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特困生   作者:领竹   简介:   【bkingx热心市民小可爱】   冬宁去老师办公室抱作业,听说班里要来一个特困生。   当天晚上,特困生成了她的新同桌。   班主任叮嘱冬宁,要和平相处、互帮互助。   新同桌十分沉默,对谁都爱答不理   有关他的流言四起,广为流传的,说他在上个学校就不是善茬。   仗着家里有钱,还长了张恃靓行凶的脸,胡作非为。   拽得二五八万,女朋友更是一周一换。   只有冬宁知道,他的寡言,应该是因为自卑。   虽一米八,但小可怜。   可这是人家的隐私,冬宁没立场替他解释。   她只能隔三差五带多早餐,一不小心就充错饭卡,还自称老眼昏花,买鞋不只错买成男款,还比自己足足大了7个码。   助人为乐刻烟吸肺,最后,她忍痛拿出自己的大半积蓄,给特困生交大学学费。   他学习那么好,以后肯定会还给她的吧?   后来,还是还了,时隔五年再次见面,对方矜贵冷淡,正因为家里出事所以到处借钱的冬宁看着他的秘书递过来那沓厚厚的婚前协议,数不清他还回来的,到底多了几个零。   *   热心市民小可爱x总是特别困的特困生   #她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因为我长得帅   #原来不是啊   #又是卖力装穷的一天   #好TM得想早恋   注:校园&都市;大甜文;作者是土狗,2023热爱酷哥自我攻略后被甩接着为爱发疯,不喜勿入;未成年没早恋。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冬宁┃配角:盛誉┃其它:新文《芬梨道上》港风文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bkingx热心市民小可爱   立意: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   📖如风📖 第1章 谁跟这祖宗坐同桌?   盛夏的午后,灼灼烈日悬在天空正中。   蝉鸣聒噪,气温热烫到隔着窗玻璃扭曲了空气,隐约像能看到光线的纹路。   宜城第十五中学,高二年级的班主任办公室里,盛仙云被学校的教导主任,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同学乔治元领着,给她儿子盛誉办转学手续。   宜城十五中的升学率平平,但也不免俗,照样分了重点班和普通班。   在十五中,每个年级的19班、20班,就是该年级的重中之重。   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有在宜城生活,但有老同学在十五中当教导主任,让盛誉转进高二19班,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19班的班主任田春林跟盛仙云一行人前后脚进办公室,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精瘦,光头,加一副黑框眼镜,有点不文不武,总之说不清楚的江湖气质。   满脸堆笑时,倒也不吓人。   他侧身坐,一条胳膊肘支在办公桌上,可能也是因为瘦,手臂内侧的青色血管非常明显。   他的另一只手捏着一沓成绩单,没多看,就抬起头,面对贵妇模样的转学生家长。   “我听说,老乔已经跟奥赛班的文老师打过招呼,说星期五晚自习,正好奥赛班那边儿有小测验,到时候让他过去。”   田春林继续道:“这么安排,挺好的,盛誉刚转学过来,先让他适应两天环境,回头跟着一起小测,一方面熟悉下这边奥赛班的进度,也让老师们对他多点了解。”   这都是之前定好的,田春林讲完,盛仙云跟着点点头。   田春林又道:“是这样,乔主任肯定也都提前跟你们说过了,咱们学校的奥赛班,都是大班上课,三个老师轮流来,主讲内容各有分工,这点上跟其他学校不太一样……”   大多数高中,奥赛班都是小班,没有特殊情况不换老师,三年下来,固定一个老师带。   盛仙云点头道:“是,之前在宁一中,他是在王晓晖老师的班上,高一一年的化学奥赛,也是王老师带的。”   宁城距离宜城几百公里,对很多学生来说,都算一个陌生的城市。   可要是说起宁城一中,却是不知道的人占少数。   王晓晖这个人,在学校和社会面上,也都很出名。   要是田春林没记错,去年的化学金牌,就是王晓晖带出来的。   再加上,近几年来,宁一中都稳居周边市县高中里头的升学率、一本率双线第一,所以,多得是挤破了头要进去的。   高二开学已经十来天了,像盛誉这样,中途从宁一中往外转,还转到远没有宁城繁华、成绩远没有宁一中好的宜城十五中学,倒没见过几个。   学生转学总有原因,但对田春林来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就像家长带过来的盛誉的成绩单一样,可看可不看。   要紧的是,十五中的教导处主任乔治元就等在一边,盛誉的转学材料也都齐全。   田春林不啰嗦,大笔一挥,痛快地在接收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盛誉就算他19班的学生了。   天气太热,老旧的教学楼里,只有吱呀作响的电扇,对暑气没几分作用。   进屋没几分钟,盛仙云的双颊就免不了发红。   但她本人的长相实在出色,米白色的七分阔腿裤,和香槟色的真丝衬衣,最简单的搭配,最低调的配色,可穿在她身上,看上去就是很贵。   她接过田春林签过字的那页纸,十指纤细,莹白温润。   乔治元笑着咳嗽一声,盛仙云一愣,才恭敬又客气道:“以后,盛誉就劳烦田老师多多费心了,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说,这小子话不多,表面上看着闷,但其实很尊敬老师……盛誉,快谢谢田老师。”   盛仙云温声和气,侧过身,握住旁边高出她多半颗头的男孩儿的手腕的力道却利落,不动声色将他向前推出半步。   田春林先看见他迈步出来脚上的那双鞋。   田老师本人酷爱老北京牛筋底布鞋,可扛不住家里有一个进入青春期刚被激发出强烈攀比欲的好大儿。   这双鞋的图片,没往他眼前摆十次,也得有八次。   牌子名字不记得,但价格忘不了,两万八。   田春林连“抢劫啊”的话都懒得说了。   他去年一年下来,杂七杂八的考核绩效加起来,才三万二。   真就离谱。   “谢谢田老师。”   半晌,散漫带懒的男声才从头顶传来。   田春林掀起眼皮,再瞅一眼身高好险要戳破房梁的转学生那一头剃得发青的发茬,少见多怪地乐了声,心道这小子脑袋还挺圆。   他喝了口热茶,激出一脑门的汗,对盛仙云道:“行了,我这儿完事了,哪儿领书、哪儿办饭卡,老乔都知道,19班教室就在出门斜对面,让孩子自己进去找座儿。”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盛誉是男孩子,跟同学们打打闹闹就熟了,我知道,他们这年纪,都不爱做自我介绍,就免了,家长看可以吧?”   盛誉保持着进门开始的游离状态,盛仙云连声附和,原样被乔治元带着,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关上,坐在田春林对面办公的隔壁班班主任李文珍竖起根大拇指:“田老师,你班明年要飞。”   田春林道:“飞哪?别撅屁股一头扎粪坑里。”   李文珍道:“胡咧咧。宁一中的高材生,到底为什么来你们班?暑假蹲人家里挖角去了?给什么好处了你?”   田春林道:“我本事真大。”   李文珍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一支红色水笔,故意将信将疑道:“乔治元对你真够可以的,咱两个班不是同一个类型吗,怎么有好学生转过来,提都不提,直接就往你那儿塞?把我20班放在哪?”   田春林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你愿意要,我这就去跟乔治元说,今晚就全须全尾送你20班去,一根头发丝都不少……进。”   冬宁站在门外,“报告”刚起个头,就被班主任田春林召唤进办公室。   可算被她给逮着了。   他都两天没露面了。   田春林跟平时一样,黑色运动裤,一件宽大的衬衫样式的短袖,模样懒散,但眼冒精光,光头格外显眼。   黑框眼镜搁在小腹位置,朝后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   冬宁往里走的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在跟20班的班主任,同时兼他们19班物理的李老师抬杠。   冬宁边走,边听李文珍道:“行啊,你不就嫌弃他特困生么?给我送过来,明年我多上一个,超额完成指标。”   田春林嗤笑一声,暂时没功夫继续搭理,转向走近的冬宁。   他的坐姿,或者说仰姿没变,先问:“家搬完了?”   冬宁点头:“搬完了。”   田春林道:“那房子虽然小,但常年往外租着,水电应该都没问题,可也破,要是哪儿少个灯泡、坏了家具,都大胆跟房东说,那是我亲外甥,好说话。”   冬宁又点点头。   田春林就不愿意唠叨,把要紧的事三言两语讲完,摸了把光头,抬手指指桌面:“这两份儿随堂测都批过了,答案在茶叶盒那儿,你翻翻,诶对,就那个,自习课抄黑板上给对对……明儿上什么?”   冬宁道:“明天上神经调节第二节 。”   “噢。”田春林阖着眼顿了顿,“那今天把步步高预习部分写完,作业本上写一个知识点归纳,画内环境稳态知识网络。”   “好的田老师。”   田春林扫一眼办公桌:“作业本呢?”   冬宁道:“发下去了。”   田春林回忆道:“我是不是还没批呢?”   冬宁道:“是,有两次没批,但昨天要写作业,我就先发下去了,因为您下午没有课,我以为您明天过来……”   “是。”田春林道,“原本不打算过来。这天,热成这样。”   “昨天作业写的什么?”   “整理了一下开学统考和两次小测的错题。”   “好,”田春林慢悠悠道,“挺好。”   冬宁抿嘴一笑,把校服衣袖稍稍往上挽一小截,抱起桌上那两摞只在卷尾批了个日期的卷子,乖乖道:“那我先走了,田老师。”   大概是刚看过盛誉踩着那双两万八的板鞋,这会儿,冬宁校服袖口的磨白痕迹,就比以往扎眼。   见她没拿桌上那页卷了毛边的答案,田春林移开眼神,戴上眼镜,瞥一眼被冬宁抱在手上的试卷,纸张上零零碎碎很多红色的笔迹——   “你给对过答案了?”   “今天上午自习对的,顺便把大家错的几道题讲了一下,然后收起来给您看一眼。”   田春林抬抬下巴:“去吧。”   办公室的门第二次被关上,坐在田春林对面的李文珍又憋不住了。   “田春林,你说你,要不要脸了还,为人师表,就是这么表的?作业不记得批,卷子不记得讲,更过分的,你连你课上哪都不记得,别说学生受不受得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你……”   田春林靠在椅背上晃晃悠悠:“嫉妒,直说。”   李文珍提了口气,半晌,又松开。   是嫉妒。   过两天开会,非得问问教导处主任乔治元,当初分班到底怎么分的,凭什么把冬宁分到19班?   想着想着,李文珍又长舒一口气。   幸亏乔治元还有点良心,没把刚那困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主分到他班上。   “他还要上奥赛班?”   田春林道:“不然呢?”   本校的学生,甭管有多大能耐,想进奥赛班,不知道要过几关、综合多少次考试的成绩才行,可现在转进来一个,直接就可以塞进去。   人是乔治元亲自带过来的,谁站出来说不同意他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外面的和尚会念经。   可就算它是宁一中,也不可能全是好学生。   再看刚那小子站办公室里都没精打采那样,长得还花里胡哨,脸比小姑娘都白,弄进19班,大概率是根搅屎棍。   田春林道:“话别说那么难听。他是搅屎棍,我们是什么?”   李文珍满脸的复杂。   李文珍:“刚听你说让他自己找座儿,班里有空桌椅?谁能跟这祖宗坐同桌?”   田春林慢悠悠道:“路一韦学美术去了,文化课也在外边上。别说你没发现他这学期没来,这可都开学十天了啊李老师。”   半晌,作为19班的物理老师,李文珍的脑海中闪过19班的座位排布。   身边有空桌的,好像是冬宁。   他跟冬宁坐同桌?   “……”李文珍用丧心病狂的眼神扫射田春林,“合着你就可着一个人使劲儿霍霍是吧???”   作者有话说:   噔噔!好久不见,竹子来开文啦!让小盛和小宁来陪大家过夏天吧!!   晚八点更新,存稿充足,有事会挂请假条,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亲一个!! 第2章   ◎不太好惹◎   “小区大门常年开着,门房坐一圈大爷大妈嗑瓜子儿,谁爱进谁进,楼门密码锁也早坏了,同样常年畅通无阻,附近就是棚户区,往来人口有多乱可想而知,别人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可你让我怎么把盛誉留在这儿?”   “老小区,我也知道这是老小区……家政怎么搞的,玻璃擦成,衣柜里头一股霉味儿……盛誉,小刘没帮你收拾衣服?长裤怎么只带这么几条?”   挂断电话以后,满室皆静,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盛仙云的高跟鞋敲在老旧的瓷砖地面上的声音。   她站在盛誉的卧室门口,眼神扫过摊开在地板上的三个行李箱,再扫过整套房的里里外外,脸上找不出一丁点的满意。   下午领完书以后,因为还要安顿生活琐事,盛誉没有上课,先跟盛仙云回来。   这会儿,她本来在田春林办公室里温和的表情,全被满满的“我不开心”取代。   不出意外的话,这套盛誉的爷爷几年前留下来的两室一厅,就是接下来的两年,盛誉独居的小家。   不过很显然,在盛仙云看来,这就是个狗窝。   宜城不大,可总感觉十五中这偏的鸟不拉屎的位置格外得热。   盛誉刚冲过冷水澡,因为有盛仙云在,所以短袖短裤穿得还算齐全,这会儿正仰在卧室窗边的懒人沙发上。   别说,他的新班主任这仰姿,还真挺舒服。   “衣服够穿、回头换个楼门锁就行,没那么多不满意,饿了,去吃饭。”   “你想吃什么?”盛仙云道,“妈给你……”   盛誉看着她,等她犹豫了会儿,说:“妈带你去。”   盛女士的上一次下厨,还是在去年,盛誉中考完的暑假。   他在挪威待了十来天,回程在伦敦和盛仙云碰面,第二天的机票一起回宜城。   当晚,可能是太久没见到儿子,盛仙云女士母爱泛滥,亲自走进厨房。   可惜,没过二十分钟,别墅三层楼的烟雾报警器就全都开始了疯狂的嚎叫。   此时此刻,盛誉非常平淡——既没有期待,也没有失落。   不需要期待,更不需要失落,因为,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做饭这事儿,它其实并不一定非要跟“母亲”这个身份绑定在一起?   可盛誉的想法,显然并不能影响盛仙云作为当事人,还是产生了一点自惭。   “卡呢?昨天晚上给你那张,带上没有?”   盛誉正弯腰从行李箱里找干净袜子,青春期疯狂窜个子的一点重要特征,就是吃多少都瘦。   垂头时,一节节脊骨在纯黑色的棉质短袖下鼓起清晰的形状。   闻言,盛誉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道:“十五中的食堂菜价您也见过,照最奢侈的来,我一个月都花不掉五千块,带那么多卡,干嘛,我把学校买下来?”   盛誉有回有应,盛仙云平直的肩膀才微微松弛,那股一直紧绷的劲儿,也开始慢慢散掉。   她打量着随手戴上鸭舌帽的盛誉,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消极的情绪,可惜并没有。   “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我就说……”   盛誉拿食指和大拇指捏了把鼻梁,盛仙云已经不间断地唠叨数落了一下午,但他的语气依然没有不耐烦。   过去的十几年,亲子独处的时光全加起来都太短,她手足无措不算奇怪。   “熬夜熬的,睡一觉就好了。”   粗略算一算,他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但可能因为这个年纪正是最有精力的时候,所以盛誉只觉得没精神,并没有更坏的感觉。   “儿子,你知道,妈一开始就不同意你来……”   “这事儿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盛誉在鸭舌帽下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层浅浅的青茬,不遮不掩地与她的眼神接触,语气温和,甚至又笑了一下:“去吃饭?”   盛仙云也下意识跟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在眨眼间收拾好了情绪。   “去吃饭。”   “冬宁!发什么呆!吃饭去!”   “哦哦……”冬宁狠狠哆嗦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被林佳乐拍过的手臂,“下课了?”   “快走,刚还看你在刻苦,突然想什么呢?”   说话间,冬宁从桌兜里摸出饭卡,和林佳乐牵着手跑出教室。   宜城盛夏的六点钟,天还大亮,甚至太阳依然是灼热的。   林佳乐边喘边说:“路一韦走得可太及时了,换新来的帅哥坐我前桌。”   冬宁:“啊?”   林佳乐道:“武媛媛她们都看到了,新同学是个男生,跟家长一起,被乔主任领着,进的田老师办公室。”   说着,林佳乐又道:“本来她们还想着,也有可能是进20班,毕竟李老师也在那个办公室。”   刚才最后一节课上自习,班主任田春林进来说了几句话。   先讲从下周开始,就不上文科的课了,又说,班里来一个转学生,安排在冬宁旁边的空座上。   冬宁只听了一耳朵,这会儿才认真想起来,下午她去办公室抱作业时,好像是听到有这么回事。   要来一个特困生。   林佳乐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抱着冬宁的胳膊晃了好几下,“武媛媛说,新同学可帅了!又高又瘦又白,跟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冬宁哈哈哈笑了一阵,说:“你上次还说,丁老师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呢。”   丁老师是十五中有名的背影杀手,身高、腿长、茂密的黑发,可以说构成一个中年帅男必备的因素他全都有,还酷爱穿风衣,远看谁都觉得是帅哥。   可实在是五官过于不协调,不光大小眼,连两个鼻孔似乎都不在同一条水平线,给刚入校时的林佳乐狠狠上了一课。   “哎呀!”林佳乐道,“真的特别帅!武媛媛还说,他妈妈也特别特别漂亮,看着超级年轻。”   冬宁道:“你见过?”   林佳乐道:“没有。但真的很帅。”   冬宁道:“好好好,很帅很帅。”   两个人端着餐盘在一张空桌上坐下,这晚的炸鸡腿特别香,林佳乐豪买两个,很热情地要分给按惯例吃素菜的冬宁。   不过,由于冬宁坚持不吃油炸,最终才作罢。   注意力被晚餐吸引走大半,对于新同学到底帅不帅,有多帅,林佳乐只再咕哝了两句:“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吃完晚饭,天色开始发暗,气温也才渐渐降下来。   依然热得人脸发红。   冬宁陪着林佳乐去了趟小卖部。   她一买雪糕也是两支,一支拿着吃,一支回去放保温杯里,晚自习慢慢吃。   “冬宁,年纪轻轻的,你怎么就跟个老年人一样?不吃油炸、不吃零食,比我奶奶都养生。”   冬宁帮她拿着放学回家路上要吃的零食,温吞道:“我妈也老这么说我。”   林佳乐咬了一大口冰激淋奶油,被冻得牙帮子直打架,乱七八糟地嘟囔,说自己这么爱吃,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冬宁那么瘦了。   这天晚自习的跟班老师,是物理李文珍老师,没人拖拖拉拉地进教室。   自习铃响以后,教室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李文珍也来得很准时。   跟以往一样,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力学》,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就坐在讲台上开始做题。   两个小时的晚自习过得很快,还剩七八分钟下课的时候,李文珍走出了教室。   大家都知道,李老师找地方抽烟去了。   不过教室里依然保持着原样的安静。   身后的林佳乐戳了戳冬宁。   她递过来的纸条上已经写满了,应该是跟武媛媛她们几个人聊的,冬宁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高”“瘦”“白”这三个被林佳乐用红笔圈起来的字。   不过,冬宁想的方向,跟她们不太一样。   李文珍当时说得很清楚,转进来的是一个特困生,冬宁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瘦削、苍白,是因为营养不良吧?   不过她刚才并没有告诉林佳乐这件事。   怎么看,这事儿也挺隐私的,这不是冬宁应该到处去宣扬的事情。   夜晚的这个时分,不只是蝉,蟋蟀和油葫芦,都在草丛里鸣叫。   白炽灯的温度,还有被四面墙体围拢起来的气息,形成一层隐形的纱帘,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可大多数人的长袖校服又都穿得特别严实,为了防止各式各样趋光小昆虫的干扰。   冬宁也不例外。   她拢了拢自己的长袖校服,袖口盖过手背,在纸条下写了“哈哈”两个字。   为免显得敷衍,又画了一个花痴的表情,准备递回给林佳乐。   从头顶打下一片阴影的时候,冬宁后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一动不敢动——笔尖还没离开纸条,怎么也不可能在李文珍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藏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直到那个人在她身边坐下。   不是老师啊。   ?   冬宁转头,最先注意到的,是男生明显高出她一小截的,单薄清瘦的肩膀。   视线往上,看见他没有任何表情的侧脸。   冬宁的第一反应是:武媛媛没有夸张,他真的很白。   冬宁紧接着注意到,和很多男生“爱发如命”不一样,他的头发是贴着头皮剃的,只留下一层短硬的发茬,加上他那么高的个子,有点不太好惹的感觉。   不太好惹中,带着点奇怪的熟悉。   冬宁猜测,刚才,他站在自己身边短暂的停顿,应该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座位的确在这里。   没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吧?   这会儿,他垂眼从书包里往外拿东西,只留给冬宁一个侧脸,嘴角平直,上面也没有任何表情。   与此同时,坐在身后的林佳乐,已经马上要把冬宁的凳子踢散架了。   动静不小,至少新同学不可能听不到。   下一秒,不太好惹的特困生转过脸来,还没说话,冬宁呆住了。   这不是昨天半夜在她搬的新家附近捡废品的男生吗?   作者有话说:   盛.营养不良.捡废品.誉:。   明天见宝贝们! 第3章   ◎吃一个吧,不要钱◎   这么一打岔,七八分钟过得很快。   下课铃打响的第一秒,就有早收拾好书包的走读生冲出教室。   十五中的校规规定,住校生都要上晚自习,走读生可上可不上。   但在19、20班,大家都还是有一颗想要好好读书的心的,住得近一些的同学,几乎都会选择上完晚自习再回家。   冬宁也一样。   她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往常慢,林佳乐靠在她桌边等,换成以前,早就不耐烦,要抓起笔袋塞进她的书包了。   但今天,她嘴上跟冬宁说着话,内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一点没催,视线疯狂朝着冬宁的身旁瞟。   冬宁也有些困惑。   想想昨天晚上的场景,新同学应该也是走读吧?   距离下课只剩几分钟,为什么还要来一趟?   她把笔袋塞进书包之前,新同学站了起来。   他没带书包,看着只迈了几步,但扛不住人家腿长,很快,人就出了教室,没影了。   还真是来上这几分钟自习的。   真好学。真刻苦。   冬宁和林佳乐也没再磨蹭,沿着新的路线回家——冬宁搬家不久,现在两个人只能同行一半的路了。   今晚的林佳乐激动得像打了肾上腺素,走路都比平时快,在冬宁看来,精神状态实在堪忧。   林佳乐恨铁不成钢:“算了,你就是块木头。”   毕竟,在学校出尽风头的12班班长,苦追冬宁半年多,她硬是用同一句话拒绝了人家四五次——要好好学习,希望可以做朋友。   冬宁不反驳,还跟着点头,林佳乐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没跟你说话?”   “没。”   “哎,我也看到了……感觉好冷淡的样子,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冬宁,你说,他有没有一米九?”   大家都说12班班长杨硕有186,新同学看上去比他还要高一点。   林佳乐自问自答:“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比杨硕瘦一些。”   很快就到了分开的路口,林佳乐的爸爸已经等在了那里。   冬宁对林佳乐和她爸爸分别说过再见,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路遇一个大垃圾箱,正前方就是她和妈妈新搬的家。   冬宁想起,昨天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她出来倒垃圾,碰上了在旁边挑挑拣拣的新同学。   当时天色暗,冬宁又没有多看,只把自己手里的垃圾扔进去,就转身走了。   所以,今天晚上刚见到新同学时,才没有马上认出来。   冬宁自己也穷,但还没穷到去翻垃圾箱的地步。   诚然,她没觉得捡废品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但是,想到他们还在上学,白天没时间,只能晚上出来挑挑拣拣,还不一定能捡到多少,这种情况之下,日子过得该有多艰难,冬宁就感觉有些难受。   ——他今晚还会来吗?   回家后,看了会儿书,洗完澡,打扫完卫生,出来扔垃圾时,时间将近十一点。   棚户区周围四下无人,冬宁的脑袋里晃过这个想法。   她没像往常一样,心不在焉地扔完就走,而是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一片的大垃圾箱。   跟棚户区的破败相匹配,名为“卫生区”的角落实则并不卫生,散发着浓浓的异味,与此同时,夏天的高温也为它增色不少。   肉眼可见的地方,到处都是腐败变质的食物、不明液体和经过充分使用的生活用品。   要在其中翻捡出有价值的物品,即便是借助工具,看上也有不低的难度。   过了好一会儿,冬宁才把分类过的垃圾一一扔好。   装着碎了的罐头瓶的袋子外面,贴上写着“内有碎玻璃”大字的白纸,几个小纸箱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垃圾箱旁边还算干净的空地上。   *   李淑琴还没睡,在窗边坐着。   冬宁进门后,先把门反锁,然后拉好窗帘。   拿药、倒水。   “刚才吃过了。”   “好,那就睡吧。”   李淑琴重新低下头,对着自己绣到三分之一的十字绣,不动也不说话。   冬宁把十字绣拿走,握着她的手站起来:“十一点多了,明天再绣,听话啊。”   “宁宁,你饿不饿?”   “不饿,在学校吃过。”   “妈饿了。”   “好,想吃什么?”   “鸡蛋面。”   冬宁去灶台看了眼,哄道:“鸡蛋没有了,葱油面好不好?也香的,明天我去买鸡蛋。”   李淑琴抿了抿嘴,最后说:“好吧。”   等李淑琴吃完面,冬宁去刷锅洗碗。   最后,在上床之前,确认了一遍,李淑琴的卧室门反锁好了。   每一天的日程都是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冬宁五点半起床,等包子蒸好的时间,她洗漱、准备李淑琴中午吃的菜。   六点十分,冬宁准时出门。   田春林老师帮忙找的新家距离学校还要近一些,六点四十上早读,冬宁六点二十就进了教室。   最近几天,冬宁都是第一个到的,但是今天,教室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是新同学。   他正静静地趴在桌上,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不过,冬宁在他身边坐下,他也保持着原样,一动没动。   冬宁放好书包,接了杯热水,拿出早餐来吃。   一次性包好以后放在冰柜冷冻的蘑菇油菜馅儿,每天早上热四个,李淑琴吃两个,冬宁带两个。   今天份的热得刚刚好,表皮松软,同时还没有被水蒸气打得太湿。   冬宁一口咬下去,包子的香味飘出来,新同桌跟着动了一下。   他还是那个枕着手趴着的姿势,不过换了一边,面向冬宁。   “哪买的?”   “……不是买的。”   男生睡眼惺忪,清浅地皱了皱眉。   冬宁也觉得自己没说到点子上,补充道:“是自己做的。”   好吧。   盛誉又换到刚才那边,继续睡。   他来得早,去食堂转了一圈,才第一次感觉自己有点公主病。   看上去没什么让人有食欲的东西。   倒也不是很饿。   不是非吃不可。   “你吃一个吗?”   盛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身边这女生还会主动跟他说话。   毕竟,刚才他开口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睛下意识瞪得很圆。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某种容易受惊的、警惕的小动物,呆在原地,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在确认过对方无害以后,倒也不算非常胆小。   甚至,她还又问了第二遍:“同学,要不要吃一个?”   “不用。”   “……吃一个吧。”冬宁说,“不要钱。”   ?   盛誉感觉自己像一张煎饼,翻来过再翻过去。   他又一次面向冬宁,看她脸上挺不好意思的表情。   不要钱。盛誉倒没往这个方向想。   包子已经被放在了他的课桌上,不够他的掌心大,油菜和蘑菇的汁水没来得及充盈口腔,盛誉的进食就宣告结束。   刚刚还觉得可以忍耐的饥饿铺天盖地而来。   “……”   “谢谢。”盛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血盆大口吓到了同学,客气道,“阿姨的手艺很好。”   是冬宁自己做的,不过这不重要。   “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   冬宁往他面前凑了凑,声音小小的。   “一小袋面粉几十块,能吃好几个月,挑超市搞活动的时候买,价格更低,日期稍微近一些没关系的。肉馅成本大一点,包素馅的最便宜,上次放学之后去菜市场,刚好蘑菇和油菜卖得有剩,阿姨们都打包给我了,包二十天份包子的菜量,只花了不到二十块。”   “对了,你家里几个人呀,我是我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吃。”   “就我自己。”   孤儿啊……   冬宁顿了顿。   心里的感觉更复杂。   新同学真的比她困难多了。   说了几句话,冬宁就感觉,新同学好像是习惯性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愿意听自己说这么多,还有问有答,应该确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凶。   于是,她继续传授自己的省钱妙招:“你家里有没有冰柜呀,没有的话可以买一个,还是挺有用的,可以多看看有人卖二手的,便宜很多,不过要挑耗能低的那种,一级最好,三级太费电,买不好电费差别也很大的。”   见他不说话,冬宁问:“有吗?冰柜。”   “没有。”   爷爷留下的那套房子里,家具大都非常古老。   盛誉住进去之前,盛仙云安排过来大扫除的团队照着她的意思,清理掉了大多数的电器。   新的空调、洗衣机这些,昨天都上门装好了,冰箱好像还没有。   也是在盛仙云的坚持下,之前在宁城负责他起居的两个保姆跟过来一个,盛誉自己不用做饭,确实没注意。   冬宁不太意外地点点头。   穷到要去捡垃圾,没有余钱买冰柜,是很正常的。   看他长得那么高,穿衣打扮也清爽干净,不知道的人真是想不到,会那么困难。   她或许不应该多刺激人家。   “在你买冰柜之前,我可以先帮你带早餐。”   盛誉很少有觉得自己很笨的时候,现在绝对算其中一次。   他好像不太能跟得上这个自说自话的同桌的脑回路。   “我不多收你的钱,不过,买菜的费用要给我,你看行不行。”   盛誉顺着她的话问:“多少钱?”   冬宁在心里仔细算了一遍,试着道:“四毛钱一个……可以吗?”   见盛誉不说话,表情更是难以捉摸,冬宁有些忐忑。   四毛钱,真的很贵吗?   她包得挺大的,用的面粉也不算差,真没多收他钱。   作者有话说:   冬.同情心泛滥.宁;TAT   盛.孤儿.拾荒者.誉:。   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明天见! 第4章   ◎不太聪明的样子◎   “……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手机开着免提搁在书桌上,盛誉手里那份限时训练做到了最后一题,一边验算一边回答盛仙云的关心:“习惯。”   “同学呢?都认识了没有?”   盛誉算得快,笔尖在纸上划过不间断的唰唰声。   半晌,盛仙云又问了遍,他“嗯”了一声。   盛仙云对他的这声“嗯”不是很能拿得准。   在她看来,盛誉是特别话少的那类男孩子。   但又不能说是内向。   他只是习惯自己解决问题,所以才表现出来和大人的沟通特别少。   像这次转学,看似她走在盛誉前面,安排这,安排那,实际上,主要决定,全是盛誉自己做的。   而且,他在宁城上学这么多年,和其他男孩儿一样,是有朋友的。   虽然盛仙云不经常在家,但也知道几个和盛誉来往比较多的同学的名字,课余时间打篮球、到外地参加竞赛,假期一起出去旅游。   他这种性格,应该叫慢热。   所以说,要是他想交朋友的时候,盛仙云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   但今年升高二,冷不丁转学到人生地不熟的宜城去,要跟新同学熟悉起来,有没有那么简单?   盛誉表现得再成熟,盛仙云作为当妈的,还是会下意识操心这些事。   但又没办法多说。   毕竟这是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听姚阿姨说,你最近不在家吃早饭,一上午会饿吧?”   “在学校吃。”   “哦……学校的早餐还可以哦。”盛仙云道,“上次跟你乔叔叔进去看,妈妈记得只有包子馒头之类的,好像汤类只有一个小米粥,吃得饱吗?”   昨天,盛誉刚给冬宁交了六十块钱早餐费。   管三十天。   让冬宁每天早上带五个包子给他。   他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冬宁听到“五个”时的表情。   呆呆的。   不太聪明的样子。   盛仙云道:“你笑什么?”   “没笑。”盛誉道,“今天不忙?”   闻言,盛仙云叹了口气:“忙,这会儿还没回家,开个会,晚上还要去一趟园区。”   盛誉把演算过程一步步誊到卷子上,顿了顿,道:“什么事这么急?”   盛家工厂集中的园区从几年前开始就过度成了全自动,生产是昼夜不停的,供应量大,工人还少,一般来说,不用晚上专门过去。   “上周生产线上有三个工人连续受伤,总控室显示没问题,派了工程师过去检查,我也去看一眼。”   工人本来就少,一下子受伤三个,确实可能有大隐患。   盛誉道:“好,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盛仙云道:“妈知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对了,你爸联系过你没有?”   “联系了。”   “他联系你干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让我好好学习。”   “他也有脸说……”盛仙云意识到自己又激动了,也知道总在盛誉面前这样不好,短暂地收了声,嘟囔道,“他说有打钱给你,打了多少?”   盛誉道:“没注意。”   盛仙云又忍不住讽刺:“也不用注意,他那工资总共能有几个钱?不够他请客吃饭的……”   一周两次的固定电话结束,盛誉的限时训练也刚好做完了。   他爷爷留下来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格局也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样子。   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共用一个卫生间,也没有隔出书房,盛誉搬进来以后,书桌就放在主卧的窗边。   好在房子的朝向没问题,不说现在是夏天,即便是冬天,从早到晚也都能照到太阳。   这会儿将近晚上十点钟,阳光是一丝都没有,不过有漫天密密麻麻的星星。   盛誉收好纸笔,站起身,抻直胳膊舒展腰身。   顺手推开窗户,暖热的晚风从窗缝钻进来,裹覆在人的发肤上。   宜城的温度确实比宁城高出不少,潮湿的程度更像南方。   盛誉站了两分钟,姚阿姨敲门,送了杯温热的牛奶。   从学校回来以后,他先洗了个澡,这会儿头发还没完全干。   姚阿姨等他喝完收杯子,顺嘴叮嘱:“头发还是吹干再睡觉,怕头疼,知道吧?”   盛誉点点头。   姚阿姨帮他带上门,自言自语:“读书辛苦坏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晚还要用功。”   才刚十点钟,对盛誉来说倒不算晚,他自己没觉得这样十分用功,而且也打算要睡了。   只不过,伸手去关窗的动作稍有停顿。   远处正在倒垃圾的那个女生,好像是他的新同桌。   第二天早上,冬宁在卫生区附近遇见盛誉的表情非常熟悉——呆呆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盛誉没说话,拿过她左手里看上去比较多的那份早餐,继续往前走。   冬宁也没多愣着,抬腿跟上去,磕磕绊绊道:“好巧啊,你家也住这附近?”   “不巧,我等你五分钟了。”   “啊?”冬宁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儿。”   盛誉回手指了指身后:“昨晚看见你了。”   冬宁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卫生区的大垃圾箱们,心里有个线条做的小人留下宽面条眼泪。   他昨晚又出来工作了?   她怎么没看见他?   他可真坦率。   没多大功夫,盛誉的那份早餐就没了。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不过他一点都没有吧唧嘴的动作,看上去也没有显得很急,反而可以说让看的人也挺有食欲的。   冬宁忍不住问:“盛誉,你吃这么快不噎吗?”   盛誉两手揣进黑色运动外套的兜里朝前走,跟平时一样,不怎么搭理人。   不过冬宁也不尴尬。   她在盛誉面前确实有一点超出正常水准的自来熟。   虽然只认识了两三天,但就是感觉跟他已经挺熟悉了。   可能就是因为盛誉和她一样,都很穷吧。   这还是冬宁第一次遇到和她情况差不多的同学,怎么说呢,特别容易产生亲切感。   盛誉不说话的时候,可能就是在计划晚上去哪里捡垃圾。   所以,她甚至觉得,盛誉沉默寡言的样子都有点小可怜。   嗯嗯没错,一米八几的小可怜。   盛誉的个子高,腿也长,吃完自己的早餐以后,以正常的迈步频率,比冬宁早到学校七八分钟。   这天,等冬宁进了教室,多半的同学都到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作业本和试卷满天飞,各科课代表到处乱窜。   冬宁一露面,场面更热闹了三分。   田春林从来没发过什么火,但可能是班主任身份自带的血统压制,所以生物作业向来都收得最快最全。   林佳乐帮冬宁抱一半作业本,两个人一起送去办公室。   “冬宁,你知不知道,盛誉要进化学奥赛班呀?”   “不知道,谁说的?”   “奥赛班班长。刚盛誉没来,他过来说文老师通知,让盛誉今天晚自习过去一趟。不是进奥赛班,还能干什么?”   “哦。”冬宁道,“好厉害啊。”   林佳乐道:“怎么会这样,看他上课总那么困,我觉得笨蛋帅哥也挺好的,原来学习也好啊……”   想了想,冬宁说:“奥赛班不是要交培训费吗?”   “啊?”林佳乐愣了下,“没上过,没注意……好像是吧,好像听20班的章若宁说过,忘了。”   哎。   冬宁叹了口气。   有些学校的奥赛班免费,只为了学生能出成绩。   但十五中本身升学率不高,教育局拨的款也有限,没有专职老师,都是科任们额外带的,所以参加的学生都要交培训费给老师发工资。   一学期要两千五。   不知道盛誉知不知道这件事。   抱完作业,回教室没几分钟,早读课就开始了。   冬宁背了会儿高考三千五百词,发现身边的盛誉又睡着了。   可能他学习也并不是特别好吧。   也许只是让他去试试,毕竟他刚刚才转进来,错过了之前奥赛班的选拔考试。   考不考得上也两说。   所以……考不上算好结果吗?   冬宁被自己逼到了逻辑的角落,最后选择继续背单词。   一上午上了两节数学,一节英语,一节物理。   三位老师的教学风格各有不同,一个共同点是都叫了冬宁回答问题。   冬宁受老师们喜欢还是挺明显的。   她跟同学的关系也不错,对谁都笑眯眯的,是那种很经典的好学生。   差两分钟六点半的时候,该走的人基本上都走了,冬宁不紧不慢地拿出英文字帖开始描。   盛誉刚好起身,见状微微皱眉道:“你还不走?”   冬宁的侧脸被笔头抵着,戳出一个浅浅的小窝,显得那点头特别软,眼神有些迷茫,仰头道:“去哪?”   “奥赛班。”   理化生三个科目加起来,19班有超过一半的人要去上课,不是都要参加竞赛,有些只是为了拔高一下,基础更牢固。   冬宁道:“我不去啊。”   等盛誉一言不发地拿着笔走出教室,冬宁还在思考,到底他考上好,还是考不上比较好。   当天晚上见不到,第二天一早,盛誉在相同的地方等他的早餐。   冬宁试探道:“没考上吧?”   作者有话说:   好新鲜的打招呼方式^_^   明天见~ 第5章   ◎你不也是吗◎   “没考上吧?”   非常别具一格的清晨问候。   如果不听内容,只看表情,大概没人会猜到她讲的这个意思。   可她又实在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眼的样子。   面对她这个坦诚的眼神,盛誉发觉,自己的耐心都比往常好了那么几分。   “奥赛班怎么了?”   “没怎么。”   “那我怎么觉得,你希望我考不上?”   冬宁点点头:“是的。”   果然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盛誉闭了闭眼,才说:“能问问为什么吗?”   冬宁道:“文老师是不是没有提前跟你说过呀,奥赛班不是免费的,两千五,每个学期都要交一次。”   盛誉没说话。   这样挑明了讲,冬宁也不是很好受,声音低了许多:“像这种班,只上一学期也没什么用,肯定不够水平去参加竞赛,所以我感觉,其实上课认真听也差不多,相当于省了一大笔补课的费用。”   盛誉没有自恋的毛病,也没那么迟钝。   这两天下来,他看出这个热心的同学,确实只是在方方面面为他考虑省钱。   没有别的意思。   还挺有意思的。   他甚至没有问原因。   “你说得对。”   冬宁刚松一口气,盛誉又说:“但我还挺想参加竞赛的。”   他保持着平淡的语调道:“走保送会轻松很多,你说呢?”   冬宁嗫喏了个“是”。   盛誉等着她的“可是”,可惜她什么都没再说。   冬宁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点多管闲事。   现在再去替人家考虑没钱的事,真的管的太宽了。   她帮不了,还招人嫌。   况且,归根结底,上奥赛班,其实是一件好事。   周六晚上,不用上晚自习。   五点半放学以后,学生和教师就都可以回家了。   冬宁和林佳乐一路,半路上,林佳乐拽拽冬宁的衣袖。   “你看,前面是不是盛誉?”   距离挺远的,只能看到男孩儿个子挺高的,因为瘦,所以穿的白T感觉有点空荡。   走近几步,看清楚他后脑短短的发茬,林佳乐低声道:“真是他。”   “他怎么往这边走,难道跟我们一条路?冬宁,你争点气,在学校多说说话,熟了以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回家呢。”   最近几天,因为盛誉,其他班女生有多躁动,林佳乐再清楚不过,要是可以顺路回家,该说不说的,总觉得挺有面子的。   “好。”   “你怎么不奇怪啊?”   “他家应该住这边。”冬宁感觉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早上遇见过几次。”   只不过林佳乐听完,又激动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浑身名牌的人,也会住这一区的老房子。   两个人边走边说,林佳乐想起来,那边小吃摊还挺多的。   周六下午时间多,也不着急回家。   她索性多跟冬宁走了一段,买了冰粉、糍粑和麻辣烫,坐在冰粉的摊位边吃。   冬宁说自己什么都不喜欢,只打包了一份糍粑,带回去给李淑琴。   钥匙拧了好几圈,打开反锁得严严实实的门,李淑琴坐在一地狼藉的中间。   早晨冬宁出门前帮她梳好的头发散着,眼下潮湿,见到冬宁,马上又流出眼泪来。   冬宁放下书包,顺手再次将门反锁,把李淑琴扶起来,一边带她到窗边的塑料凳子上坐下,一边轻声哄她:“菜掉到地上了是不是?肯定饿坏了,没事啊,我重新做,马上就好,你先吃好吃的,没事啊。”   李淑琴气得不轻,还在抽噎。   不过,等冬宁把装糍粑的一次性饭盒打开,她就忘了流眼泪,眼睛只记得盯着冬宁的手看。   冬宁先去拿了双筷子,才和餐盒一起放进她手里。   “水在这里,慢慢吃,小心烫。”   “宁宁吃一个。”   “好。”冬宁说,“给我吃哪个?”   一共五个,李淑琴选了好一会儿,把第二大的那个给了冬宁。   “谢谢妈妈。”   “没关系。”   李淑琴被安抚好了,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冬宁问:“今天的药吃掉没有?”   李淑琴道:“吃掉了。”   冬宁道:“真的吗?”   李淑琴张大嘴给她看:“咽下去了,妈不骗人。”   “好,我知道。”   冬宁先把被她生起气来推倒的桌椅扶起来摆好,然后收拾倒了一地的芹菜炒肉。   旁边好几个油腻的脚印,是李淑琴在上面乱七八糟地踩过。   完全吃不了了。   买来一斤肉吃了一周还多,最后剩的一点都炒了这份菜,都是瘦肉。   倒进垃圾袋的时候,冬宁就算习惯,也心痛得有点想像李淑琴一样哭鼻子。   晚餐吃炒小白菜和紫菜鸡蛋汤。   用猪油渣炒的小白菜很香,蛋汤出锅后,还加了两滴香油,放了一小撮虾米,李淑琴吃了一大碗饭。   没有肉,换做平时,李淑琴肯定不高兴。   但今天冬宁买了糍粑回来,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被冬宁带出去散步。   “今天吃不吃雪糕?”   “吃。”   “那我们出去妈妈怎么做?”   “和宁宁牵手走,不乱跑。”   “乖的。”   冬宁重新帮她梳好头发,擦了脸和手,最后抹一点润肤露。   李淑琴笑着说:“香啊,妈妈喜欢香香的。”   冬宁就握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也贴了两下。   “宁宁也香。”李淑琴说。   可能要下雨了,气温有点低,还刮着风,冬宁又找了件薄的碎花衬衣给她穿上。   两个人贴着马路边走了一段,折回来的时候,冬宁惯例在家附近的杂货店给李淑琴买雪糕。   她趴在透明盖的冰箱上挑选,杂货店的老板娘跟站在一边的冬宁搭话。   “带妈妈出来散步啊?”   搬来十多天了,冬宁家的情况特殊,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带一个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妈,这种消息传得最快,周围的邻居大多都了解了。   “嗯,她自己待一天太无聊,出来转转,对身体和情绪都好。”   “是这样。哎,宁宁,你过来。”   经过两三分钟的挑选,李淑琴万年不变地拿了小布丁。   冬宁拿出一块现金去柜台付钱,老板娘从柜子底下提起来两桶色拉油。   “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啊,这是昨天我们点货点出来的,剩下一个多月过期,里面是没问题的,但不好再卖给顾客。”   “而且,只有这两桶,退给厂家也太麻烦,所以你拿回去,能用多少用多少,到过期那天扔了就行。”   李淑琴跟着冬宁不停地说“谢谢”,脸上也兴高采烈的,出杂货店门的时候,就说了好几遍要吃炸薯条。   平时冬宁不同意炸薯条给她吃,就是因为舍不得油,李淑琴知道。   店里还有客人,冬宁带着李淑琴走远了,叹气道:“造孽呀,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撑起一个家,真是,苦命人哪里都有。”   老板娘也说:“是啊,刚搬来那天,也是小姑娘带她妈过来买雪糕,我看当大人的模样长得挺周正的嘛,穿衣服什么的也都干干净净的,根本没看出来这里有问题。”   她指指脑袋。   “非要买两个,小姑娘不同意,我还当是母女两个开玩笑,对女儿撒娇呢。”   “他们住老刘的房子?”   “嗯,就对面那间,最便宜。厨房什么的都没有,支个锅灶做饭,老刘老婆来买菜时说过,她妈睡一间,小姑娘就支一张床睡外面。”   “哎……”   “长那么个好模样,脸蛋白白净净,眼睛大,牙齿白,嘴巴小,头发油亮,光看长相,真是个娇生惯养的样子,你别笑话我,昨天还跟我们家那口子说,要是我的女儿多好啊,现在这样,真是太受罪了。”   顾客再叹一口气。   买完雪糕,也该回家了。   冬宁拎着两桶油,没空手去牵李淑琴,其实心里很没底。   好在李淑琴满心记挂着炸薯条,非常老实,跟在冬宁身边,亦步亦趋,甚至催着她快点走。   家里没有交有线电视费,也没接无线网。   冬宁做家务的时候,就给李淑琴放影碟看。   影碟机是很多年前就有的,搬了好多次家,每次都带着。   乱七八糟的盗版光碟有一个小鞋盒那么多,内容量惊人,李淑琴又从来不嫌弃看重复的东西。   实际上,她不只是不嫌弃,还挺喜欢看重复的东西。   最近几个月,就一直在看还珠格格。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冬宁说给她换个情深深雨蒙蒙,她不愿意。   李淑琴捧着塑料盘子,边吃薯条边看电视。   刚才说要番茄酱,冬宁哪有番茄酱,捏了一点颜色偏红的花椒粉撒上去。   李淑琴倒也没有闹。   冬宁洗锅、擦桌子,扫地、拖地,在卫生间洗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最后把她和李淑琴的两双外穿的鞋和拖鞋刷干净。   一直没歇过,就这样,时间还是很快就到了十一点。   李淑琴该睡了。   星期天不上课,也是冬宁唯一可以睡懒觉的日子。   她先没上床,从米袋里掏出这个月的生活费点了点。   九月刚过半,加上盛誉给的那六十,生活费只剩下不到三百块。   李淑琴还得去复查一次,最重要的是,她吃的药也该买了。   星期一上午,第四节 课刚下,大家都忙着往外跑,去食堂吃饭。   林佳乐再三确认:“午饭啊,真不吃?可你下午肯定会饿啊!”   冬宁道:“真不饿,早上没注意,吃得太多,现在吃不下,佳佳你快去吧,一会儿该没有空座了。”   “好吧。”林佳乐还是有些犹豫,“你这样可以吗?本来就吃得少,现在直接不吃,饭量小成这样也不正常吧?”   “我饿了会去吃的,真的,你快去吧。”   林佳乐叫不动她,只好走了。   其他人也陆续走得差不多,教室里只剩下冬宁,和个别两个减肥的女生。   她做了一会儿作业,去吃饭的同学陆续回来了,趴在桌上开始午睡,冬宁也放下笔,枕着手闭上了眼睛。   盛誉是掐着下午第一节 课来的,刚到位子上,铃声就响了。   物理老师在他身后进来,班长喊“起立”,大家跟着起身,问“老师好”。   等屁股第二次刚挨着凳子,李文珍又叫他和其他几个大个子男生下楼去搬新回来的资料。   盛誉又站起来。   这一连串的坐下起立坐下再起立,盛誉本来就受其他人的格外关注多一些,座位又靠前,大家哄一声笑了。   他也没别的表情,利索地下楼去搬书。   加上李文珍也很严肃,所以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李文珍在黑板上板书“匀速圆周运动”几个大字,他们在底下翻开书准备好笔记本。   冬宁感觉,盛誉好像比他们班其他的很多男生都成熟一样。   很少见缝插针地搞个怪什么的,对出风头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但也没有刻意装出沉默寡言的迹象。   冬宁觉得,他就是本身性格话少。   下了物理课,该去上体育课了。   刚下课的时候,大家没急着走,林佳乐问冬宁:“现在饿不饿?”   冬宁笑嘻嘻的:“不饿。”   “真搞不懂你,是不是光合作用就能活啊?”   冬宁仰头吸了口气,认真道:“等我实验一下,说不定是真的呢。”   林佳乐撇撇嘴:“水杯给我,我去接水。”   第二天,第三天,冬宁不吃午饭,林佳乐比冬宁先崩溃。   她本人减肥再二再三再四次不成功,实在是对冬宁这种喝露水就能饱的行为无法理解。   冬宁耐心地解释完自己真的不饿,安抚林佳乐去了食堂,才发现今天的盛誉没有一放学就夺门而去。   “还有事吗?”   “你这周都没吃午饭?”   冬宁点点头。   “不饿?”   每次跟他在一起,说起做饭或者与食物有关的话题,冬宁都头头是道,看上去不是对吃饭不感兴趣的样子。   “没钱了。”冬宁老老实实道,“只能从嘴里省。”   盛誉不太理解她这种做法:“那也不能不吃饭吧。”   冬宁道:“你不也是吗,我都想像你一样,一放学就走了,不然再过几天,要给老师都知道我不吃饭了。”   “?”   冬宁说:“被他们知道怪丢脸的,你每天中午躲在哪里?我也想去。”   作者有话说:   冬宁:被老公知道不丢脸(作者发癫不关女儿的事)   明天见! 第6章   ◎自闭儿童◎   盛誉定定地看了冬宁两眼,她赶忙说:“我不是卖惨啊,而且,如果我真要吃,也不是没有那个钱,是我自己要这么省的。”   她又郑重地说了一遍:“你不用觉得要帮助我什么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会接受。”   盛誉当然知道她不是卖惨。   