媳妇和儿子,平时最乐衷做的事也是劝班上女孩考编或者去学医。   之前分班的时候,她劝了宋梨因选文科劝了很久。毕竟一个不偏科的三好学生,谁都想要。   但最后她愿望还是落空,两人之间闹得也不太愉快。   宋梨因转过身也没抬眼,淡声解释一句:“我没看见你。”   “不知道你是没看见还是装看不见。”钱虹径直从她手上那叠厚重卷子抽了一份,扫视一眼,“这些卷子全搬你们班上去?那其他班的人都不要写?”   宋梨因眉心稍稍蹙着,声线平静:“你怕我只给我们班的人写,把你班上的人全挤下去吗?”   钱虹足够敏锐,也发现眼前这位在老师们的评价中修养成绩都不错的女学生,和她说话时却总是有点不耐烦的,甚至连一句尊称也没用过。   她把试卷丢回去,横眉竖眼地指责:“你这是什么态度?考了几次全校第一就飞上天了?你现在还只是个学生,不要觉得成绩就代表一切了,学不会尊师重教……”   ———“宋梨因。”   楼梯口传来一句低磁冷淡的男声打断她们。   宋梨因她们站在下一层中间的楼梯井处,往上看时是有些逆光的,因此只能瞧见一片黑压压的人正堵在那。   许洌往下走了几步才看清站在她跟前的女人,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个老师。   但他没在意,只朝宋梨因问了句:“杵在这干嘛?”   宋梨因也是勉强看清他,大概是回去洗过澡。没穿校服,外面是件学院风的棒球外套,还戴了一个黑色渔夫帽,像是要去哪似的。   她抱着那叠卷子打算往前走,边回答:“没干嘛,我到打印卷子。”   “老师话说完了吗?”钱虹看他俩一来一回不把她当回事的样子更气,往边上一步挡住她。转过身又看台阶上边的许洌他们,“你们这帮人又干嘛?浩浩荡荡地搞什么!”   孟江南在后面直接呛了句:“老师您没听见打铃?当然是去操场,难道运动会不开了吗?”   “就是,灭绝又在这做什么秀啊。”   “更年期到了吧,一天天的看谁都不顺眼!”   一伙平时就是后排刺头儿的男生,刚睡醒的脾气都不算好。声音不大,但也细细碎碎地发出了抱怨。   钱虹打心眼里看不上这帮成绩差的,干脆懒得理。转过身继续教育宋梨因:“去了祈老师班上就以为没人管你了,还学会顶撞老师!”   “啧。”后边的许洌又往下迈了两节台阶,听着不爽,再次打断她们,“宋梨因,卷子给我抱。”   钱虹皱着眉往后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   但日光太强,依旧看不清男生的表情。顶多看出个清秀流畅的轮廓,黑色帽子压了大半张脸,喉结冷淡地突着,身量很高。   她一侧过身,宋梨因就趁机贴着墙面走上了两节阶梯。   “大家都有耳朵有眼睛,没看出我家副班怎么顶撞您,倒是大老远就听见您扯着嗓子叫唤了。”许洌边接过卷子边瞥了钱虹一眼,眼皮懒洋洋地掀起,扯了下唇,“既然为人师表,那更该明白互相尊重这四个字怎么写吧?”   后边那群男生自然也是跟着接话,反正这群人和钱虹这种老师总是两看生厌,话不投机。   钱虹刚想发作,各班上的学生都拎着凳子出来了,全是要去操场集合的。这会儿因为她站在正中央,大家就都堵在了楼梯口。   许洌他们也没再多说,抱着卷子又回了教室。   现在回教室刚好和其他人是逆方向,宋梨因也没注意到,一直跟在他后边没什么阻力地就回了座位上。   孟江南他们跟在后边进门,喊了句:“小宋,下午我在楼上定了包厢,一块来啊。”   “楼上”是本市一间还不错的私房菜馆子,宋梨因不解:“去干嘛?”   “我过生日。”孟江南指了下她边上的空位,笑着说,“你同桌也来,人多热闹。不用买礼物,就过来一块玩玩,我没喊多少朋友。”   “好吧。”   孟江南是回教室拿充电宝的,边掏桌洞边问:“对了,你刚和灭绝师太怎么杠上的?”   宋梨因边分好试卷,如实道:“就她说的那样,我对她不礼貌。”   孟江南被她这么直白的回答弄傻眼了:“啥?”   许洌眄他一眼:“还不下去?”   “哦,走,现在就走。”孟江南看懂他的潜台词,立刻招呼走廊上那伙在等他的人一块下楼回操场。   宋梨因把试卷整理好,看见许洌还站在门口。又点讶异:“你怎么没一起下去?”   他转过身往前走:“等你。”   宋梨因小跑几步追上去:“刚才那个老师是我高一的班主任。”   许洌:“嗯,你对她怎么不礼貌了?”   “反正就是不好好说话那种。”她把手揣口袋里,低声念了一句,“也不是所有老师都值得被尊敬。”   这世上的怪老师明明也这么多,有猥.亵学生的、有侮辱学生的、有只看成绩不看人品,也有只看背景。   钱虹就属于老古板的那一类教师,接触过这个教政治的班主任也是宋梨因坚定学理逃离一班的理由之一。   她见过钱虹因为看见汤媛站在男生的座位边上系鞋带,就对汤媛进行难听的荡.妇羞辱,也见过钱虹区别对待家长开三轮和开豪车的学生。   “为什么要离男生这么近,想勾引他啊?”、“你不是读书的料,还是准备准备读个专科的幼教吧,以后嫁个好人家。”、“你家都穷成这样了,你还不努力,天天搞这几根头发,是等着全家以后跟你一起喝西北风?”……   即使她从不否认,钱虹在教书上课时确实当得起“高级教师”四个字。   但很难想象那些话,也出自这样一个高级教师的口中。   -   有看点的比赛在上午都比完了,下午只剩一个三千米还算有看头。   不过宋梨因也没看,跟着王嘉芙她们一块出了校门去参加孟江南的生日party。   虽然说不要带礼物,但两人还是象征性买了两份礼品聊表心意。   “楼上”这家馆子很大,服务也算高档。   包厢内除了有张圆形餐桌外,还结合了k歌房的特色,摆了张朝长沙发和唱K的荧屏电视。   宋梨因以为孟江南口中的“没多少朋友”是指十个左右,没想到她们过去时,包厢里两张桌子和半个沙发都快坐满了。   有本校的,也有其他学校的。熟面孔也有,只是这会儿人太多,有的男生还在里面抽烟。   王嘉芙看见陌生人这么多,本能地就往宋梨因身后缩。还是孟江南先看到她,招呼她来坐自己边上。   “可是我同桌———”   孟江南拉着她坐下,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有人管小宋的。”   宋梨因把两分礼品袋放到堆满礼物的桌边一角,刚转身就差点撞到人:“对不……诶,是你啊。”   “坐那儿。”许洌下巴朝边上的沙发角落抬了下,示意她跟过来。   “孟江南的‘没多少朋友’原来说的是没两个包厢的朋友。”宋梨因往周围巡了一圈,感慨,“我结婚的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来这么多人。”   许洌给她开了瓶罐装牛奶,低笑了句:“你还担心这个?”   宋梨因白他一眼:“你当然不担心了,你可是连飘飘都提前请到了。”   许洌挑眉,凑近她问了句:“那你来吗?”   “……”宋梨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认真地聊这个话题,抿了口牛奶说,“再说吧,看那时候我们还有没有联系。”   她在这聚会里也不认识别人,倒是中途有几个男生过来给旁边的许洌递烟。   他懒散地瘫在沙发里看球赛,时不时为了照顾边上的宋梨因和她说几句话,摆摆手也没接那些人的烟。   也就在这种时候,宋梨因觉得这不愧是个干干净净小少爷。   孟江南那伙人都在那吞云吐雾了,就他安静地和她一块儿窝在角落打发时间。   过了会儿有服务员送啤酒菜食和蛋糕进来,顺便来了个人喊许洌出去,给他念了个包厢号说有人找。   “就在这坐会儿,别被人骗了去喝酒。”   “……”   他起身时顺便把头上那顶渔夫帽丢她脑袋上了。   宋梨因食指戳了下帽檐,抬高了点扩大视野:“帽子为什么丢我这?”   “看过孙悟空给唐僧画圈吗?”许洌眼尾弧度上扬,欠身看她,黑睫上都染着笑意,“我这也是个保护圈,专门保护你的。”   宋梨因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当看见他们唱完生日歌后,那座三层大蛋糕很快被瓜分,她突然就明白了。   蛋糕并不是用来吃的,每个人都当成武器互相攻击。   孟江南这个寿星最惨,脸上都糊得看不清鼻子在哪了。他们也不管认不认识,到处丢抹。   轮到全场就剩下一个没被染上奶油的宋梨因时,居然还真没人敢上去抹她。   只有王嘉芙兴冲冲地冲上来,在快要靠近她脸蛋的时候,又被孟江南扯住了后衣领往回拖。   “别别别搞她!放过我啊妹妹,弄脏了许二的帽子,我的生日就会变成忌日!!”   宋梨因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帽子还挺好用。   -   他们这边玩得正欢,许洌那就挺悲惨的了。   起初还以为是真有熟人喊他过去,没想到来了这包厢之后,是九中艺术部的那个夏心枝。   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听了自己五分钟的表白心迹却仍旧无动于衷后,夏心枝开始放猛招了。   她把自己外套解开,抹乱了嘴上的口红,任性又跋扈地威胁道:“做我男朋友,不然我就这样出去,说是你弄的!”   许洌从一个包厢到另一个包厢,坐姿就没变过。   随意放在膝盖上的手倒是换了姿势,在茶几底下悄悄敲手机。慢悠悠地摁下录音键,抬眼挺感兴趣地问她:“这招谁教的?还挺新鲜。”   “你、你别管!”夏心枝见他浑不在意的恣意样更没底了,胡搅蛮缠,“我都把门锁好了,你要是不答应和我谈恋爱,我就让他们都以为我和你已经亲过睡过了!”   许洌松开录音的手,那段音频发了出去。   又盲打下一句话:【吃完蛋糕了吗?有空的话来203包厢救救你可怜的前桌。】   许洌这条消息发完也没再看,手机揣回兜里。长腿交叉架在茶几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桌子上的长岛冰茶。   酒水里有冰块,凉雾附着在少年骨节白皙的长指上,有水滴至他弧线分明的锁骨。   他整个人半陷在昏暗里,眸色沉沉黯黯,眼睫覆下扫出一道锋利狭长的阴影。   平时神情冷淡的一张脸,此刻的笑容看上去散漫又痞劲,反问了句:“告诉他们和我睡过?”   夏心枝被他那道有点轻佻的目光撩得有点面红耳赤,强装镇定:“对啊!所以你要不还是和我试试?我们可以按正常流程来。”   他仍在笑,宽阔的胸腔震了几下。坦荡英挺的眉眼直直看向她,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这么点时间,也没人信吧。”   “……”   夏心枝有点羞恼,这和她原先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没等她说话,紧锁的门口传来敲门声。一开始还是挺温和的三长一短,外面配合着一道女声响起:“送酒的。”   夏心枝烦死了,直接隔着门大喊:“我没点,不用!”   外面安静两秒,正当夏心枝以为已经没人了的时候,那人居然直接踹了。一下又一下,半点不忌惮地踹得哐哐作响。   “有没有搞错啊?说了没点东西!”夏心枝不耐烦地走上前把门拉开,正想警告投诉外面这位服务员。   但一拉开门,却是另一张有点眼熟的面孔。   宋梨因斜斜地倚靠在门口,一只腿伸到门缝那抵住。   她手上握着瓶汽水晃了晃,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打扰一下,我找里面那位帮忙拧个瓶盖。”   夏心枝是认识宋梨因的,但也只限于从别人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她看着宋梨因没来由地心虚,甚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这女的在嘴上说着是拧瓶盖,其实是想拧人脑袋。   作者有话说:   小宋:不拧脑袋,我其实……挺善良一人   青蛙:真的,我作证,当年跪我坟前磕了好几个响头呢   (不懂这个梗的,可回看第三章)   -   感谢在2022-04-15 21:35:02~2022-04-17 21: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2个;山海、54888092、才不是小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635811 20瓶;凉蟾10瓶;宇宙邮递员6瓶;期末上700、是祖宗啊、尔君5瓶;Nayonhaaa 3瓶;慢热小绵羊、tuiioo、融融之棘2瓶;随着周京泽、.、东北喻言、山水有相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包厢里只开了一个琉璃瓦的纸片小橙灯,和刚才庆生的那间房不同,这里清净不少。   宋梨因一开始收到那条语音的时候压根没想太多,只以为许洌有什么事要交代她,就直接转的文字。   但半天转不出来后,她只得放大音量到走廊去听。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这种美女不惜自毁名声、强取豪夺、发生几率为1%的事儿,居然都让她前桌碰着了,果然帅哥的人生经历总是丰富又多姿。   宋梨因抵着门的那条腿直接把门踹得更开,嘴角上还温柔地挂着个笑,但也没客气地直接往里面走。   她前桌倒是比她想象得要随遇而安许多,还以为许洌至少得是个被胁迫着的状态。但人好端端坐在那呢,没半点慌张的样子。   人瘫在沙发里,长腿搁在茶几上,骨感分明的手指轻敲着冒着白雾水汽的杯壁。   察觉到她进来了,男生才懒懒地瞥过来一个眼神。   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拽样,扬起的下颚勾勒出一条锋利放肆的线条,还抬了下眉骨跟她打招呼:“来了。”   宋梨因:“……?”   就这还好意思给她发句“来救救你可怜的前桌”,她真的想问你哪可怜了?   夏心枝看着她进来就直奔许洌那,不由得有点害怕,难道他俩在谈恋爱吗?   大部分九中人对宋梨因的印象其实都挺矛盾,一个漂亮的女学霸,平时脾气也挺好,但偏偏喜欢和那个叫汤媛的万人嫌混在一起。   夏心枝也是美少女,不过她心里有数,自己和宋梨因这种有点复杂的人不同。   越神秘越女神,宋梨因就是这种类型。   她高一时偶遇过宋梨因教训唐夕那伙人。   宋梨因那种美艳清韧的长相,没想到动手打架时也有种小女王气质,英气的眉眼里望着那几个人时丧又轻蔑,带着点无畏的少女感。   所以任谁碰上这样一个女生踹上门来,心里都会有点发毛。   “我把人带走,没意见吧?”宋梨因转过身看她,一脸好好跟她商量的表情,手指了指沙发上的人。   夏心枝捏着外套一角,鼓起勇气:“不行!他还没答应我!”   宋梨因觉得有点好笑,视线从她口红那停留了两秒:“你为什么觉得他会答应你?”   “你在篮球场那会儿不是在看我发给你的自拍吗?”夏心枝扭头往沙发那看过去,眼睛红红的,“薛威都说你看了很久。”   宋梨因震惊又狐疑地也看了过去,目光从上而下把人扫一遍,就赤.裸.裸的一句话:小许,这你就不地道了吧?   “……”   许洌终于揣着兜起身,踱步走过来。大掌盖宋梨因脑袋上往一边转,勾了下唇朝夏心枝问:“你确定我看的不是这张照片?”   他单手点开点开手机相册,往她面前一扬。   是王嘉芙拍的那张照片。   两个人坐在同一层阶梯那,少年表情寡乏,低着眉却耐心又专注。后颈线条流畅,棘突清晰。   夏心枝疑惑地看了眼宋梨因的后脑勺,又望着他:“为什么啊?”   “我不认识你。”许洌理所当然地说。他长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翻到好友列表,抬头又确认般问了句,“你刚说你叫夏心枝?”   “……”   手机屏幕再次放到她面前,红色未读消息那的数字15还没去掉,显然从来没点开看过。   宋梨因被这大掌盖着脑袋面壁,很配合地也没转过头。   听着他嘴里那些凉薄拒绝的话一句句蹦出来,紧接着是女孩委屈的啜泣声和倔强离开的脚步声。   -   宋梨因和许洌回了刚才的包厢,一番事儿闹完,两个人也默契地没再提。   孟江南那伙人洗完脸上的蛋糕,回来继续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宋梨因不是特别饿,只拿了两个茶叶蛋。   “蛋黄放这个碗。”边上的许洌蓦地给她移过来一个小碗,又侧过头问她:“要我帮你剥吗?”   比起他想帮忙剥蛋,宋梨因更好奇地是:“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蛋黄?”   许洌径直拿过边上那只茶叶蛋剥起来,淡声说:“上回月考看见的。”   月考第二天的早餐,他瞧见宋梨因买了一个茶叶蛋,但她这人剥蛋技术是真的差劲。好好一个漂亮的小蛋,许洌就看着她把蛋扣得坑坑洼洼。   她吃蛋也只吃得下蛋白,吃到最后只剩一个蛋黄。大概是又舍不得浪费,就特艰难地咬了两口,最后还是吃不下。   两人手中的蛋剥完,宋梨因瞥了眼自己手上的蛋和他手上的,心想果然是天差地别。   她清清嗓子,甩锅道:“是我这个蛋的问题,和我没关系。”   许洌把那颗光滑圆溜溜的蛋放她碗里,不给面子地哂了声:“嗯,你干脆把全天下的蛋都问候一遍。”   “……”   吃过饭,孟江南就提议去第二轮包场的地方。   一个小型游玩俱乐部,有桌球台球、保龄球和滑冰场。孟江南这个小霸王朋友多,每次过生日都特高调,不兴师动众一番都算白长一岁。   一伙人分了厅玩,宋梨因被带着到了桌球室。听着各桌子的球入袋声,她觉得跟着来第二轮就是个错误。   宋大小姐虽然是个看似年级第一、可A可拽的全能美少女,但同时也是个体育白痴。   许洌选了两根杆,慢条斯理地抹了把巧粉在球杆皮头上,问她:“玩过吗?”   “玩过是玩过……”宋梨因想到自己小时候因为够不着爬到桌面上去打,犹豫地问了句,“这玩意儿是不是叫什么斯诺克?”   许洌愣了两秒,直接忽略给她科普这类知识,杆子递给她:“来,我教你打几球。”   宋梨因从他停顿的那片刻已经感觉被羞辱到了,但她还算能自我安慰的。人哪有真全能的?   就比如眼前这位帅哥,虽然看上去在球场很牛逼,但考场上也就考了个335啊。   她抬手握着自己的高马尾往两边拽紧加固了点,撸起袖子拿上那根杆子,学着他往皮头上抹巧粉,伏在桌岸上瞄了瞄那颗母球。   许洌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虎口抵着唇边笑了下:“我还没给你开球。”   宋梨因:“……”   宋梨因略带幽怨地看着他,为什么欺负菜鸟。   许洌立刻把笑憋回去,欲盖弥彰地咳了声。伏低身子,下颚收紧,下颔绷成一条凌厉的线,握着杆子往前一撞:“开了。”   一团整齐摆放好的桌球很快往四面八方散开。   宋梨因眼睛默默睁大了点,心里默数。厉害啊,他只是开个球,居然就直接清了四个球入洞。   许洌倒是一脸淡定,仿佛这种场面都是常规操作。   他直起身,示意她来。   宋梨因围着桌子转了半圈,找到一个自认为还不错的位置。俯下身,表情绷得很紧,球杆顶部卡在指节那,一杆往前打过去。   没一个球进,那个白色母球还被她撞得碰在桌沿边上了。   “手指不要带着球杆走,把身体重心稳定好。”许洌低沉清澈的嗓音响在耳边,高瘦的黑影覆盖下来,把她翘起的小腿扯回地面。   宋梨因下意识一惊,余光看见自己左右被两条胳膊包围住了。因为使了力撑在她上方,青筋格外暴戾冷淡地突起。   他刚才应该是在包厢里喝了几杯,身上凛冽的酒味混着点干净的皂角香,一点点把她的神思往这种咫尺距离和贴近的氛围里拉。   宋梨因以前看电视里男人教女人打桌球,总是几近暧昧的状态。和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紧贴着,酥麻磁性的声音钻进莹白耳廓。   可轮到她自己……   她垂眼看了下身上的校服外套,扁平无奇的弧度。身后的少年也没贴近她,只能感受到他滚烫清冽的呼吸。   宋梨因抿了下唇,把这种不合时宜的走神想法丢开。眯着半只眼,翩跹睫毛稍动,瞄准眼前那颗球。   “眼睛试试目测到45度,和目标球相撞的长度等于球半径的尾巴延伸。”许洌扶正她手腕,身体压得更低了点,衣领下露出白皙嶙峋的锁骨,“初中的几何定理还记得吧?”   宋梨因扭头不爽地看他:“你在侮辱我?”   许洌低着嗓轻笑:“不敢。我在让你找到对称假想圆。”   多说不如直接做,宋梨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教起来还挺有文化的,但她是个一教就会的好学生。   瞄准,视线压低,对准那颗粉球一击。   “啪”的一声,球被撞散,而她瞄准的那颗目标球成功入袋。   “不错。”许洌毫不吝啬赞美,起身捡起边上的球杆,“小宋同学不愧是年级第一,一点就通。”   宋梨因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从球桌上爬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你好像很厉害,秀一手给我看看?”   “我刚学的时候哪有你这么厉害。”他笑得揶揄,偏了下头,也确实给她露了一手。   外面走廊上隐约传来歌声,许洌动作规范,后肩颈弓起。但神情懒散,甚至还跟着外边那首歌轻轻哼。   是首老粤语歌了。   宋梨因听见他嘴里轻唱出一句“任她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半闭了只眼,声音低沉好听,推动球杆时却快狠准。   清脆一声响,那颗白球母球带塞前进。   宋梨因确实有一瞬间的呆楞,那球走位骚得很,居然还会拐弯。九球就能上世锦赛上夺冠去了,他随手一杆就是七球进洞。   许洌直起身,顶着那张过分英俊狂傲的脸。   少年狭长眼尾上翘,漫不经心地擦球杆皮头,侧过眼笑着问她:“小宋看得满意吗?”   “……”   我日,她可太满意了!   宋梨因自己再试了两个回合,过程艰难,结果还不尽人意。她彻底泄气,把杆子丢回桌面上:“不想玩了,好难。”   “去玩玩别的?”许洌指了下门外,说,“孟江南他们在玩冰球,还是你想玩玩保龄球?”   宋梨因看着他,怀疑道:“你都会?”   他语气平静:“皮毛。”   “戚。”最讨厌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假谦虚,宋梨因擦了擦手,随口道,“既然什么都会,那为什么选了篮球?以后真想进国家队?”   “不知道。”许洌拎起一边的外套往身上套,垂着眼睫,“不是我选它,是它选我。你们九中当时只招篮球特长生。”   -   过个生日已经玩完了整个下午,想到还得上晚自习,他们就踩着第一节 晚修的上课铃回去了。   不过运动会的晚自习一般都比较轻松,祈飘来了一趟说可以放个电影。   但她打开多媒体电脑里发现都是孟江南下载的:《五十度灰》、《色戒》、《雏..妓》……   全是情.色艺术片,完全不适合身心健康的未成年高中文化生看。   最后还是宋梨因说自己手机网盘里有部韩国电影《熔炉》。她把手机递给了就在讲台边上的许洌,让他导进去。   大家都提前关了灯关上窗帘创造氛围,前排有几个人端着凳子往后面坐。祈飘提醒他们注意纪律问题,边往外面走。   许洌刚把电影导完,打开放映好。   正在这时,手机上方一条某个黄色app的通知跳了出来。   上面写着:您关注的用户“平平无奇放屁大王”已经有99天没有上线,点击bbm.www//com,快来找他聊天吧!   许洌本来扫了一眼只是觉得这名字熟悉,但刚要把手机还给宋梨因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突然想起之前上学期期末,自己貌似是借过某个同学的“互帮芒”账号点代写和游戏陪玩。后来那同学直接转学去美高了,那个软件他也没就再登陆。   许洌沉默着点开软件,看见用户ID呼吸停了几秒。正是他曾经点的那个:宇宙无敌拉屎达人。   作者有话说:   宋梨因:这些日子的友谊到此为止。 第22章   许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宋梨因手刚朝他伸到一半,就看见他光明正大地又把她手机拿回去,还翻了翻什么。   那一刻,宋梨因满脑子都是自己在网页里收藏的一些同人小□□。   她下意识起身拿过手机:“你看什么呢?”   “刚才跳出来条通知。”许洌咳了声,偏开头,目光避开,“不小心点进去了。”   看到点进去的页面,宋梨因才放下心,解释了句:“就之前那个接单的平台,你应该没用过。”   “啊?”许洌愣了一下,点头强调,“对,没用过。”   “你怎么怪怪的?”宋梨因撑着脸看他,朝他招招手,“下来,坐讲台上挡住我们看电影了。”   “……”   许洌端着凳子从讲台上下来,坐回自己位置上。过会儿在内心踟蹰了小半天,转过身问:“你为什么取这个ID?”   宋梨因挠挠后脑勺,自己那ID确实有点搞笑。   她如实道:“当时那些名字全被注册了,我怕自己随便打数字英文什么的又记不清。”   许洌沉默。   巧了,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我就看见有个同城的新用户叫什么‘平平无奇放屁大王’。”宋梨因很有胜负欲地说,“那我肯定不能比他差啊!所以我就‘宇宙无敌’那什么‘达人’了。”   许洌:“……”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难怪他刚开始挑陪玩代写的时候觉得这人名字怎么和他这么相似,于是一眼就在平台上相中了她。   宋梨因想到这,情绪有点高昂起来:“你知道吗?”   他无比自然接话:“我知道。”   宋梨因不解:“我还没说呢,你知道什么?”   许洌磨了磨后牙槽:“那你说。”   “后来特别巧!他还成了我的客户,就你们学校的人!”宋梨因不忘补上一句,“那个跑单狗。”   “跑单……狗?”   “对啊!我做作业和陪玩游戏没上百单,也有几十单了。”宋梨因说到这就气愤,“列表五十多个客户,只有他跑单!”   许洌清清嗓子:“你说那人会不会有苦衷?”   比如到期末发觉自己可能要转个学,所以作业也没去交,就把这事儿给抛之脑后了。   宋梨因不买账,冷笑:“他能有什么苦衷,才会250欠我3个多月不还!”   “……”   许洌看了眼她,朦胧不清的电影荧屏微光笼着两个人的眉眼。他低着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又默默转回去。 第一节 晚自习很快下课,大家暂停了电影,上厕所的上厕所,看书的看书。   门口彭延年喊了她一声,手上抱着两本奥数题资料。   “卷子我吃晚饭的时候拿走了,想来跟你讨论一下题目。”彭延年找了张讲台边的凳子坐她旁边,“就是这个题,参考答案上说有两种解法。”   一般来说,七班的宋梨因和游誉成绩都很好。   但大家都不怎么找游誉问题目,因为他看上去很是内向寡言,讲题时也硬邦邦地像个人工智能。   许洌趴桌上戴着耳机睡了一节课,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节 晚自习了,他听见后边传出细细碎碎的对话声。   男生说“为了全力备考,要不我们晚上一块延长晚自习吧,方便讨论题目。”然后他那缺心眼的后桌很快同意地说了声“可以”。   你可以什么你可以?大晚上和一男同学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待着,这合适吗?   许洌眉骨压得更低,整个人带着点郁结的起床气。他伸了个懒腰往后靠,后脑勺直接靠在了后边那张桌子上。   都说高中桌上没几垒书的一定是狠人,宋梨因就是这种狠人之一。   她不爱往桌上摆一堆遮挡物来遮挡老师视线,也没什么必要,毕竟好学生上课极少搞小动作。   于是这就方便了她的前桌,往后靠就靠了,还把后脑勺严严实实地压下来了。   宋梨因和边上的彭延年就这么低头和他倒着的视线对视上。   许洌是那种五官优越标准的帅哥长相,毫无争议的清冷干净。   面无表情时,脸窄而冷硬,因为一双锋利冷淡的单眼皮,大部分时刻看着很有高智感。   不过修养和性格的缘故,他说话时会稍稍勾唇,并不会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高不可攀。   所以旁人私下总喊他白月光,就是那种大众意义上的初恋男生。   宋梨因用笔戳戳白月光的肩头,那双漆黑有神的眸子跟小鹿似的,眨了两下:“你躺我桌上来干嘛,想听课?”   许洌就这么无动于衷地赖着,扬长脖颈时的喉结泠冽突出,上下动了动:“下完晚自习你还要继续待这?”   宋梨因点头,指指边上人:“对啊,我和他都在。”   许洌仰着头看她,瞳仁黑亮清直,目光毫不避讳:“行。”   说完他起身,拿了手机往后排走。   电影放到最后边,正好打了下课铃。   回寝室的和回家的都很快离开教室,哄哄闹闹的楼梯间和走廊变得拥挤。   许洌出教室时往前排看了眼,不知道写到什么题了,两个人讨论得还挺欢,两个肩膀都碰在一起了。   他低嗤了声,长腿往外迈了出去。   -   宋梨因和彭延年约好延长晚自习只多呆了四十分钟,他们锁门出去时,高三还没下课,不远处的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   他俩在教学楼那分道扬镳,一个出校门回家,一个回宿舍。   “那明天有时间把剩下的两套卷子写完吧。”   “好。”   宋梨因抱着本错题集转身往宿舍楼走,她在的教学楼离女寝还有点远。   九中在各中学里因为建校时间悠久,面积也大。   从高二重点班的教学楼到女寝室要经过一条宽马路和一条长长的小径。边上都是绿化植被,灌木丛和小亭子里时不时能传出几句尖细的声音。   可能是猫,也可能是躲小树林亭子那抽烟释放压力的高三生。   宋梨因走到一半,瞧见路边那棵松树下站着一个身型有点眼熟的人。他还是那身黑色衣服,冷白皮的优势在路灯下也十分明显。   少年稍弓着背看手机,乌黑的头发边上被灯光照得像个光晕散开的圈,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拎着一袋零食。   “前桌,你怎么没回去啊?”宋梨因有点意外,快步走上前,在他眼边打了个响指。   许洌瞥了眼她后边:“那男的呢?”   “彭延年?回家了啊。”   “留你到这么晚,都不送你回个寝室?”他收了手机,表情冷淡中带着点不屑,边提步往前走。   “……”宋梨因没明白他这逻辑,跟着走,拿着本子一角碰碰他手上的零食,“你大晚上买零食吃?”   他“嗯”了声:“楚弥要的。”   她点点头:\"那你直接给我吧,省得你多走一趟。”   许洌勾着颈往前走:“我乐意。”   宋梨因觉得她前桌貌似心情不好,不过这心情肯定和她没关系,他俩才刚碰上呢。   她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觉到对方心情不好时就闭嘴。当然,他要是再语气冲冲地对着她说话,宋梨因保证自己会和他在这儿打一架。   再往前走两步就要经过小树林了,本就是个白天隐秘、晚上更隐秘的位置。偏偏边上那盏路灯还坏了,那段路就显得更神秘悠长。   许洌突然喊她名字。   宋梨因听见了,懒得应。   “听见没?”   “没。”   许洌停住脚步,扯住她后衣领:“你真没听见小树林传出来的声音?”   宋梨因抬起头,发现这少爷是真单纯。她眼尾恹恹地趴着,说的话特别直白不加修饰:“人家小情侣跑里边亲个嘴,你在这听什么?”   “……”   被他呆滞的表情逗到笑点,宋梨因打开他扯住自己的手:“走了,待会儿教导主任就拿着手电筒来了。”   -   许洌把人送回寝室,东西往人怀里一塞。   人刚走到校园门口,楚弥就给他发了几个大问号:【你有病是不是?钱多直接转给我,别给我送这些!晚上吃了会发胖!!】   【在线】:爱吃不吃。   他回到家洗过澡后才拿出手机,磨磨蹭蹭地打开软件商城把那个“互帮芒”给重新下载回来,直接登陆之前那个号回绑了自己号码。   不到一分钟,那些催债和系统的消息全涌了出来。   宋梨因显然是看见他上线,很快发消息过来:【上线了???你人消失这么久,原来没死啊?我还以为要给你寄个花圈呢!】   许洌看着那几条信息,内心五味杂陈。   他想委婉地表示一下自己就是这个人,于是在相册里找着孟江南给他拍过的照片,一张在球场打球的侧脸。   看着也凑合吧,毕竟他平时也不自拍。   换上去后,许洌打上一行字:【说个事,你先冷静一下。头像是我。】   “……”   宋梨因躺在床上,皱眉点开。越看越觉得这男生很眼熟,这不就是她那个万人迷前桌嘛!   一看这角度,还是偷拍照。   宋梨因见多了这种在网上盗图装逼骗人的,她自己的学生证件照都被盗用过,没想到这次居然还撞她认识的人脸上来了。   她火气蹭得上来了:【滚啊!你还网络小王子了?照骗狗!别给我扯这么多,赶紧还你爹的钱,还完就拉黑你!】   许洌:“……”   宋梨因怒气冲冲打完这几行字,切换到微信找到她前桌,友情提醒:「哇太夸张了。刚冲浪上网,居然有人拿你照片装你本人!】   【在线】:是吗?   【无压梨】:是啊,而且看上去就离得挺近拍的,估计是你身边人。你让孟江南他们注意一下别乱发吧,万一有人拿你照片去网恋骗钱骗女孩子就麻烦了。   【在线】:好。   【无压梨】:没事了,晚安!   -   「晚你妈。」   「操。」   「朝我就喊滚,跟那男的就有说有笑还碰脑袋?」   「接着学啊,跟着那男的跑啊。」   「还晚上一块儿留教室留这么晚!」   「当爷这么大一个人黑着脸站边上是摆设?我他妈不开心呢你看不见?我不是人?」   “……”   刚从宿舍洗完澡回床上的孟江南拿起手机看消息,又看了下时间。零点过一分后发的,看着语气好像火气不小。   他小心翼翼打上一行字,温柔询问:「少爷,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在线】:没。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可是你骂我干嘛??   过会儿,对面理直气壮回了句:「那我又不能骂她。」   作者有话说:   孟江南:??我他妈能不能到这就杀青   许洌:别矫情,特地等你生日过了才发你,这不是兄弟情? 第23章   许洌大半夜在手机上发完疯没够,还跑去俱乐部玩了三个小时的冰球。   这就导致他第二天上午直接没来学校,在家睡得天昏地暗。只在下午过来了操场一趟,打算象征性参加个闭幕式。   运动会下午就剩两个项目,标枪和铅球。   他慢腾腾踱着步走到看台那时,正好看见宋梨因和一群带着小红帽的学生会志愿者们在草坪那捡铅球。   脸上可能是没留心碰着了玩铅球时往手上抹的镁粉,她皮肤白皙清透,隔着远处压根看不太出来。   那边还有跑着去领奖的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边上的彭延年扶了把她的腰,又指指她脸上大概是提醒那沾着了脏东西。   两人边说还边笑了起来,宋梨因拿着没洗的手背去擦脸。越擦,白.粉反倒越多。   最后还是彭延年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帮她抹了几下。气氛好不融洽,旁人都插不进去那种。   许洌就这么敞开两条腿坐在看台最顶上看着那,脸上表情匮乏,眼神倨傲漠然。   太阳穴那连着跳着的青筋,一凸一凸地绷得脑袋疼。   孟江南拎着两瓶冰汽水过来,不计前嫌地拍拍他肩:“许二,周末我们去不去白塔山玩?我朋友说那新建了个滑冰场。”   “孟江南。”许洌没应他,唇角垂着,捏着指节咔吱咔吱响,通知道,“我们打一架。”   “我靠,你想打架去拳馆啊!”孟江南边说边起身要跑,觉得这兄弟简直不能再处下去了。   许洌拽住他后衣领,把人扯回来。眼神阴郁,乖乖巧巧地喊了句:“孟哥。”   “你喊我爸爸我也不跟你打!”孟江南表现得十分抗拒,人都麻了,无奈道,“不就是个女人嘛?我都说多少遍了,你换一个!!”   许洌没说话了,显然是没听见他想要的回馈。他手松开抱在胸前,目不斜视地继续盯着操场。   孟江南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就烦得很,漂亮女人,简直太影响哥们儿搞事业。   他坐回去,手臂碰碰边上人,诚恳劝阻:“少爷,换一个吗?前天实验三班的班花还来打听过你,咱这么好的条件,没必要做那大情种啊是不是?”   许洌一个不动声色的眼光扫过去,轻飘飘一句:“你是真想和我打吗?”   “我什么都没说!”孟江南识相地举高手,屁股往旁边谨慎地挪了两下。   运动会闭幕式在下午三点半就开始了,一直没怎么参与进来的高三终于发挥了作用。九中传统,闭幕式有跑旗活动。   高三生牵着旗带跑,各班的班旗也跟着遍布整个操场。主席台上换成了高三的一名学长做演讲,这一届的运动会在人声欢呼中落下帷幕。   收完东西回教室,大家还没从欢脱放松的环境下切换过来,下午的自习课简直太催眠。   王嘉芙在黑板上抄英语范文,下边笔声唰唰作响,时不时有交头接耳声。   许洌他们那伙人是赶着下课铃打响没多久回来的,一进门就看见自己位置上坐着个实验班还是重点班那男的。   简直阴魂不散了,来七班来得比他这个本班人还勤快。   天天做题,感情这是要做到天荒地老了。许洌有一瞬间很想不去训练了,他干脆也转回文化生算了。   不就是做题,谁不会?   宋梨因本来还低着脑袋在画辅助线,余光瞥见前门那杵着一双白色球鞋,上面还留着半个脚印的污渍。   她抬起头,开玩笑地说了句:“你居然回来上课了啊。”   “……”   说完,她推推前面的彭延年:“你去讲台那搬个椅子过来吧,我前桌回来了。”   许洌把手上那瓶水放桌上,瞥她一眼,很是大方地拱凳让人:“不用挪开,我放瓶水就走。”   他转身也没往前门出去,直接走向后门。   后排孟江南他们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看着像群社会上的混混哥,为首的那个打着耳钉,脖子上还纹了排字母。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被门卫大爷看遛眼放进来的。   许洌插着兜打算打开门出去,朝挡在正中间的混混哥说了句:“让让。”   “没看见我正爷在这和你们班小孟哥聊天呢?”后边那小弟很会狐假虎威,立刻仰着头戳他胸口,“哥哥们在聊天,弟弟就懂点事儿往前边走啊!”   许洌低着眸看了眼戳在他胸口的那根手指,侧过头问孟江南:“你朋友?”   “他们问我周末去不去中环赛车。”孟江南一言难尽地摸摸鼻子,小声说了句,“来交朋友的。”   许洌乏味地扯了扯唇,嚣张得不可一世,撂下一句:“那今天不交。”   话音刚落,他径直掰过眼前这小弟的手指往后折,面不改色地听着小弟疼得哇哇乱叫。   为首的那混混哥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去帮忙。小腿蓦地又被踹了脚,痛得一软。   “正爷?”许洌甩开那小弟,把眼神放到这混混哥身上来。突然拽着他领口往后门撞上去,不耐烦地低声威胁,“再挡着路,爹把你打成歪爷。”   这群混混是真冲着来和孟江南玩的,但这会儿被人欺负到脸上来了,也忍不下这口气。   孟江南在这时候还是挺懂事儿的,见混混哥还想追上许洌讨个说法,立刻把人拦着:“我兄弟这两天心情不好。”   混混哥气冲冲地挥开他手:“艹你妈,他心情不好朝老子撒什么气?狗娘养的!”   “我好脾气跟你说话是给你脸,你再给我骂一句试试?”孟江南从来不是什么温柔的主,校霸这名声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他越听越不得劲,上前就给了混混哥一拳。   这一动手就彻底打起来了,祝东他们都来帮忙。班上有人发出起哄声,还有人连忙去喊老师。   混乱之后,社区民警把那一群社会混混带走。   孟江南他们倒没挂几处彩,班上人也都配合地说是对方来找事。   “要不是安分太久,我都忘了你们从进校以来就是受处分受得最多的啊!”   祈飘站在讲台上指着后边那两排人,怒其不争地继续教育。   “就算是外来人员来我们班闹事,那也应该一开始就来找我解决!万一他们身上带什么尖利武器呢?你们气血方刚的,下手没轻没重……”   一番褒贬话说完,孟江南他们还得写800字检讨。   等这节自习课还剩个半小时,祈飘总算回了教研组继续跟教导主任处理这档子事。   彭延年倒一直坐那没走,说了句:“你前桌好走运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们也没供出他来。”   宋梨因往后看了眼,许洌挑完事就走了,都没参与这场互殴活动。   她想起刚才的场面,她前桌这两天好像不是一般的心情不好……已经逐渐越来越暴躁了。   彭延年见她不回话,又吐槽一句:“他是体育生吧,难怪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后排那些人也是。”   宋梨因忍不住反驳:“我前桌上次考了三百三十五。”   有零有整,没给他少说一分。   彭延年无辜地反问:“很高吗?连我一半都不到。”   “……”   -   那次打架之后,许洌更不怎么来教室上课了,就连期中考也没考。   考完试放了两天月假回来,祈飘终于意识到班上唯一的特长生经常旷课,于是亲自去训练场把人逮了回来。   结果回来后发现下一节课,还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还挺年轻,三十四、五岁,叫龚围。他一个人虽然管十个班,但平时都十分清闲,毕竟不常上课。   在操场上等了五分钟没见人下来,他亲自来了教室这,站在门口就看见祈飘在讲台上。   两人对上视线,龚围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把这课让给她,心虚问了句:“我今天身体又不舒服?”   这话一问完,下边人一片嘘声:“诶!围哥不要当妻管严,支棱起来,带我们去上体育课啊!!”   祈飘被他们的胡说八道弄得羞愤,红着脸拍拍桌子:“吵什么吵什么?又没说不让你们上。”   一班人如愿以偿站在操场上,本来以为是像往常一样集合两分钟,自由活动到下课。   但这次龚老师看了七班在运动会上的表现,摇摇头:“先做一分钟仰卧起坐和俯卧撑,锻炼锻炼你们。”   大家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去抱来垫子,在前后两排里面互成搭档。   体育课的站位和跑操时不一样,比如现在,多了一个平时跑操从来不来的许洌。   宋梨因本来是要和同桌王嘉芙做搭档。   但王嘉芙支支吾吾地拉着孟江南往边上走,解释了句:“我和孟哥一组吧,我最近又胖了两斤,都突破111大关了!怕你摁不住我。”   “……”   宋梨因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担心她这种有去过少林武当传闻的人摁不住一个111斤。   “梨因,要我和你一组吗?”前边的左妮不顾同桌的怨气眼神,朝她看过来。   “不用。”宋梨因摆摆手,看到被孟江南留下来同意形单影只的许洌,站过去,“我和我前桌一组,你就和你同桌一起吧。”   女生仰卧起坐,男生做俯卧撑。两组搭档互相数数,没达标的就得继续练。   秋高气爽的天,但也确实比之前要冷很多。班上男生可能还都穿短袖,但女孩大部分都已经外套不离身。   宋梨因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那,躺到垫子上。   许洌半蹲着,手肘懒懒散散地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摁住她并拢的脚背。隔着鞋背,掌心滚烫的温度仿佛都渗了进去。   宋梨因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被他摁得更紧。她看过去,对上一双平静淡薄的眼。   干嘛啊,心情还没转换过来吗?   她有点纳闷地想,就算是大姨妈来了,也不至于几个礼拜还没完吧。   体育老师按下计时表,喊了声:“开始。”   一排排垫子上的人仰起躺下,许洌低眸看着她脚背,唇抿直,视线往上移。   宋梨因跑个早操都困难重重,中考体测都是老师放水过的,这会儿才做到四十个就已经有点吃力了。   少女额角出了点细细密密的汗,小巧翘挺的鼻尖也冒出小汗粒。脸颊透着红,抬眸往上看了眼。   就这么一眼,许洌背脊那跟被电过一样,一阵发麻。听着自己心口那只鹿又不像话地四处乱撞,一点也不分场合,就怕撞不死似的。   都特地冷却半个月了,一见上面还是没点屁用,比之前更移不开眼了。她红着张清媚的脸瞧人,湿漉漉的黑睫轻颤几下,还他妈在喘气!   “你做标准点,别到处乱看。”慌张之下,他手下劲使大了点,摁得更规范了。   宋梨因:“……”   还标准点?把我当你们体育生练?   那你很棒棒哦。   宋梨因一分钟至少达标了,过了55个。   轮到俯卧撑,她想到刚才被他摁得差点起不来的事儿,咬牙切齿地抿紧唇,拍拍地面:“趴下。”   许洌两只手臂撑着地,下颌折角清俊冷硬,冷白皮的小臂上青筋暴戾明显。他人清瘦,又是副单薄的少年身体,肌肉紧实却不突兀。   低着脑袋时,后颈处的三截棘突清晰而深刻。   计时器一响,宋梨因就开始数数。起初还是挺正常地在顺着数,后来越数越不对劲:“41、42、32、21、20……”   “?”   许洌抬头不解地看她一眼,后者蹲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微微扬着下巴,半点儿不收敛自己刚被惹恼的小脾气。   他又把头低回去盯着地面,后肩颈继续起伏,随便她怎么数了。   末了哨声吹响,班上有几个没达标的还在做。   “老师!”宋梨因举高一只手,“刚正不阿”地指着身下人,报出他成绩,“他一分钟20下。”   许洌:“……”   -   这节体育课不止他们班在上,彭延年他们班也在自由活动,他正好在器材室那碰上宋梨因,就约了一块打羽毛球。   刚说完话,门口就传来一句:“朱胜,给我拿副羽毛球拍。”   朱胜疑惑地看过去:“许哥,你怎么打起羽毛球了?”   “突然想打。”许洌看了眼手上拿着羽毛球拍的两个人,催促道,“快点。”   朱胜看着登记的本子:“没球拍了,刚才最后一副被我们副班借走了。”   宋梨因望着手上的球拍有点尴尬,几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的话,器材应该平分。   而她的搭档刚好是别班的,按道理是彭延年占了许洌的球拍。   许洌瞭起眼皮:“那就一起打。”   “……”   那一刻,宋梨因莫名其妙地想到一句话“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三个人只有两幅拍子,于是只好先两个两个打。   宋梨因本来刚刚做仰卧起坐的气性已经过了,也就没特地避讳和他一块打。打了两圈下来,她就把球拍给了边上候场的彭延年。   在小卖部买了三瓶水过来,宋梨因发现彭延年的体力更不行。   她觉得许洌发球挺温和的,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一个球飞老远,或者东一个西一个,让人到处乱跑。   所以她和许洌打不至于打得气喘吁吁,可现在看着满头大汗的彭延年,她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身体素质不太好。   不过在边上坐着看了会儿,宋梨因又发觉好像是许洌的问题。他把羽毛球当成了棒球似的,一直在狠狠地扣对面的球。   ———“啊呀!”彭延年为了接到那个羽毛球,过网时脚扭了一下,摔坐在地上。   宋梨因赶紧放下水过去:“你还好吧?”   许洌也拿着球拍过来,皱眉看他:“怎么了?”   彭延年指着他,小拇指做个兰花状翘起,有点愤怒地连连输出炮火:“你打球实在太用力了!”   “我想起来了,上次那个去女寝的小偷,是被你一脚踹骨折的吧?”   “你们体育生!都有暴力倾向!!”   “宋梨因,以后你切记离他远点。别和他一块打!你看看我的下场。”   宋梨因:“……”   许洌“啧”了声,懒得和他计较,俯身拽起他一只胳膊要把人带去医务室:“别废话了。顶多是你太久没运动,韧带拉伤。”   但一碰他,彭延年就痛得“嗷嗷”直叫:“别拉我,我一动就痛!”   午后阳光影影绰绰地透过树叶罅隙落在少年肩头,许洌没什么耐心地看着他,冷淡道:“那你打算在这过夜?”   “彭延年。”宋梨因表情看上去十分纠结,手指了下边上的罪魁祸首,“实在不行你吃点亏,让他公主抱吧?”   许洌:?   许洌:“…………”   作者有话说:   许洌:出家去了,姓宋的这玩意儿谁爱谈谁谈。   -   把她瞎数数这事先记好了会在某些时候还回来滴……感谢在2022-04-17 22:00:51~2022-04-20 18:4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逢考必过锦鲤附体10瓶;Nayonhaaa、十一、火锅在逃毛肚精5瓶;宇宙邮递员4瓶;我的草莓芝士呢、慢热小绵羊、山水有相逢3瓶;春绅花、tuiioo 2瓶;鱼狸、可爱的小仙女、紅了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公主抱是不可能的,这主张遭到了当事人和被当事人的强烈反对。   彭延年最后是被七班几个男生用小担架抬到医务室的,一路上看上去跟清朝的后宫娘娘坐辇轿似的,无比风光。   但他本人貌似觉得十分羞耻,脑袋埋在校服底下就没抬起来过。   “天天坐在教室里也不怎么出来运动吧。”校医老师看了眼男生白白嫩嫩的皮肤,又找准几个位置摁了摁他的腿,“轻度韧带拉伤,没什么大问题。”   校医老话常谈:“以后剧烈运动前,一定要先活动活动!你是钱老师的班上的吧?你们班的学生普遍久坐,身体素质不行。”   宋梨因问了句:“老师,他多久能好啊?”   “这两三周静养,好得很快的。”校医给他拿了两袋冰块冷敷,交代道,“在这躺到上课再回去。”   彭延年还在把错归咎于刚和他打羽毛球的许洌身上,念念叨叨:“体育生,大部分都是暴力狂魔!”   宋梨因听着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一句:“那晚上就不延长晚自习了吧,你这腿也不方便走来走去。”   “不用延长了。”彭延年说,“主任今早通知我以后晚读和晚修一去小教室补小课,你们班法海带课,一直到考试前一天结束。”   晚修一本来也没安排老师上课,这样就不会拖慢他们正常课程的进度。   宋梨因点点头:“好,那我待会儿回去告诉游誉。”   孟江南看人没事儿了,就招呼刚才一块抬担架的几个男生解散,在门口等着宋梨因出来。   他算是发现了,自己兄弟的心还不是不够细腻。才会让一个实验班的男生钻了空子,还被安了一个暴力狂魔的破名头!   耻辱,真是吾辈帅哥里最大的耻辱!   作为许洌的结拜大哥,孟江南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兄弟两肋插刀,他高低得说几句:“小宋啊。”   宋梨因边往操场那走,应了声:“怎么了?”   他跟过去,缓缓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许二最近看上去有点烦躁?”   “好像是。”   “我给你提个醒要不要?”孟江南手往回指指医务室,故作深沉道,“那个是原因。”   宋梨因伸手遮了一下迎面刺眼的阳光,皱着眉:“你说彭延年?他惹到我前桌了?”   孟江南不敢说太明显,一脸“再多一句也无可奉告”的表情:“我就说到这了。”   “……”   宋梨因自己琢磨了一下,这俩人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不过彭延年其实是那种会有点优越感的学霸,还特别爱在成绩上攀比。上回期中考试,他物理单科考了满分,在退到第三名的自己面前得瑟了良久。   而且听他讲话也听得出来:他对绝大部分成绩不好的同学都有点偏见,尤其是体力看上去远超过他的体育生。   彭延年这人说话也直接,半点不会看眼色,又有点阴柔感,在班上估计也没人会提醒他这些。   就比如刚才,明明自己腿都那样了,还一个劲对着许洌喊“暴力狂魔”,半点不怕把人惹毛。   因为运动会之后开始准备竞赛的事,许洌每次回教室又都能看见彭延年坐在自己位置上。   宋梨因好像明白点了:她之前也看过一些有洁癖的同学,被人坐一下凳子就要发脾气,拿着纸巾不擦个三百回合不罢休。   “我知道了。”   孟江南听她想通得这么快,讶异:“你就知道了?”   “猜到一点点了。”宋梨因点头,说,“不过你刚才也听到了,以后彭延年不会来我们班上了,放心吧。”   “我放心!学霸就是聪明。”   说到这,孟江南觉得还能为兄弟再争取一波好感:“你别看许二刚才打球有点暴躁啊,其实他平时不那样的,很温柔的一个少爷仔!上次我们在篮球馆碰一迷路小女孩,他还抱着人去找妈……”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操场传来几声剧烈的“嗙铛”、“嘭”的巨响!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小孩哭声悠长地嚷了起来。   宋梨因他们朝那看过去,篮球场那一个篮框后边的玻璃篮板仿佛是被哪个缺心眼的扣球给扣碎了。   玻璃碴掉了一地,但好在没有听见有人受伤的叫喊声。   那座篮框的前边正站着刚才用力过猛的许洌,侧边是教导主任5岁的女儿卿卿,显然是被这声巨响吓哭了。   宋梨因转过头看了眼孟江南,若无其事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刚刚说许洌什么来着?”   孟江南:“……”   温柔?我去你的吧,专拆他台!八百个助攻也救不了你!   -   许洌也不知道这篮板怎么碎的,但边上一群男生看过来的视线却是特别佩服,男生都懂这种崇拜的眼神。   他捡起滚到自己脚边的篮球,慢慢走向那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面前。   许洌本人是非常不会哄小孩的。   他记得上一次和小孩接触是在篮球场捡到一个哭哭啼啼迷路找妈妈的孩子。   他特好心地想问句“小孩有没有吃饭”,但嘴一瓢,问成了“你没吃饭吧”。   小孩一听,又气又恨,哭得更卖力了。   卿卿是黄主任的女儿,平时就住在学校教工楼里,大家几乎都认识她。   长得可爱归可爱,但也真的很爱哭,一点点小不满意就要哭得全校皆知。   宋梨因过去的时候只看见许洌半蹲在小姑娘面前,看上去平时拽天拽地的,但此刻表现得颇为捉襟见肘。   那张帅脸在小姑娘面前没点用,嘴上还在胡编乱造:“……别哭了,没听过一项科学研究吗?长得好看的小孩都不爱哭。”   不过这句说完,卿卿倒是有了点反应,抽抽嗒嗒地问:“那我、我可以跟你后面的姐姐长得一样好看吗?”   “……”   许洌转过头往后看过去。   宋梨因压根没看他,拿出颗糖过来哄小孩:“卿卿吓到了吗?去草坪那玩好不好,那里有很多姐姐在玩跳绳。”   不得不说,宋梨因哄人有一套。   她不会像许洌那样硬邦邦地冷着张脸,稍稍柔和下语气,就能把小孩哄得起身往草坪那跑。   篮球场这会儿有点混乱,玻璃碴掉一地的那座篮框肯定得等体育老师过来处理了。   许洌直起身,单手揣兜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内心慌得打鼓,满脑子都是刚才实验班那个男生对自己的控诉。   什么一脚踹得小偷骨折,刚还和人打个球,把人弄进医务室,现在好了,篮板都被扣碎了。   任谁看,谁都觉得这是个暴力狂魔。   不过除了这,他没出息的脑子还在怄气。   刚还跟着去医务室呢,就一个韧带拉伤,把她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下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他了,还记得有他这号人呢。   宋梨因就挡在他正前方,也没挪一下,仰着脑袋很认真地问:“你最近是大姨父来了吗?”   许洌皱眉:“什么?”   “嗯……就是男生的那几天?”宋梨因还特地上网查了一下,网上说不仅女生有生理期,男生其实也有。   但她没想到,男生的那几天能持续小半个月。   许洌:“……”   见他眼色渐沉,宋梨因很快扯到另一个话题上:“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彭延年啊?他以后不会来我们班了。”   “是吗?”许洌指尖无聊地转着那个篮球,依旧话少冷淡。但也没想走开的意思,还是在低着眸听她说。   宋梨因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心想果然是因为彭延年啊。   但彭延年是为了和自己讨论奥数题才每天都来七班的,所以还是在生她的气?   宋梨因发现这少爷确实有点小脾气,和他姐那暴脾气不一样。   楚弥发脾气要搞得没人看不出来,但许洌发脾气就是闷着,也不说原因,给自己找不痛快。   宋梨因退一步:“我问你,你是不开心吗?”   许洌答得坦荡,大大方方地点头:“是。”   “因为我?”   他没避讳:“有点。”   “还有彭延年的原因?”   “……嗯。”   这不就对上了嘛!彭延年这段时间的确总占着他位置,以至于他每次训练完回来上自习都只能直接去后排找位置坐。   这样想,小宋你还真是个推理小天才!!!!   她在心底夸完自己,不忘想出措施———   “要不这样吧?我投进三个球,我们就和好。”宋梨因纠结半天,想出这个方案,“就当我道歉了。”   许洌眉头蹙得更深,指尖上的球掉在地上:“你道什么歉?”   而且,他们都没吵架。不是他单方面别扭吗?哪来的“和好”一说。   宋梨因蹲下捡球,边说道:“就是彭延年啊,他这段时间不是经常赖你位置上吗?”   许洌站直了,语气彻底不爽:“你为了他,跟我道歉?”   “嗯。”听出他越来越漠然的嗓音,宋梨因气性上头了,也一板一眼道,“我给你表演几个投篮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就想让你开心开心。你要还这样,那就随便了。”   宋小姐虽然平时不冷不热看上去就跟个淡泊名利的姜太公似的,但也不能是没半点情绪的。要真无欲无求,那不真成机器人了吗?   她以前没交过什么异性朋友,不清楚男生是不是都和他一样。   可是就算是再怎么小心眼和不爽也该有个界线吧?她都这么卑躬屈膝、费劲服软了。   许洌就这么勾着颈睨着她不说话,清薄的唇角紧绷着,目光沉沉。本就英挺深邃的五官在面无表情时带着点压迫感,眼神也极有侵略性。   明明很好看的一张脸,但就是有点让人不敢直视。   但宋梨因对长相这方面一直就是免疫的,谁没见过帅的啊?汤媛还时不时给她分享过一块当练习生的男爱豆自拍呢。   她虽然低他一个脑袋,可气场半点不输。   不说话是吧,不想和好?   行,我走。   宋梨因气鼓鼓转身,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但才走了几步,脑袋上边“啪”地盖上一只大手。   许洌垂着眼,接受她的求和:“可以,你投给我看看。”   -   午后阳光随着下课铃声响起而越加西斜,篮球场的另一端已经晒不到太阳了。   刚才还喧嚣吵闹的操场,这会儿也没几个人还继续逗留。   许洌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她刚说“投篮是为了让你开心开心”是什么意思,但这会儿看着她在三分线上拍半天球,他立刻了解了。   少女站在那根白线上,像只小松鼠在拍有弹性的松果,谨慎又滑稽。   迄今为止,第九个球丢过去,只进了一个。   而且他不知道宋梨因哪来的自信,居然一直站在三分线上,也不往前挪几步。   许洌已经坐在地上很久,两条手臂往后撑着,懒洋洋地出声喊她:“宋梨因,你干脆就说你不想和好算了。”   宋梨因出了一身汗,暴躁地瞪他一眼:“你闭嘴!别影响我!!”   “……”   许洌被吼得往后仰了下颈,表情僵住。   他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有点懵逼地眨了几下眼,很听话地在边上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一直捡球捡得宋梨因开始烦躁,这已经不是一个两人之间和好不和好的台阶了,这事关尊严!   如果说女娲创造人时需要给各项指标都弄个调味料,宋梨因运动天赋的这一瓶大概全放在脸上和智商上了。   她换了个方向,又投空一个,球直接朝许洌脸上飞过去。   少年偏了下脑袋,动作很快地接住它。   宋梨因看得特险,那口气松开,彻底泄气了:“要不这样,我俩先不和好吧?我找时间练练球技再说。”   “算了,给你打个折。”许洌站起身,把球丢回给她,“再丢一个。”   “再丢一个也进不去……”   她自暴自弃地用尽全身力气了,把球往篮框那扔。   这次居然还挺幸运,碰到篮框上了,只是它一直在盘旋。之前好几次也是这么盘旋着几十秒,最后也没进篮框,从边缘掉了下来。   但还没看见它会不会掉下去,就瞧见许洌起步往上跳了下,手掌往那颗篮球上一拍,帮她把这颗球给扣进去了。   宋梨因觉得这球应该还是算自己投的。   她把球捡起来,往前走到少年面前,咳了声:“怎么样小许?小宋还是挺厉害的吧。”   “厉害。”许洌抬起眼皮看着她把那颗篮球按在他胸口这。他手接住球,笑了声,“小许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说:   dbq,没更新是因为昨晚睡过头了……(随机66个小红包TAT 第25章   这次的奥赛冬令营集训在月末开始。   初试选拔赛结束后,淘汰了一批人。那年全国赛加上港澳台,最后入围的共532个。南港市的参赛学生有19个,九中就占了6个。   于是九中在省级赛区里成了傲视群雄的一方,正式集训的校址就定在了师资力量雄厚和生源优秀的九中。   虽然接下来小半个月里,陆陆续续多了其他学校的集训生,经常走错宿舍和食堂。   但对宋梨因这种就在本校还住宿的学生来说,这种集训几乎也没对她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一直到月初,集训队接到通知:今年的全国第三十届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时间确定在十二月十七号到二十三号。   其中十九号和二十一号是比赛日,十七号不算进去,最前后的那两天是开幕和闭幕式。   因为要准备竞赛, 第三次月考,宋梨因和正在备考的集训同学们就全都没去,导致周一在领奖台上的前十名全是新面孔。   十个人站在主席台上被拍照留念,没一个露出真心开心的笑脸。   在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发表完演讲后,从运动会之后就没再露过面的校长居然上了台。   按照惯例,大家都清楚他一出场这意味着有大事宣布,下面人群更安静了。   “这个学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结束了,本学期的研学活动将在两周后开始。具体的时间地点,由各班班主任下行通知!”   刚说完,底下就传来一阵雀跃欢呼声,高涨的热情完全盖过校长之后喊散会的声音。   研学活动是九中一贯以来的传统活动,也叫变相的三天两夜中学生冬令营。一人交五百块钱,从学费里扣除,每届就都会有这么一次旅游的机会。   简而言之,高中三年也就只限一次。   “我打听过了,上一届高三的他们是去了那个白塔山的庙里祈福!”王嘉芙叽叽喳喳地搂着宋梨因往前走,“而且他们住的还是民宿,听上去就很好玩!不知道我们会去哪。”   宋梨因点点头:“好像时间和我们考试时间差不多。”   “啊?我两个同桌都不能和我一块去玩啦!你们好可怜!三年就这一次机会呢。”王嘉芙揉揉自己的小胖脸,瘪着嘴,“那你和游誉考试都要加油哦。”   临近考试,集训队在今天已经解散,各校都陆续带队回了自己学校。   宋梨因回七班之前,又去了趟奥赛班上把放在那的书抱回来,正好碰上左妮也在小教室收拾东西。   “梨因,这次考试是住酒店。”左妮小步朝她走过去,笑得腼腆,“我们是睡一个房间吧?”   宋梨因弯着腰从桌洞里抱书,闻言顿了下:“应该是,我们学校就我和你两个女生。”   左妮脱口而出道:“真好,不知道是不是一张床。”   “啊?”宋梨因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教室前门门口那传来敲门声。   许洌刚训练完,从操场那回来经过这边的小教室。明明是大冬天,但这个年纪的男生仿佛都不怕冷。   他校服外套随意挂在肩上,里面只有一件薄款T恤。下身是条黑色抽绳运动裤,肩宽腰窄的修长身形落拓分明,脚上踩着双灰色板鞋,跟腱骨清晰突出。   平时她集训和他回教室的时间都错开了,好像有段时间没见,宋梨因感觉这人又帅了不少。   她朝他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经过。”许洌扬了扬下颔,鸦羽般的黑睫顺着视线垂下,嗓音裹着点冬日早上的晨雾,“补课不是结束了吗?”   “结束了啊。你来得正好,帮我搬下书。”宋梨因朝他招手,“这一沓都是。”   许洌把外套丢她手上,抱了往外走。   宋梨因边追上去,回头交代了声:“左妮,你搬完记得锁下门啊。”   少年人高腿长,走得很快,还特意在绿荫小道那等了会儿她。   宋梨因在冬天穿得很多,羊绒高领毛衣里还有一件保暖衣,宽大校服裹着小身板。   她追上人后还喘了几口粗气,都变成白雾呼出来:“你不冷吗?”   许洌随口就来了句:“不冷,难道跟你一样肾虚?”   “……”宋梨因不满地朝他翻白眼,“谁肾虚?我只是快一个月没跑操了而已。”   许洌舌尖抵了下腮帮里那颗糖,眼皮子懒懒掀着:“可不是嘛,天天忙着和实验班那小子凑一块写题。”   宋梨因吃惊:“这你也看得见?”   “我每天训练都要从你们那小教室经过几次。”他侧头瞥了眼她,咬碎了嘴里的糖,“十次里面,有7次他靠在你桌上写卷子。”   听他说得这么有模有样,宋梨因歪头看他:“那还有三次我在干嘛?”   “吃糯米饼、吃鸡蛋仔、睡觉。”   许洌没说的是,他那次站在窗口那看着她睡了很久。可她还是睡得特别沉,手放在她睫毛那晃了几下也没把人晃醒。   宋梨因不爽了:“你胡说的吧?怎么除了吃就是睡。”   许洌笑了下:“不是也有好好学习吗?看你黑眼圈都比国宝大了。”   “哪有这么夸张。”她吓得真拿出手机来照镜子,但看了看,发现好像是比之前深了不少。   小宋有点悲伤,下一秒不服输地说道:“前桌,其实你外套也挺臭的,全是汗味。所以我们互相包容点,谁也别笑谁。”   许洌才不信她扯。   他一只手抱过书,另一只手拎过自己校服往她脑袋上盖:“你鼻子有问题,凑近点闻。”   “啊,真的臭!”   “你憋气还怎么闻得到?”   “我不闻!”   “你就得给我闻。”   祈飘就站在班外边的走廊那看着他俩“相爱相杀”吵吵闹闹地上楼,喊住人:“许洌,你校服丢宋梨因脑袋上干嘛?”   许洌把衣服拿开,张口就来:“她说她喜欢我校服。”   “……”   宋梨因满脸无语,低着声咬牙切齿地警告:“你这蒙人脑袋的破习惯能不能改改!”   后面左妮慢吞吞地跟了上来,看了他们一眼。   等大家都回到位置上,祈飘喊停早读:“说两个事儿!第一件事主要是说给咱们班宋梨因、游誉、左妮听的,其他人也安静听着。”   “这次奥赛决赛由江城省数学会和江城大学附属中学承办,所以地址定在了江大附中校区。你们放平心态,调整好情绪和状态。保金牌,冲国集!”   祈飘看了眼班上其他同学,鼓励道:“那其他人也要像他们三个学习,暂时做不到为省为市争光,那就为校为班级长脸。”   后边孟江南喊了句:“知道了飘飘,赶紧告诉我们研学活动是去哪玩吧!”   “学习不见你这么积极!”祈飘瞪过去一眼,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刚校长说了咱们这届研学活动,定在了江城的西佘山。十二月十七号出发,和他们去江城附中的考生是同一天。”   下面立刻抱怨起来———   “啊?上一届就是去山上,怎么我们还是去山上啊?”   “是啊,听起来就好无聊,还是个蛇山呢!”   “文盲吧你,不是那个蛇。”   “可我交钱是去玩的!不是去爬山的!!”   “也挺好的诶!”王嘉芙拿着手机查了一下,推推边上人胳膊,“同桌,我们是研学冬令营,你们是奥赛冬令营。可以一起去了。”   宋梨因默默看她一眼:“谢谢你提醒我们之间的差别。如果可以,我们换一下。”   王嘉芙笑得很是幸灾乐祸:“嘿嘿,你们好好考试!”   -   十二月十七号当天上午,九中门口就停了十七辆长途大巴。   这种大型组织活动对老师们来说总是特别耗体力,还隔着一条宽马路就能听见各班班主任拿着喇叭点人数。   “张励,张励人呢?”祈飘的嗓门逐渐喊得越来越沙哑,“张励来了没?”   “来了来了!”   “赶紧先去车上坐下。好,下一个孟江南。”   宋梨因背包从校门口出来,今天难得没穿校服。一身短款的姜黄色摇粒绒软糯外套,下边配条显腿形的牛仔裤和一双白色运动鞋。   高马尾下一张素面朝天的白皙小脸,锁骨微凸,青春明媚。   然而漂亮了没几分钟,书包后边被人提起来了。能这么轻而易举、居高临下地拎她,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小苍兰沐浴露味。   她都没转头就知道是谁:“许洌,你给我撒手。”   许洌没松手,继续拎着书包晃了晃:“你包里什么东西这么重?”   “零食和衣服啊。你们待三天就回来了,我可要在那待五天。”宋梨因手上还拿着瓶早餐奶,咬着吸管转头,随意说了句,“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好看?”   许洌愣了下:“嗯?”   宋梨因认真看了眼他身上这身始祖鸟的户外冲锋衣和工装裤,点点头赞赏道:“就是挺像我小学组织去爬山的那打扮。很精神,比精神小伙还精神!”   “嘶。”许洌就知道她放不出什么好屁,一巴掌就盖她脑门上了,嗤了声,“不然你以为西佘山是什么?它名字是个山,其实是个湖?”   “……”   这嘴,还真是一如既往没退步。   宋梨因是和一起去竞赛的人坐小巴,走到分叉路就准备和他说拜拜了。没走两步又被扯住书包往后倒退:“干嘛啊?”   “带着这个,不晕车。”他说着,把一盒薄荷清凉糖塞进她手心。   宋梨因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知道自己晕车,她为了防晕车其实做了不少准备,甚至带了两个橙子。   各大香水都有橘味不是没原因的,这玩意儿味道确实香还能盖住其他味。   为表礼尚往来,她从书包里递给他一个橙子,还外带上几包膨化食品:“谢谢,你多吃点。”   江城就在隔壁省,从校门口自驾车到西佘山附近大概要6个小时。   宋梨因那辆车比校内统一的大巴车走得早,大概因为体积也小,提前四十分钟就到了酒店门口。   做领队的是宋梨因班上的法海老师和重点班的一个女数学老师。   下午带他们到酒店房间安顿好之后,全国各校的领队老师们就在会议室里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领队会议。   她和左妮果不其然是分到同一间房。   好在有两张床让她松了口气,宋梨因还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个被窝里。   洗过澡出来,她窝被子里刷手机,发现他们研学活动可太好玩了。大家在西佘山搭帐篷露营,简直跟出来郊游似的。   王嘉芙给她发了几十张照片,还拍了几个帐篷里的视频。   宋梨因看了眼自己头上平平无奇又无趣的白色天花板,叹口气。   寂寞如雪啊,寂寞是如此地难捱。   小宋同学埋在枕头里吸了口气,就听见边上手机震了一下。是许洌给她发的消息:【出来一起看星星吗?】   她还没回,这一条被撤回了。   很快发来新的一条,换成了一句:【偶然经过你酒店门口,要不要出来玩?】   作者有话说:   许洌:你们管这叫不开窍?暧昧,懂?   宋梨因:。 第26章   宋梨因就盯着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她清清楚楚地看着那行“出来看星星吗”被撤回,被欲盖弥彰地替换成一句“偶然经过”。   主要她还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拽哥平时说话都挺懒腔懒调,冷淡又不着边际的。   前一句话也没看出有什么毛病,着实不需要特地斟酌切换成后一句的“偶然经过”。   不觉得更假吗?   西佘山虽然离这就不到一公里,但那上边什么没有?还需要特意下山经过她酒店?   但宋梨因也确实是无聊至极了,坐了六个多小时的车,晚饭也没吃就一直窝在了酒店,还得看着同班同学们露营帐篷的热闹气氛。   她就慢慢等着对面能把消息一次性发完,结果那个“输入中”输了半分钟,什么也没有。   【有压梨】:?   【在线】:??   【有压梨】:???你为什么打这么久还没打完   【在线】:你就在对面看着我打这么久也不回我上一条?   【有压梨】:……那我不是想着等你全发完再回吗?我现在就出来,给我三分钟穿衣服下楼。   左妮也刚从浴室出来,里面的洗衣机是卷筒式,自带烘干功能。她没用过,折腾了很久也拉不下脸出来问一句。   见到宋梨因穿鞋,她扒着门问:“梨因,你要去哪啊?”   “我前桌喊我出去。”宋梨因拿了房卡出门,又差点把手机落下,折回来时顺便问她,“你要吃点什么吗?我上来的时候可以帮你带。”   左妮摇摇头,小声道:“你们介意把我带上一起玩吗?”   “和我们一起去?”宋梨因抓了把头发,想了几秒,“可是你和许洌应该没说过几句话……还是下次吧。”   她笑得有点勉强:“好。”   左妮垂头丧气的语气很明显,被拒绝也还是苦巴巴地看着她离开。   而宋梨因犹豫地关上门,到最后还是没改主意。   宋梨因觉得她前桌这种在人际关系上总是游刃有余的妥帖性格,不会没考虑到她还有室友在一起。   既然他没特意喊别人一块,那应该就是不想喊。   刚出电梯,樊苓倒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宋梨因没急着继续往前走,站在前台的金桔盆栽边上接起来:“晚上好,妈妈。”   “嗯,你到考点的酒店那了吗?”樊苓那边好像还在办公室,有秘书敲门送文件的声音。   宋梨因看了眼大堂那挂着的时钟指针,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她点头:“到了。”   “还是你班主任特意发的消息,对不起啊,我和你爸爸都忙忘了。”樊苓语气中带着点抱歉,又笑着说,“还好我女儿一直就是个好孩子,都没什么要我们操心的……好好考,加油考进国家队。”   也许是上一次回家已经是年初的时候,樊苓这次打电话的时间也比以往长了三分钟。   这几分钟里不外乎是围绕“钱够不够用”和“成绩”的事循环聊着,母女俩对各自的生活已经在很早之前就是平行线的关系了。到最后,这通电话终于被一个越洋视频会议中断。   宋梨因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揉了揉被手机压得有点酸麻的耳根。眼神盯着电梯数字的递增,盯久了有点疼得发胀。   一个嘘寒问暖的妈妈,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儿,每次交流都像是彼此完成年度任务。   宋梨因不知道别人家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是不是像她这样:不太亲近,甚至生疏到在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和樊苓睡过同一张床。   因为工作忙,他们错过她的童年陪伴,错过她中学时期的心事,错过她需要父母帮助的每一个时刻。   包括现在,同样缺席了她的青春期。   久而久之,他们改变不了工作忙的主因,就默认了这种不亲不远的骨肉关系。   后来宋梨因也自觉地划分了距离。她回房间会反锁,手机单独留在茶几上一定会锁屏,在饭桌上的闲话寥寥无几,极少生气或大笑,和他们越来越客气。   或许他们也不太愿意回到家和她变成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本来应该有四个人的。   她不多余,但她的侥幸存在也实在算不上多幸运。   -   琉璃灯下的香槟色灯光照在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光都反在人的皮肤上,有点暖洋洋的催人欲睡感。   酒店大厅的候客沙发那坐了一圈女生,都是全国各地的考生。这会儿,这圈人都仰长脖子往转鎏金的旋转玻璃门那看,还七嘴八舌地开始怂恿起最前边化了妆的那个女生出去。   宋梨因在大堂巡视了几眼没看见想找的人,她也没急着拿手机,只是顺着那圈人的视线走出去了。   大门口一侧是她刚刚在那的视觉死角,出来后,倒是把这站着的人和一侧的石狮子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她这前桌不管在哪都不会让女孩子失望。   许洌就站在那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边上,整个人修长利落,削瘦手背的骨节青筋因握紧了手机而尤为清晰。   他身上那件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堪堪遮住下颚线和薄唇边缘。头颈笔直,额前碎发比之前长了点,半掩剑眉,衬得那双锐利冷清的黑眸都多了几分温情。   见后边有道影子过来,许洌才侧过脸,视线往下看了眼她的脚。   宋梨因注意到他这反应,往后退几步,谨慎道:“你别告诉我这大晚上,你是来借我鞋的。”   “我看你穿的鞋能不能上山。”许洌抬手,手指拉下拉链拉到锁骨那停止,往前带路,“走吧,带你去山上走走。”   宋梨因张张嘴,“啊”了声。   天文台这个点还是开放的,西佘山景点还算自由又安全。虽然海拔在城市里不算低,但里头也称得上是灯火通明的小型城市。   山庄、超市应有尽有,护林员和安保巡查一天至少七八趟。不过大冬天除了团体活动,普通游客不会特意在晚上还出来观赏。   宋梨因还是觉得不太真实:“你这样脱离大部队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我申请了。”许洌垂眸瞥她一眼,低声,“你没和老师说你出来?”   “我没有啊,他们一直在开会。”宋梨因一脸莫名其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特意打报告,能不能有点叛逆精神?”   许洌不吃她的这套激将,眉骨一抬,偏偏是副冷痞的语气:“不好意思啊。我,好学生知道吗?”   “……”   宋梨因跟在他后边走阶梯上去,遥遥看了眼这山道上的空寂:“我看新闻说山顶今天会下冬天的第一场雪,说不定我们刚登上山就开始下了。   灌木丛里已经能看见打霜,一层薄薄的白色晶体铺在叶子上。   “就是喊你来看雪的。”许洌见她在后面走得这么吃力,停住脚步,把自己的手臂伸过去,“抓手腕。”   宋梨因抓上去借着他的力往上走。   她说句话都能看见白色雾气,吸吸鼻子:“你不是说看星星吗?怎么又变成了看雪?”   许洌左手握成拳状,指尖抵着掌心,小臂肌肉线条被挡在外套袖子里。少年人不惧寒冷,他这会儿只觉得胸膛都是烫的。   手扯松了下里面的那件毛衣,他随意说了句:“你还真看见我发的信息了。”   “看见了啊。”宋梨因扯了下他袖角,不爽地猜测,“为什么会突然想带我来这?炫耀你们明天能玩,我只能在考场里考试?”   许洌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没跟她计较,淡声问:“不是有压力吗?把网名‘无压梨’都改成‘有压梨’了。”   宋梨因眨巴两下眼,她说什么来着?   许洌这人就是真的细心,连她自己都觉得明明是很小心翼翼的情绪外露,居然被他发现得这么快。   后边一路,宋梨因就没说话了。   越往上走越有点冷,一直到那个天文台上,她才小声接了句:“好歹是全国赛,有压力正常。”   许洌很理解道:“所以我这不是带你放松来了?”   宋梨因抿抿唇,松开他的手腕,搓搓用力过度而泛红的指尖:“嗯,我看你是带我夜跑来了。”   许洌没往下接腔,低头从口袋里找硬币。   相处这么久,他对宋梨因也算有点了解。   外露的情绪寡淡其实是有点丧气的表现,像只不把真实内心露出的刺猬,一旦被人碰到点真心,胡搅蛮缠也得把坚硬外壳给盖回去。   天文台这边只有两架观星设备,大冷天没别人在。这的观赏成本很低,一枚硬币有60秒的观看时长。   这会儿雾特别厚,宋梨因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星星,惆怅地直起身:“什么也没有。”   “有,下雪了。”许洌低低沉沉的嗓音从后上方传过来。   山顶的风实在太大,他的声音被风削减,传到宋梨因耳边时只剩下一小缕。她还是听清了,求证般抬起头。   没料到江城的初雪会下得这么大,一分钟前还没什么太明显的征兆。这一刻,大片大片的白茫茫雪花覆盖下来。   宋梨因趴在栏杆上,手掌伸出去兜住几片雪花。合掌握紧,就变成了水珠顺着手心纹理往下流。   就这么乐此不疲地玩了七八次,头发蓦地被扯了下。   许洌插着兜站她身后看了会儿,提醒道:“该下去了。”   下山的路因为沾了雪变得有点滑,何况这雪下得又大又急,很快就在路上浅浅地铺了一层。   许洌没带她走之前那个阶梯,直接走得班级扎营附近那条宽阔的路。   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宋梨因朝他喊了句:“许洌,你快看,我把你封印了。”   许洌脚印比她大不少,走在她前边。她就一步步横着踩上去,像是个十字架。   他低眼看着两个大小对比明显的脚印,笑得有点纵容又揶揄:“你这鞋码有35吗?”   “看不起谁?我刚好35!”宋梨因最烦别人说她脚小,恼得抓起把雪要去扔他。结果脚一滑,直接往他身上扑。   她本就是在有点高度的坡上,重心大。   一扑就直接把人给扑倒了,下巴还磕在了男生坚硬的胸口,听见他在耳边闷哼了声。   十米之外就是同校的同学们,隐约能听到大笑大闹声。灯光也明亮,透过厚厚密密的灌木林就能看清那边在玩什么。   那边的热闹衬托这边的惨状。   宋梨因下巴和鼻尖都磕红了,心里庆幸这路上的草比较多。她对着身下的肉垫轻声细语地问了句:“你还活着吗?”   “你说呢?”许洌声音有点闷闷哑哑的,大概是也没想到会在这被她摁倒了。   他一条长腿还屈着,下巴那能感受到女孩毛茸茸的头发。上面沾到的雪花化了,有点凉。   宋梨因穿得很厚,其实压着他也没别的感觉,只是继续憋屈地警告他:“以后少嘲笑我的脚小。”   许洌喉骨动了动,戳她脑袋:“不打算起来了吗?”   “我也想。”宋梨因任凭被戳,除了脑袋以外,腿是没打算挪一下。她吸吸鼻子,不动如山,“脚抽筋了,我在等它那根筋转回来”   “……”   许洌叹口气,掀起眼皮看着漆黑黑的夜。   他左手臂肘屈起,往后脑勺那一枕,彻底躺平的模样。唇一扬,愉快地认命道:“也行,这下是真被你封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0 18:45:13~2022-04-23 20:2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谖24瓶;逢考必过锦鲤附体15瓶;最爱风息息、kayie 10瓶;Nayonhaaa 4瓶;21933749 3瓶;尔君、随着周京泽、慢热小绵羊2瓶;可爱的小仙女、小松菜奈、hscs、我的草莓芝士呢、B611112、Crus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漫天的雪花还在肆无忌惮地下,像是一块黑压压的绒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白鹅毛铺天盖地得包裹住这片山林。   大雪沸沸扬扬地下了好一会儿后,又变成了蓬松的小绒毛雪粒子掉在地上。   少女磕着许洌上身的位置特巧妙,正好在右心房那。手要再往前伸长点,他俩这姿势就是刚才那个放大版的十字架。   他低头能看见她裹在外套里单薄的骨架,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上落下一朵雪花。   肯定很凉,因为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肩。   他又不能上手直接拨弄开,索性手掌伸在她脖颈上方张开,聊胜于无地挡着些。   宋梨因大概是被他上衣口袋里的东西硌着了,手摸着这形状,迟疑道:“你口袋里是橙子吗?”   许洌上身绷得更紧了,别开头,下颔挪开了点:“嗯,你给的那个。”   “你怎么不吃?那我剥了吧。”宋梨因手灵活得很,少许橙汁溅在空气中挥发成淡淡橙香。   她这会儿感觉到抽筋的那股劲儿缓过去了,正要起身,又听见许洌问了句:“我给你发完消息之后,谁又惹你不开心了吗?”   他发完消息之后,除了接到了樊苓电话,也没其他事发生。宋梨因下巴又磕回去了,不起身就不会让他有看着自己表情的机会。   她脸侧着继续剥橙子,语气很淡:“我哪不开心了?”   许洌也不确定,这姑娘一直是个淡性子,几乎情绪也不怎么表现。他顿了下:“就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没有。”宋梨因答得含糊,往嘴里塞橙子,还问他吃不吃。   许洌没心情吃,脸上落了几片雪花,在百无聊赖中懒洋洋地哼了首慢调温柔的副歌:   “很简单我只需要你在我身边不会离开,原谅我年少轻狂只对你产生无限依赖。我爱你,你知道吗———”   印象中,这不是第一次听他唱歌,但确实是第一次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听他正儿八经地清唱。   少年声音比刚才更哑了点,意外的好听,磁沉低哑,微微熨烫着她的耳膜。   “你爱谁啊小许同学?”她把橙子吃完了,甜到牙尖有点腻,不禁笑着说,“唱个小情歌跟身经百战似的。”   许洌黑睫缓缓动了下,脱口而出:“爱你啊。”   宋梨因手掌撑着地面要起身,还没反应过来。   “歌词不是都说了吗?”他慢条斯理地把话补上,唇角抿得平直,沉沉地重复了遍,“爱‘你’。”   宋梨因半跪着起身,歪着脑袋看他漆黑深邃的眼底。   两人距离拉远了点,她手放在他肩头那,把上边的雪粒子拍了拍:“辛苦你了。”   少女声音温软,表情充满感激地看着他这张“人肉垫子”。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冻的,特别红,唇边还沾着湿润的橙汁。   比起稍显英气感的眉眼和鼻梁,她的唇更有柔软女孩子的感觉,生得像朵花瓣。   许洌还是仰躺的姿势看着她,手腕掌着后颈,眼神沉而冷,锋利精致的五官就算在这种角度下也还是无可挑剔。   他在想,刚刚应该尝一瓣橙子,大概就能知道落在花蕊上的露珠是什么味道了。   宋梨因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摸摸鼻尖:“你是脚麻了吗?我拉你起来?”   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视频来电的声音,许洌摸出来看了眼:“我奶奶。”   她愣了下,点头:“你接啊。”   许洌其实不太乐意在这时候接。   许奶奶生活在国外,性格上是位很潮流前卫的老人,每次打电话时都爱风风火火的分享她的感情生活。   这次也不例外,说最近和她的新女友在冷战。   “哪个新女友?”许洌心不在焉地问她,“上次一起做美甲的那个,还是一块吃brunch的那个?”   “是陪我到看歌剧的琳达啊!”许奶奶不满道。   许洌边举着手机跟她打视频,边看下山的路:“那怎么又要分手?”   “唔arm channel咯!(不合适)”许奶奶说着一口本市的方言和英语结合体,从他视频下边看见宋梨因半个肩膀,人都兴奋了点,“你旁边有你女朋友在啊?”   许洌:“……不是,是我同学。”   下一秒,宋梨因踮脚蹿入镜头里打招呼:“奶奶好!”   “哎你好小同学。”许奶奶揶揄地转回头,“咧咧,你女朋友好漂亮喔!”   许洌人都麻了,解释第二遍:“不是女朋友。”   宋梨因本来就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了,许奶奶和她认知里的老人完全不一样不一样。   就说她自己的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男宝妈。生了她爸、她大伯和她小姑,但小姑出嫁后就没回过几次娘家。这种劣性观念延至儿子女儿身上还不够,对自己的孙子和孙女同样是区别对待。   宋梨因爸妈是和她大伯一起在外做生意,事业最忙的那段关键期间,正逢公司上市,两家人就把在上初、高中的两个独生孩子都放在了奶奶那照顾。   和那位堂哥的待遇一对比,她那时候在奶奶家算过得十分寄人篱下,透明又委屈。   印象中,巷子里挺多老一辈的人好像都这样。   可今晚宋梨因发现她前桌简直有个神仙奶奶!别说什么这把年纪还谈恋爱了,她甚至都不介意在读高中的孙子早恋!!   等许洌挂了电话,她极为震惊地说道:“你奶奶好酷。”   他很淡定:“都这么说。”   许洌自己也觉得他奶奶人生挺丰富多彩。   二十岁那年嫁给他爷爷,他爷爷当时是能坐在□□下一起阅兵的位置的上位者,两人之间差了十六岁。   后来生下他爸,他们在中年时期和平地办了离婚。   到许洌十岁那年,许奶奶又去了美国。可能是那边的风自由过了头,她还甚至换了性取向。   宋梨因感叹:“我能有她一半酷就不错了。”   许洌挑眉看她,意味深长:“你说的是哪一半?”   她好半天憋出一句:“应该不是性取向那一半。”   “……”   -   宋梨因是回酒店在电梯里照镜子时,才发现自己头发侧边有几个小辫子的,没拿皮筋绑着,堪堪还剩下上边一点点没散开。   想了想,应该就是压在许洌胸口上那会儿被他绑的。   闲得慌吧,绑得真难看。   她手指划拉了一下小辫子,突然想起刚在酒店门口那。   男生肩宽腿长立着,外套下的身体肌理劲瘦,胸膛宽阔,站在那就极有安全感。   许洌送她回来时,大堂里那一圈女生正要回房间睡觉,见他们过来,刚起身的屁股又纷纷粘回去了。   宋梨因一往里走,安清一中那个女生还特意追过来问了句“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颇有一种只要宋梨因摇头,她就会转头追过去搭个讪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梨因那刻脑子里持续想着刚在山路上压着他的场景。脑袋上是簌簌下落的雪花,耳边是他近在咫尺的滚烫呼吸。   那姿势其实挺暧昧的,但许洌这人生得太光风霁月,干净明亮,压根不会让人在那种时候想歪。   她视线移到手机屏幕那,不自觉地就点开微信列表。拉到最上面,给人发了个消息:「谢谢。今晚除了忘记拍拍山里的照片,还挺开心的。」   ……   宋梨因轻手轻脚回了房间里,看见另一张床的左妮已经睡了。她缩进被子里的时候,许洌正好回了她消息。   【在线】:图片.jpg   他发的照片好像也是随手拍的,跟山林没半点关系。是张放大到最大倍数的雪花照,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能看清有六瓣。   是不知何时,落在了她头发上的六瓣雪花。   -   两天CMO的考试开始,两天的考试都是各三道大题。   第一天分别是是求内切圆、方程实数和mod函数,第二天是三道证明题。   作答期间,宋梨因多要了三张草稿纸。本以为自己够夸张了,结果看见隔壁坐着的彭延年要了八张还没够。   考试两天结束,都安排在上午,下午是给营内全国各校的同学们自由交流的时间。   一直到闭幕式结束,宋梨因回了学校。   不过她前边那张桌子还是空着的,因为校内的体育生都去参加冬训了。   临近月底,在放月假之前,学校还要办个元旦晚会。一大早,安排表演节目的这个任务就落到了王嘉芙身上。   她点子多,先是打探了年级里其他班准备的节目,大都是小品、歌舞、诗朗诵这些。   趁着下午两节自习课,王嘉芙先是跑了趟外面的服装店借衣服,后来又点名了班上十个盘靓条顺的高瘦女孩子跟着她走。   服装都装在黑色防尘罩里,中途来了好几个别班的间谍试图看看是什么,都被孟江南凶了回去。   宋梨因帮她提着两袋衣服,身后还一圈女同学也跟着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曾盈在后边抱怨:“嘉芙!这都没人了,你总该告诉我们是什么节目吧?”   “走秀。”王嘉芙脚步停在篮球馆前,掏出手机给她们看了个网上的视频,“这些衣服都是旗袍。我就想着到时候咱们班女孩子往上面打着把折扇一走,配上民国风的背景音乐,肯定比别班上的亮眼!”   一群人纷纷安静了几秒,一是不确定能不能成为吸睛的节目,二是也想不到其他的问题。   有人举个手:“道理我都懂,但我们跑来篮球馆干嘛?”   “借他们的更衣室试试衣服合不合身啊,反正那些体育生都没回来。”王嘉芙手一招,带着她们进去。   宋梨因走在最前边,在几间更衣室里挑了一间最里边的,手放在把手上边往转过身跟她们说:“就在这里吧。”   手柄一转,门开了。   里面瞬间传出几声惊吓到的吼叫:“啊!啊啊!怎么有女的在这!?”   大概是也没想到里面会有一群人,门口的女生们都睁大眼,尴尬地和里面人对视。   更衣室,一群体育生裸着线条匀称的上半身。有的刚脱外裤,有的只套进了一条腿,还有的从过道上一闪而过,直接钻进了衣柜里。   但不约而同的是,他们都惊恐地在看着她们。   宋梨因站在最前边,视线扫到那张熟悉的脸。   在这种突击碰上的场面,许洌也没好哪去。他上衣穿到一半,手还没伸出来,块状分明的腹肌半隐半现。   两人目光互相不太理解地对上。   宋梨因眉头一挑,嘴里本能地蹦出一句感叹:“哇哦。”   -   作者有话说:   许洌:? 第28章   ———“换好了吗?”   门外传来宋梨因闷在袖子里的声音,还有细细碎碎的女孩讨论声。   “说好的他们还在冬训没回来呢……这也太色谱莱斯了!”   “不过我没想到隔壁班潘乐平时这么正经一人,私底下居然穿豹纹内裤!他不是学游泳的吗?是不是比赛的时候一脱外裤,企图笑死一块竞赛的啊哈哈哈哈!”   “豹纹内裤总比我发现武子灏穿红色内裤要震惊吧,本宝宝的暗恋在今天结束了!话说他们学游泳的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内裤跟批发市场淘来的一样。”   “也不是学游泳的这样吧,那个学田径的不也穿了条斑马条纹嘛!什么直男审美啊这是!不过我发现他们有的人,胸比我还大……”   “还得是我们班许洌的身材和审美抗打,那腹肌和那腰胯……要是再露多点可就真他妈绝了!难怪每次看体育频道都有网友评论他是市草,真本市之光!”   “和他一块打篮球的那个任鸿就不太行,感觉他有点小。”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惊讶且无语地看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王嘉芙。   王嘉芙淡定地耸耸肩,很无所谓地说:“忘记说了,任鸿是我前男友。他嫌我胖才分的。”   宋梨因点头,接话道:“那确实小……气。”   “……”   在里边的一群体育生有的憋笑不敢笑,有的暗戳戳偷瞥任鸿的表情。   还有那几个被谈论到内裤的男生面如菜色:“她们是女的吗?老子的清白啊!毁了毁了,全毁了!”   任鸿已经气到咬牙切齿了:“刚才那个在最前边开门的是宋梨因吧?她有病啊,跑来我们男人的更衣室还不敲门!”   话音刚落,后脑勺挨了后面人给的一下。   面不改色的许洌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开门,手放在把手那,又睨了眼后边的武子灏。下巴一扬,提醒了声:“裤链。”   边上人都下意识低头往他那下半身中间看。   “……”武子灏本人边骂边低头赶紧拉好,让他们转过脑袋去,“别看你爸爸了,你们这群逆子!”   打开门的时候,站在走廊上的一排女生都立刻默契地把手捂在眼睛上。   任鸿冷讽道:“现在知道装什么捂眼了,刚才都干什么去了?”   王嘉芙不给面子地放下手,嗤了声:“谁看你了似的。”   “……”   一句话堵得任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不能说一分钟前还听见她们在外面说他小吧。   刚说完,大门口那又进来一大波人,手上都拎着一件红色班服。   领头的是实验班的钱虹,带着她班上的男生女生径直走过来:“哎小龚不是跟我说你们明天才回来吗?不过也正好,我们要借用你们体育生的更衣室。就这间吧,这间最大,你们都先出来。”   “不行老师!是我们班先来的。”王嘉芙其实不太敢和灭绝硬杠。但她们一伙人都拿着衣服站在这了,没道理还把这更衣室拱手让人。   钱虹一脸“你懂不懂事”的表情看着她,颐指气使:“边上不是还有两间吗?”   但那两间也没怎么被人用过,谁知道有多少灰尘。   一群人默不作声时,许洌斜斜地倚门挡着,朝不远处喊了声:“飘飘老师。”   祁飘是看见王嘉芙消息过来的,起初她没打算参与一起商量元旦节目的事,想着还是得让这些孩子自己搞着玩。   但七班是她以班主任身份带的第一个班级,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就过来了。   没想到来的正是时候。   校内不仅是学生,教师里也对钱虹这老前辈的名声有所耳闻,就刻薄功利一中年女人。但仗着在九中劳苦功高,连教导主任也得让她三分。   祁飘老远就听着她逼自己班这些女孩让更衣室了,她走上前先是喊了句:“钱老师,哎哟真不巧了是不是?我们班孩子别的不怎么样,就跑得最快。”   听出她强调先来后到这个理,钱虹脸色不太好看了。   “许洌,你赶紧把对面两间更衣室开门给钱老师用。”祁飘看了眼她身后的人,又补充一句,“其实你们班男生女生都来了,一间也不够用啊。”   钱虹没法,只好带着班里人进去。   其他班的体育生这会儿见她们全在这,已经撤得差不多。   许洌拿着对面两间更衣室的钥匙回来时,提醒她们:“这间更衣室门也有问题。”   祁飘:“什么问题?”   他轻飘飘地乜了边上的宋梨因一眼:“因为锁坏了,很容易拧开。”   宋梨因:“……”   那你们为什么不能修好。   祁飘倒是淡定,直接交代:“没事,你在外面守着。”   一群女生:“啊?”   让个男生看门?不好吧!   “同桌,你跟你前桌一块在外面守一下吧。”王嘉芙接过她手上的衣服,眨眨眼,“反正你也不加入我们的节目。”   “……”   好像也有道理。   门外的宋梨因和许洌一人站了门的一边,跟两个门神一样视线纷纷看着对面的墙。   也许是刚才有点“坦诚”的相见,两个人此刻心思都各异。   许洌清咳了两声,还没开始说话。   宋梨因倒是自己先提了一嘴:“咳,没想到你身材还挺……”   “……”   许洌转头,瞭着冷淡的眼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和上次见面相比,他黑发剪得更短利,青茬薄薄地贴着头皮。寸头发型显得头骨优越饱满,又顶着一张英俊清隽的脸。   面无表情时,那双锋利桀骜的眼睛更具清冷疏远的压迫感。   宋梨因看出他的威胁眼神,戚了声。   “我又没看见多少。”她用手做了个“C”的姿势,隔空比划着他小腹那个位置,气不过地补充,“你才露了这么点!”   “……”   许洌舌头抵了下腮帮,把那口火气给压回去,冷笑了声:“听你这语气,你还挺遗憾?”   “遗憾说不上吧。”宋梨因老实巴交地鼓鼓嘴,又有点纳闷,“你们这群人刚刚是不是还叫了?平时在篮球场也没少见你们换衣服啊。”   废话,主动脱和被人突击查看能一样?   许洌内心默念几句“自己选的自己选的”,终于心平气和地垂眸看她:“你见过我在篮球场换衣服?我是那种在外边乱脱衣服的人?”   还真没见过。   宋梨因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么说,小许同学你还挺保守的啊,那你不会有那种思想吧?”   许洌有种不详的预感:“哪种?”   宋梨因顿了一秒:“就是被人看一眼,就硬缠着要人负责到底的那种。”   许洌倒没想到是这种假设,他懒洋洋地往后靠着墙,欠了吧唧地反问:“那我要有呢?”   “那只能对不起了,我是渣男,嫖完就跑!”宋梨因指了指门后边那群女孩,叹口气说,“她们也是。”   “……”   -   元旦前几天的圣诞节下午,上次奥赛进入国家集训队的60人名单新鲜出炉,本省和邻省摘金入选的只各出了5个和9个。   九中摘银的有宋梨因、游誉和彭延年。但这水平也不算高了,毕竟银牌选手有两百多个。   而省队只有12个名额,九中无人上榜。   成绩最好的宋梨因全省13,游誉全省15,都和省队名额失之交臂。   “……不过进了市前五,学校会发奖学金以资鼓励。咱们班进市前五的宋梨因和游誉还是很不错的!”   祁飘站在讲台上,喜气洋洋。   ”当然,还有左妮同学,能代表学校参加就是荣誉了!往后还有生竞、物竞,大家感兴趣的就继续加油!”   这个成绩其实在宋梨因意料之中,虽然不管是老师还是父母都存着信心觉得她能冲进国家队,但她自己清楚得很。   要真有那种潜质,也就不需要这么费力得为了学习熬夜熬到凌晨两点了。   不过她下课后就一直趴在桌上的状态让边上的王嘉芙看着有点担心,安慰道:“同桌你别难过,全市前五已经很厉害了,真的!”   “我没难过啊。”宋梨因懵懵地抬头,慢吞吞解释,“我在想奖学金要怎么花。”   “……”   王嘉芙露出一个“我们不一样”的礼貌微笑,没法愉快玩耍了。   班里的节目如期报了上去,但在服装上做了小小的调整。   她们那天换完旗袍出来后被对面的钱虹看见了,还阴阳怪气地来了一通“小小年纪穿什么旗袍”这种言论。   虽然飘老师以“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木乃伊观念”给怼了回去,但回头一看,青涩甜美的女高中生们似乎确实是撑不起这种服装需要的妩媚身段。   于是大家集思广益,把旗袍换成了汉服。   而以为自己能够无事一身轻的宋梨因被班里的音乐老师安排去做了个主持替补,据说还是祁飘极力推荐的。   她背主持稿的时候简直觉得这是人间酷刑。   其实自从开学以来,宋梨因已经很避免自己在风口浪尖之下。没参与王嘉芙策划的走秀节目也是因为怕到时候一上场,年级里的人看见她又讨论起汤媛。   但没想到躲开了王嘉芙,没躲开喜爱她的祁飘。   -   几个晚上的元旦彩排之后,终于迎来正式而隆重的开始。   后台大家都在化妆,有的换上了舞台衣服。   祁飘一边帮自己班上的女孩子们绑好看的蝴蝶结腰带,还得提防其他班的男生跑上跑下地偷窥打扰,她就直接喊了班里三、四个男生守在门口。   台上已经有前面的班级在表演了,是个莎翁的舞台剧作品。大概是有点尴尬无趣,台下互动的观众并不多。   导致越来越多人好奇地在后台的更衣室、化妆间门口无聊地溜达,期待提前欣赏到更好看的造型。   “副班,你能不能出去喊个人帮我去座位上拿一下曲谱?”还在绑内衫带子的孔贞贞腾不出手向她求助,指指边上的古筝,“待会儿就到我们了。”   宋梨因点点头:“你位置在哪?”   “曾盈旁边。”孔贞贞鞠个躬,很皮地感谢道,“谢谢大美女!麻烦大美女了!”   门一打开,宋梨因就瞥见“四大护法”杵在狭窄的过道那,挡着不让别人进。   同样的,他们看见她也是眼前一亮。   宋梨因已经上了妆,眼睫毛纤长卷翘,饱满而柔软的嘴唇因为涂了唇蜜而变得湿漉漉的,衬得一张脸清纯又明媚。   朱胜没忍住,不假思索地赞扬道:“我靠副班,你长得简直是孙悟空翻一千个跟头都得追上来夸一句貌若天仙的程度,真就‘人人都爱宋梨因’!”   “……”   听过这么多恭维夸赞她的话,宋梨因不得不承认,这句是第一次听。   “谢谢。”宋梨因从容道谢,说起正事儿,“你们谁能帮我去拿一下孔贞贞的曲谱———”   朱胜话也没听完,立马奋勇争先往外跑:“我去!”   “……”宋梨因沉默一秒,对另一旁的祝东补充道,“你能不能帮我再提醒一下朱胜:是古筝曲谱,她的位置在曾盈旁边。”   “好嘞!”   祝东刚要走,后边的孟江南笑嘻嘻地压上来:“走,兄弟陪你一块去!”   这条狭窄的通道里瞬间只剩下许洌和她了。   晚会这天,大家没几个规规矩矩穿校服。许洌穿了身黑色尼龙面料的国潮夹克,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看上去挺高级小众。不过他向来也没怎么穿过大logo的奢侈单品,毕竟不是他一贯的低调拽王风格。   他人背对舞台站着,肩背看上去有点懒洋洋的怠意。上面的灯光隔着一块厚厚的幕布影影绰绰地打下来,衬得少年修长身影疏疏落落。   眼睑以上被遮了光线,更显露出下半张清晰英俊的脸。   她前桌今晚好像表现得异常安静,至少和别人大大方方表达赞美的反应相比,许洌冷清得有点过分。   宋梨因本来还以为他会夸自己一句什么,但他一句话都吝于说。   宋梨因莫名其妙地有点不爽,这已经是她比平时还打扮得好看的时候了,那为什么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也不是非要他夸一句,但是他的沉默好像在说她并不好看,或者并没有让他觉得好看。   她在那内心戏一大堆,许洌想的也挺多。   宋梨因穿的裙子色彩华丽鲜艳,是丝绒材质的复古红。衣服收腰显肩,后背裸露的皮肤白皙稚嫩,脆弱的肩胛骨青涩勾人。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裙子?这他妈还让一个单纯的十七岁女高中生穿,合适吗?   宋梨因就这么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和他对视,说实在也不算在对视。他逆着光,过道又昏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视线落在哪。   台上的舞台剧进入高潮,几个人一块在跳舞。节奏卡着点一下一下踏着,宋梨因心口也跟着被踩着了似的。   明明台上台下都吵闹,她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呼出的气息都前所未有的热。   “许洌。”她突然喊了一句,声音不大也不嗲,甚至有点硬邦邦的。字正腔圆,一板一眼。   后者单手抄兜,眼神沉沉,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怎样,总之睨着她没作声。   直到刚才的钢琴弹奏者下了台,从他们这个阶梯经过。弹钢琴的女生是之前找孟江南旁敲侧击问过许洌联系方式的人。   这会儿看见他本人,也没想太多就冲上来打招呼:“嗨。”   许洌侧过脸,确认是不认识的人,但还是礼节性压着下颔点了个头。   钢琴小姐姐不是缺心眼,而是宋梨因正好卡在化妆室门框里边的位置,不仔细看压根不知道还有个人在。   小姐姐知道他修养挺好的,深谙循序渐进之道:“那个我有点冷,能不能借你外套穿一下?待会儿回班上就还你。”   许洌没立刻答她,扭过头朝宋梨因这个方向问了句:“你刚才喊我干什么?”   “……”   小姐姐惊讶地探身过来看了一眼,才发现还有个旁听者。   宋梨因回视他:“没什么,喊错了。”   “……”   许洌侧头回那个小姐姐,婉拒道:“不好意思,我外套得给我后桌。”   宋梨因毫不留情地拆他台:“没事啊,我不冷。”   许洌懒得理她,径直脱了外套走上前披在她身上,低着嗓子像在胁迫:“你冷,你快冷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宋:你这样,以后真的会有老婆吗? 第29章   孟江南他们拿着曲谱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上一场舞台剧的人搬着道具下台。   知道下一场就是自己班上的人,他们就都回到了观众席上。   朱胜那伙人不知道从哪捯饬来了一块荧光灯的牌子,还跟个追星族似的晃了晃,朝台上疯狂吹口哨。   下下场是十三班的舞蹈表演,本该担任主持的女生要提前去换衣服,于是轮到了宋梨因这个替补主持人上场。   这算是她第一次上台主持,起先一直窝在休息室没出去的缘故,大部分人不知道这次晚会还会有宋梨因的存在。   她握着话筒上去站立时,红色裙摆在镭射光下缓缓铺陈开。头顶的灯光照耀着她栗色长发,一字肩外露出的白皙肌肤上泛着濯濯点点的莹蓝星光。   少女声音平仄稳定,大概是常在主席台上演讲,对这种场面倒也没有怯意,嗓音清澈地传荡至大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物换星移辞旧岁,风和日丽迎新春……接下来请欣赏高二七班带来的汉服走秀表演,请高二十三班做好准备。”   底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动静都开始越来越大,议论声也慢慢一传十、十传百。   “台上是那个宋梨因吗?我没看错吧!卧槽,女明星的十七岁就是这样的?近看也太美了!”   “她居然还会乖乖穿个裙子上台主持?好像还化妆了,我以为她不是这一挂风格的啊哈哈哈哈!”   “果然好看的人都和好看的人一块玩,该说不说,她之前那好姐妹虽然人烂又婊,但是长得也是真漂亮。”   “不过难怪她那姐妹能靠拍身材照赚钱……这样看宋梨因虽然长得好看,胸也不——啊我操!”   刚说完上一句的男生凳脚突然被人踹了一脚。   他们看晚会都是从教室搬的凳子。   男生坐得没个形状,摇摇晃晃地跟身边人对着台上的女孩评头论足。声音也不敢太大,但没料到会被人踢一脚,直接就屁股一滑摔在地上了。   “谁他妈没长眼,脚乱蹬啊?”   男生低骂着起身,转过头往后看,对上后者漠然中又带着点挑衅的眼神。   许洌坐在凳子上翘着个二郎腿,后边懒散地靠着几张放服装和班旗的桌子。神情寡淡,下颚线条紧硬地绷着。   这张脸在九中并不大众,稍微不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概都知道他。   何况还是个男生,就算不玩篮球,也从别人嘴里听过许洌这个转校生的名字。   前边这位出言不逊的男生对他也是有所耳闻,这会儿只觉得头皮都被许洌这冷沉的眼神盯得有点发麻。   边上的孟江南见男生气愤地看过来,给他做了个“嘎脖子”的动作。   两根手指指了下自己眼睛,又指指他警示道:“爷们盯着你呢!这逼嘴再瞎说八道试试。”   “……”   男生悻悻地把头转回去了,识相地端着凳子远离这。   “少爷别生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孟江南很理解地给他兄弟顺了顺脊背,“我跟你说,他们这群人就是看小宋最近不怎么出风头,一看她站得显眼了,立刻就来劲了!”   许洌其实没认真听他讲,目光顺着舞台上那道红色曳影往下走。她下场时,穿着白色、粉色汉服的女孩们正好陆续有致地往上走。   两道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就跟现古穿越剧似的。   幕后,和宋梨因一块主持的高三学长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起来,柔软的神情在昏暗光线下有点暧昧模糊。   而后下一秒,宋梨因把许洌留下的那件外套穿上了。   她穿得那条裙子礼服压根不是1月初能穿的,布料这么少还薄。大礼堂楼梯间没关门,冷风呼呼地敞着吹,不冷就怪了。   许洌翘着的二郎腿就这么放下了,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修长食指放在膝盖上心不在焉地轻敲。   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   -   舞台上节目一个接一个,最后压轴上场的是艺术部上来的一段女团舞。   本来都搬着凳子回去的一部分人又重新冲了回来,拍照的咔嚓声和闪光灯像是在开小型音乐节。   宋梨因要替补的主持稿件已经全念完,这会儿正换完衣服从休息室出来。   刚才那位高三的学长也在门口特意等着她,颇有兴致地想继续和她聊一聊:“以前没怎么见过你?不知道你们高二还有这么漂亮的文化生啊。”   宋梨因手上抱着件男生外套,语气很友善:“不同年级,没见过也正常。但是应该听过我。”   “这么自信啊哈哈。”学长刚想说确实听过她名字,毕竟宋梨因是三好学生,好几次都在主席台上做演讲的那种。   但宋梨因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无言以对———“高一不是有警察来过九中做盘问调查吗?我就是被带回警察局问话的那个。”   “……”学长呆楞了几秒,想起这档子八卦来了,有点尴尬地接话,“哦那个啊,你、你那个朋友现在还好吗?”   宋梨因笑笑:“挺好的,谢谢关心。”   可能因为汤媛的“坏女孩”形象太深入人心,一直到晚会闭幕,学长也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宋梨因习惯了,好像他们都这样。   在认定一个人身上贴着肮脏标签之后,就连带着在人际交往上一起“拉黑”和那个人关系亲密的其他人。   小学时,宋梨因记得老师总会讲遇到被孤立的同学,不要做那个落井下石的人,要做那个雪中送炭的人。   但也许,不是每个人的启蒙老师都有这么教过他们。   她做错什么了呢?   不过是没有和他们一起孤立汤媛,就变成了他们口中“和汤媛臭味相投的人”。   可宋梨因觉得汤媛一点也不臭,顶多因为家里是开酸辣粉店的,身上就有股酸辣粉味道,但那也是香的。   她每次去汤媛家吃酸辣粉,碗里都会被偷偷加上很多牛肉片,一段简单纯粹的友谊就这么开始的。   汤媛也没做错什么,难道要怪她长得风情万种,家里又贫穷?   所以那群人看见白臂膊露大腿就想到色.情.淫.秽,爱而不得或者嫉妒羡慕就编排她和别人上过几次床,拿着她约拍的模特照片恶意p图,甚至在星探跑来询问时也故意编造故事试图毁她前途……   学生时代的嫉妒心和从众心是多可怕的事儿。小至语言冷暴力,大至拳脚相加,好像一定要看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才会惊醒。   从来就没有“自杀”这种说法,都是被逼无奈才会自杀。   宋梨因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往事,一边刷着汤媛最近发的微博。   汤媛明年好像就要上选秀节目准备出道了。   那个不善言辞曾经被羞辱到想要一了百了的女孩,也即将要迎接更大的评论平台。   舞台上,那批跳辣舞的女生们在伴奏余韵中一个个下台,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手臂。   宋梨因在出神,差点没留意把手机都快给丢出去了。一抬头,发现是和她打过好几次交道的唐夕。   唐夕还真是没注意才撞到她,不过她当然也不打算道歉。准备若无其事离开时,目光却突然放在了宋梨因手上那件男生的外套上。   没记错的话,估计是那个转校体育生的。她留下个讽刺的笑,顺便白了宋梨因一眼。   宋梨因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手中的衣服,貌似知道她在笑什么。   即使是分了班,班级里的一些人已经没有像以前一样刻意疏远她了,甚至对她有了改观,但她依然没有特别要好的新朋友。   宋梨因本来就是有些慢热的人,交朋友需要真诚,而九中的这些人以前对她或多或少都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   后来许洌转过来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对她的亲近和友好都是真情实感的,不会在背后还思考汤媛和她的关系。   但这些都基于他不了解她的过往。   宋梨因有点烦躁,她前一刻还在因为许洌没有夸自己而耿耿于怀。   毕竟她在篮球馆那看见他半裸着上半身的时候,还特别真诚地用一句“哇哦”表示赞叹。那为什么他一句话都不说?甚至看上去脸还挺臭。   她觉得坦诚和有来有往才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可是现在想想,一直以来不坦诚的是她。   但万一她把“前桌啊,其实我以前因为力挺一个声名狼藉的好友被年级里很多人孤立过”这话给交代完,许洌就和那些人一样不搭理她了,或者也对她有各种各样的评价怎么办?   “为什么大家讨厌她不讨厌别人”,“她肯定是私下作风有问题才会让这么多人讨厌”、“你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一起玩呢”……   想到他可能会有这种反应,宋梨因有点提前难过了,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手上的外套。   -   晚会结束时还剩下十分钟才下晚自习,但大家今晚都开心过了头,也没几个傻大个会跑回教室继续上完这十分钟但自习。   夜晚的校园在放学时总是显得异常热闹,宋梨因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面走出大礼堂,瞧见不远处路灯下正站着她前桌。   她手上还抱着许洌衣服,就想着正好这会儿还他。   但人还没走前几步,他边上突然蹿出一个挺活泼的女孩子,是刚才压轴节目的舞蹈表演者之一,身上还穿着那身蓝白色的俏皮小短裙。   “刚才看我跳舞了吗?我在C位。”女生比他矮许多,稍稍仰着头看他,笑得很甜,“跳得好看吗?”   许洌低眼在回消息,掀起眼皮瞧她一眼,认出来是孟江南的朋友。   今晚孟江南那伙人还特地为她举牌子吆喝了好几声,就在他耳边上,简直吵得他耳朵疼。   他敷衍点了下头:“找孟江南?他刚去外面买烟了。”   女生其实对他更感兴趣。   九中少有这种闲云野鹤类型的清冷帅哥,就算是艺术生里也极少有这么对她胃口的长相。   许洌勾着颈在路灯下,后脊棘突清晰。   他本就长了副锋芒过盛的五官,又经常是张拽得不爱搭理人的冷淡表情。散漫干净知分寸,更勾得女孩子心痒痒了。   女生歪歪脑袋,指尖戳戳他握着的手机前端,像只猫在试探着伸爪子:“你怎么不去呀?你是不抽烟的乖乖仔吗?”   “不是乖乖仔。”许洌收了手机,单手揣兜看着她,痞痞赖赖地来了句,“你左边的假睫毛好像掉了。”   “……”   这话确实有点用。   许洌继续不咸不淡地补充道:“要不你回去卸个妆?”   女生有点尴尬地捂住一只眼,也不知道脸上的妆容被跳花成什么样了。她边往宿舍走:“那、那我们下次再聊啊!不带孟江南一起的那种!”   许洌无语地看着她背影两秒,叹口气又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微信置顶,没新消息。   正准备回家时,听到了身后宋梨因喊他的声音。   她已经换上了校服,头发还是晚会主持的造型。   一次性的卷发弄得很精致,软软绵绵地散落在背后和肩侧,头上五颜六色的夹子特别多。   许洌看见她手上的衣服,了然道:“还外套?”   “给你。”说完,宋梨因也没打算和他再说几句别的,径直离开。   过了会儿,许洌面前倏地冲过来一个黑影挡着路。   他人都快走到校门口了,这段路正好没路灯,地方有点暗。还好这黑影没试图对他动手动脚,否则许洌可能会原地给她一个过肩摔。   看清人后,许洌似乎是被她突然折回来的诡异行为弄得有点无奈了:“宋梨因,你大晚上的干嘛?”   宋梨因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蓦地冒出一句:“许洌,你没夸我。”   本来以为他只是不怎么会欣赏这些表面审美,但是刚才那个女生问他跳舞好不好看的时候,他点头了。   可以夸别人,就是不夸她是吗?   宋梨因想了蛮久,觉得还是不太能忍得了。自己上次简直白对他“哇哦”了,礼尚往来懂不懂啊?!   小姑娘泛着胭脂红的眼尾焉巴巴地耷拉下来,皱着眉看他:“我也喜欢被人夸漂亮的,我还化了很久的妆。”   “……”   许洌听完,单抬高眉,不解道:“就为了这?”   宋梨因瞪着他:“对。”   许洌点头,不假思索地回应她:“很漂亮,不只是今晚。”   大抵是极少这么赞美一个女孩子,他在说完这几个字之后顿时变得有点词穷。想到刚刚在后台时,朱胜说的那句话。   啊,是人人都爱宋梨因。   -   作者有话说:   人人都爱宋梨因宋梨因只爱许洌。   (这样说开心嘛许仔! 第30章   许洌不知道朱胜那句话有个前提提要。   当初高一入学的时候,还真有女生对宋梨因表达过好感,所以当时表白墙上就有人戏称了一句“人人都爱宋梨因”。   但后来随着她和汤媛那种是非缠身的女孩越走越近,这种玩笑话也就慢慢不被人提起了。   其实年级里挺多人对她更像是又爱又恨,明明自身这么好,怎么就喜欢和那种陷在淤泥脏事儿里的女孩子一块玩呢?   人来人往的校园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下课铃恰时打响,不过高一高二年级下晚修的人已经提前走得差不多了。   宋梨因被他这么一句直白的夸奖夸完,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庆幸这一块环境较为昏暗,不会被人察觉到她的脸热。   面前的许洌倒是无比自然,仿佛也没觉得有哪不正常的。   他稍稍欠身,突然朝她伸出手。   宋梨因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干、干什么?”   她个子在女孩里已经算高了,但还是矮他一大截,仰着头连声音都紧张地卡了几下。   “这里沾到脏东西了。”许洌也没在意她往后躲,手指继续伸到她眼睑下,指腹在上面轻轻揩了几下。   少年皮肤很白,上挑的单眼皮给人一种寡情薄义的渣苏感。   但偏偏眼神正气冷淡,混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和自身那股紧劲的清冷感,很难让人觉得他会不可靠。   宋梨因也没闭眼,黑睫颤了几下,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他精致的下颔折角那打转。咽了下喉咙,问:“好了吗?”   “好了。”他直起身,把指腹上沾着的东西给她看,是液体眼影里的小亮片。   宋梨因捏紧手心的手机,除了一开始的冲动,现下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又往后退几步:“那我走了,你早点回家吧。”   许洌抬抬眉骨:“不听了?”   她不解:“听什么?”   “不是说喜欢听人夸漂亮吗?”许洌喉结滚了下,胸腔因为憋笑而跟着轻微震鸣,“我这还挺多词的,还听吗?”   宋梨因脸又开始烧了,温度一点点攀升至耳后根,这回她能确定是因为恼的:“你闭嘴!”   “不听了么?”许洌想了两秒,一本正经地说,“人人都爱宋梨因,夏日限定宋梨因?”   “……”   这两句前面是那些同学说的,后面是她自己说的。但原话明明不是这样,被他这么一念,也太羞耻了!   宋梨因觉得他在取笑自己,立刻伸手捂耳朵,不满地瞪他。   明天放月假,高三今晚也没延长太久晚自习。   铃还没打,高三生已经背着书包从教学楼出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校园再次来往。   少女捂着耳朵转身跑得飞快,也没注意到后边的男生望着她背影在轻笑,还喃喃念了一句“无人比拟宋梨因”。   -   元旦假期攒着月假一共放三天。   宋梨因下午放学时没直接回家,去了一趟玫姨那吃晚饭。她以前不住宿倒还经常来玫姨这蹭饭,住宿之后就不常跑来巷子后面了。   挂着块“从前从前”的木匾那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玫姨也许是几个月没见着她,也高兴。   人一高兴就喜欢提旧事,从门口花坛下那几只青蛙蜻蜓的亡魂聊到当初宋梨因在她这偷喝第一口酒的黑历史。   玫姨说:“你小时候就爱往我这跑,搞得我那时候才20岁的黄花大闺女,跟养了个女儿似的。”   宋梨因慢口嚼着米饭,慢吞吞地回:“拉倒吧,你那时候连自热米线都不会弄。”   玫姨垂眼看她,一脸老慈母的表情。   明明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32岁,却因为性格沉静,显得有种老态从容感。做了长美甲的指尖敲敲桌面:“现在厨艺不是有很大提升吗?看你吃得跟只小猪一样。”   宋梨因:“……”   说来玫姨还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宋梨因父母工作忙,不常在一个地方。夫妻俩彼此都聚少离多,更何况还得加上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所以从宋梨因记事起,她要么被放在奶奶家,要么被放在小姑家。   小姑家待的少,经常待的还是宋奶奶那。   但宋奶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孙女,还有宋朝那个孙子。   毕竟是大儿子的独生子,就算再混吝,她这种重男轻女观念扎进骨髓里的,也对这孙子宝贝得厉害。   老人家不缺钱,但节省惯了,有点好东西也不会留给孙女,偏心偏到太平洋那去。   小姑娘在外面玩到太晚,或者在学校留堂了。一般回家就连剩饭都没得吃,犯了点小错还得被宋奶奶体罚关门外、抽手心。   宋梨因人精,拿不到零花钱也不去邻里蹭饭,就跑来没人搭理的玫姨这。嘴上说着帮她打扫卫生,其实就是想和她一块做个饭吃。   两个形单影只的人,默契地像家人。   日子糊弄糊弄,小孩就是在这么不亲不疏的关系里长大的。   “以前你才到我腰这,帮我洗个纹身工具要苦力钱,替我去买酒也要跑路费。从小就精!”玫姨下巴扬了下,指指碗里,“还没吃完。”   宋梨因这会儿已经停下筷子了。   见她催自己吃,还得懒懒散散地哼一句:“你不是说我是猪吗?我得吃少点。”   “还少吃点?”玫姨佯装生气地拿勺子敲她手,碎碎念念,“将将一米七的人诶,还没90斤,风都能把你吹跑咯。”   宋梨因闷着声继续吃:“怎么没90斤了?88也是能四舍五入的。”   入冬的傍晚,天黑得很快。   乌乌的云间夹杂着一轮清凉澄澈的圆月,墙上的爬山虎和蔷薇枝条都已经萧瑟枯黄。唯独那几棵大樟树叶子还没掉尽,风一吹动,就发出哗啦啦的响。   吃过饭洗过碗,宋梨因背着书包绕进自己家门口的巷口那时,才注意到外面停了辆眼熟的车。   一进屋,果然瞧见了樊苓和宋仁庆。夫妻俩忙得满世界飞,难得同时回了家。   “放学啦?”樊苓笑着拍拍还在打电话交代公事的丈夫,接过宋梨因身上的书包,“本来想去学校接你,但搬家公司晚点就下班了,所以就干脆在这等着你回家了。”   宋梨因对他们这时候的回来还有点受宠若惊,乖乖喊了人,却瞧见楼下房间里有几个搬家的工人挪出来两张沙发。   她下意识上楼看了眼自己房间,脸色立刻沉下来了,蹬蹬蹬踩着楼梯下来:“妈,我的东西呢?”   樊苓没觉得有哪不对劲,还提醒她:“刚刚搬家公司的车走了一趟,正好你去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完的。”   宋梨因皱眉:“搬去哪?”   “8号公馆啊,忘记家里在那添了新房吗?”樊苓还是没觉察到她情绪,想来摸摸她脑袋,“之前喊你搬一直不搬,正好我和你爸回来把那收拾了一下,以后这房子就闲置着吧……一到下雨天,这个墙就发潮。”   宋梨因躲开她的手,莫名执拗道:“我不想搬,您现在打电话让他们把我行李衣柜都运回来。”   樊苓不理解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人家搬新家都高高兴兴的,这老巷子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   她愣了愣,撇开脸:“就算搬也等我高考完吧,这离我学校近这么多。”   樊苓听到这个理由才缓声“哦”了句,又提议:“那要不办个转学手续?反正你现在才高二嘛,不耽误。公馆附近那个市十一中是新建的,听说老师都是名校……”   “为什么总这样把我丢来丢去?”宋梨因打断她,漆黑一团的眼眸里染上水色,“我习惯了在这一个人住,想着熬到上大学就好了……你们就让我在这不行吗?跟以前一样别管我就好了!”   挂断电话的宋仁庆从院外走进来,拧着眉:“对着你妈妈嚷嚷什么?暑假喊你搬就赖着不搬,那新房里是有鬼?”   宋梨因压不住心底那股烦躁,直接喊出来:“有啊,为什么要把弟弟的房间空着,难道他活着吗———”   话语尾音被一巴掌打断,耳朵在嗡嗡鸣的那一瞬间顿时变得火辣辣,羞恼的热度传至脖颈。   就连屋子里正挪着冰箱的三个工人都呆滞着没继续往前走,重物托在手上又退回去。   宋梨因不得不承认,除了疼痛之外还挺痛快的。   一直以来闷窒的话题即使也没说几句,但好歹从闭口不谈变成了放在明面上来。像是灰蒙蒙的天穹,终于撕开一道口子,不管透进来的是天光还是暴雨,总归有了道不能再假装相安无事的裂隙。   她转身跑出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夫妻俩在吵架。   可能因为她刚才说的话,也可能因为宋仁庆那冲动打过来的一巴掌。   -   宋梨因是在十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曾经有个双胞胎弟弟的事,从宋奶奶数落她的嘴里意外得知的。   樊苓生她时算早产。她比那个弟弟早出生三分钟,侥幸活着,而弟弟出生就是个死.胎。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比如年夜饭总会多留出一碗放在香火案旁边、收拾以前的旧衣服时能找到很多舍不得丢弃的男婴服装、就算是装修新房,也要留个相同布局的房间在宋梨因房间的旁边。   也许是因为往后十多年,樊苓都没能再怀个男孩,宋奶奶对这个儿媳也一直不待见。   老人家甚至因为迷信去问过道士,想问问为什么儿媳怀不上孩子了,最后得出一个宋梨因命格八字太硬,克弟弟。   不管宋父宋母信不信这种东西,但当时宋梨因太小了,三观还没成熟,哪懂这么多。   她听着宋奶奶有时候逐渐刻薄的指桑骂槐,潜移默化地也就相信过这理由一阵。   愧疚持续到上高中那年,宋梨因才觉得这些话都是放屁。   可她又发现自己的父母大概还是有点介意的,他们一直没再怀上过孩子,也就一直想念着那个夭折的孩子。   加上医生提过异卵双胞胎确实存在一胎猛抢营养,就会导致另一个胎儿在胎像不稳时夭折的事实。   他们并不避讳告诉她曾经是有机会有弟弟的,所以这么久以来在奶奶家听到宋奶奶说那种迷信的话也不会特意去纠正。   在某种程度上,好像也是在告诉宋梨因她活着不容易,毕竟抢走了另一个孩子活下来的机会。   好可笑,她从娘胎里就开始努力活着了。   结果活到十七岁,和爹娘都不亲近。还得看着他们给那个不存在的弟弟留个房间,来时刻提醒她的生命有多“幸运”。   宋梨因也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就和他们不亲近了,她这人从小就有点轴,心里有了间隙就难再把距离粘回去。   到后来,解决完汤媛的事情,她只想着以后考个离家远点的大学,能不回家就回家了。   说她狼心狗肺也好,说她冷血无情也罢。   但人活着,总不能背着这种荒谬又虚无缥缈的负罪感过一辈子吧。   哪怕宋父宋母他们不再太过于执着着那个没能顺利活下来的孩子,也该注意到自己女儿的抵触心理了,可他们没有。   -   大概是公历年加上节假日,老城区用电负荷过大,线路直接暂停输电两小时。   宋梨因走到巷子口时就瞧见后面一片万家灯火同一时间暗下来了,接着又是一些烛光、手电筒慢慢亮起。   不远处的市中心广场放起了人工烟花,那边的热闹衬托这边的人间更加寂寥。   她漫无目的地绕开了巷子口那辆私家车,不能去玫姨那,他们会找过来。   宋梨因叹口气,走去了社区街道那家美佳宜便利店。   停电的缘故,收银台的小姐姐挪出了几根蜡烛和几个不太亮的应急灯放在前门那。   在玫姨那吃过晚饭,宋梨因现在也不饿。但想着要待在店里待久点,她总得买点东西,于是就拿了一盒泡面坐在透明的玻璃窗台那。   开水也没泡,下巴磕在那,看着付完钱还剩下2%电量的手机。   宋梨因点开了朋友圈刷新,满屏都是烟花秀图片和元旦快乐的阖家团圆饭。   最新一条是她前桌的,没配图,只有一句文案:【人可唔可以吻烟花?】   很快就有一堆眼熟的同学点赞评论。   她眼睁睁看着2%的电掉到1%,于是也在下面评论了一句:【不烫嘴吗?】   作者有话说:   小宋:谁也别想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浪漫   小许:就两格电还分出一格来评论我朋友圈,喜欢我?嗯? 第31章   月色静谧而模糊,乌沉的云把这块低矮平楼的香樟巷社区都包裹起来,两条十字路口之外就是本市中心商业城。   远点能听见几辆顶级超跑轰鸣的炸街油门声,近点又是七里街这边的老本地人说着方言、吃着烧烤小龙虾的吆喝聊天。玻璃酒瓶混在一块干杯畅饮,发出乒乓响。   宋梨因下巴磕在撕开一半的泡面盒子上,心不在焉地刷新朋友圈,给一条条同学们家和万事兴的假期晚饭和新春快乐点赞。   许洌那条朋友圈动态显然是来凹文艺的,她那条评论发出去后,很快就有人有样学样在下边跟着评论。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少爷,问你烫嘴吗?   许洌没理他,过了会儿倒是回复了宋梨因———   【在线】回复【不梨解】:?   宋梨因礼尚往来回了个句号:。   接着私聊消息那又响起来。   【在线】:?   【不梨解】:??   【在线】:你打什么问号,大晚上在便利店当门神?   “……”   宋梨因下意识抬头望四周看了圈,但店里的光线实在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人不在跟前压根看不见。   高楼大厦的光无声地泛到老住宅区这,过了几秒,玻璃窗外一道高瘦的人影慢慢走近。   宋梨因眯着眼贴到窗户去看,对方突然打开了手机手电筒,一束白织强光直直地打在她脸上。   两个人目光对上,彼此都惊得往后倾了下。   许洌穿了身卫衣,头上戴着顶黑色棒球帽子,帽檐压塌了额前的黑色碎发。像是不怕冷似的,他袖子挽至小臂那,骨节分明的长指上勾着个白色袋子,里面的东西看着形状像是三罐青啤。   而宋梨因皱着眉,手捂着眼睛稍稍挡着刺眼的光,挫败地敲敲窗户,示意他把手电筒关了。   她端着那盒泡面走出去,顶着张寡淡无欲无求的脸走出来就丢给他一句:“你什么毛病?”   跟教导主任查小树林里的小情侣似的,过来就给人一通手电筒扫射。   这会儿外面还是昏暗,但路边小摊子都用起了应急灯泡,隐约点亮了这片地方。   许洌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小桌子旁边,听出她颓丧指责的语气也没还口。食指抵高点帽檐,露出一双漆黑英俊的眼睛,微微欠身去看她:“怎么在这吃泡面?”   宋梨一只手揣在外套兜里没回答他,反问:“那你怎么在这买啤酒?元旦假期也没回家吗?”   他倒是答得干脆:“楚弥在家,我就没回去。”   宋梨因眨了眨眼,没明白这意思。   她某种意义上也算个独生女吧,所以不清楚是不是别人家有兄弟姐妹的都和许洌他们那样是相同的相处模式。   姐弟俩看着平时针锋相对,但看上去互相应该还是挺在意对方的,不像是存在一个家只容得下其中一个的这种情况。   不过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她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宋梨因点点头,想把手上这盒撕开了一半的泡面转手,朝他递过去:“你在租房的话应该没吃饭吧,吃泡面吗?”   许洌还真没吃饭,下午放学回到租房就睡了一觉,等睁眼了才发现天都黑了。   他之前看有人说最孤单的时候就是在下午睡醒的时刻,脑袋昏昏沉沉,望着西沉的太阳和最后一抹晚霞,一起身能闻到邻居家的炒菜香,衬得自己落寞更孤寡。   巷子里的饭菜香确实芬芳,但他邻居却打算在这啃泡面。   许洌扬了下手上的啤酒,有来有往道:“喝酒吗?”   -   两人坐在外面这张小桌子上,虽然没这么对坐过几次,但莫名熟练。   收银台的小姐姐看见他们要在这吃东西,还特地贴心地搞了个小应急灯放在外边。   宋梨因给他端来泡好的泡面时,许洌正好把买的三罐青啤全给开了。   桌边上放着三个易拉罐的环,碰在一起被远处的灯照射着,折射的像一小堆碎钻。   “我本来想给你加根火腿肠的,但是我手机就剩下1%的电了,我怕它撑不到付钱。”宋梨因坐到他面前,惆怅地把三罐啤酒推了一罐过去给他。   许洌偏头看她:“你不饿?”   宋梨因摇头:“不饿,我就是想在这待会儿,就买了这个。”   许洌把手机压到泡面盖子上,拿起边上的青啤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少年喉结冷凛锋利,顺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着,有股青涩又性感的意味。   他虎口掐着罐身放在桌上,冷白修长的手指上沾着几滴液体,朝对面看过来。   宋梨因下意识也拿过一罐啤酒,但她压根不会喝。   可能许洌觉得她平时看上去挺豪迈一女侠,所以都没怀疑她会不会喝就递过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酒来之则喝之。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往喉咙里灌了几口,险些呛到嗓子眼,咳了两声。   许洌闲散地靠在椅子里,捏着罐身发出“咔吱”响,懒洋洋挑眉看她:“不会喝?”   “会。”   宋梨因觉得他这句问话像是挑衅。   作为以后尸体软了嘴也得硬的小宋同学觉得女人不能说不会,她硬着头皮小口小口地继续嘬了几下:“我就是不常喝。”   也不知道她说真的还是假的,毕竟姓宋的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许洌揉揉酸涩的太阳穴,眉梢还趴着点惺忪睡意:“你手机没电,怎么大晚上还在外面晃悠?”   “那不是居民区都停电嘛。”宋梨因垂着眼喝酒,随手指了一下路边小公园那广场舞大妈们,“我来看她们跳跳舞,偷偷师,为我以后老了的生活增添些色彩。”   这话不用猜也知道是假的。   许洌眼皮耷拉着瞧她的发旋,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那我梨姐真是好雅兴。”   宋梨因只当听不出来他的冷讽,嘴一遛就接话道:“客气了,喊什么姐?喊爹就行。”   “……”   许洌拧着眉沉默下来,压着气息,眯眼看她。   大概是能感受到大家此刻的心情都不太爽,简而言之就是都不对劲。   别人元旦开开心心和家里人一块吃饭过春节,再不济也是和同学们约着去广场那看人工烟火和小丑表演。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一个住租房里出来买酒,另一个有家不回在外面还拿着个没电的手机。   偏偏就他们两个人看上去同病相怜了,她还吊儿郎当的嘴里没句正经话。   敷衍人都敷衍得这么不专心,就变成了气人。   宋梨因半点不怵地和他对视,思忖了片刻后很认真地问:“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吧?”   许洌被气笑了,直勾勾看着她:“我能对你动手?”   “理论上来说不行,男女体力毕竟有差异。”宋梨因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分析,“但现在在外面啊。黑灯瞎火,你打我一顿也没人知道你胜之不武、以强欺弱。”   “……”许洌这回是笑都笑不出来了。把泡面盖上的手机移开,朝她恭维了声,“行了宋梨因,你真是我大哥。”   市中心广场的人工烟花放完一阵,又放起了新的一阵,噼里啪啦地响。CBD大楼外面亮起了“喜迎元旦,欢度佳节”八个大字。   宋梨因咬着易拉罐罐口,不知不觉把一瓶喝到底了。   对面的许洌也将就着解决完了那碗泡面,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薄荷糖,丢了两颗进嘴里,推过去给她:“别喝了,吃糖醒醒神。”   “我不用,我挺清醒的。”宋梨因非常自信地指指桌上另一罐酒,“待会儿我就把它也喝掉。”   许洌听着她大放厥词,默默把那罐酒往自己这移了几公分。   这动作没逃过宋梨因的火眼金睛,她不满地挪过来,手掌握着罐身:“我都拿泡面给你换了。”   “你没说换几罐。”许洌指尖被她指腹碰着,蜷了一下也没松开那罐酒。仗着她手机没电,说,“想喝自己去买。”   宋梨因仰头,盯着他不眨眼:“我刚刚想买的,但是那个姐姐不让我买。”   许洌身子前倾,往桌子前面压了压,一脸神秘:“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梨因睫毛轻动:“为什么?”   他伸手扯扯她袖子,调侃道:“因为大哥穿着校服呢。来说说,大哥又不理解什么了?”   “……”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不理解什么”,让宋梨因迟钝了几秒。突然想起来了,哦,是自己刚改的微信ID【不梨解】。   她抿了下唇,慢吞吞道:“我就是不理解……”   许洌耐心听着:“嗯?”   “你为什么要去吻烟花啊?”宋梨因话音一转,说,“你知道像冷烟花的喷射口有多少度吗?800多呢!”   “……”   许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宋梨因蓦地被他这神态戳中笑点,人趴在桌上笑得肩膀都在抖:“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许洌手抱在胸前,略带怀疑地乜着她:“你知道?”   “嗯,知道啊。”宋梨因思考了下,“好像是前两年网上特别流行的一段告白吧。”   那句话的原话其实是一段委婉的粤语:“人可唔可以吻烟花?可以讲幼稚嘅话吗,可以整夜整夜唔训觉吗,可以喺春天嘅仲冻紧嘅夜里食冰吗?”   而这段话的后面那句才是重点,问的意思大概是: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吗。   就像是“今晚月色很美”代表的是日本情话“我爱你”,而“人可唔可以吻烟花”也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其实这句子挺冷门的,许洌也没料到她听过。   被知道这种隐晦的意思之后,他眼神反倒没像之前那样直白地看着她了。垂下睫,轻声问了句:“那可以吗?”   宋梨因坐得并不端正,脚放在凳子上,慵懒地抱着膝盖看他。眼神因为喝了酒有几分朦胧温柔的醉意,点点头:“可以啊。”   居民区这块“叮”的一声,灯全亮了。   来电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辽TAT我尽量找时间补个双更,66个小红包庆祝大家五一放假辽!!!   Cite:那段粤语的普通话翻译是:人可不可以吻烟花,可以讲幼稚的话吗,可以整夜整夜不睡觉吗,可以在春天还冷着的夜里吃冰吗。   -月底啦!来球波白白的营养液阔以嘛!感谢在2022-04-23 20:25:10~2022-04-29 23:3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ypey 68瓶;π53瓶;浪漫人生路、52163306 16瓶;烊宝、59478271、Echo.10瓶;nicole、慢热小绵羊6瓶;蒲猫猫、恋空*5瓶;山水有相逢、21933749、东北喻言4瓶;小松菜奈、紅了鳶、Nayonhaaa 3瓶;清筱、我的草莓芝士呢、轻轻轻轻青鸢2瓶;56221213、tuiioo、艾斯比儿子染蓝毛、.、沈_困困不倦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砰砰”———   远处广场上的烟花随着最后紧促的这两声终于结束,在漫天磷磷散开时,鼎沸的人声代替了这份有规律的喧闹。   四处通明的灯火一下照亮彼此的脸,但他们并没对视。   许洌勾下颈,晃着手上那罐还剩下一半点啤酒。清瘦冷白的手腕稍稍屈着,精致内扬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落寞。   “想吻烟花就去吻吧,有喜欢的人一定是件很美好的事。”宋梨因撑着一张醺红滚烫的脸,微翘漂亮的眼尾泛着绯色。   她拿起桌上的酒,伸长手想和他碰杯。   许洌把手举高往后仰,不让她这动作得逞,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喝了。”   宋梨因打个酒嗝,眼神不太清明了,但脑子大概还是挺清楚地和他打商量:“最后一口。”   他不太相信:“最后一口?”   宋梨因点头,然后说:“我干了,你随意。”   “……”   “今天好多星星。”她没碰到杯,只能自己喝着玩。   少女盘腿坐在那把橙色的塑料椅子上,抬头往天上看。手里的易拉罐倾斜着,没留意倒出来点。   往地上倒的那点酒渍溅湿了许洌的白色球鞋,他也没移开,跟着仰头:“最喜欢哪颗?”   她没听明白:“嗯?”   “天上星星这么多,总有偏爱的一颗。”许洌伸手,指了一下那颗北极星,“比如最亮的那颗。”   “那我喜欢的在这看不见,我喜欢最孤独的那颗吧……叫什么来着?”宋梨因敛着眉,仔细思考了几秒,“哦,好像叫Cx330.”   “最孤独?那喜欢它干嘛?”   “你喜欢那颗最亮的?那会有很多人跟你抢啊。”   “抢吧。”许洌漫不经心地抿了抿唇,咬着嘴里的柠檬薄荷糖,“反正也抢不过我。”   “……嗤。”   宋梨因被他这么自信的话给逗笑,还真是富贵不愁、无所不能的小少爷,仿佛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   边上的小公园那除了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又来了一伙锻炼身体的大爷,还带着自己家的孙子孙女们。   下象棋的、玩捉迷藏的、练溜冰的、还有个背着电吉他在那唱歌的小哥哥。   热闹是人间的热闹,冷清是宋梨因的冷清。她站起身,拿起最后一罐青啤往马路上走。   许洌人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捞了桌上的帽子和手机赶紧去追:“宋梨因,你当心车。”   宋梨因挠挠头发,把绑了一天的高马尾散下来。格外消瘦的人骨架小小一个,站在斑马线中间不慌不忙地指了指交通灯:“绿的。”   许洌叹口气跟上去,手虚虚搭在她背后,推着她肩膀往前走:“没醉迷糊?”   今夜的风其实吹在脸上有点冷,宋梨因被冷风吹得脸都麻了,摇摇头非常轻蔑地留下一句:“就这点酒,哪能放倒你梨姐。”   说完这话,她跑过去参与公园里小朋友的捉迷藏活动,把灌木丛里那小男生的位置给揪出来了。   “不算不算!不是你发现我的,你作弊!”   “我没有!”   “这个姐姐好奇怪,你走开,不要暴露我!”   “就是就是,别和我们小孩玩!!”   ……   在一番被针对之下,宋梨因被赶回来了,闷闷不乐地感慨道:“人生实在太无趣了。”   许洌摸摸她低落得像小狗一样的脑袋,把她手上那罐酒拿走放在垃圾桶边上,随意道:“人生怎么就无趣了?这世界多精彩啊。”   宋梨因闻言笑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看着他问:“小少爷,你知道这华丽世界的背后是什么样吗?”   许洌没说话,靠坐在她这条石椅的扶手上,因为这俯视的视角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睡天桥的流浪汉,抱着一束花开口五十块的小孩,路灯下卖烤红薯的老妇人,凌晨三点街边不省人事的醉鬼…..”她指尖挠了下落在眼睑下面的一根睫毛,声音渐渐沉下来,“我们平凡又渺小,而有些东西凑近了看,荒芜苍白,一点也不灿烂。”   小姑娘饱满柔软的花瓣唇湿漉漉的,脸白净分明。   一双明媚清纯的眼睛跟带着钩子似的,懒洋洋而恣意地靠在椅背上瞧他。   许洌这会儿才确定她大概是没醉的,只是心情很不好,所以放纵自己,这一刻说出的长篇大论也在表达颓丧的情绪。   而这番话,他竟也一时找不到词来回复和反驳。   宋梨因眼睫眨了几下,舔舔唇瓣上残留的酒液。   而许洌俯下身,像是想看清什么。   少年身上凛冽的薄荷和酒味被风吹至她鼻尖,鼻挺唇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气息越来越具压迫感,眼神也越来越冷。   宋梨因呼吸一顿,往后仰了点上身,佯装若无其事地问:“我脸上有花嘛?”   须臾,他直起身:“脸怎么有点不对劲?”   宋梨因下意识摸了下左脸,腮帮顶了下:“肿了吗?”   她生得细皮嫩肉,稍微掐个手腕就能留个红印,更别说挨上一巴掌。   尽管宋仁庆只是想警告她闭上那张嘴,但手劲在气头上时也确实收不住。   许洌起初没认真看她两边脸,现在才察觉过来:“有人欺负你?”   “没啊。”宋梨因咧嘴笑了下,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看上去很幼态,“就和我爸吵架了。我们叛逆少女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这样的,小事儿。”   许洌皱着眉:“他经常这样‘教育’你?”   “第一次。”其实也算是宋梨因第一次向他们表达不满,她安静了两秒,似乎妥协了,“是我不对。”   樊苓在生头胎时是早产,身体可能在那时候就受到了损害。所以这些年来就一直没再怀上小孩,对那个失去的孩子表达思念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对宋梨因,也是爱的吧。   只是在有弟弟的前提下,这份爱好像就被割舍了一半出来,以至于对她成长的过程也一直在疏忽着。   许洌垂眸看着她,轻声安慰:“你哪会有不对。”   宋梨因怔了一下,鼻子有点发酸。   有人毫无疑问地、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时,心里那种埋在最里面的委屈好像就被扯了出来,一点点被安抚了。   但她并不喜欢许洌这种毫无缘由就支持她的偏心行为。   宋梨因一直以来习惯性把自己当成一栋门窗紧闭的房子,可是许洌是那种会从烟囱里偷偷溜进来的人。   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看出她考试紧张的时候……   她短暂十七年里遇到的这种人太少了,少到她很容易就对他产生一些不应该有的依赖和占有欲。   宋梨因知道自己是占有欲很强的人,不止表现在对父母的关爱上,还包括朋友。   所以她上次才不能接受许洌夸赞别人而忽略自己。   包括现在,也在想着他到底是要吻哪朵烟花?是有喜欢的人,还是无意地假浪漫一下?   少女耳尖微微红,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陌生的情绪。   她在表情要露馅时赶紧转过头,指着对街口的商场门口:“去不去那玩?”   -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虽然我只是一只羊!”   商场门口,高大的男生戴着个黑色帽子,单手插兜直直地站着。   他帽檐一压再压,只露出了清俊冷淡的下颔,似乎很难为情地站在正在唱歌的摇摇车边上。   而坐在摇摇车上的宋梨因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异常,长发被摇得有点凌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超他伸过去,兴奋道:“再来一块钱!”   “……”   许洌起初以为她只是想进去逛逛超市,谁知道会坐在这摇了一块钱又一块钱。   这边上只有两台摇摇车,他们占了一台,还有一台是一个大男生和他七岁的小妹妹。   另外站着的,是一个小孩在排队,并且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许洌被盯得很尴尬,摸摸后颈:“走了宋梨因,让给小孩玩。”   宋梨因指了一下边上的承重50公斤以内的说明,一字一顿:“我,符合标准。”   许洌指指关键那句:“上面写着十二岁以下。”   宋梨因毫无负担地耍赖皮:“我今年12,就是长得成熟了点。”   边上带着妹妹的男生也觉得玩太久了,催促着妹妹离开。   小女孩撅着嘴撒娇:“不嘛不嘛,哥哥再让我玩会儿嘛!”   宋梨因有样学样,转过头:“不嘛不嘛,哥哥———唔。”   “没完了是不是?”   许洌伸手捂住她的嘴,喉结滚动了一下。被她磨得有点没耐性,但更多的是一股无名火,耳朵都听她给嗲麻了。   他伸手去拉人:“走了,回去睡觉。”   宋梨因立刻抱住他手臂,赖着不想走。   结果整个人因为攀着他,就着这蹲坐着的姿势被腾空给吊起来了,像是做了个以他臂力为支撑点的引体向上。   “你你你———”宋梨因被他这惊人的臂力吓得语无伦次,人就这么活生生被拎了出来。   她一出来,边上那个排队蛮久的小孩立刻爬上去投了个币继续摇。   许洌整条手臂的劲都被她攀着,青筋突兀,一条条冷淡而暴戾突起,隐没在卫衣袖子里。   他倒是没觉得拎个宋梨因有多费劲,但手上挂着的这个人好像缠上他了,一直不松手。   “你们体育生太牛逼了!”宋梨因紧张地缩缩颈脖子,语气带了点小心翼翼,“但是我得告诉你个事。”   许洌晃了晃手臂,没把人晃下来:“什么?”   宋梨因脚着地,松开他:“你走光了。”   “……”   因为重力朝一个方向,他那件衣服也被拉扯偏移,领口处的锁骨就这么露了出来。   夏天穿的单薄这么看也没什么,但大家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冬天,他这白皙泠冽的皮肤可太招眼了。   许洌把衣服领口扯回来,唇角抿着:“还盯着看?”   “看看会少块肉吗?”宋梨因还蹲在地上,幽怨地望了眼被捷足先登的摇摇车,脑袋又转回来,老实地说,“我头有点晕。”   许洌挑眉看她,幸灾乐祸:“酒劲上来了?”   “可能吧。”   说完,手机震动了一下。   宋梨因还以为它早没电关机了,没想到最后1%的电量还能撑到收信息。   是她妈妈樊苓发来的:【东西都给你重新搬回去了,你爸和我明天要飞一趟巴黎……】   后面的话要点进去才能看到,但她刚解锁,手机直接关机了。   许洌看着她一直赖着不动,伸手:“起来,回去了。”   宋梨因小声道:“是可以回去了。”   她点点头,拽着他袖子被拉起来。但蹲着太久,脑袋还发晕,直直就往他胸口扑。   许洌被这惯性冲得退后几步,愣了一下。看着栽他怀里的女孩,他这次穿得并不多,上身只穿了一件卫衣,能清晰感受到她额头的体温。   “你心跳声音好大。”宋梨因捂着被撞疼的额头,耳朵还贴在他结实温热的胸膛。思绪有点迟钝,开始模拟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也好快。”   尾音刚落,许洌立马推开她,手也不自在地抄兜里握成拳。嗓音紧绷着,比刚才低哑不少:“不给听。”   “小气鬼。”   “……”   “喝凉水!”宋梨因哽咽了一下,吸吸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鼻子,声音装得特别愤怒,“喝了凉水变魔鬼!”   许洌没再看她,帽子压住大半张脸的表情。拽着她后衣领往香樟巷走,回她一句:“反弹。”   宋梨因:“……”   无耻!不讲武德!!   -   宋梨因是凌晨两点多醒的,起来上了个厕所,在卫生间的镜子那照了下后颈脖。   她有轻度的酒精过敏,喝酒之后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从脖子到胸前后背都会开始泛红发痒。   睡梦中无意识地挠破了手臂,她找出过敏药吞了两颗,又困乏地趴回床上。药效没上来,身上还是难受。   困,但也睡不着,索性就拿出手机把樊苓的消息看完了。   她那一向温柔的妈妈先是给她道歉,而后是妥协地说等她高考完再搬家,但只字不提关于那个弟弟的事。   宋梨因挠挠发痒的后颈,没回复,点开了朋友圈。   这个点熬夜的没多少,只有孟江南还坚持在夜猫子前线。他的最新动态是两张图,一张是一伙男生在篮球场打夜球。   眼熟的那个男生鹤立在爬山虎遍布的铁网边喝水,夜色朦胧下依稀看清他宽肩窄腰的落拓轮廓。手上护腕黑白相间,干净劲瘦。   另一张是微信步数的排名图,许洌位于榜首。   孟江南这条动态配的文字是:【是什么?让帅气男高中生大半夜找兄弟们打完球之后,还兴奋地夜跑了三千米!!这到底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   作者有话说:   小许:哦这个,给我老婆听听心跳之后,激动了 第33章   也许是搬回原地的床没有像之前那样贴着墙壁,宋梨因感觉睡不习惯,又下来把榻榻米上的席梦思往里面推了推。   推进去之后才爬进被子里,继续点开手机看着孟江南的朋友圈。   许洌是不经常发朋友圈的,可能平时是个开朗的性格,有话有新鲜东西都和身边人分享完了,没必要在社交平台上继续展示。   但他不为人知的那些动态,就经常被孟江南po出来。   孟江南这种兴致一来,一天就能发个十来条的人,积攒的朋友圈简直快上千。   宋梨因翻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底,暂且从两年前、也就是他初三时开始看起。   孟江南:【和社会混混抢篮球场,兄弟带头上去就是干!和广场舞大妈抢篮球场,我兄弟唯唯诺诺缩在人后……(附图一张背影)】   许洌回复他:【?总比你和大妈们互喷口水来得体面】   孟江南:【玩真心话大冒险,许二这狗逼让我给我爸打电话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回去就遭了老孟一顿毒打,我恨他!】   孟江南:【某人今天春心萌萌动,再次见到初恋了哦~是谁又狼狈地被拒绝,我不说~~】   许洌回复他:【能不能滚?】   宋梨因看了一眼时间,是高一上学期。   这个日期还挺眼熟的,眼熟到即使过去一年多也能让她想起一些不是很开心的事。   初恋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所以他真的有喜欢的人,而且还被拒绝了。   怎么会有人拒绝许洌啊……   宋梨因翻到这有点翻不下去了,退出来把手机丢一边。她想起今天晚上鼓励完他去吻烟花后,他并没有接腔,好像也没承认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但这条一年前的朋友圈又表明:他确实是有个所谓的“初恋”的。   初恋的定义实在太广阔了。   可以是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也可以是自己第一次心动的人。不过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人和初恋能走到最后的几率不到1%,因此初恋只有一次。   “有初恋就有吧。活了十几年,谁能没有个初恋啊。”宋梨因对着漆黑的天花板喃喃自语。   过了几秒,她翻过身,一拳头怒气冲冲地砸在抱枕上。   毛绒绒的小脑袋埋进柔软的被子里,脸也被盖得严严实实。呼吸渐渐变清晰,闷闷地说了句脏话:“妈的,我就没有。”   有喜欢的人还约她看星星,还借她外套夸她漂亮,还带她坐摇摇车!!   宋梨因越想越气,把手机摸回来找到列表的某人。看了眼上面的备注,直接改成:【空调渣男】。   -   班群里在这种节假日时最为热闹,转发段子、帮忙点投票链接、偷表情包的什么都有。   今天的特色是孟江南学了个什么八卦算命,他的第一位客户是王嘉芙。   孟江南照着浏览器上八卦图的注释那复制粘贴了一段下来,回道:【王嘉芙,命局中天干食伤生财。命理有言:食伤喜生财,富贵自天来。由此命局,定为老天爷眷顾的孩子。衣食无忧,富足长久!】   王嘉芙听得心花怒放,为表感谢,在群里发了个小红包,引得一下子人全出来了。   【曾盈】:孟大屎孟大屎。   【二七班堡主】:……你把字打对先!!   【曾盈】:哦对不起,是孟大师!你帮我算算我和我偶像廖谨言有希望吗?   【二七班堡主】:没有,死心吧。今生你为他花钱,来生他也不认识你。   “……”   到午饭时间,又有人往群里转了条链接:「名字配对app,转发并@你的五个好朋友,把龙接下去。」   宋梨因起床时,正好刷到孟江南这条新动态:【花了52.1块测试,硬是把我和女神.的.名字配对率刷成了99%!我可真是太浪漫了!!】   下面第一条评论就是许洌,非常不屑地给他一句:   【在线】:土狗。   土!你!妈!!   孟江南十分破防,愤怒敲下几行字:「对对对,就你不土!你小清新,你放屁都是柠檬薄荷糖果味!!」   接下来大家似乎都被他这句话恶心到了,纷纷给他回复个省略号。   【在线】:……   【朱有钱】……   【芙不芙】:……   【九中一(8)班xx】:……   …   【不梨解】:呕/jpg   许洌一路刷下来,瞥见最下面那条队形以外的回复极为突兀。   【空调渣男】回复【不梨解】:?   宋梨因冷哼一声,把手机反盖上,懒得回他。   -   做了几个小时的作业后,宋梨因逐渐感觉精神不太集中,姑且认为是睡到下午,还没吃早午饭的缘故。   她出去吃饭时,正好途径隔壁小屋的门口,发现门锁上了。   宋梨因在附近餐馆里点了一份牛腩咖喱,坐她边上桌子的是一伙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贼眉鼠眼地打量她好几次。   香樟巷这块区域就这点不好,某些路段治安不行。老城区前两年还有收保护费的,这些地头蛇也没被一块剿了。   她忍着被人盯着的不适感仓促把饭吃完。   付钱时,收银的阿姨担心地看她一眼:“小同学,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还有脖子这怎么了?”   她今天出门穿了见粉白色的长绒毛衣,领口稍显大,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   上面昨晚挠的印子还没消,过敏的肌肤泛着一颗颗红粒子,看上去有些狰狞。   宋梨因倒没管这个,听到她问是不是发烧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点点头:“好像是昨晚掀被子冻着了。”   在阿姨关心的问候下,她在隔壁药店拿了两盒感冒退烧药。怕把人吓着,又把自己发圈给撤了,长发挡住一半裸露的肌肤。   她出来时又收到了孟江南的消息:【小宋,知道楚弥姐在哪吗?】   【不梨解】:没和我联系过诶,怎么了?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又闹脾气吵架,离家出走第N回了!   【不梨解】:她闹什么脾气?   发完,宋梨因又觉得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虽然说一个学期过去,她和许洌熟络不少,但那好像也不代表可以互相探索到各种生活圈里去。   不过说实话,和楚弥在一个宿舍这么久,宋梨因除了发现她在和人相处上确实有点不对劲以外,对这个姐姐倒也没其他了解。   唯一的了解还是许洌给她的那几个字:缺爱、反叛、钱多无脑。   但那端的孟江南也没把她当外人,或者说是不知道许洌跟她说了多少。   他自己也没把握好这个度,就噼里啪啦半吐槽半诉苦地说了一通。   ……   就是说许洌这家庭虽然是个重组家庭,但早些年其实一直过得还挺和睦。   毕竟姐弟俩从小就开始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不存在什么疏离关系。   楚弥这人天生不是读书的料,连中考都是家里拿钱保上来的。不过她爸因为和她母亲在她幼时离婚,总觉得对孩子有愧,对她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洌他妈是后妈,更不好多加管教。   这种天高任鸟飞的日子过到楚弥高一下学期那会儿,她亲妈回来看到她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把“子不教不成材”的过错归咎于许洌母亲身上。   “就算是后妈也该有个妈妈样吧,生怕把我女儿教好了,就会跟你儿子抢家产?”   因为这种话,也怕妯娌之间惹闲话,许洌母亲为了把楚弥这根有点歪的苗苗矫正好还费了一番功夫。   但十六七岁的女孩正是反骨最强的时候,“母女俩”就这么僵持了一年多,本来一直还可以的“继母女”关系也变得僵硬起来。   到高二暑期,楚弥到国外奶奶那玩,因为未成年进酒吧被警察给端了,许奶奶去保释她的时候还差点没保出来。   因为和楚弥一块在酒吧喝酒的同学里,有人吸了东西,一伙人全在那做尿.检。   “当时把许洌他妈给吓得不轻啊,所以等楚弥一回国就不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管教了。”孟江南说得起劲,直接给她弹语音,“停银行卡、还停了之前给她弄的私机航线,狠了心要让她好好在国内准备高考。”   宋梨因皱眉:“考了两年没考上,所以一直在复读吗?”   “这其中不是还省略了把她送去青少年管教学校嘛。”孟江南说了个学校的名字,在新闻里还挺有名的,问她听过没有。   宋梨因点头,有点震惊:“把她送那里面去了?”   她之前听过这所管教教育学校,在南港市某个县级村里,全封闭式管教。不过这个学校前两年曝出了很多丑闻,已经被教育部勒令封停了。   打着教育孩子“早恋”、“厌学”、“网瘾”、“敌对家长”的口号,背地里却对学生动用电击私刑、体罚,有些变态老师甚至对里面的女学生进行捆绑侮辱、服药物洗.脑等。   孟江南:“反正你也知道那学校的事了,所以楚弥一年后出来精神变得很糟糕,还差点抑郁吞药———”   “难怪了……”   宋梨因突然想起和楚弥刚认识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吃褪黑素这类助眠药,猝不及防见到人进门还会很紧张地手背着站直,杯子摔碎在地上就立刻道歉,慌张得不行。   原来都是从那个学校出来后得到的后遗症。   当时据新闻报道,有个别学生从那个管教学校出来后精神恍惚,产生了被害妄想和抑郁自杀倾向。   也自此,楚弥和许家其他人的关系变得更差劲。   她破罐子破摔,复读一年又一年,继续毫不在乎地谈恋爱、逃课,像在耗自己的时间和青春来惩罚许洌的母亲,抑或是惩罚她身边所有人。   宋梨因扣紧了手上的药袋子:“许洌他……对楚弥姐这么忍让,是因为想替他妈妈弥补吗?”   “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吧。”孟江南叹口气,“我们许少爷觉得自己也是压垮他姐的稻草之一。”   毕竟在楚弥怎么学也学不会的时候,还在读初三的许洌参加物竞、化竞,拿奖拿到手软,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那时候年纪小,太张扬,风光无限。   尤其是某天无意做出了楚弥的补课老师放在那的高中奥数题后,他的游刃有余和小小得意更是彻底惹恼了她。   所以后来被楚弥冷笑着问“你不是最擅长高高在上地嘲讽人吗”,他的愧疚变得更深更重。   宋梨因垂下睫:“他以前成绩很好吗?”   “一直是第一名啊,后来在高中应该也不错吧———转学体育也不是因为他文化分不行,纯粹是迁就楚弥。”   她蓦地想到了第一次月考,许洌考了335。   后来几次月考,他都因为参加比赛和训练给避开了。所以那到底是他的真实水平,还是故意压分。   孟江南其实也是在和她边聊边找:“潮皇那有看到人吗?”   “没有,她会不会又和哪个网恋对象奔现去了?”   宋梨因正要打车去下一个地点,就听到他喊了句:“找到了找到了!在COA发酒疯呢。”   -   COA是本市有名的酒吧,节假日的晚上人总是特别多。   不过这会儿天还没黑,宋梨因到门口时因为长得太学生气而进不去,还是孟江南出来接了一下她。   他们进去时,楚弥旁边站着一个帽子口罩都遮得很严密的男人。   说是男人是因为他穿着一身西装,虽然看不到脸,但看着身量气质应该在二十岁以上。   男人正和许洌说话,而楚弥不知道听他们说了什么,突然情绪很激动地拿起边上的酒杯就往许洌身上砸。   许洌站在原地没动,一直以来他都是在承受的位置,这次也毫不例外。避开的话,楚弥只会变本加厉地冷讽,还不如让她以这种方式尽快消气。   不过这回,预料中的疼痛没如期而至。   他被往后扯了一下,垂眼错愕地对上宋梨因的脸。在嘈杂酒吧里听见她带着怒气的声音:“你是傻子?不会躲?” 第34章   在许洌边上的男人叫廖谨言,宋梨因如果多关注一点娱乐圈就会发现这人是这这两年当红的炸子鸡小生。   爱豆出道,转型拍戏还拿过视帝,今年21岁就被提名过多项金奖,年纪轻轻已经身居超一线。   而他和楚弥的关系是从小到大的好友,近似青梅竹马。   这次回来是因为工作室新来的助理不懂规矩,听从粉丝建议向最大的黑粉发起了名誉权诽谤的诉讼律师函。   而廖谨言最大的黑粉就是楚弥经营的那个微博号。   其实大家对楚弥做的事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去揭穿,她身边的人对她总是宽容又愧疚。   许洌母亲愧疚当年失去耐心,把她送进那所地狱般的管教学校。许洌愧疚当时没有再细心一点,收敛一点,注意到姐姐的敏感。   廖谨言的愧疚在于在好友最难过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楚弥不坏,她甚至可悲又可怜,用笨拙的办法惩罚自己和所有人。   或许她清楚他们都没什么错,只是她也做不到原谅他们。所以用这种方式发泄不满和愤怒,成为她每天情绪撕裂的一道口子。   从那所管教学校出来之后,大家都默认让她重新开始,尽可能地不提之前。容忍她越来越过分的行为,好像是一种变相的弥补。   但从来没有人向她道歉过。   只有她留在了那种阴影里,只有她在深夜依旧会梦见在那所学校待的那些日日夜夜,只有她有着越来越战战兢兢、一惊一乍、矛盾钻牛角尖的偏激想法,只有她过不去那道难堪的坎儿。   凭什么要她原谅他们,谁来原谅她?   如果所有人都没错,那错的是她吗?可她只是不优秀,她混她的日子,她又伤害到谁了?   她怎么拼命都学不好的时候,许洌轻而易举就在她面前拿了高分。   她高喊着自己和吸东西的那个同学没有关系时,没有人相信她。她好不容易从那所学校逃出来一次,向家里打电话求助的时候,许洌母亲狠心挂断她唯一的希望。   ———“不去做你金光闪闪的大明星,跑回来干什么?”楚弥喝了不少,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们,“来看我笑话?看啊,看看废物过得怎么样。”   他们这卡座靠着里边,没多少人注意到异常。但廖谨言的经纪人还是怕被偷拍出去,立刻去前台找来经理清场。   酒吧内人流逐渐变少,也越加寂静。   廖谨言安静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表下只余下一双平静的眼睛。   楚弥突然起身,怒不可遏地拽着他衣领,眼眸里全是红血丝:“大明星,钱赚够了吗?名气够大了吧,看到我这副死样子,你开不开心!”   许洌上前拉开她,锢住她的手腕:“楚弥,我们回家。”   “滚开!”楚弥捞到酒桌上的瓶子就往他身上扔,人抖得很厉害,声音凄厉尖锐,“谁跟你是一个家?你和你妈都是一类人!你们多轻松啊,每天都快快乐乐地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我活该!”   “凭什么只有我活该,明明是你们欠我的!”   她逐渐歇斯底里,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把桌上和沙发上的东西全砸了一遍。   有杯子破碎,玻璃碎片溅到许洌的下颚,划出一道血口子。他没察觉,只把身边的人往后护着了点,垂眼看着楚弥发疯。   宋梨因的手放在身侧紧紧攥着,觉得有点窒息。   楚弥骂累了,平素漂亮又爱打扮的脸赤红一片。张牙舞爪之后就颓坐在地上,半点不嫌脏,脑袋埋进膝盖里。   廖谨言过去抱她,被抓住手掌咬出血来。   所有人都被她弄得遍体鳞伤才好,那样才能让她觉得恩怨相抵。   楚弥窝在他怀里,眼泪也哭不出来了:“我爸说我有病,他们是不是又想把我关进去了?”   “不会。”   “如果我又被他们关进去了,你还能不能接我电话?”   那次从管教学校跑出来后,她第一个打给的人其实是他。可彼时的他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受着粉丝们的万千宠爱。   廖谨言嗓音很哑:“能。”   楚弥推他:“你松开我,我想去洗手间洗脸。”   一旁的宋梨因跟着一块进去了。   -   廖谨言半蹲下,收拾地上的狼藉:“小洌,你姐现在和你在一个学校?”   许洌捡着玻璃碎片,点头:“哥,你这手要不要去处理下?”   “没事,最近没上镜的工作。”他顿了一下,“等明年高三,她是不是就考第三次了?”   许洌叹口气:“对,她可能还是考不上。”   廖谨言抬头:“没想过把她送出国?”   许洌顶了下腮,有点无奈:“你应该去我家看看一家人一块吃饭的样子,别说提出国这事儿了,我妈和她想好好说句话都难。”   迄今为止,楚弥对他们身边人都是敌对的状态。   一年多了,她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吃安定药物的剂量也越来越大。偏偏这次回家,许父还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迁怒到她,又把她刺激了一遍。   想起更要紧的事,许洌抬眸:“哥,你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做手术吗?”   “还是先保守治疗。”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廖谨言转过头,指了一下洗手间,“刚才那女孩是你同学?”   许洌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宋梨因,轻哼了声:“嗯。”   廖谨言想到她骂人那会儿,细眉蹙起,半点不给面子。小姑娘身手敏捷得很,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两步就跑过来把许洌扯开了。   廖谨言笑了下:“挺凶一姑娘。”   “没吧。”他下意识要辩驳,“她脾气还行,平时都不生气。”   宋梨因这人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有点丧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个对生活没有信心的人。   但许洌清楚,她也没在任何能伸出援手的事上袖手旁观。心是颓的,血却是热的。   廖谨言一眼看穿:“喜欢?”   “……”   许洌心虚地瞥了眼周围。   孟江南不掺合这些事,早早帮着经纪人出去清场守门去了。酒吧里就剩几个服务员刚刚看了戏,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忙碌擦拭杯具。洗手间那两个还没出来。   他这才嘟囔了句:“这么明显?”   “不是明显,是你以前都太洁身自好了,身边连个玩得要好的女孩都没有。”廖谨言抬手敲了一下他脑袋,带着兄长特有的纵容,“人姑娘刚刚都紧张死你了。”   许洌没听明白,随口道:“可能楚弥吓到她了,不知道孟江南怎么把她也喊过来了。”   “嗯,是楚弥吓到她了。”廖谨言眼神淡淡,带了几分笑意,没再多说。   谁能在十七岁把喜欢和爱分得这么清呢。   就像也没人会问为什么风在吹动旗帜,暴雨颠倒了城市,漫天的星星落进众生眼里。   -   宋梨因她们出来时,许洌家司机武叔正好进来接楚弥回去。   廖谨言也没继续待着,跟着他们一块出去了。   酒吧今天是不会放人进来继续营业了,老板认识许家的人,收钱办事,也很给面子。   跟员工们打了招呼,让他们把刚才拍廖谨言的照片全给删了。   耗了快一个小时,天都黑了。   许洌找了个卡座的沙发那躺着,捞了一张新毯子盖在腰腹那,整个人疲倦不堪地阖上眼皮。   他晚上没睡几个钟头,白天也没机会补觉。这会儿手臂才压在眼睛上没几分钟,突然感受到下颚那一凉。   许洌掀起眼皮,朝人看过去:“你没走?”   宋梨因手上举着根沾了紫药水的棉签,发了烧的缘故也有点精神恹恹。大下午地又帮着找人,来来回回坐了几趟车。   她手往外面指了下,声音有点沙:“下雨了,我等雨停了再走。”   被这么一说,许洌才往窗外看过去。淋漓的雨水在路灯下变得缥缈,散着昏黄的光。   他上身往沙发背上挪了点,后颈靠着,感受到她刚才碰了自己的下颔那:“我脸上有伤口吗?”   “嗯,创口贴给你。”宋梨因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创口贴递过去。   许洌瞧见她口袋里还塞着一个药袋,里面两盒胶囊:“那是什么药?”   她咳了下:“退烧感冒药,待会儿回去吃。”   “现在吃吧。”许洌撑着手臂起身,朝吧台那抬了下手,要来一个刚烧开的热水壶。   诺大的酒吧静到只剩几个员工刷手机看视频的声音,离下班时间还早得很,大家都在这无所事事地耗着。   里面灯也没开几盏,有点暗,难得让人见到这声色犬马的场所也有清静温馨的一刻。   许洌起身拿过她的两盒药,按说明书上掰出四颗来。   宋梨因犹豫道:“我现在不吃……”   他停下手,眼皮因为困乏有些冷淡,手指朝她勾了下:“过来,我摸摸烧退没。”   “……”   你摸摸?你这手是温度计还是怎么着?   宋梨因脑子里“空调渣男”和“愿者上钩”两个词在打架,打来打去没分出胜负,脑袋已经遵从内心想法往他那凑了过去。   也许是许洌的手心真的很凉,宋梨因贴上去之后居然觉得特别舒服。   她还发着低烧的脑门熨烫着少年温凉的掌心,不动声色地、自以为无人知晓地往那蹭了一下。   许洌掌心碰到她柔软的头发,垂着眼看她,有点痞地勾了勾唇角。又瞥到她白皙脖颈上的红印子:“这怎么了?”   “酒精过敏。”她退开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补充一句,“我吃过敏药了,不痒。”   “过敏还喝酒。”许洌语气淡淡,也不像是斥责,但后半句话带着点强迫性,“你还有点低烧,来把退烧药吃了。”   宋梨因忍着不舒服,实话实说道:“不行,我胶囊过敏。”   她其实喉管很细,吞胶囊吞得慢,不吃蛋黄也是因为咽得难受。   许洌第一次听这个词,有点新奇:“胶囊过敏?那你平时生病也没吃过胶囊药?”   宋梨因摇头:“吃啊,我妈妈会给我吃。”   吃完就跟酒精过敏一样,会发红发痒。平时在家也就算了,但这里没有过敏药,她不想当场表演挠自己。   许洌把那几颗胶囊拆开,把药粉颗粒倒进装了热水的杯子里,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捣碎。   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都过敏了,你妈怎么还给你吃?”   宋梨因看着他的动作,低下脑袋想:因为不是特别重要。   只是发红发痒而已。   对于樊苓来说,不是很要紧的事。她工作很忙,不会细心到像许洌现在这样,耐心到搅匀几颗胶囊。   他们会给她很多零花钱,会常和班主任询问她成绩相关,但好像也仅限于此了,其他多余的关心总是奢侈的。   宋梨因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捣碎颗粒的动作,突发奇想地问:“许洌,你知道一颗星星有多重吗?”   许洌想了几秒:“不知道。”   “八克。”   “为什么?”   “因为星巴克啊。”   “……”   “很冷吗?”宋梨因坐直了点,尴尬地挠了下脸,“我好像不太擅长说笑话噢。”   许洌看着她通红的耳尖,被逗笑:“你在干嘛?”   她坦诚道:“我觉得你心情应该不太好。”   “你说楚弥?”他笑了下,神情寡淡,“这两年都习惯了。”   “那你下次见到她乱丢东西,要记得躲。”宋梨因思忖片刻,说,“在我们村,见到人砸东西还不会躲开的,就跟下雨不会躲屋檐下的傻子没什么区别。”   “……”   果然这温柔不会持续太久。   许洌抵了抵后牙槽,挫败地挤出一句:“我真是欠了你的。”   把颗粒都搅匀后,他把杯子端过来,提醒了句:“可能会有点苦。”   宋梨因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苦得脸都皱在一起:“你刚才就不该加这么多热水———”   话刚说完,她嘴里被塞了一颗薄荷糖,清甜味在口腔中散开。   许洌坐她对面的桌子上,突然懒洋洋地俯下身,手撑在她身侧的沙发扶手那。身上气息带着男生特有的干净清冽,狭长的眼尾上挑:“昨晚撤回的那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宋梨因仰头看着他,心想昨晚真是喝多了,把脑子喝糊涂了。可她不是都撤回说发错了吗,怎么大半夜发的,你还能这么准时地看见啊!   许洌不仅看见了,他还当着她面一字一顿地重述出来:“你、个、狗、渣、男。我?嗯?”   -   作者有话说:   许洌:这辈子没受过这种被人污蔑的委屈   小宋(摸出手机):等会儿…我先把你备注改回来 第35章   许洌昨晚睡得晚,跑完几千米回来洗了个澡。看见孟江南发朋友圈,然后又看见那个很早就被他送回家睡觉的人还点了个赞。   他本来点开和宋梨因的聊天框是想问问她怎么还不睡的,结果恰好就看见那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耐心地等了会儿,心想不出所料应该是句“谢谢”之类的话。结果良久后,对面蹦出一句:【你个狗渣男!】   “……”   许洌很懵逼,盯着那愣住了。   这句发出来不到一分钟,很快被撤回。对面欲盖弥彰补上一句:【不用回,发错了。】   她喝多了,他可没有,这话能骗着谁?   许洌想了想出生以来到现在应该是没干过什么沾花惹草的事儿,这口锅他可不背。   少年喉结轻滚着,懒散地问她:“我怎么渣男了?”   宋梨因是真想不到怎么找回场子的办法了,她怀疑现在38摄氏度的脑子转得比平时慢了点。   还有,许洌是不是背着她偷喝桌上的酒了?怎么吐息间都有点让人醺醉的感觉。   少年骨感分明的长指摁在她身侧,身上淡淡的小苍兰清冽感包裹过来。   稍稍倾身时,身上那件毛衣领口也低下来,隐约能看见白皙皮肤下骨骼的脉络,锁骨清晰而突出。   宋梨因后边就是沙发椅背了,但她尽量不往后靠,否则只会显得自己更被动。   她眼神慢慢往上,定在他那张在夜色里显得昏暗不明的脸上,小声说:“渣男的定义就是有喜欢的人,还和异性保持一条手臂都不到的距离。”   许洌垂眼打量了一下和她之间的距离,确实一条手臂都不到,他还屈了下肘关节。   他居高临下,下颚绷得很紧。锋芒毕显的五官本该是凌厉英隽的,但因为下巴颏的那个创口贴削弱了不少压迫感。   “那‘狗’字怎么解释?”许洌低垂着眼,黑压压的密睫覆下眼睑。放在她身侧的手指蜷了下,语气又冷又拽,“人身攻击啊你。”   宋梨因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心里茫茫然地虽然在这种事上迟钝,但这会儿也并不算无知无觉,甚至有点心酸。他没否认自己有喜欢的人,但依然想和她这么不清不楚的。   “许洌我告诉你,我———”   我可不会陪你玩那些乱七八糟、不专一、不正经、白月光替身的感情游戏!今天我们就在这说明白了,以后再敢钓我,我把你鱼竿都剪了!   宋梨因难过归难过,但还是挺有不卑不亢的原则。内心把这种话憋了一堆,正要破罐破摔地全丢给他,眼尾蓦地被碰了一下。   我、敲!   我真是惯得你啊,还给动起手来了。   许洌食指指腹轻轻划过她泛绯的眼尾,似乎是有点惊讶。但神色坦然自若,说的话有股渣得明明白白的意思:“你不是要哭了吧?”   “……”   我他妈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怦然心动一次还怦上你个渣男,现在有点子难过,难道不正常吗?!   宋梨因抿了抿唇,刚刚那腔一鼓作气冲动摔碗的劲头已经过去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确实有点没出息,冷静几秒后也没有想继续和他玉石俱焚、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许洌这人本来就长得像个不知愁滋味的惊鸿少爷,嚣张尖锐的眼,淡薄的唇。干净贵气,这种长相一旦坏起来也是真带劲。   以为是清冷不可攀的雪山,谁知道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负责。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木质的窗棂上。   歇业的酒吧没通知附近大学过来兼职的驻唱歌手,擅长弹吉他的学长坐在吧台边自娱自乐地来了一首老情歌。   许洌眼皮懒懒垂下,撑在她身侧的手臂青筋突得明显。人往里更近一步,膝盖跪在她腿边的凳子上,瞧着她委委屈屈的表情。   还是怕玩脱,他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收回手:“这样就像渣男了吗?”   刚才那种疏离氛围下的陌生感被他这轻笑驱散,宋梨因反应过来被耍了,恼羞成怒地要抬腿踹他。   许洌掌心捏住她的小腿肚,指腹隔着那条牛仔裤无意地摩挲了一下。依旧在笑,声音沉沉哑哑:“怎么还动脚的?”   “你先动手的!”宋梨因忍无可忍,手肘抵着他膝盖骨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他顺势懒恣地倒下来,没个正形地坐在她身边,往后靠着椅背:“那我不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要哭了?”   还好意思说!   宋梨因刚才是真被他那个混球神态给震惊到了,活生生一个骗了女孩子还不以为然的狗男人样。   “你说有喜欢的人还和异性靠太近是渣男。”许洌长腿微屈,靠过来的动作刻意放慢,扬起好看的唇角笑,“那要是那个异性,正好是喜欢的人呢?”   宋梨因整个人都僵住了,感受到他极具倾略性的凛冽气息一点点渗透进她咫尺方圆的安全距离里,耳边酥酥麻麻的彷佛有电流经过。   当然,更让她脑子一空的是他说的话。   没想出该问什么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许洌耐心地等她回答,手指放在腿上没什么规律地轻敲,顺便欣赏少女红透的耳尖。   宋梨因耳根都躁得滚烫,光线暗沉,也不知道露馅了几分。   他刚才就是故意的,摆出一副“我就是渣男”的姿态,看着她在误以为他在钓她的前提下纠结又生气。   她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手,思忖着要不要再给他来一拳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一群人进来了。   孟江南带头,后面跟着的是王嘉芙、曾盈、朱胜那些人。   “许二!”孟江南人还在门口那就大喊了声,嚷嚷道,“小宋走了吗?刚在街上看见班上的同学,外面在下雨,我就把他们带这来了。”   静谧昏暗的空间被打破,空气因为外面的雨声渐大而变得有些窒闷。   明明两个人之间还隔着点距离,但宋梨因莫名地心虚,拍拍自己脸颊试图清醒点,起身坐到卡座对面。   正好酒吧被清场,大家平时进不来的也能在这玩。孟江南抬手叫了几份小吃和饮料,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那。   王嘉芙一进来就看见宋梨因,兴奋地坐到她边上:“同桌,你脸怎么这么红啊,这里很热吗?”   宋梨因一怔,听见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她不动声色拿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错开眼:“今天起床的时候就有点发烧。”   王嘉芙点头,端起一旁的热水壶把她杯子倒满:“那你多喝点热水!”   “……”   人一热闹,大家就玩疯了,紧接着可能是孟江南在手机上喊了人,连不是九中的也都涌了过来。陌生的面孔一加入,游戏就玩得更大了。   从名词table玩到拼魔方,又是摇骰子猜大小。   瓶子第五次转到宋梨因这的时候,她对上的还是许洌。毫无疑问,在玩这些酒吧游戏上面,她确实比不过他。   但是大家知道她不舒服,罚酒时也没让她喝。   一直到这局结束,外面雨逐渐变小,只剩下毛毛细雨随着冷风飘。男生们没玩够,还想继续打个碟。   王嘉芙和几个女生说要先回家,外面已经帮她们叫好了几辆计程车。   “宋梨因。”   她走到门口,被喊住,回过头:“嗯?”   许洌把自己随身带的棒球帽扣她脑袋上,手指捏着帽檐把人拉近了点。   想到后面还有认识的那些同学可能在看,司机也在等。宋梨因脸颊有点热,差点没站稳,沉默了下也没挣开他,声音轻轻:“干嘛?”   许洌探身,把她落下的手机塞进她毛衣的口袋里,笑了声:“记着,刚玩游戏欠了我12个敲脑门和3次掰皮筋弹手指。”   “……”   你去死!!   -   元旦假期结束,离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也不远了。   九中的重点班和实验班在每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后,都会根据排名调整几个人的班级。一般跟不上进度的就会被踢到普通班去,每学期大概都会有5个位置左右的调动。   七班虽然刺头多,但他们大部分都是该认真学习的时候,没人会马虎。因此到期末,惹事生非的反倒少了。   周末,很久没联系过的汤媛给她发了一个拉票的链接。临近上节目,她粉丝不多,只能找亲朋好友拉票攒热度。   宋梨因和她聊了会儿近况,和她打了个视频通话。   汤媛可能是很久没和好友说过话了,也或许是在训练营里性格开朗了点,表现得也比之前活泼很多:“你知道我们节目的导师是谁吗?你不追星可能没听过,叫廖谨言,特别帅一前辈!”   “我好像见过,不过没看清脸。”宋梨因想起那次在酒吧那,后来她回去,也听楚弥聊到过他。   “你怎么见过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市啊!”   宋梨因不想多说楚弥的私事,含糊地带过一句:“嗯,反正……他人怎么样?对你们严格吗?”   汤媛那端还在宿舍,约莫是怕人听见,连忙戴上耳机,闷在被子里:“严格倒还好吧,他蛮敬业的。不过听圈里人说他好像身体不太好。”   “身体不好?”   “就是说得了什么癌,我也是听我们公司那个副总说的。”汤媛叹口气,有点惋惜,“貌似比我妈那个病还要严重。”   聊了半小时,汤媛又要回舞蹈房了,电话匆匆挂断。   宋梨因有点怅然,打开她发过来的那条链接,发给微信列表的九中同学们显然不可取。   她想了几秒,复制好链接,打开了“互帮芒”那个软件,群发了一下列表:【各位老板们,有空帮我投下第三位的票哦!感谢,下次接单能打八折!】   片刻后,ID为“平平无奇放屁大王”的用户给她发了个问号:【?】   宋梨因翻了个白眼,这跑单狗现在上线倒是挺勤快的,可是还赖着不还她钱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还抱着那250块的希望,但想着能多一票是一票,也没一来就提还钱的事。点开聊天框,高冷地发了句:【投下第三位,汤媛。】   “……”   许洌点开那个链接,上面显示着:「元气少女预备女团练习生直播专场首唱,用音乐和你说晚安,请对你最喜爱的一位成员,投出你宝贵的一票吧!」   第三位“汤媛”是她追的明星?   他照做后,发了张投票成功的截图过去。   因为最近几天都在市体育馆参加比赛,很久没回学校。许洌想和她聊会儿天,发了句:【你在干嘛?】   宋梨因目的达成,很快就收起和颜悦色的脸:【在想你那钱什么时候还我啊,跑单狗!我说你他妈不还钱,还想找我当免费陪聊是吧?怎么就这么大脸呢????】   “……”   他是真想还钱,顺便解释一下。但她每次都这态度,估计他一打过去,人就被拉黑了。   而且就她这么痛恨这ID的样子,许洌暗自决定,他这辈子也不会让宋梨因知道这是他。   -   期末两天考完,还没通知是什么时候放假。   体育课因为雨天改成了在教室自习,哄哄闹闹的环境里,宋梨因边上坐着搬凳子过来的左妮和物理课代表,两人都在问她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我之前冲竞赛的时候做过一道这种概念题型,当时看了一个大学教授的课程,是用伯努利方程解的……”宋梨因想找出手机查一下这个解法,发觉手机没电了。   正好参加完市级冬季决赛的许洌从门口进来,校服外套上淋了点雨,溅得额前碎发都是湿的。   他手上给宋梨因带了瓶温牛奶,也没说话,就很自然地放她桌子一角。   边上的几个人都狐疑地把目光放在他俩身上,宋梨因清咳了声:“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查个公式。”   许洌解锁,丢给她,然后趴桌上补作业。   几个人讨论完那道题,纷纷搬着椅子回去。   宋梨因手机用完,拿笔戳他背脊,指指桌边的手机:“还给你,谢谢。”   她说这话时特别一板一眼。许洌没急着拿,多看了她几眼:“怎么了?”   宋梨因板着脸,反问:“什么怎么了?”   许洌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意有所指地笑了下:“要不我们继续把那晚的话题给聊完?”   宋梨因面不改色,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弄错了,我们没有没聊完的话题。”   许洌有点蒙圈,他是不着急提醒,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她不认账。本来就像是个小蜗牛的触角,一碰就往回缩。   好不容易伸出来点,她现在还当没伸出来过。   “要不我们可以聊聊你浏览器上查的东西?”宋梨因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打开他手机。   浏览器的历史记录那显示着最近的搜索内容:预备女团成员,汤媛。   汤媛不火,九中的人都不知道她即将上节目。更何况他一个新来的,估计是关注过这种女团选秀才会注意到了。   宋梨因眼睫乏味地眨了下,也没多评价,只是轻飘飘说了句:“喜欢养成女团啊。”   许洌舔了下唇,觉得这误会有点好笑。他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收回来:“这个事儿吧———”   “pretext!”少女拿起本英语单词,一本正经地背书,径直打断他。瞥他一眼,继续道,“pretext,P-R-E-T-E-X-T,借口,借口!”   “……” 第36章   搜“汤媛”纯属是在训练休息室那闲着无聊,想看看宋梨因追的明星是什么样而已。   要搁之前,许洌可能很快就解释了。但他顾忌着总不能把那个互帮芒的ID给自曝了,就犹豫了这么片刻。   何况许洌觉得这情况对自己貌似很有利。   上次在酒吧那,他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了。