毕竟,后座那个姓林的女生,作为跟她来往最密切的人,每一次拉她去买零食、约她周末逛街逛书店、提议买闺蜜发卡,都被她以不喜欢、不能吃和不实用拒绝。   实际上,都是一些较为拙劣的掩饰手段。   可不知为何,放在冬宁身上,她笑眯眯轻松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就直线上升。   课间她从教室前排走去后面的空地接水,一路上要与四五个同学打招呼,期间停下来讲小话也要有一两次。   她很开朗,身上没有缺钱带来的阴郁和紧张,更没有对其他可以支配零花钱的同学的行为产生什么防备的心理——“ta是否在故意使我羡慕”,在盛誉看来,是没有的。   她维系着和睦的人际关系,应该成绩也非常不错,加上自然的亲和力,所以这个班的老师们,也肉眼可见地对她偏爱。   可以说大家都很喜欢她。   如果她意图卖惨,不会只对盛誉一个人坦白。   盛誉感觉到,她是在“惺惺相惜”。   因为某个不知名的原因,冬宁认为,盛誉也是一个非常缺钱的人,因此被她划成了同类。   这样的话,刚认识的时候,冬宁的言行都有了解释。   不过盛誉不打算将这个无厘头的误会继续下去。   “我没有躲在哪里。”盛誉说,“我中午回家吃饭。”   冬宁继续做她的成语辨析,漫不经心地:“哦哦。”   想了想,盛誉又说:“奥赛班的钱,也已经交了。”   “真的吗?!”   这一次,冬宁有了反应。   她转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盛誉是站着,斜倚在课桌上低头的姿势。   她大概是占了头小脸小的优势,手脚也长,又因为瘦,所以平时的冬宁看上去个子并不矮。   但现在,盛誉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才发现冬宁实际上可以用娇小这个词来形容。   她的肩膀窄,又薄,皮肤也过于白,马尾中的几绺黑发弯曲在校服领口内,戳着后颈薄薄的皮肤,其余的则随着她刚才转头的动作散在肩上和后背。   “恭喜你!”冬宁说,“不要在意我之前说的话,其实我最近都有点后悔的,能考上是很好的事,加油,我也真心希望你的成绩越来越好。”   她的嘴是挺甜的。   这种带着一点“正式”意味的话,再有甚者,听起来有点打官腔的话,可以被她讲得很真心。   不只是成绩好,情商也高。   所以才能在高中阶段做到老师与同学通吃。   盛誉这么想。   不过,她的这个反应,不是他的目的。   “我是说,”盛誉斟酌道,“我没有那么缺钱。”   冬宁想想也是。   上次,听他说过,他是一个人。   孤单是一方面,但如果只考虑支出的话,确实比她带着妈妈生活轻松很多。   不过,在冬宁看来,这绝对不算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   “桌上的盒子是陆阿姨过来的时候留下来的,里面杂七杂八一大堆,说你们小孩子喜欢,我先整理了一下,你看看。”   阿姨边说,边把空调调高一度。   吃完午饭准备午休的盛誉答应了一声。   手机也放在桌上,盛仙云的例行来电。   “哪个陆阿姨?”   “我爸以前的同学。”   “……”盛仙云道,“他自己在宁城断了腿,要同学去看你?”   “没待多久,来的时候我也不在,姚阿姨给倒了杯水喝。”   “刚才阿姨说,她带了什么东西?”   盛誉没从躺椅上起身,伸长胳膊把牛皮纸盒够到身上,单手掀开盖子。   里头除了一些连锁火锅店、韩餐之类的充值卡,还有好几家快餐店的兑换券,厚厚的几大叠,阿姨按照门店不同给分了类。   宜城没有开麦当劳和必胜客,所以常见的只有肯德基、德克士,剩下就是一些地方性的小店。   盛誉见过这东西,自己没用过,但知道是节日搞活动的时候充会员会送的。   新店开业,也会赠给熟人。   在宁二中的时候,跟他来往比较多的一个男生,宁城的几家麦当劳都是他家加盟的,当时他就经常拿着送同学。   一张换麦香鸡、可乐和鸡翅的券,可以让他同桌帮忙抄两天的英语作业。   这种交换你情我愿,参与的人也并不少这一顿吃的,所以都比较乐呵,经常管他“小麦小麦”的叫。   这些东西看着琐碎,不值什么钱,但用来送高中生,尤其是一个人住的高中生,挺合适。   比之前直接逮着盛誉塞金条的靠谱。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看着像是来看看小孩的。   对上有关于盛誉他爸的事,盛仙云总要找空子讥讽几句,但这回没说什么。   盛誉没提他爸那个姓陆的同学还留下一张卡,当天被他退回去的事。   盛仙云和周骏儒十年夫妻,也曾经有过感情,加上离婚后,虽说一个开工厂,一个在政府加班,但同在宁城,对他的同学圈和朋友圈不算一无所知。   “陆茗桦真是长了几只手,什么都掺和,以前跟她老公跟着城投揽工程,现在又跑去开饭店了?”   盛誉闭着眼睛,无可无不可:“是吧。”   盛仙云又问了几句生活琐事,道:“你休息,妈先挂了,过两天给你买的衣服该到了,记得穿。”   “谢谢妈。”   平时一分钟不耽误,午休时间能有半个小时。   今天,盛誉只睡了十几分钟,下午第一节 课就不太清醒。   “……盛誉!”   盛誉睁开眼睛的时候,冬宁刚凑到他面前。   一双大眼睛挨得格外近,里头干干净净,像是只蓄着一湖水。   见他醒了,冬宁退开,转头看站在他们身边的两个男生。   在一个班上了这么多天课,盛誉没注意过这两个人叫什么,但在奥赛班也见过,所以有一点印象。   “哥们儿,晚上打球去?”   “下晚自习?”   “今天奥赛班早下课。”其中那个高个子说,“咱们不回来上自习,直接去操场,放心,没人查。”   最近学校在准备秋季运动会的开幕式,所有体育课都被用来练习千人舞。   办转学手续的时候,乔治元就主动提出帮盛誉以身体缘由免了这项活动,所以,别人排练的时候,他在教室待着看书就行。   这么算算,转学之后,盛誉是挺久没参与过这种活动了。   他“嗯”了声,矮一点的男生笑着说:“痛快人!”   冬宁也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的,像个小月牙。   盛誉莫名想到了幼儿园细声细气的老师,极富爱心,你做了屁大一点事,都肯夸张至极表扬地表扬你。   这时候的冬宁就是那样。   仿佛看到了自闭儿童终于迈出了社交的第一步。   内心是欣慰的,也是欣喜的。   确实是的。   冬宁不是天生就习得了这套与自己的生活处境相处的方法,她尝过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滋味。   并不好受。   刚上小学时,因为她的衣服总是留着污渍,没有梳过整齐的辫子,参加六一儿童节舞蹈节目时的小白鞋也最脏,等等事情叫她成了异类,在班级里格格不入。   那时候,好像连老师都不怎么喜欢她。   因为是会带来麻烦的同学。   那种无孔不入的排挤和孤立叫她的头顶上笼盖着乌云,她羡慕过课本中有神笔的马良,但是羡慕的内容,不是随心所欲拥有全世界,而仅仅是想要画一个无人的小岛,将自己藏起。   她将那种交际带来的恐惧保留了好几年。   直到初三毕业的暑假,她在离家很远的一个水果店做临时工。   收钱时,一位买水果的阿姨夸她笑起来很好看,晚上回家,冬宁捧着镜子照了很久,回忆着当时的样子,练习笑了很多次。   从幼童进入青春期的女生,身体不停地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自理能力也在变强。   因为那一句随口但真心的夸奖,冬宁才猛然发觉,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脏的衣服。   文胸每天都换,指甲修剪得及时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帆布鞋的鞋带也总是白得簇新。   高一开学,她打直肩膀,扬起笑脸,在新的环境里,试着融入新的集体时,很轻松地做到了。   比以前开心很多。   所以,她希望盛誉也能开心一点。   他看上去是不怎么开心的。   盛誉的情绪不写在脸上,但冬宁作为同类人,好像总能察觉。   他的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和过早的成熟。   “放心去吧。”冬宁为他通风报信,“今天田老师不在。”   一会儿就要去奥赛班,如果不回来的话,今天就见不到了。   想到这,盛誉从口袋里掏出出门前折回去带上的东西。   适度的帮助才不会叫别人感到不适,盛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带那么多。   五张券,每一张够一餐的量。   “还能捡到这种东西啊……”   冬宁将那几张连在一起的兑换券翻来翻去看了两遍,半晌,呆呆地说:“怎么办……被你搞得我也有点想去捡垃圾了……”   作者有话说:   真不怪女儿,要是在座各位看过小盛那个翻垃圾桶的架势,会比女儿更坚信不疑(。)   明天见!   感谢留言和观看~ 第7章   ◎闷骚,一边闷,一边骚◎   预备铃响,深受老师们青睐的冬宁同学态度一向没得说,马上坐好,起立喊“老师好”时,也满含热情。   整节课,她的视线都追着老师的身影,时而附和,时而点头,时而埋头苦记,可以说十分投入。   盛誉的求知欲和好奇心生来就浅,对于冬宁说的捡垃圾这回事,当时没问,过后也就也没再提。   问就是懒得。   和他约好打篮球的两个男生,高个子叫郑涛,是冬宁的同事——物理课代表。   两个人服务的老师在同一间办公室,所以他经常帮冬宁抱过厚过重的步步高。   看起来就性格长相都与名字非常匹配,普通又友善的一个大男生。   矮一些,更瘦一点的那个,叫孟凡超,爱说笑,话也多。   吃过晚饭,三个人一起去奥赛班的路上,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说。   “盛誉,你这个,”他冲着盛誉的球鞋扬扬下巴,“真的假的?”   他补充道:“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太好奇了,其实你刚转来那天,我就想问,没好意思……你不知道,高二多少男生讨论你这双鞋。”   盛誉笑了一下:“你看像真的还是假的?”   “就算不真,也不是很假……我之前问过,高仿到这个程度,得三千多。”   盛誉道:“那还行。”   孟凡超道:“别卖关子啊。”   盛誉道:“没卖关子。我爸买的,我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   孟凡超“害”了声:“同一个世界不同的爸啊……去年过年,就让他给买双空军一号,不给买不说,念叨我一整个寒假,逢人就数落我爱慕虚荣……关键是他自己标榜只穿七匹狼,这不双标吗?”   他和郑涛两个人都笑,盛誉也笑。   走到奥赛班的教室门口,孟凡超扬声道:“大杨子!一会儿我们班加个人!”   他指指盛誉:“新同学。”   被叫“大杨子”的男生正叼着一支笔,被几个人围着。   闻言,抬起头打量了盛誉两眼,等周围的人也跟他一起看过来,才顿了顿,笑道:“行啊。”   奥赛班不固定座位,盛誉挑了个靠窗的空座,把手里拿的草稿纸和笔放在桌上。   孟凡超和郑涛坐他前面,之前一直没说过话,但今天过后,这就算熟了,回过头来翻他的卷子。   “作业兄弟,对一下答案。”   盛誉递给他,孟凡超正反面看了眼,震惊道:“你都做啦?”   他盯着最后两题:“老师不讲这种。”   盛誉知道。   奥赛班开始上课已经两周,来讲课的老师不一样,但上课流程固定:   老师来了以后,先抽讲前一天发下去的限时训练,然后做往年的竞赛真题。   上节课,做到一个非水溶剂中的电极电势与热力学的题,不仅底下的学生一窍不通,讲课老师显然也对标准摩尔Gibbs的自由能变的计算都不太清楚。   最后说了句“考频不高”,也就过去了。   同学们也都习以为常,没什么意见。   这跟之前教导主任乔治元说的不太一样。   他说的是,不同的内容,由不同的老师负责。   但眼下看起来,这流水线一样的工作,不像是要正经培养竞赛生,更像他同桌冬宁说的“补习”。   盛誉已经决定,跟班主任田春林说一声,从下节课开始,他就不来了。   他对老师没有任何负面看法。   专职人做专门的事,让从没接触过竞赛的教师兼职,应该是做决定安排这事儿的人问题比较大。   孟凡超和郑涛的消息很准确,今天轮值的奥赛老师,确实提前了将近四十分钟下课。   一群人答应得好好的,在教室安静自习。   不过,等老师前脚刚走,几个男生就抱着篮球从后门溜了。   一直打到晚自习下课,刚出了点汗,虽然没尽兴,但在操场边的水龙头底下冲了会儿剃得只剩发茬的脑袋,也挺舒服的。   往回走的路上,盛誉捏着一瓶矿泉水,边走边喝,盛仙云的生活助理给他发消息,说家教已经找好了,两个公办高中的特级教师,还有一个教培行业专门做竞赛辅导的,问他哪天合适,见面试一试。   盛誉一只手拿水,低着头单手回消息。   孟凡超比郑涛矮半头,比盛誉就低得更多,落在他后头半步,看他的时候,得抬头。   见盛誉回消息的中途拿手拨拉额角掉下来的水珠,孟凡超道:“发型挺帅。”   盛誉道:“你也剃一个。”   “那还是别了。”孟凡超道,“没你那么圆的脑袋。”   他挤眉弄眼的:“你怎么想的啊?我可舍不得剪我这头发……还计划再长长点儿去烫呢,渣男锡纸烫,多帅。”   盛誉道:“是挺帅。”   孟凡超低头看看手机里的发型图片,再抬头看看盛誉,半晌,还是有些动心,感觉盛誉的路线也不错,自己也可以剑走偏锋,不做小鲜肉,当个酷酷的帅哥。   “好像我头也没那么扁,是不是?要不……”   “算了吧你。”郑涛拦他,“你剃成这样,万一像刚出来的,怎么办?”   孟凡超觉得有点道理,关乎形象,不敢放手一搏,很快放弃。   郑涛走在盛誉的左手边,吞吞吐吐道:“盛誉,杨硕平时不那样儿,你别生气。”   “杨硕?”   “……就刚老挤你那个。”   盛誉没怎么在意,但也知道郑涛说的是谁了。   他顺着话问了句:“那今天是为什么?”   孟凡超道:“他吃你的醋,别理。”   盛誉:“?”   孟凡超憋了半天,就等着盛誉问呢。   “杨硕追冬宁,有半年多了,可冬宁一直不搭理他,这不是你刚转过来,冬宁就天天给你带早餐吗,还担心你孤单,委托我们喊你打篮球……”   “人比人,比死人,他不痛快,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过,这哥们儿没坏心,不来阴的,不高兴也最多就是挤一下,你放心,咱们这群人里头,没有爱绊人摔跤的。”   冬宁委托他们带他打篮球?   盛誉对冬宁的热心肠又有了进一步的体会。   她真把自己当自闭儿童了?   可是,虽然她确实跟班里同学的关系都挺好的,但盛誉暂时没看出她对谁还有这种可以说是照顾的行为。   除了他。   孟凡超转头对郑涛说:“不过,我觉得,杨硕输给盛誉不难看,毕竟人家颜值摆在这儿,哈哈哈。”   郑涛跟着憨憨地笑了几声。   盛誉:“。”   孟凡超道:“又不说话了,诶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就是这种样子招女生喜欢啊?”   盛誉道:“什么样子?”   孟凡超绞尽脑汁,最后想出一个十分贴切的词语:“闷骚的样儿。一边闷,一边……骚。”   郑涛仿佛一个无情的哈哈哈机器。   孟凡超继续道:“可惜哥们儿天生有多动症,装深沉无能为力。”   贫了一路,等他们走回教室拿书包,多数同学都已经走了,冬宁的座位上也空了。   盛誉弯腰从课桌里扯出自己的书包,眼角余光扫过冬宁的课桌。   桌面上贴着犬夜叉的海报,四个桌角处折得整整齐齐,用胶带仔细缠了一遍,用了这么久,依然光洁如新。   笔袋是最简单的那种帆布款,米色,打开的拉链上挂着一个玉桂狗的pvc挂饰,里头的文具不多,常用的水笔、铅笔、记号笔,同样摆得整整齐齐。   橡皮是粉色的,用了很久,但是四周非常干净,用得很小心,外面最初的那层包装纸都还在。   桌兜内的课本和资料都在书脊处贴了小小的纸条,看样子,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不过撕得很整齐,和专门买来的标签效果没什么不同,上面写着科目。   靠外侧的一点空处,放了一堆小纸条。   有她的朋友上自习课的时候传过来的,有她自己记的每日作业。   是一看就知道,属于小女生的那种座位。   盛誉多看了一眼,注意到,其中还混着两封信,都是巴掌大,嫩绿和嫩黄色的信封包着。   想到今天一起打篮球的杨硕,不难看出这是两封情书。   成绩好,人缘佳,盛誉发现,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冬宁好像比他认识到的更受欢迎得多。   今天晚上因为她拿肩膀挤了盛誉一晚上的男生,估计不会想到,冬宁对他好,只是因为出于某个不知名的原因,她认定了他是个小可怜。   半夜会出去捡垃圾的那种。   鬼使神差的,刚听到孟凡超说冬宁拜托他们叫他打篮球时,准备认真跟她解释清楚的打算,悄悄缩回了头。   盛誉少见地起了点促狭的心思。   想看看,这位品学兼优的同学,到底能助人为乐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阅读和留言~ 第8章   ◎少编瞎话◎   冬宁妈妈的手艺很好,盛誉出的虽然是包子的钱,但给带的早餐并不只有包子一种。   隔三差五,会有新花样。   发糕、香煎土豆饼、红薯糕、锅贴,吃着都比外面卖的好下肚。   不像姚阿姨做饭,第一要义是健康。   一看就没少用油。   带一些有可能会噎的食物时,冬宁还会额外用保温杯给盛誉加一杯小米粥。   保温杯是她提前要求盛誉提供的。   不过,这天早上,没有花样,还是素馅儿包子。   盛誉早上起得早,出门之前,被姚阿姨瞅准机会投喂了一份吐司滑蛋,血盆大口没有平时吓人,一口气只吃掉四个包子。   他去洗完手,冬宁和郑涛也交完了生物作业,回来了。   “凉了吗?”冬宁看着他剩的那个,担心道,“我是放书包里的,没有拎在手上。”   除了最开始的两天,盛誉不死心,还去卫生角的大垃圾箱旁边转了转,想着能不能遇到垃圾车司机,问一问有没有人看到他找的东西,后来,他就没再在半路上跟冬宁拿过早饭。   都是冬宁带到教室的。   每天坐到座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书包里拿盛誉的早饭出来。   仿佛是非常顺手的一件事。   她没讲过嫌麻烦。   甚至很多时候,跟盛誉都没有多余的话。   脸都不转过来,已经翻开古诗文小书,开始背了。   其他时间也不会提起。   今天这是反应最大的一次。   因为盛誉没吃完。   “待会儿吃。”   “是不是不好吃了啊?这次确实包得有点多,我下次多买两种菜,包不一样的馅儿。”   “你买菜?”   “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你包的?”   冬宁点头:“是呀。”   又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盛誉道:“没有。”   冬宁感觉他有点严肃,又想不到是为什么,也没多在意。   物理课代表郑涛开始收作业了,她埋头在课桌里找,一边说:“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身后的林佳乐横插一脚,趴在桌上探头出来说:“北海道龙虾拌八爪鱼。”   “什么奇怪的搭配。”冬宁道,“龙虾应该配蒜蓉。”   林佳乐笑个没完:“盛誉,听见没有,冬宁舍得给你吃龙虾,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挂在郑涛脖子上的孟凡超道:“真爱,绝对是真爱……我靠,你又换鞋?这鞋刚出那会儿就断售吧?好像炒到三……”   他扬声一喊,周围的目光都集中过来,落在盛誉的脚上。   冬宁找到了作业本和预习案,也跟着看。   盛誉穿衣服,大多是黑灰白,最常见白色短袖配黑色裤子,倒确实是挺经常换鞋的。   不过冬宁不太懂。   只听林佳乐说过两次,好像挺像大牌的款式。   林佳乐也不太懂。   冬宁就估计,和大街上到处可见的双c差不多。   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的甩卖店里,卖三十一双,五十两双那种。   盛誉也从书包里抽出了自己的作业本,说话间,把他的和冬宁的放在一起,向郑涛扔过去。   郑涛就站在冬宁旁边的过道,距离那么近,下意识一躲,挂在他身上的孟凡超险些被砸了一脸,也止住了话头。   他也不恼,把作业本摆正,松开了郑涛,一手撑在冬宁桌上,歪七扭八地靠着。   “对了,你怎么不去奥赛班了?”   冬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呆呆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很漂亮,略圆的杏仁眼,深栗色的瞳孔,有视力好的原因,所以看着总是非常有神,水亮。   是湿润的,温和的,吸引人亲近的,一双闪着“冬宁”两个字的眼睛。   她看着盛誉,本身形状就偏圆的眼睛睁到最大,嘴巴微张。   给出了一个非常卡通式的惊讶的表情。   她喜欢玉桂狗,但盛誉觉得,如果给她安个瘪嘴巴的话,大概率可以扮演小黄鸭。   盛誉随手转了两圈用来背古诗文的小册子,懒洋洋道:“不想去了。”   “不想去了。”孟凡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道:“兄弟,装逼这事儿,你是真在行……”   盛誉道:“还是你厉害,黑曼巴。”   体育运动里,孟凡超最爱打篮球。   篮球球星中,孟凡超最爱科比。   偶像的外号,当然自己也要拿来叫一叫。   不过,自从上次和盛誉打过以后,再被他这么叫,就难免脸红。   哪有老被人盖帽,别说没进过三分,一分球都难进的黑曼巴。   他大言不惭,说自己的新晋偶像是盛誉,当然没得到什么回应。   除了冬宁在整理错题本,其他几个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一直到上课。   冬宁一贯的认真,做笔记到下课。   课间,隔壁班的生物课代表来叫她,说田春林让她去生物备课组,拿新印好的卷子。   每人有五张,这周做完。   等冬宁和林佳乐数好19班同学的量抱回来,刚上课两分钟,李文珍正在讲昨天作业里比较难的一道题。   两个人喊报告,李文珍的表情不太满意,板着脸道:“快成半个生物老师了。下回数不完就放着,下课再去。”   “好的老师。”冬宁乖乖答应,“下次不会了。”   “进。”   冬宁和林佳乐一前一后进了教室,李文珍继续讲题,其他同学也收回了注意力。   盛誉……又睡着了。   冬宁看得出来,他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也不怕老师。   不管是李文珍这种在学生面前严肃型的,还是田春林那种笑面虎,他都挺无所谓的。   不会顶撞,但就是……该睡则睡。   在这一点上,冬宁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样子。   其他大多数时候,他太沉默。   最近,郑涛和孟凡超找他多一些,打了几次篮球,连带着班里的其他男生也逐渐开始跟他有了来往,冬宁才觉得,他身边好歹热闹了一些。   虽然他本身看上去还是沉默。   一上午,冬宁表面上很正常,实则一直都惦记着孟凡超说的盛誉不去奥赛班的事。   中午放学,刚好盛誉没有老师一走就窜出教室,其他同学都往外走,冬宁才找到机会,想问问他怎么回事。   盛誉一开始没说话。   看在冬宁眼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仿佛写满了苦闷和为难。   “还有,你哪来这么多钱?”冬宁把笔袋里那几张一百块拿出来,“给我干什么?”   盛誉道:“下个月早餐费。”   “三个你都吃不了这么多。”   哦,她今天不做小黄鸭了,打算做个股满了气的气球。   冬宁又问一遍:“为什么不去奥赛班了呀?”   知道冬宁带的早餐都是自己做的以后,盛誉其实已经决定不再让她带了。   瞎话也准备少编一点,比如说,他单独在外面找老师辅导竞赛的事,应该给冬宁说一声。   不然她能操心两个月。   但就是这会儿,12班的杨硕出现在了19班的教室门口。   听别人嘴里说的话,都是杨硕热脸贴冬宁冷屁股,当冬宁的舔狗。   但这会儿,亲眼看见冬宁对杨硕的态度,盛誉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哎呀,你腿这是怎么了?”   盛誉心道,有那么惊讶吗?和知道他吃不      起早饭的时候的语气都差不多了。   杨硕道:“没事,就摔了一下,是我妈大惊小怪,非让我拄拐……这是郑涛的物理笔记,麻烦你帮我还给他行吗?”   盛誉心道,是啊,这不没事吗……找什么借口,郑涛一笔狗爬字,借什么笔记。   冬宁道:“好,我放他桌上。你这样就不要上楼来了呀,疼不疼啊?”   杨硕笑了一下,盛誉看着也呲牙咧嘴的。   丑得像他昨天路过美术教室,里头那几个没成型的石膏像。   又听杨硕道:“有点疼,不过我是男生,能忍。”   盛誉心道,忍者啊?那得先脱个国籍,当日本人。   冬宁道:“哎……要小心一点,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好,我听你的。”   盛誉:。   打球时酷爱挤人,却在平地摔了狗吃屎的杨硕,还个笔记本还了将近五分钟。   等冬宁回到座位,脸上还挂着担心。   “盛誉啊,你去打篮球跑步也要小心点,咱们现在还在长个子,伤到了好危险的……”   “我缺钱。”   “啊?”   “不去奥赛班,为了退钱。”盛誉说,“你能教教我吗?两千五怎么过一年?”   作者有话说:   冬宁心道:两千五,过一年,这个真教不了啊TAT   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3-03-13 19:14:41~2023-03-14 23: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年上男朋友◎   两千五怎么过一年,冬宁不知道,但她知道,明明考上了奥赛班,却没有钱读,肯定挺难受的。   这就像不同的人对待昂贵的商品的不同态度。   有人不喜欢。   有人喜欢,但因为能力不足,所以不会花钱去买。   还有的人,喜欢到花钱买来,但因为自己无法承受,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货。   肯定是最后一种心态最复杂。   尤其是之前,他说要去奥赛班的时候,语气还很笃定。   不过,说再多,冬宁自己也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对盛誉的帮助,只能是口头上多于行动。   她没有能力。   下午自习,田春林叫冬宁去办公室。   这个时候,他难得在学校,冬宁抓住机会,带上最近在用的一套课时测验卷和步步高,跟他确认后面几天的生物作业。   “在这儿,这儿,这儿,签名字,签完都摁手印。”   冬宁前脚迈进办公室,田春林就拿出一张申请表来,印泥也在一边放好了。   是特困生的名额。   冬宁的情况,刚进十五中时,当时的社区就跟学校反应过。   田春林作为她的班主任,非常清楚。   这是她进校以来的第三个学期,每个学期的名额都有她一个。   十五中的这项工作做得很人性化,没什么强行煽情和感恩的流程。   一般来说,学生自己写申请交给班主任,班主任确定以后,等着卡里打钱就行。   像19、20班这种成绩拔尖的班级,学校的政策倾斜很大,普通贫困生的名额也多。   偶尔出现申请人数不够的情况,多出几份,就当成奖学金发。   冬宁的特困名额比较少,比其他人多五百块钱,一共给两千,两个学期就是四千块。   这在她的入账中占比很大。   田春林正在埋头批攒了两三天的作业,提醒了一句:“晚自习写一份儿申请,明天早上给我。”   “算了。”他又改主意,“表你拿走,写好申请自己交到行政办公室,给李明艳老师。”   这套流程,冬宁已经很熟悉了。   她边说“谢谢田老师”,边在办公桌后弯腰签字。   “冬宁啊,”田春林随口道,“最近学习怎么样?这快期中考试了。”   冬宁道:“挺好的,跟以前差不多。”   田春林抬头看了她一眼。   冬宁签完了字,手印也摁好了,把田春林的印泥盖好,摆在他的笔筒旁边。   “该布置作业了?”   “嗯,后天开始的,您看看。”   田春林手里的红色水笔蘸了蘸墨水,刷拉拉翻书,划好了范围。   冬宁又拿出一张便签纸。   “这是上周轮流讲测验卷的名单。”   记录有郑涛、林佳乐、郝舒雨、孟凡超。   冬宁是学习委员兼任生物课代表,其他科目老师没时间讲的卷子,她也要安排同学尽量过一遍。   田春林知道,讲错题这活儿没什么人愿意干,所以总是跟冬宁关系近一些的学生在帮忙。   上上周是汪海澄他们几个。   开班会的时候,田春林拿三好学生的奖状诱惑过好几次,但来来回回,一直总是这些人的循环。   “放那吧。”   “你同桌没讲讲?”李文珍插话道,“外面来的高材生,天天睡大觉,咱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水平。”   冬宁明白,这种话不用回答,站在原地傻笑,田春林大手一挥:“去吧。”   “诶,老田,小心点吧,我可听说,你班林佳乐,最近跟盛誉走得挺近。”   门关上,李文珍道:“我去上课也见过几次,他们俩还坐前后排,老看见林佳乐在他跟前杵着,不知道说什么,笑那么高兴。”   “又不是只有他们俩。”   “那能一样吗?我带过多少学生?谁心里有事儿,看一眼就知道。”   田春林道:“她跟谁都走得近,我们班学生没别的,就是随和,像我。”   李文珍道:“……你跟谁走得近?”   田春林想不出来,道:“教案补完了?明天可有教学督查。”   “我提醒你,认真的。”李文珍道,“那小子跟郑涛和孟凡超那些可不是一种人,看着悄没声的,容易干大事,不声不响,把第一名给你带成恋爱脑。”   “后年高考,林佳乐可算一个有希望的,早恋影响有多大,你比我清楚。”   田春林合上最后一本作业:“嗯。”   “……”李文珍被他敷衍的态度气到,“行,你就高高挂起吧。”   田春林虽然老跟他斗嘴,但不是实心让他生气。   想了想,道:“去年老师们不还都说,冬宁要跟杨硕谈恋爱?最后也没有。”   “小姑娘们心里比男生拎得清,再说了,这种事只有自己不想做,没有被管住的。”   他越说越来劲:“王母娘娘都管不住仙女儿要嫁种地的,我田春林有多大本事?”   李文珍长长地叹一口气:“好啊,好,你说得对。”   冬宁回教室没几分钟,田春林后脚跟着进来。   他说了这学期贫困生名额开始申请的事,让有意向的同学在明天上午放学之前,把申请书交到他办公室。   盛誉睡了半节英语课,刚好很清醒。   等田春林出去,冬宁递了张纸条过来。   “你也写个申请书吧?信纸写满三分之二就可以,咱们班的名额之前每次都有多的,很好申请的。”   盛誉思考了下,回:“给多少钱?”   冬宁:“一千五。”   他没再回,可能是没看到他写“好”,冬宁就不放心,又重新拿了张纸。   “你申请吗?”   哎。   盛誉捏着那张纸条,怀疑如果他不答应,冬宁就要替他写申请书了。   他冲满脸期待的冬宁点了点头。   冬宁立刻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然后转回去,专心致志地做她的化学卷子。   放学后,冬宁和林佳乐一起去食堂。   林佳乐最近在追一个韩剧,对男二疯狂上头,一顿饭的功夫,给冬宁讲完了该美男子的各类小道消息。   冬宁很捧场,该嗯的时候嗯,该哇的时候哇。   林佳乐美滋滋道:“他只比我大七岁,我感觉我还有机会。”   冬宁第一次说完整的句子:“七岁很小吗?”   “你不懂,这叫年龄差。”林佳乐道,“跟咱们同岁的男生多没意思啊,有的比咱俩都幼稚……还是年上魅力大,成熟稳重,我不喜欢那种需要我照顾的,我喜欢被别人照顾。”   “有道理。”冬宁复述道,“那我以后也找成熟稳重照顾我的年上男朋友。”   林佳乐扑哧笑了:“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冬宁摸了摸脸,笑眯眯道:“有吗?”   “有。”林佳乐道,“十五中第一小可爱。”   冬宁点点头道:“那你是第一美丽。”   “再瘦十五斤,说不定能跟美丽沾点边。”   “我觉得你不胖。”冬宁认真道,“但如果你真想减,等高考完我陪你,现在还是学习重要。”   她补充道:“饿得发晕肯定不会做题,对吧?”   每次说这种话都要遭到无数反驳的林佳乐看着冬宁,一瞬间很想对她发射爱心光波。   “冬宁……”   “吃饭吧。”冬宁说,“汤都凉了。”   林佳乐:“……”   最近这几天,晚自习盛誉都不在。   冬宁倒没问他干嘛去了,他自己说,要去捡垃圾。   当时冬宁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加油”。   当晚,在练习册里又一次看到随手夹进去的冬宁写的纸条,盛誉挑了挑眉。   一边的家教顿了顿,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   “那我们继续。所以说,你这儿写的是对的,改卷老师应该看错了,因为团簇化合物制备纳米硅的反应条件……”   盛誉的家教上一节课六百块,写一封申请,发一千五,不够三节课。   第二天,冬宁又提醒了盛誉两次。   盛誉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大概她也不想着盛誉真的不申请。   名单出来得很快,全校几百人的名字贴出来公示,大家都找到自己就好,没什么兴趣关心别人。   正是下午第二节 课下了以后的活动时间,林佳乐在教室听歌,冬宁专门下楼去看名单。   她在19班的范围内看了好几遍,没有盛誉的名字。   好半天,她才想起来数了数,发现今年的申请人数是够的,19班的十二个名额,都满了。   这种情况下,因为盛誉表现不好,上课老睡觉,所以田春林不想给他通过,是很合理的。   很合理。   冬宁想,很合理。   “冬宁?”看见走进教室的冬宁,林佳乐愣了愣神,连忙起身道,“怎么了?”   冬宁快步走到座位上,掩饰性地低着头。   “没事。”   “什么没事,眼睛这么红,谁欺负你了?”   冬宁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红了,紧张道:“没有,我,我……”   林佳乐这么说,周围同学听到的都来看冬宁。   孟凡超拨开人群凑过来,也是一脸的紧张:“谁?林佳乐,谁欺负她?”   “我不知道,我也是在问她。”   “她刚去哪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干嘛去了?”   “真的没事……我……”   “田老师说你什么了?”林佳乐看她抱回来的生物作业,“因为我上自习课跟你传纸条?”   “哎呀,都怪我,没事,我去跟田老师解释,跟他说每次都是我先给你传的,我拍你让你回头,你……”   孟凡超嚷嚷道:“那走吧,快走,待会儿就这么说,我去见证一下。”   “孟凡超你烦死了。”   说着,林佳乐也反应过来,围的人有点多,冬宁很尴尬,就开始疏散人流。   大家跟冬宁的关系都挺好的,从没见过她跟谁生气,一直也都是笑笑的,这种样子是第一次见,走开之前都七嘴八舌地安慰冬宁,说她是不习惯挨骂,被骂得多了,一天不犯错都难受。   冬宁忍不住红着眼笑了出来。   盛誉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他平时又很少跟谁闲聊,所以可能是班里唯一一个不知道这事的人。   不过,让冬宁没想到的是,这场闹剧到第二天还没完。   杨硕不知道听谁说的,有人把她给欺负哭了,拄着拐气势汹汹地来了19班。   “真没有?”杨硕道,“你别怕,有事就告诉我,我会处理好的。”   冬宁无可奈何道:“真没有,大家越传越可怕……我没事。”   杨硕其实也知道,不是有人欺负冬宁。   但他知道,冬宁哭了是真的。   平时找那么多蹩脚的借口,都要上楼来看看,听到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昨天晚上就抓心挠肺一晚上,差点把郑涛骂得狗血喷头,嫌他上晚自习之前不说。   面对冬宁,他的态度迥然不同,比郑涛都憨厚老实:“我舅出差回来带的巧克力,家里小孩都有份,就是份心意,很便宜,可惜我不爱吃甜的,给你吧。”   “我也不喜欢甜食,不用啦,谢谢你。”   杨硕道:“客气什么?我真不吃这个,平时都不喝饮料那些,控糖,为了长肌肉。”   他咧嘴笑着,屈起手臂,做了个鼓肌肉的动作,另一只手把巧克力塞给冬宁:“拿着吧,放我这儿真浪费了。”   “真不贵。”杨硕道,“不信你回去上淘宝搜一下,就几块钱。”   冬宁就又说了一遍:“那谢谢你。”   杨硕“嘿嘿”笑了声:“下礼拜我过生日,弄了个民宿,好多同学都来,你也来吧,千万别带礼物,我给大家都说了,不送礼物,人来就可以,就玩一玩,放松一下。”   冬宁说:“我下周有事……”   杨硕还是那么笑着:“我还没说星期几呢。”   冬宁垂了垂眼睛,杨硕道:“星期四,下午放假,中午放学一起去吧,我爸朋友的房子,不用钱。”   下周省教育厅要来地方学校检查,为了迎检,学校专门请了保洁公司来擦教学楼的玻璃,所以准备在星期四给学生放半天假。   这个消息一出,全校沸腾。   上着自习课,冬宁的凳子再一次快要被林佳乐给踢散架了。   “杨硕让我务必带上你。”林佳乐道,“不然不让我进门。”   “啊?”冬宁犹豫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不知道那狗东西有多狗,他对我们可不像对你那么……温柔……”   说到温柔,林佳乐哆嗦了一下,起了点鸡皮疙瘩,学杨硕的语气:“冬宁,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郑涛,冬宁,麻烦你帮我叫一下王海澄,冬宁,麻烦你……”   “……”   冬宁转了回去,正襟危坐。   “盛誉,杨硕也叫你了吧?快劝劝冬宁,星期四放假,还有地方白吃白喝,百年难遇,不去多亏啊!”   是叫了。   他们整天在一起打球,时间久了,大概从别的男生那里确认,冬宁对盛誉的友好,也只是她一贯的好脾气和博爱性格,没有其他意味。   对于这一点,冬宁的同学们都很习惯。   所以,她顺手给盛誉带早饭的事,都不比隔壁班一男一女只是放学顺路一起走了三分钟激起的水花大。   之前孟凡超嘴了两次,也纯属是专门在盛誉面前嘴贱。   并不是真的觉得冬宁喜欢盛誉。   “不去。”   林佳乐失望道:“别吧……”   因为杨硕总和盛誉在一起打球,不熟的人难免认为他们是朋友。   他在学校太沉默,除了打球的男生,也没有跟什么走得近。   给他送情书送礼物的女生那么多,没见他收过谁的。   有人求到他的同桌冬宁面前,一向好说话的冬宁都说“我不敢”,可想而知这人有多难接近。   这一次,难说别的班有多少女生是冲着盛誉,林佳乐感觉,要是冬宁不去,这场子的意思少了一半,盛誉不去,另一半也岌岌可危。   “为什么啊?”   “我也过生日。”盛誉的两条长腿蜷在课桌底下不太舒服,换了个交叠的方式,听着云淡风轻道,“好几年没过了。”   他自我感觉,这话听着应该很可怜。   以冬宁先入为主的脑回路,选谁不言而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和留言,明天见~   感谢在2023-03-14 23:57:07~2023-03-15 20:1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尛可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铁打的直男◎   周四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蔺晚秋对教室里的躁动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很清楚这不是能学得进去的时间,所以也不强求。   她简单讲了两页诗词鉴赏,就在讲桌后坐下,让大家上自习。   因为保洁员要挨个教室都进来,房顶也要清扫,所以,学校要求,学生回家时,尽量把课本带回去,方便课桌集中摆放。   冬宁的大部分书都已经和住宿的同学一起搬到了宿舍楼那边放着,该整理的,只有周末回家需要带的作业。   开始自习后,她顺便开始订正手里的诗词鉴赏。   这类型题目她的得分率还不错,平时做得也更认真。   把几个不常见的意象整理到笔记本上以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还有五分钟放学。   楼上楼下都开始躁动。   桌脚摩擦地板的声音,不断穿过天花板和墙壁,加上自己班教室里的,此起彼伏。   这个突如其来的假期,让整个十五中的学生比放寒暑假都激动。   几乎是刚打下课铃,整栋楼就瞬间喧哗起来。   冬宁还在整理作业,就听林佳乐说:“快,快,冬宁,杨硕他们已经上来了。”   杨硕是12班的班长,平时又爱打篮球,在整个年级广交朋友,走到哪里都有人可以称兄道弟。   这次过生日,直接认识的,间接认识的,去的人估计有大几十个。   人多,不容易凑到一块,也就没有一起走的必要,杨硕通知过地点,大家各自结伴过去。   这会儿,他正站在19班的门口。   往外走的人,就算不熟,没有要去他的聚会,也会顺便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杨硕一边乐呵呵地说着“谢谢”,一边朝教室里看。   看冬宁。   “我不去,作业还有好多没写。”   冬宁并不想引来太多注目,免得大家都尴尬,借着整理书包的动作,低头用林佳乐能听清的声音说。   “也没跟家里说,这会儿必须得回家。”   “不着急嘛,反正有一下午,我可以陪你回去说一声……杨硕带了手机,要不,你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   冬宁沉默了下,摇摇头,很认真地又一遍说:“真不去,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看得出来,林佳乐很受打击,表情一度挂不住。   坚持了几秒钟,脸还是垮了下来。   可是她也清楚,冬宁并没有做错什么。   ——冬宁没给过模棱两可的答复,一直说的都是不去。   是林佳乐每次听到都打哈哈。   估计杨硕也是这个意思,打算事到临头,靠着冬宁应该不好意思拒绝得太彻底,半推半就地一起走。   可冬宁平常的性格好,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主意。   对这一点,其实林佳乐心底里也很清楚。   林佳乐沉默地收拾自己的桌子。   看冬宁收拾好了要带的书,准备把课桌搬到教室的最后面,她刚要过去帮忙一起搬,冬宁身边的盛誉站了起来。   林佳乐的手就没来得及伸出去。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林佳乐自己愣了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盛誉待人冷淡,这个态度,好像不包括冬宁。   冬宁给很多人都带过早饭,所有看到她吃东西说想尝尝阿姨手艺的,她第二天都真的给带了。   给盛誉带的最多,但以冬宁的性格来看,也不值得过于奇怪。   可盛誉对冬宁,是不是有一些特殊?   不过,她这么想,也只是一瞬间。   因为站起来的盛誉还是惜字如金的样子,一句话没说,只拿胳膊挡开冬宁,用动作示意她退后。   同桌之间,还是男生对女生,这种做法好像也正常。   冬宁坐在林佳乐前面,没看到林佳乐试图帮忙的动作。   但她的桌子刚被盛誉搬走,就立刻转身,问:“收好了吗,一起搬。”   说话的功夫,孟凡超和郑涛出了手,带动其他男生,三下五除二,把前两排的桌凳都搬了个干净。   “走吧?”孟凡超大嗓门道,“别愣着啊,杨硕那儿有午饭,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门外的杨硕同样大声道:“放心吧!饿不着你!”   一群人一起往外走,慢冬宁两步的林佳乐冲杨硕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但看上去难免显得僵硬。   冬宁路过他的时候,没再跟他解释,微笑着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杨硕慢慢退了一步,尽力扯了扯嘴角,说:“谢谢。”   回到家,李淑琴早就在等着了。   冬宁昨晚说的,今天下午会带她出门,还要去坐车。   李淑琴从早上醒来就等着了。   “宁宁,妈妈戴这个发卡怎么样?”   冬宁认真地看了眼,点头道:“好看。”   “黄色的呢?”   “现在戴的这个更好看点。”   李淑琴考虑了好一会儿,犹豫道:“两个都戴着吧。”   冬宁说:“好,要不要我帮你?”   李淑琴的情绪很高涨,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拒绝道:“不要,自己戴。”   冬宁去餐桌上看了眼,李淑琴的午饭也吃得干干净净。   看来是真的很期待今天出门。   去医院要带的证件和复查材料,昨天晚上也提前收拾好了。   没再多磨蹭,母女两个人一起朝着公交站去。   第二天周五,也不上学。   上午,冬宁拆洗四件套,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   有她在家里,李淑琴的状态好很多。   一直很安静地吃东西,看电视。   冬宁忙自己的,没帮她做什么,也没发生打翻盘子和水杯的事情。   家里能收起来的易碎品,都收起来了,给她留饭用的,也都是塑料餐具。   但她身上的伤痕,总还是旧的没好,又有了新的。   医生也一直说,她不适合自己一个人待在家。   她需要专业的照顾。   “妈。”   “嗯?”李淑琴的眼睛离不开电视,“宁宁不走。”   冬宁道:“不走。昨天好不好玩?”   李淑琴点点头。   去医院问诊,李淑琴已经习惯了。   虽然和医生谈话的时候,还是必须要冬宁在身边,但在冬宁的反复安抚下,抵抗的情绪基本没有了,对于可以出门这件事,她是期待的态度。   冬宁思考着措辞,李淑琴又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宁宁不走。”   冬宁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扬起个笑脸:“不走,陪着你。”   门被敲响时,李淑琴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对这种不经常发生的事情,她总是容易受到惊吓。   冬宁也有些奇怪。   想不出有谁会上门。   是盛誉。   他敲的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是冬宁先开的口:“有事吗?”   “捡垃圾路过。”   他抬起一只手,是一个纸杯蛋糕。   冬宁有些犹豫:“蛋糕也捡的?”   “嗯。”盛誉说,“掉地上三秒之内还能吃。”   冬宁道:“能被你捡到,掉地上三分钟都不止。”   盛誉道:“那怎么办,重新扔了捡一次?”   冬宁忍不住笑了:“你真过生日?”   “不过。”盛誉说,“不爱跟别人同年同月同日生。”   冬宁:“哈哈哈哈哈。”   盛誉面无表情。   李淑琴在房间里小声道:“谁呀?”   冬宁隔着门板安慰道:“我同学,没事,别害怕。”   说着话,盛誉把蛋糕往她手里一塞,转身说:“走了。”   冬宁没再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几个大步走远了,与此同时,她也才有机会仔细打量。   他穿了件白得发光的短袖,踩的那双运动鞋也干干净净,说是去约会还差不多,哪像捡垃圾。   不过,说到底,只是一个纸杯蛋糕,用不了几块钱,虽然动机存疑,但冬宁也没再多想。   之前盛誉还给过她蛋糕店的代金券,只是她一直没舍得,想等到李淑琴过生日的时候再用。   今年的十二月份。   到时候,她估计刚好攒够送李淑琴住疗养院的费用,买了蛋糕哄她去。   冬宁在家待了几天,周一早上返校,出门之前,李淑琴的情绪意料之中的很不好。   冬宁只好带着手机,拜托街对面的小卖店老板娘两小时后过来看看,有事给她打电话,她中午就回来。   所幸,一上午都没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课间,林佳乐把攒了两三天的话倒豆子一样得说给冬宁听。   “……我的妈呀,我发现,咱们自己班的女生,可能因为认识吧,还矜持一点,外班那些,那真是生扑,他就没有一个人的时候。”   冬宁道:“他去了?”   这会儿,林佳乐讲的主角一直是盛誉。   林佳乐“嗯”了声,忍不住又埋怨她。   “你个死脑筋,那么多人都去,就你会避嫌,怎么说都不肯。知不知道你错过多少热闹?”   冬宁挺奇怪的。   就算别人不知道,但至少她能感觉得到,盛誉不是很喜欢杨硕。   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恨不得把两口气合并成一口气出的人,突然哪来的耐心,去给杨硕过生日?   “对了。”林佳乐道,“你什么时候跟盛誉那么熟了?”   “怎么了?”   “大家撺掇杨硕给你送蛋糕,盛誉说,跟你家住隔壁,可以帮忙。”   冬宁“啊”了声。   “不过我记得,你上次就跟我说住得近,没听你说是隔壁啊,那么巧?”   冬宁眨了眨眼睛。   确实不是隔壁呀。   林佳乐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你不知道杨硕那个表情,本来就是找的借口,想去找你吧,结果盛誉那么说了,语气还理所应当的,他可能当时想不到能说什么,脸都憋青了,真的很精彩。”   如果这件事跟冬宁没关系的话,确实挺精彩的。   “我算是见识到了,铁打直男的情商,真的感人。”林佳乐道,“我本来还觉得,他一直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没想到,待了一个多小时,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把寿星给噎了个够呛。”   过了会儿,林佳乐拿着她和冬宁的水杯去接水,盛誉刚好从外面回来。   冬宁问:“你帮我带的生日蛋糕呢?”   盛誉道:“不是给你了吗?”   “谁过生日买纸杯蛋糕?”   “路上想吃,没忍住,我感觉重新买的也一样。”盛誉道,“杨硕问你了?哎呀,他不会生气了吧?”   冬宁忍了忍,没忍住,一言难尽道:“你再绿茶……”   作者有话说:   存稿忘了放存稿箱,还在家里的电脑上,刚加班回来,抱歉~   明天见~晚安   感谢在2023-03-15 20:10:19~2023-03-16 22: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尛可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不是,是他补你◎   上个星期,十五中只上了三天半的课,就这三天半,19班有八个人迟到。   周四那天早上最严重,有四个人,早自习上了五分钟,才进的校门。   几个人在门房登记的时候,直接被巡查的值周副校长逮到。   副校长一看,同一个班这么多人,脸色已经很难看。   再翻前几天的值周记录,19班天天都榜上有名,更加恼火,当场给班主任田春林打了电话,让他亲自去门房接学生。   今天周一,早上开晨会,19班就因为这个,被点名道姓通报批评了三分钟。   看台上的音响效果绝对没得说,领导激动起来,声音能远远传到街对面的商场,班主任田春林的名字被吐字清晰地念了两三遍。   在宜城这个小地方,土生土长了四十多年,田春林已经能想象得到,骑着自行车下班回家的一路上,得听多少调侃。   开着晨会,学生在主席台下列队,各班班主任站在队尾。   19班和20班挨着,李文珍左手边就是田春林。   李文珍道:“我说田老师,要不办张信用卡吧?要不感觉你这工资不够扣的啊,我银行有熟人,什么材料都不要你的,发个身份证号就能办。”   田春林道:“行啊,办一张不够,先办二十张用着,扣完再说。”   田春林表面上永远都云淡风轻的,这种人说好听点,叫情绪稳定,难听点,叫油盐不进。   李文珍深感没意思,双手抱臂,往四周看了看。   主席台上,领导批评19班的话尾还没完全落地,操场入口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文珍定睛一看,乐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窜个子都凶猛。   新来的转学生盛誉,在一众高个子里头,还更显得鹤立鸡群。   随便往人堆里一扎,看过去的视线,都保准第一个落在他身上。   李文珍看见他,值周老师只会比李文珍更早发现。   依林佳乐看,盛誉今天不走运,算撞在了枪口上。   要不然,迟到这种问题,放在平时,口头教育一下就完了,但盛誉自从晨会被值周老师带走以后,过了两节课,才被放回来。   林佳乐接水回来,见他坐在了座位上,眼睛一亮:“盛誉,没说要停你的课吧?”   盛誉道:“没。”   “吓死我了。”林佳乐夸张地拍拍胸脯,“老田说你什么了?他好像没骂过人。”   盛誉没回头,手里拿着冬宁的一支自动铅笔,转了两下,才懒洋洋道:“没说什么。”   被林佳乐岔开话题,冬宁也就没再重提盛誉送的蛋糕货不对板的事情。   但冬宁不提,他自己会提。   “别想了,我尝过,不好吃。”   “……哦。”冬宁道,“那我谢谢你啊。”   盛誉友善道:“客气了。”   “盛誉。”冬宁突然转过脸,盯着他看了两眼,“你会不会唱国歌?”   “?”   “第一句是什么?”   “。”   “把我们的血肉,下一句是什么?”   盛誉道:“你正常点,我害怕。”   冬宁道:“我严重怀疑你是间谍伪装的中国人,要不然,不会听不懂那我谢谢你和谢谢你的区别。”   盛誉求知若渴道:“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冬宁不吝赐教道:“上学期,派出所的民警叔叔来做过科普讲座,当我们发现危害国家安全的可疑行为或其他破坏活动时,要拨打举报电话12339。”   盛誉赶紧说:“完了。”   后面的林佳乐快要被笑死了,她从背后搂住冬宁,下巴支在冬宁的肩上:“你俩打什么官司呢?”   冬宁刚要说话,隔壁班生物课代表站在门口喊:“冬宁,田老师找。”   “来啦。”   林佳乐赶快放开冬宁:“要我和你一起去嘛?”   “不用,嘿嘿,今天没有练习册要抱。”   “好。”   办公室只有田春林一个人,冬宁喊完报告,他说:“进来,门开着吧。”   “你那补助是不是下来了?”   “是的。”冬宁说,“周末去取款机上查了一下,已经打到卡上了。”   “是这样,咱们学校的考核通过了,教育局可能还要拨一笔钱下来,其中一部分,要用来发奖学金。”   田春林喝了口茶,继续说:“我听乔治元老师说,可能拿到的同学,钱还比较多,所以叫你来谈谈。”   十五中发钱很佛系,从贫困生补助上就能看得出来。   不搞仪式,因为地方比较偏远,总额比市区的学校多,学校也不以任何名目扣钱,上头拨下来多少,如数发给学生。   只不过,学校的升学率不高,教育局给的奖学金份额少,也没有其他来源,这样一来,这一项就很不够看。   之前都是一二三百,对生活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所以,田春林也没把这个当成一回事。   今天听说了这事,他第一个想到冬宁。   田春林的意思,冬宁听得很明白。   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惭愧,所以低着头。   冬宁的下巴杵在锁骨上,点了点头。   田春林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对了,你现在不是跟盛誉做同桌嘛,我相信,以你的为人,相处起来不会很困难,中小学生守则上还写着,好学多问肯钻研,所以说,学习上的问题,一定要多问。”   “再努努力,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在哪里,然后,学会寻求帮助,总之,能解决问题的办法,都试一遍。”   “他前两天刚参加完化学奥赛决赛,闲着也是闲着,你有不会的,尽管问他,不会不好意思吧?”   盛誉……奥赛决赛?   看着冬宁震惊的眼神和表情,田春林“噢”了一声。   “他三月份过了复试,我听乔治元说,成绩一直都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决赛成绩一出,估计能拿保送。”   盛誉……成绩挺好的?   不,不是挺好。   是很好。   非常好。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的好。   说实话,十五中的学生哪听过什么复赛、决赛啊。   学校是有奥赛班,但是,不说不参加的人,就是每周都去上课的同学,也少有真正了解赛程的。   大家从心底里就没想过走这条路。   冬宁的胸腔里翻江倒海,田春林还在说:“……其实你们俩挺互补的,不是,是他补你,你语文和英语,其实还有数学,我感觉都还可以,理化问盛誉,绝对没问题。”   他少有这么为一个学生操心的时候。   田春林对自己就一向都没什么要求,带班也讲究无为而治,什么大问题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今天他听见乔治元说,三等奖都能发两千块的时候,是真心动了。   想一想,冬宁新搬的家,就是租的他侄儿的,一年房租两千四,这不就有了?   不过,他说了一大堆,冬宁还是呆呆的,就让田春林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这俩关系其实不太好?   没道理啊。   冬宁这样的性格,哪有她相处不来的人?   不然,田春林也不会把那么一尊大佛安排给她当同桌。   李文珍曾经问过他,周骏儒的儿子转学,直接捎句话给教育局长不就好了,怎么还需要弯弯绕绕地找个十五中的教务处主任乔治元。   当时田春林打哈哈,没说什么。   但其实这事儿是明摆着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教育局局长可管不到盛誉不参加千人舞、被抓迟到要罚站这种小事。   看看,找了乔治元,他过得多舒服。   他家里人的脑筋不少。   ——想想刚才在教务处,值周老师还没说话,乔治元就紧赶慢赶地过来,对盛誉一顿嘘寒问暖的场面,田春林觉得,他绝对当得起十五中的大佛称号。   和李文珍又爱又恨不一样,田春林本身对大佛没有坏的意见,也没有好的看法。   但今天,田春林不得不承认,对冬宁来说,盛誉就是行走的两千四啊。   “发什么愣?同学之间要和平相处、互帮互助,你问他几个题,是应该的,不要不好意思,知不知道?”   冬宁在走廊的拐角处站了两分钟,等打了预备铃才进教室。   语文老师蔺晚秋很快也来了,所有人一齐背诵《蜀道难》前两段。   冬宁的声音不大,机械性地背着,拿出课本和练习册,又打开笔袋找记号笔。   拉链拉开,露出一张小纸条。   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写着“筑成我们新的长城——铁血中国人盛誉”。   冬宁把纸条拨拉到角落,拿出笔来,重新拉好拉链。   盛誉背一句不背一句,一只手撑着下巴,用他惯常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坐着,微微向冬宁这边侧身,眼尾带着点要笑不笑的意思。   直到冬宁无视了那张纸条。   他眨了眨眼。   和平时一样,整整四十分钟,冬宁坐得很直,目不斜视。   一节语文课就这么过去了。   一上午也这么过去了。   中午,冬宁惦记着家里的李淑琴,一放学就往家里走。   下了教学楼,横穿两栋教学楼中间的小广场时,冬宁在公示栏上看到了还没撕掉的贫困生名单。   盛誉的成绩很好,田春林一直都知道。   盛誉根本就没有写申请。   作者有话说:   请接:中华民族到了——   明天见~   感谢在2023-03-16 22:58:12~2023-03-17 20: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兔子◎   盛誉进了小区,还没上楼,先看见停在楼下那两辆车。   一辆公车整顿后低调了很多的挂着宁城车牌的红旗H9,一辆烟粉色的帕拉梅拉。   老旧的居民楼下,停车位很有限,盛誉能想象得到这两个人只是把车停到一起,心里头都能有多不情愿。   红旗车的司机在楼门口蹲着抽烟,见了盛誉,起身笑着打招呼,说他爸在楼上。   进了门,玄关处摆着三双鞋。   两双黑色的男士商务皮鞋,一双尖头细高跟。   周骏儒和盛仙云同时出现的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   姚阿姨听见电子锁的开锁音乐,先迎了出来,招呼他:“快进来,换鞋洗手,周先生亲自下厨,都是你爱吃的菜。”   说完,她凑近盛誉,用气声说:“你妈不高兴,去哄哄。”   盛誉换了鞋,绕过入户衣柜,看见挺直腰背坐在沙发上的盛仙云。   “妈。”   盛仙云“嗯”了声,没说别的,脸色冷冰冰的。   她穿了件黑色的无袖修身缎面长裙,脖颈修长,妆容精致,放下脸来,周遭两米远都冒着寒气。   盛誉给她面前的茶杯里添了点水。   盛仙云再怎么不高兴,但儿子她是想的,动了动嘴唇,问:“好像瘦了,怎么回事?”   “没瘦。”盛誉说,“可能又长高了吧。”   盛仙云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还长,再长下去,我们都要被你衬托成小矮人。”   “那我是白雪公主?”   “妈看也行。”   盛誉笑了一下。   盛仙云也跟着笑了笑,但看向厨房的眼神依然僵硬。   “你爸也在,去打招呼。”   周骏儒在厨房炒菜,油烟机的声音很大,盛誉打开推拉门,叫了声爸,他才知道人回来了。   他的大秘书在一边打下手,笑着跟盛誉打招呼:“小誉又变帅了。”   周骏儒拿手背擦了把汗,示意秘书接过炒锅,自己走到盛誉面前,带着他一起出了厨房。   “刚放学?”   “嗯。”   周骏儒整理着刚才挽起的白衬衣的衣袖,一边问:“前两天的考试怎么样?”   盛誉道:“还可以。”   周骏儒道:“什么时候出成绩?”   盛誉道:“可能两周左右吧,不确定。”   周骏儒道:“我问了,去年的成绩,好像过了两个月才公布。”   盛誉又“嗯”了声。   周骏儒道:“不着急,考完就放放松,你本来就应该明年才考,这次当作提前演练……”   坐在客厅的盛仙云实在忍不住了:“高中生每人只能考一次,周骏儒,你不关心就不要假装关心。”   周骏儒停顿了很短暂的时间,脸上没有尴尬的表情,冲盛誉笑了笑:“是爸爸的错,和你的沟通不够……那也不用紧张,不还有高考呢吗,爸爸相信你。”   “再说了,人生不只有高考一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是我和你妈的孩子,该有经受失败的勇气,和尝试新路径的决心。”   这一套洗脑下属的口气,让盛仙云狂翻两三个白眼,又要反驳,但想到今天她是来给盛誉过生日的,最后堪堪忍住。   周骏儒自认为跟儿子推心置腹,好一会儿后,才发觉盛誉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学校有什么事?”   盛誉顿了顿,道:“没有。”   菜都已经差不多了,等最后一个汤上桌,距离盛誉到家也就不到十分钟。   摆完碗筷,周骏儒的秘书就提出,自己还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刚做完饭就走,这让姚阿姨有些无措,但她不是主人,没法说什么,真正的主人又都理所应当的样子,尤其是这位秘书的直属领导周骏儒。   姚阿姨满脸堆笑地把姓李的秘书送出了门。   门关上,盛仙云冷哼了声:“官没当多大,架子摆得比天高,出门还得带两个奴才。”   周骏儒温声道:“当着孩子,说的什么话?小誉,吃菜,粉蒸排骨和白灼菜心全程都是爸做的,尝尝。”   说着,他又问姚阿姨:“蛋糕是在冰箱里吧?差点忘了,先吹蜡烛,吹完再吃饭。”   八寸的冰激淋蛋糕上桌,音乐盒播了一遍生日快乐,小烟花自动熄灭。   周骏儒满脸笑容地拍拍手:“儿子,祝你生日快乐。”   盛仙云白了他一眼,给盛誉夹了块鱼。   今天,姚阿姨也自动回了卧室,不参与这种场面。   周骏儒说一句,盛仙云冷哼一声,盛誉一向又话少,这时候更沉默。   桌上没人再开口,一顿饭吃得比盛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沉默。   盛誉的午休时间有限,从来都忙得没空回家的周骏儒的时间只会更有限。   吃完饭,周骏儒从玄关的鞋柜上拿过来一个扁平的礼盒。   盛誉说了句谢谢爸,周骏儒脸上还笑着,道:“拆开看看。”   里头是一幅裱好的字,大字题了八个:青松不老,江海长存。   左下角署名:启功书。   盛仙云翻了本月以来最大的一个白眼。   “别太荒唐,这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你领导?”盛仙云讽刺道,“话又说回来,周骏儒,你还真舍得下本。”   “你也说了,这是我儿子,我的什么舍不得给他?对了,你那新园区最近怎么没动静了?我听说,菀城开发区区长不是举双手欢迎你们进驻?”   “你从哪听说的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少问。”   “没操心,我也操不了心。”周骏儒道,“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就是给你提个醒,他们那区,书记和区长来来去去,只有副书记在位子上,七八年没动过了,别不放在心上。”   盛仙云没说话。   他走到玄关换鞋,在鞋柜上留下一张卡。   盛仙云扬声道:“拿走!”   “不是给你的。”周骏儒道,“就算对你,当年法院判的我还有抚养义务呢,怎么,让我知法犯法?”   周骏儒道:“那行,小誉,爸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听你姚阿姨的话。”   电子锁再一次自动合上。   姚阿姨看着场面,适时开始收拾餐桌。   盛仙云在餐桌旁坐了好一会儿,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起身走到玄关,拿起那张卡,折了两下。   可惜手上没劲儿,还细皮嫩肉,硬是没能折断。   “好了。”盛誉拿过那张卡,让她去客厅坐,“人都走了,白生气。”   “□□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对着自己的儿子,也不说一句人话。他是不是觉得,你不提,他不提,这事儿就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盛誉没话说的时候,就笑一笑。   盛仙云找不到认同,沉默片刻,道:“儿子,你是不是也觉得妈发神经。”   “没有。”   盛仙云做出一副冷冰冰的,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但在同时不错眼地审视着盛誉。   “这是你们俩的事,跟我没关系。”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温度,但其实在最大程度上给盛仙云定了心。   当年,她铁了心的要跟周骏儒离婚的时候,周骏儒正在经历第二次提拔。   眼见的政途一片光明,前途无量。   除了她爸,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做法。   最让她动摇的是,有人问过她,要是盛誉长大了,明明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就因为她离婚而疏远了关系,怪她怎么办。   当时盛仙云说,离不离婚是我自己的事,他要是怪我这个,那他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狠话人人都能说,很多未知的后果,却也不可能不引起人的恐惧。   所幸,盛誉没有让她的恐惧成真。   盛誉如她期待的一般长大了,比她想象中更独立,更清醒。   也更远离亲密关系。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向她撒过娇?   盛仙云的母爱开始泛滥的时候,总习惯做一些明明自己从来不做的事情。   比如给盛誉收拾房间。   “他平时都自己打扫的。”姚阿姨也不愿看到惨案发生,劝道,“床单被套昨天也刚换过,很干净,不用怎么收拾。”   “这屋里是不是需要一个空气净化器?”   姚阿姨道:“房间不大,本来就放了张书桌,怕再没地方放。”   盛仙云只好作罢。   左看右看,拿起盛誉翻开的两本书。   书脊向下,夹在里面的两页纸掉出来。   标题很显眼,贫困生补助申请。   想也不可能是盛誉要申请,盛仙云弯腰捡起,看了眼第二页的署名:冬宁。   字写得非常整齐,看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儿。   盛仙云挑挑眉,冲盛誉扬了扬手里的两页信纸。   盛誉一手接过书,一手拿过那两页纸,重新夹进书里,推着盛仙云往外走。   “宜城庙小,别待着了,早点走,早点到。”   “冬宁是谁?你让我再看看……”   盛誉想起她放学后一言不发起身就走的架势。   冬宁是急了也会咬人的兔子。   “给你买的衣服都试过没有?大小怎么样?”   盛誉道:“都可以。”   盛仙云还有话想说,问问他今天好像总心不在焉是怎么回事。   连周骏儒都看出来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盛誉赶着出门,也没意向对她倾诉。   盛仙云的母爱无处宣泄,只能打电话给基金管理经理,让他再往盛誉的账户上转了两成。   出了门的盛誉,手机上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是周骏儒的秘书发来的,告诉他银行卡的密码和活期余额。   另一条来自冬宁。   “盛誉,我考虑了一上午,还是决定不跟你平分补助了,因为……是你自己偷懒,没写申请,所以这可不算我说话不算话。”   这条刚看完,叮的一声,又来一条。   “你不会生气吧?”   盛誉收起手机,也收住朝着冬宁家去的脚步,掉了个头,往学校去。   走出老远,平直的唇角还是没忍住,稍稍扬了扬。   原来这人压根不是伤心他没表现出成绩的好坏来,只是想撕毁约定,不做热心市民了。   还把他贫瘠的路数学了个一干二净。   在学校见了面,因为没收到盛誉的消息,冬宁还是有些心虚。   一直到盛誉去操场打篮球,她才正常一点。   林佳乐也察觉到了,审问道:“怎么回事冬宁同学,做了什么亏心事?”   冬宁想了半天,说:“你听说过,困了正好有人给递枕头吗?”   林佳乐道:“这是好事啊。”   冬宁吞吞吐吐道:“我就是感觉……好像不该困……”   作者有话说:   有一些同学情谊,但不多。   明天见~感谢阅读和留言~ 第13章   ◎好像……特别乖◎   下了晚自习,和林佳乐分开以后,冬宁顺便买了一个加大版的小布丁——好吧,它叫大布丁。   因为李淑琴的心情明显不好,但还是答应冬宁,下午冬宁不在家,她也会乖乖待着,不去拧窗户的把手,也不撞门。   冬宁就承诺,放学回家的时候,会带个雪糕给她。   不用等到出门散步的日子,就可以吃雪糕,李淑琴非常开心。   今天的晚饭,是芦笋炒肉和清炒西芹。   菜是前一天晚上提前备好的,冬宁放下书包就是一顿爆炒。   李淑琴坐在电视机前面,边看情深深雨蒙蒙,边小口小口地吃大布丁。   等到菜一上桌,李淑琴首先把盘子里的肉全部挑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   就像教育孩子一样,冬宁曾经试过去纠正李淑琴的这个吃饭的坏习惯。   但是,一则,她不像起先没规矩的幼童,会随着心智的成熟而习得经验、尽量克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类本能,反而时常有退步的危险;   二则,她和冬宁以外的第三人吃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会造成的“伤害性”并不大。   所以,久而久之,冬宁也就不再勉强。   眼下,冬宁说,自己也很想吃,李淑琴犹豫了一会儿,像往常那样,捡了块比较小,但又不是最小的肉给冬宁。   冬宁鼓励地看着她,道:“”做得好,要学会分享,才是好妈妈。   李淑琴点点头:“我做好妈妈。”   两个人吃完晚饭,冬宁做好卫生,把晒出去的衣服收回来,带李淑琴出门散步。   沿着既定的路线,路过两个小超市,其中一个的门口就摆着显眼的大冰柜,旁边还立着拍子,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大大的“雪糕”两个字。   冬宁面向李淑琴,倒退着走,跟她说着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等到走远以后,冬宁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有人叫她。   “冬宁。”   放学后的盛誉换了条短裤,正沿着马路牙子在跑步。   都十一点多了,初秋的气温还没有降下来,草丛里的虫鸣也依然很响亮。   走在这种偏僻的区域,远离市中心,空气中到处都是青草混着泥土的味道——可能又要下雨了。   叫了冬宁一声以后,盛誉在树下由跑改为大步走,向她靠近。   天色已经暗了,天空是暗蓝色的。   路灯的灯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穿过,打在地面上时,留下斑驳的光影。   盛誉从树下走过来,那些细碎的灯光照亮他一半侧脸,另一半轮廓则隐在阴影当中。   冬宁从有些远的一段距离开始,最先注意到的,是他颜色深沉的眉眼。   ——盛誉的脸部轮廓较一般人更深一些,不至于偏向异域感,有种挺括得刚刚好的程度,让他就算顶着贴头皮剃过的发型,也能在转学的第一天,就吸引来大量的目光。   李淑琴比较害怕陌生人,站在冬宁的身后不说话,但她的年龄摆在那里,乍看一眼,就是个略显严肃的家长。   冬宁介绍道:“这是我妈妈。妈,这是我同学,他叫盛誉,蛋糕券就是他给我的,我跟你说过。”   盛誉道:“”阿姨好。   李淑琴脸上没做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冬宁道:“你出来跑步?”   “嗯。”盛誉的表情也很严肃,“吃了没?”   冬宁道:“吃了。”   顿了顿,她觉得需要反问一句。   “你呢?”   盛誉认真道:“吃过了。”   两个人静对无言地站了片刻,冬宁试探道:“那……再见?”   盛誉“嗯”了声,转过脸对李淑琴说:“阿姨再见。”   李淑琴又点了点头。   盛誉沿着原本的方向开始跑,背影很快就远了。   冬宁长长地舒了口气。   在校外碰到怎么会这么尴尬啊。   明明在学校那么正常。   是因为有李淑琴在的原因吗?   冬宁回忆了下,感觉盛誉说“阿姨好”时候的态度,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好像……特别的乖。   哈哈哈哈。   冬宁又不觉得尴尬了,在心里爆笑。   等盛誉跑远,李淑琴也解除了警戒状态。   她拉着冬宁的手,问:“你的三百块,给了他?”   冬宁点点头:“我和你说过的,他一个人住,像我们一样,也没有钱。”   李淑琴做出深有同感的样子:“还没有妈妈,好可怜。”   冬宁忍不住大笑。   她像个离不开树枝的树獭一样,拿两只胳膊环住李淑琴的肩膀,保持着挂在李淑琴身上的姿势,往前走了好一段。   “宁宁。”李淑琴缩了缩身体,“妈妈累的呀。”   “好,好,我们各走各的。”冬宁松开她,故意抿着嘴唇,斜眼看她,“真是的,我都没有真的拖着你好吗。”   李淑琴道:“那也累的呀。”   “知道啦。”   李淑琴自言自语,肯定自己:“真的累。”   冬宁和盛誉之间小小的尴尬随风而去,第二天在学校碰面,肩挨肩坐在靠窗的第二排,没有谁再感觉故意被谁忽略。   冬宁把盛誉写的小纸条叠好,放进了笔袋的夹层,跟林佳乐写给她画了粉色爱心的“宝贝爱你”放在一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五。   期中考试安排在周六、周日。   还有几分钟就上晚自习的时间,班长开始发写了每个人考号的考试条。   考号一共十位数,由学号、考场和座位号组成。   林佳乐拍拍桌面,探头探脑:“诶,盛誉,你在哪个考场?”   这是盛誉第一次参加十五中的考试,自然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   冬宁就着盛誉的手看他的考试条,道:“1班呀,你走靠操场那边,最边上的楼梯下去,面对操场,在你的左手边,过去转个弯就是。”   “他们班特别不好找,平时我们又不会经过,那个拐弯里,就他们一个教室。”   盛誉点点头,收起考试条,低头翻书,随口道:“南面是吧。”   “……”   盛誉抬头:“怎么了?”   “靠操场那边。”冬宁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分清东南西北,“你往操场的方向走,其他的我不确定。”   盛誉道:“那是南边儿。”   “你怎么知道?”   “看见太阳了吧?正往下落,这是西。”   冬宁点头,表示懂了,又重复了一遍:“操场那边。”   林佳乐哈哈大笑。   盛誉重新低下头,找到了他塞书签的那一页,继续看下去,半晌,嘴角弯了弯。   “盛誉啊。”   这回,盛誉没转头:“嗯?”   冬宁道:“我明白了,那边确实是南。”   盛誉“哦”了声。   林佳乐坐在冬宁的身后,想揉弄她的时候非常方便。   这会儿,她的两只手就捏着冬宁的脸蛋。   “星期天只考半天,下午出去玩?”   冬宁没来得及拒绝,林佳乐就说:“这回是我过生日,你敢不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高一开学不久,两个女孩子的座位离得又远,还没有这么熟,冬宁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过过生日。   这次,冬宁确实不敢不去。   “提前告诉你,杨硕他们也来啊,上次我去人家那里白吃白喝,这次不好不叫他。你不想跟他走得近,就躲远一点,反正不可以因为别人,就不来给我过生日。”   冬宁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盛誉也来吧?”林佳乐转头道,“刚好考完试,放松一下。”   盛誉的拇指在书页上滑了两下,片刻后,道:“到时候说吧。”   “别呀。”   林佳乐戳戳冬宁的脸颊,当着盛誉的面大声密谋:“快,帮我邀请你同桌一起去,我的姐妹们可都盼着呢,不然……到时候大家起哄你和杨硕,别怪我不帮你解围啊。”   冬宁被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只能干巴巴地,又问了盛誉一遍:“考完试一起去吧?”   盛誉看她一眼,表情有点似笑非笑的,没说话,低头继续看书。   星期五是田春林的生物晚自习。   他一向晚来二十分钟,早走半个小时,中途要出去抽三四次烟,连头带尾,在教室待不了一小时。   但他今天来得很准时。   田春林刚坐下,教室里静悄悄的,少数几个同学心有灵犀,互相交换目光。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校长领头,教务处主任乔治元和一众副校长断后,来查教学常规了。   一节安静得过分的晚自习过去,田春林踩着下课铃离开教室。   他一走,教室里马上热闹起来。   孟凡超嚷嚷道:“我就说吧!老田绝对在领导里边儿有卧底,每回!每回查,他都提前知道!”   “废话。”林佳乐道,“要我说,那不叫卧底,那叫给面子。”   旁边有同学问:“谁给谁面子?”   林佳乐道:“互相给面子。”   “老田迟到早退又不是一天两天,就算领导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给查到了,能怎么样?”   林佳乐总结道:“没打算怎么样,那就不如查不到,还省了校长尴尬。”   郑涛恍然大悟地“啊”了声,背起书包道:“走了走了,别班都走光了,回家。”   有人长吁短叹:“我爸从前天就开始问我这回考试有没有底,我有底,我能有什么底,想想明天考试……就真不想回家。”   “哎哎哎,冬宁,田老师跟你说没,这回题难不难?”   冬宁着急回家,已经拉着林佳乐出了教室门。   被叫住以后,她回头道:“田老师没说,我听李老师说很简单,都是基础题。”   李文珍的话要是能信,母猪真就能上树了。   教室里一片哀嚎。   下课以后,盛誉先到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了杯水喝。   冬宁在门口说话的功夫,他一手抓着书包走了过去。   出门时,因为距离有限,所以虽然侧过了身体,但他的下巴还是似有若无地擦过了冬宁的头发。   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道有点橘子的甜味,和冬宁家里新换的一样。   家附近的家乐福打折买的,单价非常便宜,冬宁一次性囤了大半年的量。   只不过之前的还有一小半没用完,这两天也没有洗衣服,所以,只来得及在周末用新的洗衣液洗了四件套。   冬宁的衣服上还没有这个味道。   她去买洗衣液的当天,有发短信给盛誉,现在看来,盛誉还是会选择性地听她一些建议的。   那为什么没有写申请呢?   哎。   就算没有十五中这样轻松的大环境,没有多到申请就能拿的名额,冬宁也不觉得拿贫困补助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可能,盛誉的自尊心要强过她吧。   最近,他主动提出不用冬宁再带早餐给他,也依然不去学校食堂吃饭。   冬宁远远地看一眼他的背影,深色短袖下面,看着空荡荡的,太瘦了。   操心着特困生,冬宁如常参加了期中考试,给林佳乐庆祝了十七岁生日。   当天,盛誉没到,林佳乐用冬宁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   在场的女生大都挺失落的,尤其是几个外班的,还有林佳乐的初中同学,和她们不在一个学校,一直说要看帅哥,就更失望。   好在,杨硕也没去,免除了冬宁的很多尴尬。   十五中的改卷效率还可以,周一早上,成绩就出来了。   班里同学的成绩大多是正常发挥,冬宁也是。   不光田春林气得不轻,把她叫到办公室,吹胡子瞪眼,问她这段时间有没有努力,有没有跟盛誉搞好关系让他帮忙补补理化。   还有盛誉。   而且,他看上去,比田春林的反应更大。   “这是你的成绩?”   冬宁在整理数学笔记,字迹非常整齐,还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圈出各种重点,在忙碌中点点头:“是啊。”   “你在几考场考试?”   “三考场。”   没有之前的成绩的转学生盛誉在一考场。   一直被他认为是优生的冬宁,原来在第三考场。   一共有二十个考场。   作者有话说:   还是加班,后面一定补   晚安~明天见   感谢53788729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喜欢肖战的小说迷、metoo、故城旧巷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14章   ◎盛誉给的◎   盛誉细看冬宁的各科得分。   