要不是孟江南他们突然进来,这层窗户纸估计要被捅破。   看宋梨因当时那反应。   他胜算应该还挺大,自然也不是特别着急追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了。   本来还哄哄闹闹的班上,因为宋梨因字正腔圆地在背诵单词立马安静了十几秒。   后排赶紧把扑克牌和手机收起来了。   就连边上正在看漫画的王嘉芙也吓一跳,赶紧盖好漫画书,换成了桌上随手拿的一本练习册,谨慎地往外看了眼:“怎么了怎么了?飘飘来了吗?”   宋梨因闷闷道:“……没有。”   刚说完,前边又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轻笑,更像是嘲笑。   还有脸笑!宋梨因突然想到上次在酒吧,他说什么“那个异性正好是喜欢的人”。   都是屁话!就她是个白痴,信了他那套模棱两可的渣男语录。   本来觉得有个初恋白月光历史也不是不能忍忍,毕竟他表达的那个意思就是不在乎了,只看当下。   原来那个当下也不是只有她啊,还有空看预备女团呢!亏她还想着,彼此之间已经不是那么纯洁的前后桌关系了……   “宋梨因———”前边的许洌又转过身来,屈着手指敲敲她桌子。   宋梨因皱眉:“能不能滚?”   “……”   后边的孟江南刚跑上来就听见这么一句,愣在原地两秒。   九中的人都知道宋梨因不是什么温柔小可爱,对她这么骂人倒也不算惊讶。但开学到现在,这么一平静淡然的姑娘怎么突然就爆发了?   罪魁祸首许洌心虚地摸了摸后颈,看向孟江南,若无其事地交代:“那你跟我后桌说下,寒假我不在国内,全家都要去奶奶那过年。”   孟江南:“……”   “你跟他说。”宋梨因面不改色望向孟江南,手上那本单词本也没放下,但语气中能听出冷讽,“谁稀罕知道他寒假要去哪。”   孟江南:“……”   许洌:“你跟她说,我真不爱看女团。”   宋梨因:“你跟他说,我和这个女团预备的成员还挺熟,想要签名还是合照?”   许洌:“你跟她说,这事能不能就到这?差不多行了。”   宋梨因:“你跟他说,我俩也就到这!不说了!!”   “……”   孟江南杵在过道上,脑袋一下往左,一下往右,人都给整迷糊了。   最后两个人还特别默契地都转回去,没人再搭理他。   孟江南本来是上来把那张老师坐的椅子端走的,这会儿只能自己找场子:“很好。没人继续说,我就先走了,不用留我。”   边上的王嘉芙活跃在吃瓜第一小分队,东瞄瞄西瞅瞅,确认了现在是休战期。   她在这冷冰冰的氛围里,冒死给同桌传了张纸条:【在吗?】   “……”   宋梨因:【不在。】   王嘉芙:【请问一下,你和许大帅哥在搞对象吗?!!】   宋梨因:【不在。】   王嘉芙:【那你们是在干嘛?!】   宋梨因:【不在。】   “……”   王嘉芙不知道是自己表达的意思有问题,还是宋梨因故意的只用这两字堵住她八卦好奇的嘴。   不过没等她深入了解,祁飘已经带着寒假作业和放假通知进来了。   -   今年寒假放得晚,高一高二统一放29天,高三则要提前15天到学校补课。   期间,祁飘找过宋梨因问明年要不要继续参加数竞和物竞。   她觉得自己没这么多精力,何况九中现在不比以前,已经不会着重放在培训学生搞竞赛保送这一块了。   但吃年夜饭的时候,樊苓跟她提了一嘴已经和学校那边打过招呼了,擅自替她报名了高三的数学竞赛。   宋梨因当时在餐桌上不好发作,到吃完收拾餐桌的时候才淡声问了句:“为什么不先问过我?”   一旁看电视的宋仁庆接话道:“我和你妈妈有商量过,知道你数学成绩一直很好,这次期末不是还考了147吗?”   “不过年级排名下降了啊,总分681,和第四名就差了1分。我们看了一下,你这化学相比其他科目还是短板,90都不到,全靠物理补上理综总分……高二过去半个学期了,你自己也要加把劲儿。”   樊苓只当宋梨因的小孩脾气在犯懒,笑着摸摸她脑袋:“不用有压力,还有一年呢!就算竞赛没过,到时候还能报名T大自主招生的数学联赛,我们也是为了你能有多一点选择着想。”   字字句句都是“为你好”,温柔地让人没法反抗。   但宋梨因知道并不是全为她好,这其中,他们事业的占比一定不小。   宋仁庆和樊苓早先是在宋梨因大伯手下一起做事,生意慢慢做大了,就在各省各市开了分公司拓展业务。   宋梨因那时候读小学和初中就常常转学,跟着他们东跑西跑。   她光是读初一那年都在本省兜转了三个学校,那些同学对于她的印象永远是漂漂亮亮的富家小姐。还没多了解就又转走了,连同学录也不留一张。   到现在,夫妻俩这些年赚的钱早就足够单干。   股权慢慢从宋梨因大伯那撤了出来,也在京市投资了房产,上半年中就能把自家公司迁过去。   宋梨因成绩不错,不出意外是要去名校济济的京市读书。   正因如此,樊苓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更想确保她能考上京市的那两所名校。   他们年初四就要回公司,当天下午还要飞一趟南半球。为了支持女儿好好学习,特地给她请了名校教授上网课。   宋梨因在假期的日子就变得忙碌了起来,补完寒假作业,还有每天的网课任务。   元宵节晚上,宋梨因上完假期的最后一堂网课。没急着去洗漱,反倒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朋友圈。   近半个月没刷新,里面每条动态都新鲜,但也千篇一律。   最新一条是许洌的。   他那和国内有时差,拍出来的照片也是晴空万里:【曼岛终于放晴,请大家欣赏一下我们家优雅了一辈子的老太太。】   一张图里:大阳台那摆了张下午茶的餐桌。   出镜的有翘个二郎腿低头拿着平板在涂涂写写的楚弥,但主要拍摄的人物还是穿着一身高定A字裙的许奶奶。   老太太一头白丝像是特意染的,在阳光下泛着白金色。带着个特别潮的墨镜,手上还扯着条粉黑相间的丝巾。   拍这张照片的人倒是半点没出镜。   宋梨因点开照片,放大了老太太的墨镜,隐约看清了墨镜中的许洌大概是穿了身黑。   她在下面点了个赞,赞是给许奶奶的。   不到半分钟,许洌就给她发消息了:「?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宋梨因确实把他拉黑好一阵了,也不是还跟他计较女团的事。单纯因为发现了自己每次在上网课时,一收到他信息,自制力就开始动摇。   男人,影响她专心。   【在线】:又不回我?   【在线】:大小姐,还气呢?我真不喜欢女团,就上次听孟江南提了你和她认识。   这话半真半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确实从孟江南那群同学那听过汤媛这个名字,也知道她们是好朋友。   但关于宋梨因以前的事儿,他没打听,也不想从别人口中了解她。   【不梨解】:那你给她投票了吗?没投的话,现在还能投。(链接)   “……”   【在线】:投了。   【不梨解】:谢谢。   【在线】:为什么把我拉黑半个多月?   【不梨解】:因为你是我学习路上的绊脚石。   【在线】:?   【不梨解】:会控制不住想你。   作者有话说:   许x:??????????   -   感谢在2022-04-30 00:00:27~2022-05-05 01:2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3个;云执2个;5488809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磕的CP-szd!25瓶;温以凡14瓶;59478271、55502633、入梦10瓶;46294662 7瓶;慢热小绵羊6瓶;41477885、不二家的熊、是祖宗啊、东北喻言、逢考必过锦鲤附体5瓶;清筱2瓶;轻轻轻轻青鸢、随着周京泽、小仙女、哈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大半夜,躺在床上的宋梨因脸贴着柔软的鹅绒被,望着手机页面出神。   她很少和人一来一回地这么聊天,所以刚才打完那句话就懵了,好像说得太简练了点。   她其实想说的是“会控制不住想你为什么要钓不钓的”、“想你怎么总在我上课做题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发消息”、“想你在大洋彼岸那是不是每天都很闲”、“想你到底是不是个渣男”。   虽然意思没多大改变,但看上去委婉很多。   可见文言文翻译还是很有必要,人类不能返祖用回简练用语,否则就会出现她现在的尴尬状况。   别人只是平A你一下,你急着交什么大招啊。   宋梨因啊宋梨因,保持镇定和冷静。你现在的任务是和他周旋聊这些风花雪月吗?   不,你的任务是学习!   她这么想着,长按住那条信息很快给撤回了。   【在线】:搞什么?   【不梨解】:我发错了。   【在线】:我当真了。   说完,许洌直接甩给她一张刚才还没撤回消息时的聊天页面截图。   “……”   宋梨因心想自己明明不到十秒就撤回了。他这到底是什么手速,盯着屏幕不眨眼吗?还是能预知到她会不认账?   【不梨解】:???你还截屏   【在线】:举国同庆。   【不梨解】:……我是真的不梨解。   【在线】:方便接电话吗?帮你理解理解。   【不梨解】:不接。   对面没回她,过几秒后直接弹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宋梨因果断挂断,飞快打字:「还想被拉黑的话你就继续。」   “……”   许洌知道她爱耍赖,但没想到在这种事上,她都踏出一步了还能耍赖。   看吧,就算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也会是这种下场。   许洌觉得自己还是对她了解点,虽然是对于很多事都敢勇往直前的性格,但对感情不是。   她交友就慢热,确认自己心意时也必定瞻前顾后。   还不能催,得让她自己情愿走出来。   【在线】:什么意思?   【不梨解】:没意思。   【在线】:玩我?   【不梨解】: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在线】:你牛逼。   【不梨解】:嗯嗯嗯,早点睡啊,再见。   宋梨因心安理得地把他再次拉黑,把免打扰模式也开了。   开完还不够,又把飞行模式给打开了。这才安安心心地点开音乐软件找了个歌单放,趿拉着拖鞋进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漓而下的时候,磨砂玻璃上很快起了层薄雾。   少女身材纤瘦高挑,羊脂玉般白皙的肌肤被烫得殷红一片。头发全都往后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个不太明显的美人尖。一双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水珠,清媚又纯情。   宋梨因转过身,手放在镜子上擦了擦水雾,看着自己的脸发呆。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但又好像是自然而然。   毕竟感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她不能否认,从在巷子口见到许洌的第一眼,就对他那股冷清又欠了吧唧的拽劲很有感觉。   只是单枪匹马这么久了,宋梨因给自己未来十年的打算都是孤身一人。去遥远的省份上大学、成年后就做到经济独立、脱离家庭工作……   所以许洌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变数。   她也不清楚这时候发生的变数对自己的未来而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   假期过完很快开学,下学期总是比上学期短促不少。   尤其对于高三党来说,又是一届毕业生的高考和夏天要一块儿来临了。   伴随着第一个月月考后的成绩出炉,高二年级组通过上学期末和这次考试的成绩调整了实验班和重点班几个学生的名额。   因为后排走了几个人,来了几个新人,孟江南的小团体被拆分开,班级里的气氛出现了一小段时间的低靡。   单调又乏味的校园生活在周一晨会上终于有了点新乐子———副校长站在主席台上说四月底,一年一度的双校篮球比赛要开始了。   所谓双校的其中一个学校指的是隔壁七中,是所高中全封闭管理的职校。两所中学因为搬过一次校址就离得最近,平时两边的老师也经常聚餐。   一来二去,就形成了深厚的友谊。   九中和七中在本市学生眼里还被称为是两对好基友,一个是众人眼中的学渣聚集地,另一个是学霸速成班。   篮球赛也是沿袭了六七年的传统,每届学生在高二都有这么一次。本来是奔着促进友谊,给学生放松的空间才举办的。但后来换了两届校长,慢慢就变成了较劲的比赛。   早读的时候,祁飘就提了下这件事:“篮球赛的事儿大家都听说了啊,咱们班应该没有女生被选到去打篮球吧?”   双校篮球赛还有一个规则:因为是两所学校的比赛,选□□的篮球队成员也代表了两校各自的荣誉。   这称得上是九中高二整个年级各班最团结的一次。   篮球赛分四场:双方教师一场,女同学们一场,最后两场是男同学主场。这样分配,为的就是全校上下都有参与感。   下面的王嘉芙举手回答道:“没有,但是咱们班抽签抽到了当拉拉队。”   “专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堂……”祁飘皱着眉,数了下班上女孩数量,垂眼看着讲桌下边,“那这件事就你和小宋去办。班上女生要是不够,就去别的班借几个。”   也就这时候各班都会鼎力相助了。   王嘉芙笑嘻嘻地保证:“好的!交给我们!”   晚自习时间,学生会让年级各班班干去开会。   一个篮球队只需要12个人,5个主力军,其他7个是候补。   九中观念传统,重题海战术提高升学率,不怎么着重培养艺体生。   体育生本来就少的情况下,男生中专门训练篮球的只有许洌和十九班的任鸿,女生更是没一个。   二十来个班的班长和团支书坐在一块,拼拼凑凑在各班选出来男女各12个,终于把人选给定了。   拉拉队也选了四批,分别是四个班自己出人。   散会临走时,宋梨因看见游誉还在认真地数桌上那张教师篮球队表格的成员。   她走过去催他:“回班上了,你什么时候对这些这么关心了?”   少年穿着一尘不染的校服,漆黑睫毛垂下,沉默几秒后开口:“王嘉芙要我看的。”   宋梨因略显惊讶地笑了下:“那你真是好心,还特意满足她的好奇心。”   -   因为要准备篮球赛,被选中的男女生们都抽空在自习课和体育课开始练球。   经过操场,宋梨因才奇怪地多看了几眼,找到在练球的孟江南:“许洌怎么还没来?开学就一直没见到他。”   孟江南诧异地灌了口水:“他没跟你说?”   “嗯……”宋梨因心虚轻应了声,其实是她一直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孟江南:“他寒假的时候陪他奶奶去滑雪,出了点意外。是吵架还是怎么的吧……反正当时为了拉住楚弥,把自己腿给摔断了。”   宋梨因瞪大眼:“断了?”   “接好了。”孟江南笑得很是幸灾乐祸,猜测道,“不过这都两个多月了,他没跟你说一句,又没来学校,估计是石膏没拆吧。他要面子,肯定不想变成独腿侠,让我们笑话他。”   宋梨因嘟囔了句:“这有什么。”   上午刚问完,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宋梨因就看见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教室了,还规规矩矩穿着校服。   因为体育课是下午的第一节 课,连着午休,又是自由活动的课。班里还留了一半人在延续他们的午觉,其中就包括宋梨因。   她刚睁眼,瞧见空了许久的位置上坐着个人。   许洌弓着背趴桌上看NBA重播,后颈露出的几截棘突清晰骨感,线条青涩。他手机靠着一堆书,人懒懒散散地压着一条手臂。   余光瞥到身后人起床了,才慢悠悠地收了手机,但也没转过来。   宋梨因扣了两秒指甲,想到自己最近对他好像是有点过分。紧接着,她伸腿直接踹他凳子:“装什么不熟?”   许洌侧过脸,上下看她一眼。   一个假期没见,两人隔着屏幕说不上生分,但彼此间有种心照不宣的意思。他扯了扯唇:“谁装不熟了?我顶多在装一块不绊脚的石头。”   这话让宋梨因立刻想到之前和他说他是自己学习路上的绊脚石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当着他面把他黑名单解了,利落道歉:“我的错,把你拉出来了。”   许洌漫不经心地睨了眼,目光顿住:“等会儿,这什么备注?”   “……”   宋梨因后知后觉,手要往后面缩,被他迅速扯住了手机一角。   许洌眯着眼,看清了那几个字:“空调渣男?”   宋梨因抿抿唇,拿回手机试图挽救:“空调……意思是让人如沐春风。”   “你是不是当我傻逼。”许洌站起身,耷拉着眼皮看她,似笑非笑地嗤了句,“我怎么觉得你比我熟练多了呢?”   熟练什么不言而喻。   宋梨因觉得他这么想挺正常的。毕竟自己要遇着个说话说这么暧昧,暧昧一半还撤回的,肯定也觉得被玩了。   但她也是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犹豫不决。   说白了,两个高中生又能给什么承诺?   宋梨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体现在方方面面。她甚至能预想到要是早恋这事要是东窗事发,樊苓和祁飘两边会和自己说的话。   何况许洌这么一根正苗红的路子,实在不像是会和小姑娘勾勾搭搭搞地下恋情的性格。   见她不出声,像是罪犯在默认。   许洌靠着桌沿看她,漆黑的瞳孔清澈干净,懒洋洋而力不从心地继续谴责:“还说什么想我?想我———”   “这句是真的。”宋梨因打断他,直白认真地重述道,“我确实想了。”   许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瞧着她,语塞加呆滞,刚刚组织好的措辞这会儿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宋梨因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避开眼神,低下头看他腿:“孟江南说你摔断腿了,哪条啊?月底影响打篮球赛吗?”   他唇扬了下,屈指敲她脑门:“往哪盯呢?”   “……”   她没有乱看!   -   这次篮球赛的场地定在了九中的篮球馆,两边学校的同学陆续进场时,看台全被坐满了,还有人坐在过道楼梯那。   这届学生最多,算得上是这个馆开张许久以来,难得满员的一次。   为了这次比赛,球服和拉拉队的队服都是特意定制。   九中负责老师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无言以对,给大家挑了身青绿色,准确来说是绿白相间。用相机拍完再加八百重滤镜,勉强算得上青春。   为了省经费,拉拉队的衣服还是轮流换的。   第一场拉拉队就是七班女生上场,朱胜他们那伙男生嘴上很够义气,纷纷守在更衣室门口,保证无人敢进那种。   拉拉队的队服是缩小版球衣,绿白相间,队服后边还有和球衣相对的数字。底下是条百褶裙打底,再配上一双及膝盖以上的长袜。   当天女生们都被要求穿白色球鞋,扎高马尾。   更衣室里,宋梨因换完衣服就坐在椅子上等了,顺便看手机。   许洌那边应该也在换球衣,问了她一句:【穿的几号?】   【不梨解】:1号。   【在线】:不是说好穿7号吗?   【不梨解】:我来得晚啊,七号被别人穿了。   “……”   许洌那边没回她了。   宋梨因撇撇嘴,把手机丢包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地配合他穿什么七号。   一抬头,穿着七号的左妮出来了。   左妮看见她显然眼睛都亮了点,寡淡的脸上多了些惊艳:“梨因,你穿队服真好看。”   宋梨因在学校就一直是校服不离身,虽然知道她身材高挑纤瘦,但每天都是肥大校服校裤,压根看不出来身段。   这会儿看上去,少女露出来的手臂和锁骨都白腻一片,那双腿被袜子包裹着,又直又长。   后边几个女生也纷纷换好衣服出来,看向宋梨因时都小声惊呼了句:“真的诶,这么丑的队服都能被你穿得像拍电影的女主角。”   宋梨因被围着,一时之间只能尴尬地笑笑,有来有往道:“大家都很好看。”   一旁的王嘉芙看出她的僵硬,赶紧拿出手机替她解围:“来来来,大美女们都看镜头!茄子!”   ……   两边的拉拉队在两队篮球比赛选手进场后才进去,一群高瘦的男生通过检录口,引得看台上一片尖叫骚动。   紧接着是一排啤酒肚青、中年教师穿着球衣经过,看台上的哄闹声立刻变成了大笑,还有人故意大喊:“黄主任你好帅呀!!”   “彭老师加油!赢了你就再也不是秃头啦!!!”   等女生篮球队和拉拉队她们入场时,欢呼起哄声依旧不绝于耳,几乎盖过广播通知和教练的口哨声。   宋梨因站在队伍最边上拉起横幅一角,扯得很直。   她离看台近,能听见个别女生议论的声音,听内容不像是本校的。   【卧槽那个21号就是他们学校的篮球特长生吧?这身板这长相,鹤立鸡群啊!】   【喜欢?待会儿就去要手机号!我都盯着他好久了,长得好对我胃口!】   于是宋梨因朝男生那边看了一眼,发觉许洌就是那个21号,不过他今天好像和平时打球的样子有点区别。   以前许洌在操场打篮球,穿那种宽大球衣时里面都会套件白T。也不嫌热和累赘,彷佛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有丁点眼福。   但这次他没穿,只有那一身松垮的绿白色球衣,露出肌理矫瘦的臂膀,冷白皮在一众人里确实优越。   少年一条腿踩在篮球铁架下,看上去正专心致志地绑鞋带。清瘦修长的身形拓落而疏懒,侧脸轮廓流畅,下颚线分明。   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回头往拉拉队这边看了过来。   宋梨因被他这动作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只躲在旁边同学的身侧,避开他视线。   比赛还没开始,待会儿打第一场的老师们都各自去做候场准备,轮到场上两边学校的主力队伍说些鼓舞士气的话。   对面的队长打着耳钉,样子看上去很混。   男生手指很不礼貌地指着往九中这边的拉拉队,放下狠话:“兄弟们看见没?看花还得是野花香啊,别人学校的美女就是多!为了啦啦队最边上的那个,和对面的拼了!”   “呜呼兄弟们,边上那个是真漂亮啊!”   也因为这么几句话,场上的人都转过头向宋梨因那个方向看过去。   对面这宣言其实特别恶心,爪子都伸到他们学校的女生这来了,这还了得?九中这边不管是拉拉队还是球员们,瞬间都被搞火了。   学生会里一个女生对宋梨因眼熟,直接对着对面开骂:“拼你妈呢!你梨姐是你们能肖想的?”   队伍前边的孟江南也受不了地向对面竖中指,推推旁边的人:“来,来,少爷赶紧讲两句!”   许洌眼皮半瞭着,还在拉拉队这边找人。跟着大家的视线一块锁定了角落那的人时,心才定下来。   他对上对面队长挑衅的目光,薄唇上挑,嚣张地回应道:“为了宋梨因,这球九中赢定了!” 第38章   篮球馆的顶上是镂空玻璃,阳光倾泻而下。   那边篮球队的主力队长叫麻梓元,长得人模狗样,常和社会上那批人混在一起,换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   平时逗女生都爱说些不着调的荤话,所以这会儿他公然这么轻浮,也在七中那群人的意料之中。说不定等打完,他还真会去约宋梨因。   只是场上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对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争面子,直接把他点的人给罩了,以一种完完全全的偏心和护食的姿态。   别说碰了,连惦记都不让。   站在最边上宋梨因一下成为了风口浪尖的存在,也不是没被这种类似于众矢之的的视线聚焦过。   她还像之前那样,板着张面无表情的脸。精致五官晒在日光下,有种遗世独立的冷漠感,好像他们在吵什么都和自己无关。   宋梨因不动声色,手指扯紧了手上的横幅,心里却有一个小人在锤地。救命,谁来治治许洌?   他这是中二病晚期吧!!   心里的小人锤完地,眼睛又不自觉地看向他那条传说中被摔断的腿。大哥,大话都放出去了,你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刚看过去,许洌也正直勾勾地瞧过来,她又赶紧挪开视线了。   看台上的讨论声也逐渐扩大,两边人的脸色都精彩纷呈,无孔不入的八卦声音变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向场上袭来。   【宋梨因是麻子刚刚指的那个女生吗?别告诉我那个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大帅逼和她是一对哈!我刚初恋,就给我整一个失恋?】   【看上去不像一对啊,是不是就单纯为了护着人才这么说的啊?这哥们儿帅得像匹孤狼!】   【你妈的,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一个这么漂亮的,我喷都没法喷,都没信心了去送水了呜呜呜!】   【不过他们九中的帅哥美女是真的多啊!好养眼好般配,难怪之前还有星探过来塞名片。】   【你们不知道许洌吗?初三就被请过去上市里的节目,后来打篮球赛好像还拿了市奖。初中就是最帅的,到高中他妈的还是最帅,没想到啊,我们市里能打过他的一个都没有!】   ……   许洌回完那句,麻梓元笑得流里流气,往前走了两步,放低了音量问他:“怎么,那是你对象?”   边上的孟江南靠过来替他回了一句:“关你屁事啊。”   麻梓元贱兮兮地说:“我这人没其他爱好,就爱泡别人的妞。你们九中的妞不让人泡?”   边上拉拉队前边王嘉芙她们几个听了直翻白眼———   “打球还是打脸啊?想泡我们九中的女生,还是宋梨因这种级别的,你能不能去医院测测你那不到六十的智商?”   “就是,别在九中地盘上装逼!小心待会儿横着出去!”   不远处传来裁判的吹哨声,催促他们下去候场,两边的老师都陆续走上来。   比起他们这边少年人的剑拔弩张,那边教师里头的氛围简直跟开联谊会一样。半恭维半客套,嘴上推辞着打着玩,打完还得去茶楼喝一盅。   许洌手插兜,日光晕染着高挺鼻梁,桀骜眉眼在光影下半垂着,半点不收敛这气场上的轻狂压迫感。   他自上而下地睨了对面这男生一眼,冷嗤了声:“你也配。”   -   大部分人的惯性思想里,篮球赛就该是热血沸腾的,青春就该是不墨守成规的。   所以当一群啤酒肚和秃头的中年教师上场时,这份欢呼声被保留起来了,变成了图个乐子的点评。   “你们看老黄那小短腿哈哈哈哈!跑得还挺快!”   “抖起来啊张老师!别只会撅屁股,发挥发挥你平时在小树林追着我们跑的力度,投进去!”   “很棒,全靠龚老师力挽狂澜!只差了对面十三分!比我们想象得好多啦~”   双校篮球赛,九中第一场就输得一塌糊涂。几个平时凶着脸教导学生的老师此刻因为输太惨,都笑得异常憨厚。   而对面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是个女老师,短发、额头上绑着一根发带,帅到九中的拉拉队都差点临阵倒戈。   两边的拉拉队都很卖力地在助威,看台上的同学们也看得不亦乐乎。   候场的球员们席地而坐,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这个年纪的大部分男生看女孩的目光都不会太猥琐,但荷尔蒙作祟,谈论的还是那些话:“对面那队服是不是太暴露了?我都能看见半个腰了!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东西吗?”   “没劲,喊得我毫无感觉。”   “哈哈哈哈不是我说,你们七班班还挺卧虎藏龙的啊,小红帽也不是这么平嘛!”   小红帽是王嘉芙的外号,因为“小红帽没奶奶”,暗指她平胸。   也不知道谁这么损地想出这么个破昵称。   孟江南把对面拉拉队赏心悦目的身材都瞧了个遍。   听到耳熟的名字,手掌往那男生后脑勺盖过去:“别打我们班上人的主意。”   男生回头一看是他,讪讪道:“孟大佬,你们班是不是也太护短了,是七班的女生就不让看啊?许哥这样,你也这样!”   孟江南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站起身拍拍裤子:“我和你许哥可不一样,我比他宽宏大量多了。”   正说要去找许洌呢,一转头看见这少爷正坐在过道那,懒懒散散地靠着墙。手上那瓶水被丢上去好几次,每一次都稳稳地立正落在地面上。   少年攥着手瓶的手臂青筋格外突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干净清白,看上去就让人很想感受被他紧扣的力度。   许洌那位置正好是背对对面学校的看台那。   他可能以为这样就能减少点关注度了,殊不知那边的女生跟着移了一大半过来,照样偷拍得起劲。   孟江南坐过去,搂住他肩膀:“许二,不去看拉拉队加油助威,在这自娱自乐呢?”   许洌手掌心旋紧了手上的瓶子瓶盖,淡声:“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给我加油。”   “刚还一副小宋是你的人的模样,现在怎么就酸叽叽的了。”孟江南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问他,“不过你和小宋到哪一步了?任鸿都在背后说你们上二垒了,你别在这跟我放空炮啊。”   听到这,许洌才抬起一张冷淡的脸,扯了扯唇角:“任鸿是没挨过打吗?”   “哈哈你放心,我帮你打过了!让他那张贱嘴没个正经。”孟江南笑得不行,见他这样更好奇了,“你倒是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啊。”   许洌瞥他一眼:“没到哪步。”   孟江南不满了:“什么意思?我可老早就觉得你们磁场不对劲了,这几天对视的眼神里都有火花那种。”   许洌闷闷地来了句:\"我又不是孙猴子,哪来的眼睛里冒火花。\"   “……”   第一场比完,有10分钟的中场休息。九中那边的男生们臭屁地安慰那群老师,说下下场就帮他们赢回来。   下一场是两边学校的女生上场,拉拉队也换了一批。   宋梨因她们这批人正一个个卸了手上晃了十几分钟的花球,喝水的喝水,边往更衣室走。   许洌这才站起身,走向观众席那时云淡风轻地留下一句:“别庸俗了,你爹在柏拉图。”   “……”   孟江南掏出手机,求知若渴地百度这几个字。上面跳出来一句:精神恋爱。   -   宋梨因换完衣服出来,看见班级最前边留好了一排空位。   而最边上坐着的是许洌,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别班的女生在和他说话,换的正好还是她那件拉拉队的队服。   “这玩意儿怎么能晃得好看点?”许洌手上还拿着那个花球,垂着眼一副懒怠样,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生立刻殷勤地给他做示范:“你这样拿啊。”   两个人胸前球衣上一个1、一个21,看上去还挺有那登对的意思。   宋梨因也没特地避开,沉默地坐到许洌旁边那个空位上,拿了那位置上一瓶没开过的水要喝。   但手放在那上边拧了五六次,那瓶盖居然纹丝不动。   不应该啊……宋梨因自诩从来不是什么小力气的女生,这会儿胜负欲都被激起来了。   卷着衣服弄几次都没拧开之后,她决定上嘴咬。   还没下口,身侧冷不丁一只青筋清晰的手伸过来拿走她的水,伴随着一句轻慢的叹气:“喊我一句能要你命?”   “不想打扰你聊天。”宋梨因往后边看一眼,才发现拉拉队已经上场了。   许洌低笑了声,懒洋洋而恣肆地敞着两条腿,腿上横着件外套。不经意碰着她膝盖后,又挪开点:“宋梨因,你怎么比我还酸啊。”   她愣了一下:“你酸什么?”   要是她这会儿反应还够灵敏,就该知道自己都忘了否认一句。   “我哪知道,我每天都在酸。”许洌说得坦坦荡荡,把拧开的水瓶递给她,一双锋利直白的眼盯着她反问道,“可是你在酸什么?”   宋梨因心跳猛地快了些,低下睫抿了口水。   “我没酸。”说完,又嫌弃地看他身上的球衣,“你不是说穿七号吗?为什么穿个21啊。”   许洌眄她一眼,轻描淡写:“是你生日的日期。”   这心跳今天是快得要冒出嗓子眼了,宋梨因扣了下刚被瓶盖磨红的指腹:“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   她又避重就轻地点到为止,宋梨因开始烦自己了。   或许在九中人眼里,她是挺离经叛道的。不像常规的那种乖乖女学霸,干脆利落,直来直往,好像从来没什么懵懂迷茫期。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许洌面前变得有点钻牛角尖。   她秘密和身上的传言都太多,和面前这位干净单纯的小少爷不一样。宋梨因自卑了,也退缩了,甚至仗着他的偏心有点不负责任地任性了。   场上的女生篮球赛称得上是菜鸡互啄,但男生们的起哄加油声音量不减。拉拉队们排成两排,纷纷挥舞着银色花球。   宋梨因低下头,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不喜欢在你面前的宋梨因了。”   虽然她没说明白,但许洌好像听懂了。他手臂放到她椅背后边,勾起唇:“喜欢吧,可以相信我的眼光。”   她偏头看他。   许洌回视她,笑了笑:“宋梨因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的。”   裁判吹哨声频繁响起,是九中这边得到了罚球的机会。场下嘘声一片,拉拉队比刚才那场比赛挥舞地更起劲了。   宋梨因光顾着和他说话,都没看一眼。   正要转过头时,许洌蓦地伸手把她脑袋闷在了自己胸口。男生身上那种清爽的小苍兰气息混着衣服上皂角的清香,似有若无地贴近她鼻尖。   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宋梨因的后脑勺连着后颈裸露的肌肤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她张了张嘴,也没推开,更多的是诧异。   他这么野的吗?这场下还有老师在看吧……   宋梨因还在考虑自己自然垂落在他身侧的双手要不要抬上去时,许洌已经把她放开了。   她掀起眼皮,发现原来是自己误解了。   在她左上方站着的是盯着她半天的麻梓元,刚才在场下玩脱手了,甩了颗球过来。   而许洌大概是抬手挡了下朝她飞过来的这颗篮球,此刻脚底下正踩着它。   麻梓元本来是想丢颗球过来引起宋梨因注意的,但没留心丢偏了,差点砸着人。   他道歉也不真诚,龇着牙:“抱歉,没事儿吧?”   宋梨因皱眉没说话。   许洌背靠着椅子,偏着头看他,眼神漠然地问:“你眼瞎?”   麻梓元耸耸肩,无所谓道:“不是没砸到嘛,再说了,砸一下又不会死。”   刚说完,脸上“嗙”的砸来一个球。饶是他动作再快,也来不及挡,鼻血直接往下流。   丢完球的许洌拍了拍手,笑了声:“嗯,还真不会死。”   “你他妈欠抽是不是?”麻梓元抹了把鼻子,火气上来,边撸起袖子要往他这冲过来。   “哎你干什———”   宋梨因下意识想拦住他,但她人还坐着,抬手这个高度正好够着男生的裤侧。   少女五根手指这么一抓,下意识用了狠力扯住他往前跨的腿。   麻梓元下身那条宽松的球裤突然就这么扯下来了,一条五颜六色且有点年代感的大红花三角裤衩暴露在空气中。   麻梓元:“……”   场上场下看着这状况的都安静了一瞬,气氛凝滞住。   边上的许洌眼皮一跳,手快过脑子。立即拿起腿上掸着的那件外套盖到宋梨因脑袋上,把她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说:   麻xx:老师,她扒拉我,她扒拉我啊TAT 第39章   球场上女生篮球,九中险胜一分赢了比赛。   但比起她们那边的胜利哨声吹响,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看台这边的最前排。   起初大家还沉浸在“一个校霸怎么穿条大红花裤衩”的震惊之中,接着不知道是谁先没憋住笑。   笑声就跟传染了一样,突然哄然笑倒一片。   【救命,那朵大红花正好在他腚上怒放哈哈哈哈!!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红色的菊花了!】   【哈哈哈怎么现在还有人穿三角裤衩啊!以为自己是超人吗?】   【他不是很吊吗?看着长得还行,原来这种吊男都爱穿大红内裤啊!我不会长针眼吧!!】   ……   连他身后赶过来的几个兄弟都笑得捂住脸,嘴都快鼓成胖腮鱼了,还是憋不住。   “操.你妈!笑?笑不死你?”麻梓元本人羞恼地拉上裤子,气得几近语塞,侧过身怒气冲冲地要收拾人。   宋梨因确实是懵逼的,坐在位置上,刚刚那只扯人裤子的左手现在都彷佛着了火般烫。   她脑袋上还盖着许洌的衣服,一抬眼,身前有人挡着,阳光拉长他高瘦的影子。   不知道正前边发生了什么躁动的事,貌似还有人拍照。   她能听见麻梓元恼羞成怒到处骂人的声音,推推嚷嚷之间,一大帮九中的男生也都挡了过来。   有老师赶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但这么尴尬的状况,麻梓元三缄其口,也不让旁边的人说,坚持着要刚才扒他裤子的宋梨因出来。   宋梨因从座位上站起来,拿开了脑袋上那件校服。但她身前还站着个宽肩腿长的人,把她视线挡得很严实。   许洌身姿挺拔,头颈笔直地立在那纹丝不动,懒洋洋地开口:“自己裤子都穿不牢还喊她干嘛?来献丑?”   “……”   他这嘴稳定发挥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又欠又损。   一群人笑得快不行了,麻梓元脸色铁青。   本来这种宽松的球裤前面都有两根带子能绑一下,正常人都会绑着。但麻梓元嫌麻烦,上完厕所出来就没系。   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一排人墙:“谁知道她这么不知羞耻,扒男人裤子!”   “七中这个男生,你怎么说话的?”边上的祁飘看到自己班上的男生都聚在这,也赶了过来,指着他,“再这么出口成脏,我就请你从九中出去了。”   许洌耷拉着眼皮睨他,一脸“你不服也得服”的表情,摆明了不让他碰一下后边的人。   两边对峙不下,腰间的衣服突然被拽了拽,宋梨因从他身后探出个无辜的脑袋。   少女脸颊泛着绯色,纤长睫毛眨了几下。眼尾微微翘着,语气很真诚地道歉:“那个对不起啊,麻子同学。”   麻梓元本来还在擦鼻血,听到这句更来气,怒吼:“老子他妈叫麻梓元!”   “好的,麻子圆。”宋梨因从善如流,软着声线,“抱歉刚才让你的大红花裤衩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无心之失,你的大红花其实还挺独特的。”   “……?”   她一脸诚心诚意地道歉,但每句话都让人听得不对劲。   麻梓元都快被她句句不离“大红花裤衩”给弄得脑袋疼了,青筋直跳,躁得只剩呼气声。   祁飘也是浅浅了解了一下情况,当即决定小事化了:“行了啊,咱们班小宋也给你道歉了。你一个男生,脱个裤子怎么了?再说了,不是你先冲着我班上女孩来的嘛?”   毕竟是在对方地盘上,又是自己理亏说些近似骚扰的话在先。刚才大家都有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七中那边的女体育老师也在喊他们回球场。   麻梓元跟着他们转身走了几步,不知道是气不过还是谋划已久,蓦地回过头朝宋梨因冲过来。   但抬起手的那一刻,已经被牢牢地桎梏住。   许洌捏紧他手腕掰回去,冷隽的眼神极有侵略性,压低嗓音冷声威吓:“想打架放学见,你动她一下试试。”   -   因为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大家现在看见麻梓元这张脸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的大红花裤衩。   一群人要笑不笑地,小声继续议论着。两边的啦啦队还是照常敬业,加油助威声此起彼伏。   对面球队穿的是红白,对上九中这边的绿白相间居然还挺像情侣款。   发球后,大家一开始打得也并不激烈。   七中这边的人都知道对面的特长生许洌和任鸿是在市级赛队里拿过奖的,实力差距摆在那。   刚才他们之中打球最厉害的主心骨又出了糗,士心现在涣散得也差不多了。   前十分钟里,麻梓元倒是一反常态,没了刚才在球场下的扭捏。   一路突飞猛进,让队友接到球就只管丢给他。他拿着篮球腾空好几次都找到机会,飞起准备投篮。   麻梓元很擅长三分线空投,但偏偏许洌弹跳力比他好,总能一次又一次伸手打掉他的球。还像是有针对性一般,专盖他帽。   在第四次被许洌伸手拦截之后,他心底恼火,新账旧账都一起算。   在球场上丢了球品是件很无下限的事,麻梓元完全是气到失去理智,运着球往前几步,猛地朝许洌撞过去。   他发力狠,又带了冲劲,一下把人撞倒在地。   场下嘘声一片,都在倒吁他的斤斤计较和不磊落。   麻梓元脸涨得通红一片,他横行霸道惯了,从来没栽过这么难堪的跟头。   一旁的孟江南看见他撞人,气得篮球砸在地上,气冲冲过去揪着他领口:“会不会打?不会打就滚回去再练练!”   裁判立刻吹哨,走到他们中间:“别打架!”   因为麻梓元这犯规和夹带私仇的行为太明显,老师很快过来把他罚下场,让对面换替补上来。   比赛中断一分钟后,九中这边得到一个对面犯规的罚球机会。大家各就各位,又准备回到线上。   一边站着的任鸿朝地上还半屈肘躺着的人伸手,想拉他一把。   许洌随意摆摆手拒绝,单手往后边光滑的地板上一撑,手臂青筋凸戾,线条流畅。靠着腰腹那的紧实肌肉往上顶了下,直接就站了起来。   他球衣下摆本就在摔倒时往上缩了许多,堆叠在一起。   就这么一个近似于在地面平空起腰的动作,窄瘦腰腹下若隐若现的人鱼线肌理清晰有力,白得晃眼。   配上男生那张意气风发又冷淡的一张脸,下一秒,场下发出疯狂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牛逼!这个坐地起腰!出道吧,学什么体育啊!这惊天动地的脸和身材怎么不去当男爱豆造福内娱?”   “咳咳,这就是公狗腰的腰力吗———谁懂我想说什么!和他谈恋爱得多带劲啊?!”   “话说这哥们儿长得好正经好冷清好他妈帅!我骚话就在嘴边,都不敢说太明白了!”   ……   比起场外突如其来的骚动和喧哗,场上的十几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哪个动作戳到她们的点了。   一个个都纷纷朝被欢呼雀跃的“男主角”那看过去。   孟江南是没少听过这种欢呼声的,轻车熟路地扬起胳膊撞下许洌,嬉皮笑脸地说句“少爷别秀了,你当开演唱会呢”!   许洌大概也对这些观众的反应有些哑然,勾唇无奈地笑了下。低眸,张嘴咬着滑到掌骨位置的护腕,扯上来了点,下巴磕在肩膀上擦了把汗。   汗水浸着他漆黑有神的眼珠子,日光下难掩一股淋漓尽致的年少轻狂和鲜衣怒马。   大约是被看台上那群大胆说骚话的人嚎得有点耳热,他揉揉发烫的耳根,朝宋梨因那个方向多看了一眼,嶙峋喉结上下滑动着。   骨感修长的手抓着被汗浸湿的碎发往后撩,露出高挺眉骨和鹰隼般锋利嚣肆的黑眸。   纵然人声鼎沸,少年带着青涩克制的视线却总是热烈而赤忱。   单那一眼,也足够勾得人惊心动魄。   宋梨因触及他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她们一起站起来了。   她手上抱紧了他的校服外套,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自己的心跳声依旧响得离谱。   真奇怪,他明明也没做什么太张扬招眼的动作,偏偏给人一种气场强烈的感觉,让人目光都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这比赛胜负太过明显,让大家内心澎湃的也早就不是输赢。   中场休息时,身后一排女生立刻冲上去送水。   更疯狂的是七中那边的啦啦队,近水楼台的缘故,很快把场上围得水泄不通。   许洌极少为了校园荣誉打球,也是第一次在九中出风头。   这场地也不比正规比赛,没有人特意拦着观众,老师们都是在看台上图个乐子。两边学校的女孩们都兴奋地一个个朝他手里塞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殷勤地送矿泉水。   后半场,宋梨因没再继续看,带着包和他的校服径直从为他欢呼的人潮人海里退场。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来晚啦dqb最近更新不太稳定在搞论文呜呜呜十点左右没更大家就早点睡第二天早上来看!-感谢在2022-05-05 01:30:09~2022-05-07 23: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你三拳2个;云执、Eleven、_榆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不长i 14瓶;倦爷的小鲸鱼10瓶;ice、烊宝5瓶;21933749 3瓶;慢热小绵羊、沈_困困不倦倦.、清筱、hdjdksjb、轻轻轻轻青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比起篮球馆的喧嚣吵闹,校园其他地方安静清闲不少。   但偶尔还是有从小卖部买水的女生陆续从宋梨因身边经过,没穿校服,只能听她们说的话来看不出是哪个学校的。   “九中这边的帅哥美女也太多了吧,跟他们一比,我们学校的全是歪瓜裂枣!说好的学霸都又丑又土呢,人家素面朝天都好看得要死!”   “对了,刚才那个21号接了你的水吗?”   “怎么可能接我的水啊!全场还有谁不知道他心在哪儿吗?就那个第一场啦啦队里最漂亮的那个吧。”   “哎可惜了,让人捷足先登,帅哥总是名草有主。不过那男生是真帅啊,气质比脸带劲,让人多看一眼都特有感觉的那种。”   女生刚说完,旁边的同伴推搡她胳膊:“哎别说了别说了,他女朋友就在我们后边。”   “……”   大概是余光瞥见宋梨因身影,前边两个女生尴尬着脚步加快回了篮球馆那个方向。   宋梨因抿抿唇,不动声色地听完。   她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怎么外校的也躲她躲得这么远。   本来以为班上只有自己回来了,但一进教室,坐在位置上的王嘉芙惊慌失措地把手放在桌下,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同桌!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宋梨因看着她诡异的表情,锋利上扬的一双美眸微眯,站到桌前:“做什么坏事呢?”   王嘉芙不擅长说谎,鼓着花栗鼠般的腮帮渐渐泄气:“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别等我待会儿亲自动手啊,你桌底下藏什么了?”她一边把许洌校服塞桌洞里,漫不经心地睨她一眼。   “我真的没干嘛。”边否认,王嘉芙边把手上那本书拿出来,弱弱补充,“就给她画了件衣服而已。”   宋梨因瞥了眼,发现那是孟江南他们常看的一本色.情刊物,上面半裸的兔女郎此刻被黑色马克笔涂上一层厚厚的墨。   她觉得好笑:“你给她画衣服干嘛?还是高领毛衣,大夏天的怕她冷?”   “不是啊。”王嘉芙苦着脸,指了下旁边游誉的位置,“不知道这本书怎么传到我同桌桌上了……那我能放任孟大佬荼毒学霸的纯洁心灵吗?”   瞧她一脸义愤填膺样,宋梨因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游誉自己不想看的?”   王嘉芙:“他那样子像是对这些有兴趣的嘛!你说许哥会看我都信了!”   “……”宋梨因顿了下,实在想象不到许洌盯着这些看的模样。她把包放好,提醒道,“回去了,球赛都快结束了。”   “哦对,飘飘还让我拍照,说到时候贴在后边黑板报那做下一期的周报。”她边说,边把一台胶片相机从桌洞里拿了出来。   宋梨因点点头,赞扬道:“还挺专业。”   走廊上空无一人,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王嘉芙边捣鼓着相机,小声提了句:“同桌,我昨晚上上网看见汤媛了。”   宋梨因声音平淡:“嗯,怎么了?”   “就是看见她上选秀节目了,原来她去做青檬视频的训练生了啊。”王嘉芙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把话说完,“我们还以为她转学了。”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你们?大家都在讨论吗?”   “对,学校贴吧里有人发了照片。”王嘉芙没提那些同学的评价,只是谨慎地说,“因为这节目有预告,放出了很多位预备出道的练习生R卡。汤媛在C位。”   迟早都是要被看见的,到这一步也算是在轨迹之中。宋梨因神色淡淡:“嗯,知道了。”   “……”   她这么平静,反倒让王嘉芙不好意思再多问。眼睛乱瞟着,指了下校园迎新的黑板报那:“哎,那个复读生学姐在那。”   空寂的校园空地那,楚弥的脚边上放着一桶颜料和几盒五彩粉笔。这边的校园黑板报一个月才换一次,每个班轮着来。   校园黑板报比班级教室后边的要大两倍,但这时,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安安静静地画。   王嘉芙知道她们认识,立马拍拍宋梨因肩膀:“我先过去拍照了!你快点来。”   “好。”   这个月校园黑板报的主题是“自由”和“梦想”,大概是为了贴近即将毕业的高三党们,图像画得也极有意境。   象牙塔里有着熟悉的松柏和梧桐樟树,几只白鸽在国旗下翻飞。中间留了一块很大的空白位置,大约是方便大家摁手印。   楚弥站在椅子上,正在给冉冉上升的朝阳涂上红色,余光瞥见后面的人:“你怎么站那吓人?   宋梨因笑笑:“吓到你了吗?看你这么认真在画,我不好意思打扰你。”   楚弥表情平静,微微卷起的长发在阳光下泛成金丝:“没有多认真,随便瞎画的。”   宋梨因语气夸张道:“你能在这画就算是很认真了,哪位大佛给我们楚弥姐安排的任务啊。”   楚弥听出她的戏谑:“我有这么难搞吗?”   “也不是难搞吧,就感觉按我印象里哪个老师让你在这干活,你说不定不耐烦地让他滚。”宋梨因给她递了下黑板刷,闲聊般说起,“就像我第一次见你扇你那个渣男前男友那样,我真以为你是个暴躁一姐来着。”   楚弥自嘲:“结果发现不仅暴躁,还是个不稳定发病的怪咖。”   “……”   沉默了几秒,又听她随意地问了句:“你没去看球赛?”   宋梨因:“我回来放东西,待会儿过去。你呢?”   楚弥冷哼一声:“我不去,许洌会上场吧,我才懒得看他风光无两的张扬样。是不是还很多女生围着他转?”   宋梨因想了想:“晤……很多,男生女生都有。”   楚弥“戚”了句:“臭显摆。”   “楚弥姐。”宋梨因正儿八经地喊她,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仰头看她问,“你为什么总这样对他啊?”   楚弥停下手:“什么意思?”   “他十七岁,正处在风华正茂、锋芒毕露的年纪,得到掌声和鲜花不是理所当然吗?按我知道的那样,许洌在以前的学校应该也很优秀吧?”宋梨因实话实说道,“可是他在九中都待了快一年了,只是上场打个球而已,真算不上你说的‘张扬’。”   楚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从凳子上下来。   她没否认:“确实,他比之前收敛很多了。你可能不清楚,许洌这人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畅通无阻得让人讨厌。”   从小学开始,写的作文就被选进市作文模范里。初升高压根没考,靠着竞赛成绩被九中和一中、六中这几所重高抢着要。   成绩好就算了,其他兴趣爱好也都能玩得跟职业选手一样。参加过记忆大赛拿一等奖上电视,打个篮球拿区级奖状还被九中破格选进校队,滑雪、赛车,样样都会。   性格勉强也不错,小时候还蛮可爱。   楚弥想起她六年级时有段日子总做噩梦,许洌母亲找医生看了没用,还请过大师来喊魂,最后得出个她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第二天她起床时,就发现床下摆了十几个奥特曼玩具,跟几大护法似的,一看就是她那个相信光的弟弟放在那的。   宋梨因听了没忍住笑出声,确实像是许洌小时候能做出来的事儿。中二之魂,至死不灭。   她把话题扯回来:“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来九中学体育?你看过他读高二以来的文化成绩排名吗?”   “他想一出是一出,我哪知———”楚弥想也没想,但说到一半才迟疑看她,“你是想说因为我?”   宋梨因安静地和她平视着,只是摇头:“不知道,你问过他吗?”   当然没有,得知他要转过来的时候,楚弥只觉得他烦人。为什么总跟着她,总和她形成对比,衬得她一无是处。   她只是厌恶许洌母亲,厌恶那个家彷佛只有她变得格格不入。她这两年都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对身边人充满怨气,对自己也自暴自弃。   “楚弥姐,你家许洌是个很难让人拒绝的人。”宋梨因这句近似呢喃,又抬眼看向黑板上初具模型的壁画,“画得真好看,或许你可以考虑去学艺术?”   楚弥皱眉:“现在?”   “还有一年才联考,你现在去画室学习也来得及。”宋梨因其实不擅长说道理,她从来都是动手比动嘴强。停了停,把话说完,“可以不选择和家人和解,但先和自己和解吧。”   下课铃声响了,高一教学楼那边也冲出一群学弟妹们往篮球馆那跑,想去看看能不能凑上热闹的尾巴。   宋梨因觉得自己也该回去了,临走前又转过身:“啊还有一件事,就算不该说我也想说了。”   楚弥不解地看过来。她有着一双和许洌一样好看相似的单眼皮。褶深,眼皮窄。无表情看人时,有种心不在焉的冷傲感:“你说。”   “上次在酒吧见过的你那位明星朋友……他身体貌似不太好。”   -   宋梨因重新返回球场的时候,比赛刚好结束。   看台上响起一阵漫长而具有排山倒海气势的掌声,有人还在对着没下场换衣服的啦啦对狂吹口哨。四场比赛,九中这边以3:1压倒性的优势大获全胜。   而孟江南他们没换衣服,居然在和对面学校的人对骂。   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羞辱:“回去多倒点高锰酸钾在你脚盆里吧!脑袋里跟装了三百个草履虫没什么区别,笑死爷了!”   宋梨因:“……”   看对面几个人的反应,他们好像都没有听懂。   场上刚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乱作一团,奖牌也没人去领。   但比赛有输就有赢,两边学校的老师在看台上倒是其乐融融。   宋梨因艰难挤开人群找到七班人在的地方。   王嘉芙正在到处拍照,见她来了赶紧把人拉到稍显安静的篮球架下:“同桌,我给你拍一张!”   “我就算了吧……”宋梨因不太习惯,正抬手捂脸时,高马尾被人扯了一下。   许洌正好从更衣室出来,白T配校裤,窄腰宽肩地立在她身后。头发湿漉漉的,不像是汗,应该是比赛完图爽快地在身上倒了水。   “我把你校服放回你抽屉了。”宋梨因把自己那段末端的发尾从他手里拿回来,白他一眼,“刚才还和你姐聊了会儿天。”   一旁的王嘉芙顶着大太阳快晒化了,大声朝他们喊:“你俩等会儿聊!站好让我拍完先!”   “……”   宋梨因看她吼得脸颊都红了,于心不忍,只好站直了比出一个万能拍照的剪刀手:“快点拍吧。”   边上的许洌也伸出两根手心向内的手指,横着比个“耶”的手势在她剪刀手旁边,像喝酒碰杯似的敲了下她竖起的指尖:“我跟一个。”   “咔嚓”一声,这张照片被定格。   场上盯着许洌的人还是不少,毕竟刚才他在球场上三步灌篮、压哨绝杀的动作太惊艳。   男生脖颈修长,鼻挺唇薄,突出的喉结弧线分明,站在那好看得太过养眼。   大抵是边上那女孩偷拍的闪光灯刺到了他眼睛。   许洌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垂着漆黑悠长的眼睫,拉过宋梨因往外走:“走了,回班上。”   -   走出来时,人声喧闹渐远。   许洌走路没好好走,倒退着和她面对面:“刚和楚弥聊了什么?”   宋梨因漫不经意地踩着地上的方格子,随口道:“聊了一下你当年在她床下放的奥特曼。”   “……”   许洌停下脚步。   她没察觉,还在往前走,却发现这人已经闹脾气般挡着自己。   “干嘛?挺可爱的啊。”宋梨因边说边忍住笑,故意道,“要不今晚也送我几个?”   许洌简直无语:“行,我床底下那五箱都给你。”   大男孩的自尊心有时候就是被伤害得有些莫名其妙。   宋梨因发觉到许洌攒着生气的劲后,咳了两声:“问你个事儿,你腹肌那是不是有颗痣?”   许洌神情一僵,有点恼:“这他妈也是楚弥说的?”   “不是,我上次在更衣室就看见了。”宋梨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继续抒发看法,咬了下唇,发自内心地说,“还挺性感的。”   “……”   “???” 第41章   宋梨因说话总这样,平时寡着张漂亮无害的脸。极少生气激动,情绪淡得很。   但只要心情好的时候,兴致一上来。秉着一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百无禁忌劲头,什么话都敢往外丢。   许洌听着后脊骨都麻了一下,跟过电似的。不知道该夸她那5.0的绝佳视力,还是夸她那直言不讳的嘴。   性感?这是应该用来形容他的词吗?顿了好几秒,他薄唇微动:“你。”   宋梨因有点不识好歹地忽略他那震惊的表情,歪头看他:“我?”   “你一女高中生说话能不能———”许洌张了张嘴,说到这儿又停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憋了半天,低骂了一句,“你闭嘴。”   后边篮球馆里的人也陆续走了出来,一茬一茬地经过他们身边。斜阳西沉,天际一大片火烧云。   离第一次和他认识的夏天已经过去很久了,时间过得真快,又迎来一个新的夏季。   宋梨因蓦地被凶了句,无辜地抿了抿唇,委屈巴巴地说:“哦。”   “……”   女高中生小宋同学心想:这少爷好像不是很玩得起的样子。   但刚刚场下这么多人喊他名字说一大堆骚话,他反应也没这么大啊,又给她区别对待是吧?   想到这,她又愤愤不平地仰起脸来继续道:“刚才她们也喊了。”   许洌垂眸,拧着眉:“喊什么?”   “哥哥的腰———”宋梨因大大咧咧地刚张口,就被捂住了嘴。   许洌半点没有以强欺弱的自觉性,手抓着她肩,往后退到边上那棵被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的梧桐树后。   另一只手掌捂住她下半张脸,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   两个人贴得很近,宋梨因呆立着,下意识拽住他腰间的衣料。白T衫薄,能立刻触碰到他紧绷起来的窄腰线条。   她莫名想起刚在篮球馆那,被他结结实实抱住的那几秒。少年身上气息带着点运动过后的汗味,加上他惯用的小苍兰沐浴香,透着股生涩干净的勾人感。   宋梨因大半张脸被捂住,背挨着宽大的梧桐树干。   她只露出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睛盯着能平视的位置,正好是许洌半露不露的锁骨那。   身后不断有篮球馆里的同学出来,还有老师大笑经过的声音。   两个人藏在这棵大树后,明明是光天化日下,却又带着点青涩隐秘、专属于少年人的燥热。   绑在大树上的广播突然发出急促的下课铃声,恰好是晚饭时间,广播室像往常一样放起了歌———“她离我太远上课老走神,考试不及格又差了两分。”   “花了整个夏天,只为你相恋。仍期望有生一天,跟你有缘吻一遍。我看着她十七岁的脸,仿佛又看见和她的下一个十七年……”   歌声就在他们头顶盘旋,难以忽视。   许洌把人往后推到了这,才有点手足无措。心跳快了,嗓子眼也有些干涩得发紧。   直到手下的宋梨因试图反抗地用脚踢了踢他球鞋,囫囵不清地问:“想杀、杀人灭口吗?”   许洌静静看她几秒,一双锐利的眼此刻暧昧不明。突然扬唇笑了下,懒散又痞劲地吓她:“再乱说话我就亲你,亲到你长记性为止。”   “……”宋梨因第一次听到这种威胁,还是从他嘴里。   她呆滞了两秒钟,想骂一句“变态”来着。结果耳尖那被碰了下,不知道是他的手指还是哪。   许洌俯身在她颈侧,目光从她纤细雪白的后颈那克制收住。眼皮懒懒耷拉下,泰然自若地留下一句:“你放心,哥哥肯定说到做到。”   “……”   -   九中每年都被作为市里的高考考点之一,这次也不例外。   为了摆考场,六月第一天已经给全校放了假。虽说暑假放得早,但在校外的补课也没拉下。毕竟再开学就是高三了,假期收紧的同时,作业也如山般堆满。   宋梨因期末在九校联考中考得还不错,市第一,全省第五。   樊苓考虑到她下学期还要参加数学竞赛和自主招生选拔,放假没几天就让她进了暑期训练营。   繁忙的行程让宋梨因今年假期连上线赚零花钱的机会都寥寥无几,她很久没有碰过他们给自己的卡,所以在训练营里过得格外节俭质朴。   晚自习回寝室后,六人寝的几个室友正聚在一块讨论题目。   虽然说在训练营里都是同学,但是抱团的还是同一个学校的玩得更好,也不缺那种一进来就抱着竞争态度的,对谁都防备着,把一个训练营玩成后宫。   搞竞赛的人里没有几个脑子不活络,但也不能排除有那种用死办法学习的人。   左妮就算一个,她最习惯用的办法就是一道题目反复抄,把运用的公式和算法步骤抄得一清二楚。   宋梨因从洗衣房回来时,听见自己床上的手机一直在响,似乎是信息一直在叠加。   她刚要爬上床时被左妮小声喊住:“梨因,能不能借下你的笔记?刚才老师讲的柯西不等式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变形。”   她一开口,寝室其他几个人都朝她们看过去。   宋梨因是她们之中成绩最好的,大众认知里,总觉得女孩理科会偏弱,但她恰好反佐这一论点。   书桌边的路芊也看过来,试探地问了句:“宋梨因,你记过笔记吗?我看上课的时候,你好像都没有固定的笔记本。”   宋梨因一抬头,才发现她们都盯着自己。   她把桶放好,边找出自己的平板边解释:“我记啊,但我记的笔记都在ipad里。”   其实一块能参加竞赛的,都算是学校顶尖的学霸。   没有谁能是长盛不衰的第一名,所以大家傲骨嶙峋,问错题时也斟酌措辞,不会把“请教”两字表现得太明显。   路芊看着她包里,手机、平板、MP3样样不落。思索了会儿,把大家的疑问问出口:“你带这些来学习,不怕自己分心吗?”   宋梨因不怎么在意,打开里面的学习软件,找到notability里的便签错题,说:“不会啊。”   一号床的杨仪涵捧着脸:“羡慕,我要是有你这自制力,我手机也不会被我爸妈摔烂了。”   其他几个人也颇有同感地点头。   中国传统的应试教育里,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长,总是对学生使用电子产品这种行为趋之若鹜。   在他们眼中,不管是成绩下降还是心理压力过大,都可以把责任归结于手机、电脑、游戏、网络。   不得不说,这种一棍子打死的禁网行为确实对一部分人起到了作用。   但宋梨因父母因为很忙,反倒对她这些事情不怎么关注到。   面对她们的羡慕,宋梨因有点无所适从地笑笑:“我也不是自制力好,可能就是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吧。”   她记得高一时候,祁飘给她们上的第一节 课,学了一个单词叫:true passion.(真正的热忱)   找到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才会有动力全力以赴。总有某些事或目的,能触动你的热忱和激情。   这话就太有心灵鸡汤那味了,宋梨因尽量轻松地耸耸肩:“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生产力的前提是懒。时代在进步,我们用工具学习不过是顺应时代发展,也节约时间成本。”   几个女孩子不约而同地“切”了声,开了这个玩笑后,气氛倒比刚来时融洽不少。   左妮拿着她的平板:“梨因,你这个ipad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把里面的错题打印一下。”   “可以,我本来也是想着等开学了一块打印。”   左妮:“你也是怕记不住吗?”   “嗯……我是想把笔记打出来送给一个朋友。”宋梨因把脑袋上头绳扯下,略过这话题,翻了几下屏幕,“我不是按课堂进程记的错题,是按题型划分的。有些字比较潦草,看不懂就问我。”   “好,谢谢。”左妮拿过来,点屏幕是不小心按到主home键,突然瞥见相册那有一张照片。   她看了眼正拿着手机去阳台打电话的宋梨因,点开了相册。   画面中,少女额前毛绒绒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穿着件拉链没拉上的校服,敷衍地举着个剪刀手。   旁边贴着她手指的男生英俊冷淡,下颚线利落流畅。像是为了贴近她的身高,他稍稍偏头,懒散有余地侧着脸。   合照里甚至还拍到了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看上去十分般配。   左妮手指放在上边,沉默地盯着看了会儿。说不出是不甘还是不情愿,几秒后点了删除键。   -   宋梨因在给许洌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整天没回他消息,已经被挂断好几次了。   过了片刻,许洌发了条语音,稍哑的声线里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刚给你打你不接,偏挑我洗澡的时候打回来,想的美啊你?】   【不梨解】:你在洗澡吗?   【在线】:嗯,等我十分钟。   许洌回完,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打开了花洒。   手卷着T恤下摆从头顶脱出来,垂着黑睫,头发凌乱。一身冷白清瘦的肌理,腰腹往下,是条一路贯穿的紧实人鱼线。   少年身材并不夸张,穿衣瘦,脱衣野,青涩中带着股大男孩和男人间的间距感。在蓬勃水蒸气里,还有点若隐若现的欲。   过了不到一分钟,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又开始响了。   许洌伸手拿过来,瞥了眼屏幕。他觉得宋梨因可能尾巴想翘到天上去了,她居然打了一个视频过来。   作者有话说:   小宋:嘻嘻 第42章   宋梨因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抱着膝盖看手机响着视频通话的界面。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的。   没想到下一秒,电话给接通了。   她看都没敢认真看清,下意识把手机屏幕盖在腿上,耳朵里的耳机中传来男生低低的笑:“就这点出息?”   宋梨因脸一热,有点尴尬:“你穿衣服没啊?”   “穿衣服还怎么满足你的需求?”许洌关了水,捞过一条裤子套上往房间走,“人呢?别躲着。”   宋梨因捂着手机屏幕那,佯装很有不占人便宜的原则:“你先告诉我你穿衣服没?”   他想也没想:“穿了。”   手一松开,一个裸男出现在画面里。   宋梨因恼羞成怒,却没移开眼:“你说你穿了的!”   对面人的手机直直立在书桌那,靠着一堆书。   他下身穿了条宽松的灰色抽绳运动裤,上身还真就这么裸着,块状分明的肌理明显。在灯光下的骨相优势也顿显,矫瘦的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青筋清晰。   许洌正仰头喝冰水,透明玻璃杯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那样,冒着白雾,还印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印。   水珠从唇角流下来,滴到弧线泠冽的锁骨上,看上去青涩冷淡,不乏性感。   听见她的质问,许洌捞过椅背上挂着的一件衬衫,懒懒散散地坐下,边套边说:“我现在穿不也是穿吗?”   他低下头,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脑袋从领口那钻出来时,往后扫的碎发又趴回了额前,显得人很柔软,完全把那份平时冷淡锋利的一面给遮起来了。   宋梨因一下子什么脾气都没了,下巴磕在膝盖上,手撑着半张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洗完澡啦?”   “你是想让我洗完澡的意思?”   说了等个十分钟就行,就她猴急没耐心的那样,一刻不到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宋梨因心虚地吐吐舌头,丧着脸抱怨:“我太无聊了,怎么办啊许洌,我想翘课。”   “翘吧。”许洌随口答应,“我明天来接你。”   宋梨因皱眉:“啊?你怎么能这样。”   许洌掀起眼皮:“我怎么?”   宋梨因愤怒道:“你应该强烈谴责我这种想偷懒违法纪律的行为!”   许洌点头:“行,那明天你请个假出来?”   “怎么回事儿啊你,总想着把我骗出去。”宋梨因垮着张脸,眼尾恹恹,话没过脑子地往外蹦,“暑假这才过一半呢,有这么想见———”   说完,她才顿了下,后知后觉好像太直白轻浮了。   瞧见手机那端,许洌趴在书桌前,下颔压着手臂直勾勾地盯着她。少年人一双黑白清澈的眼睛很透亮,湿漉漉地像藏着山重水复,蕴着千军万马。   他额前碎发上还有几颗水珠,滴到高挺的鼻梁骨,漆长的睫毛动了下。   手机像素太好也不是件好事,他又凑这么近,两个人彷佛隔着一张屏幕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宋梨因抿抿唇瓣,轻舔了下唇角没再说话。   许洌挑了挑眉,笑了下,很干脆地接过她话:“嗯,是想见了。”   -   从阳台回来的时候,宿舍里除了左妮还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其他几个都躺到了床上,戴着耳机看书看报或者在听英语磁带。   左妮瞥了她一眼,咬咬唇开口:“梨因,你不会觉得这样很耽误自己吗?”   不说九中,但七班的人大概都能看出点猫腻,私下聊起他们的也不少。   宋梨因不是特别想躲躲藏藏,手机页面那的微信聊天框还没关,确认般问了她一句:“你是说我和许洌吗?”   左妮手指甲划过自己掌心,替她觉得不值:“他这样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以后也顶多考个京市的体大吧……和你差太远了。你这么聪明,家世又好,应该知道高三这个关键时刻的利弊。”   她们声音不大,但是隔壁床的路芊还是把耳朵竖起来听了会儿八卦。   宋梨因把手机关了屏,有点好笑地说:“我一直以为只有一部分迂腐的老师和家长,才会有这种‘唯成绩论’的想法。”   “……”   宋梨因突发奇想:“不过你这意思是不是希望他能考上京市那两所名校啊?”   左妮不解地抬头,嘴唇嗫嚅了下,心里是不屑的。   她对许洌并不了解,但深知近墨者黑,他和后排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靠体育走了上大学的捷径,说他能上京市的体大都是抬举,更别说连她都够呛的T、P两所顶尖学府。   宋梨因思忖半秒:“要不这样,你嫌他成绩差的话,等开学了就劝他好好学学?”   左妮眉心蹙成一团,她在说什么啊?   宋梨因理所当然地拍拍她肩,像是没明白她的重点在哪似的,不正经地说了句:“加油学委,提高班级平均分就靠你了。”   “……”   边上的路芊听了全程,简直半爽,悄悄剐了眼呆立着还不知所谓的左妮。   活该吧你,管人大美女交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   次日早上,宋梨因还真没去上课。   但为了不让老师把电话打到樊苓他们那边去,她也不至于翘课,只是请了一天假。   许洌打电话喊她吃早餐的时候,她手机关了静音,一个也没接到。   从汤素馨医院门口出来后已经是傍晚,宋梨因才打开了消息列表,先蹦出来的是路芊的连环轰击。   看着小红点那显示37条,她还以为训练营让人给炸了。   路芊是这群学霸里唯一能和她聊点学习以外的事儿,宋梨因直接往上划到最新一条,一点点往下看这姐妹的心理历程。   【怎么偏偏今天请假啊?跟你说,我来教室前看见一大帅逼在咱们校门口那晃悠,骑哈雷机车,穿夹克工装裤那种。一身潮牌,衣品好到爆!五官长得真是有股子女娲给开过小灶的感觉了!】   【救命,他怎么跑来我们教室门口了?茅哥和他站一块显得好矮啊,我再也不爱老茅了……】   【我操!他说他找你????你为什么不在!你怎么能不在啊!!】   【别告诉我这就是昨晚左妮说的你那个小男朋友?!她什么逼脸啊居然还对这帅哥嫌三嫌四?!】   【你俩这颜值不是顶级配是什么?还得是你们九中老牌学校才能出得起这种长相的啊!】   ……   后面问她的约会细节都是断句断句问的。   宋梨因先是回了个表情包,最后给一句:「等我回去说。」   回完这条才点开置顶,许洌的最后一条消息在十分钟前,问她在哪。   宋梨因想到昨晚他说来接自己翘课,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这会儿知道他真去学校那了,自己还把他鸽了。   宋梨因给他发了个定位,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真的有去我学校围墙那接应我吗?」   【在线】:我闲的?   “……”   【在线】:就在那呆着别动,等我过来。   【不梨解】:好噢/乖巧jpg.   许洌在车后排落座,给司机报完地址,才恍然发现那是市三医院门口。他看了眼宋梨因发来的那个卖萌表情包,有点摸不准是她生病了还是怎样。   正想多问几句的时候,楚弥那边又一直戳他。   【楚弥】:来摇骰子。   【在线】:?又用完钱了,这次为了什么不回家   楚弥没理他,径直发了个骰子过来,转了几秒,点数是6。   【楚弥】:老规矩,快点。   许洌叹口气,给她打了六千块。   刚打完,她又丢了个骰子出来,点数还是6。   许洌早就看出来那是个表情包做的,一直以来懒得揭穿而已。   但他觉得她就一学生,还暂时是被家里合伙管制经济的学生,要这么多钱干嘛?   【在线】:这钱够你在酒店住半个月了,多了没有。   【楚弥】:再给我1万,急用。   【在线】:你先告诉我干什么用。   【楚弥】:给钱就行了,废话怎么这么多?你的钱不是我爸的?   -   许洌下车的时候,天色暗了一半下来。   澄净牙白色的月亮露出个角在树梢一端,斜风悠悠地吹过树影,盛夏的蝉鸣声嘹亮聒噪,这个点正好是居民楼里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时刻。   今儿天热,风吹到脸上还是烫的,路上行人寥寥。   他往医院大门那走了没几步,发现宋梨因还真是听话,坐在石阶那一动不动地等他过来。手机也许是没电了,一直关着屏幕。   “哪不舒服?”他站定在她面前,稍弯腰。   宋梨因停下游离外太空的思绪,掀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他。少年脑袋正好挡着身后路灯,清俊的轮廓在橙黄光线印衬得格外柔和。   她屁股和腿都坐麻了,抓起手机,不客气地攀着他手臂起身,才答了句:“没不舒服,来看我朋友的妈妈。”   许洌和她并排往阶梯下走,侧头看了眼她的反应:“病得很严重?”   “算吧,但有治好的希望。”   但宋梨因心不在焉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汤素馨对汤媛的担心。   知道汤媛上了节目之后,汤素馨总是往最坏的一面去想,嘴里念着:“那些圈子这么乱。她还这么小,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孩子,人生会不会受到影响啊?”   “许洌,我们以后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宋梨因搓了下被风吹得有点发凉的手臂,表情很淡,“我们,你、我、孟江南、七班这些同学们……”   大概是听出她情绪有点低落,许洌想了会儿回答道:“我们之间,可能会有人在大笑、在淋雨、在冒险。在带着仅有的孤勇跌跌撞撞,过声势浩大或者泯然众人的伟大人生吧。”   大作家啊,这得是看过多少鸡汤文学才能脱口而出的话。   宋梨因扭头看他,继续问:“泯然众人还怎么是伟大人生?”   许洌手插兜迈着两条长腿往前走,懒懒地说:“一定要特立独行?一定要惊世骇俗?我们是什么样,想成为什么样,只由我们自己决定。只要过得快乐满意,普普通通也很伟大。”   “那我应该要赚很多钱才能过得快乐满意。”宋梨因抬手按了下酸涩的后颈,漫不经意道,“希望我爸妈能对我满意点吧。”   “你肯定能有很美好的人生。”许洌步伐放慢,摸摸她蓬松的发顶,纵容般笑了下,“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永远以你为荣。”   宋梨因愣了下。   以她为荣吗?还真是第一次听这种话。   她记得以前看小学模仿作文里,小朋友只要给乞丐几块钱都能让父母觉得是骄傲荣耀了。   但自己这十几年来明明一直够努力了,只是不管做什么,好像在樊苓他们眼里总是差了一点。   不知道人的情绪是不是也能传染,宋梨因发现自己心情不是特别活跃之后,好像身边的许洌也没多少兴致。   他没说找自己干什么,彷佛真的只是放暑假以来很久没见面了,所以想见见。   宋梨因没特意出声打破彼此之间的宁静,跟在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他影子。   她发觉许洌总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偷偷变帅,好像还瘦了点,衬得侧脸的下颚线更锋利了。看着他这一身穿搭,也确定了跑去学校接自己的果然是他。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到夜市口,今天是周末的缘故,外边庸碌热闹。   霓虹灯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街边小摊子上有卖烧烤臭豆腐的。车流人流不断,还有拍视频的网红穿着戏服从路上走过。中途还有个街拍摄影师跑上前来问他们能不能拍几张照片,被拒绝后还惋惜了会儿。   最热闹的一个小人堆那是个地摊,和其他圈玩具的地摊不一样。这个地摊的老板娘是个小姐姐,地上摆满的都是毛茸茸小玩具,都新奇新潮,很符合年轻人的审美,也难怪围着的人最多。   地上近一点的是海绵宝宝、星球小钥匙扣,远一点就是近似于抱枕大小的玩偶。边上一块纸牌写着:30元10个圈。   许洌刚就是被宋梨因拽着袖角进去的,被人挤到最前面才发现身边女孩不见了。他人高,站在人群里倒也不难找。   宋梨因转过头瞧见他,赶紧喊了声:“许洌,我在这!”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买了十个圈。但宋梨因准头不好,也没耐心瞄,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九个圈都落空了。   许洌站左侧方指了一下手边上的水母玩偶:“套这个”   话刚说完,宋梨因已经把圈子丢过来。没丢到玩偶上,却恰好套在他手指上,他顺手勾住没让圈掉地上。   摊主小姐姐看着笑了,很宽容地说:“这个没落地不算。同学,你可以再丢一次。”   许洌手指就这么转着那个圈,塑料做的,里面不知道是放了小灯泡还是材质的问题,发着荧绿色的光。   等到宋梨因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这最后一个圈,他顺势一扯:“套娃娃你不行,套人倒是一扔一个准啊。”   宋梨因拿的手劲小,他扯的手劲却大。   她就一个没站稳,直直撞进他怀里,边上一群人见状吹着口哨起哄。   许洌听见她轻哼了声,才抬起她脑袋揉揉:“撞疼了?”   “好硬。”宋梨因白他一眼,开始胡搅蛮缠,“你去丢最后一个,没中就是你不行。”   许洌屈指弹了下她脑门:“宋梨因。”   宋梨因抬眼,很乖又不解地嘤了声:“嗯?”   “赖皮鬼。”   “……”   为了证明自己很行,许洌非常认真地把最后一个圈丢出去,把那个水母给她赢到了。   抱着水母玩偶的第一秒,宋梨因本来想说几句表示感谢,结果肚子响亮地咕了声,在咕声之后是后面一声悠长的车笛声。   许洌没忍住笑:“饿了?”   宋梨因突然就觉得羞耻了,抱紧了手上的水母点头,低着脑袋:“饿一天了。”   -   两人找了家附近巷子口的老粥铺。   许洌吃过了,主要是为了喂饱宋梨因,给她点了份甜小笼和黄鱼面,边上还搁着一碗冰凉的糖水。老板看见许洌没吃,又端了个小碗装了花生米给他解闷。   吃到一半,不知道后边那桌在笑什么,嘴里还在阴阳怪气地模仿。三个花臂大哥,一个胖矮,一个瘦长,一个光头。   其中胖矮那个扮演女声,声音捏得很细很尖锐:“你说,昨晚的那个翠花到底是谁?”   另一个光头扮演男声:“没有谁,媳妇你要信我啊!”   互相扮演边说着,几个人肆无忌惮地大笑。   宋梨因转过头张望了会儿,终于知道那几个人在笑什么。   街边上的路灯下,一对情侣在吵架。比较特殊的是,他们可能是哑巴,两个人都用的是手语,即使没说话,看氛围也能看出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而注意到这边几个地痞在模仿他们后,两个人都放下了手。也许是受不了这羞辱,男人看上去很生气,但女人拦着没让他过来。   他们走后,那几个人模仿得更不像话了,污言秽语越来越下流,边上几桌人都有点敢怒不敢言。   宋梨因筷子插碗里,窝着火抬头:“你听见了吗?”   许洌把消息回完,手机揣兜里。知道她意思,但他指骨只敲敲桌面:“嗯,你吃完再说。”   宋梨因胸口气得起伏,有点反胃。   许洌低眸看了她眼,一只手把钱压在碗下。另一只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朝那桌丢过去,拽着张冷淡的脸问:“喂,小光头,能不能闭嘴?”   “……”   没等那边摔凳子,宋梨因愣了下,反应过来拉着他就跑。   后边那几个人大概是这一块的地头蛇,骂着脏话就往他们那追过来,边追边喊人。   居民区因为这乱糟糟的声音又响起几声狗吠,宋梨因拉着人绕了几条巷子还没出去,最后在那群人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两人一块挤进一条窄而黑漆漆的过道里。   耳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过去,宋梨因那口气还没松下来。   因为太过逼仄的空间,她还在踮着脚喘气,很小声:“你行动之前怎么连个暗号也不给啊?”   “……”   许洌其实没明白为什么要跑,他都做好打架的准备了。   回过神来发现,这是条特别窄的废弃巷子,亏自己刚才能被她塞进来。他俩中间还夹着个玩偶,更是往这夏季夜晚的体温攀升中加了把火。   身前人呼吸一点点缠上来,轻微地落在他胸口,又有点烫。雪白锁骨那的窝深深陷下去,染上了汗,在月色下亮晶晶地有点反光。   宋梨因暑假没跑过操,现下累得不行,长长卷卷的睫毛在她眨眼时扫过他喉结。一下、又一下,跟羽毛撩拨过那一样。   “宋梨因。”许洌环在少女细腰上的手臂猝不及防收紧,微微仰起修长的脖颈,声音压着点难耐的低哑,“弄痒我了。”   -   作者有话说:   单纯男高中生,哪痒啊? 第43章   狭窄的过道甚至不能称之为巷子,更像是老城区建房时没有规划好两栋楼之间的间距,连两个人面对面都觉得挤得不行。   明明错开站着就能站好了,但也许是跑太累了,谁也没挪一步。   宋梨因本来就为了缩小自己占的面积踮着脚,还刻意吸了下肚子。被他突然一揽紧,一只脚直接搭在后边那堵墙上,整个人像压在他身上。   她下意识怕站不稳,手拽着他肩膀,下巴磕在他颈窝了。   “哪弄痒你了?”宋梨因一只手拽紧了掉到两人腰腹之间的水母玩偶,气都没敢大喘,“我刚刚都没动……”   其实她这么说话,睫毛也一直在扑扇扑扇地划过他脖颈,弄得许洌更痒。大掌握紧她腰,闷哼了声:“你眼睛别眨。”   宋梨因:“……”   太过分了吧!玩一二三木头人都不带这么严格的,这是对人提的要求吗?   许洌发现跟她好好说话根本说不通,让她别眨眼,她眨得更起劲了,还一直在喘气。他背靠着墙,这姿势像被她摁住了似的。   他突起的喉结一直在吞咽般滑动,俩人气息铺天盖地地纠缠在一起。   小巷子口还能听见那伙地痞跑上跑下地找人。   小混混们也许是第一次被两个看上去加起来还没他们鞋码大的高中生挑衅,这会儿集合了更多人,找他俩的声音越来越大。   许洌仰长了脖颈,下颔抵着她发顶。   突然就觉得出去和那千军万马打一架,好像也比在这抱着她死得痛快。   香汗淋漓这个词是这么来的吗?为什么宋梨因跑步出完汗身上还是这么香?为什么她看上去这么瘦,身材曲线居然还挺明显?为什么她腰这么细这么软?   还有,为什么她手要碰在不该碰的地方……   许洌满脑子都是十万个为什么的有色废料,鄙弃自己的同时终于忍不住喊她:“宋梨因,你手挪开。”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一只拽紧了玩偶,另一只攀着他肩膀,很无辜地问:“我挪去哪?”   他舌尖抵了抵后牙槽,眼神克制冷淡,声线已经哑得不像话:“别放我腿那。”   宋梨因沉默两秒,为了撇清自己关系,谨慎措辞跟他分析道:“就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是水母的触须碰到的呢?”   “……”   宋梨因觉得不公平,蹬了下踹在墙面上的脚:“而且就算是我碰的又怎么样?那我还没让你手挪开呢。”   他劲瘦有力的手臂正好卡在她后腰线那。显然,能卡在那就表示往下并非一马平川,而是能清楚感知到凹凸起伏的柔和挺翘。   许洌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疯。   少女身上好闻的橙花香气一点点缠着人心尖绕上来。   他低垂下眼,喉结一下下控制不住地滚动着,蓦地揽着她腰把人交错放到一边,逼仄空间一下就变大不少。   这一块地方都暗淡昏沉,而在看不清楚脸的情况下,声音和动作成了反馈情绪的最大参照物。   边上人高大清瘦的身影半露在夜色里,安静无声时显得格外清冷寂静,也格外的正经。   宋梨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拎到了旁边,不可置信地抬起脑袋看他。   表情从“你刚刚是不是把我丢开了?”的震惊,到“你他妈居然把我丢开了!”的愤怒。   像是被他这急不可耐剥离自己的动作气着了,她冷笑声很响亮:“呵?”   “……”   许洌想解释几句,虽然这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就是长得像个性冷淡,但不代表真是个性冷淡。   总不能说再抱会儿,他可能就真要不做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勾下颈还没来得及开口。   突然被她推了一把,宋梨因吸着气又从他这挤出去,那只可怜的水母就被她直接丢在地上。   -   宋梨因的特性:对他十分没耐心。   她生起气来走得格外快,许洌靠在墙边缓了会儿出去时,就瞧见她已经绕出巷子口了。   那伙地痞也许是风风火火却一无所获,早就各回各家。耽搁这么小段时间,巷子里居民楼的灯光都灭了一半。   许洌追上人之后也没说话,看清她去地铁站的方向,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   一直到进了学校,宋梨因也没回头跟他说一句话。   许洌终于拉住她:“宋梨因,你的水母。”   宋梨因使了力气挣脱他,气势汹汹地转头说:“奥特曼都是假的蜘蛛侠以后会死的这没心脏的破水母你留着继续摸你腿吧!”   许洌:“……”   他有病是不是?   说完,宋梨因径直朝着那水母给了一拳头。本来也没用多大力气,结果那玩偶脑壳就这么凹了下去,半天才慢慢抚平复原。   “……”   宋梨因整个人都愣住了,乌黑剔透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靠,她没打算表现得这么暴力来着。   许洌看着她微张着嘴的呆滞样子,手握拳抵着唇笑了下:“挺好的,身强体壮宋梨因。”   宋梨因翻白眼儿瞪他。   许洌还在笑:“跟我去趟你们操场。”   她不解:“去那干嘛?”   “我早上放了东西在那。”   宋梨因故意讽他:“你不是说你没来吗?”   他不否认:“嗯,我闲的。”   夏季训练营借用的校区是本市大学,操场比九中大很多,光是跑道边上的阶梯也很高。   黑灯瞎火的,路灯只开了几盏,还有几个老师在哼哧哼哧地夜跑。   许洌放的东西在阶梯最高位置,本来还有个什么石头剪子布的游戏规则。但宋梨因没心情配合他玩,直接忽略就往上走。   走到最顶上,她在囫囵月色下看见那是一个蛋糕,包装得很漂亮的蛋糕上面还有个小礼盒。   紧接着手机就响了,台阶下面的许洌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少年声音隔着淡淡的电磁波,在静谧夜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温柔。   他喊她名字,说:“生日快乐。”   宋梨因低着头看了眼下面,他们隔得很远,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她把手机放在蛋糕盒上边,一边拆礼物。   从认知到自己的生日是弟弟的忌日之后,她就很久没再过生日了。   小礼盒被拆开,是一个木质篮球的钥匙扣,上面刻着一行字:to夏日限定宋梨因。   耳边风声呼啸着,宋梨因拿起手机贴在耳边,有点魂不守舍地叫了句:“许洌。”   “嗯。”   “谢谢,我承认刚刚对你大声了点。”   "……"   -   也许是暑假大家都过得太好,开学换到高三教学楼的教室里时,彼此看着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都胖了一大圈。   秋高气爽的周一大早上,王嘉芙和一圈人在讨论转学回了老家的同学李蓓。又说在办公室看见七班又要转来一位插班走读生,听名字还是个女孩。   刚说完就打铃,祁飘领着一个女孩从走廊走过来。   一群人纷纷往窗户那看,后排男生里,孟江南想认识新同学的失望表现得一览无余,直接喊出来:“卧槽,怎么是熟人啊!没劲!”   对孟江南来说是熟人,对许洌来说也是。   这姑娘之前就是他那国际学校的,还和他一个班。从开学就盯上许洌,明着示爱,暗送秋波。没想到这都高三了,她居然直接追来这了。   但许洌这会儿早自习刚训练,还一无所知地趴那睡觉。   祁飘对他向来是宽容,不知道是没注意看还是懒得喊他起,进门就直接让后边的新同学上来打招呼。   齐刘海黑长直的女孩穿的还是之前国际学校的制服校服,西装小短裙,俏皮而优雅。   “大家好啊!我叫靳姗。”边说着,靳姗笑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大大方方地说自己喜好,“平时擅长的爱好有马术、滑雪和台球,希望接下来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对啦,我是为了许洌来的!”   “……”   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中,靳姗看了眼就在自己左下方的男生,不慌不忙地补上一句:“因为我们之前是一个学校,所以在转学时,我就选择来老同学在的学校啦。”   最后这句话一丢下来,大家没看向许洌,反倒不约而同地望着他身后的人。   靳姗和宋梨因一样都是一眼突出的大美女类型,但这俩人风格差异也很明显。   宋梨因虽然长得明艳,可常常耷拉着恹恹无聊的眼皮。不笑时唇角走势往下,眉眼英气尖锐,整个人有种很强的疏离颓丧感。   包括现在,在听见讲台上那女孩喊出了许洌的名字后,宋梨因也只是停下写题的手,慢腾腾地往上边瞥了眼。   但靳姗没看她,一双圆而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前边的人,目的明确。   “行了大概就是这样。不过靳姗同学不是特长生,所以这学期的考试跟大家都一样要参加。”祁飘倒是看不出班上的波橘云诡,指了一下第一组第三排靠过道那个位置,“你就坐那吧,正好班上走了一个同学。”   靳姗这才把视线收回来,笑得很甜:“好的祁老师!”   祁飘在讲台上边打开电脑,边说着老生常谈的话题:“好了,大家下完这节课把暑假作业交上来。现在高三不比之前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青春一晃就过———”   漫长的下课铃声打响,左妮抱着一堆交上来的报纸作业跟着祁飘往外走,后排恢复一如既往的打闹声。   下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还没回市里,早早交代了宋梨因去拿试卷和例题给班上同学们做。   等她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位置被靳姗坐了。   女生戴着个耳机,手指戳戳前边人的背脊,轻声细语地喊:“许洌啊,许洌?”   许洌大概是以为后边还是宋梨因,揉着眼睛懒洋洋转过身,音线磁沉好听:“嗯?”   还没把困乏的眼皮掀起来,耳朵那就被塞了个耳机。靳姗稍稍起身,手臂撑在桌面上看他,一脸期待:“好听吗?Bazzi的新歌呢!”   耳朵里的快节奏rap音乐把他眼角那点惺忪懒劲给吵走一半。许洌抓了把头发看清人,扯下耳机,迟钝地缓了两秒:“你坐我后桌位置上干嘛?”   靳姗理所当然道:“离你近呀。”   宋梨因没再看下去,拿着卷子例题走上讲台。   因为有图比例不标准,边上的数值在投影里看着也模糊不清,她只能在黑板上手抄例题。   而近在咫尺的交流对话声音自然就无法忽视。   一个很活泼,一个很冷淡,但也确实是熟稔的语气,聊的话题也和普通高中文化生的日常不一样。   “你看见我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记不记得上回我们上马术课的时候,刘总还说你那匹Aser———”   “不记得。”   “那没事儿,问你啊,今年寒假还回你奶奶那吗?要不我们一块去伯尔尼滑雪吧,刚孟江南还说你去年把腿给摔了?”   “……”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一来一回地进行着,许洌最后被她搞烦了,指着后面:“你去找孟江南叙旧,我睡觉。”   后边孟江南立刻道:“别找我!我烦死这老祖宗了!”   “嘿孟姜女,你什么意思!”靳姗听得气,一下子又杀到后面去。   宋梨因抄完题目下来,旁边的王嘉芙磨蹭着靠过来悄咪咪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俩刚聊的东西很不接地气?”   她淡声:“没注意听。”   “就什么直升机、赛车王、养马、射箭,这哪是普通高中生能接触到的。”王嘉芙家里也算小康了,但还是有点长见识的感觉,叹口气,“一想到他们国际高中的学生都是这种画风,简直跟韩剧里的集团继承人没什么差别嘛。”   靳姗在后边闹了会儿又回来了,看见许洌后边的位置坐了人,从桌洞里摸出块巧克力递过去:“同学,反正现在是自习课,我跟你换个位置好不好啊?”   宋梨因抬眼,对上女孩无所畏惧的目光,扯扯唇:“行啊。”   本来还平平无奇的上午在这段对话之后,班里一小部分人表情都凝重了点:搞什么,来了个拆官配的。   王嘉芙气得拉着她衣角:你行什么啊行!   但宋梨因没什么反应,端着凳子就和人把位置换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大家都陆续出门下楼。   宋梨因还在解最后一道题的第三小问,前边传来许洌睡醒还带着点倦懒的声音:“宋梨因,回来。”   草稿纸上的小黑点停留了会儿,墨水扩散成大黑点。   宋梨因头也没抬,边解公式边冷冰冰地反讽:“醒啦?许少爷?贵公子啊。和老同学聊得开心吗?还听Bazzi呢,听歌品味倒是挺男人的。”   她这话能不痛不痒地砸过来,总好比一声不吭。   许洌勾唇笑了笑,这会儿感觉还挺好。把校服外套穿上,走过去:“一不开心就离家出走,你是哪家的叛逆小孩?”   宋梨因转着笔,回视:“不是你家的。”   他低下颈脖,欠身,手放在她坐着的那张凳子边沿,突然把人一整个端起来。   她差点没坐稳,怒视:“干嘛!”   许洌把人重新放回地面,眉骨稍抬,大言不惭:“我偷个小孩啊。”   “……”宋梨因没那和他嬉皮笑脸的意思,不甘示弱地伸手拽紧他领口,“你还动上手了?”   许洌余光瞥见空荡的走廊那又折回来一道女生的身影,黑白的制服裙角在门口那暴露了她的身份。   他别有深意地偏了偏头,垂眸:“我不动手,我动嘴了啊。”   宋梨因不是吓大的,拽着他衣领拉近。近到能看清他眼睛里自己的小小倒影,半点不认输:“行,你动一个试试。”   话落,许洌低颔一口咬上她屈着的指关节。力度不轻也不重,能留下牙印那种,温热的舌尖还似有若无地在那舔了下。   宋梨因躲都忘记躲,背脊下意识挺直,指尖瞬间麻了。   -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呜呜呜呜(bushi感谢在2022-05-07 23:10:55~2022-05-11 22:3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才不是小鬼.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山海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491966 20瓶;东北喻言、Crush 5瓶;使劲吃饭4瓶;清筱、沈_困困不倦倦.、21933749 3瓶;落日会穿过下雨天吗、.2瓶;Nayonhaaa、歌台楼管声细细、hsc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被狗咬了要打狂犬疫苗,被许洌咬了要不要也去打几针?   宋梨因眼睫毛颤了下,呆滞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少年鼻梁高挺,淡红的薄唇轻扬着,笑得有点恶劣散漫。   她一句“疼”还没喊出来,门口先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啊啊啊许洌!!你在干什么?”   “……”   宋梨因吓了一跳,猛地把身前人推开,手背在身后揩了揩衣角。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儿啊小宋?搞得跟偷情似的,可他又不是别人家的。   许洌手撑着一边桌角,看见她的小动作。人还是凑得很近,低声笑:“几个意思,嫌弃我?”   “很嫌弃!”宋梨因白他一眼,沾着他水液的手指在他校服袖子那狠狠地擦了擦,嘴里嘟囔抱怨,“多大了还乱咬人。”   后门那的靳姗见他俩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气鼓鼓地走上前拍了一下桌子,盯着他们俩个。   目光最后锁定在还坐在凳子上的宋梨因脸上,一脸兴师问罪的怒火:“你刚对许洌做什么了?”   “……”宋梨因整个人就是懵,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问,“他咬我,你问我对他做什么了?”   靳姗跺跺脚,指指点点:“我不管,就是你不对!”   天知道她刚才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路程,本来只是想回来拿钱包去小卖部的,结果就瞧见这俩人靠在一起,那姿势就跟在接吻一样。   因为角度问题,男生下颚线和喉结弧线分明,表情看上去还挺恣意。   靳姗都认识许洌多久了,深知这人社交圈一清二白,除了他家里人就没出现过女孩子,更别说暧昧对象了。   可这才转学一年,怎么就突然能咬其他女孩的手指了!   许洌“啧”了声,站直身瞥她:“你闲着没事就去操场上跑两圈。”   “我不跑!”靳姗无理取闹,非要他们给个说法。一双圆圆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吧?你们不可以谈恋爱!”   宋梨因懒得搭理,把桌上做题本一盖,让他起开:“我去上体育课了。”   “等会儿。”许洌拉住她后衣领,下巴微抬,“我课桌里有楚弥托我给你的告别礼物。”   楚弥这学期就没来过学校,宋梨因在住宿第一晚就发现她对床已经空了。   “你姐去哪儿了?”   许洌看上去像是对楚弥一时兴起的做法不太在意:“去了个画室。”   宋梨因吃惊:“真去了?”   “嗯。”他说到这有点纳闷,“不知道怎么突然想通的。”   宋梨因弯了弯唇:“也挺好的,总比一直钻牛角尖复读要好点。”   不知道她到底多放心,她直接把他桌洞里的礼盒放到自己桌子里就从教室出去了。   许洌理了理校服,拉链往上拉到最顶上。收回视线,回过头:“你跑九中来干嘛?”   靳姗抿着嘴:“我说了啊,为你来的!”   他不假思索:“那你回去。”   “……”靳姗顿了顿,“许洌,你不出国了吗?”   “不出了。”   “可是你在国内能考上什么学校啊,我听孟江南说你居然在学体育。好歹是能申请哈佛剑桥的人,你这也太浪费你这脑子了啊!”   许洌低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再说吧。”   靳姗往外面空荡的走廊看了一眼,往前走一步:“我们一起回西湾吧,一起申请大学。”   “你做梦呢。”许洌听多了这些话,早就免疫了,“我对你,没那要一起走的意思。”   靳姗被他那股心不在焉的敷衍弄得很生气:“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她越是暴跳如雷,许洌越是淡定从容。走到教室门口那停住,正儿八经道:“我喜欢那种。”   靳姗抬起眼,专注地盯着他。   “我喜欢穿着双9块9的人字拖、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的女孩,喜欢她玩愤怒的小鸟这种智障游戏还能轻轻松松过关。”   他字字不提是谁,但又句句拒绝得直白。眼神有点悠远,看向外头那棵翠绿的梧桐树。   “喜欢她明明丧得要死不活,但永远一股韧劲往上走。嚣张暴躁但分得清对错,坦荡直白,侠肝义胆———”   靳姗越听越心酸,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许洌对自己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不是以往简单的一句“不行”,而是清晰给出了具象的条件。   但是每个理想性的形容词,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人的名字。   “我和她是认识得没你久,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靳姗执拗地看他,也没提名字:“我是泛泛之交,那她是什么?”   “她啊。”许洌懒懒地斜倚着门框,敛着好看的眉眼,笑了笑,“她胜千万个泛泛之交。”   靳姗嘴一瘪,难过得立马眼红了。   许洌半点没有把女孩子弄哭的羞愧感,没给张纸,但体贴地给了建议:“哭吧,哭出来能好受的话。”   “许洌,我真的很喜欢你。”靳姗边用袖子擦眼泪,憋着哭腔继续表白,“喜欢好几年了,特别特别喜欢你呜呜呜!”   许洌手插兜,安静地听完她半吼叫半表达心意的话,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   耷拉着眼皮子,兴致缺缺地“嗯”了声,欠欠道:“谢谢喜欢,你的荣幸。”   “噗……荣幸个鬼啊!”又被他这破嘴给逗笑,靳姗哭笑不得,差点喷出鼻涕泡。   但彼此好像又心知肚明,荣幸什么呢?可能是荣幸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给的“不可能”这个答案一直坚定明确,不钓着人也不模糊重点。   许洌这人,除了不喜欢她,什么都好。   -   靳姗还是没走,她本来就是插班走读生,专门来学一学期的文化,不到高考前那几个月是不会回国际高中的。   虽然没走,但她转到了实验班,大概是只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去的。   上学期的期中考试一过,又是新一年的运动会了。   但这次和去年不同,高三生如今时间要紧,只被允许参加一个闭幕式和接力赛。   这几天都是阴天,太阳也不大。   但高一高二的运动会开幕式搞得如火如荼,一大早就能听见他们放礼炮的声音。   高三生最晚出来,起初还不让进场,在操场最边缘那位置憋屈地坐着。   边上就是小篮球场,年级里孟江南那伙平时很招摇的男生们在打篮球。   很久没再出现在球场上的高三学长们一上场,一下把低年级里的学弟妹们全吸引了过来。   宋梨因和朱胜、游誉他们在核对待会儿接力赛的运动员,耳边听见几个女生在助威大喊许洌的名字。   “还得是学长们帅啊,我们同届的都是些啥啊!”   “那个学长好像是体育生吧?呜呜呜从去年就没看过他打球了!我这是什么运气!”   后边有班干部喊人去投铅球,女生头也没回:“别打扰我看帅哥!我靠,要掀衣服了!”   宋梨因侧头看过去,许洌规规矩矩地穿了身短袖校服,扣子扭到最顶上那颗,外面那件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有球不懂事地往他脸这飞,他单手接住,又给人丢回去。   不知道对面的孟江南跟他说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他四平八稳地靠在篮球框架那,长腿交叠着,笑得肩膀都在颤。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额发被汗微微打湿。在一众裸着上半身打球的男生里裹得最严实,也格外禁欲勾人。   哪掀衣服了,掀外套擦汗也叫掀啊?造谣就不好玩了啊妹妹。   宋梨因没劲地把脑袋扭回来,拿着马克笔继续给那几块号码布描重数字的边沿。   余光处,靳姗踩着双小皮靴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宋梨因正好拿着那几块号码布要去看台上坐着描,被后面人追上来质问:“你没看见我吗?”   “看见了啊。”她淡声,拿过边上的水瓶拧开。   靳姗没好气道:“跑这么快,你怕我跟你争?”   宋梨因这才停下手,抿口水:“我们之间,好像只有你在把自己当竞争品吧。”   她这话也没直白地提谁,更没说这个“我们”是指她俩,还是包括许洌。   “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宋梨因低着头,继续给最后一块号码布描边,浑不在意地提醒她,“读这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把乘风策马的青春困在小情小爱里,你才看过多少个世界啊?”   “……”靳姗嘴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酸。一方面感慨许洌的眼光,一方面又如鲠在喉地戚了句,“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宋梨因:“我不是很懂啊,但我懂女孩子都应该清楚爱人先爱己这件事。”   “怎么个爱人先爱己法?”   “比如。”宋梨因掀起眼皮看她,清凌凌的眉眼上扬,“他很迷人,我也不差。”   靳姗一时之间被她这句话弄得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低眼,又注意到宋梨因手下那张号码布上用黑色马克笔描完数字,还在旁边写上了她自己的名字缩写:sly。   几个英文字母写得大而飘逸,大大方方宣告主权。   -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来晚惹。   因为校园部分会到高考才结束,所以他俩暧昧期就是漫长又黏糊…不过不差这两章了。   然后正经事:)有点卡文,我尽量不请假调整好。加更会在转折点的时候加这样大家会看得轻松点   感谢在2022-05-11 22:33:09~2022-05-13 19:2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标16瓶;咸鱼王9瓶;喵喵队摸大鱼、东北喻言、是祖宗啊5瓶;nicole 3瓶;Gaston、慢热小绵羊2瓶;清筱、沈_困困不倦倦.、Nayonhaaa、轻轻轻轻青鸢、枝枝葡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号码布上的数字是0721,靳姗一看就直觉是许洌的。   靳姗闷闷不乐地看着宋梨因在上面写完名字后还不够,还在上面画了几个笑脸。   靳姗努努嘴:“你别画这么乱了,他喜欢干净,看到会烦。”   她记得以前每次学校sports day组织什么活动,许洌是最不爱往人堆里凑的那个。喊他少爷没半点错,人娇气金贵有洁癖,连每次运动课后都得洗澡。   宋梨因像是没听见,不慌不忙把笑脸上扬的嘴巴弧线画完。合起笔盖,蓦地说:“你上次期中考试在年级里排倒数300名。”   靳姗尴尬了须臾,强装镇定:“那又怎样!”   宋梨因想了一秒,抱胸看她:“我要是有你这勇气跑来挑战‘宋梨因’,一定是拿着全校第一的成绩来。在我最擅长的领域打败我,是不是比空放几句狠话更有成就感?”   “谁说我要来挑战你的!劝退我的又不是你。”靳姗恼羞成怒,她还是第一次看这么真诚地给对手提建议的人。   宋梨因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还以为你没死心。”   “你管我死没死心!不过……”靳姗有点别扭地说,“你不是应该不把我放眼里吗?怎么还会关注我排名。”   “因为你是笨蛋。”宋梨因边拿着号码布往检录处那边走,坦诚地留下一句,“但是也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女。”   “……”   靳姗脸颊微红,气鼓鼓地看着少女淡定离开的背影:有话好好说不懂吗?我们暂时还是情敌呢!   夸什么美女,夸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   高三的男女子400米接力赛排在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又是熟悉的接力赛,进到决赛圈的还是曾经和七班一块比的二十三班。   为了一雪前耻,七班这边挑的女孩都是个顶个的骁勇。   孔贞贞正在赛道那检录,她跑的是女子最后一棒。   去年就因为意外摔跤没跑,这回看见宋梨因来发水,连忙朝她招手:“副班!快来给我摸摸,分点好运!”   九中一贯传统:摸摸能传染好运。   这个不成文的习俗来源于校园花坛那块位置摆满了华罗庚、居里夫人等的石雕人像,每逢考试就有人往那揩石雕们的“学神好运”,还有放上牛奶饼干进贡的。后来被校领导装上监控明令禁止后,大家就把目标转成了年级前几名。   宋梨因在考试前的笔都没少被摸过,听明白她意思。只给她拧了瓶水过去,摆摆手:“不行,我体能很差的,在赛道上给不了好运。”   孔贞贞半点不客气地朝她抱上去,揶揄道:“摸你就是摸我们班体育生许同学的好运啦!”   “哎!别勒我脖子。”   孔贞贞和她差不多高,但人比她结实很多。   这么一个熊抱加摸头,直接让宋梨因脑袋埋她丰满的大欧派里了,半点不透气。   还是一旁的左妮把她揪出来,脸色隐隐带着愠色:“能不能跑赢是看你自己,抱梨因干什么?”   孔贞贞一见是她,皱眉:“关你什么事儿啊!”   眼看着这俩人又要不对付地吵起来,宋梨因捂住耳朵从她俩中间往后退一步。没点息事宁人的态度,反倒给腾出位置:“你们聊,你们聊。”   “……”   站在高二年级一班班牌那的游誉和体委朱胜正在一张桌子前安排交棒,这次接力赛的最大看点其实在男子组400米。   因为决赛圈只剩下四个班级,而高三年级的体育生正好都在这四个班里,体育组那边的老师就决定让大家都参赛。   宋梨因把手里那几块号码布对完名字,才后知后觉地问了句:“待会儿班上跑旗是不是也是许洌跑啊?”   九中的传统之一自然还包括闭幕式的班旗跑旗仪式,每个班派一个代表举着班旗和校旗队的人一块绕着操场跑两圈。   本来这个神圣的任务都是交给班里体委的,但七班体委是朱胜,长得实在有点膘肥体壮,肯定跟不上其他班的人。   他闻言,心虚地咳了声:“副班,你总不能让我去跑吧。”   宋梨因蹙眉道:“可是你觉得许洌刚跑完百米冲刺,就又要去绕操场跑3千米合适吗?”   ———“许洌觉得可以啊。”   身后传来男生吊儿郎当的清朗声音,伴随着点随意的笑。   宋梨因转身就差点撞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离自己这么近了,下意识扶了把腰后边的桌沿。   许洌刚从球场过来,校服懒懒地搭在左肩上,背对着后边的夕阳。有风钻进他T恤下摆里,勾勒出少年上身清瘦的腰腹线条,青筋凸现的手臂裸露在外。   他五官棱角逆着光,高挺的鼻梁和眉眼却依旧清晰。单手抄兜里,低眸睨她:“担心我跑不动?”   “……”宋梨因觉得不能着了激将他的道,她试图讲讲道理,“等下你跑接力是跑第几棒?”   边上朱胜帮忙答了句:“许哥跑第四棒!压轴!”   宋梨因点头,摊手道:“那就是冲刺棒嘛,最关键的一棒。跑下来腿都累死了,我们换个人举班旗吧。”   她说着往后看了眼:“我感觉孟江南就不错啊,换他举吧。”   孟江南乐呵呵走上前,正要嘚瑟地说一句“还得你孟哥来”。   但余光瞥见许洌死亡视线的警告,又摸摸鼻子往后退,摆手拒绝:“我不想举,我不想举。”   “……”宋梨因回过头来瞪这个威胁人的罪魁祸首,仰着脑袋,手遮着额前刺眼的太阳,“我没跟你开玩笑。不就举个旗嘛,换人怎么了?”   “no no no。”一旁的孟江南半点儿不着急地添油加醋,言之凿凿,“小宋,你以为只是换个人的问题吗?不!你这是对我们家许宝的否定。你居然觉得他不行!”   朱胜点头,接腔:“就是啊副班!你说我们少爷举旗不行?就是说他举什么都不行,也就是说他不ju———”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被许洌伸手一个巴掌罩上天灵盖给打断了。   一群男生听他这句话听得乐死,都纷纷开始起哄。   许洌在这喧哗里格外冷清,淡着一张脸。一双锐利直白的眼睛看过来,挑了挑眉:“听明白了吗?”   “……”宋梨因真不知道男生的好胜心和自尊心为什么总能被奇奇怪怪的地方给戳到。她叹口气,妥协道,“好吧,你举。”   她说完这句,许洌就转过身来:“号码布。”   边上一群人立刻识相地散开了,宋梨因拿着别针给他别上去,想了想说:“我待会儿不能在终点那。”   他侧过头,注意到她踮脚时的费劲,又稍稍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嗯?”   宋梨因给他别好最后一个角,解释道:“接力赛结束就要跑旗闭幕了,小宋同学被飘飘老师喊去做演讲了。”   许洌慢悠悠地“哦”了声,手臂往后撑在草坪上,顺势坐下后抬眼看她:“所以是想说什么?”   宋梨因一顿,看他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有点气恼,边说边转身走:“没什么,我先去主席台做准备了。”   后边人很快起了身,疏疏落落的轮廓影子被光拉长,和她一前一后直至交迭覆盖。   许洌大步追上她,一件校服从后边扔上来。嗓音染了笑意,在她脑袋上方低低响起:“放心,小许同学不接别人的水。”   “谁管你……”宋梨因小声嘟囔着,把校服从头上扯下来,摆正自己绑了好半天的丸子头。   再回头,许洌人高腿长,片刻功夫已经到检录处那了。   宋梨因还没上主席台前,在跑道那和班上同学们一块喊了会儿加油。   女子400米正好在跑最后一棒,孔贞贞显然是卯足了劲,只为今年能敞亮地拿下这块金牌,让二十三班心服口服。   场下在大声喊她的名字,而二十三班的那个女生在最后几米,终于被她超了过去!   哨声及时吹响,有人欢喜有人愁,抱着孔贞贞最激动的那个居然是她们的班主任祁飘。   教导主任黄文耀在主席台上边看见宋梨因在看台那磨磨蹭蹭不上来,忙招手喊她:“小宋,稿子都背熟了?”   宋梨因不太情愿地上去,点头:“背熟了。”   主席台上还有几个老师在准备奖牌和奖状,宋梨因上来了也不好再跑下去,只好趴在栏杆上看。   她这个位置正好是第三棒和第四棒的中间,就看见大家都各就各位。   许洌背对着主席台站在最后一棒的白线前边,他一身校服校裤像棵高大的松柏树。裤脚捏到白皙的脚踝那,后跟踺深陷瘦削。   渐渐微弱的夕阳光线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勾着后颈的缘故,几截冷白青涩的棘突格外清晰。   “这个鬼天气,是不是要下雨了?”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指了下国旗上空的密布乌云,抬着眼镜有点发愁。   黄主任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下雨就下雨咯,反正也快结束了……嗨呀,又带完了一届。”   比赛在枪响之后正式开始,宋梨因这才发现:其他几个班的体育生都被安排在了前几棒,好比田忌赛马策略,为他们前期拉远别人一截都增加了优势。   差距是一点点叠加的,这就导致跑最后一棒的许洌要把他们落下的总和给追回来,才能掰回胜局。   第三棒交过来的是班上的祝东,虽然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被其他几个跑道的运动员甩到了最后边。   许洌早早伸出手,握住接力棒的那一秒就像根在弦上的筱簵之箭般飞奔了出去。   其实他很享受这种力挽狂澜和逆风转盘的快感,没有后顾之忧,也不会畏葸不前,只需要尽力往前加速。   百米冲刺不比长跑需要攒足力气到后期,因此许洌的爆发力是在开始的那刻就毫无保留,快得不像话。   只几秒的起步时间,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号和三号跑道的两个人已经被他甩在身后。   少年衣袂带风,飞扬而起。和第一名的差距逐渐缩小,在众人意料之中地超过。   宋梨因这边视角被主席台的建筑挡住,已经看不见了。她索性踩在栏杆上,手扒紧了铁栏杆,脑袋往外探出去。   哪怕已经是稳拿第一,许洌依旧没有减速,和后一名的距离不断拉大,直至往前稳稳地撞过了终点线的那条彩带。   “哎哟!11秒6!”随着他们体育生的教练说完这句,跑道两边的观众看客都发出惊叹的尖叫和掌声。   人潮喧嚣拥挤,广播声在宣布获奖班级。   各年级的班级代表们一个接一个上主席台这来拿奖,而另一边获胜的班级把口号喊得热血沸腾。   孟江南拿了瓶水丢过去,在最前边带节奏大喊:“三七班!”   “许洌!”   “三七班!”   “许洌!!”   “三七班!”   “许洌————啊啊啊赢啦!高中的最后一场运动会,我们班都是第一!!”   余晖下,许洌扯开锁骨这的两颗纽扣,仰起修长脖颈灌了一大口水,弧线分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一边拧着瓶盖,一边听着耳边的欢呼,他偏着头朝主席台上看。   两个人远远地对上目光,他抬高手臂,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黑云压城的天穹,向宋梨因那个方向做了个“第一”的手势。   但下一秒,刚还探出头的女孩蓦地被拉回去了。   两秒后,主席台栏杆外边又伸出了两根细白的手指,做了一个比“耶”的手势,还左右俏皮地晃了晃,不知道是在回应他中二还是什么意思。   许洌放下手,嘴角荡漾开一抹松散的笑意,仍旧起伏的胸膛那宣告着他刚才的剧烈心跳。   还没来得及坐会儿,那边朱胜已经在喊:“许哥,跑旗啦!”   ……   广播里放出了国歌伴奏曲,各年级的队伍都集中站好在主席台下。   宋梨因在边上乖巧地调整麦克风高度,刚才把她拉下来的黄文耀还在数落她像个小孩一样扒栏杆的危险动作。   “黄主任,小姑娘也只是心急看比赛结果嘛!”一旁的女老师让他别说了,笑道,“待会儿搞得她演讲词都忘了。”   黄文耀一听,眼睛都瞪大了:“这还能忘?都上来演讲过多少回了!”   宋梨因抓着自己的演讲稿,立马表示:“没忘没忘,保证没忘!”   不管是哪个学校都这样,对会说话和成绩好的学生总是格外青睐。   黄文耀看她那插科打诨样,才抬手帮她调好话筒:“行了,校长讲完话你就开始做演讲。”   校长很快过来做一年一度的总结,台下校旗队和举着班期的人都已经依次站在了跑道上。   片刻后,校长声音一停,哨声一响,大家就是各跑各的。   很多年后,宋梨因总会想起自己的青春里有着这样一个男生。他举着蓝白色的校际运动会班旗往前跑,跑在队伍的最顶端。   她视线跟随着那面绣着金丝线的7字旗帜移动,思绪乱飘着。   因为太喜欢,所以总贪心。   不管以后有她无她,至少在这一刻,她衷心祝他一生鲜衣怒马,看尽风光。祝他热烈自由,不缺鲜花和爱绕肩头。   运动会闭幕式的跑旗仪式已经开始了一半,举旗人速度各不相同的情况下,满操场都是各种颜色的旗帜在迎风招展。   广播里传来少女口齿清晰的演讲收尾声,主题是《致少年》。   “少年就是少年。”   “少年为见海,可翻万重山。他闪闪发光,锋芒难掩。他心中群山不死,心跳永远滚烫。”   -   夏末秋初的暴雨在跑旗结束的那一刻倾然如注,雨滴渐渐大成雨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校长早就在结束致辞时离开,只剩下黄主任在雨幕中扯着嗓子:“恭祝本届运动会圆满结束,大家有序离场。有序哈!慢点跑,不要踩到人!”   他的声音被雨声覆盖,下面早就乱跑成一团,都纷纷冲向教学楼。   宋梨因刚从主席台上下来,就被一件校服罩着了,鼻间充斥着那股熟悉清冽的味道。   许洌撑着外套在他们上方,往她这个方向歪了下头,脸上笑意轻松:“走了。”   这次运动会结束得早,离放学还有两节课,不过肯定都默认是自习了。   宋梨因拿纸擦了擦鞋边被溅上的泥泞,听见旁边的王嘉芙轻叹了声:“哇塞!哈哈哈哈同桌,这个小孩是你吗?”   “啊?”宋梨因诧异地也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种杯子当时在年级里还算大众,装上热水就会显现杯身上的照片。   可此刻,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短发“小女生”,头顶绑了个啾啾,穿着一身粉嫩的蓬蓬裙。   宋梨因:“……”   她小时候应该没穿过这么粉的裙子吧。   这杯子是楚弥走之前送她的,之前一直没用过,这会儿她自己的杯子落在操场了才拿出来先用来喝水的。   看上去这个眉眼间略微硬朗的轮廓,不像是楚弥,倒像是……她弟?   王嘉芙的嗓门大,一下子后边的几个人也凑过来看:“哈哈哈哈真的好可爱,不是副班吧?长得不像呀!”   “是男孩子吧,板着脸也好萌啊!反差萌!想亲一口!”   “好漂亮的男孩子,这照片貌似也有点历史了啊,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许洌在走廊那把班旗晾晒好后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宋梨因桌上那个杯子。   他眯了下眼,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看清那张照片。   “不是,你们真不觉得这漂亮小男孩很眼熟嘛?”从后边上来拿着杯子接水的孟江南还浑然不觉,朝某张座位那指了下,“我怎么觉得和我兄弟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朱胜恍然大悟,转过头立即指着当事人,大大咧咧道:“我明白了!许哥,你他妈居然有私生子啊!!”   “……”   其实在场的人都猜到了正确答案,这会儿怕被灭口,都自觉封嘴离开现场。   只有朱胜还在不怕死又不识眼色地哈哈大笑,最后触及到他冰冷的眼神后,笑声逐渐变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哥,要不我先回后边的座位上?”   许洌跟看智障般的目光看着他,十分不爽地扯了下薄唇:“滚。”   “得嘞!”朱胜双手合十,像个弥勒佛般垮着脸迅速后撤。   刚还热闹的前排气氛瞬间冻成冰霜,宋梨因默默把杯子往自己手臂这挪了点过来,怕被他毁尸灭迹。   但许洌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看见自己黑历史,羞耻或者恼怒,只冷淡地眄她一眼就趴回桌上睡觉。   他一句话没说,脸全埋进手肘里,校服往脑袋上一盖,一副“谁都别来烦我”的自闭样。   铃声打响,宋梨因看了眼黑板那的值日班干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端着凳子坐到讲台上去,踢了脚许洌桌角,一本正经道:“上课不让睡觉。”   许洌掀开外套,带点幽怨的眼神瞥她一眼。而后垂下漆黑悠长的睫毛,手握着只笔在纸上无意义地涂涂画画。   怎么又生气了啊……   宋梨因撑着脑袋思忖片刻,撕了张便利贴把杯子贴住,往边上挪几步,不动声色地往下蹲在许洌桌前。   她带了点讨好的意思,乌黑干净的眼珠子盯着他。   下巴磕在桌沿,抬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顺毛,小声说:“好了,我不给别人看。”   - 第46章   安静的教室里,走廊那时不时跑过几个上厕所的人。   外面的雨声淅沥滂沱,靠着教学楼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浇得翠绿透亮,栏杆那泛着几圈涟漪的雨珠一下下散开。   笔尖和纸摩擦发出沙沙响,许洌刚淋过雨,发梢那还能感受到湿漉漉的触觉。   他耷拉着一双褶深而狭长的眼,依旧趴在桌上没个正形,懒散地睨着她:“哄我?”   宋梨因拿了本练习册垫在桌上掩人耳目,把他一垒书往过道这个方向移,点头:“你觉得算就算。”   他被敷衍到了,脸又板起来,故作冷漠:“我觉得不算。”   “那你想怎么样?”   “快过生日了,送我个愿望。”   宋梨因有气无力,不太情愿:“看个照片就能骗一个愿望啦?”   许洌面无表情:“你连我那种照片都看了,还跟我讲条件?”   “哪种照片?不就是张童年照嘛。”宋梨因想起那条粉色裙子忍不住哧哧地笑。又抬眼看了下全班同学,小声道,“要不我也给你看,我俩扯平?”   许洌被她那双弯起的月牙眼弄得更恼火,伸手掐她一边的脸蛋,往旁边轻轻扯了下:“谁跟你扯平。”   “那我再想想……”宋梨因打开他手,半点亏也吃不得。考虑了须臾,“月底考试没比赛冲突吧?我看看你能不能考进前一百。”   许洌捏着笔盖,得寸进尺地问:“考进前一百就能骗个愿望,那要考进了前十你给我什么?\"   “口气不小啊,小许同学。”   “我何止口气不小。”   “那不然还有哪不小?”   “……”   这话乍听上去就有点不对劲,果然一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许洌看了眼少女泛绯的耳尖,咳了声:“我没别的意思,你别乱想。”   “我、我能是那种小黄人?”宋梨因难得结结巴巴,对他的质疑表示滔天愤怒。笔头戳戳下巴下面磕着的练习题,“我在想题目好吧!”   “是吗?”许洌低头瞥一眼那上面的圆锥图,画了条辅助线证明平行四边形,取的字母上面是X,下面是L。   他看完也没说话,只是笑得逐渐放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让人悸动。   宋梨因瞪他一眼,捂住不让他看了,挪回了讲台上。   -   周四下午,高尔夫私人球场。   难得的父子团聚游玩时光,还得是许洌在学校请了假才能聚在一起。   许展恩也是忙里偷闲,看着自己儿子在发球台那挥杆。许洌腰板挺直,动作规范,一球一个洞下了果岭,前9进了7杆。   边上的球童很捧场地鼓掌,接过少年脱下来的手套。   许展恩把果汁给他端过去,闲聊般地指了下西北方向那块地方:“还是和你打球自在。上次让你姐陪我过来啊,草坪都被她打烂了五块。”   许洌勾唇笑了下:“我说书记,您明知道她不爱运动,这是来带她除草翻新来了?”   “她不爱运动,你就爱了?”许展恩饮了口葡萄汁,语气淡淡却极有上位者的威严,“小弥现在去画室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西湾?”   远处有球童侍应在捡球,碧绿一片的草坪上东一个、西一个停着几处小白点,全是许展恩胡乱挥出去的。   他人在高位久了,忙碌起来,球技都退步不少。   许洌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低下眼:“林女士没和你说吗?”   “你说要留在国内?”许展恩眼神悠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其实更不放心。小弥那阵子离家出走,全靠你接济吧……还跑九中去陪她,书也不好好读了。按道理来说,你应该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   “那事不一样,都是一家人。”许洌背往后靠在椅背上,“没必要划分这么清楚。”   边上秘书把电脑新邮件打开,递过来。   许展恩边看了眼,指着屏幕示意,边说:“她当初这么混日子,三番四次让你妈去警局保她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一家人?你堂哥堂姐哪个不精英卓越,偏偏出了她这个混世魔王。”   “她是她,我是我。”许洌转过头,正经道,“爸,我就在国内读吧,楚弥不是也安分留在国内了嘛。”   许展恩沉默地掸了掸西服上的草叶,手指放在电脑触控板上移动了几下,半晌后:“她能不能留还不一定,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情。但你想留在国内可以,我对你就一个要求。”   许洌明白他意思,点头:“不乱搞事,不影响家里。您放心。”   -   下午物理老师在听课,改成了自习。   上课铃声还没打响的时候,宋梨因看了眼手机。半小时前,许洌给她发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在线】:如果我不参加体考走文化的话,高考志愿借我抄吗?   宋梨因起初还盯着这条消息好几遍,确认后才慢慢打字:「能啊。但是不出意外,我是被几所学校抢的那个,所以你能先考到我这个分数线再说。」   这条消息还没点发送,她桌上的笔就圆溜溜地跟着桌面往下滑。宋梨因低下头去捡笔,起身时头没碰到桌角,倒碰到一只手掌。   许洌刚回来,站在她桌前。收回手,看见她手机页面是个聊天框:“打算回我什么?”   宋梨因连按着屏幕把消息删了,仰头看他:“我说,那你要加油。”   这节自习课比平时都安静不少,因为祁飘刚在下课时提了一句物理老师这学期末有个需要开刀的手术。   大家这会儿都在折999个星星和纸张爱心想送给他,祝他平平安安。   带头组织这场折纸活动的是王嘉芙,连后排的孟江南也参与进来。不过他们手笨,只负责了数数和装进玻璃瓶里。   其实宋梨因也属于手笨的那一类,这会儿勉勉强强地学会了折简单的星星。   而许洌对着那本手工书研究了小半天,最后拿着张便利贴居然折出了一只纸蝴蝶。   王嘉芙看得叹为观止:“这个很难的,我之前都没学会!那你专门折蝴蝶吧!”   许洌把那只蝴蝶放在宋梨因笔袋里,垂着眸波澜不惊,懒懒散散地摇头:“就碰巧折出来一只,我还是折星星吧。”   “哦~”王嘉芙起哄的声音如期而至,在他俩身上转了几圈。立刻不客气地把一捧折星棒放在宋梨因桌上,安排道,“那你们前后桌档的任务就是完成这些啦!”   “这么多?”宋梨因瞪着他,“还不如你多折几个破蝴蝶呢!”   许洌倒没讨价还价,背靠着桌子就开始折,悠悠而纵容地给她一句:“我折,你数。”   宋梨因还真没跟他推辞,立即趴桌上偷懒,盯着他折。   许洌是转过身对着后排,校服拉链掉到胸口。袖子往上挽至小臂,青筋暴戾凸显,手指骨节清瘦而分明,动作游刃有余。   左边窗户那的夕阳光打进来,余晖正好落在他侧脸那,衬得五官更加英挺,睫毛缝里都是细碎的光。   许洌被照得有些刺眼,稍稍皱眉偏了下头。他没什么表情时总是格外冷清,喉结冷淡锋利地突着,下颚线漂亮又流畅。   宋梨因把桌沿那两颗折好的星星收拢过来,又忍不住盯着他看。   少年眼里有光,她好像总情不自禁地想靠近点。   -   周五考完,提起放月假的事。   朱胜一大早就在嚷嚷高三国庆节竟然只放三天假,他看见孟江南在讲台那打开电脑放歌,手放在鼻子那摩擦了几下。   朱胜跑到前面来,喊他好几句:“孟哥,大事儿!别掏小零食吃了!”   孟江南立刻把手放下,愤怒:\"我掏你妈。\"   “哎呀,我说事儿。”朱胜不跟他计较,“我昨晚给教育部打电话说九中非法强制补课,结果教育部那边居然让我好好上课!”   许洌摘下耳机,转过头来慢悠悠地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开始忽悠人:“你没说你姓朱?”   “什么意思?说我姓朱有用?”   许洌点头,一脸高深莫测:“当然了,那可是朱元璋的朱啊。”   朱胜表情中带着一丝兴奋:“还能这样啊?!”   “……”   后边的宋梨因捂着眼不忍再看,把耳机重新戴上了,突然就觉得这货能被网络主播骗个10万块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在朱胜锲而不舍的努力打电话举报之下,他收到了教育局工作人员说要告老师的威胁。国庆七天长假依旧只放成了三天短假。   准确来说,对住宿生而言只有两天半,第三天还得在晚饭后返校上晚自习。   放假当天,樊苓打了通电话过来问宋梨因要不要来京市玩。   宋梨因没去,以后上大学迟早会去的城市,早去晚去没什么差。   听到她拒绝的答案,樊苓深深叹了口气:“你都不想爸爸妈妈的。”   “……”   宋梨因在她略显埋怨的语气里没说话。   他们好像总这样,孩子年纪小的时候不重视,长大了才来想要弥补这种渐行渐远的关系。   宋梨因突然想到许洌,也想到他身边的孟江南、靳姗他们,好像总是特别坦荡阳光,在爱的裹挟中柔软成长。   而像她这种在爱意凑合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总要在辗转反侧中确认爱意一遍又一遍。   手机差点打着脸,宋梨因突发奇想点开“互帮芒”软件,在上面接了几个陪玩的单子。   收完钱后,她发了条动态:地标南港市,约男生去玩可以去哪些地方啊?   过了会儿,几十条客户的评论在下面给出建议。   她定睛一看,那个跑单的字打得最多。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给的几个建议还挺好。   宋梨因诚心诚意在下面回复他一句谢谢。   刚回完,跑单狗就私聊她了。   【平平无奇放屁大王】:你很缺钱?   【宇宙无敌拉屎达人】:还行,就是攒钱上大学,经济独立就能不回家了。别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啊,因为我叛逆,没良心且不听话。   许洌突然想到她在这个号上发的第一条动态,是一段汪曾祺的语录摘抄:“我有点疲倦了,但我总还要有勇气在狗一样的生活上,做出神仙一样的事”。   应该是个没什么亲情的家庭,可是什么样的漠然家庭会培养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孩?   【平平无奇放屁大王】:挺好。人类之所以进步,是因为下一代不听上一代的话。   【宇宙无敌拉屎达人】:读过,出自毛姆。   【平平无奇放屁大王】:嗯。学霸就是学霸,博览群书。   宋梨因皱眉,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霸?」   那边顿了几分钟,发了条:「不是学霸还敢跑来接单做作业?不说了,睡觉去了。」   宋梨因盯着屏幕里飞快下线的人,仿佛生怕她下一句是来追回那250的。   这么有钱还抠门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和她一样试图自力更生?   她叹口气,也下了线。   思考了几分钟,宋梨因打开微信正要试试开口约许洌。消息还没发完,对面很没耐心地问:「字能不能打快点?」   “……”   为什么每次都能被他发现自己的输入动态啊!   宋梨因一边不解一边言简意赅地打出那行字:「明天一块吃早餐吗?早点见面。」   【在线】:多早,我六点起?   【不梨解】:那个,我是说在香樟巷那个名字叫“早点见面”的早餐店门口见。   许洌:“……”   为什么会有这种名字?   【不梨解】:我本来想和你约8点的,不过你想6点醒也行?   【在线】:谢谢,不了,婉拒。我这人早睡晚起,爱睡懒觉。   【不梨解】:好吧,那我不耽误你早点睡觉了!   【在线】:晚安。   许洌发完这句后,宋梨因给他回了一个晚安的小猫表情包。   他长按点了收藏,又打开几个孟江南建的群,在里面收集了一百来个看上去还挺萌的小表情。   刚准备进浴室,孟江南正好给他发来了相邀去玩的消息———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少爷,明天晚上去打保龄球?   【在线】:明早?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什么明早   【在线】:明早宋梨因约我吃早饭,说八点就见。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哦没关系咯,我说的是晚上去俱乐部打球,白天我也没空,还得陪我家狗去医院呢。   【在线】:我说不用这么早,可她非要八点就见我。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许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你孟哥说话   【在线】:没办法。第一次约会,她难免紧张。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   【在线】:也不知道她紧张什么,不就是个约会?   见对面没再立刻回应,许洌腿交叠架在茶几上,又自问自答了句:「我还行吧,心情很平常。」   但最后这句没发出去,聊天框里显示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孟江南把他拉黑了,顺便还在这半分钟里换了张白纸黑字的头像。上边几个显眼的大字:某些人得到了爱情,失去兄弟!嗬~tui! 第47章   宋梨因早上倒是醒得挺早,本来是设置了7点半的闹钟,结果不到七点就自动睁眼了。   她洗漱完,在衣柜面前找了好一会儿的衣服扯出一条最底层的白色收腰小棉裙,长度近脚踝,太久没穿都有点发皱了。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她就绕着弯先去了玫姨那。   不出意外,这位玫女士肯定因为昨晚喝酒睡得早,所以起得也早。   昨晚下了场小雨,老房子不免发出一股返潮陈旧的气味,树下的泥也翻了新。   宋梨因进门时发觉院子里的小桌子小椅子都在外面积了雨水,她帮忙倒了水,进屋看见玫姨正处于酒后清醒的放空状态。   听见动静,坐在沙发上的玫姨转过头,眼圈乌沉:“假期起这么早来蹭饭?”   宋梨因把手揣外套兜里,闲闲道:“谁说我来蹭饭,我就是没事儿来逛逛。”   桌上摆满了玫姨的酒后即兴之作,都是一幅幅线条感凌乱的纹身图案。   她随手扫作一团,手捞过少女的刺绣边裙角捏了捏,了然道:“不是来蹭饭,是有约会啊。”   “……”要么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宋梨因揉揉脸,俯身拿起桌上的纹身图案废稿,扯开话题:“等我毕业了能不能给我纹一个?”   玫姨靠在沙发椅背上,看着她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表情,笑笑:“怎么突然想纹身了?你最怕疼。”   “那好歹认识你这么多年,以后上大学就不怎么回来了嘛。”宋梨因半蹲在地上,在各种图案里挑挑选选,“当给我留个纪念。”   玫姨对她还是有求必应的:“你选个图案,或者自己画也行。”   “我哪会儿画……”宋梨因边嘟囔,边从这一堆纸里翻出了一张蝴蝶镂空的图案,“这个不错,边上的单词是什么意思?”   玫姨伸头一看:“这是记录灵感来源于塔加拉族语:kilig。”   宋梨因觉得这是自己的知识盲区,立刻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   百科上面写着“Kilig是形容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好像胃里正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一样的醉醺醺、麻酥酥感。”   “那我不要配这个单词。”宋梨因想了想,拿起笔在蝴蝶图案边上写了另一个单词:forelsket-xl。   玫姨稍眯眼,撑着脑袋有点看不懂年轻人了:“前边这个是什么语啊,后面这俩字母又是什么?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初恋。”她说。   -   因为在“从前从前”这耽误了会儿,画好纹身图案,宋梨因反应过来时,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   等她又小跑了十几分钟到“早点见面”那个地方,才发觉阿姨的摊位都被坐满了。这家早餐店在香樟巷算有名的,是外来游客到南港必尝的铺子之一。   刚转过身,就瞧见许洌在她身后边没什么表情地站着,唇眼薄,疏疏懒懒的模样。手上还托着一份虾肉小笼和麻球,指关节那勾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   少年身型站在那实在是优越落拓,几乎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穿了件深黑色的飞行员夹克外套,和一身白到鞋子的自己倒像是情侣装。   约人还迟到的宋梨因有点心虚地走上前,仰头看他,湿漉漉的一双眼睫翩跹颤动两下:“早。”   许洌懒洋洋地和她对视,尖锐倦怠的眼尾上扬着,眼眸漆黑清亮,抿唇:“早啊,睡得好吗?”   “我其实起得挺早的……”   宋梨因试图解释两句,就见他点点头,不是特别在意地说:“没事,是我来早了。”   他好像换洗发水了,小苍兰变成了鸢尾根,还是干净清甜的,衣料上带着点淡淡的薄荷皂香。   宋梨因靠近的时候才闻清楚,这味道特别好闻,她还多嗅了几下。   许洌把手上早餐递过去,偏头问她:“小狗么你。”   “你今天特别香。”宋梨因毫不忌讳地朝他看过去,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不是偷喷你姐的香水了?”   “……”许洌沉默几秒,看了眼她牛仔外套下的长裙,咳了声,“裙子挺好看的。”   宋梨因被他带偏注意力,不好意思地咬了口下唇瓣:“是吗?我很久没穿过裙子了。”   看得出来,她平时在家其实还蛮不修边幅的。   许洌就住她旁边,偶尔放月假看见她出门丢垃圾,也经常是一双万年不变的夹趾拖和宽松T恤运动裤。但今天确实有好好打扮了,至少因为穿着裙子,长发飘逸的样子显得文静不少。   除了以前孟江南常为了泡妹子把他约出来借口一起玩,他还没单独和女生私下出来玩过。   这会儿好像知道孟江南每次出来和女孩儿玩的紧张心情了,总忍不住会盯着她走神,思考问题也比平时慢了不少。   早餐铺坐不下,两人找了家美佳宜的便利店外边的桌子那坐下。   宋梨因看了眼他手腕的表,刚坐下就急着狼吞虎咽,嘴巴塞着包子就开始囫囵说话:“窝萌得快点次!”   他悠然自得地敞着腿,手自然地举起豆浆递到她嘴边:\"急什么,电影院又不会跑。\"   宋梨因疑惑抬眼:“泥肿么知道?”   许洌受不了她这萌劲,喉结一滚。手上那杯豆浆还举着,看着她很有餐桌原则地说:“吃完嘴里的东西再说话。”   她只能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豆浆,咽下去把话说完:“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去电影院的?”   “……”   许洌心想他何止知道要去电影院,他还知道待会儿是看什么电影。   回答宋梨因那条约会攻略之前,他就搜了一下,今天万象城那个影院就一部新上映的爱情片。   上午的阳光渐渐变大,宋梨因不算直的栗色长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毛茸茸,有几撮贴着白皙纤细的脖颈夹在外套里。   柔软又温情,格外有生活气息。   许洌其实没少被漂亮女孩追过,平时圈子里带女朋友出来玩的男生也不少。之前他还觉得处理这种关系很麻烦,他拒绝人时也是能用词多简短就多简短,但此刻他只恨不得把眼睛黏宋梨因身上。   这姑娘真的哪看哪顺眼,靠近他时模棱两可的犹豫、约他出来时的小心机、刚朝他跑过来时还亮晶晶的眼睛……坦诚又可爱,每个动作和表情都在他审美和心尖最高点蹦跶。   他又在望着面前的人出神,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紧了豆浆杯。   宋梨因倒是没纠结一定要他给个答案,猜测道:“你也查攻略了是不是?”说完,又小声咕哝着,“就知道那个跑单狗是复制粘贴的百度百科。”   “……”许洌发现人的听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儿。他放慢呼吸,咽下这口气,“嗯,我是查了。所以你慢点吃也不急。”   “好吧。”宋梨因拿过豆浆,杯口轻轻撞了一下他手上的,“干杯!”   宋梨因在手机上查了下电影开场时间是中午12点半,他们吃早饭吃得晚,看完电影还来得及喝个下午茶。   但是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等打车到了电影院里边,他们———看见了王嘉芙、曾盈、朱胜和祝东祝西一行人。   “今天是什么团建日吗?”宋梨因小声推推边上的人。   许洌站在原地没动,似乎是花时间消化了下这场景。趁着那群人没看过来,他垂眼,拉过女孩手腕往爆米花柜台那走:“别搭理,当没看见。”   “哦。”宋梨因察觉出他小小不乐意的情绪,笑了一下,趴在柜台上点东西,“要两杯冰可乐,两桶爆米花,两个棉花糖,谢谢。”   许洌侧过脸,手臂把人圈起来,指着小吃单子纠正一句:“一桶爆米花,一个棉花糖。”   柜台的服务员是个小哥哥,看上去像是附近大学过来兼职的大学生。   看了面前的一对高中生一眼,很快了解地笑笑,把做好的东西给他们递过去。   许洌拿过可乐,一边拿着手机在机器那取票,边叮嘱道:“等会儿我们直接进去,不准和他们打招呼。”   “哦。”宋梨因乖乖点头,然后回头,突然笑了声,“怎么办,好像已经被看见了。”   许洌:?   他转过头,瞧见朱胜咧开嘴喊了声“许哥”!那大体格就直接向他们冲了过来,后边还跟着几个小跟班。   宋梨因自觉躲他身侧去,小幅度挥挥手:“好巧啊。”   “副班,许哥!”朱胜憨厚一笑,“真巧在这碰上了!”   许洌冷冷看着他,寡淡的脸上就一句话:你看我觉得巧吗?   但朱胜自带屏蔽眼色的技能,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脸色僵硬。   \"同桌,你们也来看电影啊?\"王嘉芙看上去很兴奋,拉过宋梨因裙边,“你今天好漂亮!早知道就一起来了,我们还是买的团购票呢,是看那个最近上映的片子吗?”   宋梨因正要说“是”,突然被扯了扯头发。   许洌手搭在她肩上往后拉了下人,耷拉着双不耐烦的眼,但也没表现得太明显。黑睫轻垂,懒懒散散地否认:“不是看那部。”   朱胜扫了眼荧屏上的影单:“那你们看的什么?最近没几部新片子啊。”   许洌随手往那一指:“谁说的?那部不就是。”   几个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都沉默了。   王嘉芙表情里带着店同情,一言难尽地问:“同桌,你确定你们看的是这部吗?”   宋梨因面如死灰,躺平了,一脸随他去吧的妥协样:“对,就是这部《懒羊羊大电影之异国营救》。”   “……”   许洌在这片无声的静谧中似乎得到了点满足感,一本正经地点头,故意装着点好奇的语气问:“你们也是?”   后边的祝东缺心眼地摇头,提醒道:“我们不是!但你们是这部的话是不是该检票去了?”   王嘉芙看破不说破,要拖着他走:“哎哟你管人家呢,我们去买爆米花吧。”   朱胜一挥手:“你们去吧,我最近减肥不吃这些高热量食物。”   王嘉芙愣住了,给宋梨因使了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宋梨因接收成功,在大只佬的目送下只能往回走:“行,那我们去取个票。”   ……   许洌迈着两条长腿在后边不情不愿地跟着她:“真去看那个?”   “还不是怪你乱指。”宋梨因在手机上买好两个座,取完票带着他进场。   反正看什么都不重要,约会攻略上写得多明白:重要的是电影院相处的氛围。   黑灯瞎火,大家都在认真看电影,他俩在人群中做点不为人知的刺激事儿,听上去就很带劲。   于是两个人按座位坐到后排倒数中间那两个位置上,许洌发觉刚才的想法基本可以破灭了———   这他妈四周前后为什么全是小孩?后边还有一个踢他椅背的。   边上的家长听声音是个挺温柔的阿姨,好像也确实劝了几次管不住。   这会儿电影还在放片头的广告,场内没彻底安静下来。   宋梨因把爆米花和可乐放在身侧,棉花糖递给他:“帮我拿一下。”   许洌刚接过来,就见她半跪在椅子上,手扒着他身后的椅背,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凶:“小朋友!再乱踢哥哥的椅子,我就报警让警察叔叔抓走你!”   她本来就不是乖巧软糯的长相,细长上扬的眉眼和高翘的鼻子在板着脸时有些凌厉英气。配上这刻意装的声线,成功把那小屁孩给吓住了。   边上那位阿姨倒是很有素质,小声又说了几句抱歉。   宋梨因拍拍手坐回去,接过棉花糖,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我刚才凶吗?”   “凶。”许洌从容地把俩人之间的扶手打上去,侧着身,靠过来一点点,没个正经地说,“都吓到我了。”   电影明明灭灭的光影晃动在他脸上,扫得男生五官也若隐若现,但凭着声音却能感受到他越靠越近,身上气息也逐渐像一张密网把她包裹住。   宋梨因侧过头看他,两个人近得只差几公分的距离。她稍仰着脸,声音压低:“那你要不要吃个棉花糖压压惊?”   许洌勾唇笑了笑,声线有点哑:“好。”   他刚低下头,咬着一口甜腻的棉花糖。   就感觉到手掌心那钻进一只触感软绵的小手,先是握着拳进来,而后一根根手指张开和他十指交错着,扣紧了。 第48章   带着龙标的影片在背景音乐中正式开始,儿童亲子场的剧院里还是做不到完全安静。羊村里几只羊一露面,就有小孩指着荧屏大喊了一句:“妈妈,是暖羊羊!”   全是带娃来影院的亲子组合里,他们这一对高中生混在其中实在有些突兀。   许洌还保持着勾下颈咬棉花糖的动作,手指被握住的时候蓦地一僵,鼻尖差点就沾到了糖粒子。   他下颚线绷紧,侧了侧脸看身边人,嘴里还有甜丝丝的余味。宽大手掌收拢掌心的小手,指腹揉了揉,没敢太用力。   宋梨因手很瘦,却很柔软,骨头好像都是软的。   而少年的长指骨感分明,冷白皮下的青筋脉络突出明显,骨骼轮廓都清晰,和她的手指亲昵地交握在一起。   电影院空调不高,但两个人严丝合缝的手心却越来越热。   昏暗的环境下,影影绰绰的光打在男生精致英挺的五官上,唇薄鼻挺,光线扫出他狭长眼尾的锋利刃度。   许洌坐得端正,虽然偏向她,但注意力已经放到电影荧屏上。目光清清冷冷的,表情清俊淡漠,好像捏着她手指头轻轻拨弄的另有其人一般。   宋梨因收回视线,低头望向手中的棉花糖。棉花糖是个圆球形状,她又是披发,直接上嘴咬可能会弄到头发上。   于是她被包裹着的手指挠了挠许洌手心,把棉花糖递过去:“拿一下。”   他没松开右手,用另一只手拿的。   宋梨因上手轻轻撕了一片棉花下来,才刚咬第一口,就听见许洌靠过来低声道:“我还想吃。”   “……”   少年灼热的呼吸在她脖颈那,身上特有的干净清冽味一同覆了下来。宋梨因脑子缓慢地没转过来,把手上还剩一撮的棉花糖递过去。   许洌垂眼,薄唇含过她手上的糖,却没立即收口。   宋梨因脑子轰得一下,耳热脸红,气息都凝滞了几秒,感觉自己有点失去理智了。   他这次不是咬了……变成了舔。   指尖被微凉唇瓣含得有些青涩懵懂的酥麻感,柔软的舌尖从她指腹那划过,湿漉漉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小动物舔手心。   棉花糖应该都被舔没了吧。   宋梨因天马行空地想着,腰板都挺直了,生怕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更别说这边上还是一群小孩子。   正僵硬着考虑要不要把手收回来时,许洌松口了,却轻易地越过了中间那条无形的线。   他下巴颏懒懒地磕在少女瘦弱的肩胛上,用气声说了句:“好甜。”   儿童剧场的电影总是显得格外欢乐,小朋友们肆无忌惮的大笑声盖过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场电影到底讲了什么,宋梨因没心思知道。但她觉得许洌应该也不知道,因为他靠在她肩膀那不小心睡了大半场。   -   许洌转文化生这个步骤起初没这么容易,本来他和楚弥能进到九中就花费了他妈不少人力资源。   九中是传统老学校,规矩多又死板。文化生能过一本线的都不被支持去学艺术,同理,艺体特长生没过本科线的也不让转回文化生,怕的就是拉低学校本科上线率。   所以许洌这个身份要从体育生转回文化生,最初除了祁飘,教研组那边几个领导都不同意,放话说九中没这么好进。   毕竟九中高一高二就在赶着上完高中所有课程了,到高三直接变成车轮战。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周考,半月一模拟,全月一月考。   当时某个北边的省份还出了一种以他们学校为名的复习模式,那是个全封闭学校,校规严格,是看了眼窗边经过的值日老师都要扣分的严格程度。   九中为了提高升学率,送了不少年级里中上成绩的学生北上交换插班,把那套题海战术的模式学了七八成过来。   祁飘倒是在接纳许洌之前就在他母亲那了解过情况,何况只要动动手就能查询到许洌初中拿各种竞赛大奖的记录。   他高中虽然去了国际学校,学的课程和国内应试教育有偏差,但应该也不会落在太多。   不过尽管说得再天花乱坠,许洌在教师年级组组长的眼里就是靠体育进重点班的,平时大考也没参加过几次。   高一又不在九中读,谁知道现在的成绩甚至能不能比过普通班的人。   几番折腾之下,教研组的老师们给出一条标准:期中考试是市内九校联考,算是根据高考模式出的模拟卷子。   如果许洌在这次联考里过了本科线,就同意他转文化。没过还执意放弃体考的话,那就只能约谈他转学了。   宋梨因知道这个条件之后已经是月考完后的假期最后一天,她没好意思去问许洌考得怎么样,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孟江南。   结果那大兄弟是个特别能吹的,她怀疑里面一大段彩虹屁里水分含量极高。   不过孟江南确实也没说错多少。   众人刻板印象里艺体生就是文化成绩差的、国际生都是家里拿钱混日子的,但其实真实情况只有那个圈子里的人了解。   许洌父母是在他中考后才打算把他送出国,以他的绩点成绩,出去不是申请麻省牛津,也会是斯坦福哈佛之流。   先不说他之前基础就比大部分人都扎实,就算上国际高中之后,也一直是年级第一。即使真落下了这段时间的功课,名校家教轮流请着来,又是聪明脑子,补回来也不是件难事。   宋梨因听完也觉得有点道理,但月考的成绩排名没出来,她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   夏末秋初的教室傍晚,步入高三,大家都开始有了写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题目,晚读声里伴随着讨论错题的声音。   最后一抹晚霞余晖通过玻璃打在黑板和书桌上,窗外的梧桐叶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王嘉芙借着倒垃圾的名义去操场那透完气回来,继续和坐在宋梨因桌边上的几个女生一样投身题海,拿着错题本开始趴在桌上问题:“同桌,这个电势差和电场强度的关系还是没听懂。”   宋梨因这几天的任务就是辅导班上几个同学的薄弱科目,其实更像是对自己高一高二内容的来回复习。   用简短题型给她概括完之后,王嘉芙趴在桌上哀嚎:“好难!我能不能变成一个聪明人啊!”   宋梨因玩着自动铅笔,鼓鼓腮:“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   宋梨因说完这句,发现她们全在安静地等她后文。   她只好正经地举个例子:“爱因斯坦聪明吧?可他死了之后,脑子被后人分割成了很多片,美其名曰做研究,其中一片还被人偷走吃了。”   “呕!”   几个女生听完之后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胃里隐隐恶心。   恰逢上课铃打响,晚自习已经不像高二时全是自习写作业专用了,三节晚自习全排满了任课老师。   这节课就是祁飘的,因为上周月考是九校联考,她作为改卷老师的阅卷量极大。这几天假期也没落下工作,这会儿还低头在手机上抽空改卷呢。   投影仪那放着上次期中考的参考答案和范文,教室里只有笔尖在纸上的摩擦声,偶尔在电灯泡那还飞过几只虫子。   宋梨因一抬头发觉前边人一动不动,好像又睡着了,她不满地踹了几脚他的凳腿。   许洌不动如山,过了会儿翻了个身突然丢过来一张小纸条。   宋梨因正要捡起来,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是不知何时从后面站起来的祁飘。   “……”   “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让我们知道?”祁飘把纸条打开,也没看,递给宋梨因,“来小宋,读给大家听听?”   前边的许洌这才转过头,偏偏也不见着急的模样,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看她。   宋梨因低头瞥了眼字条上的字,十分无语,朝前边人瞪了一眼。   祁飘视力好得很,拍了拍桌子:“还给我在这眉来眼去打暗号?赶紧读!”   宋梨因没法,只好闷声念出来:“好好看书,别总贪图享洌。”   “噗嗤”———   全班人心照不宣地没忍住,都笑喷了。   -   祁飘虽然是第一次当班主任,但也不是第一次抓早恋了。不过她毕竟年轻,能理解小孩们这种懵懂稚嫩的萌芽是怎么长出来的。   两人被喊到了办公室里,几个在备课的老师一看是宋梨因和另一个在学生里挺受追捧的男生,立刻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开始听八卦。   “其实我今儿在桌子上收到了张举报你俩的纸条。”祁飘坐在椅子上,转过身看他们,若有其事道,“那上边说你俩早恋,还挺长一段时间了。你们怎么说?”   他们还没出声,旁边的钱虹喝口茶,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哎哟,这不是三好学生宋梨因吗?怎么还早恋啊!女孩子家家,真是不检点,看着个长得还行的就凑上去了吧。”   宋梨因淡淡一眼眄过去,懒得搭理她。   许洌本来站得还挺乖正,听见这话蓦地手抄兜。往前站了一步,一双眼凌厉直白,语气轻慢:“老师,这茶烫你嘴了吗?”   “……”钱虹一听就不舒服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你这学生怎么说话的!”   见这位资历老的教师要发作,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没敢开口。   祁飘听着她刚才那话也皱眉:“钱老师,我在这教我班上的学生呢。人还没开口,您也别急着扣顶早恋的帽子下来!都是人民教师,用词积极些,什么检点不检点……”   钱虹冷哼一声没再说话,整理着课案出门。   虽然把人挡回去了,但校规校纪摆在那,祁飘也不能坐视不管,把话题扯回来:“说说,谈没谈?”   这问题问得真巧妙,宋梨因自己也不知道谈没谈,他俩好像也没正儿八经说什么确立关系。   边上的许洌瞭了瞭眼峰,直接否认:“普通朋友,不是情侣。”   “……”   宋梨因心里又有点不是那么有滋味了,虽然知道该这样回答,但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不爽,就这么抹杀了嘛?   祁飘本质还是相信学生本性纯良,何况这俩孩子平常表现也不错。   她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又问:“那为什么有人举报你俩处很久了?”   许洌叹口气,倏地拽起了边上女孩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拉了下:“您看看她脸红那样,像是和我谈过很久?   宋梨因瞪大眼看他:“?”   疯了吗大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的!她拼命挣扎要收回手,但许洌故意拉得很紧。   别说宋梨因对他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惶恐,就连办公室一行老师对他这做法也看得是目瞪口呆,还有几个都站起来了。   祁飘教书好几年也没见过这种状况,惊得语无伦次:“行行行,我信了!你、你先别拉她!”   许洌这人焉坏,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晃了晃两人扣着的手,像平常那样的吊儿郎当:“说了嘛,真没谈过很久。”   还是后边的黄主任经过教研组办公室,瞧见宋梨因一脸抗拒又面红耳赤地挣扎,立马冲了进来。   不得了啊!他们供起来的宝贝这会儿是在干什么呢!   黄文耀气得直接拿书卷起来,往宋梨因旁边的高瘦男生肩上敲过去,边敲边骂:“还不撒手?给我撒手!我们九中的好苗子能让你给折喽?!”   “……”   许洌在这个办公室里的待遇实在不太行,其他老师不眼熟他,对他这一举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全程站了近两节晚自习,一直被祁飘和黄主任循环说教。   毕竟少年刚才那混球行为就像是不良学生试图勾搭欺负优等生,直接让几个老师脑内警铃大作。   宋梨因倒是被撇清了,成功成为受害者。   物理老师上课之前给她拉了张凳子坐下,让她撑着脸在旁边听道理。   一直到第三节 晚自习打响没多久,教研组里都没几个老师在了。   祁飘歇了歇,喝口水:“许洌同学,和女同学之间怎么能没界限感啊?就算是关系好的朋友也不能拉拉扯扯!”   许洌耳朵快起茧了,好不容易听到她放自己离开,发觉宋梨因又被留下了。   不过宋梨因这边的谈话要温和很多。   祁飘联想到刚才那张写着“别贪图享洌”的纸条,拉近她的椅子:“小宋,这儿没别人,你跟老师说说,许洌是不是私下骚扰你了?是的话我给他调座位,或者调到别人班上去!”   宋梨因摇头:“没有。”   “你看看他刚刚强行牵你手。”祁飘越说越气,“挺正气一大男生,怎么跟校霸似的,还有给你的那纸条写的什么东西啊!”   “老师。”宋梨因清咳一声,发挥自己的作用澄清道,“那举报真的不属实。许洌也没骚扰我,他就是……嘴欠。”   祁飘观察了几秒她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异样,只能赞同一句:“嘴确实欠。”   等宋梨因回了教室,最后一节晚自习只剩十分钟了,安静的教室在放学关头变得吵闹起来。   班群里也不断有人狂发消息:「兄弟们,只有我好奇办公室的这俩位到底什么情况吗?」   【三七班煲主】:好奇就直接问啊,是吧?@在线@不梨解   【朱有钱】: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我!要随份子吗?   【芙不芙】:嘿嘿嘿嘿!   ……   过了片刻,被@的宋梨因还真在群里回应了。   她发了张截图,正是和许洌的聊天框。上面一条很长的备注写着:【普通朋友,高三(7)班许洌】   几个瞎起哄的人默契地发了一排省略号。   几分钟后,许洌也摸出手机回复。同样是一张和宋梨因聊天框的截图,备注只有四个字:【绯闻女友】 第49章   晚自习下课铃如期打响,走廊那急着回家回宿舍的人拥堵着下楼,教室里的人也慢慢空了。   宋梨因今天值日,留在最后边锁门。   关下最后一盏灯时,身后一道干净泠冽的气息覆过来。   宋梨因后颈那能感觉到他温热熟悉的呼吸。她不慌不忙地把门锁好,慢吞吞转过身仰头:“还敢在这晃?飘飘都说有人举报我们了。”   许洌手撑在她身后的门上,高瘦的身影堵在跟前,宽肩窄腰的身形被走廊出忽明忽暗的感应灯浅浅勾勒着。   他看着像是在怄气,也不说话。勾着后颈痞痞赖赖地看她,压着不让人走。   宋梨因觉得好笑,故意喊他:“怎么了啊,普通朋友?”   本来许洌还挺介意的,但这会儿听她这么笑着一喊,什么脾气都褪了。他俩吵架的次数实在不多,彼此都不是那种不理智的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站直身,牵过她手往前走,十指扣进去塞自己外套口袋里,垂着眼睫闲闲道:“普通朋友送他的绯闻女友回个宿舍。”   月色澄净隐没在树梢一角,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夜风下被吹得沙沙作响。   校园静谧,时不时传来几声猫的叫唤,两个人走得都很慢。   宋梨因想到刚刚在办公室那看见成绩表一角,明天下午应该就能把年级排名和总分全贴出来了。   她扭过头:“你知道你上次考了多少分吗?”   许洌漫不经心地猜:“不到700?”   “……”宋梨因手指挠他,“你认真点给我估个分。”   许洌低眼:“听你这语气,我能高过你?”   宋梨因摇头,一脸神气:“那倒没有,比我低个二十多。这么说……你也不行啊。”   许洌扯了她下软嫩的脸颊,捏着软肉起来:“我行不行,你等着看吧。”   其实说他不行当然只是开玩笑,688这个分数被许洌这么考出来还是挺有震撼力的。   宋梨因起初觉得不管孟江南把他吹得多牛逼,这么久没读书可能顶多也就在二本线,没想到远超一本预期。   “你一开始那个335,故意考这么低是因为楚弥吗?”   许洌不紧不慢地说:“差不多。不过335不是我考过的最低分,最低分应该在高一。”   楚弥出事那会儿没少对他说过那些怨恨的话,怪他锐气太盛、怪他高高在上、怪他锋芒尽显。   所以父母和他商量过要不他出国读,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比较平台也就不一样了。   许洌起初也没特意装成绩差,但当时有一次考试,他笔没水了。难得借了一支,事后那同学才告诉他那是个练字笔,墨水在一两小时后就会消退。   那次他回家没来得及解释就挨了顿训,却难得看见楚弥笑了。   “你还真是懂事得过分……”宋梨因幽幽道。   按许洌自己的话来说,考个年级前十确实是没问题。   次日成绩排行表出来后,宋梨因看到他的名字正好在第十位。   在班上为了避嫌,宋梨因叮嘱过许洌:除了讨论学习上的事,其他时候不准和她说话。   她拿起本语文必修三折了几个角,往前边趴着写题目的人递过去。过会儿,许洌把书还回来了。   边上的王嘉芙看着两人打哑语似的一来一往,试图拿过那本必修三翻阅:“里面是不是夹纸条了?”   宋梨因一边对选择题答案,一边淡淡道:“没有啊。”   “为什么我感觉你们是在说悄悄话,但是自带屏蔽外界!”王嘉芙翻遍整本书,也没能从折角的那几页找出线索。   宋梨因放下笔,轻笑着给她演示了一遍:“看见这个折角没?尖尖对应哪个字,连起来就是一个句子了。”   王嘉芙一脸谨慎,像发现新大陆般把他们刚刚的对话看完。   -进前十了,要什么愿望?   -亲我?   “……”   靠,就知道是狗粮。   他俩其实在班上已经很低调了,两个人凭着那层暧昧模糊的感觉牵上了手,也没广而告之地在一起。   但大家好像又毫不惊讶他们早就是在一起的,毕竟看外形和磁场,实在都有点无人可挡的匹配。   “杀千刀的举报狗!你俩也真够惨的,怎么跟见不得人的地下特工一样啊。”   吃狗粮归吃狗粮,王嘉芙还是替他们叹气。   她小声凑过去:“同桌,你知道我们班祝东和曾盈的事儿吗?他们比你们光明正大多了,为什么没被举报!”   闻言,宋梨因也奇怪地往后面看了一眼。   刚才提到的曾盈和祝东在互相投喂饼干,画风的确比她和许洌夸张招摇很多。   宋梨因摇摇头:“不知道,管他呢。”   很多事在青春时期都是无解的未知题。   例如上学期班费到底是被偷了还是不小心丢了、男宿舍无故失踪的几十双袜子以及在他们背后打小报告的人到底是谁。   早恋这个词压到高中生身上就是一大罪名。   到了高三,前几天普通班里还劝退两个学生杀鸡儆猴。   宋梨因自认为自己算叛逆那一挂,但从来不是明面上的对着干。   她讨厌在父母面前犯下错就被抓着把柄般翻来覆去地说,也不想给钱虹那种老师留下第二次嘲讽的机会。   -   跨年夜月假正好是周五开始放,宋梨因去了躺医院,发现汤素馨出院了。   但是那边没给她留下什么消息,就连护工也是临时才被通知雇主离开。   一直到香樟巷巷子口,她还顾着给汤媛拨电话、发消息,转角时没留神撞上一个人。   宋梨因下意识道歉,但前边这人有点不对劲,一直没挪开。   虽说是大冬天,这人未免裹得也太严实了。两人都在默默打量彼此时,那人开口了:“宋梨因!猜猜我是谁?”   宋梨因顿了下,伸手去拉她口罩:“汤媛?你怎么在这?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你妈妈她———”   “你别急别急,我都知道。”汤媛往边上看了眼,拉她进巷子里,“我回来接我妈走,也来和你告别。”   选秀节目已经结束,汤媛虽然在观众投票里一直表现不错,但出道位置还是让给了公司股东的女儿。   “不过我经纪人胡哥帮我安排好了去首尔当练习生,工作室说我条件更适合□□豆,在那边发展肯定会好一点,我妈也跟着一块去。”   宋梨因这些天也有上网看她微博,粉丝多了几十万,谩骂和鼓励都有,但她发的日常生活也越来越少了。   好在此刻见到她,她还是没变,漂亮得像朵山茶花,柔弱又风情。   宋梨因想到汤素馨,又问:“阿姨现在对你态度怎么样?”   “就还那样呗,觉得我不好好读书……她还生着病,我也不跟她解释这么多了。”汤媛说到这,看了眼时间,“我到那边换了新号码会联系你的。我妈托我说一句谢谢你,我也是。”   “没什么好谢的。”宋梨因实在讨厌分别,看着她有些感慨,“异国他乡,过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汤媛红了眼眶:“好。真的谢谢你,宋梨因。”   宋梨因好笑地摸摸她脑袋:“别哭了,大明星要时刻美丽。”   “我现在就得走了,怕赶不上飞机。”巷子口传来几声车笛的催促。汤媛转身前,欲言又止,“希望你考上心仪大学。还有,这段时间注意点。”   宋梨因唇角抿直,说出她没说的话:“我知道,周知非快出来了。”   -   跨年夜赶上假期,广场那有了烟火大会的通知。   从下午开始,班群里的消息就一直在震动。王嘉芙和孟江南两个极其会热场子的,邀了好多人出来玩。   天色一暗,喷泉处的水光柱七彩斑斓,大厦上的彩灯荧光写着公历新年快乐。街边人声鼎沸,夜色渐渐浓稠。   临海城市的晚风到了冬天总是暗藏锋利的冷意,今天的温度也比平时低了不少。   广场那新开了个鬼屋游乐园,宋梨因被之前寒假做兼职的朋友一块拉去做吸血鬼剧本的npc。   她本来是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但想着反正晚上也和许洌他们约好了在那一起跨年,索性就配合着赚这几百块了。   许洌和孟江南那伙人过来的时候,宋梨因正被游客围着拍照,还差几分钟下班。   小姑娘穿了件挺厚实的淡粉色卫衣,鼻头上还戴着个小丑的红色鼻子,似乎是根据角色需要化了淡妆。   眼睑弧度很大,眼尾恹恹垂垂,在推推嚷嚷的人群里显得有点无助可怜,但是合照收钱倒收得挺欢。   “小宋这装扮挺时髦漂亮的啊!”边上的孟江南推推他,戏谑,“少爷,我能不能找你女朋友合个照?”   许洌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手肘抵开他:“边儿去。”   孟江南贱贱地笑,往前走时又交代:“等会儿烟火对岸那集合啊,嘉芙妹妹和朱胜他们在那准备了仙女棒。”   许洌往那人堆里走过去,他身量高,人挺拔修长。又是数一数二的颜值,站在一群人里格外吸睛。   还没往前多走几步被人围过来,此起彼伏的拍照闪光灯响起,还有女生小声问“这是网红还是吸血鬼啊”。   人流被抢走,宋梨因这会儿一分钱也没收到了,和鬼屋的工作人员说了声下班就把小丑的红鼻头给摘了下来。   手揣进外套兜里把耳机戴上,站在边上等他出来。   许洌找到她时,发现已经把人惹生气了。但他没半点认错的自觉性,淡声问她:“刚才扮演的什么鬼?别扭鬼?”   听出他取笑的意思,宋梨因白他一眼:“比你好,你是讨厌鬼。”   “嗯。”他点头,“是挺讨厌鬼,但是喜欢你。”   “……”   宋梨因一下被他这句话堵得语塞,印象中,彼此似乎都没说过什么太直白表白的话。   许洌摘她耳机,边放在耳边,边问:“在听什么?”   她看着他的轮廓,照着念歌词:“在听‘晴空万里还爱我吗,风雨交加还爱我吗’。”   许洌牵她被风吹凉的手握紧,正经地回答了句:“答案是永远。”   宋梨因后边是护城河的栏杆,半靠着,执拗地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问他:“那永远有多远?”   他垂眼,漆黑的眼睛很亮,身上凛冽的冷薄荷香包裹着她,滚烫的呼吸贴近她耳朵:“我国平均男人年龄能活72岁,我接下来的55年都归属于你。”   宋梨因反扣住他的手:“成交。”   远处人声鼎沸,他们在广场边上疏疏落落地站着。   两个人靠得很近,共享着耳机,清晰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数量。   直到感受到初雪落下,宋梨因转过头,恍然道:“啊,我们错过倒数了。”   “也没有。”许洌在郁郁沸沸的烟火腾空里抬手捂住了她眼睛,在属于他们的跨年夜里重新倒数,“3、2、1。”   话音刚落地,他还没俯身的时候,身前的少女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脖颈那落下了一个轻如鸿毛的吻。   霎那间,海边还在不断升空的磷磷火光和路上的汹涌人潮好像都成了背景板,只剩下两颗青涩而炽热的心脏在跳动。   各自安静了片刻,时间和风仿佛都被静止。   许洌缓缓地松开手,突然咳了声问:“是不是没亲对位置?”   宋梨因讷讷,也有点不自在:“好像是吧……”   刚才想亲他脸来着,都怪他太高,还蒙住她眼睛。   好尴尬,早知道就不这么莽撞了。   宋梨因心里一边后悔,一边想着怎么若无其事翻过这页时,许洌欠身说:“那重来?”   “?”   让她勇敢一次已经有点难了,怎么还来第二次的?   少年下颚绷紧,侧脸清晰淡漠,弧线分明的喉结滚动一下,就这么耐心地等着她。   宋梨因犹豫了会儿,还是靠了过去。   面前人却在这时突然转过脸,两人唇瓣轻碰了下。许洌让人跳完坑,意犹未尽地看着她:“新年快乐。”   她反应过来时懵了几秒,长长卷卷的眼睫毛先后颤了几下。   人愣在那一动不动,心口不安定了,像有一罐往外咕噜咕噜冒泡的汽水。   许洌得逞地勾了唇,没了刚才那副拿乔的冷淡样。稍退开点看清她愣怔的表情,低低地喃了句:“宋梨因,你嘴巴好软。”   少女饱满柔软的唇瓣泛着红,耳朵里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就抿了抿唇。   像是看不见她无所适从的羞窘和无措,许洌厚着脸皮又俯身贴过去,感受着她明显凌乱的呼吸声,特混蛋地问了句:“能不能再亲一下?”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3 19:35:32~2022-05-20 00: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倦爷的小鲸鱼、山海3个;飞船失事、_榆念、小语2个;溯、fengjingy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天见80瓶;倦爷的小鲸鱼30瓶;小小甜姜、入梦、温以凡10瓶;21933749 9瓶;53925950、清筱4瓶;山水有相逢、时3瓶;羊羊是阳2瓶;慢热小绵羊、西瓜车厘子、轻轻轻轻青鸢、艾斯比儿子染蓝毛、沈_困困不倦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跨年下起了雪,南港市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除了有市政府准备的烟花,还有私人的刻字烟火。   但河岸这的两个人都无暇分神,只顾着盯着眼里的彼此。   宋梨因近十八载的人生里,今天晚上的体验全给翻新了一遍。耳朵已经烫得不像话,他偏偏还覆在那说些寡廉鲜耻的话。   两只手掏进少年外套口袋,往他身前走近了一步。   许洌突然坏心眼地捏了下她绯红的耳垂,超落在她刘海那的小雪花吹了吹:“还亲不亲了?”   “亲你个头!”宋梨因就这么埋进他胸口,手泄愤般掐了把他腰身。   许洌下意识绷紧,下巴磕在她头顶。   宋梨因却发现什么新鲜事儿般,右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认真地戳他腰侧:“诶,好结实噢。”   “别碰了。”他哑声。   宋梨因浑然不觉地又掐了一把,存心找事儿:“别人能看,我不能碰?”   许洌好笑又无奈地握住她乱动的手:“谁看了?”   “去年篮球赛,你很暴露、很骚气知不知道?”宋梨因边说边用脑门轻撞他,一字一顿,“像只花孔雀!”   许洌边笑边揉她额头:“一年前的事记到现在?无敌忍者宋梨因。”   她听着这个句式就发烦,瞪他:“我哪来这么多外号的?”   “你男朋友取的,有意见?”许洌手臂懒懒散散地圈着她腰,冷白的手背青筋突显。低眼,额头抵着她解释,“篮球赛那次不是为了勾引你吗?”   谁让她说了想他,又不负责。   宋梨因确实有点理亏,但难得心动一次,不果断不镇定都是再理所当然的事。   她抿下唇:“勾引我用你的肉.体?真看得起你自己。”   “嗯。”许洌微微皱着眉,感受到她还冰凉的手顺着他里头那件毛衣的下摆就往里探。喉结冷淡地滚了下,“你说这话前先把手拿出来。”   “……”   宋梨因手很快伸出来了,两只手扶着他脸往上很轻地吧唧一口,又把手缩回去贴着他紧实的腰腹肌理。跟做交换似的,十分熟练。   她努努嘴,侧脸贴着他胸膛嘟囔:“真的冻手,今晚好冷。”   许洌都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失语,彻底服她了。把人圈大衣里,顺手拿着手机给孟江南他们发了个提前先走的消息。   发完,牵过她手塞口袋:“走了,不和他们去玩了。”   ……   孟江南也是服了,白天说得好好的一块玩仙女棒,结果这会儿海岸边上就他一个人在。   冷风把他吹得像个煞笔,他把那几桶烟花给放完之后,麻溜地回了家。   小群里,几个放他鸽子的人挨个出来求他原谅。   【祝东】:不好意思啊孟哥,盈盈临时说太冷了,想回家。   【任鸿】:理由同上!对不住啊老孟!   【朱胜】:孟哥对不起!我没女朋友,纯属是自己太冷了,我妈喊我回家喝汤。   【芙不芙】:孟大佬,班长突然不太舒服!我去给他送个感冒药。   ……   【不梨解】:不想放烟花,想吃小馄饨。   【在线】:+1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我加你妈1,许二你别给我滥竽充数!   群里另外几个人敷衍地给他发了几个新年快乐的表情包,没再搭理他。   过会儿,孟江南点开许洌那张万年没换过的头像,发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变化。   原先那张夏日浮云下的绿荫风景照,这会儿枝头上都开出了朵朵粉白色的蔷薇花。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许二,你干了什么春心荡漾的事儿?你头像为什么开花了??   【在线】:知道这么多对你不好。   【孟江南不是孟姜女】:说人话行吗?   【在线】:自己想去。   卧槽,他能想出来什么啊?   孟江南惊讶的嘴还没合拢时,对面又给他发来一列消息,像是边自己脑补边打出来的。   【在线】:算了你别想了。   【在线】:我女朋友你想个屁。   【在线】:朋友妻不可欺,懂?   【在线】:滚,绝个交。   孟江南:???   我说一句话了吗?去你大爷的!   -   今年的寒假只放8天。   吃过年夜饭,走过亲戚,大家又回到了“低头题海,抬头前途”的紧张学习环境里。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高三都这样,到处都张贴着红色的励志语录。   高三生的时间那么少,却过得这么快,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比一天接近俩位数。   这学期,九中又多了不少趣事。   十七班有个传媒艺术生艺考时斩获三大名校的合格证,签约某视频平台,合同定金有七位数。   而文化生的周考里,年级前十名有几个眼熟的名字都被换下去了,重点班还有个心理压力过大直接退学的。   而许洌的名字和成绩都像是A级空降兵,新鲜又让人好奇,毕竟他在新学期的第一个月月考时就拿了个全校第一。   比起平时游誉、宋梨因这些人正儿八经的周一演讲,他上主席台那会儿还跟玩似的。   这种演讲本质就是让年级第一说说自己的励志心得,一般都围绕着“不耻下问”、“笃学不倦”、“求知若渴”这类主题。   钱虹汇报完这周各班的纪律扣分情况,看见是许洌过来,不情不愿地把话筒前的位置让出来。   许洌把话筒拉长了几十公分,装模作样地清咳了声,稍勾颈:“早啊大家。”   下边人本来还处在无聊的晨读里,听见他这种类似于聊天的演讲方式,立刻在下面哄笑成一团,还有人接话喊道“许哥早”!   一旁的钱虹看得不爽:“你稿子呢?没准备好就别上来啊!”   她声音大,离话筒这么远也能传过声。   按别人听她这么不耐烦可能也就道个歉好好讲了,但许洌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半点不给面子地鼓掌,懒洋洋道:“好,那接下来让钱老师分享考720分的心得体会。”   下边人“啪啪”地配合鼓掌,把钱虹整懵了。   别说她没考过720,就算是考过也没听过让老师上去讲的。   后边的黄主任看着直叹气:“哎哟钱老师!你管人学生怎么讲呢?他高考还是你高考啊!他第一名还是你第一名啊?”   钱虹在众目睽睽盯着被训,一脸窘迫地说:“学生又不是只看成绩!”   ———“原来您也知道不是只看成绩啊,但上学期您可不是这么说他的。”   钱虹闻言错愕转身,后边被换上来完成演讲的宋梨因站在阶梯那正冷冷地看着她,一双眼睛凉的像雾。   明明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心里黑白分得跟明镜一般。   她突然回想起以前和宋梨因总一块儿玩的那个女生,成绩差不上进,家境清寒还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钱虹是从自己的学生时代就最讨厌这种女孩,所以见汤媛一次骂她一次。   不过也好像就是从那个女生开始,宋梨因就一直对她有敌意,好说歹说最后也不留她班上学文。   再后来到那个许洌,当初也是以体育生的身份被分到她班上的。可她嫌他分低就没要,没想到这下两个全校第一都在别人班里了。   九中就是这么死板,分数是天。   钱虹思想也一直以来这么古板迂腐,但此刻就像是被个小姑娘扇在脸上了似的。   宋梨因慢步站过去,看着话筒前的人,轻描淡写道:“您不让位,是打算把我也赶下去?”   “……”   -   “哈哈哈小宋你真牛逼,我还是第一次看灭绝师太这么吃瘪!脖子红得能去当交通灯了!”   孟江南夹在刚上去演讲的俩人中间乐不可支,跟着散会回班的同学往教学楼走。   许洌手搭他肩上,懒着劲揽过人往旁边走:“来孟狗,我跟你说个事儿。”   孟江南一脸兴奋:“什么事!”   “我想说你能不能走远点?”   “?”   许洌把他带到边上,就甩开了。留下朱胜抱住暴跳如雷的孟江南,还他们小情侣的独处空间。   宋梨因看得直乐,手上还抱着本古诗词小册子。   “傻笑什么。”许洌屈指弹了下她脑袋,又交代,“你先回教室吧,我要下节课回来了。”   宋梨因仰头看他:“你去哪啊?”   “楚弥过来了,找我吃饭。”   艺术生集训艺考完,该拿证的都拿了。   楚弥虽然学得晚,省考考得不怎么样,但校考居然也拿到了一所美院的合格证,文化分只要过省线就可以了。   因为文化生和艺术生学习氛围差别太大,九中领导就把他们艺术生的文化课校址挪到了早先不用的老校区里,回来一趟都要坐个半小时的公交。   宋梨因想到之前打印好的基础分错题集还在桌洞里,拍拍他手:“你等我一下,我也有东西给她。”   许洌谨慎看她:“什么东西?”   被他这个戒备的表情逗笑,宋梨因无辜道:“你怕什么?我又没有你的童年黑照。”   “好玩吗?”他气得要捏她脸。   “飘飘在后面!”   宋梨因虚晃一枪,骗他转头,立马混进教学楼那上楼的人流里面。   换到高三教学楼,倒也不用像之前一样跑几层,上到二楼拐角就是七班。   因为两边楼梯呈现U字型,七班属于楼梯口右边唯一一个教室。   这会儿班里人还稀稀拉拉地在操场那,又被祁飘叫停,在交代下午大扫除的事。   班上没几个人在,但后门垃圾桶旁边却并不冷清。   几个人围站着一团,本班的有王嘉芙和几个女生。其他班上的面孔也熟悉,是唐夕那伙人。   中间坐在地上的是在掉眼泪的左妮,她校服裤脚那有几个鞋印子,手里握着的是一个木头雕的篮球吊坠。   没记错的话,那是去年许洌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宋梨因一眼看过去,先是看见王嘉芙心虚躲闪的眼神。显然她并不是来帮忙劝架的,反倒是有点加入其中、助纣为虐的意思。   而后又对上了唐夕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们似乎是趁着刚才半小时的早操集会时间已经把人教训完了,这下正准备走。   “别看着我啊。她刚下去倒个垃圾蹭我腿上了,那我不能这么放过她吧?”唐夕指了下地上的左妮,笑着说,“而且你真的应该感谢我,我来你们班上找她的时候,她正好在翻你的桌子呢。宋梨因,看走眼了吧?”   宋梨因没理她,看向这群人里:“王嘉芙,你站在那干什么?”   王嘉芙手上还抱着从左妮手上夺回来的错题集。   听到这么质问,整个人都变得很羞愧,嗫嚅道:“同桌,她们说左妮偷了你的东西……”   宋梨因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我问你站在那干什么?” 第51章   王嘉芙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她从宋梨因眼里看见的是失望和生气。   就像当初年级里那些人默契地一起孤立汤媛的时候,她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又回到了那种漠然疏离的样子。   唐夕那群人见隔壁班班主任上了楼,也没继续站在那。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校服也没穿,走起路来的姿势像混子,引来这栋楼里不少人的侧目。   宋梨因望着王嘉芙良久,听见楼梯口七班的那些人正在上楼。   边上的曾盈见状,壮着胆子替人说话:“你别抓着嘉芙不放啊,我们是可是好心帮你!”   王嘉芙被她这种冰冷陌生的视线盯着,真要哭了:“同桌,我刚刚就是有点着急……”   宋梨因凉声打断:“你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   她半蹲在地上,把那个篮球小吊坠从左妮手里毫不留情地掰出来。   抬眉,一双凌厉的眼睛直视她们,唇角紧抿:“少借着我的名义对别人指指点点。她不磊落,你们何尝光明。”   身后的孟江南大大咧咧冲在最前边:“哎你们围成一圈干什么呢?刚怎么看见唐夕———”   这咋咋唬唬的声音在瞅见宋梨因脸色和扶着墙起身的左妮时,顿时收敛:“咳,那个小宋,许二刚在楼下让我问你要拿什么?”   宋梨因目光无波无澜,算得上冷静:“错题本,麻烦你帮我带下去给他吧。”   没等她开口,王嘉芙已经赶忙把手上的错题本递给孟江南。   而左妮的后领口蓦地被一把拎住,脖子差点掐紧。   宋梨因松了点手劲,半拖半拉地拽着她往楼道下走,寒声:“来,聊聊你偷我东西的事儿。”   班级后边那群同学也跟着一个个回教室,但总是忍不住要往她们几个人身上多看几眼。   “宋梨因在干嘛,又开始打人了吗?”   “她真胆大啊,快高考了还敢闹事!仗着成绩好就无法无天了吧,刚刚唐夕那些人是来和她交朋友还是干嘛的?”   “不会吧!那个汤媛不是都走了快两年嘛,她还想为那女的打抱不平什么?”   “不过她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是不是刚刚左妮做什么了?”   ……   整栋教学楼都是朗朗读书声,楼道底下堆着几张废弃的桌子和椅凳。   空间虽大而隐秘,但并不算干净整洁。   左妮脸上还有粉笔灰的痕迹,不敢抬头看她。整个人看上去落魄潦倒,楚楚可怜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哪件事?”宋梨因手抱胸,眼眸微眯,“不给个理由?我平板里那张合照是你删的吧,你喜欢许洌?”   像是觉得这个推测实在荒谬,左妮诧异地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反问:“你早就知道是我删了你的照片?”   “猜的,现在知道了。”   喜欢许洌这件事当然也是猜的,可宋梨因确实想不到她对自己态度变化这么大的理由。   农夫的故事世间常有,但左妮不该成为反咬她的那条蛇。   左妮扣紧了手指,不知道是因为难堪还是觉得好笑,顾左言他:“你听见了她们刚刚说你什么吗?看吧,她们还是没变。”   不要试图和之前的自己划清界限,矮人还是那群“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长短”的矮人。   光是看见点冲突就能兴奋,即使这段时间和你相处得再好,真有事时,依旧是处在置身事外的视角来恶意中伤你。   宋梨因其实不是很理解,眉心蹙着:“你是在乎她们,还是不爽我没有再次成为公敌?”   左妮指甲刻破掌心皮肉,偏执的眼神定定看过来:“你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就好了。”   回到那个听见她被堵就会找过来挺身而出的宋梨因,大家欣赏却不敢深交,是之前那个优秀又独来独往的宋梨因。   而不是此刻和所有人都是友好共处的关系,还多了一个男生天天黏在一起。   左妮木然地眨了下眼,看着她:“你分班那会儿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又不和我做好朋友了?”   宋梨因听着更不对劲了:“喜欢你?”   左妮唇色苍白,小声呢喃:“你记得我的名字,也记得我是哪个宿舍的……可是你和王嘉芙玩得更好,出去见许洌也不带我。你开始被很多人接纳了,你不需要我了。”   宋梨因偏了下头,听得云里雾里,始终搞不懂她重点。   听不明白,那就不听了。   “我这人道德感没你想象得强。会记住你是因为汤媛,也怕你成为第二个汤媛。”说到这,宋梨因勾唇笑了下,笑意疏冷,“但我发现你和她比,真差远了。”   -   班里气氛最近变得反常,一向最聒噪开朗的王嘉芙最近郁郁寡欢,前排几个女生都十分沉寂。   后排男生倒也安静不少,在高压卷子题海里腾不出手再去打球翻.墙。   月中旬,S大发布了全国自主高中数学联赛的通知,九中选了年级前50名参加第一轮保送选拔的录取考试。   七班的铁三角学霸里多了一个许洌,全员毫无疑问地通过了笔试。   面试当天,学校带队的老师是重点7班的班任祁飘和实验三班的班任兼年级主任黄文耀。   一大早,实验班那十几个人已经到了,剩下重点班几个拖拖拉拉的踩着点到大巴车那。   祁飘挂完电话转身,就瞧见后边站了好像有一会儿的人:“左妮?怎么还没上车找位置坐,等黄主任上完厕所就能走了。”   左妮看着她手里的手机:“老师,您刚刚是跟宋梨因打电话吗?”   祁飘揉着太阳穴:“嗯,她奶奶摔了跤。家里没人,这下在去医院的路上。”   左妮试探地问了句:“那她是不是不能来面试了?”   “来了也赶不及了。”祁飘叹口气,往好处想着反正宋梨因的成绩不走保送也能考上更好的学府。   她又交代了声:“对了,待会儿别在大家面前说啊。”   其实除了宋梨因来不了,还有个实验班的男生也因为发烧躺在家没法参加。   怕影响一车人的竞赛面试情绪,还是不说这么多为好。   但最后下车清点人数时,祁飘又发现班上的许洌居然也不见了。急得一边找通讯录号码,一边问:“刚刚不是还在吗?上去厕所了还是买水去了?”   “厕所没有。”从后边出来的黄文耀说道,“这一个两个都把竞赛当在玩呢!”   电话正要打过去时,后边的游誉说了句:“他身体不舒服,刚刚去医院了。”   黄主任有点气恼,碎碎念道:“祁老师,你班上这孩子也真是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怎么能不和老师说一声。”   祁飘拧着眉,擦了擦镜片。   -   医院里,宋梨因伯父正好在市里,立刻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老太太一看自己儿子来了,精神比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   宋梨因站在那像个背景板,索性出去缴完了住院费。   正要回家的时候,看见前台那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问她这个名字的病人在几号房。   “许洌,你怎么过来了?”   她是大早上临时被巷子口的荣叔敲门喊出来,这会儿身上还只穿了件单薄宽松的毛衣。长发被根电话线发圈松松散散地绑了个低马尾,人显得很柔软。   许洌转过头,视线自上而下地把人打量了一遍,大步走上去:“摔到哪了?”   “我没摔,是我奶奶。”宋梨因怕伯父出来看见,先拉着他往外走,“谁跟你说我摔了啊?飘飘吗?”   “左妮说的,可能是我听岔了。”   宋梨因盯着医院阶梯下边背对着他们站的那个人,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吗?”   许洌也刚赶过来,胸口还因为跑了会儿起伏急促,看见人才松口气,但语气还是挺冷淡地陈述一句:“你手机打不通。”   宋梨因听见他这嗓音,愣了愣:“对不起,它关机了。刚才下救护车的时候摔地上了,我晚点去修。”   许洌把身上外套脱了盖她身上,他过来得急,包也落在了学校大巴上。听见她这么细细地解释,情绪慢慢被安抚。   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奶奶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就受惊了,要住院观察几天。”宋梨因往前走的脚步在正前方那人转过身来时彻底停住,喉咙梗了下,推了推身边人,“许洌,我想喝水。”   许洌往旁边几百米处的7-11便利店那看了眼:“在这等我。”   他人一走,宋梨因穿着他那件棒球服外套,把袖子往上折高了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周知非,一出来就急着找我?”   站在她跟前的男生是个寸头,头发极其短利。明明是比她没大几岁的年纪,五官阴郁柔和,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浑浊狠戾。   周知非盯着她那张表情寡淡的脸,笑了下:“刚那是谁?”   在人流来来往往的医院门口,宋梨因并不怕他,脸上隐约透着不耐烦:“关你屁事。”   周知非起了点兴趣,看过去:“可是他站在那看着我们呢。”   宋梨因头都没转一下,磨了磨后槽牙,警告他:“不想再进去的话,你手脚就规矩点。”   余光瞥见远处人踱步走近,周知非站直身,脸色沉下来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先走了,下次再找你好好叙旧。”   许洌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快要走到宋梨因面前时又停了下脚步。   买水显然是支开他,但是刚才那个男生又是谁?   不怪他瞎想,就刚才孟江南回复他的消息:【支开你见另一个男生?还和你差不多年纪?】   【她前男友呗!你惨了,她要是不主动提,必定是对那个前男友念念不忘啊!】   许洌在不远处其实盯着他们好一会儿了,脑子里唯一在想的事居然是比较。   从身材、长相到他们站在一起的距离,他在想自己和宋梨因这个“前男友”比到底赢面有多大。   宋梨因没有要和他解释周知非的身份,甚至拿过水后没提刚才偶遇的那位“前男友”。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各怀心事也没说话,慢慢走到周遭空寂的公交站台。   明明还是大上午,天色却混沌昏沉下来,像是有一场酝酿的暴雨要来了。   等了十分钟也不见回香樟巷的车,手机里的孟江南还一直在发消息轰炸:【少爷,真伤心了?】   【我跟你开玩笑,小宋就算是真有个前男友也是过去的事啊!你这条件还怕她吃回头草啊?正常人能对着你还看别人?】   【别醋了,她前男友再牛逼能怎么地?我都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是还在读书吗?反正和她拿着同一张录取通知书步入大学的可是你。】   许洌心烦意乱地关了手机,更烦躁了,像是从他这些话里找到了自己和宋梨因“前男友”的区别。   十几年来的涵养家教摆在那,就算偶尔脾气上头会打架会犯浑会说脏话,但始终和这种仿佛天生混在下九流里的人不一样。   少年人生履历太干净,少了如那人一样在泥泞里摸爬滚打过的世俗故事感。   许洌想,如果宋梨因以前的喜好是这种。那之前几次偶遇,从来不看他一眼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她怎么就不会喜欢那种人呢,她看上去就不是会走寻常路的女孩儿。   “以前……喜欢他那样的?”许洌懒洋洋地靠在路牌边突然开口,耷拢着眼皮,身型轮廓利落地站立,尽量一种不在意的语气闲聊起,“刚才那个。”   宋梨因乱七八糟的思绪从他这句话里剥离出来,不解地看他。   许洌嗓子有点干,发觉自己好像也没这么轻易就能把这话摆到明面上说,偏偏又没办法直接翻篇。   为什么不提啊,你心里没事的话干嘛还一直走神儿啊。   他边忍着无可奈何的酸涩,边说:“我也不是喜欢提过去的人,就是———”   话音被倏地朝自己扑上来的人给打断,他本能地搂着她腰不让人掉下去。   宋梨因一手勾着他后颈,踩到他球鞋上垫脚去亲他。   青涩鲁莽地先是直直撞着他下巴,而后往上蹭到嘴边,才覆上去。   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的礼仪亲吻,她停在他唇瓣那好一会儿,   但少女哪会正儿八经的接吻,只是亲一下后总觉得不够。又含着他温凉柔软的下唇瓣,牙齿衔着那轻轻咬了一口才作数。   唇分,她耳尖和脸颊都红透了。   不想被看出来,宋梨因脑袋往边上移了移趴他肩上,脸埋进男生滚烫的颈窝里闷闷地又说了句:“没有,只喜欢你。” 第52章   少女毛茸茸细碎的头发蹭在他颈窝,几根呆毛还痒着耳廓那。她轻微的吐息也闷着,紧贴着彼此皮肤,有股说不出来的亲密。   许洌这件短外套穿在她身上硬是穿成了宽松又中长的款式,卷上去的袖子又因为摩擦的动作掉了下来,把她手全给遮了。   宋梨因渐渐抱不住,松开他后脖颈,全赖着他箍紧自己的腰。   许洌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实在的唯一变化,可能就是比刚刚开口那会儿更冷淡寡欲了。   他本就是副英俊清冷的长相,唇抿成直线时更让人觉得有股干净的锐气,高不可攀。   少年宽大的掌心扣在她后脑勺那轻轻揉了下,不至于昏了头。   一个急于止住话题的亲吻,一句轻描淡写的否认,好像还是没打算说说为什么支开他。   她有秘密,而且不想和他分享。   这个认知如果是放在刚认识那会儿,许洌压根不会太在意。   但人总是会贪心的。   就像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想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后面循序渐进的靠近就完全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了。   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紧,紧得让人发慌。可他又不敢再接上刚才的话细问了,怕她敷衍,更怕自己在逼着她撒谎。   口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宋梨因头也没抬,习惯性把手摸进口袋里把电话接起:“喂?”   说完这句,两个人才一愣,这是许洌的外套。   他俩手机型号都是最新款,连手机壳也是配套的磨砂黑白,摸上去压根分不清谁是谁的。   许洌把手机接过来,看了眼备注,发现是他妈。   毫无疑问,是祁飘把电话打到许母那了。   宋梨因从他鞋背上下来,有点心虚地看着他那双被自己踩脏的白球鞋。藏着袖子里的手安静地挥了挥,站在边上等他接完。   许洌母亲这几年性子被楚弥磨得没了棱角,哪怕是接到儿子班主任通知的事儿也没大发雷霆。   也许是因为许洌一直以来都很顺父母心意,她也尽可能地去理解他。   许洌听着那边的念叨,时不时“嗯”几声。垂眼看见宋梨因鼓着腮,正乖巧无聊地翘脚尖。   他看得心动,伸出食指去戳她鼓起的脸颊。换来女孩白他一眼,打开他的手。   两人一来一回地重复着这幼稚的游戏,耳边听见许母最后问了句:“刚才接通你电话的是谁啊?”   许洌顿了下,说:“是宋梨因。”   宋梨因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惊讶地看向他,呼吸都屏紧了几秒。   他恍若未闻,一双狭长微垂的眼里澄净又明亮。   一边坦坦荡荡地捏着她手指玩,一边漫不经心地给对面的许母解释她名字是哪几个字。   S大的确是南方这边最好的大学,可宋梨因和他早就想好都奔着T大去,这个选拔考试其实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而T大今年给本省的保送渠道只有进国家队的省前6和外语保送,所以给他们的路只剩下高考。   往年九中每届走高考考进T、P大的学生少说也有15个,俩人只要稳定现下这个成绩,一起拿着录取通知书进T大毫无问题。   都是傲骨嶙峋站在过顶峰的人,谁也没想退一步求其次。   不过许洌留下一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就这么临时跑了,回学校还是免不得一顿骂。祁飘算是看在他从转回文化生之后成绩就渐渐稳定优异,还算宽容许多。   但高三年级的主任和教研组组长就没这么多顾虑了,一人一句唾沫星子都快淹死他。一共三节晚自习,骂了他一节半。   宋梨因白天在教室上完下午的三节课,又把晚自习的假给请了。   许奶奶住院,一大家子的人都回来了,晚上组了个家宴饭局。   安静的晚自习在数学老师的坐镇下打响了下课铃,上厕所的都结伴从后门那溜了出去。   三月份的晚风吹得校服下摆鼓起来,少年人的身影上都被铺满了星辰月光。   王嘉芙憋了很久还是没憋住,凑过去:“班长。”   游誉从题海里抬眼:“哪题?”   “不是问题。”王嘉芙下巴磕在圆珠笔上,“你们今天面试,我同桌她真的没去啊?”   “你下午的时候怎么不问她?”   女孩眼神黯淡下来:“唔……”   游誉一下了然:“还没和好?”   像是有点惊奇他居然知道自己和宋梨因闹别扭的事,王嘉芙差点磕着舌头:“你知道啊?”   “你们几个女生帮着唐夕她们打人的事吗?”他说的轻描淡写,点头,“有听班里人说过。”   明明自己只是跟着她们拽了一下左妮,但是“打人”这个概括词压下来,却让她无法反驳。   王嘉芙吸了下鼻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见她偷我同桌的本子有点生气。”   游誉淡声:“唐夕打人有她的借口,那你帮忙一起欺凌的理由是什么?是宋梨因?”   “不可以吗?”   “可以,如果她愿意你因为她手上沾脏的话。”   王嘉芙低着头没再说话。   话说到这已经够清楚了,世界不是非白即黑的。   从汤媛那件事就知道,没人比宋梨因更讨厌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即使嘴上说着是为了她。   ……   许洌回班上之前,还被祁飘用尽最后的价值:“哎,把这套报纸发下去,今晚写完明天讲。”   他拿着报纸上楼时,碰见左妮也正要去抱这堆报纸。   左妮跟着上楼,蓦地说了句:“对了,梨因没事吧?”   许洌没功夫和她打哑谜,边往前走:“有事没事你不是最清楚?”   她停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希望少了我和宋梨因,你这保送的路能稳一点。”万籁俱寂的楼道间,少年身型轮廓干净修长,落在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她,“好歹同学一场,有点感恩的心。”   左妮讽笑一声:“我哪里对不起她?但凡她能够再多接受我一点———”   “你喜欢她?”许洌径直打断,清冷眉眼间隐隐透着不耐,毫不避讳地直视道,“喜欢也没用,你没戏。”   左妮显然怔了下,几秒后语气变得刻薄:“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上她的脚步不也是靠花高价请家教老师吗?是,你们确实是一类人!能拥有的一切不就靠着家里有钱吗?有什么好骄傲的!”   寒门出贵子这话只能骗骗小孩,家境清寒的人在班里就备受不公,在学校无枝可依。她在担心买贵点的辅导书会吃不起饭时,别人在上一小时400块的辅导课。   她扭曲又拧巴,努力地想走进宋梨因的圈子时,却因为身份门槛在那格格不入,而许洌凭着好人缘和好家世轻松就能得到爱慕。   心态极其容易不平衡的人,看到的世界越大,思想也会变得更狭隘。   许洌显然不欲多言,转过身话语冷淡:“一句靠着家里有钱就能抹杀一个完整的人,你也挺骄傲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宋梨因?”左妮喊住他,“你应该没少听过大家讨论她和她那个退学的朋友吧。你们相处这么久,她提过吗?”   退学的朋友是指汤媛。   但许洌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男生,萎靡不振的一张脸,盯着宋梨因时给人一种很恶心粘稠的不适感。   左妮见到面前那道利落高瘦的背影顿住脚,轻笑了声:“没人比我更清楚她的事,不如我说给你听?”   许洌停顿须臾,没回头:“用不着。”   他要听,也只听宋梨因说。   -   宋家这顿晚饭吃的不太自在。   或者说,是有人自在,有人不自在。   宋伯父和宋梨因父母一见上面,从许奶奶的身体状况聊着聊着又扯到生意场上的事情上去。   几个长辈在前边走,宋朝和宋梨因两个孩子在后边慢慢跟着。   吃饭的地方定在市里餐位最难预约的如福园,光是从后院小石路走到停车场都得走个十来分钟。   边上有引路的工作人员拎着小灯,服务十分周到。   宋朝是大宋梨因两岁的堂哥,已经有几年没回来了。兄妹俩从傍晚吃饭到现在,一直没搭一句话。   至于原因之一,宋朝自己也有数。   那时候宋朝高三,宋梨因刚上高一。   在某个还一起住在许奶奶家的日子。趁着这个漂亮堂妹穿着裙子午睡时,头脑一热,摸了她白嫩的腿根。   但他没想到平时不怎么搭理他的堂妹能这么敏感蛮横,直接报警把他抓了。   这事儿当时家里只有许奶奶在,虽然没看见事情怎么发生的,但自然是向着他。   两家父母因为这事就都赶了回来,却不清楚哪边才是真相。   许奶奶一边说宋梨因想得太多、误解了堂哥只是想帮她盖被子的行为。   一边又软下语气说十七、八的毛头小子没经过人事,随便看见个穿短裤露大腿的女人都容易激动,反正又没真弄出事。还说顾及宋梨因是个女孩,乱把这种事挂嘴上,对名声不好。   这事后来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边父母现在看着好像把这事儿给忘得差不多了,或许也只当成了宋梨因不懂事的小打小闹。   玩了半天游戏,宋朝把手机丢边上司机手里,目光无聊地看向离自己半米远的女孩。   也许是许奶奶当时给宝贝孙子找的理由过多,几年过去,他自欺欺人地早没了歉疚感。坚信当时只是一时昏了头,才对自己堂妹毛手毛脚。   “宋梨因,别走这么快啊。”宋朝见不得她全程冷着一张脸,仿佛在提醒他过错的样子,快步跟上去,“这么久没见面,不和哥聊聊?”   宋梨因放缓了脚步,转过头看他:“心情这么好,是因为知道你的好朋友出狱了吗?” 第53章   不知道是不是宋梨因这句话发挥的作用够大,宋朝接下来一路上都很安静。   加长版商务车停在香樟巷的路口。   宋仁庆正说着:“大哥,既然妈没什么事,明天我们就回京市了。你和小朝不急着今晚走的话,就在我这睡一晚上?”   刚说完,樊苓就回头看了眼宋梨因的反应,急忙拽了把他的袖口,带着点责备的表情。   反应过来动静太大,又赶紧补话:“家里平时就宋梨因一个人住,客房也没收拾过,大哥和小朝还是住酒店舒服点。”   宋梨因伯父还没说话,一旁的宋朝倒是很快拒绝:“不住,我认床。明天有早八,现在就回家!”   同坐在后排的宋梨因听到这话,嘲讽般笑了声。   宋朝他爸也是觉得奇怪,但见他态度这么坚决,倒也没细问,就招呼司机往机场开。   ……   进了巷子里,宋仁庆才向着妻子甩脸色:“你刚才怎么回事儿?弄得面子上多过不去。”   樊苓今晚喝了点酒,脾气也大:“面子面子,你女儿一路上都不对劲你看不见!”   说到女儿,宋仁庆才想起几年前这俩孩子的冲突。   但毕竟是云里雾里的事,他心底一直没相信过。只当是宋梨因在奶奶家过得不好,才胡乱搞出这种乌龙。   年纪小的不懂事,他们成年人还得权衡利弊。   生意场上、亲戚关系上,总不能因为一件没个谱没酿出错的事儿就闹急眼了。   跟在后边的宋梨因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只是在进家门前看了眼隔壁院子门口那为她亮着的灯。   她摸了下被修好的手机,却始终没打开。   汤媛已经走了,宋朝也不敢久留。   宋梨因攥紧了手机,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只要高考结束,什么都不会改变。   -   高三的倒计时在成人礼和百日誓师大会之后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校长在台上说完最后一句话:“爱国爱党爱自己,中国的未来,就拜托各位了。”   不学无术的那伙人在这种即将分道扬镳的关头反倒安静下来,闲言碎语减少了。也许,是大家无暇再说了。   走竞赛的继续走竞赛,冲分数线的也还在死磕。黑板后面贴满了加油励志的便利贴,写着大家想考的大学和专业。   一周后,保送成绩下来。   九中有S大的六个名额,其中宋梨因眼熟的有实验班的彭延年和本班的左妮。   当天算是左妮最风光无限的一天,在周一升旗时和其他五个人站在主席台上接受赞扬。到班上时,又被祁飘领上讲台,让大家祝贺鼓掌。   她是第一次站在上面敢大大方方地往下看,似乎每个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真诚的,包括配合着鼓掌、神情随意的宋梨因。   恰好做完飞行员体检的孟江南和许洌从门口进来。   许洌本来是不用多此一举做这些体检,不过他进九中时是体育生,后勤系统没修改,选拔体测这些考试都有他的名字。   孟江南看见大家都鼓掌,也拍了两下手,大大咧咧地说:“恭喜啊左妮儿!这下不用参加高考了!”   他喊名字不好好喊,偏带个儿化音。弄得个别同学想起这是左妮的外号,乡土气息浓厚。   掌声里伴随几声说不上是恶意还是无意的笑,左妮脸色僵了下。   后边进门的许洌倒是没什么其他表现,一双冷淡又嚣张的黑眸只是往她这瞥了眼就坐回位置上,转头问身后的宋梨因待会儿是什么课。   小插曲过去,留给班里这群人的还是无穷尽的考试。   这是一段不短也不长的难熬时光,凌晨四点半跑来教室上早自习的一部分人戏称自己是“披星戴月”,偶尔晚自习过后的操场那会有跑个三四圈只为了睡个好觉的失眠备考生。高强度高压力的车轮战下,有人学到哭,有人学到崩溃……   但很快,影响大家心情的又不仅仅是一模、二模的成绩了,还有动员全年级的毕业照。   大家穿上了祁飘挑的死板的白T黑字班服,却不再像去年那样抱怨。   孔贞贞她们几个女生都化了淡妆,按位置身高排,王嘉芙站在了宋梨因旁边。   小姑娘脸皮薄,一直想找点机会跟她道歉,但对上宋梨因那张凌厉精致的眼睛又不敢说话了。   “谢谢。”这回是宋梨因先开的口,转过头看她。一双乌眸像浸过水,澄澈又黑白分明,“要毕业了,突然想起你是七班的女孩里,第一个和我讲话的人。”   王嘉芙鼻子一酸,差点要抱着她哭起来,还是站在后边的许洌说话打断了她的情绪。   男生肩宽腰窄,同样是穿着件难看的T恤,硬生生穿出股模特感。   他身高腿长,都不用凳子搭把脚,宽大的手掌放在宋梨因毛绒绒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有静电现象,少女高马尾那都竖了几根起来。   许洌懒洋洋地笑,欠欠道:“炸毛了。”   宋梨因仰头看他,舔了下干涩的唇瓣,威胁道:“再碰,我可就真炸了。”   王嘉芙在一边看得呜呜叫:“怎么这么快就要毕业了啊,我以后看漫画就不能代入你俩磕了!”   “……”   “……”   拍毕业照那天是个大晴天,摄影师站在背阳的位置,大家个个都是朝着烈阳睁不开眼的好好少年。   后来那张照片洗出来,大部分人都是眯成小眼睛,前面p进来的一列校领导们更是假得太明显。   即使是这种条件下,大家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照片最右边那一对出色的璧人看过去。   操场上闷热的午后清风里,热恋属于闪闪发光的少年少女,属于明目张胆的喜欢和偏爱。   -   嘹亮高昂的蝉鸣声开始在树梢响起,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季,人生、前程、未来的第一个十字路口都即将开启。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年高考这几天总是会经历雨季。   今年也不例外,新闻里在播报台风将登陆南港的消息,部分电缆遭到损坏,九中这边也有两栋教学楼供不上电。   为使高考生不被影响心情,学校在这最后两天里,给大家放了假期回家休整,也趁机会把高考考场布置好。   而许洌母亲为了照顾家里两个高考生,把阿姨送到了九中这边的学区房里。许洌也只好退了租,从租房搬回去。   放假当天下午,宋梨因在玫姨那吃过饭就接到了樊苓他们的电话。说因为台风天气影响航班,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宋梨因倒是无所谓,反正一直以来很多人生中重要的节点都是独自度过的,不是谁都有一个可靠的家庭托底。   日子越接近18岁、接近长大、按着她想要走下去的轨迹慢慢前进,她心情好像也越来越好。   “本来想让你奶奶来家里帮你煮两天饭,但又想着你不喜欢她……”樊苓在电话那头叹气,“人家高考都有家里人陪,你孤孤单单一个人。”   彼时宋梨因刚从便利店买完一瓶橘子汽水出来,路边的风发出呼啸声,樟树叶子被吹落,在空中漩成一个呼啦圈。   她一抬眼,瞧见街对面站着的人。电话没挂断,笑了下:“不孤单啊,有人陪我了。”   许洌其实是来搬东西的,一箱子书和卷子放在后备箱里。临时发现宋梨因不在家,才往这边绕了圈。   他人倚在车门那,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修长食指上转着个车钥匙,晃了晃:“同学,回我家吗?”   宋梨因也靠在另一端车门那,汽水撑着脸和他对视接腔:“同学,回你家不合适吧。”   许洌闲闲地看她:“我就想邀请你一块复习,你想哪儿去了。”   “……”宋梨因环着手臂看他,不太信任,“你车技行不行啊?”   许洌直接过来揽着她坐副驾驶,捏捏她脸:“放心,你男朋友有什么不行?”   宋梨因怀疑归怀疑,坐上去后还是心大,看着后视镜上挂着一个星黛露小玩具才奇怪地问:“谁送你的?”   “谁能送我?”许洌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转弯,动作有种游刃有余的帅气,手臂青筋冷淡地凸显着,解释了句,“这楚弥的车。”   女孩关注车型的还是少,否则她该认出来这是辆宝马mini。   ……   离校时,大家把这三年的东西几乎都收拾了回来。   宋梨因本来想着许洌的书应该能少点,结果看见后备箱那几个大箱子时不免吃惊,里面的草稿本都是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家里也乱,毕竟刚住进来没几天。   客厅那都是装画的箱子,一看就是楚弥的,新旧杂物都有。   搬箱子弄脏了身上那件白T,许洌要进卧室换身衣服,边随□□代:“冰箱里有冰水,随便看随便摸。”   “……”   说带她来一起复习显然不可能,在学校已经够疯了,平时下课补个6分钟的觉都能感天谢地。天赋加努力,都只为了一个更稳定的前途。   不过放松一下也好,这段时间,大家都把自己逼得很紧。   诺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宋梨因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左瞧瞧右看看,捡了本他的笔记本看。   不到须臾听见房门开了,许洌应该是快速地冲了个凉,出来是头发还没干。   他高挺的鼻梁那悬着几颗往下滑的水珠,眼睫漆长,瞳仁黑得纯粹,慢悠悠走过来:“不是说冰箱里有水吗?”   宋梨因放下他的笔记本,指指茶几上刚买的汽水:“我不渴啊。”   “我说给我倒,不过也一样。”他厚颜无耻地拧开她的汽水喝,往沙发上懒懒地一靠,顺脚把边上那个碍地方的画箱踹开。   “……”   宋梨因默默帮楚弥移正了点,半蹲着看见里面一个纸张泛黄的盒子。   许洌也瞧见了,指着它介绍:“楚弥从小就作恶多端的证据之一。”   “是什么啊?”她得到允许后拿出来,发现盒子里有几张纸条,笔迹十分稚嫩,显然是许洌写的。   许洌生无可恋,叹口气:“小时候她为了抓住我的把柄,骗我说这是潘多拉魔盒,鼓励我往里面写愿望。”   年仅七岁还相信奥特曼的小许洌自然对此深信不疑,那段时间写了不少愿望投进去。   宋梨因打开第一张就笑得不行,直接半跪在地毯上。   ———【祝世界和平,每个人dou neng开心。】   “哈哈哈哈你真的很乖乖仔知不知道?”宋梨因笑了好一会儿才刹住车,非常认真地问,“楚弥姐怎么舍得欺负你的,你小时候也太乖了吧!”   “……”   事实上楚弥当时看到这个愿望时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她在这个“佛光照耀”中的弟弟对比下,简直成了个恶女。   许洌偏着头看她肆意嘲笑的样子,也蹲下去,手捏她脸:“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不好笑,对不起哈哈哈哈!我不该冒犯你纯真无邪的心!”她艰难地捂住嘴角,调整成一张严肃的脸。目光又看见另一个箱子里的碟片,“你这么喜欢看电影啊?都什么片子?”   她正要伸手去拿,许洌手疾眼快捞着她的腰拎到沙发上,手臂撑在她腰侧,抿了下唇:“那个不能动,是孟江南的。”   宋梨因被压在他身下,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明白点了:“真的吗?”   他面不改色,英俊锐利的眼盯着她的脸点头:“真的。”   宋梨因一条腿屈着,往上拱了下调整姿势,耳边有点热。   许洌手还撑在她身侧,肩背线条硬朗,后领那隐约能看见匀称骨感的棘突。   宋梨因在这个姿势下也没好哪儿去,本来就是牛仔裤配件短款T恤。平坦白皙的小腹露了点出来,腰窝漂亮,腰内侧到肚脐那像是拱出了两条清晰的马甲线。   但她不锻炼,像许洌这种规律健身的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马甲线,纯粹是太瘦,瘦出了好看的曲线。   别墅区还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在这个特殊的夏日只剩下蝉鸣和彼此的心跳声。   少年望着她的眼神里微微带了点炽热和快压不住的躁意,喉结克制地滚了圈。正要退开,人突然就被反扑。   宋梨因压在他胸膛,完全突破他手掌拦着她腰的力气亲下来。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是小雏鸟,仅停留于表面唇瓣的亲吮都够厮磨好长时间。   她上唇被含麻了,又嫌弃地错开他嘴巴往他下颔那亲,渐渐移到冷淡嶙峋的喉结。   许洌松了箍着她腰身的手,冷冷清清地盖住自己眼皮。感受到她亲自己喉结,手掌不自觉地握拳,青筋突戾。   宋梨因亲到那,鬼使神差地咬了口才回神,退开点:“疼、疼吗?”   许洌没料到她会学他咬人。快疯了,疼得何止是喉结。   他翻个身,脸埋进沙发里,不想搭理人的样子,声音青涩紧绷:“你回家吧。”   宋梨因错愕:“啊?”   许洌蜷了下手指:“想留下来帮忙?”   “……”她连忙捡起外套,一口气跑到玄关那,“拜拜。”   -   楚弥抱着画板回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台风天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起覆盖了这座城市。   她瞧见许洌正拿着把伞准备出门,语气带了几分笃定:“去找宋梨因还是她已经来过了?”   许洌没明白她意思:“嗯?”   楚弥也不太在意他这答案,只是嫌弃地白他一眼,边往楼上走边留下一句:“因为你他妈居然穿了条灰色运动裤。”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 07:08:21~2022-05-23 22:4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倦爷的小鲸鱼、Кед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林暮、呜呜10瓶;肚子里装的是夜宵-4瓶;烊宝3瓶;西瓜车厘子2瓶;No.2013、hdjdksjb、Colinsiss、慢热小绵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路上雷声渐响,宋梨因还在公交上收到了许洌的消息:【人到哪儿了?下雨了,找个躲雨的地方,我送你。】   【不梨解】:公交上啦,不用送。   【在线】:那我应该在你后面一点。   【不梨解】:?   许洌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公交上都没多少人,只有停一站就播报一站的播音员声。   男生磁沉的嗓音响在耳边:“租房的备用钥匙忘还给房东了。”   宋梨因“哦”了声:“你怎么不找个同城快递?”   “不想找,正好多看你几眼。”   他说得理所当然,宋梨因却听得耳根有点痒,嘟囔了声:“别看了吧,你刚刚都那样了……”   许洌愣了几秒,想起半小时前的事儿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他还没说话,又听见宋梨因小声问:“男朋友,你出来换裤子了吗?”   “……”刚还在脑子里残留的朦胧暧昧气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恼怒。许洌胸口憋着把未纾解的火,好气又好笑,“你们都什么毛病,盯着我裤子干嘛?”   宋梨因没在“你们”这个词上纠结,估计是楚弥,她刚才上公交的时候瞥见楚弥在小区对街下出租车了。   她哧哧地笑了两声,跟他科普:“你没听过一个网络梗吗?男人穿灰色裤子堪比女生穿黑丝。”   要换成孟江南肯定很清楚这些事,他还真没听过这种乱七八糟的。   被女朋友馋自己身子是什么感觉?许洌感觉良好又有点痛苦,清咳了声,装模作样地淡声道:“懂挺多的?待会儿给你看个够。”   宋梨因捂着嘴不给面子地继续笑他,看了眼快到站,一本正经地把电话挂了:“好的小许同学!等下直接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外面雨势其实不算大,风声却很唬人。两边小树被风吹弯小半截树梢,葱郁的树叶上落满了雨珠。   宋梨因跑到屋檐稍长的小卖部门口躲雨,顺便等许洌过来。   身后被拉下的铁皮卷帘门上贴着一张白纸,被雨水溅湿了半个角,上边写着一句:【儿子明天高考,哈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有事也别给我打电话!】   下面有几个回复的笔迹:【加油!祝金榜题名!】   同是在经历高考的人对此最有感悟,这几天,好像全世界都对高考生们抱有最大的善意。   宋梨因看着笑了下,觉得好玩,拍了张照片正要分享给许洌,蓦地眼前出现一道黑影。   她抬头,眼神立刻变得嫌恶:“你有完没完?”   几个月前见到他时心惊胆战的情绪在这一段备考的时间里已经消失殆尽,但果然沾上了这种人就像沾上水蛭,怎么甩也甩不掉。   周知非站在雨里,撑着把破旧的黑伞似乎是从墓地回来。   才二十岁的年纪,额头那一块皮肤上却泛满溃烂通红的痘疤,身材瘦弱,在风中有股萧瑟感。   他见少女脸色变这么快,不由得笑了,嗓音刻意放得很轻:“刚才在和谁聊天?”   宋梨因压根没心思和他一问一答,手背在身后按紧急通话,边冷讽他:“监狱里确实不好待吧?看你待这么久,脑子还是不太清楚。”   “你也记得我在那待了这么久啊。”他答非所问,阴鸷的视线盯着她那张明媚的脸,“这几个月里和你天天黏在一起的男生是谁?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   宋梨因备感恶心:“是你妈,坐牢都没改好你的臆想症?”   “刚认识我的时候,你没现在这么有劲。”他似乎很享受宋梨因骂他。边说边一把抓住女孩一侧的肩膀,手掌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你骗我的那时候多乖啊,不知道别人很容易喜欢上你吗?谁让你天天和那小子走一块的,为什么要对他笑?是不是在勾引他?”   “你滚!”宋梨因伸手狠狠扇他一巴掌,换来脖颈那被掐紧。   到底是当过劳改犯的人,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会被小女孩偷袭的男生了。   周知非凑到她耳边,像毒蛇般低语:“我在里面度日如年,你们这几个人倒是好过。你那个朋友现在人呢?”   “你变成这样是你咎由自取,能怪得了谁?”宋梨因屈肘,用力抵开他凑近的脑袋,半点不退让,“周知非,你———”   话没说完,路口一道远光灯带着双闪打了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伴随着一道急促的车鸣笛声,那辆车直接冲向他们这个位置,而后在一米处停住,狭窄的店面门口被斜停的车堵了大半。   车门打开,许洌冷着张脸从里面出来,二话不说就拎着周知非的后领子把人向车前盖上扔过去。   他动作太快,拳头像雨点落下。   宋梨因刚卸了力,急着抱住他腰去拉人:“许洌,警察来了。”   许洌像是没听到,虎口钳在周知非喉咙那让人动弹不得。侧脸线条冷硬,锋芒过盛又凛冽的一双黑眸极有压迫性地俯视他:“刚才是这么掐她的?”   周知非完全说不出话,手挣扎着无济于事地动了几下。人像被打傻了一样,盯着宋梨因那个方向痴笑,笑容让人发毛。   远处的两个民警下了车过来把人分开,问清原委。   其实对付周知非这种人,报警根本没什么用。左不过是寻衅滋事和骚扰,按照治安法罚几百块,把人拘留几天。   因为知道宋梨因和许洌是高考生,派出所也没耽误他们时间,交代了几句就让人回去。   -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放晚间新闻。   许洌坐在沙发上,勾着颈看不清脸上情绪。他身上那件黑T本来淋了雨,但现下折腾一遭已经被空调烘得差不多干了。   少年清瘦有力的手臂懒懒搭在膝盖上,青筋在冷白皮下显得极为突起,让人想起他刚才揍人那会儿的狠劲。   狭长锋利的眼尾是猩红的,泛着狂躁的怒气。   他指骨那磨破了皮,稍稍肿起。宋梨因给他涂完碘伏,找来个冰袋敷上面。   伤口骤然碰上冰块,疼痛加剧。   许洌拧了下眉,突然伸手抬起她下巴,把手上的冰袋贴上她喉管,淡着声:“你更需要这个。”   宋梨因生得肤白皮嫩,脖颈上还残留了几个青紫的手指印。   她刚才进卫生间的时候就看见了,嫌恶心,搓了那很久,红了一大片。   她本就是半蹲在他脚边,微仰着脸,被他贴了包冰袋在脖子那也没动,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不是感觉不到他在生气,所以宋梨因被冰得牙齿颤了下也没挪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有点讨好的意思。   许洌脑子里这会儿全是乱的,一急一缓的胸口起伏着。   上次存心不想提这个人,让他误以为是她前男友。这次闹成这样,她也没解释一句。   宋梨因本来还是在看着他的,但渐渐又不敢再直视了,他一张冷漠的拽脸在攒着火气时更是冷得渗人。   见她手指头攥了几下衣角,估计是被冰得不轻。   许洌挫败地把冰袋丢回茶几上,温热手掌贴着她细颈回温。人也往下坐在地板上,两条长腿敞开圈着她。   无声的拉锯战里,是他先认了输。   宋梨因低着脑袋,手握在他另一只手的手腕那:“对不起。”   许洌俯下身,蓦地吻在她脖颈。   宋梨因一怔,感受到滚烫的呼吸落在自己锁骨,伴随着男生哑声开口时的气息:“宋梨因,我可以不听别人说,但你不能什么都不跟我说。”   她喉咙梗着,眼眶难得红了。   ……   认识周知非是在高一下学期,因为汤媛做了他的摄影模特。   那时候周知非还有个摄影工作室,打在外面的名声口碑就是“擅于发现少女的美”,市里不少女生、小网红想约拍私房照都会去找他。   宋梨因起初对这位摄影师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比她们要大两岁。据说是孤儿,十三四岁时就在谋生了。   汤媛每次提他都是给钱大方,拍一组有几千块。   直到某次在那间工作室的门口,宋梨因看见了宋朝和周知非混在一起。   她知道宋朝这人的烂品行,虽说是在读高三,但没一副读书的样,宋伯父早就给他安排了去澳洲一所2+2交换项目的大学镀金。   也因此,她提醒了汤媛。   事实证明宋梨因的直觉没有错,就在她提过这事没几天,汤媛就哭着来跟她说周知非那个摄影室有问题。   他靠着盈利的并不是摄影作品,而是色.情照片的线上传播。   私房照本来就是穿得较为裸.露,展现少女美好胴体的照片。但周知非会在每次拍摄前给模特喝一杯加了东西的水,让人呼呼大睡之后就偷偷脱去模特衣服,拍些高清□□的影像上传。   有些女孩心大没发现,有些发现了也不敢报警,毕竟有那种照片在他手上,又都是些年纪小的学生。   汤媛属于冲动之后和他硬碰硬的。   当天晚上,九中匿名论坛里就发出了一张她的照片。不至于□□,但她身材丰满,胸线半露,对当下同为高中生的校友们来说冲击力极大。   汤媛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是急剧下降,各种“荡.妇羞辱”的词层出不穷。她被人恶意关在楼顶上,还替她报警说想自杀。   一通闹剧下来,宋梨因制造了自己和周知非的偶遇。   周知非有句话说对了:宋梨因很容易就被人喜欢上。她生得漂亮气质,性格也明朗利落,太容易让人好感。   就像尽管她和汤媛这种“臭名昭著”的女孩玩成闺蜜,九中的其他人也顶多是不理睬她,从来没有把玩汤媛的那些恶劣手段用到她身上去。   她靠着周知非的这份信任偷了他电脑,销毁了汤媛的图片。其他的,她管不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该怎么管,索性报了警。   有警方的介入后,一切简单很多。   周知非因建立非法色.情网站并拍摄上传色.情影像盈利超过30万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八个月,罚款8万。   而参与他这项“事业”的宋朝因为当时还未满18周岁免了刑事案底,加上当时一被抓,他就把周知非的事儿全招了,表现良好还减少了处罚。   宋朝不缺钱,但玩心太大。在少管所拘留了五个月后,就跟着他爸离开了这。   周知非这人太病态偏激了,心理都是崎岖扭曲的。   从小被一个赌鬼养父捡回去,受着打骂长大的,一无所有的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所以宋朝也怕他报复,听见他出狱时生怕被找到。   而当年和这事掺在一起的人,只剩下宋梨因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许洌,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没有对不起谁。\"   她只是保护了一个同龄的女孩,仅此而已。   -   作者有话说:   说下走向:都有美好前程,但不是一起走。   这文大体是甜的,善恶都有报,小礼飞刀只发几刀(n 第55章   每个学校多多少少都会有欺凌,只在于你看得见看不见。轻则是语言暴力、横眉冷对,重则是拳打脚踢、毫无下限。   施暴者不以为然地忘记,留下受害者在深夜自省。对汤媛来说,宋梨因何尝不是她人生缝隙里唯一的光。   但帮助人总是没这么容易。   谁也没有预想到一件事的蝴蝶效应是在几年后,换来一张如狗皮膏药般紧贴不放的周知非。   联想到周知非说的那些话。   这些日子,他应该偷偷观察她很久了,所以才知道自己在学校和许洌经常在一起。   宋梨因本来是不怕的,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把周知非送进局子里,也不在乎和他结下这个仇。她坚持自己没做错什么事,更无所谓流言蜚语。   但这件事不能再波及别人了,尤其是许洌。   “许洌,下次碰到周知非不要再和他起冲突了。”   越搭理这种烂人,他只会越兴奋,被他记住不是什么好事。   许洌垂着眼没出声,白炽灯的光落在他高挺鼻梁那,漆黑长睫拓下淡淡的影。   他坐在和她距离咫尺的地方,感受到少女一直在握着他的手,那条青筋冷淡突起的手臂在她紧握着的情况下渐渐松了劲。   在这之前,许洌接触的最大阴暗角落是亲姐姐楚弥待过的那所教育学校。   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件事之后的连锁效应会有多糟糕,就像他们一家人都为楚弥的遭遇付出了近几年的不和代价。   楚弥可以选择放过自己,从那件事里慢慢走出来。   宋梨因却连这个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汤媛走了,宋朝也避之不及地离开,只剩下她还在努力逃离。   见他迟迟不说话,好像还是在生气。   宋梨因有点内疚,小声碎碎念地解释:“我没有想瞒着你很久,我只是觉得快过去了,会慢慢变好的。我就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你有我了。”许洌抬手把她抱进怀里,像是在安抚小孩般一下一下地摸她后脑勺。侧脸贴着她,低声道,“宋梨因,做得很好。我以前就说过了,我永远以你为荣。”   宋梨因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不太平稳的心跳声有点鼻酸。   原来受委屈了,告状是可以收到拥抱和安慰的。   她想起自己告宋朝那天,奶奶、伯父劝她息事宁人,爸妈在左右为难,没有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她也没指望过帮汤媛会得到谁的夸奖感恩,毕竟当时把宋朝再次送进警察局的时候,别人对她的评价是冷血可怕。   但是许洌和他们不一样,他是真心为她骄傲的。   “许洌,我家氛围其实不太好。我和我爸妈也不怎么亲……”   宋梨因不知道怎么说这十几年来累积的情绪和鸡毛蒜皮的理由,但她只是想毫无保留地全告诉他。   所以才想要考上大学,赚钱也只是为了早日独立。   许洌进屋时就注意到墙上贴着几张小学时的奖状,但只到二年级就终止,后来应该是住在了奶奶家。但隔辈亲这个定理显然没有落在她身上。最后成了和老人不亲,和父母也不亲。   他喉结上下滚了圈,亲了下她头发:“知道了。我们一起上T大,以后有许洌陪你。”   把往事全抛出来说个七七八八,即使没有着重转述那些太不堪的事儿,宋梨因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知道九中的闲言碎语或许也曾经传到过许洌耳朵里,但他只会等她开口说。   从他滚烫的怀里钻出来,宋梨因视线垂下:“你真的换裤子了?”   “……”   许洌不知道她说着事儿怎么能把重点转移得这么快,还盯着那不眨眼。   他泰然自若地敞着腿,往后靠在沙发边沿那,欠声道:“楚弥说,我不太需要穿灰色。”   宋梨因差点没绷住脸,强装镇定抿了下唇角。她半跪在他腿间,人又被他捞过去揽着腰。   “你确定我们要这么抱着吗?”宋梨因点点他眼尾,“你困不困?”   放了半小时的晚间新闻主持人正好在和观众说再见。   许洌捋着她头发,漫不经心地耷着眼皮:“才七点,怎么困?”   大概没人比他们这两个准高考生更忙碌了。   宋梨因叹口气,和他面对面:“可是明天这么重要,我们现在干点什么合适?”   许洌直直地盯着她,眼眸漆黑深沉。唇色淡,英挺的五官在夜色下显得些许缱绻,平日的锋芒过盛都抵不过此刻的温柔更叫人沦陷。   他侧了下头,修长的手指从女孩清晰眉眼那轻轻抚过,扬了下眉峰:“去你房间?”   宋梨因呼吸一窒:“啊?”   “你书桌在房间吧?”许洌想了想,有条不紊地计划,“明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我们先花半小时过一遍古诗词生僻字,再花一个半小时过一遍公式和错题集。”   宋梨因承认刚才在脑子里对他进行了一点身体上的冒犯,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好。那你几点回家?”   许洌手臂往后撑着,泠冽的锁骨微微凹陷下去。看了眼手机,说:“晚上九点,我妈交代了司机来接我。你一个人睡可以吗?”   “……”宋梨因不满地瞪他,“当然可以!”   -   高考这两天的记忆,对很多人来说,印象最深刻的是六月初那场奇怪又懂事的雨。   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但在最后一科英语考完时,雨后放了晴。   很久之后,宋梨因依稀记得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花了自己二十多分钟,记得语文卷子的作文是篇紧跟当时时事的记叙文,记得樊苓在手机里小心翼翼问她顺不顺利。   也记得考完的第一天晚上,和她在不同考点的许洌给她发着消息。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对答案,没有扯其他,他也只是说了句:“明天继续加油。”   像平常那些大考一样,但又不一样。鲲鹏之志,学子之心,他们一定会赢。   在铃声响起时,宋梨因交完了这份准备了三年的答卷。收拾着笔袋,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被台风暴雨冲洗过的城市焕然一新,林薮蓊郁的树梢顶上闪着太阳光的兰晕。   知了又开始无拘无束地叫起,聒噪的盛夏要来了。   走出校门时,樊苓拎着行李箱在马路边朝她招手:“总算考完了,你爸先回去订酒楼了,待会儿好好吃一顿犒劳犒劳你!”   宋梨因正低头回消息,抬眼:“今晚不行诶,有谢师宴。”   樊苓愣了下:“哎瞧我这脑子,我都给忘了有谢师宴。毕业快乐啊,那我载你回九中还是先回家休息?”   宋梨因坐在副驾驶上把安全带系好:“先回家吧,我想睡会儿。”   樊苓点头,肉眼可见的欣喜:“好,是辛苦了。”   车往前驶过一段路,经过许洌那个考点的校区。   还有一大堆家长围在主校门那等人,车流拥堵,车窗外是炙热的风和难闻的尾气味。   宋梨因正要和他发消息,他正好已经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是你爸吗?”开着车的樊苓下意识问。   宋梨因按下静音,挂断电话:“不是,是……同学。”   【不梨解】:在我妈车上,不方便接。晚上是在东江酒楼聚餐吗?   【在线】:嗯,下午6点。考得怎么样?   他问完这句,正好樊苓也斟酌着用词问起:“宋梨因,今年过T大分数线,应该没问题吧?”   宋梨因低头,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发送。收到一个相同的回答后,才笑着回答她:“嗯。”   -   在家睡了两个小时,宋梨因还有点恍惚地去看时间,脑子里本能地以为是在睡午觉。   懵了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毕业了,三年结束了。   班群里发了高考卷子的参考答案,有人哀嚎有人庆幸。   像宋梨因这种学生的待遇和其他人就有点不一样。   祁飘单独联系了她对一下答案把分数估好,列表里T、P两所名校的招生办负责人也给她发了恭喜毕业的消息,字里行间地打探她想报考的第一志愿是哪。   搭车去谢师宴的路上,宋梨因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九中的校服,边给许洌打了个电话:“你到了吗?”   “到了,在门口等你?”   他问完这句,宋梨因刚好下到公交站,瞥见许洌在街边的酒楼门口那站着。   在这家酒楼订餐的大部分全是九中的班级,人来人往,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也都是些同校三年的脸熟面孔。   许洌穿了身学院风的白T黑裤,整个人干净修长,肩膀单薄而宽直。他长身玉立,踩了双潮牌球鞋,低着睫在那接电话。   明明随意清高地要死,但凭着张侧脸和优越的身型,还是吸引得边上几个路过的学妹偷偷瞥他。   “你现在到哪儿了?”   耳边传来他清朗的声音,宋梨因回过神,挂了电话,悄悄从他背后绕过去。   她正要往上扑的时候,许洌像是预判了她接下来的动作,突然转过身一把把人搂住了,甚至让她短暂地双脚离了下地面。   男生精致的下颔在她脑袋上蹭了两下,低笑:“这么激动?”   “……”   宋梨因视线顺着他弧线分明的喉结往上看,胡搅蛮缠:“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抱错人了呢。”   许洌把人放下了,往地上人影指了下:“我看影子都知道是你。”   “影子怎么看出来的?”她较真地去看,不解抬头,“有什么差别?”   许洌牵过她手,装模作样地故弄玄虚:“天机不可泄露。”   -   楼上包厢不大,一个班分三个包。女生一个,男生两个。一个班大部分人都来了,但也要保送和单招的几个同学不在。   期间祁飘为了一碗水端平,三个包厢来回跑。   年级主任黄文耀还带了他女儿卿卿过来,丢在宋梨因身边就跑去和其他班喝酒。   就因为带着个小孩,女生们尝试着喝酒也没灌到宋梨因这边来,她反倒有点庆幸。   等大家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楼上订好了KTV包厢。有班级已经先过去了,在走廊里都能听见鬼哭狼嚎声。   宋梨因牵着卿卿走在人群后边,另一只手蓦地也被牵紧。她吃惊地转头:“干嘛?”   许洌捏她手指,有点不满:“一整个晚上没看见你。”   “要帮黄主任带孩子嘛。”   话音刚落,就听到黄主任喊他女儿的名字。   宋梨因赶紧甩开许洌的手,大声应了句:“主任,在这!”   黄文耀从后面楼梯那过来,牵过卿卿的手:“快谢谢哥哥姐姐刚刚照顾你。”   小朋友大概是对这种嘈杂的环境太陌生,一路都安安静静,乖乖道谢后就牵过他爸的手。   黄主任今晚喝了酒,脸泛红光,看着他们开口,嗓门很大:“祝你俩金榜题名啊。九中的好苗子,都要上最好的学校!”   等人走后,许洌又试图牵她,再次被打开手。   明明毕业了还东躲西藏,宋梨因自己都觉得好笑,但还是憋住笑指了指前面那间大包厢:“大家都在呢,飘飘也在。”   谢师宴当晚其实很混乱,一群少年少女们在和这三年青春做最后的告别仪式。唱歌拼酒的,同学们在起哄让飘飘也来一首。   从《那些年》、《突然好想你》、《晴天》到《同桌的你》、《致青春》……   也许隔壁班上有人在他们班主任面前公布了什么恋情。但七班没有,仅存的俩对似乎在今晚都闹了别扭。   王嘉芙是这么观察的:祝东那对好像是因为曾盈没考好,和他不能填同一个学校。而她同桌这边,实在有点让人摸不清头脑。   几个女生蹲在茶几面前玩炸金花,输了的喝酒。   除了一开始许洌在这说了句“宋梨因的酒都攒着等他来喝”之外,俩人就没再有过沟通。   选歌台那突然爆发出一阵鼓掌声,大家齐齐往那看过去。   两条高脚凳上,一边坐着孟江南,一边坐着拿着把电子吉他的许洌。后面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当年很火的一首毕业歌《再见再见》。   “汽车声打破宁静,听得见却看不清。路灯下我的身影,是最短的距离,最亲密。”   和孟江南沉哑的声音不同,许洌唱歌时,声线干净清澈,喝了酒的缘故,带着点微醺的磁性。   他懒懒地坐在那,腰背却格外挺直,骨节白皙的长指轻轻拨弄着音弦。   恍惚迷离的暗色灯光下,男生轮廓半隐半现,一张冷淡英俊的脸此刻夹杂几分温情。低低淡淡的嗓音从喉咙里哼出来,有种漫不经心的恣意。   “我已用尽全身力气,依然不在一个世界里,那么让我最后握紧你的手,   一起说———”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一百遍,   如果永远都不再见,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一万遍,   如果永远都不再见。”   ……   也许是时间过了9点,离分别越来越近。在这大合唱的歌声里,有浅浅的啜泣声和招摇的告别呐喊。   “好舍不得大家啊,舍不得我的同桌!三年过得真快,以后估计都聚不齐了呜呜呜!”   “再见了大帅逼许洌同学!希望十年后你不要变成啤酒肚秃顶大叔啊!”   “还有咱们班的大美女宋梨因在哪儿啊?我能不能和你拥抱一下?卧槽谁踹我屁股!!”   “哈哈哈———再见了九中!再见了飘飘,再见了流动红旗,再见了七班的你们!”   “好了好了,别哭了!祝咱们七班的同学们好在明天,祝你们都前程似锦,九中永远欢迎你们常回母校看看。”   聚会接近尾声,气氛越来越低迷。走廊上能看见串班喝醉的人到处跑,有人告别,有人告白。   许洌今晚被灌了不少酒,男生女生都有,还有年级里的老师们也来找他喝酒送祝福语。   从洗手间那出来,宋梨因把矿泉水递过去:“还难受吗?要不要再漱漱口?”   许洌摇头,半压在她肩膀上往阳台那走。   清凉的夏夜晚风吹过来还有阵凉意,耳边充斥着哭嚎和闷闷的音响歌声,迷乱的灯光在彼此身上胡乱扫着。   宋梨因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戳他脸:“原来你会弹吉他啊。”   “本来不会。”许洌偏着头看她,一双锐利的眼染了醉意,不似平时的锋利,眼尾还有点红,“但是为了让你把眼睛粘我吉他上,就去学了。”   “……”   宋梨因想了会儿这话的原委,找到记忆后白他一眼,故意气他:“但我就是喜欢那种流浪歌手的气质,我眼睛才不粘你吉他上。”   许洌一只手放在她身侧的栏杆上,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突然欠身压下来。   走廊那有人影晃过,宋梨因两只手下意识交叉着捂住嘴。   “谁要亲你?”他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她讪讪放下手,正要说话,蓦地被抬起下颔。酒气和少年人身上晴朗的薄荷小苍兰香顺着唇瓣覆下来。   “猜对了。”许洌扣着她后脑勺,笑得有些顽劣,咬了口她嘴巴,“就是要亲你。”   宋梨因瞪大眼,手指攥着他衣角。   他动作停了下,思绪有点迟钝:“接吻也会酒精过敏吗?”   “……”宋梨因后腰抵着栏杆,小声回答他,“没试过,你试试。”   搁在平时,许洌根本不会试。但酒精充斥大脑一半的时候,理智总会败给欲.望。   他单手拦着她腰贴近自己,像以往那样啄吻着她冰冰凉凉的唇珠,尝到她嘴上西瓜汁的余甜。   宋梨因感觉今晚许洌特别黏人,她校服外套落在包厢里,也许是因为单件衣服太薄,他贴在自己后腰的手掌心温度都十分滚烫。   不远处的走廊那有脚步和说话的声音,阳台角落没灯,但也算不上隐秘。   许洌扣着她后脑勺的手往前移了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下唇瓣,往下拨弄了下。偏着脸又吻下来,湿热的舌尖带着点生涩的试探碰到她齿间。   宋梨因没这样和他亲过,第一反应有点害羞地要往后躲。   他不让,高挺的鼻梁骨和她鼻尖相碰,唇瓣也贴着。手揉着她纤细的腰,声音低低哑哑地哄:“乖,张嘴。”   她怕痒,但腰那被摸的时候又感觉不止是痒,是腿软。趁她松懈,许洌如愿抵开了女孩牙齿,探到她的舌尖。   甜腻的酒香和少年清冽的呼吸一块渡了进来,汹涌霸道地蚕食她感官。有水液快从嘴角漫出来,又被他含进去。   昏暗的地灯光线变得朦胧而暧昧,闷热的风从耳边吹过,漾起她的发丝,湿热的吻也不停交换着。   他另一只手不再托着她下颔,放在她肩胛骨上那,修长指尖勾起里面的肩带故意轻弹了下。   这人喝醉了怎么这么混蛋的……宋梨因有种这才是他们初吻的错觉。她彻底要喘不过气了,舌尖都是麻的。被这“啪嗒”的声音唤醒,伸手推他。   许洌没亲够,喉骨滑动了两下,贴着她颈脖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没听清,温声问他:“你说什么?”   他重复了好几遍:“喜欢你,好喜欢你。”   宋梨因笑了下,两只手抱紧他腰,静静地仰头看了看零星几颗的夜空。   可以一直停留在夏天吗?   想和他坠入热恋,谈风月人间,混淆昼夜和百年。 第56章   那天晚上的谢师宴对所有人而言,记忆都是凌乱的。   大家相约以后要常聚,说着永远不会忘记对方的话,但深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高考后的好几天,宋梨因还持续在早上5点自动睁眼的生理记忆里,一天不背点单词古诗都觉得时间像在虚度。   宋仁庆在陪母女俩吃完一顿犒劳宴之后就回了公司,而樊苓似乎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一周之后还没离开。   在看见宋梨因大下午还拿着本英语书不撒手时,樊苓终于觉醒了要带女儿出门捯饬捯饬,不能变成书呆子。   本来宋梨因还想着这几天乖巧一点,这样等樊苓出门时好溜出去见许洌。没想到用力过猛,弄巧成拙了。   不过许洌这几天也没什么空闲,楚弥高考之后就不见人影,父亲最近忙着升任,T、P大两所高校的招生办负责人又一直邀他出分前组个局玩。   高校招生办抢人的策略大概就是这样:在高三下学期就来过九中把年级前十名的联系方式加好,时不时打听他们的报考志愿。   在出分前的这两天尤其折腾,组局的意思就代表去哪边,哪边就抢着人的胜算大一些。特别是每个省、市的状元,更是香饽饽的存在。   好在樊苓居家办公的两周后,终于找着了更忙碌的事情做———帮宋梨因搬家。   香樟巷的这老房子一下雨就墙皮泛潮,阴天都隐隐感觉到一股霉味。宋梨因倒是没闻到,只觉得是她心里因素的影响。   但之前答应好了高考完搬家也不能反悔。   樊苓当晚就联系了搬家公司,旧家具都先搬到一直没住人的新房子那,行李慢慢打包。等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再一块回京市。   出分日前一天,宋梨因答应了T大招生办的酒店看纪录片邀约。   大概是之前在商场碰过她和许洌走在一起,招生办那学姐就撺掇她把许洌也一块弄过来。   晚上宋梨因就和许洌煲电话粥的时候就说了这事。   两人本来就是奔着T大去的,到最后关头也没什么好继续钓着的打算。   许洌当时正洗完澡裸着上半身出来,手机放床上开着扩音:“那我明天先去学校接个采访。黄主任说下午顺便查分,刚好领个2万块的奖励金,我帮你也领了吧。”   “分还没出呢,他对我们还真自信。”宋梨因靠着抱枕,发现屏幕里显示着个一个一动不动的天花板,“你人诶?”   “穿衣服啊。”镜头外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   宋梨因叹口气,老神在在:“小许同学,见外了吧。”   那边很快凑上一张脸,潮湿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下颔角骨感精致,窄深狭长的眼皮微微耷拉,盯着人时有种清清冷冷的深情感。   许洌抬了抬眉峰,慢悠悠算账:“小许同学见外?上次谁一接她妈的电话就甩开她男朋友的手?”   宋梨因对他的措辞很不满:“他妈的?”   他笑,一字一句拆分:“她、妈妈、的。”   “那是因为你喊她……那什么。”宋梨因说不出口,瞪过去,“有你这么上赶着认亲的嘛!”   许洌食指戳着屏幕里的小脸,开始犯浑:“你许少爷乐意,千金难买爷乐意懂吗?”   “嘟”——,电话又给挂了。   过了会儿,宋梨因发来一句:「我妈上楼了,明天见。」   许洌那颗湿漉漉的脑袋啪唧一下埋被子里,半天没抬起来。   哎,怎么毕业了谈个恋爱还跟偷情似的。   -   次日上午,许洌去九中的路上。他没开车,在学校前一站的十字路口公交站台那下了车。   宋梨因正好给他发消息:「在去酒店的车上了。下午查分,你记得来啊。好像P大招生组还没放弃,说要跑我家门口来了。」   他人就在九中这,回了句:「P大的人来没来不知道,我离你家门口倒挺近。」   刚把手机揣兜里,就瞥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朝这走过来,是拘留结束的周知非。本来一般情况下拘个5-7天就够了,但他有前科,进去就翻了个倍。   周知非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包,不知道是不是重操旧业了。那件事过去两年,之前那几届的学生也都更新换代。   他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像是很久没有收拾过自己,胡子拉碴,憔悴潦倒。   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的香樟巷一角,手往包里掏着什么东西,在看见许洌时却突然激动起来。   许洌在等十字路口的红路灯,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好巧,在这见到你。”周知非挡在他面前,决心要引起他注意,“去找宋梨因吗?”   他冷着脸:“上次没挨够打?”   周知非比他矮几公分,抬眼凝着他蓦地笑了:“宋梨因跟你讲过我了?你好像比上一次见我的时候,更讨厌我了。”   九点钟的骄阳刺眼夺目,大马路上车流来来往往。   “你知道宋朝吗?她堂哥。”周知非观察着他表情,笑着放下一记猛的,“之前差点强.奸了她。”   许洌眉目半敛,下颚线绷得紧直。   周知非感受到气压的低沉,声音放低了继续靠近他:“她应该不知道吧?宋朝从我这拿的药放她喝水的那杯子里。小姑娘那天可能没喝多少,还挺铿锵的,砸得她堂哥脑门上全是血,还硬拉着他去派出所……”   “你猜最后怎么着?最后被她那个把孙子当宝贝的好奶奶在派出所门口扇了她几个耳光,骂她不要脸。”周知非说着笑起来,“宋朝倒是挺清楚自己能没事儿的。毕竟她爸妈不是之前在他爸手下攒的原始资金嘛,始终低人一等,好像也对这个女儿不太上心。”   “我记得好像就高一那会儿吧,她当时好像还在做什么志愿活动,急匆匆跑来派出所的时候可能还以为警察能帮她给宋朝定什么罪哈哈哈!”周知非故作惋惜的姿态,“没想到是她奶奶来保人,扯着她头发让她撤诉。”   高一,志愿活动。   许洌突然想起来转到九中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匆忙地跑上一辆出租车,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人和人的生活怎么能相差这么大,他那天最大的不甘顶多是因为再一次错过和心仪女孩说上话的机会。   但那个时候,宋梨因却要因为这种畜生亲戚宛如生活在地狱里。   见他出神,周知非阴暗的眸子晦涩不明:“嗳,你上过她了吗?”   许洌伸手忽地掐紧他衣领,把他抵在公交站前的栏杆上,手臂青筋凸起,一双眼藏着嗜血的锋利。   “咳咳!”周知非挣扎着拽他手,“她大腿那有个疤,我用烟头烫到的。这么漂亮的腿,很久没穿短裙了吧?”   越是发现他说的话和现实吻合,许洌手上的力道越是不动声色地掐紧。   “出来后发现宋梨因比之前更水嫩了。她堂哥不敢碰她了,我敢啊……”他颇有点肆无忌惮地边咳嗽,边涨红着一张青紫的脸说道,“三年牢,我也不是坐不起。”   许洌低眼,看见他相机包里的水果刀和不知名的药瓶一角露了出来。   仿佛在无形中提醒着他此刻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今天不是碰着了,他也的确会再找上宋梨因。   ———“你真是找死。”   -   T大今年招生办还挺给力,九中近十个年级尖子生全被拉到了酒店里打牌。   官方给的分数查询时间是下午准时一点出分,但在那之前的半个小时里,几所名校已经收到了前五十名的名单。   T大的学姐也是南港本地人,和宋梨因私下就联系认识了一年。看完名单后自然是没瞒她,开口就问:“你那个姓许的朋友呢?”   宋梨因下意识问:“找他干嘛?他考第一了?”   “市第一!你俩太有缘分了,分数都一模一样,721!”学姐没卖关子,眼睛弯弯地衷心祝愿,“看来今年九中出了个双蛋黄啊!一男一女俩状元!我们副校长待会儿想跟你们视频一下,你赶紧催你朋友来吧。”   宋梨因懵了一瞬,听到这个尘埃落定的答案才喜笑颜开:“好,我跟他说!他估计还在学校里。”   她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讨论,自然没逃过其他人的耳朵。   十几个人都抱着点惊羡的目光朝宋梨因这看过来,有几个九中的同学跟她说了声祝贺。但他们有的人还得等查分,终究是脸色有些勉强。   其他高中的学霸里,有几个男生倒是时不时偷看宋梨因。   她今天穿着和平时不一样,出门前本来想着只趿拉双拖鞋,穿身休闲长衣长裤出去。但想起之前樊苓说自己不打扮,所以又去新买的衣服里面挑了套新的。   因为很久没穿过齐大腿那的牛仔短裤,宋梨因一路上都有点不自在地捂着腿侧那个烟疤。   其实不明显,但璞玉一有瑕疵,就很容易被注意。   不过外人看来倒没留心她腿上有疤痕,起初T大招生组这里边的学长还笑着比划两下:“这个腿,斩杀线啊学妹。T大单身狗多着呢,小心了哈!”   宋梨因倒没当回事儿,想着那是许洌该操心的。耗了会儿,似乎是出分了,大家都在用手机查分,但系统在这个时候特别卡。   听着耳边的长吁短叹,她坐在一边安静地给许洌发消息。   【不梨解】:出成绩了!状元二号小许你好,我是一号小宋!学姐刚刚一直问你什么时候过来,T大副校长的视频通话向你发起邀请~   【不梨解】:我今天穿得还挺好看的,学姐她们也说好看,所以你记得夸我。   【不梨解】:影城有那个《白日梦想家》重映!我们待会儿去不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再约孟江南他们打几把游戏吧!   【不梨解】:哦对,你是不是还忙着帮楚弥姐查分呢?她是走校考吧?   【不梨解】:许洌我要生气了,你居然一直不回我消息!!   悠哉悠哉地坐在那等了会儿,招生办学姐朝她这边走过来。宋梨因起身:“学姐您再等下,他没回复我。”   学姐看了眼还拧着眉的另一个学长,脸色有点怪异:“没事,你先视频吧。”   宋梨因不解:“不等等许洌吗?”   “刚才同城发了一个新闻,你们九中路口那出了车祸。”一旁的学长犹豫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有目击网友说是蓄意造成的车祸……”   宋梨因手心渐凉:“这和许洌有关?”   学长:“具体消息还不确定,但他好像是涉嫌伤人的那个。”   有人制止罪犯,也因此成为嫌疑犯。 第57章   出分日那天不仅公布了文理科的状元和分数线,其中反响最大的一条同城新闻更是引入瞩目,甚至说得上是骇人听闻。   不知道流言是如何飞溅成越来越严重的标题:南港市理科状元涉嫌杀人。   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场血肉模糊的车祸,“受害人”周知非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天之骄子的殒落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事儿,更何况是在外似乎算得上完美人设的优等生。有图有真相,一些引导性的博文应运而生。他们在不知全貌的情况下,轻飘飘地在各种社交网络上敲上几个字。   舆论甚嚣尘上,校友年级群里继而也讨论起来。但都有收到学校的通知,往社交软件上发言的几乎没有几个。   九中这所学校无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接着是T、P两所大学的官博公众号下被各种网友围堵。   “虽然是状元,但这种学生你们也敢招?那我也能上名校啦,什么几把百年学府,专收社会垃圾吧!不垃圾的不要?”   “话说T大美术系之前是不是也出过败类啊?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道理还不懂?原来招生办可以这么不讲究,终究是我们正常人高攀不上了。”   “出完分就要开始填志愿了,我们倒想看看哪所名校喜获杀人犯!臭虫凑一窝!”   “看见新闻了,那个状元是什么心理变态吧!学习压力太大所以疯了吗?光天化日的把人推到马路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   “这么久了这个热度为什么还没冲到第一位?是不是有人在撤热搜啊!建议好好查一下这个理科状元的背景,太嚣张了!”   ……   周知非说那些话的时候,许洌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无非是激将法。   他没想继续和这疯子纠缠,但周知非分明是奔着自己得不到,那就毁了他来的。   玉石俱焚也好,同归于尽也罢。   只要那把刀被塞进许洌手里,而周知非受了伤,那许洌也会变得和他没什么区别。   因为洞察了他意欲何为,许洌是直接把人甩开要离开的,但那场车祸属实是俩人都没想到的意外。   和周知非周旋时被他扯到了马路上,车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没躲开。周知非重伤昏迷,许洌因为蹭到车头边缘侥幸清醒,却也因此成为了嫌疑人。   警察介入取证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几个目击路人在网上散发了模棱两可的言论之后怕出事赶紧删除了评论。   取保候审的手续办完,许洌被带回家时已经被限制了通话信息和出行自由。   客厅里,家里一大帮子人都围着他。   许展恩背着手站在儿子跟前:“这里没外人,你老实跟我们说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推的那个孩子?”   林淑一听就急了:“姓许的!你怎么问的话?刚刚他在警察局都交代得够清楚了,你瞎怀疑什么?”   “是啊大哥,嫂子说得对,我们家小洌什么品行还不清楚?就算是闹矛盾也不会这么不懂事。”   “那个躺医院的周某不是有犯罪前科吗?张律师说了我们这边就算是打官司的胜算也很大———”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出着主意,许洌耳边尖锐的鸣响越来越大。他身上那件白衬衫染上了血,脸上也有血迹没擦净。   过了片刻,他手指攥着衣角,垂眼确认了耳朵里的空寂几秒,才小声说了句:“爸,我耳朵听不见了。”   可惜没人注意到,还是家里的哑巴保姆看见他的唇语,用手势喊停这场你一嘴我一嘴的闹剧。   去过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车祸撞击导致突发性耳聋,脑部脓肿刺激了神经,当然也有心理压力过大的因素。   不算大事,但暂时这几天都要使用药物治疗和助听器辅助。   案件转机是在傍晚时分出现了一个人:周知非的养父。   周父是典型的市侩小人,对养子没有感情,胡搅蛮缠一通只为了要几十万的赔偿金。   只要他不起诉,警方那边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许洌蓄意伤人,况且还调出了前几天周知非因为寻衅滋事被关押的记录。   当时是台风天,又是小实习生执勤的紧急事件,那上面只有许洌和他的笔录。加上周知非有犯罪前科摆在那,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这事儿往简单点看就是他出狱不久开始报复社会。   但警方这边很快给出的澄清和声明几乎没什么用,阴谋论和各种猜测的网友并不买账,且还在深挖许洌的背景。   而许洌对宋梨因只字未提,也没把她扯进来。   周知非出事的十字路口一直是事故频发地段,经常有猫猫狗狗丧命在那。   两年过去,那条被损坏已久的减速带和监控一直没装上新的。   谁知道撞上这次车祸新闻受到这么多人关注,交管局的部分责任摆在那。九中又怕坏了校方声誉,一度想过要不要把许洌学籍给退回他之前的国际高中。   牵扯的人太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哪方在锲而不舍地降热度。   当然怕受影响最大的还是许洌父亲,他是省部级正职,又逢升任的关键关头,自然不希望许洌这事被过度关注。   毕竟法律上证明许洌清白就行,没必要把周知非的事件掰扯开持续发酵。   -   混乱不堪的八卦新闻同样把宋梨因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联系不上许洌,也联系不上能知晓许洌近况的人。   家门口时不时堵着一行记者来采访理科状元的学习心得,各大高校招生办也没闲着,市里也安排了九中的前几名参加采访。   自己的消息列表里被一众同学问各种情况,几大名校又在催她把志愿定下来,给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渥。   最先联系她的是刚下飞机的楚弥,她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那个周某是你认识的人吗?”   宋梨因顿了下,点头:“是。”   “那我大概明白了,是因为你对吧?”她说得直白,又没错处。   宋梨因没资格否认:“我能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钱能摆平的话应该用不着打官司,等这几天结案,会尽快送他出国避风头。”楚弥语气放缓,难得一见的正经,“你可能听过我爸的名字,他最近忙着升任。为了不影响家里其他人,他们都不希望继续深究这件事。”   宋梨因脸色发白:“许洌是市状元,可以上很好的学校。”   “如果不是状元也不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吧?也不知道之前围在家门口的招生办还剩下几个。”楚弥笑得有些反讽凄凉,“舆论能定罪的时代,既然你没牵扯进来,那边也打算私了,这事就这样吧。”   “楚弥姐。”   “我弟,是个挺金贵的男生。我预见他的人生是做着快快乐乐的小少爷,和三两好友玩玩车表、打打球,在大学校园也能轻松收获一堆人的喜爱。但我没想过他会因为这种事,需要从大众的视线里狼狈逃离。”   “现在上网一搜他全是骂声和诅咒。我收到他妈消息的时候都是懵的,为什么他会惹上这种事啊!”楚弥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把情绪收了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之前已经对不起他了,所以也是真的很心疼他。”   宋梨因头一次发现无能为力原来是这样的,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在同龄人里是成熟的存在。   她很小时就知道在奶奶把她关门外处罚的时候去找玫姨做饭吃,她会照顾喝醉酒的玫姨,会保护性格弱势的汤媛,也能把比自己年长、走歪路的宋朝和周知非绳之以法。   她好像在不被爸妈宠爱的年纪里什么都扛得下来,自食其力也时刻准备好独立,包括找好了暑假的家教兼职去赚大学新学期的生活费。   但无时无刻不盼着成年的她在这一刻发现:她弄不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翻地覆的第二天傍晚,宋仁庆和樊苓回了家。   两个人因为公司的事有分歧,一路上都在吵。但到家门口喊宋梨因说正事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收敛了怒火。   “宋梨因,你班任和校领导都说联系不上你。后天等提前批录完就该报志愿了,学校代码别搞错了。”樊苓边上楼,边推开门,“还有这两天你们学校另一个状元出的事,你听说———”   话音在看见宋梨因的状态时停住,平时很漂亮的一小姑娘这会儿头发特别乱,手指僵硬地紧抓着手机。   整个人脸色差劲无措,蜷在椅子上朝自己看过来。   -   宋梨因在很久后回忆起来,已经不记得当时和樊苓说了什么。   她那时18岁未满,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太慌太怕了,脑子乱嗡嗡地僵成一团。   “他要是因为这件事不能顺利上大学,我就跟着他一块出去读书吧。我不去京市也不上T大了,我可以陪着他……”   樊苓也是很久没听女儿示弱地跟自己说体己话,何况现在说的还是她喜欢的男生,此刻母爱就快泛滥成灾。   她摸着宋梨因脑袋安抚:“不要在不清醒的状况下做决定,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会长大的,会去很多地方,会遇到更多值得的人。”   “不会遇到别人了!你们什么都不懂。”宋梨因闷着好几年的委屈,哽咽,“要是你们多重视我一点就好了。本来那就是你们的责任,凭什么让许洌承担啊?”   从宋朝那件事开始,再到之后的周知非。   把她保护好的不该是父母吗?为什么最后让一个肩膀单薄的少年挡在她面前。   夫妻俩面对她的指责都没说出话来。   宋仁庆沉默听了半天,拉着樊苓回房间,把门关上。   “我妈早跟你说她命邪,谁家女儿会像她那样吃亲弟的醋?还为了让我妈讨厌宋朝,居然跑派出所编那种事儿去告他!”宋仁庆指着门外,压低嗓子,“你看她做的这些事,是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吗?现在那男孩声誉都差成这样,她还想着倒贴!”   “你怎么知道她就冤枉宋朝了!他初中转学不就是因为偷拍女孩裙底?”   樊苓听他这种措辞就不爽,积攒的怨气在宋梨因刚才微弱的哭腔上彻底爆发。   “你别总提你妈,你们宋家人都一个德行!不就是嫌宋梨因不是带把儿的吗?前俩年到现在,你妈给我送的怀儿子的中药就没停过,你真当我不知道过年时你妈还撺掇你去找个女人生儿子?”   “你忘了当年我怀这姐弟俩的时候为什么会早产吗?是你那时候没处理好工地的事,人家才找上门来闹……我太蠢了!以为宋梨因只要够优秀就能让你和你妈这种人消除对她的偏见。”   “你自己没保好胎,肚子不争气还怪我头上来?”宋仁庆觉得她不可理喻,寒声质问,“你本事既然这么大,当初摔那一跤怎么保住的不是儿子?”   樊苓气得砸了化妆台上的台灯,一巴掌扇他脸上:“宋仁庆,我没给你生个儿子也不欠你宋家的!我算是看清你了,三天之内把离婚手续办一下。钱产房产和股份,宋梨因该有的,你一分也别想给她少拿!”   门一拉开,宋梨因还坐在原来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樊苓现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拉着她起来,一边安排道:“我们先去公馆那边住,等过两天报完志愿就回京市。”   宋梨因表情麻木,轻轻挣开她的手:“我想见他,您能不能帮我申请一下。”   “我知道你内疚。”樊苓愣了愣,欲言又止,“但现在多少记者盯着你啊?你是干干净净的高考状元,他情况不一样。”   “省委一把手的儿子,人将来得多前途无量,却因为你背上一条人命官司。”身后的宋仁庆听见这话也不免嗤了声,嘲她头脑不清醒,“这案子不提你就罢了,你还上赶着去沾关系!”   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已经不单纯是两个人的事了。楚弥也说了利益牵涉太大,家里会处理好。   但宋梨因总想着明明最有关系的是自己,怎么她突然被撇得一干二净?她和许洌仿佛都成了局外人。 第58章   许洌暂时只能在老宅那个家里待着,随时准备接受传唤。   林淑在帮他联系出国的学校和中介公司,但他把自己的护照藏起来了,打算和家里犟到底。   他知道宋梨因会来找他,也知道从那声急刹车发生时,一切都会变得狼藉不堪。   只是他没想到,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宋梨因母亲。   樊苓皱着眉,从前厅的电梯里上到二楼的主卧门口。   房间门没关,里面窗户正对着庭院里的一棵银杏树。这块位置的楼盘都清净,物业做得利落,连树上残余的夏蝉都没有。   男生坐在一条椅子前漫无目的地发呆,一条长腿支着,弓身低颈。他背脊骨骼清晰,轮廓带着少年人应有的锋利和干净,却少了几分朝气。   樊苓站在门那,突然知道他那少了的几分朝气为什么这么熟悉,是宋梨因带给他的。   说不出什么时候起,明明才十几岁的宋梨因总时常耷着一双没什么精神气的眼皮。冷淡慵懒,对谁都是一副疏离的样子。   但现在这份冷漠和随意似乎从她身上转移了,因为谁也一目了然。   樊苓在这之前对许洌没有任何看法,对他名字眼熟也是因为高三下学期开始,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年级大考排名的前几。   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对自己女儿失去了很多知心的了解。她不清楚宋梨因和这个男生之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清楚宋梨因钟意他什么,也不清楚他们的情感有多深刻。   许洌本以为是家里阿姨上楼送下午茶点,但那道影子在门口一直没动,他抬起头看过去。   樊苓开口:“我是宋梨因的妈妈。”   其实许洌没听见这话,只是下意识就觉得这应该是宋梨因母亲。他站起来找桌上的助听器戴好,问好道:“阿姨,您好。”   男生身量很高,腰窄腿长。看着瘦,但肌理有力。   樊苓盯着他耳朵那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和你父母刚才在楼下聊了会儿,他们能让我来见你,也说明我们双方是达成共识的。”   许洌似乎是怔了会儿,垂着眼。   达成共识就表示樊苓也是不同意他继续和宋梨因走一块儿的。在他们看来,肆意闯祸的是孩子,收拾烂摊子的却是家长。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逆着来。”樊苓语气多了点疲惫,对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是没忍心说重话,“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进了T大,你会被多少人戳脊梁骨?这事儿没个两三年都不会消停。你比我女儿大一点,已经成年了吧。也该明白人站在高的地方,有些事做了,就不是一句‘清者自清’能轻易摆平的。”   半响,许洌艰涩开口:“她堂哥———”   “这个放心,宋朝不会再出现在我家里。我和她父亲准备离婚,其实年前就一直在闹,想着等她高考完了再说。”只是没想到宋梨因给她的惊吓更大,樊苓叹口气,“以后我会多看着她点。”   房间面积很大,但不空旷。   一面墙上是成堆的各种外语书籍和理科资料,并不算整齐,看得出常被翻阅。另一墙面上挂着两辆山地车、篮球球框和棒球棒,门上的海报也印着某著名球星的亲笔签名,边上还龙飞凤舞地跟着他自己的签名。   樊苓大概扫了一眼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了,十几岁的小女孩,谁能不为这种类型着迷呢。   但她毕竟立场在那,做不了一个心软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只盼着宋梨因能好。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应该清楚。她现在就在楼下等着见你,你先给阿姨一个话吧。”   自己至亲的人是戳不到痛处的,因为太了解他们的底线手段就那样了。但换成其他人,反倒针针见血。   他什么也没做错,却要像一个犯错者那样抱歉地点头:“我知道了。”   楼梯口传来急匆匆往上赶过来的脚步声,许洌第一反应是把助听器摘了,很快塞进书桌抽屉柜里。   看见他动作的那一瞬间,樊苓倒是放心地离开了。   于是换成了宋梨因出现在房门口,两个人堪堪对上视线,她已经不管不顾地撞进他怀里。   许洌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或许也能猜到。他没应一声,眼底泛了红。   -   之后那两天,樊苓她们回了公馆的房子那住。   宋梨因和同龄的人差不多,经常睡到日上三竿,一天吃一顿,发了睡病般整日窝在床上。   这要是放在别家孩子身上,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但樊苓知道宋梨因这是人不舒服了,整天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不过自己都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她没有管得太严,请了人帮忙看着。   她先是帮宋梨因把志愿报好,推了各种高考状元的采访和家教请求。   一边安排好行李托运回京市,另一边又铁了心要和宋仁庆离婚,两边律师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   正是高考暑假季,南港市状元是杀人犯的新闻没这么快销声匿迹,但每天都有新的时事在发生。   九中大门口贴起了横幅和本科生的大红榜,校友群里时不时转载起一些段子。但也渐渐的,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一周后,T大录取通知书、奖学金以及周知非在重症病房去世的消息一起传到了宋梨因这里。   两周后,上面的官员干部换届,又多了几项新规定。九中那个十字路口被重新整顿,多增了好几个摄像头和减速带。   七月中下旬,樊苓把南港的一切事宜都打点好,买好了票回京市。   也就是同一天,宋梨因翻到楚弥发了一条新动态,是张在机场的照片,她看见下面有孟江南的回复。   她蓦地想起宋仁庆那句话———   “省委一把手的儿子,人将来得多前途无量,却因为你背上一条人命官司。”   所以那天在许家,他们早为他安排好后路了。   宋梨因也是知道的,却还是厚着脸皮去求他能不能一起走。她记得他沉默很久,记得他咬她唇瓣时有多有力,也记得他几乎是用唇语留下了一句“过开心点”。   -   家里积攒已久的沉默变成一句句无奈的道理。   离婚合同里各种财产分割已经让樊苓焦头烂额,尤其是看见宋梨因的行李还没收拾的时候,她没了耐心等小孩自己想开。   “你现在是要和我闹什么?不上学了吗?”樊苓坐在她床前,硬生生把她捂着耳朵的被子挪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假期做家教?你看个牙医也没花过我们的钱,我不知道你想跟我们划清界限吗?”   “可是宋梨因,你太年轻太幼稚太理想主义!你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是普通家庭几个月的开销,享受着我给你创造的条件,现在又觉得不公平了?”   “勇敢一点,不要意气用事,你是个大孩子了。既然处理不了,那就听妈妈的安排,我不会害你的。”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弥补这几年。”   她终于承认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   “我不够勇敢吗?”宋梨因低着睫须臾,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我还能怎么做才是您眼中的最好?”   樊苓对上她通红朦胧的眸子,一时语塞。   还需要她怎么做才是最好?她16岁遭遇堂哥猥.亵时够勇敢了,遇到好友被同学欺凌时也够勇敢了。   她从来没有退缩过,可是她得到什么了?生活太不讲道理,对她连基本的公平都没有。   -   再敲开“从前从前”那扇门时,是去上大学的告别。   好像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但宋梨因十多年来宁折不弯的傲骨仿佛被一点点敲碎。   轰动一时的新闻自然也传到了玫姨这,讯息飞快传递的世界,很多东西都藏不住。   她没刻意提起,只是还像平常那样端来一杯自己榨的果汁:“要上大学了,恭喜我们的大学生啊!”   宋梨因躺到沙发上,淡声:“玫姨,我来要我的成年礼物。”   “……”   玫姨起初还想了片刻,后来才找到那张保管好的图纸。   正想着纹哪个位置合适时,就看见小姑娘已经撩起了裙子,露出雪白的大腿:“正好把这个烟疤遮了。”   文身笔在那块白嫩肌肤上移动时,针嘴也密密麻麻地扎下。为求好看,玫姨还给那只蝴蝶上了色。   等收好手柄架和压舌板,给她消过毒,宋梨因埋在抱枕里的脸才露出来一点点。   她声音低低的,有点乖,闷在手臂里:“看你长这么温柔,不知道你平时下手都这么痛的。”   玫姨刚要笑着说她几句,又听见少女细细的啜泣声,人半埋在沙发里小声地哭:“好痛……怎么这么痛。”   “别是对纹身颜料过敏吧。”玫姨煞有其事地掰正她腿去看,但那上面并没有什么其他怪异现象产生。   宋梨因咬着手背断断续续地哭,眼泪浸湿了枕巾。   几声雷响,暴雨如注,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风吹弯了树梢。   到底是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到现在的女孩,玫姨满眼都是心疼,把她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来,轻轻拍着:“忍忍吧,久了就不痛了。”   ……   电视机里放着婆婆妈妈的家常剧情,外面雷声渐小。   手机上的樊苓给她发来消息,说银行这边的事快处理完了,马上来接她去机场。   “雨停了吗?”   “快停了。”玫姨看她手机一直在响,猜到是有人催,“你在这拿把伞走,免得中途又下大了。”   出了院门,外面暴雨变小变缠绵。   宋梨因撑着伞带上门,瞧见缩在墙角根那有只瑟瑟发抖的白毛猫。异瞳的两只眼睛,毛发被淋湿,颤央央地看着她。   “给你撑伞,你还是冷,我也会淋湿。”宋梨因站在原地没动,长睫覆下,“何况走一段路,就不顺路了。”   雨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在下,越下越大,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人感觉窒息。   这年的盛夏才刚来,却似乎已经结束。   - 第59章   宋梨因十八岁的暑假算得上混乱不堪,人生的变化似乎总要付出代价。   不管这个代价的大小和承受者是谁,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日子确实是在一天天往前移的时候逐渐变好了。   樊苓和宋仁庆在打离婚官司。   这期间,留给宋梨因的是一份份需要在受赠者那签署名字的财产合同,她没细数过自己名下资产现在多了多少个零。   樊苓多出了很多时间来和自己女儿谈心,但更多时候,宋梨因总是聆听的那一个。   她话越来越少,往封闭自己的性格里逐渐靠拢。   进到T大才发现似乎和高中没什么差别,每逢考试反而变得更累了。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状元,全国各地的优等生汇聚一堂。   虽然总说高考不能决定人生,但不得不说大学其实就像是一个筛选物。每个人能爬到哪一层,以后圈子里大部分的朋友也就是哪一层。   当然得知宋梨因是南港市过来的时,还是有人不免多问了几句同样是九中另一位理科状元的案件。   她闭口不谈,只是摇头,后来问这些事的人也就渐渐少了。   沸热盛夏的尾巴一晃而过,很快进入新学期的第二次考试。   宋梨因选的专业是被人戏称为“养老院”的法学院,虽然学科位于QS排名的top30内,但不是传统的“五院四系”。似乎在同等学力考生里,看上去总是比T大的其他王牌专业要好混点。   新学期上到尾声,京市一著名开发商盘下的楼盘烂尾,引发市民热议。   舆论像京市阴晴不定的天气,杀人又救人。   那段时间,T大法学院门口整天都有着一大群请不起正经法律顾问的农民工们来寻求大学生的法律帮助。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对我们国家的未来充满期待!”寝室长文菁找了个空地坐着,推推边上宋梨因手肘,“怎么样?有没有发现选这个专业选对了?”   宋梨因没说话,因为下一秒,已经有几个中年男人搓着乌黑的手、颇显拮据地拿着民工合同朝她们走来。   这群名校大学生甚至还没正儿八经地考过证,却在这刻成了这群人仰仗的神。   宋梨因低头接过合同查阅,边耐着性子去听工人参杂着方言的普通话,一点点问清他们的诉求。   她在T大依旧耀眼,漂亮优秀,甚至是这群精英里的佼佼者。   这里没有九中传过来的谣言传闻,也没有死缠烂打的尾随者。   大家不值一提的青春听上去都差不多,是凌晨5点翻到稀烂的单词古诗册子,苦写到半夜12点半的数学题和一堆一叠的试卷分数。   京市不大,大学城又聚拢在一块儿。   有时和室友们一块出去玩,宋梨因常担心要是碰到认识的同学怎么办。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足够幸运,这种擦肩而过的机会居然没有一次。   常用的社交软件还是没变,以前的同学朋友最后发展成的唯一联系变成了自动发送祝福:端午快乐、生日快乐、中秋节快乐、国庆快乐、新年快乐……   她从来没回复过这类消息,逐渐和这种表面社交拉开距离。   某一年的跨年夜,宿舍的老三失恋了。   和老三从高中走到昨天的男生劈腿,好几年的感情就此结束。   啤酒泡沫充斥着几个女生的胃。   难得的放纵之下,她们说起了十几岁时爱过的偶像和迷恋过的男孩。   寝室长也不免落俗:“……高三的时候他去报考飞行员。体检过了,好像去了航空学院,以后应该是个机长吧。”   “我之前高三下学期被棒打鸳鸯了,考完之后他去了西北大学。”老幺懵懵懂懂,“后来就没联系了。”   老三还在边发消息边小声地呜咽:“为什么这么对我啊,我做错什么了呜呜呜———”   宋梨因躺在上铺,低头看见老三手机屏幕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发出去,最后收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呜呜呜,我好想回到那个夏天啊。”   “早知道就不要认识你了,我本来一个人可以很好的……”   宋梨因给她递了包纸,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人总要经历些什么才会明白,年少时的承诺最不值钱,分别后的距离是两条平行线。   那年她十七岁,她以为想要的都能得到,努力就一定会成功。可后来才发现,所有的美好不过是一场代价昂贵的梦。   “梨宝你肯定就无法共情我们。”