英语好一点,考了106。   语文也差不多,108分。   数学41分。   最惨烈的是理化生,三门课加起来,没到一百。   总分336,年级排名第420名。   理科班是8到20,一共13个班。   十五中的班级大多是每个班四十个人,上了高二,陆续有转到别的地方的,也有转进来的,基本持平。   也就是说,这届的理科生,就是五百二十几个学生。   冬宁排四百名。   盛誉回想起冬宁履行学习委员的职责,天天给几个平时表现还可以的同学安排讲错题的事。   这活儿天天都要干,平时关系再好,时间久了,难免有人不耐烦,所以她说过的好话不少。   她自己从来没讲过。   还以为她是害羞。   原来单纯是水平不够,不能误人子弟。   除了少数几个摆烂的,其余多数同学都参加了至少一门奥赛培优班,冬宁大概是唯一一个一科都没参加的。   盛誉只当她是心疼钱。   估计也没能考上。   现在不讲差生,那么,冬宁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学困生。   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盛誉误解了这么久?   实在是冬宁的表现太过于具有欺骗性。   从她上课的积极,到她做作业的认真,再到老师同学对她的态度。   “化学,27分?”   冬宁做了这么久的学渣,不光是她,周围同学也一样,早就习惯了。   但盛誉拿这种单纯意外惊讶的表情看着她的成绩条,冬宁还是有些脸红。   她的眼睛大,睫毛长,垂下去时,卷曲的弧度看得更明显。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半晌,盛誉问:“怎么回事?”   冬宁低着头,十根手指缠在一起,绕来绕去,就是不出声。   盛誉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说话。”   “不会做。”   “我看你上课挺认真啊。”   至少,比盛誉认真多了。   他的性格完全不是像他爸周骏儒那么严谨的人,反而从小到大都带着股懒散的劲儿。   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定了走竞赛上大学以后,对其他几门课的重视程度就大打折扣,想法是应付应付,分数看得过去就行。   冬宁显然不是这样的态度。   她的书和笔记本完全可以拿到橱窗里去展览。   想了想,冬宁说:“没办法,我成绩一直都这么差,跟不上。”   19班和20班是十五中每个年级的理科重点班。   盛誉注意到,冬宁作为19班的最后一名,考到年级四百多名,她前面的倒数第二,年级排名就一跃到了二百多名。   断层之严重,绝不是能用“跟得上”或“跟不上”来简单解释的。   盛誉还想说句什么,上课铃响了。 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中间,是一节自习课。   应该是因为成绩刚出来,隔壁20班还在喧哗,19班的秩序一向比较好,正式铃响后,就很快安静下来。   语文和英语课代表在发大家的答题卡,其余没人讲话。   只能听到沙沙的翻书和写字声音。   冬宁刚拿到自己的英语答题卡,就被盛誉从手里抽了出去。   这没什么不能给他看的。   盛誉先翻到作文的部分。   冬宁的笔迹整齐,再刻意去写圆圆的印刷体时,单词字母就像是被印上去的,内容一目了然。   她的作文很好,从好句的使用,还有过度、衔接,都很流畅,也没几个语法错误,写出了材料的要求。   盛誉估计了一下,三十分的作文,她这篇应该能拿到二十五分以上。   单词填空错了一个,听力也做得可以,单项选择是重灾区,完形填空和短文改错都马马虎虎。   这里扣一些,那里扣一些,最后只拿到一百分出头。   这是什么原因?   没过多一会儿,数理化的答题卡也陆续被抱了回来。   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摆着一小摞。   课代表们发答题卡的发答题卡,发完以后,再到一体机上去放答案,方便大家在老师上课之前完成改错。   冬宁的改错工作做得一样认真,红笔蓝笔齐上阵,标注得密密麻麻。   盛誉的眼角余光瞥见,这回,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除了盛誉,班上其他同学对冬宁的成绩都表现得见怪不怪,包括林佳乐。   她这次考了班里的第六名,年级第十三,心情很不错,趴在桌子上,对着前座的冬宁叽叽咕咕。   声音很低,盛誉也没有注意去听。   他只在想一件事,这种态度,怎么会考出这种分数?   下节课就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姓杨,叫杨阳,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平时上完课就走,上课时间也只讲知识,很少说题外话,不像李文珍,和班里学生的距离挺远的。   他先读了几个高分作文的同学名单,冬宁在里面,盛誉估计的没错,阅卷老师给她打了27分。   “课代表,下课以后,你负责把这几位同学的作文贴到后面展示板,其他同学都去好好看看,除了内容,我们还要借鉴那些东西,考试都是有技巧的,它并不是你……”   “……像盛誉,我看了,你其他科都是第一名,英语的选择题部分也答得很好,但你看看你的作文,21分。”   “对很多普通班的同学来说,这也算一个高分,可对你来说,它就是一个严重的拉分项,来,大家看……”   说着,他在一体机上展示出了盛誉的作文。   “take a positive view of,it goes without saying that,都是非常高级,非常抓人眼球的句子,可大家看一下盛誉的字,龙飞凤舞,要飞出来,能看到重点吗?改作文的老师要在那么短的时间改那么多份试卷,能不能看到是一回事,卷面分也是一个重要的组成。”   “说实话,这次是我们学校自己老师改卷,高考的时候这么写,很有可能连20分都拿不到。”   一向惜字如金的英语老师滔滔不绝,专场□□了盛誉五分钟,才终于顺了顺自己地方支援中央的地中海发型,开始讲选择题。   冬宁没想到,盛誉会是被开刀的对象。   不过,盛誉本人好像没什么所谓,刚才杨老师说到激动处,冬宁还看到他配合地点了两次头。   这人真是……   冬宁第三次转头看盛誉的时候,对上了盛誉的视线,并且接收到了他“看什么”的信号。   看什么?当然是看学霸。   上次,冬宁在田春林那里听到盛誉去参加化学奥赛决赛的消息,确实有“原来他的成绩很好”的感觉。   但是,因为奥赛离她的生活太远,所以这种感觉并不接地气。   今天,成绩出来,盛誉轻轻松松超过隔壁班已经蝉联年级第一不知多少次的林淼二十多分,才实实在在地惊到了她。   也惊到了所有的同学。   周一一整天,在这几个重点班里,云淡风轻的人,估计只有盛誉一个。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把他的名字讨论了几遍。   上午的时间比较紧凑,除了课间操,就是上课,课间只够喝口水、上个卫生间,没多少留给学生活动的时间。   等到下午放学,晚饭时间,班里的男生开始起哄盛誉,让他请客吃东西。   盛誉侧过身坐,面对被一下课就围过来的男生挡住,所以没能及时离开的冬宁,两条胳膊分别搭在自己和后座同学的桌上,抬了抬下巴,道:“行啊,想吃什么?”   孟凡超问:“随便点?”   盛誉道:“随便点。”   “那这样。”孟凡超道,“知道你要回家,饭卡直接给我们,我们自己去买,敢不敢?”   盛誉道:“去外面吃吧,五十分钟,够用。”   区域特点,在十五中上学的学生,家庭条件大多一般。   说这种话,大家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并不是真要盛誉花那么多。   这么多人吃晚饭,那得多少钱?   孟凡超“害”了一声,道:“都是自家人,不宰那么狠,去食堂买两瓶冰红茶就行。”   盛誉只好说:“我卡里好像没充钱,一起去吧。”   一大群男生簇拥着盛誉,热热闹闹地走了,到了楼下,冬宁在教室里都能听到他们的动静。   今天,19班确实士气高涨。   年级第一已经很久没有落在他们班了,盛誉这次确实给了很多人一个猝不及防。   剩五分钟上晚自习时,班里的男生才一起回来。   应该是去打篮球了,盛誉脸上的水珠还没干。   冬宁听见,好几个男生喊盛誉“誉哥”。   吃完晚饭到这会儿,半小时的功夫,来19班探头探脑的女生也明显比前一阵子多。   除了她们年级的,还有高一和高三的。   冬宁想,好像现在大家还挺理智的,智商高的比会打架的受欢迎。   她的想法天马行空,盛誉在她身边坐下时,飘过来一股橘子的清香。   然后,一瓶冰糖雪梨出现在了冬宁的桌上。   “你真请他们喝饮料了?”   盛誉“嗯”了声。   冬宁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心痛的表情。   他们出去的时候,她数过,足足十一个人,一瓶饮料两块五到三块,得……   冬宁专门列了个竖式,精确计算一共需要多少钱,心疼得看到林佳乐吃鸡腿都不香了。   她把下巴支在冰糖雪梨的瓶盖上,嘟囔:“你钱真多啊,还给我买。”   “我卡里的钱,是你充的?”   冬宁没想到要说这个,支支吾吾,一手撑着冰糖雪梨,一边低下头,在草稿纸上没什么头绪地涂抹。   “冬宁。”   “不想跟你平分补助,所以只充了三百。”   盛誉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三张。   他平时也不带现金,这还是那天他过生日,周骏儒的秘书塞进他口袋里的。   刚好从那天下午开始,他没穿校服外套,直到今天,到了学校才发现。   他把钱递到冬宁眼前。   冬宁推开他的手:“不要,你拿着。”   盛誉的眼角带着一点点笑意,只不过冬宁没转头,所以看不到。   “我有钱,不用你跟我分。”   冬宁摇摇头,声音虽然低,也心疼,但也坚定:“给你就是给你了,当时是我自己承诺过的,也算一个教训吧。”   盛誉道:“什么教训?”   冬宁这时候才转过脸,两只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舍不得,低声道:“不试图去做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盛誉心里逗弄的乐趣慢慢消失了。   他甚至感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冬宁确实有些冒傻气,无论是四毛钱一个的包子,还是频繁问他捡垃圾捡到了哪些好东西,抑或是对他很穷过得很可怜的坚持。   可她做出的反应,是非常想帮助他。   不是嘲笑,不是可怜,她就是想帮帮他。   在此之前,盛誉没意识到,对于帮不到他这件事,冬宁竟然是有愧疚在的。   林佳乐接水回来,把水杯放在冬宁桌上,同时发现了她的冰糖雪梨。   林佳乐大呼小叫:“哪来的?刚去小卖部,你不是什么都没买吗?杨硕上来过?”   孟凡超笑着大声说:“肯定是盛誉给的!今天食堂可乐和雪碧都卖完了,只剩冰糖雪梨!”   “啊?!”林佳乐声音更大,但语气其实很软,“这不公平!为什么没有我的份,盛誉,你好不好意思啊?”   盛誉回手把饭卡放在她桌上。   “我不要。”林佳乐道,“明天你给我买。”   盛誉道:“我回家。你要不要?不要把卡给我。”   林佳乐收起他的卡:“哼,偏要占你这个便宜,让你再只记得冬宁,不记得我。”   冬宁去饮水机的柜子里找了个一次性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把剩下的给了林佳乐,哄她:“喝吧喝吧,快坐好,要上课了。”   语文老师蔺晚秋请假了,今天,她的课是田春林来帮忙看的,学生上自习。   晚自习也是她的,估计还是田春林替她跟。   林佳乐也知道,先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然后拿两条胳膊去圈冬宁的脖子。   她刚碰到冬宁的肩膀,就被冬宁反应很大地躲开。   “你老躲我!”林佳乐抱怨道,“都是女生,抱一下怎么了?”   冬宁冲她撒娇:“没反应过来,来,重新抱。”   林佳乐没动。   她本来就有点不高兴。   她还觉得盛誉也算她的朋友,结果,周末她过生日,邀请了那么多次,他都没来。   今天,他给那么多人都买了水,没跟他一起去食堂的冬宁都有份,唯独她没有。   她又没有离得特别远,怎么就忘的这么干净?   唯一的解释是盛誉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现在细想想,不像对冬宁,他老爱犯个贱什么的。   其实,盛誉从来没有主动跟她说过什么,一般都是她逗乐子,先跟盛誉搭话。   而且,那也得看情况,不是每次盛誉都给反应的。   现在被冬宁一躲,短时间内雪上加霜,林佳乐更不高兴,直接板起脸,一句话都不说了。   “我错了。”冬宁极尽低三下四的本领,“你骂我,要么你打我吧,好不好?我真错了,乐乐大美女,能被你抱,属实是我的荣幸,我这种人何德何能……”   林佳乐没憋住,笑了一下。   冬宁一鼓作气:“不生气啦,啊,不气不气,生气会变丑,你也不想的。”   林佳乐冷着声音道:“成绩出来了,该换座位了。”   冬宁点点头:“是的。”   田春林每学期只排一次座位表,那就是期中考试以后。   林佳乐道:“我刚才是想说,要不去跟老田说说,让他把我们排成同桌吧?你去说,他肯定答应。”   这倒不算过分的要求。   还是两个女生,林佳乐的成绩好,冬宁上自习乖。   肯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冬宁道:“行,明天去交作业的时候,我试一下。”   林佳乐的不高兴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完这个,她又开心起来。   跟冬宁坐同桌,想想就开心。   最好离盛誉再远一点。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说,奖励我这次进步,答应给我换个手机。”   “哇。”冬宁很捧场,“太棒了吧。”   林佳乐笑得牙不见眼。   正说着,林佳乐的同桌干咳几声,两个人赶忙坐好。   田春林背对教室门口,跟隔壁班来看自习的李文珍贫了几句,不紧不慢地进了教室。   比他自己的晚自习准时得多。   19班的学生早已经摸清了他这个习惯:对顶课这件事,田春林还挺有底线。   他先没坐下,在教室里来回踱步。   所有人都下意识坐得笔直,做题的表情,也一个赛一个认真。   冬宁低头,同样奋笔疾书。   人就是这样,装着装着,就真投入进去了。   冬宁平时也认真,但肯定不比班主任在面前看着的时候。   今天她一入神,连盛誉是什么时候被田春林叫走的都不知道。   等她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旁边是空的,田春林也不在教室里。   冬宁回头看林佳乐,林佳乐指了指外面,又低头撕了张纸条,写了半天,递给冬宁。   “我怀疑田老师他们也不知道盛誉的成绩好,之前老师们都不怎么关注他,上课睡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再看光今天一天,他被多少老师点过?”   那倒不会。   盛誉成绩好,还是田春林先跟冬宁说的。   冬宁给她回了一句:“别生气啦,明天我们去找田老师,跟他说调座位的事。”   办公室里。   盛誉拿着一页纸,是周三准备开的表彰奖励大会的议程。   第三项,给优秀学生颁发奖学金。   奖学金分三个档次,卓越奖,优秀奖,和进步奖。   分别是两千八、两千和一千。   前两个档次,冬宁差得太远,根本没可能。   本来,田春林是想,让冬宁努努力,拿个进步奖也行。   蚊子肉也是肉。   况且,一千块对完全没有收入的冬宁来说,已经不是蚊子肉了。   可她的成绩,可以说是不动如山。   今天上午,早读课的时候,田春林把她叫到办公室,好话也说过,歹话也说过。   但怎么看,她都不怎么接让盛誉帮帮她的话茬。   没办法,只能叫盛誉过来了。   田春林先喝了口热茶,问了句适应得怎么样。   盛誉说挺好。   田春林还在酝酿,怎么开这个口,让盛誉帮冬宁拯救一下她那个悲催的成绩。   就算不看钱,也要看高考。   考不上大学,毕业干嘛去?   冬宁自己回答过这个问题,她想好了,就打算到疗养院打工,还能顺带照顾她妈妈,挺好的。   ……想到这儿,田春林的额角跳了跳。   但没等田春林酝酿好,盛誉先问:“田老师,我想问问,冬宁的成绩是怎么回事?”   田春林不动声色:“你问这个干什么?”   盛誉道:“您叫我过来,不是为了分析我的成绩吧。”   田春林撇了撇嘴:“我都不想跟你说了。”   盛誉耸耸肩,脸上的表情没多大变化,但站得挺有样子。   看在田春林眼里,对老师没有唯唯诺诺,但家教很足。   以现在小孩儿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就很抢手?   “我先问问你。”田春林说,“冬宁为什么不愿意让你给她补补课?”   这事儿应该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吧?   盛誉又想,冬宁不愿意?   他怎么着她了?   还大张旗鼓地计划要换同桌。   田春林倒不是要个答案,接着道:“她中考考得很好,才能分进19班,但她高一一年落得太多,经常一周一周请假,才导致现在怎么学都吃力。”   盛誉道:“请假干什么?”   冬宁看上去挺健康的,整个人虽然瘦,但气色很好,皮肤白皙,但也是健康的白,脸上透着红,嘴唇也有血色。   盛誉想过这个可能性,可她看着实在不像刚生过重病的样子。   田春林事先已经考虑了很久,认定盛誉会把这事牢牢压进肚子里,也明白,冬宁的成绩如果要在高考之前救一救,没条件各科一对一,身边的同学里,也只有盛誉有这个本事,才决定跟他说明白:“她妈……生活自理能力不是很强,情绪上,也有一些问题,你也看见了,天再热,她总穿着外套……有时候家长控制不住情绪,难免磕磕碰碰。”   “去年一整年,是最严重的时候,每次犯病,她只能在家里照顾,到上学期末,才慢慢好了点。”   冬宁被她妈妈家暴?   上次夜跑遇见,盛誉只觉得,对方家长防备心很强。   但是只有三言两语,根本没表现出特别明显的不正常。   他抓住田春林话里的重点,很快推出了正确的答案。   自理能力不强,可能与智力有关。   控制不好情绪……某种狂躁的精神疾病?   盛誉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但确实是适应社会能力越差的人,患上躁狂的概率越大。   两个人都沉默。   半晌,盛誉只再问了一句:“她单亲?”   田春林点了点头。   Debuff叠加效果拉满。   盛誉又想起,很多次,林佳乐冒冒失失地扑过去抱冬宁、拽她的胳膊、拉她的手腕时,她下意识躲躲闪闪的样子。   还想起四毛钱一个的包子,也想去捡垃圾的提议,知道他不要所以悄没声充到他卡上的三百块钱。   冬宁每天都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下章入v啦,前三天的订阅率对作者挺重要的,所以希望宝贝们能来捧场,先谢谢大家~   然后,按大纲来看,这篇文不长,v个两三块,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晚安,明天见!   (不算剧透哈,说一下,作者不爱写两个女生抢男主的情节,so林佳乐一直是宁宁的好朋友,对盛誉没有其他感情)   感谢tamaki小可爱、是星星啊宝贝的一瓶营养液,谢谢~ 第15章   ◎耳朵软的男人怕老婆◎   “学习上帮帮她……没问题。”盛誉道,“但我课后事情也多,换座位以后,估计不太方便。”   第二天一早,冬宁准时把生物作业交到田春林办公室。   顺便汇报了之前几天,讲课后习题和试卷难题的同学名单。   这些人会被田春林塞进一学期里学校的各种名目的奖励中去,三好学生、先进个人、先进班干部,等等等等。   “文印室的导学案发下去没有?”   “发下去了,不过……”   “不过,十八班的刘老师说,这个版本有点难,他们班不用,让我下次跟文印室老师说,别印他们班的。”   田春林的表情很迷茫:“是吗?”   冬宁点点头。   田春林道:“你拿过来,我看看。”   冬宁跑回教室,弯腰在桌兜里找昨天的导学案。   林佳乐问她:“跟田老师说了没有?他同意吗?”   “还没说。”冬宁道,“应该没问题。”   说完,拿着导学案又跑去办公室。   这是田春林随便在网上下载的,当时就看章节标题和教材版本对得上就行了,没注意内容。   导学案嘛,千篇一律,不就那么些。   他低着头,大致浏览一遍,咂了咂嘴:“你不是跟他们班那谁,孙晓丽,认识吗?课间问问,他们用的什么,要一张空白的,拿去文印室。”   是孙晓悦。   冬宁道:“好的老师。”   “别给刘进宝知道啊,注意说话的艺术。”   “我知道,我就说我自己看看。”   “嗯。”田春林道,“没事儿就去吧。”   冬宁道:“田老师,我是有个事儿。”   结果就是,这次换座位想和林佳乐坐同桌的话,才刚开个头,就被田春林无情驳回。   “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怎么好好学习,尽想着玩儿,你说说,这是你该玩儿的时候吗?”   他的语气倒是不差,但也明显没有商量的      余地。   冬宁很识时务,当即作出认错的表情。   田春林说一句,她点两下头。   但今天的田春林,跟往常的画风不太一致,好似给冬宁攒了一肚子谆谆教导,就等她来打开话头。   “我以前就说过,你既然跟林佳乐走得近,是好朋友,那就顺便多跟她学习,怎么人家的成绩越来越好,你呢,别说进步,是不是都快没有退步的空间了?”   “话说回来,她自己学得也不算轻松,你也知道,人家周内有三天下了晚自习回家还有补习,周末一直补着,时间已经全摊里边儿了,这种情况,问一两个题还可以,让她事无巨细地帮你,不太现实。”   “盛誉就不一样了。”田春林道,“他的成绩没的说,要是这回决赛拿了奖牌,保送稳了,就更有闲。”   “你要抓住这段时间的机会,宁一中的优生给你一对一补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看田春林真上心了……他少见地对一件事这么上心,冬宁也不想一味地拿回避来敷衍他。   “我不想耽误他时间。”冬宁抠了抠手指,“他挺忙的。”   “而且,我的成绩……应该没什么希望,麻烦别人这么多,我觉得没意义。”   之前,冬宁其实都不太敢把后面这句话说出来。   即便在她心里,这就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   但老师们好像总还对她抱有一分希望。   上学期,有一次冬宁刚请了八天假回来,紧接着就是考试。   那回她的语文考了124,被语文蔺晚秋老师在班上点名表扬了三四次。   实际上,那一次题目特别简单,19班和20班的平均分,都过了120分。   高中的课业和初中太不一样了。   初中三年,数学这一门,实际上总共就学了那么几个函数。   一次函数、二次函数,正比例函数、反比例函数。   可上了高中,说夸张点,一节课都可能出现三四五六个函数。   除了英语和语文,可以稍微吃点老本以外,其他学科都和数学差不多。   冬宁缺缺误误读下来的高一,和别的同学的高一,比较起来,就像被扯成一千块的碎布,与整块布料之间的差别。   更别说,她的碎布还缺了不少,互相之间少有能卡得上的接口。   反正,在哪里都是讨生活,冬宁没想过,更没见过更好的生活。   以后,如果能在李淑琴去住的疗养院里找到一份照顾病人的工作,她觉得就很不错了。   起码,靠自己的劳动去获取收入,比现在只能等着天上掉馅饼强得多。   实际上,田春林想让她想办法拿奖学金,和天上掉馅饼的概率差不多。   果然,田春林顿了顿,还是说:“我没觉得你没希望,我觉得,还有两年时间,把过去落下的补一补,你的希望还很大。”   冬宁的性格,和平常面对李淑琴养成的习惯所致,她不太会特别坚持自己的想法,至少,表面上不会。   离开田春林的办公室之前,她没再反驳过田春林叫她把盛誉“能用多少用多少”的话。   *   “他什么都没问,就直接说不行?”   听到冬宁说,田春林拒绝了她们两个坐一起的要求,林佳乐两眼大睁。   毫无准备碰了一鼻子灰的冬宁抿着嘴点点头。   林佳乐道:“不是……为什么啊……”   “丁可和权家奇,李莎莎和蒋天晴,不都是自己跟他说想坐同桌,然后就被他安排在一起的吗?”   “上回,王思陆说要去配眼镜,他都不问家长一句,就给请一天假……王思陆根本不近视好不好?”   冬宁只好把田春林教育她的话掐头去尾地说了两句,又说:“因为我这次还是考得不好吧,刚考完试,就提要求,他不同意也正常。”   林佳乐张了张嘴:“他还这么说你了?”   田春林很少批评他们,不知道是懒得还是真佛系,“只想着玩儿”这种话说出来,已经算严重了。   “……抱歉啊,我没想到这个,我以为……”   以为冬宁的成绩一直这么差,老师们都习惯了。   毕竟,田春林以前从来没因为成绩批评过冬宁啊。   林佳乐这么想着,但没再说。   她心里有些内疚,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一些对自己理所当然忽视了一些事情的震惊。   这学期的开学考试,她考了班里第十六名,成绩出来以后,下午吃饭的时间,她狠狠哭了一通,当时,冬宁一直在安慰她。   其实现在想一想,按照事实来说,最该哭的,应该是冬宁。   田春林给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冬宁需要进步,需要补救。   因为冬宁也要参加高考。   但是她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没把冬宁的成绩看得很重要。   是她没把冬宁当成朋友吗?   林佳乐想,不是啊。   冬宁跟很多人做朋友,也确实是她最好的朋友。   带着对自己这样的怀疑和反思,林佳乐没什么心思再去分析,一向无为而治、有求必应的田春林,怎么一瞬间像吃了枪子儿,跟她们计较起来。   新的座位表是上午自习排出来的,被班长贴在教室后墙的学习园地。   大家看一眼自己的位置,然后开始搬桌子。   冬宁和盛誉还是同桌,向右平移两列,到了正中间第二排的座位。   林佳乐在第一排,跟冬宁还隔了一列。   搬好桌子,她就跑到冬宁旁边坐下,语气苦巴巴地抱怨了几句,说田春林绝对是吃错药了,但已经是认命的样子。   预备铃打响,被一群男生簇拥着进来的盛誉一言不发地等在一边,林佳乐心里更堵。   她想跟冬宁坐一起,本来就不是为了玩。   说心里话,这种时候,就算有人拉着她玩,她都不一定愿意。   冬宁只是考得不好,又不是不努力。   她们俩坐前后排的时候,难道就一直聊天了吗?   田春林真的是吃错了药。   林佳乐百般不情愿地起身,回自己的座位的几步路,跟以前比起来,感觉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以前看到盛誉那种酷酷的劲儿,她心里能翻起十二米的浪花,感慨女娲炫技之神奇,今天竟然都没精神去注意。   哎。   不高兴,不开心。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万里无云,吹着微风,校园里的桂花开了,被清风一阵阵送进校园。   气温在二十五度上下,体感也非常舒服。   挺高兴和挺开心的盛誉支着下巴,观察冬宁的做题步骤。   她手里是一份数学单元卷,椭圆那一章的。   做得还挺好。   速度慢,但有模有样,基础题写得很流畅,有难度一些的,写写画画也有思路。   盛誉想了想,埋头找他期中考试的卷子。   翻了半天,冬宁都转头看他了,盛誉想起来,卷子全被借走了。   “期中考试卷借我看看。”   虽然不知道他考那么高,还要在卷子上看出什么来,冬宁还是把自己的试卷夹递给他。   