寝室长捏着罐啤酒趴在上铺的楼梯口那,嘟嘟囔囔,“你进校才几天,军训没结束大家就都认识你了。考试第一名,斩男还斩女!”   “美丽、聪慧、家境富裕,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宋仙女。”老三继续哭哭啼啼,“你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的痛苦!我能不能顺便问一下,上周大一新生里那个外语系系花是真的跟你表白了吗?”   “……”   宋梨因被子往上一拉,懒得搭理这几个醉鬼,吃了两颗助眠药就睡了下去。   即使那天晚上的大家都醉醺醺,她依旧把心事守口如瓶。   她很久没有刻意去找过许洌的消息,刚上大学那会儿倒是很注意孟江南他们几个人的动态,害怕错过一点蛛丝马迹。   后来真翻到孟江南在班群里提了一嘴:“好像是去留学了吧,我们联系得也少。”   宋梨因看着眼眶一酸,实在疼得厉害,再也没特意去关注过。   时而也会想他们那样的收场,实在不算和平。   像他这样的人,以后又会属于谁呢。   貌似一切都在顺理成章地往前走,如果他没来九中,没遇见她。一定会有比这更好的人生,不至于躲藏般离开。   她和他也本该是这样的结局。   宋梨因不知道自己在不在释怀,但她没时间伤春悲秋。   忙碌起来可以治愈很多事情,她在大三时就已经修完学分提前毕业,申请了耶鲁大学的一年研究生就读。   为了能有一份漂亮丰富的申请履历,导师把她推荐去国内前几的律所实习。她从大二的暑期就开始实习,做出庭律师的案子助理,忙里偷闲地备考托福。   每天闲暇的时候,耳机里是VOA和各种美剧、英文报纸的朗读。   收拾行李去机场那天,家里司机的孩子临时发烧,车调头去了趟T大附中。   宋梨因坐在车后座,把车窗降下来,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庸碌的车水马龙一下全涌进视野里。   正是即将放暑假的档口,又赶上打铃放学,一群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高中生们鱼贯而出。   喝冰汽水和听蝉鸣的季节如期而至,烈阳穿透树叶罅隙落在地面。什么都没变,她却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炽热难忘的盛夏了。   手上的Kindle正看到《百年孤独》的原著,其中有句台词是:“所有灿烂的时刻,最终都要用孤独来偿还。”   大家都在往前看,她更是如此。自己专业领域的东西学完了,就着急忙慌地去报了几门小语种充实大脑。   好像生怕停下来,就会被什么情绪追赶上,困住自己。   可人生并不是什么能夺冠的跑道,没有尽头。越往上走,道路越长越宽阔。   她不过是完成了某个阶段的任务,又匆匆忙忙赶入下一个旅途中。比起旁人,可能缺少的是停下来思考自我的时间。   宋梨因偶然也在想,自己的世界在哪一刻开始彻底冷清下来的。   或许是步入二十岁的时候吧。   时间催着她成长,催着她继续往前走。   于是她仓促慌张地在这单薄易碎的少女时代划上一个句号,再也没回头看过。   那天,她飞往耶鲁大学的航班在LGA机场暂时停留两小时,下午继续转机。   VIP候机楼里,宋梨因吃过甜点正要休息。列表的一位校友却敲了敲她,问她是不是在机场。   她下意识往四周巡视一圈,看见穿着件男生白色卫衣的男生朝她这扬了扬手。   是同届医学院的挺有名的一个男生,谷淮。   宋梨因和他对上视线时其实有些尴尬。   谷淮追了她有一年多,但在校篮球赛的时候,是她先去认识的他。   谷淮倒是大气,笑着走过来:“我听文姐说你拿到耶鲁的offer了,恭喜!没想到这么巧在这碰到你。”   宋梨因点头:“你是来这玩吗?”   “对,我侄子办满月酒,现在回去。”谷淮摘了墨镜,垂眸看她像是还想多说什么。   广播那传来回港城的登机提醒。   宋梨因松口气:“快去吧,祝你行程顺利。”   “你也是。”谷淮拽了把身上的单肩包,又回过头没忍住问了句,“宋梨因,你第一次在篮球场那看见我的时候,是把我认错了吧?”   刚开学的时候,她经过篮球场。   少年穿着件绿白相间的宽松球衣,一样喜欢往里面套件T恤,食指那轻松转着颗篮球。身形清瘦修长,后颈棘突清晰明显。   那场娱乐球赛,谷淮打得特别卖力,只因为同学在耳边说了句“法学院那个漂亮学霸宋梨因在看你”。   但后来接触时,他发现女孩总是盯着他侧脸轮廓发呆,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宋梨因抿了抿唇,理亏地道歉:“对不起。”   见她没否认,谷淮轻吁一口气:“我真的很像那个人吗?我也不是大众脸吧哈哈哈。”   “不像的。”宋梨因顿了下,“他以前和我约定过一起上T大。我读法,他读医。”   谷淮手插兜:“懂了,你找不到他了吗?”   她摇头,咬着唇笑了下:“没必要找了。”   -   读研那一年,樊苓在她临近毕业时打来一个视频通话,说收到了她高中时候班主任的两封信。   一封是和物理老师的结婚请柬,另一封上面什么也没写。   彼时宋梨因正从繁忙结业里抽出时间在官网上订音乐节的现场票。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恍惚了下,想到祁飘、张自牧这些老师。   很多人忘了很多人。   但她们这一届作为祁飘当班任带的第一届学生,不仅收到了结婚请柬,还有当时祁飘对她们的承诺。   在高三接近结束时,祁飘向班上50个人各自发了一个大信封。说把对自己几年后的期待写进去,等大学毕业后就寄给大家。   不过规规矩矩写信的同学还是很少,宋梨因记得当时是同桌的王嘉芙就是直接塞了一张难得考满分的生物卷子进去。   而她也想起来自己的那封和另一个人做了交换。   像是怕那封信弄丢,宋梨因捏着手掌,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妈妈,您能帮我寄过来吗?”   “请柬还是信啊?你是赶不回来参加你老师的结婚酒席了。”樊苓看了下日历,“我下个月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那一起带过来?”   “信,可以先寄过来吗?”   一封邮件在这个信息交流的年代显得弥足珍贵,飘过大洋的国际物流费时8天才到宋梨因手上。   那天是音乐节的第一天,她没急着赶过去,拿着那封有些厚重的信封在校园一角打开。   NameAstarLive的电子证书,上面的年份显示在她高三那年。   许洌以宋梨因的名义买了一颗离Cx330距离最近的星星,取名叫“Lx2”。   精致的硬纸盒上有行官方网站雕刻的字:就算距离最近的天体有上千光年,那也比别人更挨近你一点。   再往下,是一行钢笔手写字。笔迹经好几年的年岁,变得有些模糊,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着一句———   “以后没有星星会孤独了,你也一样。” 第60章   正值工作日的大下午,保龄球馆里空空荡荡,连个进球的声音都没有。   辛梦抱着笔记本进屋,才看见按摩椅上躺着一个人。   椅子也没启动,宋梨因半蜷缩在椅子上,外套盖住小腹,碎金色高跟鞋边上是专用的保龄球拖鞋。   她微微卷起的栗色长发披散了大半张脸,长睫一动不动,看上去睡得很踏实。   说好的来打保龄球放松呢,居然在球馆睡着了。   辛梦挫败地撑着脸在边上整理税务表,敲敲打打好半天,任务才完成一半不到,倒是边上睡得昏沉沉的宋梨因嘤了几声睁眼了。   “宋律师,我真服了自己了!学什么法啊,好歹我也是托福考107的小学霸,可早上那个会议上听都听得自闭,现在搞半天还没把文档弄出来。”   “……”   辛梦也没侧头看,边敲着键盘边诉苦。   “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差啊,我小时候还以为巴金是外国人呢。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平平无奇总闹笑话的我才22岁,就已经站在世界中心的办公楼里了!”   见后边一直没回应,辛梦转过身:“宋律师,你又在发呆呢?”   宋梨因头发有点乱,未施粉黛的一张脸被趴着睡的姿势压红了一片。她慢吞吞地掀起眼皮,手支着太阳穴那不语。   辛梦做了她手下近半年的实习助理,因为年纪没差几岁,多少也了解点她睡后起床气的习惯。   放低了音量问:“是不是做噩梦了?这么大的空调还能出汗。”   “差不多。”她刚睡醒的声音很轻软,思考得也比平时慢很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我刚出国读书那会儿也老做噩梦,丧尸和红外线在我梦境里一直穿插。”辛梦好奇地趴过去,“你之前不是在这上过学嘛,怎么现在来出个差也水土不服啊?都梦到啥啦?”   宋梨因拿了瓶冰矿泉水,咕噜灌了一大口,才缓声答:“很多。智齿、篮球、校服。”   汽水、纸条、前后桌、下课铃、数学题、小卖部……很多,很多。   “你这是梦到……”辛梦听着有点不对劲,斟酌了一下用词,“梦到初恋了吗?”   宋梨因捏着冰水的瓶子,指尖泛白。有几分如梦初醒的意思,喃喃低语道:“原来是初恋。”   她还以为只是一文不值却再也回不去的十七岁。   果然,人的一生真的只有一个夏天。   大学毕业、读研考证、步入工作,后来这几年实在混乱又仓促,也不再是会刻意逃避或特意想起这些回忆的年纪了。   宋梨因着了凉,有点鼻塞。慢腾腾地把外套穿上,手蜷在袖子里。   辛梦有点惊讶:“不过从来没听过你说初恋诶,是大学时候吗?”   她不想多谈:“很久以前,都快记不清了。”   辛梦给她递过去一包纸巾,随口说:“很久没想起又突然梦到,可能是因为你的大脑在提醒你快要把他忘了。”   宋梨因垂眼,彻底不聊这个话题了,转头看向外面的天气:“阳光真好。”   “是啊,夏天又要到了。”   这次因为泓远公司的案子在美国待了近三个月,这是宋梨因通过律协考核、转正后单独完成的第一桩非诉讼案件。   光是和那帮金融界的老狐狸们周旋就一直在拖进度,中途还不免向同样是开公司涉及外贸业务的樊苓请教。   “……说到底他们那分公司搞的是游资,完成MBO之后就又是另一副做派了。”樊苓正要睡下,靠在床头和她打电话,“我记得你本科那会儿是不是也修了经济学?”   宋梨因扶了下耳机,边赶飞机,点头:“就俩学期,什么也没学会,而且现实和课本有很大出入。”   樊苓笑了笑:“你学术味太重,他们见你年纪轻轻,就更没个好态度了。不管怎么样也谈了几个月,都弄完了吗?”   宋梨因淡声:“合同已经签了。”   辛梦取好了登机牌过来,宋梨因抬腕看了眼时间,言简意赅:“妈,我先挂了。登机。”   “好,注意安全啊。你生日回家吗———”   话音刚落,那边铃声已经挂断。   樊苓眼皮微阖着,失落地握住手机,看着亮起的屏幕渐渐熄灭。   过会儿,发来消息的是她好友介绍的麻将牌搭子。   一条四十多秒的语音,像是喝多了酒,话语颠三倒四:“樊妹子,还记不记得我外甥啊?就是年底的时候,你和你女儿吃饭在餐厅那天碰见我们。我寻思着两个孩子年纪相仿,要不认识认识?你家小宋有没有对象啊?”   一到二十四、五进入职场的女性就必须直面这些问题。   樊苓虽然年龄大了,但还好也没在这方面多问过自己女儿。或许受家庭因素影响,她想起这几年宋梨因身边似乎确实没再出现过哪个异性。   宋梨因这几年尽心尽力地做着一个完美的女儿,就像她也在努力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一样。   她以为少女十几岁的叛逆可以在羽翼未丰时慢慢被矫正,但事实并未如她所愿。   从大学开始,宋梨因就划着亲属卡,不再说起之前那些会还钱和家里划清关系的傻话。   她很早就出去实习,往上一层一层地爬,该用到家里资源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别人聊起她这个有本事的女儿,总是不免羡慕。   但这种家事从来都是冷暖自知,樊苓不愿意这样评价自己的女儿,但她的确觉得宋梨因越来越薄情了。   她不再是小时候对着一只流浪狗都会驻足关心半天的天真小孩,也不再是会受了委屈把喜怒表现在脸上的单纯少女。   她敷衍又疏冷,在这个年纪就努力地隐藏情绪,却依然没收敛住那份越来越明显的尖锐和利刺。   她像自己,却远胜自己。   樊苓低着眼,把消息回过去:「谢谢抬爱啊姐。不费您这个心思了,我女儿目前还是想以事业为重/微笑jpg.」   -   外派几个月回国,律所都焕然一新。   前台的小莫换成了小露,见到宋梨因这张生面孔径直往里面走,赶紧拦着:“这位小姐!您有预约吗?”   “我要预约?”同样没搞清楚状况的宋梨因指了指自己。   “……”   小露今天还是上班第三天,看见她一脸自信的样子不免心里都七上八下了,难道是什么重要的VIP客户吗?   看着是挺有明星样的,但她自己一个资深追星族,在现下当红女偶像里也没见过这么一张脸啊。   宋梨因好歹上了几年班,看了眼她胸口的工牌就了然,提醒道:“我刚从国外回来。”   “国外?噢!是来面试的吧?”小露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瓜,边准备访客登记边问,“你是海龟吗?那国内法应该不太了解吧,祝你能分到一个好律师的手下实习。”   徐璟同律所算是京市综合实力排名前几的律所,来这做实习的估计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指不定就是自己的学弟妹。   宋梨因一身定制西服套裙,妆容精致。姣好身段半伏在案台上,故意逗她:“那你觉得哪个律师手下好混点?”   “这我也才来没几天。不过三个par你就别想了,肯定是从他们手下带出来的小律师们里选吧。”小露年纪小,一看就是个在校大学生,嘴里没个遮拦,“徐par手下人都满了,官par太冷了,不怎么收人。你可能会分到邓par手下那几个小律师手里!”   宋梨因百无聊赖地踮着高跟鞋鞋尖,红唇一扬:“功课做得不错啊。”   “那当然了!做前台也不容易的好吧!”小露一被夸,更膨胀,继续给她透露,“邓par手下女律师多,她人也和善。”   宋梨因逗道:“邓par手下有谁啊?有没有一个姓宋的?”   “有啊!一个宋律、一个卢律。好像还有一个也是海归,盛律,不过这个姐姐有点……哎,你进去了就懂了。”   宋梨因正要笑,听见楼梯那有人哒哒哒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那位海归盛西惜。   “哟,一回来就和我们的新前台聊上了,宋律真是好悠闲啊。”说完,盛西惜又转过头看后边的人,“邓par你看呐,你还念着她是不是倒时差,其实人家好着呢,说你让我去还不让。”   邓璟倒是没应她的阴阳怪气,朝宋梨因抬了下下巴:“回来了。”   宋梨因点头:“嗯,邓par早。”   “刚徐par还说到你。我昨晚看过邮件了,下午来复个盘。”交代两句,邓璟边从包里拿出车钥匙,边出门边数落了边上人一句,“别一天到晚盯着小宋,这案子让给你有什么用?什么时候你能把usbar(美国律师执业资格考试)拿下再说。”   看着邓璟走远,盛西惜气得把矛头重新指回来:“你得意什么?不就是多考了个证嘛!”   “做证券的会考cpa,做工程的有一建,做涉外的必备美bar。术业有专攻,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宋梨因语气平淡,从上而下地把人打量一圈,“当然你的事如果能和你能力一样少的话,我会更乐意多和你聊几句。”   盛西惜被她几句话怼得站在那,瞪大眼。   宋梨因侧身看了眼早就呆若木鸡的前台小露,提起桌台上的包,露出一个俏皮又公式化的笑:“初次见面你好,现在应该认识我了。”   小露:“……”   -   太久没回律所的状况就是一坐下就收到不少人的想念和厚爱。   把答应帮她们代购的物件分完后,助理辛梦通知她说晚上有个聚餐,可以带家属来。   宋梨因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醒神,回过头:“聚什么餐?”   “当然是庆祝咱们律所的邓par和官par喜结连理咯。”一旁办公室里的合伙人之一徐炜走出来,晃了晃手上的一叠纸张,“小宋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师傅已经被官par给撬走了。”   这俩人的爱恨情仇似乎是从他们大学时就纠葛在一起,办公室里多多少少会传出些老板们的八卦。   宋梨因淡定点头:“佳偶天成,十分般配。那这次聚餐看来是身为单身贵族的徐par买单?”   一群人听了立马欢呼:“徐par!徐par!”   徐炜骑虎难下,给她竖起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师傅的好徒弟,一开口就专坑外人啊。行了,宋律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装得严肃古板,但其实是有所求她。   原先邓璟是法治科普综艺节目的常驻嘉宾,但现在忙着策划自己的婚礼,两头跑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律所和节目组签了长期合同,又不能违约。   挑来挑去,门面和专业能力都拿得出手的,宋梨因自然是首选。   这事在上班时候提了下,宋梨因没给答复。   徐炜显然是怕她推辞,在去聚餐的路上也一个劲地在说。   聚餐地点定在了二环中心新开的一家酒吧里,老板是徐炜的客户之一,给他们留了一个最好的卡座。   酒吧新开张,当地来打歌热场的网红倒是不少,吧台边各个都是颜值达人。   一群人是准备好了要大闹一晚上的,有人还带了自己朋友一起。   邓璟和官锡同两位主角刚落座,几个小助理就开始齐齐喷起气氛带,香槟泡沫也喷发得到处都是。   人堆里发出惊呼声,闹着什么“早生贵子,一举抱俩”的祝福,一帮出庭时都正装严谨的人此刻玩得不亦乐乎。   宋梨因早有预料,拿起自己外套盖住脑袋免受攻击,稳坐如钟。   “你们悠着点玩啊,还有朋友没来啊。”杂声中传出徐炜无济于事的劝阻声,朝门口那喊了句,“许二许二,在这呢!”   人还埋在衣服下的宋梨因晃了晃神,怀疑自己幻听。   她在满是酒香和镭射光胡乱扫的环境里陡然挺直了腰,却没敢把头上的衣服掀开,听见那道回应声仿佛就在自己跟前。   一时间,打闹场面都因这个新来的生面孔暂停了须臾。   “堵车。”男人嗓音低低沉沉,青涩干净的声线里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痕迹,却还是清冷紧欠,缓慢而从容道,“抱歉,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是有点晚吼,干什么去了   -   感谢在2022-05-24 00:00:07~2022-05-30 00:4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位远近闻名的贵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700830 11瓶;送分题10瓶;裴寂宝贝妈妈爱你6瓶;Crush 5瓶;coco不是小胖子5瓶;Colinsiss 1瓶,zz 40瓶;只17瓶;21933749、53925950、是祖宗啊5瓶;今天打卡了吗4瓶;肚子里装的是夜宵-3瓶;Crystalqr、hdjdksjb、No.2013、夏日葵子y、hscs、落日会穿过下雨天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以前也听到过声音相似的,在拥挤的地铁站或者人来人往的机场,会因为一句相似的声线像个神经病一样追上去。   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   最好笑的一回是在毕业季,和室友去听业内某位大拿的讲座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跟了穿着一身校服的男生两条街。   其实真的不像,曾经近到能数清他睫毛有几根的距离,哪有这么容易认错,只是她一直没走出来。   篮球场不再是那个篮球场,自己也不再是穿着校服的小女生了。   所以到后来也是真心不去想不去念,毕竟没有人会靠着年少时的那点回忆爱到永久。   但经年累月后又一次心头冒起这种熟悉的感觉,宋梨因的第一反应还是被骗,觉得那就是他。   而且这一次的感觉,比每一次都要强烈。   她手还撑着头顶的衣服,蓦地想起那年蝉鸣声聒噪,烈阳晒得人汗流浃背。那个老旧的巷子口冲进来一辆机车,一件气息清冽的外套不由分说遮挡她视线。   少年不可一世又冷淡,踩着双白色球鞋,声调懒洋洋而随意。   宋梨因捏着衣服一角正犹豫着要不要掀开,如果是他怎么办?换做从前的她,或许有一堆话想问。   可就算现在真的是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奇了怪,人生短短25年里没有一场考试怯场过,此刻却恨不得往后缩。   边上的辛梦倒是不知道她内心在打架纠结,径直拉开她头上的衣服:“宋律师宋律师!快看帅哥,高级货!没想到徐par的朋友里居然还有这种top!”   眼前的遮挡物骤不及防地被掀开,宋梨因猛得抬眼,瞳孔微缩,对上那张脸。   许洌穿着一身白T黑色工装裤,手垂在裤缝处。正巧也偏头看过来,流畅锋利的下颔线微微绷着。   他好像又比以前高了点,颈线修长,肩宽平直。   头发剪得很短,身量挺拔,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成年男人的冷硬。寡冷的眉眼轮廓还是没怎么变化,单看气质就有股不被世俗沾染的禁欲洁净。   当时的世界很吵,他们不听不闻地分别往前跑,那些年少时碰撞出的暧昧拥吻和日日夜夜都被甩在了后面。   彼此再次四目相对时,像是最初的相见。他眼神里并不藏着陌生的情愫,陌生的依旧是宋梨因。   “许洌。”她压根没发出声,只是稍张了嘴,近乎呢喃。   嘴形念出这俩个字的时候,眼眶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落得有些猝不及防。   “谁又点了杯生辣洋葱蔬果汁?这个之前不是在网红店就踩过雷了嘛,把我熏的眼泪汪汪啊。”   一边的邓璟边扯着纸巾给周边几个一起被熏到眼睛疼的女生,在这衬托之下,她的眼泪也显得并不突兀。   宋梨因慌神地错开他视线,抹了把眼睑下划过的泪。脑神经都有点在打结,觉得实在荒唐。   想象过这么多次重逢,愣是没想到自己会直接哭了。   律所里其他同事也有带朋友,说穿了这个party就是工作结束后的小联谊。   但没哪个人一来就有这么大动静的,在场的几个年轻女士都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男士们也如临大敌。   本来还在吧台点酒的盛西惜明目张胆地拿出香水多喷了两下香水,挤过去挨着这位新面孔把点好的果酒放下。   几个实习生更是不加掩饰眼底的欣喜:“徐par,这帅哥不介绍一下?跟你简直不是一个年龄层的啊!”   “去年不是我帮着一亲戚介绍来的客户处理了个案子嘛,就那时候认识的。对了,他也是酒吧老板的朋友。”徐炜边说边往旁边指了下,“许洌,刚从委内瑞拉回来。”   宋梨因眼皮微垂,漫不经心地接收别人口中的他。瞥见男人在她手边上那张沙发一侧落座,两人手臂就隔着一个放酒的小茶几。   他冷白矫瘦的手臂上青筋淡漠地突着,随意搭在扶手上,骨节清晰的长指轻碰着沙发一角。   盛西惜把桌上的圣女果果盘往前推了推,露出长美甲上闪闪发光的钻石,目光盯着他:“留学生啊?我也是诶。”   许洌脸上没什么波澜,淡声回答:“不是留学生。”   宋梨因掐紧了掌心,表情冷然。   “不是留学,那就是工作咯!看你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大,你是做哪行的啊?”盛西惜显然今晚从一众男士里瞄准了他这个目标,继续问,“京市人吗?”   徐炜护着新来的朋友,挡了下:“小盛啊,不是哥哥说,别查户口一样查男人啊!我这朋友工作有点特殊,很多事儿都得保密的。”   “这么神秘?”盛西惜抹了下唇角的口红,笑得摇曳生姿,“那我更喜欢了。”   许洌还是那样,懒散冷淡,但从来不甩脸让人难堪。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耐心答着,不过认真一听全是打官腔,没几句暴露自己的真实生活。   场上其他几位也不甘示弱地对新成员开启提问,聊了十分钟也没聊出什么有用的个人消息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为情报组织工作,嘴这么密不透风。   有太出众的竞争者在这,同样是坐在那的男士们就显得暗淡不少。   还是徐炜出来打圆场:“行了妹妹们,能不能学学我们小宋和邓par的冷静镇定啊?”   “邓par是边上坐着官par呢,已经名花有主啦。”辛梦大大咧咧又往宋梨因肩上靠,“至于我们宋律,哪次聚餐对别人有过兴趣啊。”   宋梨因在一旁安静了许久,见焦点都聚到自己身上,莞尔:“我倒是也想有兴趣,但是没机会。”   “想知道什么?”身侧的人轻笑一声,看向她时,眼底浮现散漫的笑意,“你问。”   这态度转变得太快,简直是把机会亲手送了上去。许洌对她突如其来的殷勤,显然让周遭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惋惜。   但帅哥美女的颜值太登对,几个实习生很快识趣地偃旗息鼓。   宋梨因却没继续接话下去,转过头:“今晚不玩游戏吗?干坐着很无聊。”   “玩啊!”徐炜喊来服务生上酒和转盘,开了几瓶香槟说到这场局的主题,“先是祝咱们官par和邓par百年好合,等着喝你们喜酒啊。”   几个人一起举杯恭祝两位主角,都意思意思地浅抿了几口酒。   宋梨因放下酒杯,余光处一直瞧过来的视线实在难以忽视。她不自觉地伸手,勾着鬓边一缕头发到发热的耳后根。   玩了几局回旋飞牌,又玩起了转瓶。   第一次转瓶子的是盛西惜,恰好瓶口对着许洌那是个大冒险,牌面上写着:和转瓶的异性/同性对视20秒。   还没等人起哄,许洌利落地端起面前三杯酒:“不合适,自罚了。”   “……”   盛西惜那张佯装娇羞的神情还没收回去,发现他已经把酒喝空了。   下一把是宋梨因转,瓶口又转到他。   她从大冒险的纸牌里抽出一张:喝光转瓶人杯子里的酒。   玩了这么久,大家对许洌也有点数。就觉得他应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那种修养良好公子哥,宁愿喝酒也不和陌生女孩对视。   所以看见这张纸牌时,都以为他会避嫌地跳过。   但几个人睁大眼,看见他没犹豫就端起宋梨因的酒杯一喝到底。   好家伙,这应该就是看上她们宋律了。   旁边的辛梦很快站好阵营,轮到自己时,默默地轻转了下酒瓶。   小姑娘力气小,转了瓶口微微一动,恰好指着宋梨因和许洌中间的那张小茶几那。   几个男士说要重新来时,盛西惜拍了下桌,显然是抓住机会整人:“干嘛呀,一个真心话还躲?两个一起来呗。”   徐炜在一边看热闹良久,也加入进来:“来啊,问题转一圈就过。平时玩游戏都整不到小宋!”   宋梨因耸耸肩:“我随便。”   许洌点头,话语相似:“那我也跟一个。”   先发制人的是徐炜:“第一个问题,谈过恋爱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嗯。”   盛西惜好奇道:“初吻对象的吻技怎么样?”   宋梨因从果盘里挑了颗圣女果放进嘴里,囫囵:“不太行,咬得舌头疼。”   许洌看着她鼓起的腮帮一侧慢慢进食,没忍住勾了下唇,也如实答道:“就那样,磕牙。”   “……”   宋梨因磨了磨后槽牙,嘴里那颗咬烂的圣女果酸涩不堪。   “我来我来!”辛梦手撑着脸,兴奋地挖八卦,“俩位的初吻对象都是什么类型的?”   许洌想了片刻,给出一句:“很难追。”   宋梨因:“抬眼就能见。”   “许二,你初恋肯定是个大美女,难追还能理解。”徐炜纳闷地转头,看向自己律所的小律师,“小宋啊,你怎么挑了个抬眼就能见的?得是多普通啊!”   就在您面前呢,能不是抬眼就能见嘛。   宋梨因没解释,只是闷着头又喝了口酒:“继续玩。”   问题权一个个被传下去,邓璟挑了个中规中矩的问法:“俩位好像一直没怎么交流,说说对彼此的初次印象吧。”   宋梨因今晚就没停下来吃东西的手,嚼着嘴里的樱桃,面不改色:“一般。”   许洌漆黑瞳孔看向她,神色冷清:“嘴挺软的。”   ———“咦~我渐渐感觉这游戏有意思了啊!”   玩游戏就得放得开,尤其还是这种成年人的真心话大冒险。组个局要是没点大胆的发言举动,这局就算是毁了。   在座的几个人都笑起来,猜测这公子哥应该是今晚盯上宋梨因了。   但似乎宋梨因软硬不吃,对什么都很淡。   盛西惜看着吃味,她一向和宋梨因水火不容。咳了声,故意把话题又引回来:“许先生,你说起自己这初恋的时候,听上去好像还挺让人难忘的啊。”   “就是,之前遇到妹子搭讪你可从来不看一眼。”徐炜指着他,没多说他今晚的反常,只是笑,“你小子原来还谈过呢?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富家千金,还是美少女学霸啊?”   许洌不假思索地回道:“何止。”   两个字就把一群人都给酸到了,纷纷说他眼光得多高。   “抱歉。”一旁的宋梨因突然站起来,拎起包,“有事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 第62章 一更   桌上的轩尼诗威士忌酒瓶被宋梨因随手放倒,悠悠转转地指向桌对面的人。她一起身,场上几位男士的视线也跟着往上抬。   高脚杯的玻璃上反射出女人的身影,红唇栗发,发尾打着精致的小波浪卷。杏白色的西装西裤,裸露在外的脚踝皎白伶仃。   徐炜看她要走,立马拦人:“小宋,怎么今天走这么早啊?”   “有个案子当事人就在附近,急事找我聊聊。”宋梨因晃了晃手机屏幕,朝自己师傅看了眼,“邓par知道的,你们慢慢玩。”   邓璟点头放人,笑笑:“去吧。拦着也没用,我徒弟是个工作狂。”   “倒和你当年那股拼劲差不多。”一旁的官锡同点了点她的肩,表情虽冷,眼角眉梢却都是宠溺。   “哎哟你们这恩爱秀得可太晚了啊!话说回来,宋律这么急,这案子得拿不少吧。”   甭管什么局,先走的那个难免成为聊天的话题。   “她手上现在就一个要上庭的案子啊,魏蕖的离婚官司吧。”   “是那个恒顺的夫人,魏蕖?她第一个上庭的案子就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啊!虽然不难办,但这得挨骂招恨吧。”   “挨骂算什么?提成拿个15%都不得了,是得赶紧跟紧客户了哈哈哈哈。”   “说什么呢?这叫对当事人有该有的职业素养懂不懂。”   “总觉着她和我们不太一样,都是出来玩,以前觉得她是放不开。”盛西惜慢条斯理地挪到宋梨因刚才的位置上,拿着瓶白兰地给许洌的空酒杯里倒酒,顺口贬了句,“现在看来,欲擒故纵还是我们宋律会玩啊。”   灯光胡乱游移着,近晚上九点,场子才正式热了起来。   舞台池里有人在跳舞,身贴身游戏人间的都市醉客们都是来这找寻欢作乐的。   许洌坐在那闷了口酒,清薄的唇角抿得平直。   他半张脸陷在忽明忽暗的阴影里,鼻挺唇红,眼角尖锐锋利,表情晦涩不明。弧度分明的喉结冷淡地上下滚了圈,身型落拓立体。   男人宽阔挺拔的肩背很给人好感,懒散却不颓丧,眉宇坦荡干净。   尤其是身上那股清清冷冷不让人亲近的拽劲,和这喧哗场子格格不入,越发激起人的好胜心。   但盛西惜还没从打量他身上这几秒找出什么共同话题来。   许洌已经站起身,骨骼分明的手握着杯口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说了句措辞差不多的话就匆匆离席。   邓璟看着这小年轻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笑:“老徐,你这带过来的这朋友人怎么样?好像和我徒弟是旧交啊。”   辛梦一脸吃惊:“怎么看出来他俩是旧交的?我还以为只是对我们宋律一见钟情了!”   “对宋律一见钟情也不奇怪吧,可是这帅哥刚刚不是一直在夸自己那举世无双的初恋吗?难不成是宋律……”   “傻姑娘,谁会在酒局上对人一见钟情还这么非她不可啊。”卢岑暗戳戳地指了下,明夸暗鄙,“我们盛律这美貌,贴了人家半天也没换来一个眼神。”   盛西惜只觉晦气,翻了个白眼:“没看见他那一身都是高奢?说不定只是哪家少爷寻个乐子而已。”   “少爷是真少爷啊,但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花天酒地的矜贵小少爷。人在军队当职呢,多的我也不能透露。”   徐炜慢悠悠地在手机上给人发了条消息,翘起二郎腿。   “不过我真不知道他俩有什么过往,谁没事儿去了解小辈的感情史啊。我之前还以为长他这样的,前女友都得一箩筐。”   徐炜其实很少约到他来这种局子里玩,也不知道怎么今晚就来了。   这会儿也只好接着组局,捏着瓶子猛力一转:“行了,接下来玩点大的!这次再转到俩人中间,就来个法式舌吻30秒!”   ……   -   宋梨因出了酒吧门口,走到这条街的最外面。五月末的夜风说不上凉快,甚至有了暑气侵袭的闷热。   她挠了挠手臂发痒的肌肤,绷紧了很久的神经在这刻放松下来,眼眶酸疼。   原来和很久没见的人重逢是这样的。要故作镇定,要反复沉默。   明明心里藏着很多问题:你不是去留学了吗?怎么从来不联系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待多久,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所有问题都不陌生,可陌生的是许洌这个人。   实在过得太久了,往前倒推六七年前的夏天:是少年推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是他们的不欢而散,是那场事故毁了很多事情。   听着他不痛不痒地和别人聊天,在这种成人交友party上也能轻快地谈笑风生。   看上去比以前更有魅力了,明亮张扬的少年人成了英俊沉稳的青年男人。   他云淡风轻,好像很无所谓。   宋梨因刀枪不入的皮囊被他几声轻笑戳得千疮百孔,心脏的血液一下收紧一下放开,脚尖像是漂浮着碰不到地,不真实地像是场梦。   璀璨华丽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京市的市中心人流密集,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水马龙似一条条银河。   这个世界好像一直是这么吵闹的,宋梨因空白持久的大脑慢慢回过神,看向停车场方向喊她名字的女人。   她深放了一口气,提步往那走:“魏女士。刚看见您消息,抱歉,耽搁了会儿。”   “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宋律师的下班时间,但这事实在有些急。”魏蕖下了车,把墨镜摘下,手机递过去,“您看一下,这是我先生秘书给我发来的消息,他果然是周四就和那个狐狸精约好了!”   宋梨因瞥了眼消息:“简单,那就取证。”   “我直接带人进去捉奸,全拍下来贴他们脸上!”魏蕖胸口起伏,气得厉害,“表里不一的畜生,在外界拿着我的钱去做慈善,背地里还敢偷吃!”   “看来是我们律师界合法取证的步骤科普还不到位,您这种办法反倒犯法了。”   宋梨因对她的语气不予置评,淡着张脸说道:“周四那天,拿着结婚证户口本到酒店前台那确认您先生的房间号,顺便报警举报那房间里有人嫖.娼。”   魏蕖不解:“啊?嫖.娼?”   “私下的录音录像在法庭上作用不大,甚至会被当成不合法证据驳回。但公安机关进入房间后的拍摄视频就都是合法渠道了。”   停车场最顶上的一盏灯坏了,扑扇扑扇的明暗不清。   宋梨因瞥见一辆大G后面有三、四个猫着身子躲在后边的男人,穿着背心五分裤,手臂上都是长短不齐的纹身。   她拉过魏蕖的手,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往外走:“就看您先生是承认嫖.娼还是承认出轨,一个会留下不良记录跟着一辈子,另一个是道德问题。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魏蕖明白了:“只要他承认出轨,离婚后他就拿不到我一分钱。”   话刚说完,后面几个男人突然冲了过来:“臭娘们儿,真是欠教训!”   空旷半封闭的停车场,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唬人。   宋梨因回头,快速踹开消防栓的玻璃窗,按响了火警铃。   响彻整个停车场的报警声震摄了几个混混一秒,为首那个脸色狰狞,挥着手上的木棍要朝两人砸下来。   宋梨因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动作,正要提腿,半空中已经有人握住那根棍子的顶端。   “欺负女孩也算男人?”许洌语气轻狂地评价一句。   一截清白瘦削的手腕使了点力往前一拽,把对方直接朝自己拉了过来,伸手径直摁着那人后颈往下压。   后边几个手下见状也冲了过来,许洌偏了下头躲开一拳。把手下的男人拎垃圾似的拎起来往几个人身上丢过去,解决这群人的动作游刃有余。   一片痛苦嚎叫中,这场打斗没持续两分钟就已经分出胜负。   他鹤立鸡群,踩着叠罗汉般的几个成年男人。手撑在膝盖上往侧后方看,声音平稳散漫:“宋梨因,来问人。”   魏蕖显然被吓到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拿着手机把人拍下来。   宋梨因走近,鞋跟碾在一个青龙纹身的男人小腿肚那,稍低眼:“谁让你们来的?”   男人仰长红透的脖子,恶狠狠大喊:“没谁,就是看那姓魏的臭娘们不爽!”   ———“怎么了怎么了?”   从安全通道出口那赶过来俩个大厦的保安,见状立刻道:“已经报警了,真是不好意思!”   魏蕖的特助也举着两杯咖啡从商场里跑了过来:“魏总,您没事儿吧?”   “没事,多亏了宋律师和她……朋友。你先配合他们处理一下这几个人。”魏蕖手指按着太阳穴往外面走了几步。   以前接金融案件也没少遇到这种暗中试图给下马威的。   宋梨因倒算不上被吓到,走过去交代魏蕖手下的助理:“查一下这几个是公司对手还是你们魏总的丈夫。”   魏蕖在外面透了下气,她年近40岁,算是国内喊得出名字的女商人。但人到这把年纪也遇瓶颈。   前有公司名誉受损,后有丈夫偷腥,再强大也有些力不从心。   “魏女士,您还好吧?”宋梨因把咖啡递过去。   魏蕖接过摇摇头:“让你见笑了,宋律师。应该是那畜生找的人,上回他就毫不掩饰那副要报复我的嘴脸。”   “没事就是万幸。”宋梨因安慰道,“如果真是您先生做的,那他真是把一份净身出户的离婚合同送上门来了。”   “宋律师年纪轻轻,心态确实好。”   魏蕖又回头看了眼停车场的混乱局面:“刚才你朋友看上去很能打啊,是干什么的?”   “……”   宋梨因还真不知道。   她一沉默,魏蕖就看出点猫腻:“我看他生得官仔骨骨,站姿挺拔,不知道是不是部队出来的。看来不是朋友,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好像很久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宋梨因一时语塞。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候网上曾经流行过一句话:“他只是付出一条命,你可是失去了爱情啊。”   当时很多人都用这句话来玩梗开玩笑,宋梨因却笑不出来。   她不知道十七八岁的那段青□□恋算不算爱情,但她和许洌的事确实是因为周知非这条命而终止。   什么关系?   算毁了他顺遂人生的关系吗?   今晚从见到他开始,情绪就一直被压着。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酸涩无力的感觉不断重复。   球鞋变成工装靴,帆布变成高跟鞋。他们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的许洌走近她,听见她回答了身边人几个字。   “没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前文有说过许参加过体检,周那件事发生时也是在填提前批志愿的那几天,所以许最后是被军校录取的。他受舆论网暴,但政审合格。   绿jj的敏感因素太多,职业方面会模糊点写。 第63章 二更   许洌的脚步顿在那,听见那几个字时说不上有什么感受。   只是今晚喝的这么多酒在这个时候全从胃里涌上来,醉意和热气充斥胸膛。   他确实早就查过宋梨因在哪家律所,外派回来一周后,就听说她也回国了,答应徐炜过来也是因为知道她在。   一晚上和那些人闲侃胡扯,其实眼睛和心都放在她身上了。   许洌想过和她见面会有生疏,会有隔阂。   他尽可能地想笑着和她打个招呼,但发现他的女孩已经不怎么看他了。   一整个晚上,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次数不超过三次。   仔细想想也合情合理,转学到九中之前的那几次偶遇,她也一直注意不到他。   他记得自己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过开心点”。   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没做到。   高中时的宋梨因就是面冷心热的人,看着随性淡泊,总是没什么生机的样子,近距离接触起来却是炽烈柔软的。   那时候的少女喜怒哀乐都很直接,待人真诚又温柔。绑着高高的马尾,总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要竖起来,逆着光有种茸茸的温顺。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和车上的客户招手告别。   宋梨因长发披在脑后,侧着脸的下颔精巧,眼睑下有几分醺红。表情从头至尾一直很平静,甚至说得上是漠然,好像刚才发生这么惊险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等车走后,她径直拿起手机喊车准备回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才回过头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一眼过来。   也就是那一刻,许洌心口绞得厉害。   他认识的宋梨因在那样溃烂的生长环境下努力长大,十几岁的时候没走太远、没拥有很多,可能还愿意把紧闭的门窗稍稍打开些,让他进来。   但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总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她看过更多世界,也不再是那个单纯需要爱意和关心的小女孩了。   不知道那几秒里,她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和旧人打声招呼,还是单纯地忘了后面还有一个他。   许洌立在那,少见的有些局促。   宋梨因低了低颔,没走近,礼貌生分地道声谢:“刚才谢谢你。”   “宋梨因。”他喊住她,嗓音是哑的。顿了顿才开口,“我和高中那会儿比,差了很多吗?”   “……”   很难相信他这话问出口是因为不太自信,但语气里那份失落也的确没遮掩住。   宋梨因喉咙里泛着酒后的苦味,低着眼没直接回答:“我也变了很多。”   许洌喉结上下滚了滚,身上淡淡的酒味被风吹开,他青筋暴戾的手臂搭在裤缝,手指骨节修长冷清。   茫茫夜色下,商场大厦外的灯光呈现牙白色,罩在男人身侧,扫出他轮廓立体的五官。   他们的生疏和客套是阔别多年的遗留物,寡言少语也是害怕多说多错。   许洌抬眼,看着晚风把她耳边的头发往后吹,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以前爱亲她那,宋梨因看着大大咧咧,时常语出惊人地逗他。但真上手了,她是怕痒的那个,一亲这种敏感的地方就会下意识往他怀里贴。   他眼神直白赤.裸,宋梨因掀起眼皮对上他视线。   许洌没挪开目光,像是缓和气氛般说了句:“你那位客户最近风评不好,下次和她见面要当心点。”   魏蕖公司是做体育器材的,近期因为最新销售的一批杠铃出现质量问题,致使一所中学的八个中学生都受了伤,且她公司的法务那边拒绝赔偿。   这事闹得很大,还上过几天新闻头条,被上头点名批评,毕竟这家公司器材是国家冬奥会的直接供应商。   他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她却对他的现在一无所知。   宋梨因偏开眼,声音僵着,一板一眼道:“和我干系不大,我只负责我当事人的案子。”   许洌想起网络上那些评价:“做她的律师难免会被人迁怒,你———”   “无所谓,钱多就行了。”宋梨因打断他,微微拧着眉,“工作不就是这样吗?看钱不看人。”   就像刚才酒吧里那些律师们说的那样,她确实是看在薪酬丰富才接下的案子,也不在意那个当事人品行如何。   许洌很难把“唯利是图”几个字和她联系在一起,虽然她那时候就常把钱看得很重要,但和现在的态度相比显然是区别很大的。   他手抄进兜里,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调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实了?”   气焰上来了,就有点下不去。   宋梨因反问他:“你在从事什么不现实的工作?”   等了一个晚上,终于等到她的好奇。大概是欣喜冲昏头脑,让他没觉察出她的不爽。   许洌抿了下唇,一句句说明白:“我是现役军人,毕业后在西南边境驻扎,前段时间刚从委内瑞拉外派回来。”   她不是很在意地“哦”了声:“我这种现实的律师会为了钱为坏人辩护。”停了须臾,问道,“那你呢?只对坏人开过枪吗?”   许洌微怔,对这样尖锐带刺的宋梨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宋梨因却浑然不觉自己的情绪外露得严重,看向他继续问道:“你刚才和我同事说不是留学生,你没出国读大学吗?”   他哑着声线:“没有。”   她指甲攥进掌心:“你大学一直在国内?”   “嗯。”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她,眼底深沉,“对不起。”   这道歉有点没头没尾,也可能是由头太遥远。   宋梨因心底的一根弦彻底“嘣”得断开,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做了对的选择。”   “宋梨因。”他伸手拉住她手腕,又有点小心翼翼,不敢捏得太紧。   她没费多大力气挣开他的手,唇弯了弯。   一张带着妆容的脸完美到无懈可击,包括笑容:“我酒量不好想先回去了,有时间再叙旧吧。”   网约车停在路边等了她一会儿,宋梨因拉开车门进去,利落关上车门,再也没回过头。   后视镜里还能看见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他站在那一直没动,显得落寞又孤独。   -   这种重逢后的局面才是意料之中。   突如其来的相见让她一时发哽,宋梨因昏了头,忘记当初一拍两散时的难堪。   在自己亲爸都觉得她毁了他前途的时候,在樊苓、楚弥她们都劝她到此为止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卑劣地哭着恳求他。   去国外上大学也可以,她不去T大也可以,她陪他一块躲开这些事情都可以。   可最后他还是做了推开她的选择,一切都表示是她太异想天开。   她知道该理智地想:当时他们都太年轻了,许洌的离开只是为了让周知非那件事牵扯到的人再少一点,他是为了她好。   但很多时候,宋梨因脑子里不断想起宋仁庆的那句话,也想起楚弥崩溃地质问她“为什么他会惹上这种事”。   一条人命横亘在两人之间,许洌当年才十八岁,他真的不存在一点点害怕或对她有埋怨才退缩的吗?   不管是哪种原因,宋梨因发现她还是介意。   介意他把她推开,介意他明明在国内却从来不联系她一次,也介意他让她难过愧疚这么多年。   -   刚到家门口,助理辛梦给她打来一个电话,说下周去郁里附近的村落做法律义务援助。   律所在那有资助乡村儿童上大学的基金项目,宋梨因大学时就一直在跟进。这次邓璟不去,主负责人就轮到她。   她手机夹在耳边和脖颈那,脱鞋进屋:“知道了,你明天拟份名单给我。”   辛梦说好,犹豫了会儿:“宋律,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听上去好像有点怪。”   宋梨因迟钝地缓了几秒,手掌抹了下眼尾泛下的眼泪,却依旧淡定地回答对面:“前几天就说了有点感冒,先挂了。”   手机和包一起丢在桌子上。   她没开灯,趿拉着拖鞋直接进了房间拉开药箱抽屉,找出里面的酒精过敏药,掰开几颗胶囊吞进去,囫囵灌了口水。   明明一身酒味,但也没急着去浴室洗澡。   她太累了,整个人陷进鹅绒被里。放空了大脑,什么也没想。   直到胶囊的过敏性开始在身上发作,宋梨因手挠着脖子和手臂这些地方。指甲把细嫩肌肤刮破好几处的皮,血丝渗进甲缝里。   她仰躺着,看着漆黑房间里被远处大厦的灯光透进来一缕,轻声自言自语:“还以我为荣吗?” 第64章   也许是昨晚褪黑素吃得太多,宋梨因一夜的梦境杂乱无章,却比以往的每一个晚上都要密集。   她梦见祁飘老师在台上孜孜不倦地讲课,把下节体育课的时间占得只剩下一半。   前一秒自己还在盯着校园里的晚霞发呆,下一秒手上拿着颗篮球,人被举起来在半空中。   少年精瘦有力的手臂青筋突戾,托着她的腿举高放在他宽阔平直的肩膀一侧。宋梨因担心会摔跤,吓得抱住他脖颈不敢动。   许洌笑得戏谑,嗓音拖着阵懒散劲儿,掂了掂她:“投篮啊,大小姐。”   她球技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产儿的缘故,体能也很差。   之前还总被王嘉芙笑话说为什么女朋友的体育天赋和男朋友差别这么大。   坐在她前边的许洌表面上转着笔在做题,但耳朵放着。   边听她们小女生偷偷摸摸地聊天,还要吊儿郎当地替她说一句:“互补嘛。”   其实他没什么需要和她补的。   他什么都好,样样都会。在一个优秀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也被培养得卓尔不群,注定是人中龙凤。   如果没遇到她,人生只会更坦顺自在。   再往后,是宋梨因十七岁生日那个晚上。   她记得许洌给她准备了石头剪子布的游戏规则,不过她当时没耐心,气呼呼地跑上最顶部的阶梯直接拆了礼物盒子。   但在这个梦里,她倒是配合他玩了一把。   两个人比赛谁先到达最顶上的阶梯,石头是走五节阶梯,布是十节,剪刀是两节。   明明是很幼稚的一个游戏,宋梨因却认认真真地在玩。   走到长阶梯的一半,许洌还在底下面。在夜色下,两个人已经看不清对方的手势了,只好用手机通话。   他问:“你出的什么?”   宋梨因说:“布。”   “那你再往上走十步。”   “许洌你真的是游戏黑洞啊!”她不加掩饰地嘲笑,“你每次石头后面必出剪刀,我已经摸透你路数了。”   就这么几个来回,宋梨因发现自己一直在赢。很快到了最顶上,看见了在那的蛋糕,手机对面却没有声音了。   她往阶梯下看,也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人影,只好小声又无措地问了句:“许洌,你不在了吗?”   这场梦漫长绵延,到最后逐渐模糊。   她记得自己高考后那个暑假几乎颓了一个月,决定往前走的前一个晚上,是和汤媛聊天。   那天晚上她们煲电话粥零零碎碎说了很多,汤媛问她如果当初有选择的话,不掺合她的事,是不是就不会被周知非缠上。   宋梨因头一次没有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   如果真的能未卜先知那场事故最后的承受者是许洌。   她可能后悔的是在那个夏天认识他,后悔让他卷进自己狼狈不堪的悲剧生活里。   -   宋梨因出差回来没有休假,因为自己师傅正在操劳人生大事之一。   要继续出差的任务又交到她肩上,她向来在正事上没有拖延的习惯,法律义务援助志愿活动一行很快定下日程。   律所对接的“乡村振兴,法制同行”地点是郁里的一个边缘小乡镇,克西镇。   这地方在西南边陲小地,飞机在上一站省会机场那落地后,大家只能搭乘两个小时的汽车进入乡间山道,再步行走小径半小时。   带着大包小包的实习生们很多都在城市里娇生惯养长大,大学刚毕业或者还在上大学。   一路上受颠簸晕车的人不少,半晕半吐地到了郁里。   宋梨因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做主负责人,手下加上拍摄照片和视频的工作人员一共17个。   她几乎没睡几分钟,在晃晃悠悠的破烂水泥路上清点宣传手册和联系那边村委会的人,还得管理食宿问题。   他们来时并不算孤单,中途还碰上安清省第一人民医院的义诊团队下乡。   两边人虽然都不认识,但做的都是公益,多少还能有个照应。   出发时是早上8点,到达村庄那已经是下午1点。   村野不比城市这么卫生,路边上能闻到牛粪和鱼腥的臭味,一天的炙热在大家浑身冒出的汗液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人群里多多少少飘出点抱怨。   在村委会吃过午饭,休整了半小时。大家没有继续耽搁时间,在小祠堂那摆起了两排桌子。   律所团队在左列,义诊团队在右列。   村镇口的大喇叭开始集召村民们过来,拿病历单的、拿各种法律合同的村民一窝蜂涌了过来。   在村干部的维持秩序下,一群人尽然有序地排着队,但这个地方连个大棚都没有,不少村民也吵闹地怨起日头太烈。   宋梨因戴着个白色渔夫帽,晒得头发都在冒汗,喊人过来:“辛梦,你和醒阳先把普法宣传的小册子发给大家,这些都是图画版,方便理解。让大家先去荫处等着。”   “好嘞!”辛梦看上去倒是活力四射,似乎对着山清水秀的景色还挺满意,举着摄像机对准她,“宋律,我先给你拍两张。”   “说什么,借贷?你儿媳妇还是你媳妇?哎哟老伯,你比划的又是什么啊!”   最左侧桌边传出烦躁的交流声,宋梨因看过去。   我根本听不懂他们说话,乡音太重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盛西惜,从早上到现在,那张碎碎念的嘴就没停下过吐槽。   而她对面的一位老汉也有点不知所措地用蹩脚的普通话道歉。   这里实在太落后,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混着普通话也在情理之中。   宋梨因走过去,找一旁的村干部帮忙翻译,发现是常见的医患纠纷和民间不合法的借贷条约问题。   把这位村民的事情解决后,宋梨因看向闷闷不乐猛喝矿泉水的盛西惜:“我现在要去一趟学校,你跟我一起吗?”   “去学校干嘛?”她瞥过来一眼,“你干嘛拉我一起,我们很熟吗?”   宋梨因搬起地上的一箱新书。   “律所资助了几个留守孩子上大学,过去看看他们。”她转过头,直白地补充一句,“我们不熟,但你留在这也没帮上忙。”   其实盛西惜本来就是不参加这种下乡活动的,纯粹是看见这次同为小律师的宋梨因带领整个团队,所以才要来个副管理的职位一起过来。   她手抱在胸前,扬了下下巴:“走吧。”   这边的高中在县里,只有小学和初中并拢在一起的一所希望学校,离村委会也有近二十分钟的路程。   两个女生走走停停才到校门口,校长早就把几个小孩提前叫到了办公室里。为了表达感谢,又是递水又是开了电风扇对着她们吹。   宋梨因把书分完,对着几个人看了眼:“怎么少了一个郑阳阳?”   校长让这几个人先回班上,才解释道:“那孩子的爸爸前几天在外地的工地里出了事,在医院昏迷不醒。她总以为爸爸还在村口的工地那,拦也拦不住,隔三差五就跑去那找爸爸。”   盛西惜听了在一旁直翻白眼:“搞什么叛逆啊?施工现场哪能随便进去。”   宋梨因对这个孩子有点印象,很内向倔强的小蘑菇头,前年见到律所的十几个人过来还害羞得往屋里缩,会腼腆地喊她“小宋姐姐”。   她父母离异,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带着。按岁数,今年应该在读初三了。   “喂,那我们过去找找吧。”盛西惜推推她手肘。   宋梨因不掩讶异:“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   盛西惜不耐烦:“谁家没个离异的父母啊。而且看这天都暗下来了,闷死了,待会儿肯定要下雨。”   工地离这就更远了,原路返回的时候,隐约可见乌沉沉的云压在青色山脉上空。明明刚才还是烈日当空,此刻云卷云舒,变得飞快。   山涧里起了一片白雾,一群低飞的蜻蜓和排成“人”字形的小鸟们从空中飞过,牵牛吃草的农民向她们看过来。   夏稻还没种,梯田里蓄着白色薄膜盖着的秧苗。一片一片的,自成一体景观。   盛西惜边拿手机拍照和拍视频,随口问:“这里风景还不错啊,为什么不发展旅游业?”   “你不怎么在国内旅游吗?”宋梨因找准方向,指了一下东边,“十几公里以外就是一个挺著名的沟寨景点。”   盛西惜:“那我们明天下午回去,能顺道过去玩吗?”   宋梨因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嗯?你觉得呢?”   “……”   村口这的工地边上就是几家纺织品工厂,小乡镇的建筑设施没这么多讲究,有生人进去也没警卫吹哨警告。   还是戴着白色工地帽的主负责人听说是徐璟同律所的法律援助律师过来,很殷切地拿着两顶安全帽过来给她们指路。   “阳阳那孩子吧,听不懂咱讲话似的!她爸去年年底就不在我这做了,可能没和她说吧,她这几天来来回回好几次。”   负责人找了个人问,说她这会儿正在地下室那溜达。   盛西惜走了这么会儿已经不太行了,瞥见工地有小卖部,还能扫二维码。立刻往那边走,边说了句:“宋梨因,你先去把那孩子带出来,我去给你们买水!”   工地边上就是一个巨大的水利工程发电基地,变电器的运作声音极大,轰隆隆的声音和下面的钢筋敲打声一起一落。   宋梨因进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乱晃悠的郑阳阳,小女孩瘦黑的小个头很显眼。   “早就说让你回学校噶!这里哪有你老子在?”边上一位工人显然是劝了不止一两次,拖着木板往外走,无奈地摇摇头。   “郑阳阳?”宋梨因边下楼梯,偏头看她,“还记得我吗?”   小孩抬眼,点点头。   宋梨因走下去,问她:“你爸爸在这吗?”   郑阳阳还是点头:“他在。”   “那你找到了吗?”   小孩别扭倔强:“我会找到的。”   虽然没人跟她说她爸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宋梨因总觉得她多少能猜到一点,好歹也初三了。   她走近点:“马上就要中考了,你考完我让你老师带你去找他可以吗?”   郑阳阳抿着唇角,不答:“我想快一点长大,变成和你们一样大。”   宋梨因摸摸她脑袋,笑了下:“不用急,人生是顺时针的。我们回不到你们,你们终究会变成我们。”   郑阳阳不死心:“我爸爸真的不在这里吗?”   “不在,大家不会骗你的。”   宋梨因牵过她手,正要把她带出去。才踏上第一节 楼梯,就见到有钢筋散落,往下滚滚而来。   她赶紧拉开小孩往边上退让,身后有工人对着上面骂骂咧咧:“老三,让你每次都扎紧点!哎我嘞个草,啥东西在晃噶?”   不仅是上面掉下来的钢筋和各种模具,还有人争先恐后往外跑的叫声,天花板上的石块也开始摇晃坠落。   根本来不及细想,左边的地基直接坍塌了一块下去。   有人发出惨叫声。楼梯口那被一块大石块掉下来堵住,走廊那还有戛然而止的哭嚎。在窗口那的最后一道景观,是铁桶和竹子搭建起来的梯架轰然倒下。   不是建筑出了问题,是地震!   唯一的出口被堵住,宋梨因立刻拉着郑阳阳的手往墙角的三角区域躲,把她推进一张油漆桌下。   “往墙角缩!不要靠近玻璃窗———”   她提醒工人们的声音被一片又一片的废墟残骸压下来,渐渐掩埋住。   不知道有没有过去半分钟,天旋地转。刚才还伫立的一片楼房此刻全变成低矮的水泥钢筋,大楼轰然倒塌,碎灰汹涌。   剧烈的晃动停止时,宋梨因她们这一块地方形成一块三角空间,被撑起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点。   砖墙不承重,不断有石子喀吱喀吱往下掉落的声音。   宋梨因去摸手机,发现在混乱中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她摸着边上那张桌子,嗓子呛到灰,有点哑:“阳阳?”   “我在这里。”小孩被吓出哭腔,又不敢大声哭。   里头只有一小束光,她们头顶乱七八糟地压着各种大而沉的石块。宋梨因握住她的手:“地震了,你有受伤吗?”   “没有。”她从窄小的桌子里探出脑袋,瞥见宋梨因脸上的眼泪。她伸手去擦,瑟瑟发抖,“小宋姐姐,你是不是很疼啊?”   宋梨因的小腿确实被石块砸到了,隐约能摸到肿起的地方。   她把头上的安全帽取下来戴在小孩脑袋上,吸吸鼻子:“不疼。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这里困住的除了她俩,还有另一边的几个工人在哭喊后怕。灾难来得猝不及防,大家在这一瞬间想到的都是自己最想见的人。   宋梨因也不例外。   她忍不住想哭,除了难过之外,更懊悔。   欠她的人很多,但绝对不包括许洌。那个逃离了她宇宙的人,明明也曾那样照亮过她。   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不甘,就把向着外面的尖刺在那晚全对准了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1 01:55:19~2022-06-04 02: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位远近闻名的贵妇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小辫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甜姜20瓶;59478271 13瓶;小语、嘟嘟奶芙10瓶;27700830 6瓶;木头、coco不是小胖子5瓶;徐必成4瓶;21933749 2瓶;落日会穿过下雨天吗、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近三千公里以外的郁里变成一片灾难性废墟,京市却是阳光普照的大晴天。   晚霞刚入西山,薄暮下的余晖从没拉上的天窗那洒下来。   孟江南进房间时,许洌正洗完澡出来,见门一打开就直接丢过去一个枕头:“下次就该把你指纹删了。”   “得了吧你,一年到头回不来一次!要不是我平时帮你打理,你能倒头就睡?”孟江南接住枕头,嗙嗙往上面砸了两拳头。   孟江南高考后被一所航空大学录取,后来工作后飞了两年,倦怠了每天落不着家的状态,索性退行。   在京市投资了几家酒吧和俱乐部,那晚律所去的酒吧也是他名下的一家,许洌能和徐炜认识就是因为之前孟江南这个中间人。   “还没说呢,上回和小宋见面聊得怎么样?”   许洌没说话,沉默地拿起吹风机。   他没穿上衣,肩背挺拔宽直,纹理清晰的肌肉线条精瘦分明,小腹那平整的腹肌呈干净匀称的块状。到底不是少年时候的青涩身板了,皮肤也没那时候白嫩,举手投足都是一股成年青年的荷尔蒙气息。   孟江南看了眼许洌,又看了眼自己,心想明天开始真得好好健个身。   他上手拿过吹风机丢一边:“别吹了,就你头上这么短的头发,甩会儿就干了。问你话怎么不回?”   许洌闷着脑袋躺回床上:“我和十七岁比,是不是差了很多?”   “废话,谁能和十七岁比啊!”孟江南瞧着他这副没劲的样子,啧啧道,“你说脸还是什么?脸你就别担心了,许二,你帅到令人发指。”   许洌皱着眉,蓦地说了句:“我托付错人了。”   那个时候为他惋惜的人很多,为宋梨因考虑的却只有她母亲一个。   他如樊苓所愿,当时带着一身脏污骂名远离了宋梨因,但樊苓却没有如他所愿把宋梨因看紧点。   想到宋梨因那晚的那句话———“无所谓,钱多就行了。”虽然听得出是气话,但许洌确实对她有一瞬间的陌生。   她本来就是很淡的性子,这几年反倒从淡泊变得更冷漠了。   许洌突然很后悔。   高中时候的宋梨因只要靠近点就能探究到她真实的性格。但现在的宋梨因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她把门窗关上,连烟囱都堵死。   事实上,许洌这边的亲友包括那时候的孟江南,都对宋梨因有点不满。   九中门口大红色横幅上当时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看上去就像是许洌的荣耀因为她变成一无是处,还被她全占走了似的。   孟江南对宋梨因那个妈也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知道了她当时对许洌的态度。因她女儿的事情,许洌才变得千夫所指。   但她倒好,过河拆桥,生怕许洌那时候的名声影响到宋梨因,三令五申不让他们这帮人靠近。   “你这几年入个伍也不容易……哎!我打听过了,小宋身边这几年就没过别人。”孟江南拍拍他肩,“你现在好不容易被调回来了,没点别的想法?”   脑海里想起那晚宋梨因对他的样子,许洌没底。   以前她就很难追,可能因为她自己长得够好看了,也没像别人那样多瞧得上他这张皮相。那时候他还能仗着小姑娘单纯没心思,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边。现在他什么也没有。   许洌默然片刻:“她不喜欢我了。”   也可能,埋怨他的情感更浓厚点。他记得那年夏天宋梨因来找自己时,她一直在哭,走的时候也是。   归根结底,是他先把人推开。   孟江南恨铁不成钢:“你主动点行不行?谁能扛得住你的主动啊!”   他几乎没想:“宋梨因能。”   “……”   孟江南真服了,不是他说,就他兄弟这条件哪用得着自卑,偏偏总是在同一个女孩身上栽这么多次。   -   郁里市发生7.3级地震,震源深度近20公里的新闻很快被报道。   国.务院抗震救灾指挥部办公室和应急管理部启动了国家地震应急一级响应。   许洌是下午四点临时接到的部队消息。   他前一秒还在和孟江南看球赛重播,后一秒接到任务通知后已经归队整装待发。   目前郁里市在下暴雨的缘故,又临近夏季的丰水期。部分山岭发生了山体滑坡和泥石流,阻塞了各个方向的车道通行。当地省份及市县本就是山峦重重的地界,这种环境给救援工作带来了极大不便。   郁里市的克北县、绵镇等多个地区的交通因灾情被完全中断,失去了和外部的通讯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总参.谋部立刻下达了使用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的预先号令。   许洌所处的空降兵特种大队向空军部队借用了十辆直升机和两辆运输机起飞。他签完军令状,和其他十六位空降兵一同从飞机上跳了下去。   在军队出发之前,郁里消防地震先遣队和救援队已经派出十三车人赶赴震中,费时三小时为后面的武警陆兵们开辟出一条汽车能通行的大道。   在地震发生后的三个小时内,有关部队出动了两万官兵,分别在郁里震中等附近县市展开抗震救灾的行动。多个军区及军兵种部队大军及应急第一医疗队也都共同开赴灾区,抢救群众。   郁里地震的初始时间是当天下午3点20分左右,破坏地区近35万平方千米,极重灾区共7个市,较重灾区共27个县市,一般灾区共116个县镇。   当日晚上10点,暂时能统计出的遇难人数有605人,2313人失踪,不同程度受伤的人数不详。   前线的记者们紧跟着大部队和医疗救援车,一路拍摄。   在场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像不停休的调班,换了几批人,白色大褂和军装、迷彩服都被染上灰扑扑的血渍。   从下午到深夜,伞.兵们为地震现场工作队带来物资的飞机才离开。暴雨下了近三个小时,山岭空气也变得雾蒙蒙。   许洌带过来的十六位特种空降兵队伍一直奔赴在最前线,其实在解放军和武警来了之后,他们这批精锐精英已经可以从震源中心撤离,稍作休息。但本地的救援先遣队队长换了几批人也没把他们换下来,只好将人先安排到相对受灾程度较轻的邻县小乡镇那边。   从震源中心开展的救灾行动往周边蔓延开,克西镇离震源相对较远,但建筑和人员也无疑受到了重创。   来之前,许洌就听这边的负责人说这个村落有医护人员下乡义诊,倒是节约了不少医疗人力资源。   本地武警部队和许洌的队伍刚进村口,就看见几十个年轻人在一堆废墟面前自发建立起了一个简陋的医疗中心和志愿者救援站。   医护队的负责人是个26、7的青年人,叫梁勘。见到他们过来,很快把现场状况简短地叙述了一遍。   克西镇这个村庄是当下最大的村,一共有804个人。而这其中的一大半人不知道该说是不是幸运,在今天都因为祠堂那有义诊和法律援助都集合到了那。   祠堂前边是一片旷远的田野,远离建筑的一大群人倒是没几个受伤和被埋的,但学校和工厂、工地这边情况就不太乐观了。他们先是从学校那边开挖了一个下午,救出了三个班的学生和支教老师。到这会儿没了灯照,只能暂时等天亮。   装载帐篷和物资的十几辆卡车在村口前几百米的位置已经进不来了。   这边闲下来的志愿者都自发和士兵们一起帮忙搭建安置屋和搬运食物、基础药品。   盛西惜她们律所的人也都跟了上来一起搬运东西。   夜色太暗,一直到卡车那的刺眼车灯前,辛梦才推了推盛西惜,不确定地问:“盛律,那个什么上尉长得有点眼熟,你刚刚听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听到叫什么了吗?”   “我快饿死了,哪有空听他们那群人打官腔。”盛西惜脸色很苍白,有气无力,不愿意搭理她。   “真的很眼熟啊!”辛梦朝扛着物资的男人看过去。   虽说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但辛梦只觉得那位领头的最熟悉。没认出来也正常,抗灾半天下来,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男人高大修长,脊背笔挺。军绿色帽檐压得很低,露出锋利清晰的下颔线。肩颈线条流畅,正扛着两包医用药材往前走。   经过她时,辛梦终于想起来这张不太容易被人忘记的脸,小跑着追上去:“是许、许先生吗?”   许洌暂缓下脚步,边走边侧头看她:“你是?”   “真的是你啊!”辛梦还有点吃惊,赶紧说道,“我是徐锡同律所的人,那晚在酒吧见过的!我们律所———”   她话没说完,许洌猛地停住步伐,眼风正气凌厉:“是你们律所来做法律援助?宋梨因来了吗?”   他脸色变得太快,面无表情时很唬人。   辛梦被吓到有些语无伦次,赶紧拉过盛西惜一起过来解释:“这就是我要说的……宋律是负责人,她去工地找一个律所资助的小孩,然后没来得及出来。”   盛西惜也是惊讶于在这看见许洌,她算是工地里发现地震较早的人,又在外面,跑得也快。知道宋梨因还在地下室没上来的整个人都有点垮了,本来她们应该是一起进去的,也是她拉着人去找的那个小孩。   她发怵地补充信息:“她和那个小孩应该都在东边地下室,但是现在天太黑了,我们大致往那个方向找过,没、没有听见人回答。”   许洌下颚线绷直,清薄的唇角内收着,听完就扛着东西丢到帐篷基地那,找到从工地出来的人确认方位。   “史严,带两个人跟我过来。”   救援队几个吃过晚饭的人一听要干活,立刻拿着大手电筒都跟了过去。   其实大家在深夜都暂停了搜救行动,灯照不足是一部分原因,人员休整也很要紧,况且当地政府的搜救犬和生命探测仪要白天才能送过来了。   但夜晚寻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够安静,能凭听力就捕捉到生存讯息。   一片荒芜的濛濛废墟中,几个人在水泥石板缝隙里喊人。因为是工地,许洌找来被救出来的工人要到了幸存的无线对讲机。   “宋梨因,宋梨因。”   “宋梨因律师。”   许洌声音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沉哑的声线里像是裹了层厚重的沙砾。他顺着几个方位的缝隙里丢下对讲机,持续试图接通和下面的联系。   “宋梨因在吗?听到回答我。”   “宋梨因,我是许洌。”   ……   泥石流冲刷下来的缘故,地下室积了及脚踝的泥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滑下来的对讲机有一半掉进了水里,发出被闷窒的声音。   地震发生至现在已经过了近10个小时,在这种逼仄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宋梨因这个地下室一角存活了五个人:一位来给丈夫送午饭的妇女,还有两个中年男人。白天时大家还有交流,到了夜晚,一个个都体力耗支得差不多了,逐渐都入睡。   她抱着已经睡着的郑阳阳微微阖着眼,半梦半醒间怀疑自己幻听了。但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停过,忽近忽远。   地下室透不进光亮了,强迫自己清醒片刻,宋梨因听到了那个对讲机的大致方向在哪。怕被泥水泡烂皮肤,她放倒了那张桌子和郑阳阳一块坐在上面,这会儿只好泼了泼水喊醒大家。   最先醒的是靠她最近的那个男人,他一只手被重物压折了,只能用腿去勾那个对讲机。   但力气不当,直接朝宋梨因那个方向踢了过来。   怀里的郑阳阳也醒了,迷迷糊糊:“姐姐,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嗯,先别睡了。”宋梨因伸手去够那个对讲机,听见里面熟悉的声音,喉咙微哽咽。   而上面的人还在寻找能打开地下室上方的洞口,许洌声音越来越哑:“宋梨因在吗?我是许洌,听到回答我。”   “宋梨因,宋梨因,我是许洌。”   ———“在。”   一道微弱的女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搜救队的几个队员立即停下搬运石块的动作。   许洌那一刻眼底都是红的,攥紧了对讲机,冷静提问:“你人现在怎么样?身边有其他人吗?能不能发出固体声响让我们确定方位?”   宋梨因没用过这种对讲机,按了好几下才接通和外面的线。边上的郑阳阳和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听到许洌的话已经开始用石头击打硬物。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瓣,断断续续地回答:“这里加上我有五个人。有位大婶被水泡了很久,状态不太好……”   救援先遣队的人也都过来帮忙,因为不确定支撑点在哪,大家动作都很小心。哪怕是徒手搬开石块,救援队的动作也很迅速。   十几分钟不到就已经弄出一个供人出来的洞口,有手电筒的光照了下去,底下两个男人发出求救的声音。   “目前有两个气囊可以先垫着,但只能支撑三到五分钟。”   “只要那两根钢筋一断,气囊压根不能承重多久,这里可能会发生二次塌方,而且余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一番讨论和设置下,史严站在洞口朝下面喊:“女人和孩子先上来。”   宋梨因在下面算清醒的,而且也是唯一一个能用普通话和他们流畅对答的人。她让那位泡了很久泥水的大婶先上去,紧接着又托着郑阳阳。   轮到她自己时,刚往上攀就被人扯了下头发摔倒在泥水里。   后面那位中年男人直接踩着她小腿往上爬。   许洌拧着眉,低眼看着洞口钻出的陌生脑袋:“下面那位女律师呢?”   “她上不来了,你先拉我上来!拉我上来噶!”男人满脸灰尘,只剩脖子通红。他急切地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抱住许洌裤脚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出来那一刻,仿佛重获新生,顾不得一条骨折的胳膊肘子也拼了命往外探头。   旁边两个队员把人拉上来抬到担架上,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给他做检查。   承载厚重石板的钢筋发出“行将就木”的嘎吱响声,预示着它的杠杆作用已经到了极限。   那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生了的事情,还没让人反应过来。   史严差点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两个气囊同时干瘪,钢筋崩断一声,碎石子往下掉落。   他屏息两秒,看了身边空荡的位置:“刚刚谁跳下去了?!”   “许队。” 第66章   史严跟在许洌身边也有6、7年了,他们是从大学就认识的。   起初许洌入校时,部队营区的军长、□□就三番四次找他谈话,搞得一个宿舍的还以为他是关系户。又因为这哥们儿长得就像个白白净净公子哥,进校时还不爱搭理人,整天一副郁郁寡欢样,不少同学私下都对他有点不善意的言论。   但许洌这人专业能力很强,每次强化训练都是第一名,硬是把那些喊他小白脸的话都给无形中压了下去。   尤其是当时看见他的高考分数,说实话这种分数能去T、P学府的,真不至于跑一所西北的非双一流军校来读。后来他们一起进野战部队实习,从武装泅渡、射击战术到严峻的野外生存军事技能,许洌的优异更是脱颖而出。   而且,史严至今记得大家私下虽然都嘲许洌是公子哥关系户,但只有他知道许洌当时是真穷。   当年军校管理很严,智能机不让用,更不让装有线或无线网络。那会儿宿舍里六个人,三个都因为异地恋分手。而许洌那时候连个手机都没有,唯一一次打电话还是借他的用,通话不到半分钟就挂断。   同样是差不多的年纪,许洌出任务出得勤,从来都是刀尖舔血的难度,因此升官调任也比同届生稳很多。   史严一直觉得这兄弟要么是孤家寡人,要么是断情绝爱。否则怎么会在大学四年除了休学那几个月外,每逢假期就加入护校队从不回家,一毕业就被调令远派了边境。   可直到这一刻史严才发现,下面被压着的女人可能真没多简单,能让许洌理智都空了一半直接跳了进去。   地下室顶上的石板被搬开很多,好歹能听见下面的动静了。但最关键的一块厚重石板因为钢筋断裂,光靠人力根本推不开,只能等白天机器开过来才能移开。   上面很快传来惊慌失措的大喊声音,像失了主心骨:“许队长!”   “队长?手电筒呢?都聚过来!”   “许队!许洌,许洌你他妈没死就回一句!”   地下室离地面还是有点高度的,许洌下去的时候带着掉落的碎石子,好在这个三角区域的空间够稳定。   他在石板缝隙投进来的光里瞧见离入口那最近的宋梨因跪坐在泥水里,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许洌嘴里咬着个小手电筒,朝她这个方向照了一下。确认她身上没伤才松口气,往上面喊了句:“活着,去催一下挖机。”   宋梨因手上都是泥,用稍干净的手背蹭了下眼角,有点呆滞地看他。   不是来救她的吗?怎么自己下来了?   许洌人高腿长,在逼仄空间一角只能弓着腰。伸手拦着她腰抱到自己腿上,找了个废弃的木桌子坐着。   边上就是化工厂,再加上工地的这些石粉太脏,指不定这水里泡久了会有什么后遗症的毛病。   见她一直没说话,他轻敲了下她脑袋,煞有介事地问:“刚撞到头了?傻了?”   “……”宋梨因清咳了两声,瞪他,“你才傻了。”   她声音全哑了,听上去很是喑哑。   听到自己出声是这个嗓音,宋梨因也有点不自在。刚想挠挠发痒的后颈,手就被他攥住。   “全是细菌,瞎挠什么。”许洌拿着手电筒往后照了下,她后颈估摸是被山林蚊虫叮咬过,肿起了一大块,“疼吗?”   宋梨因摇头:“痒。”   刚说完,就感觉到后颈一阵温热的呼吸轻轻吹拂过,他在帮忙吹。   她整个人一僵,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这才注意到自己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其实是不妥的,但这种情况下也有点无可奈何。   后颈敏感的肌肤从生理性痒变成了心理性痒,宋梨因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蹭到他下颔,往后挪了下:“我不痒了。”   彼此沉默了几秒,许洌打着手电筒射向左上方那个角落:“嘿,你有哪不舒服吗?”   他在和地下室余留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宋梨因转过头去看了眼,男人一直蜷缩在那个位置,从刚才另一个男人走后,他就没出声过,就算出声也是“咿呀”的字音。   “他好像不会说话,刚才那个大叔一直喊他哑巴。”   因为怕被听到,宋梨因说这话时是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的。许洌怔了下,把手电筒给她:“照着我。”   他用手势做了几个动作,那个哑巴似乎是看明白了,“嗯”了几声,一张灰扑扑的脸终于露出一排大白牙。   许洌拿回手电筒,揽住她肩膀:“我左边裤袋里给你们带了葡萄糖,拿一下。”   宋梨因“哦”了声,伸手去搜。   后知后觉脸已经贴着他胸口,清楚地听见心跳和呼吸起伏声。她耳根发烫,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不自己拿?”   许洌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句:“没手了。”   “……”   故意得太过坦荡荡,宋梨因把其中一瓶葡萄糖补水液丢给哑巴男人后,抬肘往许洌胸口捅了一下。   他英气的眉立刻皱起,脑袋低垂着:“痛啊。”   宋梨因把补水液一口气喝完,轻嗤:“我看许队长跳下来的时候都没犹豫,应该好得很。”   “哪好了?”   许洌牵她的手去摸自己脖子那一道划开的口子。   宋梨因不明所以地拿着手电筒打光去看,指腹还贴着那温热的血管。发觉那道口子还渗着血丝,没有完全凝结,像是被石块还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一样。   也许是因为位置特殊,就在男人冷白脖颈的青色血管旁边,显得异常狰狞。   宋梨因脸色一变,立刻挪开自己沾着灰的手:“你刚还说我手脏!”   许洌唇角没控制住上翘了点。   “许洌,你别压着我。”宋梨因只觉得锁骨那的热息太恼人,顺着她身上这件薄衬衫的领口一路往下滑。   他下巴懒洋洋地磕在她肩胛骨上,修长分明的手指攥着她纤细的腰身,低低道:“我有点累。”   语气像极了以前高三猛做几套卷子后,少年就会撒娇般往后一倒,后脑勺磕在她卷面上要求帮忙按按太阳穴。   但拿现在和之前比较,实在违和。   宋梨因眼睫在黑暗里颤了几下,没挪动,蓦地问:“这就是你现在做的工作吗?”   许洌睁开眼,想说详细点。   其实不止,他们这个兵种永远是在最危险最前线的位置。每一次出任务都必备军令状和遗书,所以一个队伍的人也没多少,却都是千挑万选的精英精锐。永远的17连,也希望能是永远的17个人。   但他只应了声:“我今天特别庆幸从事了这门职业。”   宋梨因呼吸和他恰好一起一落,没回应,但貌似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上次说你‘现实’是开玩笑。”许洌低着眼,下颚收紧,“对不起。”   宋梨因嘴唇上还沾着葡萄糖水液,舔了下:“你没说错啊。我不可以现实吗?成年人才不会因为唯利是从就羞耻。”   许洌喉结上下利落地动了动,嗓音包裹着夜色下的寂静,格外低沉:“你不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觉得好笑,“我同事他们都这么说我。”   “因为你是宋梨因。”   他了解他的宋梨因。   宋梨因安静了会儿,冷着脸:“别给我套近乎,我律师费一视同仁六位数起步,咨询另算。”   许洌“扑哧”一声笑出来,懒散地说:“知道了宋律师。”   -   挖机在清晨4点半已经赶了过来,浩浩荡荡地开展施救工程。   一场淋漓的大雨过后,朝暾初升。晨曦悬挂在山林间,天空明亮而澄澈,油润润的乌柏树叶上闪着兰晕和薄薄的白雾。   大自然总是不讲道理,给人类一场灾难之后,又厚着脸皮美得像幻境。   宋梨因踩着许洌手掌爬出来,只感觉空气都清新无比。   幸存者总是能收到比平时更多的关爱,就连和她一向不对眼的盛西惜也跑上前来嘘寒问暖。   而许洌出来的时候,只是洗了把脸就急着往施工场所走。   一行人聚在那开了个小会商讨开挖学校的方案后又立即散开,提着医药箱的医护人员们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宋梨因休息了半小时,囫囵吃了几口早饭,也跟着手脚健全的人一起去到救援场所做志愿者。   这个村子暂时没有统计到死亡人数,但被压断手或脚的工人多达130多名。这对于这些靠体力养活一个家庭的人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到下午又来了一批救援的武警和医疗队和捐助中心的人,抗震救灾指挥部开过小会。在诊断过几名流感病毒发烧的病人过后,给大家一人发了两包预防感冒的药粉。   天灾之后防瘟疫,幸存者里带伤易感染的更要严加注意体温异常和病情预防。   临近傍晚,发生了一场晃动不大的余震,搭建起的救援站药片和面包等捐助过来的食物都撒了一地。   许洌手上吊着盐水瓶回来时正好和捡东西的宋梨因面对面碰上。   宋梨因视线往他后面被押着的男人看了一眼,又是之前和她一起关在地下室的那个人。   注意到她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己在流血的肩膀,许洌躺到一张空的病床上,开了瓶矿泉水灌了两口。双手乖乖地交叉放在小腹那,认真道:“我没事。”   后面走过来的梁勘是之前义诊团队的,和她说了下情况:“这人中午体温没量,一听在挖学校财务室那块地方就急着过去捡钱。钱没捡着,下去正好碰上余震,害得人许队为了救他被砸了。”   男人被后面一名士兵押着回来测量体温,还嗷嗷叫唤。   “我也是过去帮忙的志愿者,你们这样对我合适吗?”他指着躺在病床上的许洌,大放厥词,“这个什么队长长得人高马大的,不就砸了一下,体格这么好能被怎么着?流血流汗保家卫国本来是你们军人应该做的,保护我们老百姓也是你们的义务!”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宋梨因打断他,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势,“这种情况告你一个妨碍军务和妨害传染病防止罪都够你坐到老了。看你这么坐不住的样子,应该不会想进监狱。”   “……”男人被她几个专业词汇唬得没敢说话,悻悻地摸摸脖子,索性转过头不看她那凌厉的眼神。   继而卖惨道:“哎哟医生,不是要量体温吗?还有我这个手没接上呢,真要断了!”   “药品刚到,现在给你接。”梁勘拍拍宋梨因的肩,岔开人,“你同事辛梦她们在村口石碑那,去帮帮忙。”   等她一走,几个大男人才敢喘口气。   史严拍拍胸口,给许洌递了个眼神,调侃道:“队长,你们家这律师好凶,这哪敢惹?分分钟请你吃牢饭!”   “挺可爱的啊。”许洌笑得肩膀都在抖,又猛灌了几口水,“以前更讨喜,谁都喜欢她。”   他眼睛又瞥到边上那个哑巴男人手上正拿着一本本子在记东西:“那是什么?”   哑巴给他做了个手势:幸存者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许洌拿过来看了眼,扫到最下面一行熟悉的电话号码,她一直没换过。   那个正准备脱衣服接骨的男人见宋梨因走远,啐了句:“公报私仇吧!不就是昨晚推了她嘛,我想活我有什么错!”   “你想活没问题,但你不能让别人因为你差点丧失活下去的权利。”许洌冷冷睨着他,弓身从那些即将要用在他身上的药瓶里找出一小瓶枸橼酸舒芬太尼,捏在掌心。   一旁的梁勘看了他这动作一眼,没说话。   “麻醉剂不太够用。”许洌直起身来,面不改色地觑了男人一眼,眼神锐利隐隐透着点不爽,“这种程度的伤,直接接骨吧。”   “诶你什么意思?”男人虽然看不懂那瓶药到底是什么,但直觉不对。   许洌拔开吊瓶径直走了,男人还对着他背影叫骂。   拿着针管的梁勘把针放回去,表情淡淡地睨着男人警告道:“少在我耳边大小声,我可不是专业的骨科医生。”   -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律所的人在这本来能帮上忙的陈年旧案和经济纠纷此刻都没了凭证。   灾难过后,更困难的是重建家园和抚平伤痛往前走。   晚饭时间,夕阳西沉,宋梨因正在村口的石碑那喷漆写鼓励标语。   这些喷瓶本来是用来在墙壁上给村民们做普法教育的,从本应写的“法治海安”变成了“守望相助共克时艰”,任谁看了都唏嘘不已。   ———“吃过饭了?”   身后安静无人的丘陵处陡然传来一句疏懒的声音,宋梨因写字正入神,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缩了下肩膀立即转过头往后退几步,几个动作连贯得一气呵成。显然受了惊吓,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紧他。   许洌本就是刻意放轻了脚步,没让她察觉,见她一脸吓到戒备警惕的样子又没憋住笑。   暮色下的深山里其实有些可怖,风声呼啸而过发出怪异的声响。   他不知道是从哪回来,军装袖子往上卷到手肘下一点,青筋突起的手臂就这么自然垂落在裤侧。清清冷冷地立在那勾唇看着她,鼻挺唇薄,一向冷淡的视线里多了几分暖意。   宋梨因有些恍惚,反应过来这是重逢后第一次这么清楚直白地看着他。   少年青涩的眉眼轮廓如今更英朗锐气了,瞳仁漆黑有神,头发短利,穿着一身不怒自威的军装,身上散漫的气质也更沉稳坚定。但也依旧是灿烂挺拔,朝气蓬勃的样子。   空气中蔓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以前从来不抽烟,尽管整天和孟江南那堆校霸们一块玩,但没沾上过他们的这种习惯。   宋梨因往前走近,突然朝他靠过去。   许洌静静地站在那没动,和她的气息渐渐缠上。眼下柔软红润的唇瓣越靠越近,他掌心握成拳,像是着魔似的低颈想去吻她。   宋梨因立马偏开脸,从他兜里抽出了烟盒。女人细细长长的眉眼一弯,笑得无辜无害:“借个火?许队。”   “……”   他舌尖挫败地抵了下腮。   她故意的,整他刚才吓她。   美人计,操。   宋梨因永远是有仇必报,当场就报。   许洌咽了下喉咙,慢悠悠地抬了抬下颔:“你后面有蛇。”   宋梨因哂了句:“我信你我是白痴!”   她正要转身,许洌拉着她往后侧方躲开,手疾眼快地用虎口掐住后面那条菜花蛇的七寸处。   宋梨因被那条长长黑黑的蠕动有脊椎生物吓得彻底失语,手心都凉了,头皮乍起,往后连退了好几米。   许洌不太理解,举着那条蛇朝她走过来:“怕什么?不是被我抓着了嘛。”   他边说,还边为了证明自己控制住了那条蛇,居然捏着它头尾,给它打了个结。   宋梨因:“???”   宋梨因几乎是咆哮:“你滚!!!!”   -   作者有话说:   宋梨因:想彻底玩完就直说,别搞这些()   蛇:听我说,谢谢你…… 第67章   许洌把宋梨因彻底惹毛了,最后只好站在那没动。把手上那条蛇往远处山岭丘陵里一丢,一片蓬松的灌木草丛里突然飞起一阵荧绿色的小虫。   天暗下来,萤火虫的丁点光芒在丛林中竟然也能独成一道风景。   许洌转过头,有几分心虚:“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宋梨因没好气地继续往后挪步,指着他,“没洗手消毒之前,离我两米远!”   他咳了下,听话地把两只手抬起来举着,指了下腰:“那你自己拿。”   宋梨因警惕地看着他:“拿什么?”   “红花油。”许洌示意她过来拿,“散瘀消肿驱蚊。就一瓶,别弄丢了。”   宋梨因愣了下,走近把手伸进他口袋里握住那小小一瓶。   人还没退开,听到他问了句:“一直没问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没抬眼,淡声:“马马虎虎。”   男人身上有股冷烈的烟味,目视前方,手也继续举着,语气听上去有些落寞:“遇到有趣的人了吗?”   宋梨因把刚刚拿走的烟盒重新塞回去。退开点,看向他:“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宋梨因的眼睛清澈淡然,没了之前在京市猝然见到他时的慌乱。   她这种明艳的五官不会在岁月长河里发生太大的改变,细眼红唇,肌白胜雪,神态也比少女时期多了几分破碎感和媚不自知。就算是在大家没什么条件收拾自己外貌的这种状况下,她也美得别具一格。   她轻易的一个勾住人的眼神就能让他甘拜下风,站在那什么都没做也让人挪不开眼。   许洌呼吸渐渐紊乱,过了多年也还是只对她这么没出息。好像人都是这样的,心里住过一个最怦然心动的,看其他人就感觉都差了点意思。   “有再心动过吗?”许洌喉间有几分干涩,漆长的睫垂下来,“和他一起看过星星吗?”   “许洌。”她喊他名字,千百遍都是一个直直的腔调,“我很久不看星星了。”   他心骤然抽紧了一下。   腰间的对讲机蓦地传出救援站那边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静谧:“许队,十五分钟后和医疗团队准备开个会。下午的余震给郁里震源中心地区造成了二次创伤,军区安排我们十七连明早和先遣队他们一起过去。”   许洌放下手,低颔回了句:“收到。”   明天军区的救援队也会安排像宋梨因律所和义诊团队们这类第一批志愿者和幸存者们离开。   地震发生不过两天,还没扫清泥石流灾害带来的路障。她们这样的普通人身后有人托底,突如其来的历险在今天就结束了,许洌他们却才刚开始。   又是一场分别,和读书时候不一样,大家放假都是一起放。工作之后只会变成各有各的忙碌。   宋梨因视线瞥到他那张脸,狭长窄深的眼,薄情寡义的唇,轮廓却正气英俊。脖颈那的旧伤新痕显然都是这几天留下的,还结着血红的痂。   她记得许洌以前也长得很白,天天打球反倒晒不黑,在手上擦个皮都红肿得明显。   没想到这么一个矜贵的人会从事这门工作,受伤仿佛成了家常便饭。   “地震发生那会儿,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她手揣在外套兜里,慢步往前走,“我长这么大,在国外都没遇过枪击事件,所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危险的灾难。”   许洌没出声,安静地走在她身侧。   男人腿长腰窄,身姿挺拔,手臂线条流畅有力。烟草味和身上的衣角皂香很淡,但不容忽视。他在这寥寂的夜幕里像是能顶天立地,很给人安全感。   也许是这份安全感太足,宋梨因反倒比之前话多,碎碎地说着自己的感受。   “那下面太黑了,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很重。我前面的那位大婶一直在说还没去县城里看望自己在读高中的女儿,我怀里的阳阳也哭了很久说想见爸爸。”   “我也有很多没做完的事,银行卡密码忘记告诉我妈,这几年有点后悔总对她不冷不热的。手上还有两个业务没帮当事人办完。”她顿了顿,“而且,我才刚见到你。”   许洌呼吸屏住,低眸看她。   “我还对你特别凶。”宋梨因低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咬了下唇佯装不甚在意地笑了下,“要是我真的死了,那完了。你以后想起我只会想到我的不好,你就会后悔怎么遇到过宋梨因这样的人,你的人生为什么要因为她……”   “我没后悔过遇到你,我的人生也是我自己走的。”许洌站定在原地喊停她这种话。犹豫须臾,突然问了句,“能抱抱你吗?”   宋梨因:“不能。”   意料之中的回答,他迟缓地点了点头。   “你没洗手。”她慢吞吞地补充一句,上前一步发号施令,“抬手。”   他刚举起手,胸口那就蹭过来一个人,他怔了片刻。   宋梨因伸手抱住男人精瘦的腰,毛绒绒的脑袋耷拉下,低马尾的头发有一缕埋在了衣服里。她埋着声线:“现在轮到我问了。”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一般。”   “遇到有趣的人了吗?”   “没有。”   “有再心动过吗?”   缓了须臾,许洌垂眼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开口:“没停过。”   宋梨因鼻子一酸,手攥紧他衣角,闷声坦诚道:“许洌,我还是很生气,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气消。”   他喉结滚了圈,眉峰凛烈。   “但生死之外无大事,我更希望你每次出任务都能平安回来。”   她把话说完,从他怀里退出来。若无其事转过身,藏起眼尾一抹红,“走吧。”   ……   他们从村口到救援站的时候,大家都在收拾行李准备撤离,而史严面前一帮律所和医疗队的小女生们蹲着听他讲故事。   “你们不是陆军吗?还会开飞机啊!”   “陆军有陆航部队,也做海防训练,海军也有海上飞行员。”史严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科普道,“我们呢,是指以直升机为主要装备的前沿性主战兵种,是在全纵深机动作战里的骨干力量。”   盛西惜边吃撕面包片边问:“那你们都会什么?平时都做什么的?”   问得太深入,史严当然不会直说,当即瞎扯:“会说点外语,会自己煮菜,会按时上交工资。还经常出境出省出公差,最佳男友的典范了。”   “戚~”   一群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刻摆手拒绝。   辛梦摇头:“我可不要找个军人男朋友,一年到头不着家。”   “那不是挺好吗?”有男生接腔道,“工资按时交,三个人都很快乐哈哈哈哈!”   “不过也看脸吧。”盛西惜撑着脸,指了下许洌刚刚进营的位置,“你们许队长那样的,肯定不缺女朋友。”   辛梦小声呛她:“他不缺也只说明有喜欢对象,你目的还能再明显点吗?”   边上另一个士兵开口:“这你们猜对了一半,我们军区大队最受女孩们欢迎的就是许队了,但他不开窍。”   “别瞎说啊。”史严笑得戏谑,“开窍又不对着我们开窍。”   -   卡车部队在次日早上8点到了村口位置。   医疗队带着重症患者先行离开,有记者过来对她们这批志愿者进行随机采访。   宋梨因往那堆过来做交接的迷彩服士兵里瞧了半天也没看见熟悉的脸。   她对军兵种的了解太少,只知道许洌头衔好像高一点,制服也和武警的不太一样,他应该是属于解放军军种。   义诊医疗队的梁勘拍完照,走过来:“在找人?”   “没。”宋梨因下意识摸摸后颈。   梁勘也没说破,像是随口提了句:“凌晨4点多就走了,震源中心的山林发生落石,听说又砸伤了不少人。”   说完,医者仁心地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异常沉默,不比来时那会儿的心境。   经历一场灾难,他们为自己的健全平安感到庆幸,也对这几天所见所闻感慨万千。   律所给宋梨因这批人放了一周假,也以律所名义向灾区捐了一笔善款。   她在家这两天也没消停,一直在关注抗震救灾的新闻消息。樊苓更是后怕地赶过来在她房子这住了两天,朋友和一些相熟的客户都发来慰问消息。   郁里这次地震伤亡惨重,全国各地不少物资没少往那送。   地震后的第三周,考虑到人体在不吃不喝能支撑的极限后,救援工作放缓,部分官兵返回到驻地,受灾人口统计出来又是一片惊心怵目的数字。   许洌是在地震后的第四周回到京市的。   能这么清楚地知道日期,是因为那天临近下班时,宋梨因微信列表那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和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十分直白:【我是许洌,这是我的号码。】   宋梨因看了眼,没存。又接到汤媛的电话,说今晚半夜的航班回国,到时候直接住她那。   彼时宋梨因正好打车回家,握着手机,脑袋一侧靠着车窗:“可是你确定不住酒店吗?我怕有狗仔跟到我小区来。”   “我在国内哪有这么红啊!大龄打工艺人难得回到祖国,你居然还让我住冷冰冰的酒店!”汤媛咬牙切齿地喊她名字,“宋梨因律师,你未免也太冷血无情了!”   宋梨因一脸无语:“行,你说半夜,那到底是几点的航班?”   “12点吧,打车到你那估计要凌晨了。”汤媛有点底气不足,“但反正明天是周末!你千万别睡死了!”   “知道了。”   因为她这番话,宋梨因回家时还买了一打啤酒。   她酒精过敏,家里常备着过敏药。毕竟进入职场,可没这么多人会因为你的过敏体质就不灌你喝酒。况且,喝醉了能让自己睡得更好。   夏季的天黑得太慢,临近7点还像下午3点。   宋梨因半躺在卧室那打开电脑玩了会儿游戏。其实这游戏并不算特别好玩,但她的游戏装备在里面十分先进,无人可挡,给她打发时间时也有了点成就感。   说来这个游戏的开发公司也是老熟识了,当年“互帮芒”这个软件前身就是陪玩平台,因为被管控强制下架,开发团队为了留住老客户群体才换了个名字。   这两年估计是融资成功,制作方东山再起后直接在应用内导出了新的手游和端游。   后来又因为其中一款游戏的女性服装造成侵权,利益相关的宋梨因正好专业对口,当时就顺手给开发团队发了封相关条文的整改意见。   一封邮件发过去,那边为了表达感谢,给她送了十万游戏币,相当于现实的近6万快了。   九点半,宋梨因退出游戏,发了张“互帮芒”的界面截图在朋友圈,言简意赅地吐槽:「上次的卡顿怎么还没改。」   因为开发人之一加了她微信,所以她就是为了让他看见才发的。   她刚从软件退出来,蓦地看见消息列表多了一条好友上线的提示。   宋梨因有点吃惊,毕竟能几年如一日对这个app情有独钟的除了她,列表里老客户们的头像几乎没有再亮过的。   她定睛一看:是那个跑单狗。   事实证明,总得有些亏欠渊源,一个人才能记住另一个人这么久。   宋梨因还没说话,对方来了句:【还接单吗?】   她想笑,有了点和老朋友重新联络上的错觉:【大哥,你还没毕业吗?我们专业不对口吧,我应该接不成单了。】   屏幕对面的许洌躺在孟江南家的沙发这,敲了一个表情过去。   几分钟前,他借着孟江南手机看了眼她的动态,恰好就看见她还在用这个软件。因为自己原来的手机号早就停了,刚才找回原帐号时还费了点功夫。   许洌打了行字:【不接作业,接游戏?】   宋梨因刚要拒绝,倏地听到客厅那传来很轻的关门声。她独居习惯了,对这种声音总是格外会注意点,又怕是听成了隔壁的声响。   但那阵关门声之后,又隐约有脚步声,似乎在客厅翻箱倒柜找什么。   小偷吗?她第一直觉是这个。   对面见她没回消息,又发了几下抖动窗口。   宋梨因:【别吵,我家好像进贼了。】   许洌:【?】   宋梨因不抱希望地给他发了个地址和门牌号,顺便道:【帮我报个警,小偷就在客厅。】   发完,又立刻点开业主群,@物业管理。   许洌:【我离你家更近点,撑五分钟我过来。躲到床下或者卫生间,记得把鞋子收进去,手边上有没有水果刀?】   宋梨因皱眉看他发的格外真诚的消息:【你离我家近?】   许洌:【我在孟江南这,就在你对面的小区。】   宋梨因:【??别告诉我,你是孟江南。】   许洌:【我知道你猜到了。先冷静点,没确定外面到底是不是贼之前别出声。】   宋梨因顿时觉得怒从心头涌上来,压根听不进去,愤愤不平地打字:【狗东西!!】   【我冷静你妈!你给我闭嘴!】   【骗我那点钱不还也就算了!你他妈还骗我这么多年!!】 第68章   【你妈!!!!】   【靠靠靠!!!!!】   【啊啊啊啊啊许洌你准备死我手里吧!!!!!】   【你刚才那意思是孟江南也知道你骗我这么多年是吧?行,你俩打包一起死!!!!】   宋梨因就快把键盘上的感叹号和那个C键按烂了,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联系的网友居然会在几年后上线再联系上,甚至还在这种情况下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哇,这个跑单狗竟然就是自己前男友诶!   太戏剧化了,像是恶作剧。   手机里微信这会儿像是炸了一样,一串一串地在震动,物业那边在发消息说带着保安过来了。而客厅那的小偷就像是生怕主人发现不了似的,动静越来越大。   这年头做小偷的能不能也有点职业素养?   宋梨因感觉自己胸腔此刻都是熊熊怒火,能一挑三!她气得把电脑丢一边,起身攥起床头柜的剪刀。   逮到今天来偷东西真是算你命不好。   宋梨因顶了顶后槽牙,捏着指骨下了床,还没走近房门那,卧室小阳台那的玻璃门突然被轻敲了下。   几分钟前还大言不惭承认自己是跑单狗的“网友”已经从楼下翻了上来,宋梨因住在四楼,但对于他能这么快翻上来还是有点惊讶的。   当然现下的怒火,更大于惊讶。   许洌微微喘着气看过来,他显然是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闲散的白T黑色运动裤,小阳台的夜灯罩在男人头顶,勾勒出他流畅锋利的轮廓线条,肩宽而直,   他手掌撑在阳台门那,试了两下把门打开径直进来。一眼看见她快走到房门口,手上还拿着把危险的剪刀。   听见外边翻抽屉的动静,许洌怕打草惊蛇,先向她做了个手势:“来我身边。”   他是怎么做到把她惹恼了还心安理得地过来送死的?   宋梨因对着男人那张平静的脸简直气得失语,几步一跳直接往他身上冲过去:“跑单狗,你他妈还敢过来!”   “……”   许洌手边上就是卧室那张圆形大床,怕那把剪刀弄伤她,他退了一步,直接被她扑到了床上。   柔软的床垫被两个人的重力一压,凹陷下去后又往上弹了一下。   宋梨因腿叉开坐到他腰上,手用力按住他肩膀和胸口,半点没客气地往他身上砸拳头,眼眶都气红了:“太过分了!你无耻你卑鄙你变态!”   “从高二那年就开始在骗我,骗子!!”   “平平无奇放屁大王?啊?你!原来是你!!”   “你还我钱!我就是对你太仁慈了,你这个死骗子!!跑单狗!!!”   许洌没料到她会因为一个不知名网友就这么过激,但这事显然是他错得离谱,所以也没敢反抗。   不过理智上又顾忌外面还有个疑似来偷东西的贼,他试图提醒:“宋梨因,你家客厅……”   “想解释吗?行,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能骗我这么多年!”   许洌抿唇:“外面———”   宋梨因停了下,又把机会收回去,一拳头砸在他肩胛骨:“算了我不听!你受死吧你!”   他仰躺在她床上,柔软被子里全是女孩熟悉好闻的香气,看着她在自己身上发脾气也觉得可爱无比。   但宋梨因看见他轻松的神态就更气了,砸得凶狠:“笑?我在你眼里是笑话?”   门口传来开锁声,似乎是拿了一大串钥匙在那试。   许洌神色一敛,翻身利落地把她压在身下,顺手把她捏在掌心的剪刀拿走:“安静点,房门口有人。”   “我凭什么安静!”   她被压得压根动弹不得,另一只挣开他桎梏的手继续往他肩膀捶打,蓦地感受到手指指腹处出现湿润感。   宋梨因气息一顿,看着他肩膀有血直接渗了出来,白色T恤上很快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许洌也注意到了,青筋冷淡突出的瘦削手臂就撑在她脸侧。不知道是烦得还是疼得,眉宇轻皱着叹了声:“要弄脏你被子了。”   “……”   理智渐渐回笼,宋梨因才想起被自己疯狂殴打了这么久的人刚从地震灾区抗灾回来。   宋梨因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地瞪着他。   还没说话就听见房门被打开,两个人不约而同往那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群人:一个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捂得很严实的女人,还抱着一只异瞳的白毛猫。   她身后站着的是物业管理员和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区保安。   “梨宝,你快跟他们解释我不是……”汤媛话说到一半,把墨镜摘下来看向床上这俩人的姿势,“卧槽,玩这么大?”   宋梨因不解:“你明明说半夜的航班。”   汤媛没听她讲话,直接转过身揽过身后那几位男人往客厅走:“行了我闺蜜办正事呢!你们把我当贼也行,等她办完事再解释。”   “……”   宋梨因仰着的脑袋沉沉落回床上,叹口气。   啧,大乌龙。   汤媛确实是订了半夜的航班,因为回国这天正好是高考日,怕的就是粉丝在这种日子来机场接机。   结果被私生饭弄到了行程表,索性就提前回来了。她前年送汤素馨回国时就有了宋梨因家门口的指纹密码和房门钥匙,本来还打算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撞破好友好事。   把物管和保安送走,宋梨因回过头,瞥见茶几沙发那,两个人对坐着。   一个正襟危坐,另一个带着点审视的态度。   脚边上的狮子猫往她脚踝蹭了两下。   宋梨因把它抱起来,揉揉它脑袋道歉:“不好意思,忘记今早把你从医院接回来了。”   汤媛翻白眼:“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我为它找了半天猫粮,下一秒被俩保安摁倒在地上。”   “谁让你一把年纪还玩什么惊喜,给我打个电话多好。”宋梨因边说,边把猫咪放她怀里,“再帮我看会儿。”   汤媛:“你又要去哪?”   “医院。”宋梨因指了指沙发上的男人,冷着脸,“跟我走。”   -   小区离市中心的医院不远,十分钟后,宋梨因已经帮他挂到了号。   许洌肩上的伤口是缝的针被扯破了线,旧伤没愈合,又因为过激行为摩擦磨破了新的血肉。   倒也不是全赖宋梨因打的,毕竟从楼下翻到她阳台那免不了要折腾体力。   “不使这么大劲儿哪能挣开线啊?还等血都快干了才过来。”值夜班的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他们目光就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免不了唠叨,“你们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恢复得快就使劲作……这个伤疤又怎么回事?”   许洌裸着上半身在那接受二次缝针,感觉到她缝完了就赶紧把衣服套上,打着马虎眼:“没事儿,以前的。”   医生狐疑地看了他几眼,猜测道:“是当兵的?”   许洌笑笑,点头:“嗯。”   “就在这坐会儿,等你女朋友拿药过来。”医生态度骤然和缓很多,出门前又交代一句,“这两周最好不要有性.生活啊,伤口还想不想好了?”   像是被那几个字眼砸懵了,许洌愣了下:“啊?”   “啊什么啊?”医生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恰好看见宋梨因拿了药走过来,顺口道,“想做也行,让女朋友在上面。”   宋梨因:“……”   许洌:“……”   本就没多少病人的走廊因医生临走前那句话变得更安静,甚至有丝诡异的尴尬。   宋梨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跟她说什么了?”   他一脸无辜:“什么都没说。”   目光移到他肩胛骨那被重新缝好的地方,她不自在地眨了下眼:“活该,谁让你受伤还不说。”   许洌点了下头,没反驳。薄薄的眼皮轻耷着,黑睫淡淡覆盖在眼睑上方,尖削的下颔线干净利落,抿唇时有股清隽的冷感。   宋梨因移开眼:“除了那个账号,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转学到九中之前,也和你见过几次。”他陈述的语气很平静,更像是自嘲般笑了下,“不过你一直没注意过我。”   许洌这种天之骄子居然也被她忽略过,被他这模样触动,宋梨因觉得荒谬:“什么时候?”   “很早了。”   早到他都有点记不清。   宋梨因忽然想起某个情窦初开的夜晚,翻了半天孟江南朋友圈去了解他消息。不由得嗤了句:“多早?比你初恋还早吗?”   他错愕抬眼,宽松T恤被揉捏得起了褶皱,骨骼清晰凸显的肩胛上面还残留着干了的血花。手漫不经心地往后撑在椅侧瞧她,顿生好笑:“空口白牙冤枉人啊?我初恋不是你吗?”   “……”   工作好几年的人了,突然说起初恋这种青涩的词实在有些不适应。   宋梨因很认真地想了下,尽量想把他口中的那个人跟自己联系起来。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贫瘠的记忆里对他之前的印象几乎为零。   两人都没开口时,不远处一个高挑的女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浑身带着香气,头发丝都是时尚又不日常的葡萄紫。   是刚从巴黎回来的楚弥,刚才打电话得知许洌在医院也没惊讶,直接就过来了。   但她显然没预料到会在这看见宋梨因,毫无芥蒂又没多加思索地问了句:“你们和好了?”   宋梨因表情僵在脸上,把药递给她,低颔:“我去趟洗手间。”   楚弥转过头:“什么情况?”   许洌冷淡地瞥她一眼,悠悠叹气,心态良好地侃了句:“前男友夜半闯她家被暴打进医院。”   话语间似有若无地透露出宋梨因一如既往很牛逼的讯息,楚弥把药直接丢他怀里。   -   医院厕所在晚上更安静了,也许今天是高考日,全国上下都有种庄严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几年宋梨因有点强迫自己不去想起以前的事。比如上大学后就没回去的南港市、也比如宋家那些人,还有周知非。   她独处的日子偏多,想起周知非就会做噩梦。   正站在洗手台那,身后的楚弥就跟进来了:“这么久没见,不聊两句?”   其实她俩关系算尴尬的,印象中最后一次联系是高考出分日那天的电话。楚弥是许洌的亲姐,当时自然也是站在她的对立面。   后来大家都默契地没再有过联系,朋友圈也互相屏蔽拉进不熟的分组。   但宋梨因也不是对她一无所知。   他们那位明星好友当年病逝的新闻轰动全网。而楚弥之后在国内上了美院,在美术圈子里混得还不错,今年回国也是因为要开画展。   “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那时候心急,说的话也难听。”楚弥手肘那挽着包,眉眼多了几分成熟和淡然,“也欠你一声感谢。我本来以为高考后能请你们一块吃个饭,我们关系可能要特殊点。”   她们没有熟悉到像朋友,更像是因为许洌有连接的人。   宋梨因不知道怎么回应,含糊一句:“都过去了。”   “你们过去了吗?”她一针见血,“如果我说许洌这几年过得很好,你是不是更怨他了?”   宋梨因垂着眼,否认:“不是,我希望他好。”   “希望他好,是因为怕当年的事对他影响很大吗?”楚弥靠在洗手台那,淡淡道,“但要让你失望了,他过得很烂。我这番话让他知道了,估计得对我发脾气。”   “他和你说过耳朵的事吗?”瞧见宋梨因诧异的神情,楚弥并不意外,“也对,这些话他应该不会对你讲。”   因为他所有的不好都源于那次事故,简而言之,是源于她。   “你可能想象不到他那样一个风光无两的人陷在低谷里是什么状态。高考理科状元最后背着一身骂名去了西边一所普通的军校,为了能多看你几眼,他甚至没出国。”   至于为什么去了军校,无非是图一个背景调查后的清净和保密。否则按他当时那风头,哪家高校的招生办不是躲得远远的,哪家记者不是闻风而动。   但从入学开始,许母就和他因为志愿的事情有分歧,冷战了近两年后,许洌的突发性耳聋在大二的暑假那年又复发。当年好不容易过了体检才入学,又因为中途这次意外险些被退学。   “我为你经历的事情感到同情,可是许洌把你原本该有的生活都帮你争取回来了吧?你的那种过往在18岁时已经停止了。”   毕业后去京市上大学,远离周知非这些事,和家人划清界限,独立生活。   这确实是宋梨因最开始的目标,她如今也都一一做到。   “但是他呢?本来就算一事无成也能做个无愁无忧的小少爷,更何况许洌怎么会一事无成。”   他从小就被培养得这么出类拔萃,集万千瞩目于一身。   楚弥说到这觉得有些讽刺,一事无成的本该是她。可现在他一年到头回不了几天家,出一次远派的任务,他妈就得提心吊胆好一阵。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调回京市这边的驻防军区吗?”楚弥眼睫漆长卷翘,轻描淡写道,“又是个什么不能说的公差,差点丢了命。他妈看见他浑身是血的时候,晕了一天。”   “路确实是他自己选的。但是宋梨因,怕你多想,怕你歉疚,他根本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过得有半点不好。”   ……   宋梨因在洗手间呆滞地站了很久,手上的水珠彻底被沥干,又多此一举地洗过手放在烘干机下吹完出去。   一出门就望见男人那道熟悉的背影还在不远处的走廊那站着。   医院大厅的灯光明亮炽白,拢着他挺拔高瘦的身影。一头短寸衬得眉眼越加锋利飞扬,五官冷峻,线条凌厉的脸在光亮下格外英俊凛冽。   似乎是听到脚步声,许洌掀起眼皮,澄澈的瞳仁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她往前走了两步:“你没和楚弥走吗?”   “她开了车,先去酒店了。”许洌手抄进兜里,懒声道,“我顺路送你回去。”   “顺路?”宋梨因蹙眉,“我对面的小区到底是孟江南在住,还是你在住?”   “真是孟江南家。”他低笑了声,“我房子不在这边。我妈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买了,她又不能未卜先知买在你对面。”   宋梨因逻辑清晰:“但孟江南的房子是倒是很巧地在我对面,他是在我之后买的吧?”   许洌沉默两秒:“我帮他挑的。”   “……”   不比来时的匆忙,两个人这会儿也没喊车,一前一后地走着。   夏日夜晚的京市绿树成荫,游客照样很多,乘凉散步的老人嘴里一口地道的京片子,经过小区公园那更是声音洪亮。   宋梨因捏着手有些心不在焉,她发觉自己跟许洌好像总是不一样的。   许洌生得太根正苗红,干净明朗,连爱一个人都是坦荡到毫无保留。不要求一定能长久,只求她能过得好。   但她却很自私,宋梨因一度怀疑自己学法律是不是怕有一天会走歪路。她道德感不强,很多事都是随心所欲地去做,觉得自己对就会坚持。   所以她当年顶着这么多的斥责也不想对许洌放手。   许洌的离开,于她而言更像是做了一个可耻的逃兵。   或者也像所有人当年向她表达的那样:遇到她,是他顺遂人生里最大的不幸。所以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推开她,也合情合理。   但是这种想法确实是她小人之心。   她以人性最卑劣的一面去揣测了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那年他十八岁,他明明全心全意地只爱她一个人。他们之间,也一直是他在耐心地慢慢靠近。   夏夜蝉鸣声一长一短,宋梨因听着聒噪,突然开口:“你高考后那场车祸,是不是影响到耳朵了?”   他顿住脚步,眸色有些暗:“楚弥说的?”   “那你应该也没听到我那时候说了什么。”她自顾自撇开头,一绺头发被风吹到唇边。   许洌手下意识伸出来,却迟迟没了下一步动作。   “他们都让我离开你,都让我放过你,可是我想自私一点。”   “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有勇气了。我可以不上T大了,我想陪着你一起走。”   “你不要听他们的话推开我,你说句话好不好?”   “我当时就是这么厚着脸皮求你的。”   骄傲如宋梨因是这样把自己的傲骨放在他面前任他踩碎的。   她轻咬了下唇瓣,红着眼圈和他对上视线:“你有没有觉得,我真的是你人生最大的不幸啊?”   许洌定定看她,长指撩开她脸颊那的头发,声音坚定又不容置疑:“从来没有。”   风华正茂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第69章   汤媛发来消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男人家过夜时,宋梨因正好进门,看着她那条消息满头黑线。   “怎么在门口墨迹这么久,我在阳台看你们半天了,聊什么了?”汤媛抱着猫过来挡在她面前,一脸求八卦的模样等着她。   宋梨因进门就把鞋踢开了,恹恹道:“我洗个澡再说。”   等她换好睡裙出来,床上一侧凹陷下去。   汤媛正在刷手机,看着今天的高考热搜感慨万千:“羡慕这些参加高考的人啊,我当年都没这么公平的考试。”   长大后才发现,凭努力能做好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国家给的公平,像高考、考研、考博、考公都是。   宋梨因靠过去一起看了会儿,无非是些翻来覆去的校园旧视频和新剪辑,没变的是每年高考必逢雨天。   但今年英语科目倒是有了点改变,作文再也不是帮李华写信了。   她看了片刻,蓦地问:“你后悔没读完高中吗?”   “不后悔啊,我参加高考也不会比现在过得好吧,学习又不是每个人唯一的出路!而且新华字典里不是还说上大专、南下打工还有考上清华的都会有远大前程嘛。”汤媛说完,又叹口气,“但我还是有点遗憾的,高中就上了一年不到。也没和你们一起经历成人礼和高考,没为了一场考试努力过,就觉得青春里少了点东西。”   “我都经历过,也没觉得青春很完整啊。”宋梨因把干发帽丢床头柜那,长睫轻垂,“谁的青春能没缺憾。”   地毯上的猫咪一跃起来,跳到她怀里。   宋梨因闻着它身上的气味,笑着亲了口:“你好香啊,干妈给你洗过澡澡了吗?”   边上汤媛一听就笑着把手机丢一边,搂过她:“你也挺香的,没闻过自己吗?我记得刚进九中那会儿,班里女生都争先恐后地买你用的洗发水和沐浴乳同款,你当时可受欢迎了。”   “你胸,胸,压死我了!”   宋梨因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几声。   汤媛边挪开自己上半身,边抱怨:“这就压了?刚那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压你身上,你也没这么大反应。”   宋梨因脸颊微红,严谨纠正道:“你们推门之前,是我压在他身上。”   “瞧你那样,他就是许洌?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金屋藏娇的男爱豆呢,不过这脸和身材倒是勉强能配上你的。”   “……”   汤媛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今天是头一回见真人:“你之前给我发过一张在篮球场那的合照记得吗?想想你这初恋还挺争气的。别人家的校草到大学毕业,工作几年都大肚腩、小秃头了,你家这位倒越长越有男人味,往那一站简直绝了!”   宋梨因弯唇觉得好笑:“他又不只是个校草。”   当年那群喜欢看篮球赛的男生都说整个市里找不出比许洌帅的。   比他球打得好的没他那股冷冷的拽劲,比他拽的学不会他的懒散,比他懒散的又不如他的脑子灵光。   “喂宋梨因,你花痴啊!能不能有点女神的觉悟?”汤媛捏捏她柔软白腻的脸蛋,“真有这么喜欢?”   宋梨因打开她手:“你别弄我了,脸疼……眼睛也酸。”   她半侧着身,听见手机的信息在响。点开一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的消息:【通过一下好友验证?】   宋梨因如他所愿,通过他那个新微信。他头像和ID还是没变,却没有一张新动态,好像这几年过得十分空白。   【徐锡同律所———宋律师】:干什么?   【在线】:我来还钱。   【徐锡同律所———宋律师】:……   她突然想起那时候在他面前没少念叨过跑单狗欠她250的事,真不知道他当时听了是什么感受。   汤媛在一边查看粉丝私信,瞥见旁边的人在轻笑,于是也凑过去:“哟,他给你发这么多钱干吗?还精确到分了,这是把账户余额当聘礼?”   宋梨因毫不手软地点了接收,摇摇头,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得意:“欠的利息。”   -   第二天是周末的缘故,她们都没急着起。   赖床赖到阳光晒到脚踝,汤媛的电话被打了十个之后,两人才慢吞吞地起床。   吃过午饭,经纪人来接汤媛回公司。   房子变得空荡下来,只有猫咪在吃猫粮的舔舐声音。   宋梨因看了下时间,才想起昨晚楚弥给了自己美术馆展览的门票。她其实没打算去,毕竟她也不懂欣赏什么名画艺术。   这样想着,手倒是点开了楚弥的朋友圈,正好看见她三分钟前发的动态。   动态是九张拼接的照片,地点是市中心租赁的展馆。分为两层,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上面缀满香槟色的吊灯。   前几张都是环境和楚弥手下的画作,最后一张是她的自拍,但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有一道不远处的人影入了镜。   男人穿着一身纯白色的休闲运动衣,短寸青茬薄薄地贴着头皮,颈线笔直修长。肩背挺拔而宽阔,像是高不可攀的山脊。   他清心寡欲地站在那,手插在兜里。身型落拓,像是展馆里一个有故事的人,一道侧影竟也自成迷人风景。   宋梨因盯着看了很久,这个朝气锋芒的身影出现在她短暂生命里的时间只有两年,却几乎影响了她往后的一生。   快餐爱情的社会里,有人打着“不是她,谁都行”的名义去吻很多人。也有人坚守着“不是她,谁都不行”的原则只等着一个人。   每个人的青春里或许都有过许洌这样的存在。   他的球鞋可能刷得不是很白,打完球带回一身汗。会通宵打游戏,作业本上字迹很难看,玩笑打闹时也龇牙咧嘴。   他恃帅行凶,从来不被岁月世俗改变。一直清澈阳光,干净明亮,身上保留着少女十七岁时最轰轰烈烈的青涩.爱慕。   她永远恨不起来他,也永远忘不了他。   不管兜转多少个年头,少年仍在她心里拔得头筹。   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宋梨因刚想要在这条动态下点个赞,屏幕上方已经闪现出一条消息:【今天有空吗?】   她正要打字回复,那边已经打过来一个语音通话。   宋梨因顿了几秒,把电话接通:“你要干嘛?”   男人似乎是在室外,车鸣笛声中夹杂着他磁沉的嗓音:“今天周末,带你出去玩。”   安静须臾,她不给半点面子地吐槽:“许洌,你追人手段这么菜还好意思说我难追。”   他低笑了声,听不出窘迫,倒像是死皮赖脸地央求:“去不去?”   “去哪?”宋梨因起身走到卧室衣柜面前,随口问,“电影院吗?”   显然被她猜对,许洌丢出一句:“你想去其他地方也行。”   她点头:“那你原地待命,等我通知。”   电话挂断,宋梨因在导航上搜索出距离最近的射击馆,把地址转发给他。   以前一直以为许洌就算没上T大,也可能真去学医或者理科的什么专业,但从来没想过他会去当兵。   对宋梨因来说,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穿着军装的男人总是神神秘秘,做着保家卫国的事,对身边人却是闭口不谈工作。包括在郁里时,他们那群人大会小会地开个没完,但对外透露的也确实没什么信息。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了解这种职业,只是很想感受感受他每天在干什么。   这种真人实.弹射击的馆内都需要验明身份证,许洌按照她给的位置进到射击馆内时,正看见宋梨因身边有个工作人员在帮忙指导射击动作。   她手上拿了把长.枪,型号一看就是EM3512。   穿的衣服和之前工作日见到的不一样,齐大腿的牛仔短裤,一字肩的白T。低低的马尾也衬得头骨饱满圆润,没化妆,像是个女学生。   先是在工作人员指导下开了几枪,显示屏那显示着6环、8环。   瞥见他过来了,宋梨因朝他招手:“试试?”   好不容易来约个会,居然还带他来射击馆。许洌手抱在胸前睨着她:“你知道我平时训练握着枪要多少个小时吗?”   宋梨因胜负心被挑起:“你很厉害?”   多说不如行动。下一刻,他径直拿过桌台上一把贝雷塔M87,三下五除二地装弹压壳。   接着垂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盯住她脸上的表情,甚至头都没转过去,抬手朝着右边那几个靶子就各打了一枪。   “砰砰砰”几声后,许洌也没看中了几靶。   他把那把枪又塞进她掌心,张扬得得心应手:“女孩拿手.枪更轻松点,后坐力也小,我给你留了一个靶。”   计分表那很快显示出刚才他靶靶十环的战绩,系统罕见地播报出一句:太棒了,枪神猎人非你莫属!   “……”   宋梨因握着手上的枪往后退了几步,把耳机摘下。一张瓷白漂亮的脸绷得十分严肃,重新审视他:“开挂了吧?”   他笑了下:“看不起谁?”   一边站着的工作人员都有点惊讶地没上前做指导。   许洌直接上手绕到她身后,帮她把耳机戴好,扶正她肩胛,托住她的手掌。   他唇贴在她耳朵上方,身上凛冽的薄荷味包裹住她,热息拂在耳根脖颈处。   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没闲着带动她指关节那,准备扣动板机:“三点一线,看清靶心,瞄准景况。”   宋梨因手僵了一下,一股又痒又麻的感觉涌上来,感觉他粗砺许多的指腹上有层薄茧,一下一下地磨在她腕间,根本让人没法专心。   但她的分心在绝对实力的引领下也没造成什么影响,“砰”的一声:十环。   “不玩了……”她又泄气,“玩不会。”   许洌俯身看她神情,冷隽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应对她的不耐烦,懒声问:“我继续教你?”   最后宋梨因还是在那续了几发弹。   最后出来时,虽然说不能打得百发百中,也至少五次能有一次击中9环内了。   这家射击馆在大厦中部,往下是商场、超市,往上是电影院和各种餐厅,确实是个约会必来的好地方。   但明明今天是周末,来玩的人却并不多,整座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   四周都是金属镜的电梯里显得空间很大,宋梨因敛着眉眼走了会儿神,余光瞥见许洌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人站得挺直,手臂垂直在裤侧,指尖轻搭在工装裤的锁扣那。冷白的后颈稍稍低着,几截青涩的棘突清晰又明显。   视线被捕捉,许洌也没移开目光。眼皮耷拢着,看向她密长睫毛下的淡淡阴影,淡声问:“昨天睡得很晚?”   宋梨因揶揄道:“突然收到你打的巨款,当然睡不着了。”   他跟着勾唇:“今天还要吗?”   她哑然:“还有?”   许洌点点头:“昨天转完账限额了,今天有新额度。”   “算了。”她努努嘴,“我怕你到时候点个外卖都得找孟江南借钱。”   他倒是很会抓重点,神色自若地把话题扯回来:“所以昨晚是因为我没睡好?”   “嗯。”   宋梨因闷闷地应声承认,冷落了许久的手掌被默不作声地牵住。手指扣进去,动作熟悉又生疏。   她抿了抿嘴,踮脚冷不丁地朝他唇上亲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这次他一直低着颈在看她,身高距离一下拉近不少,居然也没亲错位置。   但许洌还是短暂地发愣了会儿,反应过来时已经单刀直入地把人抵在了电梯角落。滚烫灼热的气息彼此纠缠着,他含咬住她的唇瓣。   宋梨因闭眼的最后一秒,看见他抬手捂住了自己头上方的摄像头。   也感受到他松开她的手,温热手掌穿过她的头发丝,扣紧她后脑勺,回吻过来的力度比她那轻轻一碰汹涌数十倍。 第70章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的蜻蜓点水,总能换来他的惊涛骇浪。   成年人的掩饰和试探像张时时刻刻戴好的面具,生怕多错一步就踩.雷。宋梨因这些年也遇到过很多人,但是再也没一个像许洌那样。   他热烈坦荡,执着于真心碰真心。就连爱意也如十七岁那年一样,轻狂真诚,难以遮掩。   四面八方都是通透的镜子,头顶的灯光在白日也极其璀璨明亮,密闭的金属空间里让暧昧气氛急速上升。   亲吻时的肌肉记忆像是把画面切回那个散伙饭的盛夏夜,蝉鸣嘹亮,楼下火锅店人声鼎沸,楼上是两具青涩身体的体温相互碰撞交融。   盛夏周而复始,我爱你也如此。   宋梨因半睁眼,瞥见墙上镜面反射出男人稍侧着的脸,鼻梁高挺,垂下的眼睫细细密密地扫在她脸上。   他下颚线锋利流畅,喉结因为轻轻吞咽的动作上下动着,接吻时的神情专注又虔诚。   她看得脸红心痒,若无其事地把眼睛闭了回去,被迫仰长了脖颈被他咬着唇瓣一下一下地吮吻着。   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嘤.咛,耳边却又听着他紊乱渐重的呼吸。人都快站不稳,手只能抱紧他精瘦的腰身。   两个人都有些失控,尤其是许洌。   心跳狂热而躁动,砰砰直响地仿佛要冲出来叫嚣些什么。时隔多年的欲想被轻轻一触就点燃,他力度冷淡又凶狠,肆无忌惮地缠吻住她。   一直到迟迟没按楼层的电梯缓缓往上升,宋梨因觉察到,后知后觉地推搡他,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楼层在往32层走。   许洌掀起眼皮,轻瞥了一眼旁边,直接伸手把那15层到31层的按钮全按亮了。   “……”   漫长的电梯旅程变得一停一顿,到32层的时间硬生生被拖慢好几倍。   还没等她皱眉开口,许洌又托着她的脸俯身吻下来。   舌头撬开她牙齿,伸进来卷住她舌尖轻吮着,交缠的呼吸灼热又滚烫。   宋梨因软着身子往身后的墙上的扶手栏杆借力,嘴巴都感觉麻了一片。她一边提心吊胆地担心每层门打开后会遇到人,另一边,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许洌真他妈是疯了。   密密匝匝又有些粗暴的吻从唇瓣终于挪到她眉眼、鼻尖、脸颊,动作变得轻柔下来,更像是安抚,最后在她白皙脖颈那才堪堪停留。   许洌半搂着她腰,勾下颈埋在她耳根那喊她名字,低哑的声线里带了点哽意,听得人心底酸软:“宋梨因,我很想你。”   他年少气盛时总觉得自己有大把时间,那时意气风发,对心爱的女孩有诸多幻想。   他们互相陪伴的青春还没到终点线时,他想过以后会在同一所大学和她一起上课,想过在T大附近租房合住,也想过一毕业就向她求婚。   可是时光和夏日的树荫一样,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拖得深远。他怕物是人非,更怕她对自己早就没了少年时的悸动。   宋梨因眼眸还泛着亲吻时被憋久了气的水光,腿软地撑着他手肘勉强站好。额头磕在他硌人的肩胛骨那,鼻间是男人有些冷凛的薄荷香。   羞恼过后,她踮起脚尖,隔着他薄薄的T恤重重地在他肩膀那咬了一口。   许洌没什么反应,怕绷着她牙齿都没敢动一下。   但他这标准的体脂实在找不着什么软肉好下嘴,她很快松了口,闷着鼻音回他一句:“知道了。”   电梯在第30楼那再开门时,宋梨因已经拉着他出去。   还在纳闷为什么工作日却没多少人乘坐电梯时,她出来后,才看见门上面的字:货物电梯,客人止步。   “……”   想了想刚才从射击馆出来后就一直是他领着她走,宋梨因还是有点恼:“你故意把我拉进这个电梯的?”   许洌瞧着她被自己吮红的唇瓣,生涩的视线紧紧盯着。舌尖抵过齿缝,顶了下牙:“没,我也看错了。”   他身上那件宽松上衣被她刚才抓得皱乱,浅浅勾勒出腰腹那利落结实的线条。两条长腿立在那,身量高瘦,整个人透着股心情舒畅的懒劲儿。   宋梨因挫败地瞪他一眼,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提腿往前走:“去吃东西吧。”   走了几步才发觉身后人没跟上来,她转身不解地看他。   许洌也撩着眼皮和她对视,眸色暗沉,像被她丢下似的。青筋脉络突显的手臂直直垂落在裤侧,血管都清晰可见。   “……对不起,我忘了。”宋梨因有点无奈,也没走过去,在原地朝他伸手勾了勾。   他这才大步走上来,十指和她扣上。   -   这个点已经是近晚饭时间了,两个人进了家甜品店。   也许是中午才起床吃的“早饭”,宋梨因不怎么饿。只是在夏天缺水太久,有些嘴馋。   桌上摆着两份提拉米苏、芒果班戟和一大碗椰奶水果捞。   宋梨因挨个尝了一遍,把那份不太合口味的提拉米苏往他面前推:“你老捏我手干嘛?”   许洌手心滚烫,但她的手指却很凉。他握在掌心里搓了几下,有点纳闷:“穿得太少了吗?”   “我高考后查分那天就是这么穿的。”她声音很轻,敛着眼笑了下,“可惜你没看到。”   他握住她手指,指腹摩擦了几下:“现在看到了,还是很漂亮。”   宋梨因拿着勺子挖了口芒果喂进他嘴里,又指指后面:“现在哪能和之前比?你看看我后面那桌。”   正是高考结束的第一天,那一桌生面孔虽然都没穿校服,但女孩们都梳着高马尾,一脸青春洋溢的学生气。   许洌回过头看了眼:“让我看她们干嘛?”   她意有所指:“十七岁诶,熟悉吗?”   “我熟悉你的十七岁就够了。”他低笑了声,抹过她嘴角的蛋糕塞回她嘴里。   这姿势有些说不出来的情.色,但偏偏许洌一脸坦荡。   宋梨因耳尖一红,没敢往旁边看有没有被人注意。咬他手指一口后赶紧松开,低下头默默喝了口椰奶。   等吃完东西,他们推开玻璃门从那出来。与此同时,一对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高中生一前一后地走着,和他们擦肩而过。   许洌侧过头,视线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宋梨因没觉察到,手上还拿着根甜筒,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嘴里碎碎念:“去不去看电影。”   “嗯。”他低头看她,伸手帮她挡了挡临近傍晚依旧灿烂的夕阳光,“去我家看?我想看的这没上映。”   宋梨因盯着他须臾:“不怀好意啊你,不是连懒羊羊大电影都看得下去嘛,还想挑?”   许洌伸手捏她腮帮,被她这模样逗笑:“真的只看电影。”   “想看什么这里看不到?”   “《白日梦想家》。”   欠她的电影,一直没来得及陪她看完。   宋梨因正想感动地吸吸鼻子,下一秒就听见他手机在震动。他看了眼来电,走到一半,神情陡然冷峻起来。   半分钟不到,他挂断电话折回来。许洌拦了辆车,沉默几秒:“有点事要回部队。”   “……”   宋梨因看过这么多军嫂片,没想到这一幕落在自己身上。她理解地“哦”了声:“那我先回家?”   许洌跟前面司机报了个地址,是他家。   宋梨因对他这举动感到有些好笑:“干嘛啊,不让人走了?”   他敛着眼,不否认:“嗯,等我回来。”   等车开了,手机上又传来他发的消息,一连好几条,显然心情挺急切的:【2栋7楼,大门密码980721,你记得把你指纹输进去,其余两个指纹是我妈和孟江南。】   【电脑和投影仪器的密码也都是你生日。】   【没什么是你不能碰不能看的,随便玩,我晚点就回来。】   宋梨因靠在车窗那,看着他事无巨细地交代完,只能敲下一个字:【行。】   车停在许洌公寓那时已经是晚上近7点了。   其实也不算特别远,是个离市中心近的好地段,但正好赶上通勤时间,堵车堵了很久。   宋梨因进到他房子里时,才发现许洌大概是在家没住过几天的,新拖鞋外面的标签条都没撕开。   但这间公寓里确实是什么都有,家具也不缺,只是少个经常待家的主人,也少了一丝生活的烟火气息。   虽然许洌不介意她乱碰乱摸,但宋梨因进到这种陌生区域也不知道该怎么了解。没去电影房和健身房,索性就在他书房拿着电脑玩了会儿单机游戏,又看了部法理纪录片。   一直到天黑之后,汤媛发信息问她人在哪。   她如实说完,又被好友夸张地叮嘱:“不能在男人家过夜听见没有!赶紧回家!!”   宋梨因觉得她的担心实在多余,但还是点头说好。视线胡乱打量那面书架墙上的书,再一转,移到桌上那台打印机那。   她拎着包起身穿鞋的时候,许洌正好回来了,手上还带了份芋圆:“抱歉,事情有点棘手,回来晚了。你现在回去?”   宋梨因耸耸肩,公放汤媛咆哮的语音:「宋梨因你疯了嘛?晚上九点半还没回家!那个野男人到底要留你多晚,我上次就该鲨了他!!」   “……”   许洌:“我送你回去。”   她接过那份芋圆,看着他一张冷淡的脸笑得不行:“这点威胁就怕了?许队,你能不能再多犹豫一秒啊。”   “再晚点就真不想让你走了。”许洌懒懒地揽过她肩,掐住她下巴亲了口,关门前又问,“指纹输了吗?”   “输啦。”   他难得开了自己的车,车位那的灰尘都能看出很久没移动过。这个点的高速路上倒是没多少车流,很快到了宋梨因的小区门口。   许洌车开得慢,空调又舒适。她吃过芋圆就在车上睡着了,等睁眼时才发觉好像在路边停了很久。   宋梨因敲了敲车窗,降下来,人趴在窗沿那喊他:“许洌”   许洌半靠着车门那,转过身,眉骨微抬:“醒了?”   其实外面很热,不如车里的空调凉快。   夏夜的风在这种超一线城市感觉不到什么凉爽,闷闷的,有种风雨欲来的燥感。   她下车,闻到风从他身上经过卷来的烟草味。大概是为了不让路灯刺眼吵醒她,车停的位置还正好是较暗的地方,让感官变得更敏锐。   许洌的脸半陷在阴影里,挺鼻薄唇,黑长的睫微垂,提醒道:“刚才你手机又响了几声。”   “嗯……我有事跟你说。”宋梨因低头,揉揉脸清醒了点,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他。   他侧身借着光,瞧见最顶上的主题纲目写着:婚前协议书。   “既然我们都担心彼此会跑,那就只能这样了。”她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你要和我领证吗?”   许洌低着颈,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梨因看着他动作,心想毕竟是律师拟的具有法律效应的合同嘛,查清楚点也对。但过了近一分钟,他依旧杵在那敲屏幕。   “我又不会卖了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吧。”她伸手去拿回来那份合同,要转身回家。   许洌还在回消息,没空抬眼。   下一秒,伸手把人拽回自己怀里,微信页面的聊天框放她眼前:“怎么总对我没耐心?没结过,我问问怎么打报告。”   作者有话说:   烫知识:军人结婚要向部队打书面申请。   感谢在2022-06-04 03:39:02~2022-06-09 23:0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容乔qw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乔qwq、走在减肥的大道上18瓶;46553608、时5瓶;是祖宗啊4瓶;今天打卡了吗、R.3瓶;之前是数字4开头2瓶;21933749、沈_困困不倦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宋梨因一开始确实是没考虑这么多的,她这段时间可能是接的离婚案子有点多,所以对这部分法条也看得仔细,顺手就打出了一份结婚协议。   几个小时前有冲动,当然也有真心。   这会儿认真百度了一下许洌这种职业结婚需要走多少道程序。   “怎么对我的要求还这么多啊?居然还要做我的背景调查,查来查去都得一个月了。”她泄气地把他手机塞回他兜里,“好麻烦,要不算了。”   “……”她话刚说完,许洌立刻轻掐着她下颔,把她嘴都捏圆了,冷着脸,“我刚没说话就是怕你反悔,你还真敢反悔?”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捅破那层确认早恋关系的窗户纸有多漫长,更别说现在结婚了。   宋梨因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许洌,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许洌松开手,把合同拿回来:“你这人说一出是一出,太随性没谱了。”   “我没谱儿?”她抱住他腰,仰脸,“我甚至都有很认真在想你之前怎么和我碰见的诶。”   他报复性地咬了口她软嫩脸蛋:“那想起来没?”   宋梨因摇头:“你跟我说具体点。”   “高一当博物馆的志愿者,记得吗?”   “我那时候四处赚钱,当过好多回志愿者……那次有没有工资领?”   时隔久远,许洌也思忖了片刻:“好像有,200块一天吧。”   “噢我记起来了!那天……”去派出所被奶奶要求对宋昭撤案的那天。宋梨因没在这种往事上多花心思,想到一些细节,“200块一天还包伙食,午饭是烤鸭和麻婆豆腐!”   许洌被气到,揉乱她头发:“记住麻婆豆腐也没记住我。”   她不跟他计较,若有所思:“那孟江南当时还发朋友圈说你被我拒绝?我不记得谁跟我表白了啊。”   “你跑得这么快。别说表白了,看清我这张脸了吗?”   “……哦,有道理。”宋梨因说好听的哄他,两只手掌托着他脸,“所以我要是看清了的话,肯定不至于记不起来这张脸啊,毕竟这么帅是吧。”   许洌不吃这套,哼笑了声。   “没骗你,我印象中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被你的色相勾引到一点点。”她做了一个很小的手势。   他似笑非笑:“一点点?”   “虽然小许同学那时候对追求者们都拽得要死,说话又欠。但你长得太正太乖,很吸引坏女孩的!”宋梨因指了指自己,“比如小宋这种。”   “坏女孩?哪像了。”被她对自己的定位逗笑,许洌转眼又想到她没空注意自己那次是因为什么,表情渐沉下来,多了几分正经,“算了,也不用记这么多不重要的。”   大概他俩的默契就在于来句没头没尾的,也能听懂对方在想什么。   宋梨因看着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眸,脸颊蹭了下他胸口:“别的不重要,但是许洌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都很重要。”   不远处那盏路灯光芒落在男人脑后,高挺鼻梁被拢上一层清薄的光,眼睫密长漆黑,一头短寸衬得五官极其出色。   比起高中时期的青涩,他现在的脸部线条凌厉很多。即使是唇角刻意内收时,也少了那份乖乖仔的稚感。   许洌捏了把她腰上的软肉,不动声色地引导她:“口红借我。车上没笔,盖个章吧。”   宋梨因一下从包里拿出两支:“要哪个?”   他打开盖子闻了下,选出一只58号。   宋梨因无语:“你又不是要吃,闻它干什么?”   他抬起眼皮瞥了下她:“谁说我不吃?”   “……”她恍然大悟,指着他在用的这支,“懂了,不喜欢这个味啊。”   许洌痞笑了声,没答,把纸放在车前盖上铺开。   宋梨因看他动作利落地盖完章,侧头问他:“真不认真看看?这合约永久有效,至死方休的。”   他边用纸巾擦手,漫不经心地说:“记不记得我之前总说‘人人都爱宋梨因’?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好的,但我不是。我怕你见过很多人之后,就发现了我没有他们好,所以在你发现之前,我先把人圈牢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宋梨因笑了下,低声咕哝,“只有你觉得我是最好的。”   她皱鼻子表达不满的神态还像十七岁时的那个小女孩,整天耷拉着一双颓丧的眼,又酷又懒。但接触起来就会发现小表情和小动作都很可爱,让人移不开眼。   许洌托起她下巴,忍不住又轻轻啄吻她唇瓣和脸颊,低喃着肯定她:“当然不止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   夜色和男人的脸都太会蛊惑人心,宋梨因乖乖闭上眼,抱着他腰的手摸着那紧绷的肌肉线条,一点点回应他。   俩人在小区门口这腻歪了很久,后来是汤媛生怕她被拐了,一直打电话来催。   宋梨因只能赶紧回去了。进了屋,就给他发了条:【到了,开车小心点!】   看见四楼屋子里主卧阳台那的一扇灯开启,许洌回了句“好”。   他坐在驾驶位上又出了会儿神,想到一直没提宋梨因腿上那只蓝色的蝴蝶纹身,也想起今天在甜品店看见的一对高中生。   好像有一瞬间,他感觉场景像是连上了高考后的那段时间。   宋梨因还是那身打扮等他去看场电影。约会结束后,他会送她到家,会在车上安静地看她睡觉睁眼,会在她家门口驻足停留片刻。   夏天之后还是夏天,不过是六年后的夏天了。   他把身上烟盒拿出来,正准备开车,孟江南就打来了电话。   通话连接了车里的蓝牙,孟江南声音嘹亮又急哄哄地,一句接一句,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怎么了怎么了许二!刚为什么给我发了句你要死了?你他妈现在又在医院还是在哪?”   “我就说你选个什么工作不好,前几回还没把我吓惨啊?我他妈的现在居然还得参加最好的兄弟的葬礼!年纪轻轻就要失去左膀右臂,穿上黑衣……”   说着说着,他激动地哽咽了一下。真情实感,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程度。   但许洌此刻完全没法和他共情,打着方向盘朝他小区开过来,边欠了吧唧地说道:“能不能别在爹的大好日子说这晦气话?”   孟江南:“啥好日子?”   “宋梨因刚跟我求婚了,我要开心死了!”许洌随手切了首摇滚乐,在这欢腾的背景乐中向他宣布,“普天同庆,半夜能到家吧?通宵一起打个游戏。”   那边安静两秒,孟江南擦干眼泪怒吼:“我打你妈个麻辣鸡!耽误老子赶飞机!!滚!!!”   -   汤媛最近在准备开巡回演唱会,内娱给爱豆的舞台太少,她回国来准备的演唱会就是为了打响第一炮。   本来回国以来,她就一直在严格管控自己的饮食,但今天彻底破戒。   她之前一直没和宋梨因特意聊过许洌,甚至都不关心他现在是在干什么的,只知道这男人在高中的时候因为周知非那件事和她分了。   过了这么久,充其量算个白月光吧。确实,长得也是女孩子容易怦然心动的初恋脸,比圈内那些爱豆够格多了。   但汤媛是觉得和白月光重新见面,先不说能不能和好,就算和好了也不一定走得长远。   结果傍晚下完班从舞蹈房出来,宋梨因给她发了条消息:「通知你一声,我打算结个婚。」   【小汤圆】:啊?和我??   【爱梨不梨】:……不是,和许洌!   汤媛拉着宋梨因包了个最近很火的网红烧烤餐厅,露天小阳台那摆着一张长桌子,小推车上的酒瓶都放在冰桶里。   等服务生走后,汤媛把口罩墨镜摘下放一边:“行了,你跟我说说那男人是怎么威逼利诱你的。”   宋梨因摇摇头:“我提的。”   “你有病啊宋梨因!脑子坏啦?!”汤媛哐地磕着桌角开了两瓶青啤,气愤,“你照照镜子行不行?上赶着结什么婚!”   宋梨因拿过酒瓶和她碰了下,笑着说:“我也不喜欢结婚,但是能和喜欢的人结婚肯定是件美好的事儿。”   汤媛面无表情:“你确定你碰到的是爱情,不是荷尔蒙作祟下的冲动劲?”   “我不信爱情啊,我只信许洌。”宋梨因今天心情挺好,拿着几串烤肉丢锅里,哼哼道,“不过你放心吧,我是律师,能让自己吃亏吗?”   汤媛面带怀疑:“你做了什么?”   宋梨因笑眯眯道:“提离婚的话,他只会净身出户。”   汤媛对闺蜜这个突然钻出来的结婚对象总算多了几分探究:“他钱很多吗?”   宋梨因深谙怎么应付她,神秘兮兮地比了个数:“家底至少有这么厚吧。”   汤媛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变了脸,支持道:“结!敢对不起你就坑死他!”   也许是很久没在都市工作的压力下这么放纵,姐妹俩喝得都很尽兴。直到两个半小时后,天色暗下来。   繁华喧嚣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林立的楼宇把城市顶部的星空都遮掩。往下一看,市中心的步行街人头攒动,车鸣笛声悠长响亮。不乏顶级超跑疾驰而过,发出昂贵嚣张的引擎油门声。   “梨宝!”汤媛扫空桌上的酒瓶,搂过她大气道,“趁着最后的单身夜,今晚姐给你安排一下!体育生,185,贼鸡儿帅!!”   宋梨因同样喝得昏天黑地,醉醺醺地和她咬耳朵:“我十七岁那会儿也认识这么一个,他比你这还高个3公分———”   边说,她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比划着。   汤媛迷糊着揉了揉眼睛,认真地数了一下,帮她把另一根手指头也掰了出来。   宋梨因晃晃脑袋,又倔强地比回一个“2”。   “……”   经纪人胡波在边上站着也有一会儿了,实在不想承认在那吹瓶口的玩意儿居然是自己培养了这么久的摇钱树。   他仰头看了眼身边挺符合的男人,似乎就是来接汤媛对面的这位好友回家的。   男人穿了身单调利落的黑色,手懒懒的插着兜,一副闲云野鹤的公子哥姿态。灯下影子被拉长,衬得轮廓修长而英隽。   胡波叹气,深表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哥们儿,你不会就是那个倒霉催的188体育生吧?”   抬腕看了眼时间,许洌掀起眼皮看向酒桌旁的人,低笑:“不倒霉,我的荣幸。”   胡波给他竖起个大拇指:“这是真爱啊。”   桌边两个女孩倒是没察觉有人在等她们这个双人姐妹聚会结束。   汤媛吹了几口空瓶子,指着朝她们走来的许洌:“梨宝,我觉得这帅哥长得挺眼熟的。”   宋梨因转头看过去,同意道:“好像是。”   “还挺高的,穿得也还行。”汤媛挪过去,靠着她笑嘻嘻地说,“这种冷冷淡淡的长相,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宋梨因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眼尾都是醺红:“小点声,别让我男朋友听见了。”   许洌手撑着桌面,欠身挨近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她这醉鬼样:“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   宋梨因呆呆看他,没理会,又转过头对着汤媛笑:“媛媛,这个帅哥好像在找我搭讪耶。”   汤媛倒在桌上,任凭助理小蕊拿着湿纸巾给自己擦脸,囫囵道:“他找你搭讪,你还在等什么?上啊!”   宋梨因态度松动:“可是我有男朋友了。”   “你男朋友叫什么?”许洌耐心看她,把她散落的头发绑了个低马尾在肩后边。   宋梨因有问必答:“许洌。”   他扬眉:“我不是许洌吗?”   “你是吧……”她伸手戳他的鼻梁骨和嘴角,确认道,“99%是许洌。”   许洌捏了下她的手:“那你要不要跟这个99%的许洌回家?”   她低头想了会儿,说行。转身就和汤媛交代:“我得回家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汤媛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激动道:“那我呢?”   胡波嫌弃地看着她嘴角的酒液和口水,尾指翘了下指着她:“你消停会儿吧,楼下万一碰到记者怎么办。”   ……   对面的广告牌上映射出莹白色的光,宋梨因栗色长发上仿佛被镀上一圈毛茸茸的光泽。   许洌半蹲在她面前,帮她擦干净嘴:“背还是抱?”   “背!”   宋梨因动作很快爬上他的背,一路上手就没规矩过,从他领口那探进去摸到他砰砰直跳的心口那,鼻尖埋在他颈脖那像小狗一样嗅。   “你身上味道好好闻,好干净。”   她在电梯里突然说出这句话,边上一圈人都看过来。   许洌咳了几声,把她往上掂了掂。   一路到了停车场,宋梨因的手才被他从自己衣服里拿出来。他清清冷冷地问了句:“好玩吗?”   她笑了下:“你玩不起是不是?再给我摸摸。”   许洌把她放副驾上,牵着她的手往下碰。欺身压过去,亲到她脖颈,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摸摸,被你摸石更了。”   “许洌,手放规矩点行不行!”她蓦地佯装严肃起来,打了个酒嗝,又小声地凑到他耳边,“我俩这算……先婚后爱知道吗?”   -   作者有话说:   小宋:我,熟读豪门总裁金丝雀文学~   许洌:?不能喝去狗那桌 第72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车上睡了会儿,许洌把她抱回屋的时候,宋梨因精神很多,也不喊困了。   茶几上还放着汤媛前一晚搬回汤素媛那忘记带走的香水,是瓶反转巴黎。醉鬼趴在桌上,发圈被弄掉在地毯上,鼻间都是一股佛手柑和广藿香的甜腻味。   偏偏这个时候,许洌还给她端来了半碗蜂蜜水。她抿了几口,皱着眉伸手推开:“太甜,不想喝了。”   边说,她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   许洌喂完猫,回过头茫然看着她这神神秘秘但又熟练的动作。   紧接着,宋梨因从里面解开了自己的内衣扣子,从腰间那抽了出来,很畅快地说:“啊!终于不勒了!”   “……”   许洌站在原地大概呆滞了有一到三分钟,看着被她抛到茶几上的内衣久久没反应过来。   “姓宋的,你真是我祖宗。”他低喃一句,好笑又有些语塞地走过去。   宋梨因见他过来了,闭着眼去搂住他。   许洌托着她挨过来的脸蛋,笑得轻佻懒散:“宋小姐,刚不还说我们是‘先婚后爱’吗?亲亲抱抱多不合适啊。”   “不让我亲,我要生气了!”宋梨因半跪在沙发上,开始耍赖皮。   他俩喝酒都不是上脸的类型,但眼尾都容易泛红,看上去有几分柔弱感。   许洌把人拦腰抱起往卧室走,放到床上,闲散地问了句:“那你多久能气消?”   宋梨因侧躺着没回答,浓密稠长的头发盖住大半张脸,呼吸声很轻。沉默漫长,久到许洌以为她睡了。   她蓦地出声,不知道是醉着想到了什么,慢慢地问出一句:“许洌,你那时候会做噩梦吗?”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在少年时代的某个大晴天,目睹周知非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身旁被撞到鲜血横流,没几天后又听见他抢救无效的死亡消息。   周知非是恶贯满盈,但却逃过了法律的惩罚,甚至死后也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许洌躺到她旁边,手撑着头看她阖着的眼皮,撩开她头发低声:“问完明天会忘记吗?”   宋梨因嘤.咛了声,很乖:“会。”   “嗯。”他说,“做过。”   她眼尾无声无息地落下一颗眼泪,尾音很轻:“你害怕吗?”   许洌眼眸微眯,漆黑彻骨,带着一如当时的攻击狠劲:“不怕。”   他保护了他的姑娘,把宋梨因十几岁的阴影终止在那一年的夏天。她前路坦顺,而周知非死有余辜。   宋梨因埋着脸在他胸口,小声抽泣:“可是我怕,我很后悔……”   “我们现在结婚的话……你就不能不要我了。”   “我会哭的……”她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却像是锋利的爪子在一下一下挠他心脏,“我很难过,快要死掉了。”   房间就开了盏昏黄的地灯,对面大厦影影绰绰的广告牌光亮忽明忽暗,照着她纤细脖颈儿那一片暗红色的肿块。   许洌箍着她腰的手臂骤然收紧了,嗓子眼都是干涩的。心疼又无可奈何,唇贴在她清薄眼皮上,吐息温热:“没有不要你。”   她睫毛轻动了一下,带着哭腔的嗓音黏糊地继续指责:“你骗人,你总是骗我,你连跑单狗这件事也骗我这么久!”   “对不起。”许洌喉结滚了滚,艰涩道,“我只是以为,宋梨因也可以没有许洌。”   ……   那段时间实在是兵荒马乱,外界的评价对他来说其实不太重要。   从小就活在掌声里的许洌很早就明白“举世誉之不加劝,举世非之不加沮”的道理,但当时更严苛的指责是在他的家人和宋梨因的家人那。   许父人居高位,又是特殊时期,最畏人言。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段时间别惹出事来,就怕负面舆论影响到升迁。   但他偏偏就是在那时出这种事儿,还顶着一个万众瞩目的状元头衔。   一家人很快为他规划着申请国外大学,躲这阵风头必不可少。更何况这种新闻的势头,至少也得再吹个几年才会罢休。   可许洌也倔,不肯走。   最后几位长辈轮流上阵,包括宋梨因的母亲,把他此刻是别人避而不及的事实不留情面地说了出来。   他那时浑身泥泞,身负骂名,但宋梨因不是。   如果已经做了这么多,还要把她也拉来自己身边一起承担,那他背负的这一切将毫无意义。   但和心爱的女孩分别对十八岁的少年来说何尝不是酷刑。   宋梨因还得继续呆在樊苓身边,樊苓也承诺过会补偿她。所以那个让她难过、说出分手的恶人只能由许洌来做。   那时候还不知道命运有多残酷。   原来亲手推开最爱的人,每一天都会活得像在赎罪。   确认被军校录取后还有一个多月的漫长暑期,为了躲开天天守在家门口的记者,许洌被没收了所有电子设备,送到了夏威夷。   说是度假,但更像是一个无人问津的流放。   因为坚持要回国读军校,许母和他闹了很长的别扭。最初那个学期停了他所有卡,没给他一分钱。   军校和外界联络并不紧密,像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林。后来还是楚弥来看他,打了点生活费。不过那时在封闭训练式的学校,也花不到哪去。   大概是在大一的学期末吧,汗水淋漓地负重跑完8公里,还是想她。人躺在操场上,腿都快跑折了也控制不住脑子。   他没忍住借了室友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握成拳,无端地在那几秒的等待里紧张起来。   在几声“嘟”声后,接通的却是宋梨因母亲。   在猜测出对面是许洌打过来的电话后,樊苓很克制地收敛语气中的不耐烦:“年轻人,你当初就是这么答应我的?言而有信都做不到吗?”   她顾及颜面,已经说得很委婉。   但那句话依旧像是一记巴掌般扇到了少年的脸上,留下火辣辣的疼和屈辱。   以他为主角的新闻八卦还在本市成为饭后闲余的热谈,高考状元的红色荣誉横幅还没从九中大门口取下来。   见不到宋梨因的时间都过得太慢,这么久了,也才不到一年。   他那时哪有什么坚不可摧的脊梁骨。   少年脸皮薄,只有咬着牙后羞愧对那位长辈说出一句“对不起”,仓促挂断了电话。   再往后是大二结束后的学期末。   军校暑期短,放得早,结束得也早。他那年没敢再贸然联系宋梨因,直接买了张机票飞到千里之外的京市。   也没奢求太多,抱着想看看她的想法。   孟江南在离T大不远的航空学校就读,为他搜罗告知过不少宋梨因的近况。   他知道她入学就在网上名校校花排行榜里掀起一阵热评,开学时作为法学院新生代表发表演讲。也知道她连拿两年奖学金,参加过很多辩论和竞赛。   始终如一的优异出彩,永远是他引以为荣的宋梨因。   耳朵的短暂性失聪再次复发时,是在下飞机后不久。   那种感觉太过突然,他人还坐在去往T大的出租车后座上,一阵尖锐刺鸣后,周边的世界又安静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次失聪,虽然手边没有助听器,但许洌并没有惊慌失措。   车停下,一抬头,是那座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名校牌匾,也是他本该上的大学。   那时才6月初,大部分院校都没开始放假。   校门口人来人往,他站在门卫那才想起自己没有预约,也没找人借张校园卡。但好在后边几个女生似乎是本校学生,拍拍他肩膀说了什么。   后来想起来,她们大概是以为他也是本校学生,只是忘记带校园卡。所以好心和门卫说了下,把他一起放了进去。   因为听不见,他只能依靠生涩地辨认唇语,进去后也不知道自己的那句道谢音量够不够大。   许洌按照导航上给出的位置朝法学院走去,没特意骑车,缓步经过西操场和南园食堂。   陌生的面孔和诺大的学府环境,他看得很仔细。怕和宋梨因错过,更怕猝不及防地面对面碰上。   还没走到法学院门口时,却在图书馆那条路上看见了她。   宋梨因背着一个白色的帆布包,应该是装了书和电脑,看上去沉甸甸的。她穿得很青春,香奈儿的刺绣吊带上衣,两条纤细的胳膊伶仃白皙,露出一截姣好的腰线,至脚踝的牛仔裤裹着那双长而直的腿。   她貌似又瘦了点儿,化了一个雾蒙蒙的妆。唇红眉细,鼻梁挺翘英气,远远看上去漂亮得勾魂摄魄。   而她身后跟出来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嘴巴张合不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依稀只能看见是把一句话念个不停———“明天来看我打球吧”。   宋梨因没回应,神情还是寡淡。漆长的眼睫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嫌他吵,也不太上心地听他说话,站着那低头看手机。   但下一秒大概是被那个男生说的什么话给逗笑了,她点点头,手上的包很快被男生拿了过去。   许洌在那一瞬间才觉得,他来这确实是只能来看她一眼的。   从他把她推开的时候就该想到:他把她送上了应有的正轨人生,也让她难过了。   她从那件事里走了出去,像大部分女孩一样享受大学的丰富生活。她没再回过南港,或许也没再想过高中时代的初恋。   他不能再往前一步,也不该去搅合她现今的生活。   身后一辆共享单车差点撞了上来,擦着他胳膊飞驰过去。   许洌这才发觉自己站在了拐角处,也听不见对方打了许久的车铃响。他穿了件黑色T恤,胳膊很快被擦出一条血痕。   那个骑单车的男生吓得停下车,跑过来道歉。   他听不到,不想像个残疾者那样靠着手机交流应付,更不想收到这所学府里的学生给他的同情目光。   他那一刻的落魄潦倒和沉默不语像个不战而败的逃兵,只是躲开的不知道是车还是人。   -   身下的宋梨因喝过酒,身上又起了红肿疹子。   她痒到伸手挠,对自己那细嫩的皮肤向来不讲究,一下就挠出血印。   许洌抓住她的手,帮她吹了吹那几块地方:“酒精过敏药呢?”   她挠不到了,有点委屈:“抽屉里。”   许洌起身前怕她继续挠,把她像春卷般卷在被子里。   拉开抽屉,里面还有几盒女士香烟。   他才看见她所谓的过敏药居然是胶囊药丸,胶囊过敏的人把胶囊当作酒精过敏药是为什么?   大概是找不到发泄的渠道,所以享受这种自欺欺人的自虐感。   许洌很重地叹了口气,扣了两颗出来把药粉冲开,其他药全丢进了垃圾桶里。   喂过宋梨因吃完药,她还是痒。   又嫌药苦,半喝半吐,最后也没喝上几口。   “你把我手松开……”她力气拗不过他,耍赖失败,又开始撒娇,“许洌,我痒。”   许洌深呼吸,被她蹭出一身火。捧过她脸颊,动作看上去凶狠,但唇覆上去又是温柔的,极尽缠绵地吻她。   一边含住她的唇,还要轻声喊她名字:“宋梨因。”   “嗯?”   “宋梨因。”   “嗯。”   “宋梨因。”   “在这。”   她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挣扎许久的手也伸出来搂住他后脖颈,半醉半醒地咕哝:“许洌,我不跟你生气了。”   许洌抵着她,松开她湿漉漉的唇瓣:“为什么?”   “我舍不得。”   有些人的存在,是为了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爱上这个世界。   中间那张空调被拉开,两个人一上一下地贴着,耳尖都红得明显,心□□错着汹涌澎湃。   窗外的广告牌熄了几盏,灯光也随之变暗。   他稍显粗砺的指腹从她锁骨那往下划了划,眸色沉沉:“这还痒吗?”   宋梨因轻哼了声,下一刻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吻落下来,顺着他手指挪动的地方到处留下痕迹。 第73章   房门口传来猫爪子挠门的喵呜叫声,一下长一下远,最后像是自动屈服投降般慢慢偃旗息鼓,变成很小声的嘤咛。   大圆床上的床头灯开了两盏,宋梨因嫌刺眼,捂着眼皮往被子里钻。   也许是刚才太热,这会儿白皙的腰背都裸在外边也浑然不知,弓着身子像只受惊的小虾米。   许洌从从厨房端来凉开水回来,就瞧见她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瘦削的蝴蝶骨凹陷处还泛着暧昧的绯红。   乌栗色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一侧,衬得黑白分明。   他刚帮她洗过澡,房间都飘着浪漫的香氛味。似乎是渴极了,宋梨因又半阖着眼皮喊着要喝水。   许洌弓腰把人扶起来,水杯端到她嘴边上:“这。”   她喝水也不睁眼,比门外那只猫还懒,喝得急又呛口。   “笨不笨你?”许洌轻笑,喝了一口渡到她嘴里,喝几口又抱着她接吻。看得门口那只猫都呆楞了,又默默退回去。   宋梨因被折腾得彻底没劲,被托着后脑勺咬住唇瓣,密密的嘬吻声伴随着水液的吞咽。   “许洌,唔———”她刚开口又被堵住嘴,两只手的手腕被他单手握着扣在后边的床头,顺势倒下去。   许洌上了床,把灯关了,把人抱进怀里,又亲亲她:“困了吗?”   “不困。”宋梨因舔了下唇,手从他T恤下摆那伸进去,“你又不做,那能不能别亲了,我们单纯地聊会儿?”   “聊啊。”他圈住她手腕,腰腹紧绷着,笑了下,“手别乱碰,能不能循序渐进点?”   宋梨因拽了件短袖套上,不满:“你的循序渐进太双标了,凭什么只弄我?”   许洌清咳了声,漫不经心地伸手逗她下颔,跟逗猫似的:“那不舒服吗?你酒都醒了。”   “……”   她闭嘴了两秒,又有点羞耻地咬了口他手指。   许洌勾着她起来,半靠在床头把手指收回来:“总咬这一根手指,咬咬别的地方行不行?”   宋梨因呆滞:“啊?”   两人对视了会儿,彼此漂亮的眼里泛着阵没褪干净的潮水。还是他先开口,觉得好笑:“宋梨因,你怎么总能往乱七八糟的方向想?”   以前她就语出惊人,现在更不收敛。   就装吧……刚才怎么不说这话。   宋梨因往旁边退开点,故意恶心他说:“行行行,你清高禁欲是男神,只有我脑子到处不正经。”   他把人拽回来,手顺着被子摸到她腿上,精准地碰到那片细腻皮肤:“这个很眼熟。”   “是吗?”她知道他摸的是那片蝴蝶纹身。   许洌低头:“像我以前折的那个纸蝴蝶。”   “就是那个。”宋梨因怕痒,躲开他手,一本正经地说,“我把这个纹在这里就是想提醒你一句———”   许洌:“嗯?”   宋梨因:“我是你蝶。”   许洌:“……”   “哈哈哈哈!”见他愣住,宋梨因笑得趴他小腹上。   男人腹肌线条精瘦硬朗,就是半躺着的状态也没松懈下。好像一直以来都这样,从学生时代就很自律的人,毕业后还找了个没法不自律的工作。   许洌见她笑,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感受到她手指在那打着圈儿,一勾一划地:“许队长,我们聊聊成年人的事儿吗?”   他几乎没想就三连拒绝:“没买套,申请还没批,别搞。”   “……”宋梨因本意就不是那档子事,但被他的回答搞得哭笑不得,“不是,你们军人都这样吗?得能结婚了才上床?”   他钳起她下巴,异常坚持:“仪式感,负责任,懂吗?”   “OK。”她竖起个大拇指,“襟怀坦白许洌洌,不愧是钉在国旗下的好青年。但是你能不能让你的大脑和你的身体达成一致想法?”   许洌一脸平静地拿被子盖上:“正常,你别管它。”   “……”压根没想管的宋梨因想了会儿刚刚要问什么来着,脑袋枕在他腿间,“我说聊成年人的事儿是想问问你大学怎么学的?”   他莫名其妙:“就那样学的啊,也学高数定积分,也会因为挂科要补考。”   “那平时上班呢,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问到这,她又缩缩肩颈,“这个能说吗?感觉关于你工作的事儿都很神秘。”   之前在郁里的时候就好奇,但他手下那个士兵史严满嘴跑火车,比她还能扯。   许洌半躺着撑头看她,后背轮廓分明,绷出一条清瘦的脊骨线,冷冷淡淡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很神秘?我变了很多吗?”   “没,不过头发比以前短了。”宋梨因食指去碰他浓密悠长的睫毛,反问,“我呢?”   他垂下黑睫,闲散地笑了声:“也没。”   生气的时候会绷着脸,开心的时候也像之前一样大笑。17岁会穿着随心所欲的双人字拖出门,现在也是。时不时喜欢逗他几句,还是有点没心没肺。   宋梨因撇撇嘴:“我觉得我还是变了挺多的,我妈和汤媛她们都这么说,但是在你面前就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   她忘了一开始是想多探究探究许洌的这几年,最后被他引导着从大学时候聊到考研时候,在美国待的那几年和回国工作后。   又聊到她在这个律所从实习到转正,那些奇葩的案件和这几年必不可少在职场上要吃的亏。   “想来想去,好像还是读研那年最轻松。没毕业前还去了欧洲十日游……不过是一个人去的,有点孤单。”虽然她此刻语气轻描淡写。   许洌挑眉:“去过巴黎?”   “去过啊,就在法尔赛宫那还丢了钱包。”宋梨因摇摇脑袋,叹息着评价,“法棍硬得磕牙,小偷遍地开花,什么浪漫之都。”   她嘟囔几句,眼皮渐渐沉下来。   怕吵醒她,许洌给她盖被子的动作很轻。   刚才也想和她说几句自己这几年的工作,但好像和大部分人相比,那些事情都不太能让人接受。   他毕业后被派遣到中国维和部队中的联合特战军队,去过局部战争的国度前线,也真实地触碰过那些普通人在战乱中的伤亡下场。   被调回京市之前,他和战友曾经落在过边境一个毒贩头目手里。那是个华裔,但早就背弃了祖国,干起了pmc(私人军事公司)的生意。   “受过圣西尔军校培训的高材生?那和我比一场,赢了,你的战友就能活下来。”   射击、完成枪的组装,还有格斗。许洌都赢了,但还是被一起扔进了那个笼子里。   铁笼里一股腥臭的血味,几个亡命徒收到命令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谁先争夺到他们的生命,谁就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那两天两夜,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虐杀。最后被毒哑的战友身上绑了炸.弹,让许洌朝他开枪。   活着出来的那段时间,许洌接受了很久的战后治疗,从前线撤了下来。   后来回到京市,宋梨因曾气鼓鼓地问他:“那你呢?只对坏人开过枪吗?”   许洌那一刻其实有些心梗,他变了很多,手上沾着善恶的鲜血,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穿着白衬衫打球的干净少年了。   他说自己会做噩梦,也并不是只梦到周知非。   但是宋梨因说他没怎么变。   没变就没变吧。一转头她还在身边的话,好像也是在提醒他没走太远。   -   住在一起省事很多,尤其恰逢周末,两人窝在卧室打游戏、看电影打发时间,把闲暇时光全补回来。   宋梨因本来都打算和他开启个同居生活了,结果周三一早收到通知跟邓par她们一起飞趟美国,是之前那个涉外官司的收尾没弄干净。   许洌当时帮着她收拾行李时特别干脆,全程没抱怨一句,也没说会想她什么的。   宋梨因走之前还挺吃味的,觉得他俩热恋期还没开始呢,他怎么就这么不粘她了。哎,还不如高中那会儿。   结果异国两地分开了不到一个星期,许洌开始给她发消息。   先是从起床到回部队,合训营拿了第一、军事演习、军事训练交流全给她汇报了一遍。   两人正好是日夜颠倒的时差,导致宋梨因每天一早起来就跟批改《许洌的一天》这种奏折一样。   【在线】:你的最近歌单里为什么在听《好心分手》?我有危机感。   【爱梨不梨】:别管。   【在线】: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宋梨因那时还差三分钟就进会议室,匆忙点开他最近的听歌列表历史了瞥了眼———   《你好吗》、《说好的幸福呢》、《我不配》、《回到过去》、《开不了口》、《给我一首歌的时间》、《不爱我就拉倒》。   “……”   少爷作起来了,她也忙起来了。   后来许洌的消息得不到回复,开始变本加厉:【你们那边,回个消息判几年?】   宋梨因懒得理这种话,给他发了张聚餐的合照过去。   过会儿,许洌把那张图重新发回来,还放大,往搭着她肩膀的一个金发碧眼小哥哥的手打了个红圈:【这谁?】   宋梨因:【当事人的儿子,华尔街之狼的崽!】   许洌了无生趣:【了解得挺清楚啊。给你最后的爱是放手,你让他追你去吧。】   宋梨因:【真的?他刚约我晚上出去吃饭!!】   许洌:【吃他妈。】   宋梨因:【?这不好吃吧】   许洌:【……】   【我懂了,往往真心话都是以玩笑口吻说出。】   【感觉你最近很冷漠,是累了吗?】   【新鲜感过了,想冷暴力我了?】   【不会回微信,你用什么手机?】   消息停在这,似乎在生气。   第二天中午,许洌气消了,又继续发:【在干嘛?】   宋梨因终于敲着键盘回几个字:【在呼吸和想你。】   没等他回,她把一张书的图片发过去,沈从文的一本书名:《我在呼吸和想你》。   许洌气得失语,看了眼军区一望无际的草坪,上边还站着一排新兵蛋子。   他咬着根狗尾巴草,给她发句可怜兮兮的语音:“梦到你出轨了,和那只华尔街之狼的崽。现在可以打电话吗?”   四秒后,宋梨因也回了一条语音,故意卖嗲:“不可以呢哥哥,还没轮到你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9 23:47:25~2022-06-12 21: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BinG你不新鲜了、吃盐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760134 19瓶;锦书雁回 7瓶;Heather、六源5瓶;R.、沈_困困不倦倦.、51656760 2瓶;hdjdksjb、时、菜菜、喜欢、3930140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许洌就坐在营口不远处,身边也没人,直接公放的她语音。   结果史严和训练员正好带着三条军犬从那经过,一转头,三人三犬面对面。   而且这俩人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刚才把宋梨因那句话听得明明白白。训练员带着警犬先走了,留下一个时刻准备开启嘲笑模式的史严。   许洌收了手机,捡起帽子站起身。一条军裤裹着他笔直的长腿,面无表情道:“别跟我说话,没事就去帮我带练。”   “唉,都是兄弟,聊几句啊!”史严果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纳闷地搭住他的肩,“上周我表妹还让我给她介绍介绍你,你说好好你一大帅哥,怎么私底下还做舔狗啊?”   “……”   就知道他这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人姑娘刚怎么说的?还没轮到你哈哈哈哈!”史严憋不住了,笑得捶他背脊骨,“许队,何必卑微至此啊,对面是那个小宋律师吗?”   许洌懒洋洋瞥他一眼,要应不应的。   史严摸着下巴:“也是啊,宋律师那条件咱虽说算不上高攀,但多少也得排排队了。”   许洌单手插着兜,一边看宋梨因有没有再给他回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没看见我上周交了什么?”   史严一头雾水,仔细回忆:“好像看了眼,是什么申请吧?你不是要退伍吧?”   “爷要结婚了,和你嘴上说的小宋律师。”许洌绕过他,把军帽戴上,反问着冷呵了句,“舔狗?嫉妒去吧你。”   说罢,那道清冷修长的身影往前潇洒地走开。   史严在后边嘀咕两声:“要死了!舔狗爱而不得,开始得幻想症了。”   “三连二排那几个班,来几个能打的。”前边的许洌冷不丁开口,往后看了眼,指着他,“和我一起挑战挑战你们史排长的近身搏斗。”   史严:“……”   日啊!   -   许洌不知道宋梨因是不是真陪那个小黄毛去吃晚餐了。   姓宋的光长胆子不长肉,总之发完那条语音之后就没了消息,连他连续八条的威胁加上拍一拍头像抖动都视而不见。   拿起手机找到那张合照,仔细看了眼黄毛。估计还是个青少年,看上去二十岁都没满,不足为惧。   他小心眼地把那张照片剪裁了一下,独独把宋梨因的个人部分留下来了,点了个保存。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许洌从部队回来拿换洗衣服。   宋梨因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回来,一接通就听见她那异常欢脱的语气:“小许小许,在干嘛在干嘛?听到请回答!”   许洌在京市堵得要死的二环十字路口那就下了车,直接步行过天桥,没好气儿地回她:“回家的路上。”   “回我那吗?”   他懒懒地“嗯”了声。   宋梨因又笑嘻嘻地问:“有帮我照顾好猫咪吗?”   “我今天刚回,之前把它送去猫咖了。”   她倒是很上道,甜甜道谢:“辛苦啦!”   “苦必须得吃啊。”许洌冷哼了一句,“不像某些人不爱吃苦,去和未成年黄毛吃晚饭。”   宋梨因忽略空气中那股酸味,含羞带笑地说:“苦都能为我吃,那香菜呢?”   他慢慢悠悠地提着两条腿往前走,很有原则:“香菜不行。”   “唉,可惜了!那个什么华尔街之狼的崽可爱吃香菜了,不像某些人。”她学着他腔调,欠收拾得很。   “宋梨因,别回来了。”许洌蓦地出口,冷笑,“你男朋友等着打断你的腿,把你圈床上。”   他很少这么说话,宋梨因听着乐得不行:“真的吗?那男朋友转个头,我送上门来啦!”   “……”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近八点了,七月份的火烧云早就随着夕阳一块降了下去。街道两边的路灯都开了起来,隐约能看见炽白色灯光下的小虫子。   树梢挂着牙白色的月亮,澄净柔和的清风刮动树叶,时不时还穿出几下蝉鸣的清脆叫声。   许洌正站在小区门口,军靴军裤,帽子塞进腿侧的裤袋里。这一身跟平时穿着常服的样子比起来更显得笔挺拓落,轮廓疏冷。   泛着白晕的灯光打在他侧脸,头颈笔直修长。喉结泠冽地突着,黑睫微垂,模样英俊而高不可攀。   听见她的话,他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电话挂断塞进兜里。军靴踩着个不知道从哪飘过来的白色塑料袋,发出嘎吱响。   小区对面的公交站台,宋梨因穿了身宽松白T和牛仔裤,手边上是一个行李箱。见他望过来,兴奋地跳起来招招手,笑得明眸皓齿。   她绑着个高马尾,几根呆毛在路灯下一晃一晃的。   宋梨因拖着一个26寸的银色行李箱从斑马线那冲过来,快到人前面了也没刹住车。松开手轻盈一跃,腿跳上来夹住男人精瘦的腰。   “我提前一周回来了,惊不惊喜!”她搂住他后颈,难得一见地乖巧求夸奖,“想我没?”   许洌一只手帮她拦住往后因为惯性继续滑动的行李箱,单手托着她臀掂了下,冷峻着一张脸不太情愿:“怎么还瘦了。”   “因为提前回来需要加班加点,艰苦奋斗。”宋梨因双手托住他下颔,挺翘的鼻尖和他碰着,兴师问罪,“我在昼夜不停工作为了早点回来的时候,我男朋友居然说要打断我的腿!”   许洌捏了下她臀上的软肉,半点儿不认帐:“你自找的,还故意气我。”   “你别乱摸……”   宋梨因被他一捏,怕痒又有点羞窘。   瞥见门卫大叔那笑眯眯看过来的眼神,立刻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挽过他手臂:“还好没提前告诉你,要不然都见不到你这个样子!”   他笑得不太正经,狭长眼尾隐隐勾得人心痒,薄唇张合着问:“我什么样子?”   宋梨因戳戳他袖侧肩章,狡黠的眼睛微微眯起:“制服.诱惑。”   “回去给你看个够。”许洌余光瞥见路边那辆黑色的车,拍拍她脑袋,“先进去。”   她皱眉:“你不和我一块啊?你又要去哪?”   许洌随手指了下另一边的车库:“车门忘记锁了。”   “好吧!那你快点。”她一向耐不住性子。   等宋梨因一往小区里面走,路边那辆不起眼的车也打算撤。   许洌在车转弯之前大步走过去,狠狠地踹了脚车头,军靴利落地踩在上面:“下车。”   驾驶位上是个戴着黑色帽子的年轻男人,贼眉鼠眼地抬头看了眼挡着的人,急忙反手打方向盘准备从后边退出这条街道。   但从后视镜那,又看见有辆警车挡在他后边。   许洌上周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车不对劲了,可能是不知道宋梨因出差去了,蹲在小区门口近一个月。之前这个车牌号里的人还冒充水电工跟着混进小区里,就在他们住的那栋楼里晃悠。   不过这段时间里,许洌也才回来了一次,还是物业和夜巡警察发觉了不对劲。   按道理,试图从特种兵住的地方窃取军事机密的也不是没见过。但回京市以来,许洌还真没碰过一次。   更何况他才搬来这不到半个月,这人显然是冲着宋梨因来的。   事实证明他没猜错,做律师也是行讲究的职业。   宋梨因前段时间接触了个挺棘手的女大学生求助案件,被告人还是她母校T大的文学系某位副教授,涉嫌性.侵.犯、威逼利诱当事人。据说那位教授人脉还挺广,实名举报都拿他没办法。   因此这女学生找了很多律所都被拒绝,饶是找到了徐锡同律所,他们也在考量能不能接下这个案子,胜算有多大。   但显然还没接下,后患已经来了。   男人被迫下了车,身后的警察从他车上翻找出一个相机。许洌看了眼里面的照片,还挺多角度的宋梨因,连刚才的也没放过。   他拔出那张SD储存卡,冷冷地看了眼低着头的男人:“尾随偷拍,证据确凿,人交给你们了。”   往楼上走时,宋梨因还给他留了门。   大晚上的,没点安全意识。许洌把门关上,换了鞋喊她名字:“下次记得关好门。”   她声音从卧室远远地传出来:“我以为你很快就上来了。”   须臾,宋梨因换了身家居服,拎着两件黑白T恤朝客厅走过来:“看,我在soho买的情侣装!”   “买对码了吗?”许洌边说,边上手解外套衣扣。   他今天去了军区总部开会,穿的是套军正装。外套扣子和衬衣领带都一丝不苟,褶深的眼皮散漫耷拉着,衬得硬朗而禁欲。   宋梨因禁不住诱惑地抱上来,把他往后摁在墙上:“别脱别脱。”   许洌明白她那赤.裸裸的意思,以前军营里活跃点的文员女孩们私下没少讨论过他穿军装很有感觉。   声音多了,自然也就传本人面前去了。   他懒笑着一手箍住她腰往自己身上提,低头轻啄她耳尖和脸颊,热烘烘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有这么喜欢?嗯?”   宋梨因忽然就被拎着腾空了,索性脚往上勾紧他腿。抱着他脸对着嘴巴亲了口,边笑边接吻,也不回答他。   两人太久没见,亲起来就没完没了。   许洌一只手扣住她贴近,身后就是无路可退的墙。濡湿的舌头伸进去舔着她舌尖,温柔缠绵的动作渐渐控制不住粗暴起来。   唇齿间溢出轻喘声,宋梨因意乱情迷地被抱高,腿夹在他腰间。手也没劲似的,软绵绵地顺着他侧腰往下,碰到他胯间的黑色皮革。   她非常遵从自己想法,闭着眼睛试图抽出那根硌人的东西。   许洌却在这时边亲她边往前走,把人往沙发上放。他半跪在沙发边沿,俯身继续亲她,喉结轻滚。   宋梨因还没打算放弃,继续去探他那根抽出来一小截的皮带。但貌似碰错了地方,引得他闷哼了声。   她立刻收手,谨慎道:“我什么都没干!”   “我梨姐厉害。”许洌声线低哑懒沉,带点笑意,抵着她脖颈有些难耐地蹭了蹭,“以前拽我上衣领子,现在拽我下边裤带。” 第75章   他头发好像长长点了,没之前那层贴着头皮的青茬来得刺人。宋梨因被压着上半身,心跳互相贴近着,气息热烈又升温。   听着他在耳边的戏谑,她睁眼,睫毛扫过他高挺的鼻梁骨,气恼地揪住他领口拉近:“我现在也能拽你上衣领子。”   “还想干什么?”许洌手肘屈着,撑在她脸侧。视线从她饱满湿漉漉的唇瓣往上挪到眼睑下的淡淡乌青,“回来不倒个时差,不困?”   宋梨因愣了下,指着墙壁上挂着的钟:“这个点也睡不着啊。”   这会儿正是纽约市民起床吃早餐的时候了。   他低笑了声:“也不是没办法。”   下一秒,沙发上的人被他公主抱抱起往房间走。   后脑勺才沾到枕头,宋梨因立刻抓住他的手,似乎是知道他下一步又要干什么:“不准动手!”   许洌轻谑:“抓紧了?”   以为他要用武力挣脱自己,宋梨因本能反应地用两只手攥住他手指,尽力攥得牢靠。   但紧接着,本来还磕她身上的男人往她紧致的腰线下挪了点,勾颈咬开了她牛仔裤的扣子和拉链。   “……”   行,这次他确实没动手。   宋梨因仰头轻喘息,觉得自己奇怪的声音太大,又紧紧咬住唇。攥着他手的指腹都因为用劲过度,尾尖微微泛白。   她纤长瓷白的脖颈上挂着香汗,松软的胸脯上下起伏得厉害,上衣那件棉衬衫的扣子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绷开了几颗。   许洌靠上去缠着她接吻,他最喜欢宋梨因这副动情沉溺的模样。   不是十几岁时梦里的样子,也不是那时候对他看都不看一眼的样子,真实的场景迟了好几年,但又和他脑海中想象得相差无几。白皙的肌肤泛粉,眼尾含住水光渐渐转红,漂亮眼珠子蒙上一层朦胧的潮汽。偶尔微微张着花瓣唇,似乎是在邀人深入浅出。   他长指在她那半敞衣襟开口处掀了下,渐渐帮她解开最后几颗扣子,明知故问:“热了?”   “我要洗澡……”她声音娇声娇气又委委屈屈,显然是对这场不公平的博弈十分不满,“你有本事就素一辈子!”   许洌典型地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得清心寡欲,闲云野鹤。他抱起人往浴室走,顺手扯开了那张湿透的床单。   浴缸里慢慢灌满水,香氛混着沐浴露味,两具年轻火热的身体挨紧,唇舌相抵。他退开点,蓦地揉了一把细腻的绵软:“什么时候带我见你妈?”   宋梨因被这词弄得一下就清醒了点,疑惑看他,声音抑制不住:“许队,原来你是这种路子的啊。”   但想了下,这哥哥好像一直是这种路子,之前还说过看一眼就得缠着人负责到底这种话。   “物业那边登记你妈前几天过来了。”许洌撩开她湿发往后,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她知道你要和我结婚吗?”   “……”   樊苓应该都不知道她和男朋友同居了吧,更不知道她男朋友还是许洌。   宋梨因好像明白他意思了,摇摇头,下巴磕在他肩胛骨上:“你是想见她吗?”   许洌好笑地咬了她一口:“你这话是不打算带我见家长?玩我啊?”   宋梨因一个激灵,下意识捂住胸口白他一眼,敷衍道:“行行,我找时间跟她说。”   其实许洌的顾虑也不是毫无道理,毕竟两家人在他们高考那年也算都见过,但彼此并不是友好相处的状态。   在一直不被樊苓认可的情况下拐走她女儿,对他来说这感觉挺怪异的。   宋梨因显然没这么多道德包袱,17岁时总想着和家里脱离关系,到现在也只是和宋家是真没了什么往来。   她甚至不知道樊苓和许洌之间有过沟通的这些往事儿。   只觉得离婚后,樊苓似乎是因为愧疚和无人可依,对她放宽了很多限制和要求。   长到这么大,宋梨因也不会像小孩似的一直揪着小时候那点“爱不爱”不放手。她只是不太需要父母的爱了。   -   宋梨因发现这事儿就很奇妙,出力的是许洌,享受的是她,结果累到想睡到一觉不醒的还是她。   次日早上,准备好早餐的是许洌。   上楼第三次看到她睡相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坐在床沿上捏她脸:“起床吃早餐,宋梨因。”   “今天我放假啊……”宋梨因在睡醒的时候特别喜欢嘤嘤呜呜几分钟,带着一点点起床气和娇憨的抱怨。   许洌拿着手机拍她丑照,咔嚓咔嚓好几声之后又去亲她:“我知道,等会儿带你出门。”   她脸埋在枕头里,嘟囔:“好困啊许洌,我不想起。”   许洌犯贱地学她说话,声音比她还黏糊,在她耳边像个低音炮声响:“好困啊许洌,我不想起。”   宋梨因一大早就被他整得很无语:“学人精吧你!”   他捏她鼻尖,胡搅蛮缠:“不让学?小气鬼。”   “谁小气?”她终于睁眼,指责道,“你以前可是因为我记错你名字就生气的人,不就是水最多的那个洌嘛……”   “我水多?”许洌长指从被子里轻车熟路地探进去,笑得极为混球,“能在里面游泳了,小宋律师。”   “……”   宋梨因表情微僵:“别弄了,我起!你要带我去哪儿?”   “医院。”   发现她尘封了好几个月的药瓶时,许洌起初只是查了下是治什么,才知道是抑郁症,而且最新日期表示在今年还没停。   吃过早饭,宋梨因被他拽着去之前那个心理医生那。   其实这事儿连樊苓也不知道。   宋梨因是个通透的人,发觉自己心理不太健康是在大一学期末。她频繁失眠和心情低落,每天用大量阅读和课业麻痹自己也没用,深夜无端就掉眼泪,白天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积极向上。   “我知道自己生病了。”她有点羞于在许洌面前表达这种事,磕巴地说,“有一段时间,我好像坏掉了。”   厌食,自虐心理都变成了那时候的减压方式。   许洌把车停好,解着安全带瞥她:“多久没来医院了?”   “本来就不怎么来。”   宋梨因本质还是不太爱听说教,她会来看医生不是相信心理疏导,只是相信那些药能让她睡个好觉。   而且那时候,只有医生会守住她的心事。   这家私人诊所在京市还挺有名,许多明星也来过这做过心理治疗。他们一进来,就看见有几个戴着墨镜口罩的女人,行事异常低调。   宋梨因的医生是位中年女人,姓徐。看见她过来不免惊讶地说了句:“很久没来了。”   宋梨因点头:“因为药没吃完,最近也没怎么吃了。”   “复诊你就没在意过。”徐医生人很温柔,看了眼门口的高大男人,心下了然地问了句,“星星?”   许洌一愣,看向她。   宋梨因难为情地抿了抿唇:“对,我的星星。”   做心理复诊要用仪器测些数据,宋梨因被带走前,许洌拦住她:“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跟医生说同意我知晓你的病情相关。”   “……”宋梨因才知道他一起跟过来是为了什么,恹恹道,“侵犯我隐私啊?”   许洌点头,没松口:“说。”   她看向徐医生,鼓了下腮,极少有这小姑娘的撒娇样:“随便咯,你们爱聊就聊吧。”   算起来,徐医生和宋梨因的认识时间满打满算也近七年了。   宋梨因对于她来说不是一个容易被忘记的病人,年龄比她女儿还小几岁,但各方面都不普通。上着国内最好的大学,性格、家世、长相都挺顶尖。