冬宁整理得非常清楚,加上小标签,看的人直接就可以翻到自己想看的部分。   盛誉大概浏览了一遍,心里有了点数。   对目前正在学的东西,只要和前面的关联不是很大,冬宁的掌握都没什么大问题。   但十五中的考试和一中有一点相似,那就是每次考试,范围都是目前学过的所有内容。   高二第一学期开学才两个月,在试卷上能占的比例少得可怜。   之前一年的东西,尤其是理化生的必修一和必修二,都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很多都比高二的难,冬宁没上过课,当然不可能会。   盛誉把试卷夹还给冬宁。   下午第一节 课,盛誉坐下之前,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动作不大,往冬宁的桌上扔了一下。   另一只手又放下一瓶冰糖雪梨。   冬宁瞪着她的两只圆眼睛:“干嘛?”   盛誉道:“盛老师给你补补课。”   冬宁皱了皱眉,拿起眼前的练习册翻了几下。   数理化生英,一共四本。   都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不过不是套卷,是跟必修一教材的基础版。   “我不要。”冬宁说,“捡垃圾还能捡到题?你去退了吧,学校发的题已经够我做了,不要浪费钱,这些都多贵啊,你有多少钱?”   她又说了一遍:“不用麻烦你。”   “我说我烦了?”   “没有。”   “那就老实听话。”盛誉坐下,声音不高,只让冬宁听见,但挺严肃,“我怎么发现你这么轴呢。”   盛誉看她垂着眼睛坐在那,无声抗议的样子,肩膀又瘦又薄,耳朵也薄,耳骨附近的红血丝都能看得清楚,手感能看得出来。   宁城有一句俗语,说的是耳朵软的男人怕老婆。   那女生耳朵软,怎么就会这么倔?   看着没脾气,可她自己决定的事,不管有没有道理,谁的话她都不听。   冬宁不愿意接受这些要用钱买的好意,抗拒到对她造成了负担的程度,已经把那几本五三塞回了盛誉的桌兜。   听盛誉这么说,嘴一快,没过脑子就咕哝着回了句:“你又不是我老公。”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作者会努力更新的~评论区留言给大家发红包~   晚安,明天见~   感谢臭大壮的小米果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tamaki宝宝的5瓶营养液;感谢metoo宝贝的2瓶营养液;感谢是星星啊宝宝、尛可爱大宝贝的1瓶营养液,谢谢!! 第16章   ◎洋娃娃◎   冬宁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热。   她转回去,把生物书拿出来,低着头,一页一页,翻得哗啦啦响。   好在盛誉没接话。   他不是喜欢开这种玩笑的人,也不爱占这种便宜。   从这方面来看,他还挺古板的,和班里其他整天嬉皮笑脸的男生不太一样。   冬宁想。   有女生对他表露好感,特别是他们班内的,被孟凡超他们拿来说嘴,盛誉要么好像没听见,要么骂一句“闭嘴”。   下次面对那些女生,他倒也不用刻意避嫌,因为他正常表现,已经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了。   沉默寡言——冬宁想到他刚才说自己的那几句话,嘴皮子还挺利索,教育人的气势也有,他还真想当老师啊?   盛誉的老师生涯,在冬宁的消极抵抗下,没能立刻开展。   第二天,冬宁还在问:“五□□了没有?”   盛誉抽出那四本资料,哐当砸在桌上:“补课。”   两个人鸡同鸭讲,谁也不听谁的。   期中考试之后,紧跟着的就是运动会。   今年是十五中建校六十年,虽然没有几位特别杰出的校友,但是逢整的生日,还是需要热闹热闹的。   所以,运动会的开幕式比前几年都正式,千人舞、街舞、啦啦操、搏击操、诗歌朗诵,中间再穿插好几个歌伴舞,一上午差不多就过去了。   冬宁和林佳乐参加的节目一样,千人舞、啦啦操,还有两个歌伴舞的群众演员。   两个人拉着手,在主席台下的换装室和候场区来回奔波,一上午换了四套衣服,是两个合格的工具人。   等终于表演完最后一个节目,冬宁感觉自己进气少,出气多,马上可以撒手人寰了。   林佳乐也没比她好到哪。   天气热,林佳乐又是怕热的体质,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用手去擦的时候,跳啦啦操化妆抹上的亮片被揉到眼角,冬宁帮她吹了好一会儿,还是刺刺地流眼泪。   “你不热啊?”林佳乐揉着眼睛,扯了把冬宁套在裙子外面的校服外套。   冬宁说:“不是很热。”   她确实没怎么出汗,巴掌大的一张脸,皮肤透白,个子也高,只涂了点唇膏,就看着欲语还休,走在操场上,回头率超高。   林佳乐道:“羡慕你,人胖了以后,真的是方方面面的烦。”   说着又道:“那你是不好意思啊?怕什么呀,平时还没有穿裙子的机会呢,而且本来就有袖子,啊……你怕胸啊,哎呀,你看十二班那些女生,今天一早上就全换了,早读课一直穿着,我还听蔺老师夸她们好看呢。”   冬宁抿嘴笑笑:“是有一点。”   “这有什么的?”林佳乐道,“刚才表演的时候,我看了一大圈,感觉就你才穿着最好看。”   冬宁搂了搂她:“你也很好看,眼睛还痛吗?”   林佳乐道:“还好,就是总想眨眼。”   冬宁抓住她的手:“别揉了,忍一忍。”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主席台下躲了会儿阴凉。   不过,没几分钟,体育老师隔着大老远冲她俩扇手,是个驱赶的手势。   “走吧。”林佳乐松开冬宁,拎着自己的裙摆,“咱们班好像在东南角。”   冬宁道:“靠近教学楼那边?”   林佳乐道:“挨围栏那边。”   人太多了,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在,又都按要求穿着校服——衣服的差别只有一些细微末节,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头顶。   两个人在看台上转了一大圈,还是没找到高二19班的位置。   宜城的秋老虎来得比其他地方晚一些,这都九月底了,温度才又开始回升。   上午十一点的时分,日头刚毒起来,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   她们俩表演完节目以后,连口水都还没喝,奔来跑去,喉咙里干得厉害。   正商量要不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杨硕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林佳乐,你俩的节目不是早就完了吗?”话是对林佳乐说的,但杨硕的眼睛看着冬宁,“干嘛去了?”   林佳乐道:“没注意我们班坐哪儿,找了老半天。快累死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班就在那儿。”杨硕指了指她们身后四五米远的位置,“还以为你们早回去了呢,刚去找你们,孟凡超他们说一直没回去。”   说着,他把一只手里拿着的两瓶矿泉水递给林佳乐,另一只手里拎的两杯奶茶也给她。   林佳乐眉开眼笑:“我喝不了这么多,一瓶就够了。”   杨硕也笑,道:“你分冬宁一瓶。”   他的个子高,身材在爱打篮球的男生当中也算壮实的,肩宽腿长,一个大块头,站哪都很显眼。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附近几个班都有跟他打招呼的。   杨硕一一招呼回去,有约打球的,约打游戏的,还有问他能不能帮忙把他妈没收的手机要回来的。   杨硕的妈妈是十五中的老师,带高二12、19、20班的化学。   “我自己的还不知道被她藏在哪呢,去哪要你的去?”杨硕笑着露出一嘴大白牙,“但是我可以帮你问问。”   “谢了兄弟!你跟陆老师说,我是真知道错了!下回……不对,没下回,肯定没下回了!”   一番社交结束,杨硕呼出口气,转回身,还是看着冬宁道:“走吧,我带你们回去。”   林佳乐喜气洋洋地抬腿就走,冬宁说:“谢谢。”   杨硕道:“太客气了吧。”   林佳乐道:“她不是故意客气,一天跟我也说一百个谢谢,没事儿。”   说完,就不停地劝冬宁喝水。   冬宁确实渴了,也只是一瓶矿泉水,她下意识又说了句谢谢,杨硕挑眉笑着看了她一眼。   看台下的过道狭窄,本来就容不下三个人并排往前走,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个大块头。   杨硕走在前,但是半倒退的走法,身体侧对着冬宁,边走边说:“冬宁,我听我妈说,你化学好像比之前进步了。”   开学考试,冬宁的化学考了27,这次考了32。   冬宁没有反驳,“哈哈”笑了一声,说:“是我给陆老师拉平均分了。”   杨硕顿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情商总在冬宁面前掉线,连忙道:“没有的事,她从来没这么说过,你也千万别这么想……诶,我听说老田的儿子早恋,被乔治元给逮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事儿?”   话题转得生硬,但放的料猛,林佳乐道:“没听说,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个人说了会儿,杨硕拿眼角余光偷瞄冬宁,觉得她应该是没生气,想了想,道:“孟凡超他们最近打球都不叫我了,嫌弃我瘸,拖他们后腿。”   果然,冬宁道:“我看你没有再拄拐了呀,那为什么,是还疼么?”   杨硕道:“平时走路上楼梯还行,但是跑跑跳跳会有影响。”   “那你还是要注意。”冬宁道,“我妈之前骨折过,大半年才完全好,你这个还没有两个月呢。”   杨硕道:“好,听你的,我会注意的。”   冬宁摇摇头:“我其实也不懂,如果你一直觉得疼,还是让陆老师带你去医院再看看吧。”   杨硕一一答应。   走得不紧不慢,最终也到了19班的位置。   林佳乐和冬宁在同学给她们留的位置上坐下,杨硕也没走,去跟孟凡超他们坐着侃大山。   孟凡超道:“兄弟,可以啊。”   他拿胳膊肘顶了杨硕两下,朝冬宁的方向瞥了一眼:“终于把东西送出去了?”   “就一瓶水。”   “不还有杯奶茶?”   “学校这些老师是真没数。”说起这个,杨硕还有点不高兴,“抓着一个人,就把人往死里用,这么大太阳,在底下跳那么长时间,谁受得了?”   刚他看着,冬宁的精神挺差的,眼睛里带着累。   她那么瘦,光被晒估计都难受得够呛。   “哎呦。”孟凡超压低声音,跟他抵着肩膀,“心疼了?反应跟哥们儿想象中不一样,我天,你可真是个情种。”   杨硕推了他一下。   孟凡超猛不防一歪,撞到了靠着栏杆睡觉的盛誉。   “对不住啊哥们儿,要怪你就怪这孙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盛誉掀开眼皮,不过看的不是孟凡超,再往下两排,往左三列的冬宁。   溅着火星子似的大太阳底下,她的脸被晒得有些红,侧面看过去,睫毛卷曲得像盛誉家里那个便宜妹妹的洋娃娃,只不过洋娃娃穿公主裙,她总爱套一件宽大的秋季校服,袖口遮住手背。   两手捧一杯柠檬水,鼓着脸吸一口,再吸一口。   别人给买的水也要,奶茶也要,他给买的五三就不要是吧?   上赶着倒贴给讲题也不用是吧?   行。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阅读和评论   感谢风冷苍茫大可爱的88瓶营养液;感谢幸运小羊宝宝、没事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感谢白日梦与他宝贝、tamaki宝贝的5瓶营养液;感谢64870521宝贝的2瓶营养液;感谢麻麻说要好好睡觉宝贝、metoo宝贝、是星星啊宝宝的1瓶营养液;谢谢!! 第17章   ◎算冬宁的什么◎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紧锣密鼓的排练,导致大家对运动会后面的国庆假期都没多少兴奋,开幕式节目上场,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总算不用再永无止境地排练千人舞了。   天知道,现在那个音乐的前奏一响,就让人生理性头痛。   刚坐下没多久,在班里其他女生撑起的伞下面躲了会儿,脸刚没那么热,就有个和冬宁一起参加啦啦操的女生来喊她和林佳乐,说老师喊大家去操场东门,要拍大合照。   林佳乐只觉得自己气还没喘匀,又来这事儿,对这场运动会的怨气值在瞬间达到了顶峰,但还是哀嚎着被冬宁拖下了看台。   杨硕坐在孟凡超和郑涛中间,看两个女生没精打采的背影越来越远,眉头也皱着。   “要拍就刚跳完拍啊,一来一回,折腾人没完了。”   孟凡超道:“这么吐槽不管用,你跟你妈说说,让她找机会呲儿乔治元一顿,这些形式主义,都是他搞的。”   杨硕看他一眼,笑了:“我妈是普通老师,人家是教导主任,你倒是真敢撺掇。”   孟凡超道:“那有什么?等回头,杨叔叔的家电城再给咱学校赞助几台比如格力空调啊,小天鹅洗衣机啊,海信大电视啊,陆老师还不在十五中横着走?”   杨硕道:“我先赞助你两个杨氏大逼斗你看怎么样。”   坐在旁边的同学都听得直乐,郝舒雨大声道:“孟凡超的嘴一万年都这么欠,杨硕,也就只有你能治得住他。”   杨硕道:“随便发挥一下,还行。”   孟凡超装出一脸委屈:“郝舒雨同学,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还当你是我的好伙伴、好搭档……”   “得了吧。”郝舒雨翻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冬宁安排你讲题,我都替你两次了,什么时候还?”   孟凡超连忙转移话题:“我夜观星象,今天是个运动的好日子,这就下去跑两圈。”   刚作势抬起屁股,就被郑涛揪着衣领扯了回来。   “老实待着吧。没看见乔治元一直在那儿站着?其他领导都在主席台上,舒舒服服看节目,就他勤快,生怕有谁跑了,不在这边看台上晒着。”   一向好脾气的老实人郑涛也被晒得接近暴走了。   郝舒雨继续不依不饶地追着孟凡超,问他什么时候替她讲题。   郝舒雨梳着齐耳短发,性格比较直来直去,但是情商并不低,除了跟冬宁,没再和谁走得特别近,但跟班里其他同学也挺融洽的。   因为座位离冬宁她们几个比较远,所以平时的来往才少一些。   她的成绩也很好,比林佳乐好,一般都能稳在19班的前三名,第一名也考过。   比如,刚过去的期中考试,因为盛誉,她才第一次跌出了前三。   这回开运动会,在看台上的位置挨在一起,该开玩笑的时候也开。   几个人说了好大一会儿没营养的话,杨硕才又开口:“你们班还是没人愿意讲卷子?”   “啊。”郝舒雨道,“其实也算冬宁点背,全校最懒的几个老师,都叫她碰上了,生物、英语、数学,这三个老师都只上白天的课,轮到跟自习的时候,是一个字都不讲的。”   “不像其他班,学习委员只负责安排人讲零星几道题就行,我们班的题,大多数都要靠自己消化,田老师自己不讲,但工作他还要过问。”   “别看他平时总笑眯眯的,我感觉,像冬宁一样天天见他,心理素质不强大是不行的。”   孟凡超看了看杨硕的表情,没那么凝重,但算是严肃。   他解释了两句:“我平时挺配合的,上星期感冒,嗓子不舒服,其他时候都很服从冬宁的指挥,不信你问……”   他拧着脖子,来回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一个能好好替他作证,不害他的人。   半晌,孟凡超道:“不信你问盛誉,誉哥,我平时听冬宁的话吧?”   盛誉被他刚才那一个背仰弄醒以后,就没再睡,但还是靠着栏杆的姿势,眼皮懒散地耷拉着,也不参与他们的热闹,看着像不知道神游到了哪天哪地。   “誉哥!”孟凡超道,“快帮我证明,救救我!”   盛誉觉得挺有意思的,杨硕是冬宁的什么人?一副主人翁的做派,年纪轻轻,油腻味儿还挺重。   他抬起来正眼看人的眸子黑漆漆的,扯起嘴角笑一下,透着股淡淡的邪性的劲儿。   虽然那冷冰冰的眼神不是冲他,但孟凡超还是愣了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只知道和他平常在冬宁面前的样子不太一样。   再一想,这两个人本身就不大对付,虽说没有直当对面地起过冲突,但头回见面,杨硕就憋着劲儿给盛誉下马威,后来虽然知道他和冬宁没什么了,但总归心里不舒服。   盛誉也一样,不出声不说话,就能看出他对杨硕的态度。   不太能看得上。   孟凡超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怪自己没事找事。   杨硕是个社交达人,全校各个角落都有他的“兄弟”,因为盛誉的反应,孟凡超还顾自尴尬着,他就好像无知无觉地,还冲盛誉笑回去一下。   “兄弟,冬宁和你坐同桌,平时还是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她。”   “她这个人,没有别的缺点,就是爱操心,遇上生病的、内向的、适应不了环境的同学,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关心。”   “对了,你刚转过来的时候,她不还天天给你带早餐嘛?我听说,她还拜托超子他们叫你打篮球,而且,坐同桌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能不比我们熟,但你对她的性格,应该也有一点了解。”   这一大段话说的,孟凡超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十五中的社交扛把子,愣是没表现出一点芥蒂,对面那浑身的冰碴子,他硬是像看不出来,还管盛誉叫兄弟。   牛。   结果就是,孟凡超扬着笑脸回头,差点没被冻成冰棍。   怎么感觉好冷好冷。   寒风呼啸,目光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这边盛誉刚要开口,看那表情,虽然没有特别明显的负面情绪,可确实不冷不热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兄弟”之类的言论。   孟凡超急成了吉吉国王,怕这两个人明面上怼起来,以后打球再也没办法组成王牌队伍。   下一秒,被他埋怨了将近两个月的乔治元,就将他拯救于水火之中。   他在看台下招呼盛誉:“小誉,盛誉,来,你下来。”   盛誉在原位坐了会儿,才起身绕后台的楼梯走下去。   郝舒雨道:“乔主任认识盛誉?”   孟凡超还懵着,下意识道:“我记得他转过来那天,就是乔治元领着的,可能认识家长。”   郝舒雨顿了顿,道:“不像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孟凡超道:“啊?”   郝舒雨道:“你看乔主任……那一脸……”   她想了半天,身后有个同学说:“谄媚。”   “……对。”郝舒雨道,“总感觉他对其他领导都没这么……额……词穷了。”   郑涛听他们说着,探头猛看,研究了好半天,疑惑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扭头问孟凡超:“哪儿谄媚了?”   孟凡超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郝舒雨道:“你看他俩站的那个姿势,要是盛誉不穿校服,像是学生和教导主任的样子吗?”   盛誉背对着他们,乔治元侧着,而且盛誉的个子明显比乔治元高,所以这会儿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能看得到。   郑涛顺着郝舒雨的思路又看了半天,发现盛誉的站姿确实很放松,乔治元说的多,他偶尔点点头,回答一两句话。   这会儿,附近几个班的好多人,注意力都在盛誉和乔治元身上。   刚才接郝舒雨的话说“谄媚”的男生叫王海澄,问了句:“真没人知道盛誉什么来头吗?哪个学校转过来的,家里干什么的,没人知道?”   孟凡超道:“没。就知道他那鞋都不便宜。”   郑涛道:“他不是说假的嘛?”   孟凡超道:“你哪只耳朵听见的?”   郑涛道:“第一次打篮球那天,你问的他,忘了?”   “我没忘。”孟凡超道,“是你没听懂。人家从头到尾没明说过,我说什么都顺着我的话走。”   郑涛再一细想,好像是这样。   嘿,这盛誉。   没对女生献过殷勤,可现在十五中不知道他的女生没几个了。   学习不上心,结果考了第一名。   天天对着冬宁哭穷,敢情原来是个富二代?   那也不至于吧?   郑涛想,杨硕家里就挺有钱的。   十五中的教学楼翻新以后,教室的电扇都是杨硕他爸免费提供的,好像听说明年还要给教师办公室装空调。   那也没见乔治元对杨硕有什么过于独特的态度啊?   一群人被弄到看台上坐着不许动,正无聊得发慌,这下有了可供八卦的材料,讨论起来,叽叽喳喳,再没停过。   冬宁和林佳乐拍完照回来的时候,大家议论得口干舌燥,热闹刚告一段落。   没怎么参与的杨硕扬起一笑,道:“拍完了?累不累?”   “还好。”冬宁说,“苗老师把我们带到阴凉地坐了会儿,拍照就是找个借口,说看我们在看台上太晒了。”   杨硕道:“还是苗老师细心。”   冬宁笑着“嗯嗯”点头。   杨硕看了看她,笑着问:“心情这么好?”   林佳乐道:“那能不好吗,好多女老师都在那边,从我俩过去开始,三百六十度夸冬宁漂亮、腿长、皮肤白、头发多,绝世大美女,谁被这么夸心情能不好?”   杨硕道:“老师说得对。”   冬宁没来得及尴尬,杨硕又说:“对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我妈让我问问你,国庆假期有没有别的安排,跟家里人出去玩吗?”   冬宁道:“怎么了?”   杨硕道:“没事,她就是说,有空的话,她给你补补之前落下的,暑假叫你,你没时间,再这么拖着,不好补起来了。”   冬宁犹豫了下,杨硕半开玩笑道:“我已经跟我舅舅说好了,他带我上北京玩儿去,我爸常年出差,家里就你跟我妈,而且在编教师不许有偿补课,她不敢收钱。”   冬宁“啊”了两声,到底没能很快想出一个回答。   暑假的时候,李淑琴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根本离不开人,那时候没去,这是陆老师第二次主动提出来要给她补课了。   一则,总拒绝太不礼貌。   二来……二来,冬宁自己非常需要。   “不着急。”杨硕说,“你再想想,运动会还开一天半呢,我没想让你为难。”   “想什么?”   林佳乐回过头:“盛誉?你怎么也从下面上来?杨硕说,陆老师国庆假期想帮冬宁补补课,她去的话,就玩不了了,哈哈。”   “你干嘛去了?”林佳乐又问了一句。   盛誉道:“乔主任找。”   “啊?”林佳乐道,“乔主任找你干嘛?”   他爸周骏儒这个月要来宜城开个会,顺带参与两个教育上的工程收验。   可能是教育局的人托到十五中的校长,校长又找到当初和盛誉的家里人认识的乔治元。   林佳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这个问题问出来,周围瞬间安静了几个度。   好像,大家都挺关心,乔治元找盛誉有什么事。   “让我给她补课。”   说完,盛誉的眼神落在冬宁身上,“看看,你这个学习态度不端正的消息,已经传到校领导耳朵里了,国庆七天,每天上下午各两个小时,要拍照给乔主任打卡,记住没有?”   作者有话说:   盛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誉:理想是做人民教师   感谢阅读和评论,晚安~明天见   感谢tamaki宝宝的10瓶营养液;感谢metoo宝贝的2瓶营养液,谢谢大家! 第18章   ◎约会去喽◎   盛誉说完那段怎么听怎么离谱的话,脸上表情如旧,目光从冬宁身上收回来,长腿一抬,两步跨上五级台阶,坐回了原位。   他自己八风不动,留下冬宁在风中凌乱。   林佳乐张了张嘴,一瞬间也没说出话来。   真就闻所未闻。   半晌,她拍拍冬宁的肩膀:“好福气,老师和学霸都要给你补课,连主任都惊动了,冬宁,我看啊,假以时日,你赶超林淼,只是时间问题。”   林淼,男,十七岁,隔壁20班一直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终于在这次期中考,才被转学生盛誉以二十多分的差距挤下来的初代学霸。   ——初代学霸,是林佳乐她们最近新给林淼起的外号。   新任学霸,当然是碾压超过他的盛誉。   成绩方面、颜值方面,通通碾压。   冬宁看着她,慢吞吞道:“别的都没什么,但你能先把脸上的开心收一收么……”   “抱歉啊。”林佳乐道,“我这人的素质是有些低。”   冬宁在心里长叹口气,极力忍住想要捂脸的冲动。   盛誉这么个不管别人死活的行事作风,确实让以冬宁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产生了片刻的沉默。   大家都在不同程度上怀疑自己的耳朵。   还是杨硕最先打破沉默:“一样的,重要的是你赶快把请假落下的功课补起来。”   “那你一定帮我谢谢陆老师。”冬宁道,“真的很感谢她。”   杨硕眉眼舒展,道:“客气。”   两天的运动会,很快就过去了。   除了第一天上午,参加了开幕式以外,剩下的一天半,盛誉都没再露面。   林佳乐百无聊赖地问过冬宁,盛誉干嘛去了,冬宁想,还能干嘛,捡垃圾吧。   一样不露面的,还有19班的班主任田春林。   这种时候,不摸鱼才不是他的风格。   第二天下午,闭幕式上,给19班发的总积分第二的奖牌,还是李文珍代他领的。   闭幕式结束以后,国庆假期就正式开始了。   三个年级,一共六十个班级,大多数都在班主任的组织下拍大合照。   只有19班,群龙无首,早早散了。   冬宁一路上被几个小团体拉去拍了几张纪念照,最后和林佳乐一起回教室拿书包。   刚五点,太阳的热度一点不减,两个人尽量挑着树荫走。   从一个树荫到下一树荫之间,就拉着手一起飞奔。   这会儿,人都还在操场上,校园里没几个人。   她们俩跑跑停停,上了教学三楼,走廊里更安静。   两个人下意识也都没有大声说话,帆布鞋的鞋底踩在地面上,几乎没什么声音。   靠近教室时,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走到窗边往里看,盛誉坐在座位上,一条胳膊支在桌面上,抬着下巴,懒散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林佳乐小声道:“这是……约会呢?”   冬宁也不知道,摇了摇头。   两个人的脚步没停,但刻意加重了些,林佳乐还煞有其事地咳嗽了几声,在进教室之前,提醒他们,有人要进来了。   果然,站在盛誉旁边的女生很快就出来了,跟林佳乐和冬宁擦肩而过。   还和冬宁点了点头。   林佳乐握着冬宁手的力气重了点,冬宁知道,她八卦的心已经按捺不住了,只是碍于盛誉还在,所以没办法说什么。   走到座位上,冬宁问:“怎么这会儿过来?”   盛誉道:“我不能来?”   “能来。”冬宁道,“就是运动会刚结束,大家都要回家了。”   盛誉“嗯”了声,道:“就是来等你回家的。”   不用回头,冬宁都知道,林佳乐恨不得在头上长出一根天线来,实时监测盛誉接下来对她说的每一个字。   冬宁道:“什么意思?”   盛誉道:“绑架。”   语言不通,冬宁不跟他说了,低头整理自己的书包。   打开拉链,看见里面那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执着?   冬宁感觉有些奇怪,不,应该是很奇怪。   盛誉不是这个画风的。   按道理来说,从他第一次提出帮冬宁补习,被冬宁拒绝以后,他就不会再说这个事儿了。   盛誉的视线顺着冬宁的动作,落在她捏着五三的手上。   手很白,不大,但看上去手指挺长的,可又很细,想也知道,没什么力气。   “这几天时间都挺整的,晚上我也没事,就从今天开始吧,简单跟你说一下复习计划。”   