看年龄,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这几年的治疗里,只有最开始那段时间宋梨因是积极配合的。后来近毕业时,渐渐表现出排斥的情绪,完全是打算锁在自己的那个狭窄领域里了。   徐医生那个时候才调整了一下方案,对她不再逼得很紧。没想过今天会见到她带着这几年里的念想出现在这。   男人进来时几乎要高过门框,一身黑色的立领冲锋衣,宽肩窄腰,气质凛冽,和宋梨因口中描述的少年相差甚远。   但小姑娘在他面前的模样,也确实是徐医生从来没见过的。像是慢慢汲满水的植物,原来茂盛生长的样子是这样的。   “其实为情所困不是她这种女孩子会干的事儿,她那时候最大的困扰是她很内疚,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迷失在了善恶不明里。”徐医生看着这个年轻男人,温和地淡声道,“18岁,学生思维重,眼里非黑即白。觉得做了正确的事,但没有得到正义的结果,所以茫然了。”   许洌眸色晦暗,黑长的睫毛低垂着:“内疚是对我。”   他这句话不是问句,但徐医生还是给了回答:“是的,能冒昧多问一句您现在的职业吗?”   许洌抬眼:“我不是您同行。”   “看来你们的约定,只有她履行了。”徐医生手交叉着放在抱在胸前,“您还想从我这了解什么?或许可以聊聊她在大学时候认识的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就是T大医学院的系草,谷淮。   在徐医生的劝导下,宋梨因尝试过和他接触,但最后显然还是不行。   许洌手垂在膝盖上,没出声。那年他没弄错,她确实有在空白的那些年里想看过别人。   徐医生看着这位年轻人的反应:“在现任面前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妥?不过他们没成。”   “成了也好。”他哑声,下颚绷紧,“我最怕她孤单。”   -   宋梨因拿着检查单在走廊那发了会儿呆,她有点担心许洌那个醋精会知道谷淮……   过了片刻,许洌从那出来了。   空寂的过道上没了别人,两个人远远对视着。   许洌朝她走近,他身后是道落地窗,阳光无限好,逆着光的男人脸半陷入阴影里,单眼皮,薄唇,五官立体又锋利。   宋梨因被这么多盯几眼,立刻不打自招:“她跟你说谷淮了吗?”   “哦,叫谷淮啊。”许洌插着兜也倚在一边墙上,冷隽的脸上笑得闲散,“还他妈是个双眼皮?”   “噗!”宋梨因笑点被戳中,“你还在乎这个啊?许酸酸。”   许洌眉心蹙了下:“喊我什么?”   她可怜兮兮求饶:“许酸酸,别醋了,我们翻篇吧。”   许洌就是故意吊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她问:“我是许酸酸,你是宋甜甜?”   宋梨因才不认这个名字,扯开话:“你现在都知道我隐私了,我也问问你吧?”   似乎是料她问不出什么隐私问题,许洌一脸无惧无畏:“你问。”   宋梨因清清嗓子,剑走偏锋:“你单身的时候,一个月弄几次?”   “……”他唇角僵硬了一秒,但还是有问必答,“不超过5次。”   “什么时候开始看片的?”   “初三。”   “喜欢看亚洲的还是欧美的?”   “都看,欧美居多。”   “自己量过吗?”   “17。”   “诶!”她问的时候不觉得,听见他真敢答时倒是吓得下意识捂住嘴。有点惊恐地看了看四周,显然没料到许洌这狗东西这种话也敢在外面接。   “点3。”他慢悠悠地补充一句。   宋梨因整个人耳根通红,僵硬地像是石化在那。   许洌恍若未闻地走过来,亲了下她捂着嘴巴的手背和指尖。顶着一张英俊的脸拽得二五八万,扬扬下巴颏:“还想知道什么?继续。”   “……”   作者有话说:   小宋:都别拦,这男人我处定了   许洌:咳,我说身高。。 第76章   许洌今天休假,宋梨因出差回来也放了一天假。   两个人从医院回来就下午了,也没其他打算,都只想闲在家。   从奶茶店买了两杯刺梨维C果饮出来,许洌还特倒霉地被店里一熊孩子浇了一身巧克力奶,一回去就直奔浴室洗澡。   等淋浴的水一停,宋梨因就在门口敲了下门:“许洌,你是不是忘带衣服进去了?”   他言简意赅:“你挂门把上。”   宋梨因像平日那样扭了下把手,门居然直接开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怪我啊,你没反锁。”   许洌下身裹着条浴巾,裸着上半身在洗手台那吹头发。   他勾着颈,后背几截棘突骨骼突出。一条精瘦的手臂撑在洗手台上,青筋脉络格外清晰。   宋梨因靠在门那光明正大地看,这男人平时就只会让她脱。自己藏得跟什么一样,今天难得大大方方地让人瞧。   年少时那副稍显青涩的身体如今更加紧实,人鱼线一路贯穿没入在浴巾下,块状分明的腹肌上还沾着几颗往下滚的晶莹水珠。腰胯肌肉流畅干净,看上去性感而有力。   宋梨因本来还想吹声口哨来着,奈何自己不会那技能。手指上挂着条他的裤子,晃了晃:“还要吗?”   “过来。”许洌把吹风机一起撂一边,抱起她往洗手台上放,人挤进她腿间,“聊两句。”   他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在想宋梨因生病这事儿,想起宋梨因问过自己她是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她也说了“他们都让她离开他”。   但许洌没想太多,当年他们让她离开他是对的。她从始至终没在周知非那场被曲解的“状元失手杀人”案件里被牵扯,和那个时候千夫所指的自己不一样。   他以为她走上正轨的人生能如她之前所愿过得不错,没想到只是看上去不错。   “为什么在周知非这件事上怪自己?”许洌掰正她的脸,“你明明这么聪明。”   宋梨因被他捧着脸,神情耷拉:“我知道啊……我有什么办法。”   人在极度灰暗的情况下就很容易钻牛角尖。何况那时总提醒她的不是许洌的父母,而是她自己的父母。宋仁庆是因为离婚迁怒于她,而樊苓那样说不过是希望她能离许洌远一点,别再沾上这件事的半分泥泞。   宋梨因都能想得明白。   但当年点进新闻就看见评论下边的恶语相向,又想到许洌明明和自己一样是高考状元,最后却被迫销声匿迹。   她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少年从云端跌入泥潭,甚至在听见楚弥说他这几年也不好过的时候更加自责,总觉得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她。   “……我妈后来也跟我道过歉,说那时候对我说得太重。”宋梨因脚尖有以下没一下地踢他腿,小声说,“但我现在已经没想这么多了。”   许洌捏住她脚踝,垂眼问:“因为我回来了吗?”   “因为你完整地回来了。”宋梨因手抱到他背上,男人白皙紧实的肌理并不似以前的平滑,甚至能摸到几处枪伤留下的淡疤,“我都不知道你去当兵了。在郁里看见你的时候,就挺担心的。”   这职业还是在特殊部队里,危险系数自己最清楚。许洌也有顾虑:“是不喜欢我这份工作吗?”   宋梨因抿了抿唇,反问他:“你喜欢吗?”   “喜欢。”许洌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然这几年早就被我妈骂得退伍了。”   宋梨因自然也没意见了。他会这么说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毕竟是从小到大都正气凛然的三好青年。   浴室水蒸汽渐渐褪去,镜子里照映出两个人在一起的身影轮廓。   许洌单手撑在洗手台的瓷砖台面上,低颈去亲她耳尖,含糊着:“我想对你再好点儿。”   宋梨因别别扭扭地抱住他腰:“你对我挺好的了。”   他嗓子低哑:“不够好。”   男人这会儿乖得有点过分,宋梨因声音轻细地提要求:“那要不你给我看看你的17.3?”   “……”   许洌亲她耳朵的动作顿了顿。   宋梨因继续勇敢出击,不动声色:“我验验是不是用自欺欺人尺量的。”   这话当然是激将,怕他又躲。明明每天接吻都能感受到他清晰深刻的反应,在她面前的存在感不能再强烈。她语气幽幽:“挺能忍的啊,每次弄完我又去冲凉水澡。”   许洌眼皮子一跳,单手握住她后颈。冷“嘶”了声,压在她唇瓣咬了一口:“轻点。”   宋梨因两只手腕被他另一只手顺势扣住,被引领着。她一被动,就异常僵硬。   许洌还能不了解她嘛,宋梨因对这事儿的热衷程度就像看恐怖片,又怂又想。为了能看完不怂,她还特地设了个“恐怖片必备保命曲”的歌单听,里头存放着《义勇军进行曲》和《冲锋号》的原声带。   逗他也是这个理,平时看着虎得很,动真格就没这么踊跃了,多少还是有点小女孩的害羞心理。   宋梨因发现真上手了确实不行,单手握不太住,手掌心滚烫的温度很快传到脸上和耳根。   耳廓被含吮着,领口处滴落几颗从他发梢掉下的水珠,像是冰火两重天。这大下午的也真够刺激。   她没好意思盯着看,偏偏他那平时冷淡惯了的嗓子此刻低闷沙哑地在自己耳边问:“验好了吗?”   好了好了。货真价实,非常满意!你他妈倒是放开我的手啊!!   许洌往她身上靠近了点,肩背线条紧绷。侧着脸,高挺的鼻梁骨碰到她鼻尖。勾过她的唇轻咬着,闷着声喘得很陌生。   我日,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这样的……宋梨因彻底惊呆,一时忘记呼吸,和他接着吻都没换过气来。   差点被憋死的时候,许洌总算大发善心地给她渡了口气。一边温柔地吮着她唇瓣,一边理直气壮地抓着她手。   宋梨因到最后手都酸麻了,坐在洗手台上这么久都没敢乱动。白嫩的耳尖到脖颈红了一片,在这晦涩隐秘的空间里目睹他那双克制清冷的黑眸逐渐意乱情迷。   ……   律所那边打来电话时,许洌正在给她用沐浴乳洗手,英俊的眉眼拧着:“放假还有工作安排?”   “大事!估计是那个案子。”宋梨因冲了下泡沫,湿答答的手往他裤子上抹干,跑过去接通电话。   T大这起文学院教授范谦行师德师风败坏的案子在网上热度一直很高。受害人跑上跑下去教育局、学院纪委会、教师工作部多次进行举报,都被搪塞敷衍。   几个月了,至今没有结果出来。   受害女生叫王斐,是范谦行手下的大四保研生。在大三那年被这位导师私下频繁示爱,后在某次自习室里被他强行侵.犯。在那一夜威胁之后,就有了接下来以爱为和拿着不发毕业证的借口诱.奸她的两年。   直到范谦行口中已经离婚的妻子从国外回来,她最后一根防线终于断开。   网上热评当然也不乏有为女性发声,但也包括T大一些学子在说是王斐为爱做三,后值原配回来,自己什么也没捞到所以恼羞成怒。   这起案件如果只是单纯走性.侵.犯,那还在刑事追诉时效内。   这是宋梨因做诉讼官司以来,手上接的第一个刑事案件。   对于整个律所来说,接手一个社会关注热度高的案件,也是聚焦行业内目光的另类考验。   那边助理辛梦的意思传达完,又提醒了句:“宋律,之前邓par交代的那个法制节目你还记得吧,今天可能还需要你去补录个现场。”   宋梨因看了眼时间,点头:“知道了,我收拾一下。”   等挂完电话,许洌正好晒完衣服从阳台进来。   他上衣没穿,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锁骨泠冽,抽绳运动裤的那两根绳子就这么漫不经意地垂着,清白瘦削的手臂揉着后肩。   宋梨因趿拉着拖鞋朝他走过去:“我给你买了几条裤子。”   许洌把肩上毛巾扯下来,往边上沙发背那一丢:“嗯?”   宋梨因拿着手机回消息,边笑着解释了句:“灰色的。”   “……”许洌欠兮兮地扯她脸,哂道,“刚不是说以后不碰我?”   “床上……算半个床吧。”宋梨因一本正经地趴他怀里,仰着脸,“不要相信女人在床上说的话。还有,我现在得回趟律所。”   许洌愣了下,说:“我送你。”   “你不能走,去穿件衣服吧。”她扬了下手机页面的聊天记录,幸灾乐祸,“我妈在楼下,快上来了。”   “……”   作者有话说:   改麻了。。 第77章   徐锡同律所决定接手王斐这个案子时就在官博那发了通告,很快因这热度冲上了社会热点榜的首位。   而律所帮宋梨因开通的个人微博下也突然涌入一大批关注这件事的看客们,各种角度的评论纷至沓来。   【有证据就直接报警,天天来网上升堂?看你们律所怎么发起诉讼咯,为了一个试图诬告让一位名校教授身败名裂的小三~】   【一个成年人被侵犯为什么不在当时就说出来?还要被PUA了两年后才醒悟?让子.弹再飞飞,不作评价。】   【希望引起重视!这种师德败坏的强.奸犯都能做高校老师,那还会有多少受害的女孩?】   【没什么可耻的,隐忍和委曲求全才叫可耻!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   之前宋梨因替邓璟录过几期法制节目,栏目组看最近律所因为这件事站在风口浪尖,所以想着把最新一期给剪了,借这条新闻续个火力,提到网络暴力这个主题。   等宋梨因在律所理完王斐这个案件的时候,就直接去了趟录制棚。   前面的法律科普都照常留着,在节目最后15分钟,主持人从最新一条“警察当街射击人”的新闻里切入,问宋梨因在看见那条破千万点赞的视频的想法。   其实那条视频显然是为了求流量特地做了标题党,但底下评论虽然也有恶语相向,但更多的确实“不知全貌,不下妄断”的观望态度。   “我觉得近年来的网络环境其实是越来越差的,舆论走向越来越极端,同时也限制大家独立的思考。”   摄像老师推着镜头给她来了一个近景。   “这起案件倒是让我这种想法有了一点小转变,大家貌似不再是一棍子打死的先入为主概念。”宋梨因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一多是好事,不会像前几年那么单一了。”   按照改过的台本,主持人很自然地过渡到她手上这个案子,并且问她在这起案件里,群众的呼声对她和当事人的影响如何。   “最近在看一本书,里面有句话说‘群体只会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所以大家在做哪种人?”宋梨因正视镜头,微微一笑,“我相信一个正常的血肉之躯,不会失去对罪犯的愤怒。”   主持人在最后收尾时,又说道:“考虑到案件涉及人员的社会地位和影响性质,其实这起案件的舆论还是挺两极分化的。我们也看见宋律师微博私信评论里都遭到了一些过激网友的攻击言论。”   她显然愣了下:“微博不是我在管理,辛苦我助理了。”   “哈哈哈宋律师真幽默。”主持人被逗笑,问道,“不知道您对自己一大批男粉脱粉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那批男粉大多是冲着她颜值来关注的,但看见宋梨因的个人账号近期转发了很多捍卫女性权利的东西,又为这个案件当事人发声。   一个个就都被刺激到了一般,觉得这并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清纯明艳的佛系美女律师了,纷纷脱粉回踩。   “我不是明星,也不用大家对我定标签和人设,更不会因为他们三言两语就退缩。”宋梨因不紧不慢道,“好坏是我,荣辱是我。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这期节目当天傍晚很快加工剪辑,在准时6点半的晚饭时间播送了出去。   而宋梨因回律所加了会儿班,没注意时间,回家时就硬生生地堵在了高架上。   她还记挂着出门前樊苓来了,把自己男朋友留下单独面对准丈母娘似乎是挺不厚道。   于是宋梨因一直在试图发消息问问他们相处得如何:【宝宝宝宝!怎么样了?】   许洌:【别把我在床上对你的称呼用回我身上。】   宋梨因:【少管我!我妈还在家吗?】   许洌:【在看你的节目。】   他拍了张照片:樊女士确实坐在沙发上,手边抱着只她的猫,电视机里正好切到宋梨因的镜头。   几个小时前,樊苓进屋时和他面面相觑,都有一丝不自在。   宋梨因其实是临时跟她说的许洌在这,似乎也没考虑她的想法。她刚给自己女儿发条信息说:【出差,明天的航班。今晚来看看你,在你楼下了。】   她女儿立刻回了句:【我男朋友也在。您认识的,还是许洌。】   “……”   偏偏宋梨因临时还跑了,就留下他俩。   樊苓好歹是长辈,错愕几分钟后就恢复了平静。一边把买的水果放好,拎着菜进了厨房:“现在在干什么?”   许洌跟进去打下手:“入伍了。”   “当兵的,肩上几颗星啊?”   “三颗。”   樊苓讶然看他一眼:“你这个年纪能有三颗星,没少吃苦吧。”   这话当然不是夸他,而是明指他工作必定不简单,也算不上安全。   许洌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军人这类职业是光荣,但对于军属来说,也的确每天为他们提心吊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搅合在一起的,也不知道你们打算谈多久。”樊苓语气还算得上淡然,也显然是对他不太上心,“但我是不会后悔当时对你这么刻薄的。”   许洌一言不发地听着。   樊苓切菜边说:“她那个时候太不理智,甚至想跟着你一起去国外逃避现实。真要跟你走了,她努力读这多么多年考上的大学算什么?我是宋梨因亲妈,我只想她能有自己的人生,我希望她能按自己想过的生活过下去。”   “我和您在这个问题上想法一致,所以当年我退出了。”许洌低着眼洗菜,态度平缓,“阿姨,但我现在想找您把她还给我。”   樊苓切菜的手停了停,被这句话刺激得霎时心头大恸。   一直以来没有人直白地指出她们母女之间的间隙,但他这句话已经表示得不能再明显。   她离婚后就一直把重心放在宋梨因身上,试图修补空白的这些年,但始终效果不温不火。可樊苓甚至不知道许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之间的进展却很快就盖过了她这几年的努力。   这听上去都有些好笑,她居然还不如自己女儿的男朋友。   “宋梨因知道当年我和你说了那些话吗?”   “您不提,她就不会知道。”   -   宋梨因回来时,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人一猫,都齐齐往她看过来。   许洌起身给她接过包和外套,推推她往前:“去吃饭。”   “我今晚在这睡。”一旁的樊苓突然开口。   宋梨因洗过手,顺口接道:“行啊,反正客房空———唔!”   许洌给她嘴里火速塞了个鸡腿,清咳一声:“我待会儿回去,客房正好空出来。”   “……”   宋梨因翻了个白眼,边嚼着鸡腿边想这哥哥是不是太保守了点?   她还是挺了解樊女士的,她妈这类女性应该不会太在意婚前同居这种事儿。   樊苓还在那看晚间八点档的电视剧,淡声:“这么晚也不用回去,我和宋梨因睡一个屋。”   宋梨因看了眼沙发那边,小声用唇形问:“你们聊什么啦?”   许洌给她倒了杯果汁,配合地低声道:“说你太瘦了,让我督促你好好吃饭。”   她顶了下腮帮,对他这回答很不满:“你是不是把我当三岁小孩?”   “哪能?”许洌瞥她一眼,别有深意,“犯法。”   今晚还挺特别,宋梨因小时候就没怎么和樊苓一个床,长大后更没遇到过需要一个床的情况。   母女俩躺在床上,中间还隔了一个巨大的空隙。   宋梨因侧着身拿手机发消息:【男朋友不在床边的第一天,想他。】   许洌:【手不酸了?别折腾我。】   宋梨因隔着屏幕半点不怕事儿,在相册里挑了张刚在浴室拍的照片过去,装模作样:【唉,好想我男朋友,不知道客房的床冰不冰。】   许洌:【……你妈。】   他秒回得太快,宋梨因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有樊苓在家,还是在简略脏话表达不满。   还没继续回消息,边上平躺着的樊苓突然开口:“你奶奶怕是熬不到今年年底了。”   宋奶奶岁数大了,毛病多,这两年一直频繁进ICU,大限将至也在意料之中。而宋仁庆为人传统,一直想宋梨因抽空回去尽孝道。   宋梨因一直没怎么搭理宋父,问道:“您想我回去吗?”   “看你,你要是不愿意回那,一辈子不回去也行。”   “那不行,许洌家还在南港呢。”她努努嘴,“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去。”   樊苓皱眉:“你是打算和他回家?”   宋梨因反问:“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嘛?”   “他父亲倒是这几年仕途倒是平顺,也不知道对你的态度怎么样。”樊苓叹气,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房间没开灯,不用看见彼此的表情。   宋梨因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想了想:“我记得老话说‘裘马轻狂的困境好过筚路蓝缕。’至少您给我创造的生长条件已经好过很多人了。所以我不会这么忘恩负义。”   樊苓心里发苦,把父母应该对孩子的好当成恩情,这本就是另一种“有欠有还”的诠释了。   “您别天天纠结这些了。”宋梨因翻过身来,无暇顾忌这么多,“人生辽阔,没有谁会一直活在过去。”   手机屏幕亮起,几条消息涌了出来。   许洌:【渴不渴?】   【喝水吗?冰箱里有新买的葡萄汁。】   【是上次你说停产的那家。】   “……”   宋梨因憋着笑,心虚地起身:“我去厨房倒个水喝,要帮您带吗?”   像是懒得揭穿床头柜那还剩半杯的水,樊苓侧过身,合上眼:“不用,我睡了。”   -   因为樊苓没说是几点的飞机,许洌为了避免尴尬,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还是被宋梨因打电话过来吵醒的。   早上没了这几天抱着她睡的舒心感,许少爷起床气还挺重,一边趿拉着拖鞋拉开房门:“你在房间还是厕所?”   “能不能睁开眼看镜头?”宋梨因敲敲手机屏幕,说道,“你妈。”   许洌睡眼惺忪,懒洋洋地靠在门框那笑了下:“好好说话,怎么骂人?”   “……”   宋梨因对上他终于看过来的视线,调整了一些后置摄像头,一个一个照过去。   饭店包厢里,镜头晃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双方家长见面会,但总之许洌觉得自己这个主角之一好像被遗忘了。   最后一个画面回到他女朋友脸上。   宋梨因乖巧抿嘴:“我是说,你妈咪、你爸比还有我妈都在这。”   紧接着许洌看见他妈妈林女士一手托住拉宋梨因那张精致白皙的小脸,笑眯眯地替她补上一句:“还有你的小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ing过几天会发辆完整的兰博基尼在小许的超话里滴!(看能不能写出来叭感谢在2022-06-12 21:05:39~2022-06-17 07:4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榆念、凉木一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小可爱吖55瓶;入梦19瓶;21933749 12瓶;Crush、小小甜姜、木头、PeachOnly 10瓶;时8瓶;是祖宗啊5瓶;TeAmo 2瓶;R.、月白、xia嘞个xia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许洌挂断电话去酒店的路上,只会发两个字:【我呢?】   宋梨因耐心解释:【你爸妈还挺好相处的诶,感觉他们聊得还不错。】   许洌:【哦,所以我呢?】   宋梨因:【我给你留了早上出门买的包子,你吃了吗?这边等你过来应该都吃完了。】   许洌灌了口水,不屈不饶:【我呢?我呢?!你们家庭聚餐不带我?哈喽宋小姐,你跟谁结婚啊?你男朋友是不是还有别人?怎么不介绍介绍给我认识啊?】   宋梨因笑得肚子痛,忙跑洗手间去打了个电话哄人。   宋梨因的联系方式是早就在许家父母那的,因为上次许洌弄结婚报告要了她的简历。两人的简历糅合在一块,放上去申请的时候,消息就到许父耳朵里了。   后来夫妻俩也没直接找许洌问,反倒是先问的女儿楚弥。   楚弥倒是没犹豫,把宋梨因微信名片给推过去了。后脚和许洌提了声“你爸妈知道你要和宋梨因结婚了。”   许洌当时也不惊讶,他上头和许父私交不错,真遇到他的大事儿肯定会告知。一直想找个机会,无奈于宋梨因最近忙于官司,抽不出空回家。   直到昨天,许父来中央开会,带上妻子一块想来看看儿子。   夫妻俩打了许洌半天电话没打通,去公寓又扑了个空,这才直接找上了宋梨因。   宋梨因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很懵逼,她本来正和樊苓起床准备去吃个早饭送她上机。结果对面许母听见她妈妈也在这时,赶紧设宴款待。   至于为什么把许洌落下了,纯属是因为他睡得太熟,宋梨因跑他床上滚了一圈也没把人喊起来。   怕长辈们等,她后来走时就把他手机的免打扰模式给关了,这才打得通电话。   “早上你那是喊我起床?”许洌赶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还在和她打电话,似乎是无法理解,“你喊我起床还压我身上来哼哼唧唧?还他妈亲我?”   宋梨因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萌萌地问:“怎么啦?”   “我以为你———”   跟老子撒娇呢。   许洌挫败地止住话,简直无语。从大厅那进去,边问:“几号包厢?”   “7号,他们快吃完出来了。”宋梨因在洗手间那打电话,正好从走廊过来看见他,忙朝他挥挥手。   许洌眯着眼,远远地看了眼几米外穿着红裙子的那玩意儿到底是不是他女朋友。   不怪他错愕,宋梨因平时就不怎么打扮,特暴殄天物、随心所欲的性子。她在家就盘个头发,经常吃完早餐才去刷牙,永远配双人字拖鞋。有时候还图宽松,抢他运动裤和T恤穿。   但这会儿,宋梨因显然有备而来。一条至脚踝的红绸缎长裙,上面是件收腰衬衫。本就长得高挑,还穿了双小细跟。   年轻姣好,看上去还挺讨乖,妆容精致又得体。   他们一对上视线,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就听见包厢里几位长辈出来了。   “……那今天就先聊到这,等改天樊女士不忙了,我们两家人再好好约个时间。”   林淑挽着丈夫的手一块出来,才看见许洌杵在一旁,不禁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平时也不睡懒觉啊!快送你樊阿姨去机场。”   许洌站得笔直,微微谦卑颔首。   “不用不用,专车就在酒店门口了。”樊苓也象征性地看了眼宋梨因,交代道,“妈走了,你忙着工作也别忘了一日三餐要吃好。”   宋梨因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笑脸:“知道。”   俩孩子在自己父母这的乖巧都是做给对方长辈看的。   把樊苓送走,许洌父母也喊了车回酒店。临走时,林淑把宋梨因拉到一边,笑着给了个厚重的红包当见面礼。   “拿着有点沉呐。”宋梨因回去路上止不住炫耀,把那一沓钱数了又数,“我还没拿过这么厚的红包。”   许洌吊儿郎当地哼笑了声:“财迷心窍了你。”   宋梨因蜷在副驾上,问他:“我妈有给你见面礼吗?”   “阿姨能对我满意就不错了。”他修长分明的手指游刃有余地握着方向盘调头,语气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车停在车库里,宋梨因还是有点闷闷不乐:“樊女士怎么不给你见面礼?太不厚道了。”   许洌一眼看穿她:“你是怕这红包拿得不安心吧。”   “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给,还以为她对你印象不错呢。”宋梨因凑过去亲他,叹气,“感觉你爸妈对人就很亲和。”   许洌也有点意外自己父母的态度,但想想他们这些年对他多少也是管不住的心态了,当然是想早点看见他成家。   “宋梨因。”他伸手钳住她下巴,一本正经,“吃完香菜还敢亲我。”   宋梨因忍不住笑,偏要存心去闹他。   她踢开高跟鞋,跨过车上的中控台爬他身上去,忿忿不平:“早晚要把你这种不吃香菜的丢进香菜园子里当园丁!”   许洌对香菜简直深恶痛绝,挡住她的攻击不让她伸舌头进来。英俊眉眼沉迷情.欲,含糊不清地回她:“嗯……我一定拔光你的香菜园。”   宋梨因愤怒:“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他边倨傲挑衅,手伸到她背后一下一下轻抚着。   “那你还是有不敢的,不敢———”宋梨因在这节骨眼上被他摸清醒了,闻着男人身上干净夹杂着一点点小苍兰沐浴露的香味,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很直白的字。   许洌听得喉结一动,深青色血管的手臂抬起来,下意识地一巴掌拍她挺翘的臀上,语带威胁:“宋梨因。”   她被那一掌打得有些懵,感觉挺奇怪的,又羞又气地咬他锁骨:“干嘛?”   他笑着把人提回副驾上,下巴一抬:“我接个电话。”   宋梨因开了车门先下去,顺便回了几条工作上的消息。她为了这顿饭请了半天假,待会儿还得回去上班。   等清空完邮箱,打完电话就看见许洌已经在自己身后等了会儿了。宋梨因转身:“怎么啦?又要回部队吗?”   许洌垂着眼睑看她,锋利冷淡的眼睛漆黑一团:“要出趟远地方的公差。”   “多远啊?”宋梨因意识到他表情有些冷峻,没忍住多问了句,“要出国吗?”   “嗯。”他理了理她肩上略微凌乱的发丝,撩起眼皮看她,利刃般的狭长眼峰柔和下来,“你什么时候开庭?”   他自然也关注着宋梨因手上这个案子,毕竟就连周末假期也熬了好几个通宵。   宋梨因心情有点低落下来了,拉着他手腕:“月底吧。”   “那可能赶不回来。”   “赶回来也没用,这种隐私案件不让公开旁听的。”宋梨因咬了下唇瓣,红裙衬得皮肤十分白腻,嫣嫣然地问,“你多久回来啊?现在就走吗?”   她这会儿变得黏人许多,许洌牵着她往楼上走:“出差而已,晚上归队。快的话,半个月就回来了。”   宋梨因不太相信他嘴里“出差”两个字,以前都是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走的,但这次居然还有这么久的停留准备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的地方太远,又或是要去很久。她却没法儿待到晚上,再过两小时就得回律所。   刚吃过饭也不饿,宋梨因跟在他后边走上走下。   许洌收完衣服,把客厅暗下来的灯泡给换了。这才转过身抓住后面的小跟屁虫放在中岛台上:“要不要去睡个午觉?待会儿我送你回公司。”   宋梨因摇头:“不睡了,我想多看会儿你。”   “怎么这么乖?”许洌故意逗她,捏捏她鼻尖和脸蛋。   一直到开车把她送去律所,宋梨因还有点别扭着不想走,活像小时候上学被迫离开家长的小朋友。   她拉开车门前,又伸出拳头一脸严肃:“许队长,祝你平安顺利。”   许洌握拳和她碰了一下,点头笑笑:“宋律师,祝你打场胜仗。   宋梨因拿过包下车,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边一声车门关上的轻响。   她疑惑地转头,纤细腰身被一只大掌攥住。男人长腿阔步走过来,身影覆下,蓦地抬起她下颔。温热的吻落下来,细细密密地含吮住她的下唇。   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律所门口,宋梨因起初都没反应过来,脖颈被迫仰起,勾勒出修长曲线。   半分钟后才被松开,许洌粗粝指腹轻轻摩擦过她柔软唇瓣,又耐不住地亲了下那湿润水光,声线低哑辗转:“等我回家。”   -   上飞机前,特种部队十七连的军人都换上了深藏青色的迷彩作战服。   这类属于维和军兵的任务在出国前都要留下遗书,秉着“埋骨何须桑池地,人生何处不青山”的信念,就算出事在外也不会留下名字。   因为结婚申请在当天已经被批下来了,所以这一年许洌的遗书比以往多了一部分。   其实也不知道该交代什么,宋梨因在自己眼里智慧独立,那些话不说也会懂。最后他犹豫半晌,也只是潦潦草草写了几句闲谈。   收到内哈瓦国际会议中心负责人的消息,当地发生政变。反政.府恐怖.主义举着长.枪长矛在市中心和教堂无差别杀人,已有数百名遇难者。   PMC的军人受雇绑架了两位中国外交官、一位巴马尼特的访华大使,另外还有七十四名华裔无国界医生、志愿者和华侨侨胞。   巴马尼特是内哈瓦的邻边大国,牵扯上第三方国家的原因无非是为了其他国家对内哈瓦出动军事力量,而战争至今没有全面爆发是因为当地政府和另一方都在等一个节点。   “当地政府在十三个小时前已经派人过去进行交涉,但一直没有后续。”事关外交国防,会议中心指挥部负责人下达命令道,“两个绝对。人质绝对要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不能成为内哈瓦战争的导火线。”   此次任务要求严密和低调,许洌从会议中心出来时将耳返取下,同队伍进行作战指导和部署策略。   “先确认人质在翁奥沃多小镇的具体位置,港口那有船渡接应。”   史严拿着地图:“机场全被控制了吗?那维和部队怎么进来?”   “走水路两天后会先到达一批,政府外交那边还在接洽中。”许洌帽檐压低,盖住深邃立体的眉眼,眼神桀骜,“我国两位外交官都有情报在身,一定要确保他们万无一失。”   “明白!”   “外交官护华夏盛世安康,军人保九州山河无恙。”他看向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郑重其事,“我的意思是,你们也一个都不能少。”   “收到!”   “收到!”   十几个热血的年轻军人太久没有一起并肩作战,此刻都心中澎湃地收拾好枪支,时刻准备奔赴战场。   万里之外的边陲彼岸陷入狼藉危乱,京市又是崭新的一天,入秋后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路边车水马龙一闪而过,律所大厅的电视机中正在放征兵结束后的新闻。   军营的训练场地上,成千上万名新入兵营的解放军新兵们站得笔直,正冒着毛毛细雨在风中飘扬的国旗下敬礼———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为了负起革命军人的神圣职责,我宣誓:……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在任何情况下决不背叛祖国。以上誓词,我坚决履行,决不违背。\"   喝着豆浆从门口匆匆过来的几个律师和实习生在门口空调机那站了会儿,想吹干被雨淋湿的衣服。   这会儿听见电视机里传来浩瀚的宣誓词,都不由自主地看向电视机那一片中国绿,等宣誓完成才把目光挪回来。   “今年征兵结束了啊,我一个远房侄子好像录进了海军编制。”辛梦坐在边上长椅上,一边换台一边说,“等过几年又是个黄金单身汉。”   边上立刻有几个女生问:“侄子长得怎么样啊,姑姑?”   “哈哈哈哈别给我沾亲攀故,滚啊你们!”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听完军人宣誓……”盛西惜有些感慨,“以前我本来想入伍的,奈何体格不达标,否则现在也能对这段誓词倒背如流了。”   “真的假的?看不出盛律这么能吃苦啊。”   “能进兵营的话,说不定还能找个军人当男朋友!听起来蛮酷的,上次地震我看见那一帮武警和解放军来的时候,太有安全感了!”   盛西惜扬扬眉:“宋律男朋友不就是个军官嘛,你们问问她这不是异地胜似异地的感觉如何。”   话题被丢到宋梨因身上,她花了五秒钟想了想自己半个月还没回家的男朋友。慢吞吞把手上的虾饺吃完,回视:“盛律,想背誓词的话,律师誓词不够你倒背吗?”   盛西惜顿了下,显然很茫然:“我们也有誓词?”   “……”   几个人这下真对她那张律师证的合法性存疑了。   宋梨因也没料到她没背过,指了下前台:“小露,你过法考了吗?”   “我?”小露摇头,“还没过法考,但是我把宣言背得很熟了!”   “是吗?”宋梨因特喜欢逗后辈,撑着下巴,“来来来,背一段给我们盛律师听听。”   “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律师,忠于宪法、法律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正义!”   ……   宋梨因的这起案件在月底正式开庭,一场两年前的犯罪案重新提审并不容易。   但被告范谦行在这关键时刻祸不单行,遭到众人起草要求彻查学术论文及能越过流程调到文学研究中心做副主任的具体状况。   而在开庭一周前,宋梨因的个人身份信息被人全扒了一遍。   一群自诩正义之士的网友在网上说宋梨因作为T大出身的律师居然帮着一个退学的女大学生抨击诉讼自己母校的教授,简直狼心狗肺。更有甚者,从律所就一直跟着她回家,试图恐吓威胁。   这起事件的本质渐渐变得浑浊,不少浑水摸鱼的人也混入其中加入这场道德观的狂欢。   樊苓知道后给她配了专机保镖在那段时间负责接送,后来她自住的小区公寓附近在那期间还多了几名警卫员。宋梨因闲聊时撬开了其中一位的嘴,才知道大概和许洌父亲那边有点关系。   这类强.奸案件通常不会公开审理,而对方律师最擅长的就是重塑回忆现场,试图击溃受害者的心理防线。   律所里几位par都担心宋梨因上庭会紧张,但那天出乎意料的是她全程没有磕巴一下,就算面对对方律师对当事人的咄咄逼人也十分镇定。   “我们禁止性侵犯并不是维护一定意味上的传统贞洁观念,而是因为这项犯罪行为违背公序良俗,违背女性意志及女性的性自治权。”   结束陈词时,宋梨因看向审判长。   “我信我泱泱中华,公道在法庭,正义在人心。请法庭给予当事人一个公正的判定结果。”   “怦怦”两声。   一端枪响,一端槌落。   -   在一审中,范谦行这方几乎是在质问声中节节败退,很快提出上诉要求二审。但被告律师借着他方当事人有心脏病旧疾急需住院修养的理由,申请将二审延长到了半年之后。   这种案子打长久战也是时有的事儿,考虑到她的当事人也只是一个还没毕业的普通大学生,宋梨因当即问了她还要不要继续的意见。   好在王斐本人是个硬骨头,也不想被反诉,决定告到底。   宋梨因当然也支持:“妇女发展基金会那边说了可以帮你分担一部分经济压力,我目前给你的意见是照常生活,做好明年二审的准备。”   内哈瓦内部战乱的新闻从外网彻底传到国内时已经快入冬了。   网上有段内哈瓦留学生和外派务工人员在机场被一批解放军派送上飞机的视频广为流传,这种扬我国威的新闻自然很快家喻户晓,国人纷纷赞扬这种时候还是中国靠谱。   许洌走之前给宋梨因写了几封定时邮件,起初那几封邮件是出现在每周四,说的都是一些很小的事。   像是故意刷存在感一般,还买了几个国际包裹,隔几天就要替他去拿一次快递,要么就是让她抽空给他阳台那几盆藤萝浇浇水。   当时可能也没想过会一连近三个月还没回来,当那些邮件和包裹都停止的时候,宋梨因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翻来覆去地看他那几封邮件,徒劳无功地给他发消息,但都没有收到回复。   想起最后一封邮件是打扫屋子时,他说没事别翻他的CD机。   越是特意提起,宋梨因反倒越好奇。于是在看完汤媛的演唱会彩排后,她没立刻回家,去了许洌的房子那。   以前孟江南还会帮他喊保洁时不时收拾一下,但自从宋梨因会来之后,许洌就不让无关紧要的人进这间屋了。   茶几那还有宋梨因上次来时翻阅到一半的杂志,打开电视机还是之前陪他看的体育频道。   她跑去卧室,人埋在那张大床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好半天。   说不上哪里不舒服,但又不能生气,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把这些东西全丢进洗衣机里发泄似的洗了一遍。   做完这些事儿,她径直走到CD机后面那排碟前,拍了张照片发给许洌:【我看看你平时晚上都看什么东西。】   她以为许洌藏的是碟片,但拿起几盒片子看目录时,才偶然发现藏在碟片后面的一个丝绒戒指盒子。   打开是一枚红宝石钻戒,里头还有一张小纸条。   似乎是早就知道会被宋梨因翻到,那张纸上写着:许洌是不是混蛋?居然还没回家,千万别同意嫁他。   “……”   宋梨因又气又好笑,把那枚戒指戴进无名指上,小声戚了句:“我偏要嫁。” 第79章   宋梨因接到医院电话时正好在团建路上,车还没出发,猛地听见电话对面说出几个惊心动魄的字眼:“急救”、“家属”、“中.弹”。   她那一瞬间差点没站稳,或许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儿太过不知所措。   哑然半晌后,问了句:“死、死了吗?”   那边的史严沉默了几秒,似乎是没憋住笑:“对不住了宋律师。我们队长还活着,也没缺胳膊少腿。”   “……”   本来营救人质的计划是很成功顺利进行的,但其中一位外交官身上被绑有炸.弹。许洌并非拆.弹专家,粗略判断了计时炸.弹的类型,想着带到自己队友那就可以了。   但在被狙击手瞄准之际,他也只能用身体替其挡了一枪。虽然穿了防弹衣,但仍射进了血肉里。   在一周前,许洌就已经回到国内的军医院。   一直到子弹取出、生命体征恢复正常状态才联系他口中的家属。   宋梨因过来的时候,孟江南正坐那张病床边帮他把ipad收起。两分钟前,许洌还在网上搜她那场官司的事后采访。   一抬眼,看见门口的本人站在那迟迟没动。   这么久没见,好在也没瞧见她怎么憔悴。只是来得急,头发都被风刮乱许多,穿得也挺漂亮的。身后走廊那还有推着担架疾驰而过的医护人员和军人,在这所医院,最常见的就是这两种人。   而宋梨因站在原地,被后面庸碌繁乱的人影一衬托,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是孟江南先打的招呼,半点没生疏地起身:“小宋!你来了我可就走了,我妈给我介绍的一姑娘还在餐厅等我呢。”   宋梨因回过神,点点头:“好。”   许洌躺在床头□□着上身,肌理精瘦紧绷,线条流畅分明,人鱼线附近的青筋凸显,美中不足的是胸口那缠上了一条白色绷带。   他干净狭长的眼尾微翘,稍稍歪着脑袋看过来,修长食指放在被子一角轻敲着:“不认识了?”   宋梨因往前挪了几步,后脚跟抵着门关上。她表情很淡,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过来。   许洌知道这是她被吓着了才会面无表情,朝她伸手:“还好吗?”   这话问得让旁人听见了还不知道是谁受伤。   宋梨因反问他:“你呢?”   掌心攥着的手指冰凉,那怕室内暖气供着也不见回温。   许洌拉过她坐到床沿,搓了搓她的手,笑意疏朗:“要不你打我两拳看看你男人还能不能用?”   话音刚落,宋梨因真上手在他腿上面那被子上砸了两下,立刻听见许洌闷哼一声,人顺势倒在她肩膀上。一身冷冽的药香味裹过来,侵袭着她的鼻间。   她脸色变得飞快,一脸要哭的表情:“我就知道!瘸了是不是?”   许洌唇覆在她后颈,轻轻亲了下,带着笑的嗓音有些低哑:“宝宝,你是不是太久没摸过它,忘了它放哪?”   “……”   “还开玩笑!”宋梨因气得捏他腰,又怕碰他伤口,力度轻得像挠痒。   许洌托着她脸蛋,低声哄:“真没事,有事就不是坐这等你了。想我没?”   她不答,幼稚回问:“你想我没?”   “特别想,做梦梦到你好几回。”许洌忍不住去亲她唇瓣,欠欠地出声,“凑过来点,挂着点滴呢。”   狗东西,宋梨因翻白眼瞪他。   还没开始下一步动作,就听见门口敲门声,两个男人杵在那。一个是护工来拿洗手间的换洗衣服,另一个穿着军装,是个中年男人。   许洌很快坐直了敬礼:“军长。”   章维戊进门,点点头:“辛苦了,我刚到看过润之他们。”   宋梨因只注意到许洌因为这个敬礼动作弄得手上挂着盐水的地方在回血,吓得一巴掌拍他大腿上,提醒道:“你的手!”   许洌神情比她刚才还僵硬,不动声色:“抱歉军长,这是我家属。”   “知道,是要结婚的那个?”章维戍看了眼这个小丫头片子,示意有事要说。   宋梨因这会儿也没其他感觉,只知道这人大概是许洌的领导。   微微礼貌颔首后,她进洗手间把那些换洗衣服抱了出来,跟着护工一块出去了。   刚走出门口,就看见那一排站得笔直的军人都齐刷刷地守在这间病房外面,一只多余的苍蝇也难飞进来。   她这才好奇地又往里面那位大人物多看了眼。   跟着护工一路快走到洗衣房,护工问她翻翻衣服口袋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宋梨因把那一团深色的迷彩服打开,看见胸口那块位置的一大滩血迹。她眼睛看得发沉发酸,咬住唇没出声。之前听楚弥三言两语带过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手上握着这件衣服都在后怕。   从洗衣房出来后,她怕病房里还在谈事,就在走廊上转了会儿,又被许洌队里的那位手下史严喊去领东西。   一直到走廊那批士兵终于撤了,宋梨因估摸着是走了,才推着一个餐车进去:“我刚刚到食堂找了点东西给你吃。”   许洌这会儿把条纹病服给穿上了,还是松松垮垮的大号。大概是手疼,只系了两颗。看着她推的餐车,他揶揄开口:“这不止一点吧?”   “爱吃不吃。”宋梨因没好气地拿起小桌板要给他架好。   “我现在不饿,过来先让我抱抱你。”他伸手拍了拍床沿的位置,往边上挪了下。   宋梨因犹豫地看了眼门口,怕又有什么不速之客。   许洌笑了下:“真没人了,吊瓶都是刚刚换过的。刚那位大叔是过来送东西。”   “叫什么大叔,不是军长吗?”宋梨因刚还特地百度了下这些职位,瞥他一眼,“送什么了,结婚申请批下来了?”   “早下来了。”他手揽过她腰,低颈问,“什么时候和我去领证?”   宋梨因被刚才那件带血的衣服刺激到了,憋着气没处发,闷声:“说要嫁给你了嘛,一个正常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喊着要嫁你吗?”   许洌捏她脸颊,视线落在她那白皙手指上:“那你怎么戴着我老婆的戒指?嗯?”   “我看着好看不行?”她像是吃了钢.炮。   “行,你说什么都行。”他托起她下巴,故意一副欠打的语气,“我看看难过得是不是哭了。”   宋梨因直接一口咬他虎口那,尖利的牙齿给他留下牙印。   “不解气再来几口?”许洌另一只手抬起来摸她头发,语气淡淡,勾颈闻了下,“你身上好香。”   她快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就像是怎么发泄都是一拳头打在软枕上,松开牙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许洌眼皮耷拉着,在她耳边说:“领导给我记一等功了,明年能升少校。”   又欺负她听不懂这些,宋梨因侧头:“工资会多吗?”   “会。”   “多多少?”   他比了个数,懒懒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我才不管你这么多。”宋梨因不解风情,瞥见桌边上一个信封,“那什么?”   许洌想藏,手却没她伸得快。只能边看她粗暴拆信,边委婉地说:“出任务之前,我们会留下几句给家人爱人的话。”   但许洌这人就不是会说一大堆废话情话的性格,那上面给宋梨因就留了一个长单词: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   宋梨因低喃着念了一下,自动翻译出来:“不胜荣光?”   许洌垂眸,夸她:“不愧是学霸。”   她嗤了句:“欺负谁没看过莎翁啊。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就给我留这么一句?”   “足够了。”许洌也只需要她记得这一句,“爱你一场,不胜荣光。”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永远以宋梨因为荣。   十七岁如此,二十七、三十七……直到死时也只想告诉她这一句话。   很奇怪,从父母那没有得到的底气,全被许洌毫无保留地补回来了。以前是他告诉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没错,如今也是这种想法。   宋梨因眼眶憋了一上午的眼泪这会儿有点攒不住,也许是想到这就是一封遗书,泪珠彻底夺眶而出,落在那张信笺上。   许洌措手不及地给她擦,叹口气:“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爱哭,还以为你师承你偶像钢铁侠。”   她抽噎两声:“为你哭得还少吗?”   这话算是撞他命门上,只能乖乖认错:“对不起。”   她不常哭,但哭起来没一会儿消停不了。好一会儿才在他边亲边哄下止住,哽咽道:“算了,反正你都把你一辈子赔我了。”   许洌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夹杂着浅淡的笑:“现在是我老婆了吗?”   “等你能出院再想着领证吧。”她嫌弃地看了眼他身上的白色绷带,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福袋,“这个给你。”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当家属只能倚靠医生和运气时,难免抱侥幸心理。   这东西就是刚刚在医院门口一个老婆婆卖给她的,里头有个护身符,说是很灵验的庙里求来的。   “宋梨因,理科生不学马哲吗?”他不假思索地嘲笑,“学这么多年,全还给马克思了。”   宋梨因抱臂在胸口,一脸不爽地看他:“活这么多年,没人告诉过你不听老婆的话会怎么样吧?”   “……”许洌忍俊不禁地清咳了声,低着脖颈一本正经地察看左右两个兜,立刻改口,“那婆婆说护身符放左边口袋还是右边口袋来着?”   -   律所团建日定在南方一个热带沿海城市,特地避开京市的小雪这几天。宋梨因给师傅发了信息请假陪床,正好空出一周的时间都能留在医院。   但工作自然也不会少,她回家一趟拿了笔电和一些换洗衣服,来医院时正好碰上樊苓给她送之前去国外出差带回来的一些特产。   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就在楼下碰上也没法撒谎,只好实话实说。樊苓当场是没其他反应,照旧把东西都提她屋子里去。   一直到傍晚,宋梨因在病房里吃过晚饭。   那些看望病人的亲友团也终于都离开,樊苓倒是突然发信息问在哪个医院。   宋梨因把手机盖上,回过头看正在看书的许洌:“我妈妈好像要来了。”   许洌迟疑几秒:“妈妈?”   “……对。”宋梨因上前给他把那几颗纽扣系好,熟练地交代,“等会儿她肯定又要因为你这工作挑毛病。你就装虚弱好了,其他全交给我。”   普通家庭的母亲要是知道自己女儿男朋友从事这么一个危险的工作,难免会不同意。   许洌心底也有点七上八下的,之前他就觉得樊苓不太满意他这职业。   两个人还没怎么准备好,门口那就传来敲门声。   许洌本能地喊了声:“阿姨好。”   听声音中气十足。宋梨因在一边听着摇摇头,这样还怎么卖惨啊。   樊苓皱着眉,腕间带了篮水果,从上而下把病床上的人扫了眼:“最近也没见我们国家打仗啊,怎么伤到住院了?”   宋梨因起身接过果篮放在那一堆礼品里头:“他们部队的事儿不让说,您看望病人不能语气好点吗?”   樊苓注意到她手指上闪闪的红宝石:“你这手上又是个什么?”   宋梨因不爱听她拐弯抹角地讲话,不明白还要说得多直白。   她直接把那只手背着展示出来:“结婚戒指。等他出院了,我们就去领证。”   “急什么呀?就和这样的去领证?”樊苓真是被她的冲动气得脑仁疼,这几年体恤她,从来没催过她感情大事。   她倒好,一步到位,让自己亲妈见这男朋友还没到半年就要领证。   “什么这样的?他哪里不够优秀?”宋梨因护短得很,好些年没和亲妈吵过架,越说越起劲。   “反正您以前也不会管我,您从来不想我到底喜欢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我就喜欢过他一个人……”   许洌在一旁保持沉默,难得听见女朋友的深情告白。   听着正高兴,心里美着呢,突然听到这缺心眼的下一句话———   “不管,您扯别的没用。”宋梨因吸吸鼻子,委屈又发狠,“逼急我了,我能立马在明年让您抱上外孙!”   “宋梨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樊苓眉心蹙紧,立刻看向病床上的年轻男人,仿佛在看一个罪魁祸首。   许洌接收到这杀气腾腾的眼神,条件反射般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表情僵硬,语速却很快地解释:“我什么都没说!”   “也———”他咽了咽喉咙,在一室安静中艰难地把话补充完整:“没做。”   -   作者有话说:   许某: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小宋:……6   -   感谢在2022-06-17 08:25:15~2022-06-19 03:5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姜肆28瓶;咕噜一口冰可乐27瓶;走在减肥的大道上10瓶;肚子里装的是夜宵-、zz 5瓶;27700830 3瓶;栗子不吃李子、今天打卡了吗、黄特特、xia嘞个xia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一片尴尬的静谧里,宋梨因扭头不满意地看过去:帮哪边的啊?   许洌接收到她的眼神,依旧老老实实地抿了下唇,慢慢把手放下来:你想想你户口本在哪。   宋梨因冷呵:那你跟户口本结去!   “……”   ———“21号床家属,过来领一下药。”   门口传来小护士察言观色后发出的小小敲门声,看着里面像是在吵架,表情动作都收敛许多。   宋梨因怕自己走了,他就更应付不来,犹豫地站在那左右看看。   “去啊,难道让我去?”樊苓显然是想把她支开。   宋梨因回过头看许洌,但这人丝毫没想挽留自己的意思。大概是想着就算樊苓怎么说也不会影响结果,她闷不作声拿过包就跟着护士出去了。   病房里的灯被打开,惨败的灯光映照在素色被褥上。   许洌手指关节蹭过鼻梁骨,把放在一边的文件袋递过去:“阿姨,一直没和您详细介绍过自己。这是我的简历,您可以看一下。”   那文件袋里装的是之前打结婚申请弄的个人履历,从他的年龄到毕业院校,从职业生涯的勋章到身体素质的训练都写得事无巨细。   这张纸是经过专业调研认证的,上面有关部门还敲上了一个很有分量的红章。   “至于我的家庭背景,您上次和我爸妈吃过饭应该也都了解了。”许洌面色沉静,郑重其事道,“希望您给我一次公平的机会。”   “公平?”樊苓把那份文件略略扫了一眼,放回桌上,“你刚也听见她说什么了,你在她心里排这么前还好意思找我要公平?”   这话像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认可。   许洌不自觉勾了勾唇:“她是她,您是您。就算您心里有比我更好的女婿人选,那也请把我和他们放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你别说的我对你偏见很大啊。”樊苓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老话重提,“你这份工作隔三岔五不在家,还时不时进医院。我知道你们军人辛苦,也值得被人敬佩。但我还是那句话,几年前你站在风口浪尖的话题上很危险,现在你又干了份危险的工作。我以宋梨因母亲的身份上看,你真不是适合结婚的最佳人选。钱,我是不缺的,可你要有天出事了,岂不是耽误了她一辈子?”   许洌缓声道:“您对我的工作有顾虑,我能理解。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这意思就是不可能会转业,樊苓脸沉下来。   似乎也是仔细想了会儿,许洌低着睫:“但军队警队里的人都会成家,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谁想牺牲受伤。我可以向您保证的是: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宋梨因,您也找不到能在她心里排我前边的第二个男人。”   樊苓看着这个真诚的孩子,仍是觉得好笑:“年轻的时候当然热血沸腾,整天把‘爱’挂在嘴边。”   “敢挂在嘴边才能给她安全感,您为什么要吝啬您的爱呢?”许洌表情特诚恳,“而且您如果觉得我们年轻人谈‘爱情’太轻率,那是好事。我走了,她可以很快找下一个陪着。”   真听他自己把生死话题说的这么随意,樊苓心里听着又不对味了。   “我知道您不缺钱,但我死后,名下财产还是会全打到宋梨因账户里,也算为她余生做好夯实的经济基础了。”说到这,许洌笑了一下,“她早就把这份遗产合同拟好了。”   “……”   樊苓这会儿态度已经有点松动了,但表情怪异地看着他,怀疑这孩子长是长得挺好,可是好像有点不太聪明。   不过转念一想,好歹当年也是和宋梨因并排721的高考状元,不至于啊。   宋梨因领完药回来,就听见这俩人在一问一答。   樊苓大概是被她刚才那番话吓着了,心有余悸地提到他们的婚前性行为,想让他们做好措施,别年纪轻轻就过不上二人世界。   结果许洌斩钉截铁,为求表现:“您放心,我是个非常传统的中国男人。”   宋梨因在门口冷笑一声。   行,晚上别喊她帮忙给他洗澡!   ……   许洌这伤一直养了近一个月才算痊愈,好不容易给他休的假期已经耗尽了一半,这一半的一半还都耗在病床上了。   年底就是跨年夜,今年宋梨因跟着许洌回了趟南港的家,为了帮他收拾点东西搬到京市那边。   不知道她回南港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才去了趟玫姨那,出巷子口就碰见一袭黑衣刚从墓地回来的宋仁庆。   这种前脚后脚的时间差,说巧合都有些夸张。   这几年他们父女俩没什么交流。当年樊苓和他离婚时闹得很不好看,她那时候也只在成年周岁前领过他按照法院判下来应给的抚养费。   后来她读大三时,宋仁庆又娶了一个女人,一生想要个亲生儿子的他却依旧没能如愿,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孩。   也许有些长辈年纪大了,强势的性格都会渐渐软化。   樊苓是这样,宋仁庆见到她更是如此,嗫嚅着开口:“宋梨因,长这么大了啊。”   昨天宋奶奶病危去世,今早去的殡葬场,宋梨因倒是也从玫姨那听说了点。淡淡瞥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点头准备抬脚离开。   身后宋仁庆喊住她:“有空……”   “没空。”宋梨因转身径直打断他的亲情攻略。   对着朝夕相处、带她果断离开南港的樊苓,她说不出重话。但对多年不见的这位父亲,她这嘴倒能不留情面。   “如果您想打什么亲情牌让我以后多来看看您,那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也不怕让我妈知道了,跑您这来砸了灵堂。”   宋仁庆背脊不似当年挺直了,甚至有几分低声下气:“以后缺钱的话,可以来爸爸这拿。”   “不用假惺惺,您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自己女儿渐行渐远吧?”宋梨因皱着眉,手插进大衣兜里,“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和以前一样。”   天际一片乌沉的云笼住这片巷子,老巷陌里的墙皮都是一股返潮的陈旧味,冬雨淅淅沥沥下在屋檐瓦壁上,发出沙沙砾砾的响声。   宋梨因快步走出街口时还在庆幸,好在他脸皮还算没有厚得彻底。她听说宋朝因为挪用公款被起诉,即将在牢里待个五六年,还以为他要找自己介绍名家律师。   但转念一想,宋仁庆真的关心过她在干什么吗?不过是人渐老,其言善罢了。   从街口刚拐角,绵密小雨渐渐变大。   她抬眼正想找个便利店躲躲,眼皮一掀,看见许洌撑着把伞朝自己走来。   他私下穿衣品味一向不错,高瘦身材又像个衣架子,一件深色廓形呢大衣硬是穿出股模特的味道。过分英挺的五官在阴雨天的氛围下显得更为冷淡,清泠锋利的一双黑眸像是没沾过半分忧愁事。   总有人站在那,唇薄鼻挺,凌厉干净,如同一棵白日阳光下朝气蓬勃的松柏树。   宋梨因朝他小跑过去,钻进他伞底:“怎么突然过来了?”   “下雨了,来接你。”许洌帮她拍了拍乌发上的雨珠,伞倾斜几分,“刚才那是你爸?”   她点点头,挨着他往停车的路边走,冰冷的手顺势伸进他大衣口袋里,像是随口提起:“我奶奶昨天过了。”   许洌低眸看了眼她表情:“他说什么了?”   “可能想认回我吧,让我有空多回家……”宋梨因觉得有些讽刺,心情都被弄得低落,“我还是没有跟他们和解,但我跟自己和解了。”   许洌伸手抱了抱他的姑娘,安慰道:“以后只回我们的家就可以了。”   她脸埋在他宽阔胸膛好一会儿才缓清情绪,闷闷地得寸进尺道:“那我们以后吵架,也只能是你滚出去。”   许洌掐了把她腰,热息裹着她耳尖:“那你不要让我在外面待太久,楼道口很黑。”   “嗯。”   怀里的人终于破涕为笑。   -   宋梨因本来以为许洌家家庭氛围会比较严肃,毕竟做生意的和执政的不一样,后者处事总是会更滴水不漏些。   但出乎她意料,许洌父亲、伯父舅舅这类平时在各种大会上出现的领导,在饭桌前都其乐融融,也不会给人一种要正襟危坐的压迫感。   临了,许洌拉着她上楼,解释道:“都是些在外面习惯了不苟言笑的人,家庭聚餐的氛围就会轻松点。”   “哦……”宋梨因担心地看着他,扶好他手臂,“可是表哥他们一直在灌你酒。”   “你知道为什么嘛?”他神秘兮兮地把她摁在自己怀里,勾下颈小声道,“因为他们都是单身狗。”   宋梨因没忍住笑了几声,嫌他幼稚。   许洌确实喝得有点多,眼睑微耷,眼尾一抹醺红。身上淡淡的酒香夹杂着刚才饭席上染的薄荷烟草味。极为好看的一张脸,微微阖眼时的侵略性也降低不少,微绯的五官更是潋滟生彩。   把他弄到床上,宋梨因蹲在床边看着他好一会儿,给他喂了一口水:“那我走了?”   许洌这才转过头,组织措辞的速度有些慢:“不陪我睡?”   “你妈给我安排了房间,她待会儿好像还要来找我聊天。”宋梨因敷衍地拍拍他脑袋,“晚安,睡前记得刷牙!”   “……”   送他这么早回房间主要是不想让他继续被那些哥哥灌酒。   而且宋梨因极少看他喝多的样子,但联想到很久之前……貌似是高中谢师宴那次。她觉得许洌的酒品应该和自己不相上下,还是别让他在下面犯混比较好。   才过了半小时,许洌母亲就已经上楼来给宋梨因送水果和茶点。顺便趁着年关,挑个吉日把证给领了,她也好操办婚礼开席的事儿。   林淑一上来,楼下边闲着的姑嫂们也跟着过来了。   宋梨因那间房间一下挤满了妯娌,都在围绕她的婚事出主意。   她渐渐插不上话,在一旁乖巧地坐着。几分钟后,许洌给她发了条语音:“回来。”   【爱梨不梨】:你妈她们都在我房间,你赶紧睡吧。   【在线】:可是你不在,我睡不着。   【爱梨不梨】:许哥,我精神与你同在!   【在线】:……   正以为手机对面这位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发了张照片过来。   男人裸着精瘦的上半身,腹肌块状分明。未干的水珠落在冷白肌理上,顺着那条性感人鱼线一路贯入下身的灰色运动裤里。微醺的一张脸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镜子中,显得尤为英俊欲感。   宋梨因眼皮一跳,下意识把屏幕反盖在膝盖上。看了眼周围,幸好大家讨论激烈,没人注意她在干什么。   手机又震了下———   【在线】: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爱梨不梨】:?你可以撤回   -   作者有话说:   许某:这都拿不下你?   -   明天十点半更!! 第81章   许洌喝多了就挺容易浪的,今晚再次佐证了这一论点。   宋梨因存下图,淡定回了句:【一般。】   没过几分钟,就看着刚才房间里这一屋子人不知道敲定了什么方案,现在都准备离开了。   林淑帮她关房门的时候还问了句:“好好休息啊!婚礼的事儿我再征求你妈妈那边的意见。明天是不是要回京市?”   她点头:“嗯,中午的航班。我们就不吃午饭了。”   “好,洌洌房间就在你对面。”林淑指了一下走廊的对门那间屋子,嫌弃道,“他不常喝酒,估计是喝醉了。要是来吵你,你就反锁门!”   宋梨因乖巧道:“好的阿姨,您也早点睡。”   一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听不见二楼有其他声响。宋梨因正要关门,许洌的房门却开了。   他依旧没穿上衣,腰腹间一条漂亮的人鱼线。抽绳运动裤的绳子也没系上,闲闲地朝她勾手:“人都走了,能回来吗?”   宋梨因觉得好笑:“你妈刚说你喝醉了,让我反锁门。”   “来不及了。”许洌嗤笑了声,直接上前捞过人往自己的卧室带。   他刚洗过澡,发梢还是湿的,洇湿了肩上那块白皙的肌肤,混着男人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   轮到他把门反锁上,报复般地把宋梨因往门后面抵着,含着她唇瓣重重吮了口,薄荷感的漱口水味撬开她牙齿。   两人身高差得有些大,宋梨因仰长了脖颈。顺手抱紧他腰,不规矩地摸了把他块状分明的腹肌。   “不让碰。”许洌扣住她两只手腕往她头顶放,另一只手撑着后边门板上。吮住她下唇,囫囵算账,“刚不是说一般?”   “……”   太久没有亲得这么凶,貌似从他受伤以来到回南港就一直忍着了。宋梨因怕他伤口难恢复,都克制住去招惹他的心思。   可见,把人憋疯了没什么好处。   “晤……是一般啊。”宋梨因手被禁锢,索性抬脚去蹭他运动裤。脚趾头勾住裤沿往下扯,一边还要大言不惭地挑衅道,“哥哥,再拉下点就不一般了。”   许洌听得后脊背都绷直了点,喉结滚了圈,抱起她径直往床上放。   他卧室很大,有两面满满当当的书架,全是他看过的书。男生喜欢玩的滑板、山地车、篮球、模型等等都有它们的专属位置。   宋梨因也被放到了属于她的位置,那张性冷淡风格的雾蓝色被子被她的白腻的肤色一衬,竟然也变得有些暧昧朦胧。   她腿上那只蝴蝶纹身被他光临一遍又一边,风雨前的宁静在他拉开抽屉时那一刻被打破。   宋梨因惊讶于他什么时候买的。   “你妈妈给我见面礼的那天。”许洌下颚绷紧,侧过头去亲她脸颊。剑拔弩张地摁住她细腰,薄唇张合着低语,“行吗?”   她撑起上半身想关掉炽白大灯,却碰到边上的开关,把橙黄色的孔灯全打开了。光亮骤然降低了几个度,但对上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还是被烫到一瞬。   宋梨因两条细白的手臂勾过他后颈往下,以一种默认的姿态。   室内空调开得不高,但热潮汹涌。刚开始那会儿确实是头皮发麻,脚趾头蜷着被单往上拉扯。指甲也克制不住地掐紧,指印都留在他肩胛上。   像是在清溪上浮动的孤舟,船篷里一点点被盛满,又控制不了想溢出来。   视野里是他起伏有力的肩颈和昏暗的天花板琉璃灯,一圈一圈的小孔灯的光晕在她瞳孔处散开、聚拢,上下浮动。   宋梨因看得头晕眼花,索性闭上了眼睫。唇又被他含住,湿湿漉漉的水液交换着,分不清是谁的。   她能听见许洌一直在哄她,但字眼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那几个平时听上去很正常的词此刻在她脑子里变得有些浑浊,一直到某一刻,许洌攥紧她腰线,埋首骂了句脏话。   她劫后余生般庆幸地看了眼闹钟。   刚才是21:58,现在22:00。不错了,还能凑个整。   宋梨因喘着气摸到他短利的黑发,不自觉地小声说出心里想法:“原来许2是2分钟的2……”   “……”   奇耻大辱,但貌似也能理解。   可是当许洌咬着个正方形的物体把她往浴室抱的时候,宋梨因彻底不理解了,挣扎着要跑:“不要了,你技术太烂!”   “我技术要好你就哭去吧,陪我再练练。”许洌把人按回来,从她下巴那一点点吻过去。   事实证明,学霸的学习能力都很强,也足够举一反三。   浴室本来就不大,偏偏还放着一个特占空间的浴缸。宋梨因被丢在里面,泄力地跪趴在缸壁旁。   温热的水慢慢把浴缸注满,她觉得有些荒谬。涸泽之鱼莫过如此,喉咙发干,却只能靠从吮吻他舌尖汲水,两个人难舍难分。   这是许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房间,从少年时期住到现在。   宋梨因被翻过来,汗涔涔地突发奇想:“我听说高中生都挺精力旺盛的,你那时候想过我吗?”   这话问出口有点好笑,那时候的许洌在她眼里其实很正气、乖乖仔,清清冷冷不让人碰,对待女孩时的修养都无可挑剔。   “高中生也是男人。”许洌情动地抵开她膝间,下一句话几乎没犹豫,“想过。想这样对你———”   她瞬间软了腰,被灭顶的感觉击溃。   许洌真做这事儿时是有点强势的,但偏偏宋梨因很吃这套。   也许是看着他冷淡的一双黑眸渐渐沉迷昏乱,她心下砰砰直跳,一寸寸地纳入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哼唧出声后,在密闭的空间好像有回音。宋梨因赶紧刻意地咬住下唇收声,被他察觉到,用食指拨弄开。   “六百多平的复式,你怕谁听见?”   许洌一边说还要把她从抱起来往床上走,身上水珠都没擦干,黏黏腻腻地粘连在一起。   经过镜子那,他存着坏心眼不让宋梨因闭眼睛。总能为再来一次找理由,甚至搬出当年她拒绝他三次的事来。   宋梨因觉得冤枉:“你胡搅蛮缠,我又不知道……”   “胡搅蛮缠不行吗?嗯?”他喘得让人心痒,温热的嘴巴含住她耳尖,话语格外张狂,“宋律师,不服就去告我。”   喊什么宋律师……   宋梨因又气又羞地往上面爬,想重新把灯关上,眼看手指就要碰到开关,脚腕一把被他扯住往下拽了回去,完全动弹不得。   她憋了太久的感受全从眼角那掉出来,眼泪都不知道是怎么流的。   但被许洌舔着了咸味,还以为是欺负过了头。亲吻渐渐变得缠绵,温声哄她:“怎么又哭。我错了,就数到20好不好?”   宋梨因立刻点头,委委屈屈地扶住他手臂呜咽了声,像是猫咪的哭腔:“嗯。”   “那我来数。”他笑了下。   就算是到这会儿,她也没察觉到哪不对劲,只是语无伦次地让他轻点。   汗水淋漓下,被子都是潮的。听见他哑声数到15后面是16,16后边又理直气壮地变成了15、14、14,14后边是13!   她愣了几秒,难怪这么久还没好!这他妈居然还能倒着数啊?!一些单纯青涩的记忆渐渐回笼,却是被应用在这种荒唐的时候。   “啊啊啊许洌你这个神经病———你别学我!!”   宋梨因恼羞成怒,一边气息不匀地顺气,又不忘骂他:“你变态吧……啊……你到底会不会数数!你数学是考零分吗?!”   “巧了。”他声线也不稳,但听着愉悦,沙哑得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考过零分,也考过市状元。”   听见她在耳边一声一声地骂,越来越暴躁,似乎也在表明还有气力,许洌这才放开了弄。   宋梨因终于意识到顽强抵抗没有用,这男人压根不是你强他弱的弹簧。她换了种方式,迎合地亲亲他下颔和喉结,柔声道:“许洌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宝宝。”他拧着英俊的眉宇,嗓音带着股混劲,呢喃地回应。   今晚玩得有点疯,酒劲上头反倒助兴。明明是无比温柔地衔着她后颈,其余处却发狠。   还补上了一句用动词诠释的鬼话:“爱你也不会停。”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04:11:27~2022-06-20 22: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败降29瓶;29942712 20瓶;TeAmo 2瓶;清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围脖@礼也li 第82章   云雨初停后的大上午,宋梨因定的赶飞机的闹钟一响起就被掐掉。但她还是隐约听见了震动,迷迷蒙蒙轻哼:“几点了……”   ———“11点。”   平稳的声源离得太近,宋梨因猛地睁眼,瞧见许洌正在她床沿边的地板上做俯卧撑。   男人没穿上衣,弓起的肩胛骨和紧实肌肉蓬勃又有力,流畅的肩颈线条到青筋突戾的手臂那都无比利落。似乎是做了有一会儿了,额发间有汗水从高挺的鼻梁骨滑下。   按平时,宋梨因倒还有想欣赏的欲望,指不定还踩他背上去感受感受。但昨晚已经深深感受到这具精瘦身体的朝气和耐力,此刻只想让他穿好衣服别乱发.情。   “你!”她嗓子沙哑得厉害,咳了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位钢铁战士,“你有病吧,为什么不去下面的健身房?”   “怕你起床没看见我,又哭。”许洌起身,拿过毛巾擦汗,把桌上的温开水端给她。   宋梨因抿了一口水,好笑:“我哪有这么容易哭?”   许洌坐在床边,接过她的水杯喝了口,眉骨微扬:“是么?”   “……”从他戏谑的黑眸里看出点别的意思,宋梨因恼羞成怒,“滚!”   他忍住笑,故意掐她脸:“什么意思?得到了就不稀罕了?”   宋梨因面无表情:“许洌,你爽了是吧?”   他半点不掩藏,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样:“嗯,挺爽的。你呢?”   她怨气颇深:“我很累!”   “辛苦了,我伺候你。”许洌揉揉她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拿过毛衣要往她脑袋上套,跟哄小孩似的,“来,抬抬手。”   宋梨因白腻的大腿根都是一些粗粝指腹和唇舌留下的红印,被他手掌握紧时更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提醒:“先、穿、内、衣。”   他顿了下,照做:“……这个扣子有点难系。”   宋梨因终于忍不住咬他胳膊上一口,你脱的时候也没见多难脱!   -   从南港回到京市,像是又重返生活中的正轨。   虽然林淑给他们选了好几个良辰吉日去领证,但最后两人因为工作一直没找到时间。后来是碰巧在许洌生日那天,挑了个不堵车的时间段去了趟民政局。   当天晚上,许洌的微信号里终于有了一条唯一的动态,配文:【肩头长猫。】   那是张宋梨因在看电影时下巴磕在他肩胛上的独照,女人乌栗色的长发遮盖半张脸,唇红肤白。细长的眉眼英媚并存,美得不可方物。   宋梨因也没发结婚证,只是发了一张当年他们在九中篮球场那拍的“对V”剪刀手合照:【初恋了吗。】   下面一排朋友同学都挺震惊,评论点赞划了很久才划完。   尤其是高中那一批人,很多年连点赞之交都渐渐变少的校友们,这会儿都踊跃起来,就连死寂八百年的七班班群都疯狂@宋梨因和许洌说恭喜。   但这事儿在之后不知道谁把图传出去了,还是个恋爱博主那发出来的投稿。   某网友:「甜甜投稿!这不是又快到毕业季了嘛,我在堂哥上一个女朋友的朋友圈里恰巧看见一张她高中同学的照片。救命啊,校园情侣竟在我身边!我发誓这是我见过颜值最配的一对!厚着脸皮朝前嫂子多问了点,他俩居然还是双学霸!一起上主席台秀过恩爱的那种,感觉青春时代能谈这么一场简直不负此生了!」   【男帅女靓!不过这男生好眼熟,以前是不是上过#全网爆火的超帅高中生#这个tag的榜首?】   【我初中的时候就刷到过这个男生打球的照片,当时有人回复我说是体育生,现在我都大学了……隔两年就在毕业季看见有人发他,几年过去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看这个照片好像有点年代了,校服和我表弟那个学校的那一届有点像,南港九中的?九中帅哥也太多了吧,隔几届就出一个这么能顶的!】   【不是九中!是我们南港西湾国际高中的,家里具有钱的一学长,成绩也很好!好像出国留学了哦。】   【只有我关心后续嘛!他俩现在长什么样了?还在一起吗?】   ……   一个恋爱博主因为发出的照片颜值太高,居然被同行博主轮流转发讨论,顶上了热搜前排。   投稿那人也没料到会这么火,很快给了后续:「替各位问清楚了,是南港九中的,应该都毕业7、8年了,好像还在一起!但最新照片不方便发,被前嫂子骂了一通呜呜呜。这事儿是我没过脑,大家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生活了!也停止转载吧!」   【啊啊啊啊校园恋爱就是最神仙的,我又嗑到爱情了!】   【虽然说不让打扰生活,但这女生好像是公众人物?不确定是不是京市那个徐什么律所的宋梨因律师,还上过法治综艺节目。】   【好像就是那位年轻的女律师吧,虽然图有点糊,但是对比五官和年纪及学历背景都真的很相似!】   【所以那个男生是———网络有记忆吧?当年高考状元涉嫌杀人案件的男主角吗?】   【卧槽,不是来磕糖吗?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我貌似骂过……】   【啊这,当年我好像也跟风黑过!翻出当年的新闻,其实早就澄清过了。但热度不高,没多少人知道。迟来的道歉和对大帅哥的微微致敬……】   【迟来的道歉有什么用?不过听说这个满身傲骨本来可以直录T大的男生当年被网暴到出国了!好在家里有钱,普通人估计都要被搞疯。】   【知情人爆个料,没出国,当兵了。】   【楼上说得对,去年郁里地震见过这位军官,因为在灰头土脸的受灾人群里帅得太鹤立鸡群!我至今也没忘记那张脸。】   【哇居然是军官吗?果然优秀的人在哪都优秀!军官配律师,我又可以了嘿嘿嘿!】   【我的重点是他俩居然熬了这么多年还在一起!当时这个律师就是他女朋友了吗?帅哥太惨了!无妄之灾啊,还好那时没人扒到小姐姐身上。】   ……   宋梨因在热搜当日下午收到了那位同学微信发来的道歉,其实也算不上同学,只是曾经一起参加过英语竞赛的九中实验(2)班的班长。   她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到许洌,后来听他说不要紧,会有人去处理才放下心。   宋梨因之前接手争议很大的T大师生案时早就被扒过一通,但她人生履历是完美赢家,黑粉扒到最后也没扒出黑料。   不过因为这事儿,许洌的过往又被顶了上来。   他算是政.治人物了,近况在百科上搜不到。也没人爆出具体的军衔和在编队伍,和信息透明的宋梨因形成鲜明对比。   当年的新闻虽然被人顺带提上,但更多的是很多自发把少年生图发进评论区的网友。打球的、玩滑板的、和几个男生一块骑机车的……   宋梨因一边一张张存过去,在某一层评论楼那停住:“这张照片怎么回事?有我。”   那是张在公交车外的随手一拍,少年一张青涩的侧脸清俊英挺,五官轮廓依稀可见稚嫩。他撑着前排椅背,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女孩饱满圆润的后脑勺。   而那个散着头发在听歌的显然是宋梨因本人,虽然没露脸,但她自己还是能认出来的。   许洌瞥了眼,一些年少时的丢脸记忆回笼。   他屈着修长冷白的手指戳戳她软嫩脸蛋,懒洋洋又嚣张地宣布道:“说过了,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   六月末,宋梨因跟着许洌去了趟他所在的驻扎军区,为了给她安排一个顾问任职。   申请军队律师的司法考试是她在加入军嫂联盟这个组织后才产生的想法。   当时宋梨因正收尾T大的师生案,过程艰辛,结果也并不尽人意。只判了一年不到,还是缓刑,这还是尽了她的最大努力。   第一次接手的刑事案居然是这种结局,她郁郁寡欢了半个月。直到在群里看见某位军人遗孀的孩子在学校被欺负,打伤了住院,一直在找军队的军中律师处理。但军队文职少,这事儿也没很快解决。   在那之前宋梨因就想从律所辞职,接触到这件事后,她突发奇想去考个军中律师。   尽管这件事樊苓和许洌都站在统一的不赞同战线上。但她想干的事儿,也没人拦得住。   但军中律师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个一遇难求的岗位,通过当地军队的司法考试之后,还必须在所在部队的法律顾问处挂职一年以上,再获取上级批准。   宋梨因就是这么被许洌带过来的,在军区里熟悉了一遍环境,还顺便近距离观赏了装甲车和特训演练。   她从宿舍帐篷那出来后,问了一个士兵许洌在哪,得知他在带狙击训练。   刚过去,就看见许洌一身军绿色制服,男人脸部轮廓硬朗凛冽,肩宽腰窄地站在阳光下,嘴里还闲散地咬着个野生的西红柿。   他们这群年轻的军官带兵都不走寻常路,也不古板地站在那,反倒很损地在做干扰。一代传一代,玩法越来越不重样。   一旁的史严拿着颗洋葱边剥皮边故意放在新兵狙击手的眼睛旁边,语气鼓励似的吆喝道:“眨,眨,哎继续眨!要不要再揉揉啊?这要是在野地里有只虫子叮着你,你是不是立马就暴露了?你送死不要紧,你要你后边这些弟兄因为一只虫子跟着你一块死?”   都是群平均年龄不到20的新兵,血气方刚的,显然眼睛都瞪红了。但在军令下,还是保持着匍匐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洌侧头,笑着问了句最前边的:“不服气?”   男生初生牛犊不怕虎,板着脸回答响亮:“报告!是!”   许洌很理解地点点头:“来,说说哪不服?”   “史严教官为什么不给我们演示一下?”   “嘿———你这小子!”史严想都没想,把狙击枪放到许洌手里,“今天,就让咱们许队长好好教教你们什么叫年年A级。”   许洌西红柿还没吃完,抬脚就朝他踹过去。   但这么多新兵在看,他也真趴到了那沙袋上。扬了下手,一脸游刃有余的轻狂样:“你们去放障碍。”   几个新兵得到指令,都卯足了劲加码。本来课目任务只是需要子.弹打中远处的十环靶心,射穿后边的气球。   但看见是队长亲自演练,花样自然是层出不穷。他们把靶子撤了,换上更窄的矿泉水瓶,后边再放个气球。最前边那个新兵拿着洋葱过来,得意道:“队长,对不住了。”   许洌认真起来时很快收敛了之前吊儿郎当的表情,锋利寡冷的一双眼睛瞄准矿泉水瓶瓶口,巍然不动。   一直到史严走到远处,把那颗西红柿往上一抛。在某个三点练成一线的瞬间,他找准时机扣动扳机。   一颗子.弹飞快地飞出枪口,紧接着发出两声实物被命中的闷脆响。一是气球,二是那颗西红柿,而矿泉水瓶甚至没有偏动半点。   两静一动,三个瞄准点全面开花!   一时之间,刚才还咋咋唬唬的新兵们都安静下来了。   就连不远处的宋梨因也被惊着了,她这才觉得上回喊许洌陪自己去射击馆确实是委屈他了。   许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   他转过头还没说话,那名为首的新兵立刻接话道:“报告!服了!”   史严狐假虎威地走回来:“都看见了?那今天下午,咱们班多加两个课目!”   “……”   许洌懒得搭理他们,背过身往沙地外走,头都没回地摆摆手:“不陪你们玩了,我老婆来了。”   就因为这句话,宋梨因很快收到了两个连的注视目光。   一直到走出驻扎地,上了车,她才松口气:“这群小男生的视线也太热情了!”   许酸酸不负她望,扭过头一脸不爽:“小男生?”   “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热血男高了,但是他们可以是。”宋梨因继续挑衅道,“许洌,人要服老!”   “欠收拾啊?”他手专往她怕痒的地方挠。   宋梨因很快求饶:“停停停,我正事儿还没说呢。”   许洌把座椅调了调空间,往后一瘫:“真决定辞职?是不是和我移防有关。”   下半年他就要移防去安清的军区驻扎了,到时候两人只会是聚少离多。   宋梨因想了两秒:“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难过?其实我就是做累了,我从大二就开始在邓par手下做实习……我对现在这份工作感觉很力不从心。反正趁年轻,就想多尝试点新鲜事物。”   她实则是个很理想主义的姑娘,虽然经常把钱挂在嘴上,但活到现在一直够优异,进退都有光明璀璨的路。   许洌低眼看她:“我还真有点难过了。”   宋梨因白他一眼:“你少来。”   “过来。”许洌把人抱自己腿上,手扶着她腰,“做军中律师也不轻松,军队里很多杂事。”   她下定决心就不容易改变,直白地勾唇笑:“但是可以和许洌一起工作了。”   “就哄我吧你。”明明他也吃这一招,把人摁在怀里亲。   宋梨因感觉这男人吻技是越来越好了,几分钟后憋着一潭眼里的春水挣开他,控诉道:“我就知道那天你看的不是什么正经电影!”   许洌没否认,痞得坦坦荡荡:“嗯,喜欢吗?”   “……”她也没回答,往外面的繁荫看了一眼,小声提议道,“这里好安静啊,要不我们试试车.震?”   “不太好,伤风败俗。”   宋梨因原本也是开玩笑,还想戏谑一句“哦~根正苗红许酸酸”。   下一秒却看见他皱着英气的剑眉,转过头正儿八经地说:“这车隔音差,待会儿叫小声点儿?”   噗嗤———   宋梨因笑得直接倒他怀里,半天没起来。   -   作者有话说:   一些p话敲黑板———   1.下章正文完结呜呜呜ing   2.开文前有几家出版找过,但我想完结再考虑(!所以有幸出版的话,实体会新增他俩养崽番外。【具体进程可关注微博@礼也li】兰博基尼在主页搜许洌…低调)   3.网络番外不写怀孕,老读者应该都知道我不写这些,连载最多到领证。(可能还剩点可看可不看的日常和副线番外叭!)   4.几乎每一本都要为更新时间道歉…非常抱歉,也很感谢又陪小礼完成了一个故事!下本想填个旧坑(?感兴趣的话专栏可以收藏《无署名的信》   爱大家!!有缘再重逢(这章发99个小红包感谢资持包容!   -   感谢在2022-06-20 22:21:42~2022-06-21 22: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入梦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海、树上有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942712 20瓶;是不是傻10瓶;21933749 3瓶;coco不是小胖子、时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正文完结   今年的司法考试定在了9月16、17号,临考试越近,宋梨因的作息就越是颠倒。   她太久没有为文化考试烦恼过,法学系的书和律条又多如牛毛,再聪明的人也要抓破头脑去背。   许洌在家的时候还能强行督促她一日三餐按时吃喝,绝对不能疲劳过度。但一回军区只能在手机上查岗,像个网恋男友:【睡觉没有?】   只要宋梨因在半夜回复消息,必定得到一句:【行啊,明天我回家,晚上你正好有精神通宵。】   而他的通宵从来都是动词,简直是无声的威胁。   一直到八月下旬,许洌还真出其不意地回来了。   那时是傍晚五点,他进门时就看见宋梨因躺在沙发上,小腹那盖着一张薄毯。长发和毯子一大半都掉在地毯上,茶几那还摆着一叠书。   许洌叹口气,把她手上没盖住笔盖的钢笔轻轻抽出来。   才刚挪出她掌心,宋梨因立马惊醒,嘴里含糊了一句:“证券实现质设立。”   “……”许洌半蹲在沙发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她下巴,绷着清晰下颚线,一脸不悦,“晚饭吃了吗?”   宋梨因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又察觉到他的情绪,立马点头:“吃了吃了。”   话音刚落,肚子就不给面子地咕叫了声。   许洌索性不和她说了,起身直接要往厨房那走,又被她伸手抱住手臂:“哎呀。”   想撒娇把小事化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你哎呀什么?”许洌觉得好笑,把她抱起来夹住自己腰,宽大的巴掌落在她臀上,声音沉沉,“说过多少次了,下回胃痛别抱着我哭。”   宋梨因这些恶习都是这几年攒下来的。   大学时候因为心理疾病一度厌食,就没认真吃过饭。工作后又因为年纪小,客户不认学历,只认资历。久而久之,她做什么都比较拼,落下一身毛病。   她在家就穿了件他的T恤,下身是条齐腿根的运动裤。白嫩嫩的大腿摩挲在他硬挺的军装布料上,很快泛红。   宋梨因搂紧他脖颈,耍赖道:“就哭。”   许洌揪起她脸蛋那仅剩不多的软肉咬了口:“想吃什么?”   她眼尾恹恹,无精打采地靠着他肩头,手指放在他军装扣子那往外解:“你叫个外卖吧,先陪我去睡觉。”   “睡觉?”他语调懒散地拖长。   宋梨因听出言外之意,苦笑了声:“哥,真只是睡觉!你要想做也行,但别把我吵醒。”   “……”   床上压根没有许洌的位置,两周没回来,床的另一边全是没合上的书,折角和笔迹满满当当。   宋梨因被抱到床上,不忘交代:“你别给我弄乱了啊,有些我还没找到书签。”   最后许洌只能一本本帮她放好在书桌上。   等再上床的时候,半阖着眼皮的宋梨因自发寻着他体温凑过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把脸埋进去。   “这样不行。一个月才见这么两次,一回来你还不理人。”许洌半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给她叫餐,长腿支着,清冷锐利的视线落在她淡粉的花瓣唇上,“宋梨因,没发现这是婚姻危机吗?”   “嗯……”宋梨因迷迷糊糊,摆烂道,“不想处了你就直说,我成全你净身出户。”   许洌低下漆长的眼睫:“?”   那几天是宋梨因考前焦虑症最大的一段时间,偏偏许洌在家全面管控她的作息。   发现自己手机断网的那天是她躲进洗手间准备在app上做几套模拟题,结果Wi-Fi密码一直输入错误,再看一眼才发现,家里的无线网络名称改成了:【宋梨因不要偷偷背书。】   “……”   宋梨因极度无语!气得踹开健身房的门,把人摁倒在地上。   许洌一副做了坏事不打算赖账的拽样,躺平扬眉:“干嘛?”   宋梨因跨坐在他紧实的小腹肌理上,扯着他宽松运动裤的抽绳,恶狠狠道:“惩罚你!”   -   之后到八月下旬,她状态算是被强行调整回来了。而正值开学季,她和许洌居然同时收到了九中的校庆邀请。   这邀请其实还挺滑稽的,起初是祁飘发错信息在群里:【副班待会儿让同学们把上周发的英语卷子交一下。】   -【好的飘飘!】   -【哪周的卷子啊?我们不是毕业很多年了嘛……】   -【哈哈哈哈飘飘忙糊涂啦?快抬头看看班群是第几届的!】   -【好想大家啊,居然都炸出来了!】   接着祁飘才反应过来,说到正题:【哪能把我第一届学生给忘了?校庆记得来啊。】   许洌和宋梨因是收到了信函的正式邀请,被校方要求以名人校友的身份上台演讲几句。   他们夫妻俩是和孟江南从京市一块回来的,一进九中校门就被老同学们围住。尤其是王嘉芙,缠着她问婚礼什么时候办。   “年底回南港办,到时候会给大家发请帖的。”   宋梨因被围得有些说不过来,还是许洌拉了她一把,把话题对准边上人:“我俩已经定了。大家都是老同学,看在我兄弟还单身的份上,多关心关心他。”   “真的假的啊孟大佬,还没女朋友呢?”有人笑嘻嘻地问。   孟江南朝许洌竖起一根中指,贱贱地和他们打太极:“我单身咋啦?那些有对象,我不是那种人对吧?那些没对象的,别人都不要,我当然也不要啊!”   校庆这天也正值新生开学日,刚军训完的高一新生黑乎乎的像团碳球。   比较特殊的是,那天还是宋梨因那届的数学老师戚伯强正式退休的最后一堂课。   许洌被祁飘临时喊走了,而宋梨因只能跟着王嘉芙一块潜入法海的教室后排,找了两张空位置坐下。   九中的校服十几年来也没改一个款,蓝白相间的外套。   宋梨因穿的白T配浅蓝色牛仔裤,又是淡妆高马尾。乍看上去和女高中生差不多,后排的小男生们都分心地朝她看了好几眼。   一直到快要下课,讲台上的戚伯强在讲最后一道题。   宋梨因的桌上突然被丢过来一团泛黄的纸条,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是窗外的许洌。   纸条打开,她很快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   当初祁飘在他们毕业时收集的信件,大概许洌没更新地址,所以这封信到现在才给到他。   那上面是宋梨因在高中时随手留下的一段话:【飘飘说这封信会在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寄过来。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你那时候还会跟现在一样吗?】   其实她想直白地问“还会不会喜欢我”这种话,只是那时候还是有些顾忌,不敢表达太直观。   而下面是许洌今天给出的回答:【永远心动,从一而终。】   “外面那个是哪个班的啊?还跑我班上来追女孩。”讲台上的戚伯强敲敲黑板,指过来,“来,写不出这道题,就准备写检讨!”   “……”   许洌今天和她穿的颜色相似,算是情侣装。半截宽阔结实的胸膛挡在窗口,黑发短利,眉眼英俊清晰,一张冷淡又锋芒过盛的脸朝黑板那看过去。   宋梨因没憋住笑,幸灾乐祸地小声说道:“快去吧,小许同学。”   到底不是当年状元脑子了,等他慢悠悠地解完难题,下面的学生才提醒戚伯强:“老师,这是学长~”   ……   校庆和新生典礼放在一块正式开始时是在9点半左右,礼堂陆陆续续地被高一年级的新生坐满。   十大荣誉校友里,许洌和宋梨因是压轴的最后两个。   他上去时也没带稿子,总是习惯了随性发挥:“前面这么多学姐学长都分享了学习备考经验,那我就不多说了。说点其他的。”   “十七岁那年,有位朋友和我说这世界荒芜又苍白,一点也不灿烂。”   -“小少爷,你知道这华丽世界的背后是什么样吗?睡天桥的流浪汉,抱着一束花开口五十块的小孩,路灯下卖烤红薯的老妇人,凌晨三点街边不省人事的醉鬼…..我们平凡又渺小,而有些东西凑近了看,荒芜苍白,一点也不灿烂。”   这话出自那时候丧气、却又那么努力想往上走的宋梨因,一个英勇漂亮的小丧逼。   “那时我嘴笨,没给她答案。现在我想重新回答一遍:也不是。”   许洌站在那背脊挺直,像棵高瘦茂盛的白杨树,他抬眸睨向乌压压的观众席位继续道。   “我看见店门口的流浪汉被请进去喝粥,地震时全国各地的物资输送过来,公厕墙上的诈骗交易电话号码被口红涂抹掉。凌晨四点,还有这么多穿着防疫服的志愿者…..凑近了看,还挺美好的。”   “我们接受这人间的喧嚣烟火,也努力去照亮那些黑暗角落。世界是大家的,未来也是。”   宋梨因作为最后一个演讲者,站在幕布后边花了几秒去思索他这番话。   她垂着眼,弯唇笑了下。   其实许洌在很早之前就给过她答案了。   在她旷日持久的黑夜里,他点燃了一束光亮,让她继续往前走。走到灯火通明,走到天光大亮。   所有的掌声在宋梨因上台时堪堪止住,她的分享主题变成了鼓励语录。   “小时候常听那些大人讲“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娇生惯养,任性幼稚,理想主义。所以我常想:我们这一代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问下面的学弟妹们,“你们呢,想过吗?”   “我想当老板!上名校!!”   “我想做老师回九中上课,考上师大!”   “我真的要成为科学家哈哈哈!报效祖国!!”   “我想……”   此起彼伏的理想从少年们的口中喊出,一颗颗青涩热烈的心明亮而赤忱。   宋梨因笑了,赞同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追求,我们一定都有活出自我的无限可能。借句《热风》里的话‘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因为生活即使磨掉了我们一部分的棱角和温柔,也要相信在年轻而踌躇满志的黄金时代,什么都来得及。   失去的终会长出来,而崭新的那些锋芒将闪闪发亮。   “流着泪也要好好吃饭,大家都会成为举步生风的人。青春是平淡的,不平淡的是你们。”   “开学快乐。祝各位乘风破浪!”   -   典礼还没结束时,宋梨因憋不住闷从大礼堂出来了,走走停停地欣赏九中这所变化不大的校园风景。   一路走到篮球场那,场上还有两队男生在打篮球。外面几个女孩在推攘其中一个,被起哄的女生满脸通红。   宋梨因抱着手臂在那棵大榕树下看着,不禁感叹青春真好,原来那时候的青涩暗恋在成年人眼里都会表现得一览无余。   “好看吗?”身后许洌走过来,拎住她纤细后脖颈。   她刚转头,就听见有几个人惊呼“小心”!是一颗篮球砸过来了,宋梨因本能反应地躲进许洌怀里。   那阵惊呼变成了一声“哇靠,牛逼!”   许洌截住了那颗球,悠然自得地摇摇头:“你们不行,没小爷当年丢得准。”   那群男生被激将道,“那学长一块过来打一场?”   他把身上外套脱下时,宋梨因接过,提醒道:“别欺负小孩啊。”   男人混在一群少年中,身高腿长,优势太过明显。   在某一个瞬间,宋梨因看着有些恍惚,拿起手机对准他拍了几张照片。   ———“宋梨因。”   耳边知了不知疲倦地叫,他懒洋洋喊她时的语气一下把她拉回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许洌站在不远处的篮球场上,张扬地抬高手,背投了一个三分球。球进了篮筐后,他习惯性偏头看了她一眼。   宋梨因在这短暂的对视中露出笑颜,朝他扬扬手。   十字路口传来淡淡的柏油气味,骄阳似火,斑驳光点和枝桠树影在地面上交错,有风吹起校服衣角。   盛夏蝉鸣不止,爱意永不消逝。   她的少年郎,光焰万丈长。   -   【ending】   感谢观阅。礼也|2022.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