冬宁道:“我得先回家。”   “我知道。”盛誉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道,“七点能出来吧?你家斜对面左拐那条街,有个租书店,有小桌子,人也不多,说几句话不影响别人,我在那等你。”   说完,没再等冬宁说什么,盛誉站了起来。   走出几步,又转头问她:“七点,方便吗?”   冬宁只能点点头,道:“方便。”   盛誉走了以后,林佳乐克制在喉咙里的无声尖叫持续了两分钟。   冬宁默默地走在她身边,等她的情绪过去。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林佳乐受不了了,“我说,盛誉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是吧?我觉得是。”   冬宁道:“你没看见姚语桐?”   姚语桐就是她们俩进去之前,跟盛誉一起的女生。   冬宁也不太清楚她们俩是怎么熟起来的,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两个人碰面都会点点头打招呼。   林佳乐说过,这叫美女物以类聚。   她是十六班的,成绩也不错,常考十六班的第一,人也漂亮,而且从小学舞蹈的,她们高一进校时,军训汇演就出名了。   林佳乐道:“我就是口嗨一下,他俩看着就不像约会啊……你看盛誉那没骨头的死样子……十有八/九,是姚语桐找他。”   冬宁其实不太关心盛誉这方面的八卦——主要是太多了。   刚开始,她还有点兴趣,听周围的朋友讨论,又有两个在表白墙匿名对盛誉告白的,谁托孟凡超给盛誉带了情书和礼物。   可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不麻木都难。   林佳乐戳戳她:“你说呢?”   冬宁敷衍道:“应该吧。”   “回到正题。”林佳乐道,“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冬宁道:“只有你对我有滤镜,并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对我有滤镜。”   林佳乐大声反驳:“胡说!你就是没在晚会上出过风头,年级群里匿名聊天的时候,大家还说呢,你比姚语桐好看,要不是你这么学渣,妥妥做级花!盛誉迷上你我觉得很正常!”   她补充了一句:“我姑姑说,大多数男人都喜欢胸大无脑的花瓶,虽然你成绩差,可是长得好啊。”   冬宁猛不防被连扎两刀,无奈还都是实话,沉痛道:“我谢谢你对我的鞭策与认可。”   “嘿嘿,你等着吧,姚语桐这事儿,不出今晚,匿名群里肯定就又传开了,说不定都要传成他俩谈了呢……好想看看他们知道盛誉后脚就约了你的表情……”   在半路分手时,林佳乐摆摆手,又贱兮兮道:“我家宁宁跟帅哥约会去喽~”   冬宁反驳了一路,已经口干舌燥,随她去了,有气无力地朝家的方向走。   跟李淑琴吃完晚饭,她去买了个雪糕,让李淑琴看电视。   “妈,我一会儿就回来,自己乖乖待着,好吧?”   李淑琴道:“去哪里?”   冬宁想了想,道:“买菜去,你想吃什么?”   李淑琴兴奋起来:“土豆牛腩饭!”   这个月伙食费已经超标了,家里没有牛腩,但还有点五花肉,冬宁道:“吃红烧肉吧,给你多做点。”   李淑琴点头:“红烧肉。”   从冬宁家去租书店,步行不到五分钟。   她到的时候,盛誉已经在了,手里拿着一本很久的七龙珠在看。   冬宁走过去,在他左手边坐下。   盛誉抬眼:“什么都没带?”   冬宁:要带什么吗?   她看一眼盛誉面前,笔记本、课本、几支彩笔……啊,她是来补课的。   做家务做昏头了,这会儿背上还有薄汗,只记得盛誉让她来租书店,别的什么都没想。   冬宁挺不好意思的。   她在小桌子底下攥了攥手,刚要道歉,盛誉就好像没这回事,把物理必修一翻到目录那一页,推到她面前。   “必修一总体讲的是运动和力的关系,匀变速直线运动和牛顿第三定律,是最重要的两个知识点,前天我看你在那看书,盯着质点的概念不放,没必要,看一眼就行,别太把它当回事儿,讲完以后,多做两个题,你就知道了,这样,我暂时的计划是……”   盛誉一边说,一边在目录上做标记,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言简意赅地把补习物理的顺序和逻辑讲了一遍。   化学也一样。   “生物简单,碎片时间也可以,数学东西太多,急不来,国庆这几天,先看这两科……最起码,先入个门。”   宜城的温度再高,也掩盖不了已经入秋的事实。   七点半以后,天就彻底黑透了。   租书店里头的白炽灯大亮,门口也打开一盏昏黄的黑顶壁灯。   盛誉背对着门口坐,冬宁侧过脸看他时,那圈暖黄色光晕刚好笼罩在他周身,柔光好像中和掉一些他身上的冷淡,精致的眉眼,也不像平常那样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他的声音很清透,认真讲话时,断句的方式也让人很舒服——会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认真听下去。   “发什么愣?”盛誉拿笔尖点点桌面,“再看,我可收费了。”   这合理吗?冬宁想,补课可以义务,看他一眼倒要给钱?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tamaki宝宝的5瓶营养液;感谢是星星啊宝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很漂亮◎   “好了么?”   盛誉收起手机:“好了。”   “你拍的什么样?”冬宁不放心道,“给我看看……还有,你是不是没给乔主任发啊?”   盛誉道:“话那么多。”   冬宁有些委屈,道:“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盛誉顿了顿,道:“怎么跟老师说话呢?注意你的态度。”   冬宁道:“我严重怀疑,乔主任根本没说过拍照打卡的话……就是你乱编的。”   “这多简单?”盛誉打开通讯录,把手机放在冬宁面前,指着“乔治元”三个字,“你自己问。”   冬宁用指尖把他的手机推回去:“我不问,可以开始补课了吗?”   盛誉勉为其难道:“先把自己看一遍,找这八个问题的答案。”   他列出的问题和冬宁习惯做的导学案不一样,不是挖空,也不是直接问类似于“质点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1.将物体看作质点的条件   2.举例说出至少三个理想化模型   3.物体做加速直线运动的特点   ……   冬宁是学过的,只不过那个学期她在学校的时间太少,做的题少,也没被老师带着复习过,真正考试时,占比又少,所以没什么用。   对于盛誉出的这几个问题,她当下心里就有一点数,随着看书的过程回忆,顺着盛誉问题的思路去整合知识点,奇迹般感觉不一样了。   和她自己反复去看教材解析,抠各种概念字眼的时候很不一样。   “停。”盛誉习惯性拿笔尖点了点冬宁的笔记本,“半小时了,怎么样?”   冬宁惊讶:“这么快?”   盛誉问:“第五个问题看不懂?平均速度和瞬时速度……”   冬宁道:“这个我会,写下来要好久,我直接说……”   第一天上午的补习,说好两小时,实际上,八点开始,冬宁十一点多才背上书包准备回家。   “下午讲化学,记得带课本。”   “我有教材解析,用不用带?”   “不用。”盛誉道,“少看乱七八糟的,看书就行。”   冬宁点头“噢”了声。   盛誉抬眼,半晌,道:“不犟了?”   冬宁挺不好意思的,但更多是心服口服:“我觉得你以后肯定能当个很好的老师。”   “行吧,看来我是以艺服人了。”   冬宁笑眯眯道:“谢谢你!”   “快走吧。”盛誉作势关门,“阿姨该等急了。”   “你怎么知道我妈在等我?”   盛誉挑挑眉,道:“你妈等你,不正常吗?”   是正常。   但冬宁总觉得怪怪的。   李淑琴确实是等急了。   冬宁出门前,跟她说的是十点半回家,从十点三十五开始,李淑琴就克制不住地在地上来回转圈。   等冬宁把她安抚好,李淑琴回过神来,家里已经又是一片狼藉了。   冬宁的眼角有一小片擦伤的泛红,李淑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推过她,但也知道肯定是自己做的,眼圈泛红,嘴唇克制不住地发抖。   冬宁见状,又圈住她肩膀,轻声道:“不疼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下次不着急就好了,好不好?”   李淑琴吸溜着鼻子,“呜呜”地说不出话。   吃完午饭,哄李淑琴睡下以后,冬宁不出声地把家里翻了一遍。   沙发底下,斗柜背后,橱柜角落。   一共翻出三种颜色,二十几颗药。   数一数,李淑琴又一次偷偷把中午那顿药扔掉,最少有一周了。   冬宁背靠橱柜,坐在地上,药片被她拢在手心,眼睛眨巴眨巴,一会儿看看药,一会儿照照拿在另一只手里的小镜子。   怎么就没站稳,摔在了这个地方?   最后,也只能像没发现一样,把药扔进垃圾桶。   把小镜子扣起来。   下午四点钟,盛誉老师午睡够了,补习开始。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温度也不太高,冬宁穿了件水洗过太多次而很软很舒服的衬衣,背着书包,慢吞吞走着。   他家跟冬宁同一个区,虽然住楼上,但楼的年纪也大了,看外观已经非常破旧。   早上冬宁过来的时候,还因为他家里比外面新得多而惊讶了一下。   盛誉解释说是他爷爷留下来的。   冬宁就想起她爸爸留下来那套房子,当初钱是她爸出的,名字写的她爷爷,最后被她大伯要走了。   盛誉是比她幸运一点。   上楼,敲门。   盛誉手里握着瓶盐汽水,门刚打开一条缝,冬宁赶在他开口之前说:“就是化了点妆,别看了,我知道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风冷苍茫大宝贝的30瓶营养液;今天也想睡觉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白敬亭老婆宝贝的6瓶营养液;感谢tamaki宝宝的3瓶营养液;感谢是星星啊宝贝、metoo宝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一拳打倒五个冬宁◎   为了遮掉眼角那一块拇指肚大的蹭伤,冬宁只想到这一个办法。   家里仅有的化妆品,是两支唇膏,一瓶粉底液,加一块二十四色的眼影盘,颜色非常绚丽,其中几种颜色,已经被李淑琴用得漏出了底下的铁皮。   唇膏是冬宁给李淑琴买的,一支来自于文具店,只要三块钱,红色不重,涂上以后,主要看着亮晶晶的。   另一支来自她原来的家附近的日化店。   据老板说,是个韩国品牌,有点贵,便宜过后,还要三十五块钱,颜色偏橘,比文具店买得那支显色得多。   李淑琴兴趣来了,玩化妆游戏的时候,大多喜欢涂贵的那支。   至于粉底液和眼影盘,已经记不清是几年前,当时的邻居大扫除,送给李淑琴的了。   粉底液的瓶身上显示,品牌名叫“蜜嘉婷”,英文名myjastine,小字写着COVER ALL FOUNDATION,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   冬宁没有经验,手法也笨拙,对着镜子涂了好久,还洗掉重来两次,才感觉差不多了。   实际上,是她自己看习惯了。   她的皮肤本来比很多人都白,粉底液的色号又偏深,再加上她糟糕的手法,最终表现出来的效果,就是戴了层暗色且斑驳的面具。   半晌,盛誉才咽下嘴里那口盐汽水,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顶着一张好像抹了锅灰,而且还没抹匀的脸走进了自己家。   “你不进来吗?”冬宁在这方面的礼貌总是做得很到位,站在他的卧室门口,等他先进。   盛誉又去拿了瓶盐汽水,拧开瓶盖以后递给冬宁。   天气不热,盐汽水喝下去,冬宁小小地打了个哆嗦:“你买冰柜了?什么时候?”   盛誉面不改色,用肩膀挡住她的视线,还向前跨了一步:“就前几天。”   冬宁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干嘛?”   “教你包包子,煎饺什么的,上次我带烧麦你不是也喜欢么,自己包没那么贵。家里有面粉吗?”   盛誉刚想说不知道,但姚阿姨在的时候,三天两头也常吃手擀面,那就是有。   他“哦”了声:“改天吧。”   冬宁道:“我明天带给你吃吧,周末刚好包了几十个烧麦,不过这次是梅干菜馅儿,要吗?”   盛誉道:“多少钱?”   冬宁想转过脸看他,意识到什么,又转回去,只扔给盛誉一个侧脸:“不要钱。”   盛誉看出她的窘迫,心道你也会因为化妆不好意思,小小年纪学什么大人臭美,嘴上说:“还有这种好事?”   冬宁道:“当我谢谢你帮我补习。”   盛誉不置可否地“嗯”了声,一手握住椅背,向外拉了点,先坐下:“开始吧。”   冬宁“哦”了声,心说他的手可真大。   看起来可以一拳打倒五个冬宁。   下午过来,为了充分遮掩,冬宁的头发也没有扎起来,垂在肩上。   她的发量多,平常扎着还没有现在散下来那么显眼,浓密黑亮地垂在肩上。   两个人坐在书桌前看书时,绝大多数时候,盛誉也只能看到她的鼻尖。   “我做得不对吗?”   “刚才说,物质的量,要用来描述具体哪种微观粒子。”   盛誉重读了“哪种”和“微观”两个词,冬宁赶忙修改了两个判断题,改完以后,还下意识用两只手递给盛誉,态度非常恭敬。   化学必修一的,物质的分类,一直是她自己看书时的拦路虎。   心里知道这并不难,全是基础性的知识点,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一遍忘一遍,也根本抓不住重点。   今天下午,讲这一章,盛誉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让她做题。   冬宁毕竟上了一年多高中,就算学的不好,平常听老师讲也有点用,在盛誉的三言两语中抓到了重点,思路就清晰起来。   让她糊涂了好久的“摩尔”和“物质的量”,也终于显出了纸老虎的原型。   做完题,盛誉检查过,把她错的地方讲了一遍,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盛誉让她先休息一会儿,他的手机刚才响过,走到客厅去回电话。   盛仙云接得很快:“儿子,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有点事。”盛誉说,“怎么了?”   盛仙云道:“我听说你怎么让姚阿姨放假了?之前让你回来你不听话,小纪说他要去找你,你也不答应,现在还把阿姨打发走了,你想干什么啊?”   盛誉道:“国庆放假啊。”   “别胡扯。”盛仙云的语气少见地很严肃,不容反驳,“姚阿姨回去,你怎么吃饭?你又不会做。”   “有吃的。”   “给姚阿姨放假也行,我让小刘帮你订今晚的机票,回宁城来,那么多朋友也该走动走动,平时见了我都挂念你,还有你妹妹,你姥爷,最近都天天念叨你,顺带着就要让我挨训。”   盛誉道:“改天给姥爷打个电话,让他少训你。”   盛仙云提了口气:“行,敷衍我是吧,我现在就让小刘订机票,最多四个小时,肯定到你门口,我就不信了……”   盛誉向后靠在沙发上,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姿势格外放松。   他闻言笑了一下,说:“你来干什么?前两天不是还说,忙得你脚不沾地吗,我这儿一切都好,别胡思乱想,姚阿姨的孙子刚出生一个多月,她都没怎么见过,而且过完国庆就回来了,我这么大人,哪能饿死。”   “再说,之前每次假期出国,不也经常自己一个人待着,保姆难道是我随身挂件?”   盛仙云道:“宜城总叫我觉得不放心,你住的那地方,还破成那样……”   盛誉道:“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注意身体。”   盛誉是要挂电话的意思,盛仙云只能说“儿子再见”。   她在盛誉面前,装强势也只有一两句话的余地,再多了,连自己都震慑不住。   这个问题的根在于她从小就没怎么照顾过盛誉。   周骏儒在政府加班加到死,她也因为家里的生意常常忘了家到底在哪。   离婚前是这样,离婚后也一样。   因为当时盛誉还在哺乳期,周骏儒没什么争夺抚养权的胜算,而且当初周骏儒的职位还远不像现在这样叫人望而生畏,所以盛仙云给盛誉改名改姓,他也没说过不满意。   从盛誉上小学开始,最初依赖保姆,后来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就一直依靠自己。   盛仙云粉饰太平地想过,就算当初盛誉跟了周骏儒,他不一定能比她做得更好。   可以说,盛誉已经习惯了自己给自己拿主意,也习惯了不用盛仙云来插手他的生活。   大小事情都是这样。   打完电话,盛誉去厨房接了两杯温水。   一杯自己喝,另一杯给冬宁。   喝水的时候,他顺手拉开几个橱柜,找了下面粉的位置。   还有小半包。   不知道冬宁打算什么时候玩这个过家家的游戏。   还是化着妆来么?   盛誉掩了掩嘴角的笑意。   他进了卧室,才发现冬宁趴在桌上睡着了。   走近一看,她一边睡得香,一边不停地用手在脸上抓来抓去——露出来的那半边脸上,浮起一层鲜红的疹子一样的细小颗粒。   盛誉微微皱眉,在冬宁肩上拍了拍。   冬宁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因为不习惯脸上有化妆品,觉得特别别扭,这会儿,感觉不是别扭,而是热辣辣的,好像还有些疼。   “能不疼吗?”盛誉的眉头还皱着,保持着那个站在冬宁面前的姿势,低头打量她的侧脸,“整张脸都红了。”   顿了顿,他说:“黑红。”   冬宁扭过脸,不让他看,嘴里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盛誉不再惯着她这臭美的毛病——都这样了,还不肯洗掉,冬宁这什么审美?   她本来那样不就挺好的么。   他的动作不算粗暴,但也不容二话,待着冬宁去了浴室,自己抱臂靠在门边,一副要监督她洗完脸的架势。   冬宁没办法,站在洗手台前照了会儿镜子,自己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得难忍。   那瓶粉底液应该是过期了。   用的时候,冬宁就存了侥幸心理,现在这样其实没多意外。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不会毁容吧?   冬宁想起新闻里那些无良美容机构导致的烂脸,好好的皮肤就那么毁了,想尽办法都恢复不了,突然悲从中来。   看她的表情不对劲,盛誉第一时间就说:“哭什么?我又不是为了凶你,你自己看看,脸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洗,不洗等着毁容是吧?”   但这话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   冬宁打开水龙头,低下头之前,肩膀很明显地起伏了两下。   盛誉抿了抿唇,半晌,做恶霸状抱起的双臂也放下来,垂在身侧。   冬宁真哭了?   盛誉回想了遍刚才带冬宁来浴室的过程,他全程没用手碰过她,只……只用了语气和眼神。   冬宁不是个爱哭的人,反正盛誉没见她因为什么哭过,那她现在哭了,只能是因为他太凶。   平常为了自己清净,哄他妈和他姥爷的时候,在手机这边顶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能谈笑风生,这会儿,怎么对冬宁道歉,快要把他给憋死了。   冬宁洗脸用的是盛誉指给她的洗面奶,洗完以后,难过的情绪还没过去,顶着湿漉漉的脸就又开始照镜子。   隔着三四步远,盛誉都在能镜子里看到她的红眼睛,心里确实后悔了,不该对她那么凶,上前一步,刚想开口,冬宁就转过身来了。   下巴上还滴着水珠,像眼泪。   看着挺可怜的。   盛誉第一次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不说别的,他那种态度,肯定伤到了冬宁的自尊心。   “我感觉没那么疼了。”冬宁又走近几步,仰着脸凑到他面前,距离那么近,圆眼睛看着他,紧张兮兮道,“个子高光线比较好,你帮我看看,还是白皮肤吧?”   过敏导致的疹子来得快,过了冷水以后,去得也快。   看得出来还是发红,但洗掉了化妆品,就已经好很多了。   不上手,也知道是软绵绵的。   盛誉莫名想起他那个便宜妹妹总爱拿在手上却不吃的棉花糖。   冬宁的脸很小,胆子也小。   等盛誉替她观察她脸上皮肤的时间里,一直乖乖仰着脸,肉眼可见的紧张,细小的水珠从她卷曲出夸张弧度的睫毛上滚下来,看着更可怜了。   半晌,盛誉道:“是好多了。”   冬宁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走去书桌前收拾自己的书包。   她很明显的小孩子心性,出门前,情绪已经恢复好了,刘海还有些湿,像小学生一样,挥了挥手,和盛誉拜拜。   盛誉一觉睡到三点多,起来洗了个澡,冬宁就来了,到这会儿还没吃过饭。   冬宁走了没多久,他从衣柜里拿了件黑色的薄外套,也下了楼。   市中心挺远的,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   盛誉去了趟超市,买了点酸奶麦片和肉类,又各样买了些水果,晚饭就在超市楼上的MIKO吃烤肉,一个人光牛上脑就吃掉三份。   吃到一半,隔三差五骚扰他的发小纪方禹打来电话。   “盛少爷过夜生活呢?”   “嗯。”盛誉道,“吃饭呢,你吃了吗?”   “刚吃完,新到的澳洲M12的和牛,鹅肝,金枪鱼,这不就想起我兄弟在鸟不拉屎的宜城受苦受难,特来问候嘛。”   说完,纪方禹感觉有点不对:“诶,你这畜生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关心?”   盛誉吃了口快烤过头的猪五花,平心静气道:“小心我抽死你啊。”   纪方禹道:“这还差不多,舒服了。什么事儿?”   盛誉道:“我记得你姑姑是不是开医院的?”   “别侮辱人好吧。”纪方禹道,“连锁高级私人医院!都开到巴西去了!在伦敦也是数一数二的,你知道去年光财富榜上有多少人的儿媳、媳妇儿是在我姑医院生的孩子……”   “真厉害。还有疗养院是吧?”   “有。”纪方禹有些摸不着头脑,“誉啊,你别吓我,这是在外头有私生子了?”   “倒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你也大了……就是你姥爷可能被气个够呛……也说不准,老人家都喜欢隔代亲,他……”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盛誉说,“回头给我个咱姑的联系方式。”   纪方禹小声道:“狗东西,用得着就是咱姑。”   盛誉笑了一下。   纪方禹道:“我的嘴你知道,特别牢,快说说,你帮谁打听呢?”   盛誉还没说话,纪方禹大叫一声:“不会还是冬宁吧?!”   盛誉不置可否。   纪方禹道:“你真不对劲啊,让你回宁城,咱俩一起泡吧去,你说什么,要给同学补课,咱俩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对你我还不了解?就一穿衣服的禽兽……”   盛誉听烦了,手机放在一边,免提也没开,吃完半盘五花肉,纪方禹还在滔滔不绝。   “……我妈每回一问我成绩,你是毫不犹豫,有什么说什么呀,什么时候管过他人死活?”   “打住。”盛誉说,“去年你买比特币塌出来的那窟窿,是不是我帮你填的?上个月,买宾利不成租宾利,最后把人车头撞稀烂,是不是我在宜城给你擦的屁股?上个礼拜……”   “发你了,咱姑的微信和私人电话都有,我一会儿再给她打声招呼,保准秒回。”纪方禹道,“我这不开玩笑呢吗,怎么还当真了。”   盛誉“嗯”了声,打算挂了,纪方禹道:“等等等……”   他陪着小心,又带着藏不住的八卦:“盛少爷,又帮忙补习,还给找医院,这是真栽了,还是没见过这么可怜的,新鲜?”   盛誉实话实说:“没见过这么可怜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贝的1个地雷;   感谢没事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感谢liken宝宝的6瓶营养液;感谢是星星啊宝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超正的妹子◎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早上八点钟,盛誉被催命似的门铃声从床上拽起来,一阵接一阵,没停过。   他昨天晚上三点多才睡,开门时,一头黑发如同鸡窝,眼神凶得像要杀人。   纪方禹灿烂的笑脸僵了僵,讪笑着道:“兄弟特意来看你,怎么脸比狗屎还臭。”   盛誉的手搭在门框上,没把人往里让,看了眼纪方禹拉在手上的随机行李箱,合手啪一声关上了门。   纪方禹碰了一鼻子灰,在原地愣了愣,砰砰拍门。   “盛誉!狗东西!有你这么迎接客人的嘛?啊?”   “开门!盛誉!别装死!”   “我特么……”   “小禹哥,我哥哥是不是生气了?”刚才被纪方禹安排在半层楼下等着给盛誉“喜上加喜”的盛染担心道,“怎么办啊?”   纪方禹拍门拍得手疼,一屁股坐在自己行李箱上,又伸手接过盛染拎在手上的背包,道:“两分钟内,他准开。”   说着,纪方禹打开盛誉的微信对话框,拍了张盛染背包的照片,发送。   界面上紧接着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又让他的火窜到了头顶,恨不得学哈士奇拆了这栋楼。   这狗东西竟然还把他拉黑了。   没办法,纪方禹放弃了自己的脸面,指指那堵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板:“你去敲。”   “我哥会开吗?”盛染有些害怕,犹豫道,“我不敢,怕他生气。”   纪方禹哄道:“没事儿,我还没见他凶过你呢,刚才要是你在这儿,他肯定就放咱俩进去了。”   “再说,他要是凶你,回头你就告诉盛阿姨,停了他的卡,再让他得意。”   盛染道:“我哥自己也有钱,之前都是我妈追着给他钱,他都不花。”   “他不花,那不是你花吗?”纪方禹笑了一下,“看你那一柜子娃娃,比我都值钱。”   盛染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会儿,纪方禹把她推到门边:“喊声哥,没事儿,他不吃人。”   盛染确实只喊了一声“哥哥”。   没多久,门就重新被打开了。   盛誉的眉头皱着,打量盛染:“谁让你来的?”   说着,他转头看纪方禹:“你个……”   “不是我!”纪方禹慌得举起双手,“是她听说我要来,非求盛阿姨,说要跟我一起来,盛阿姨信任我,我还是小辈,能拒绝吗?”   盛染在一边小声说:“是我要跟着小禹哥来的,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就是太想你了,要是你不高兴的话,要不我现在回去……”   半晌,盛誉侧身,纪方禹一蹦三尺高地窜了进去,盛染也抿着嘴唇低头笑,跟了进去。   一进门,纪方禹把小行李箱扔在地板中央,人往沙发上躺。   “真累劈叉了,这鬼地方,一天就一趟直达飞机,还他妈是早上五点飞,够寸的。”   盛誉去厨房洗了个杯子,倒了杯昨晚在超市买的鲜榨石榴汁,另外拿了瓶冰镇矿泉水。   果汁给盛染,矿泉水扔到纪方禹身上。   “靠。”纪方禹缩了一下,“我现在很虚弱的好不好?你动作轻点儿!”   盛誉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嘴上有点把门的。”   “知道了。”纪方禹看了眼盛染,“染染,别好的不学学坏的,不许说脏话啊。”   盛染乖乖点头道:“女孩子不说脏话。”   纪方禹难得说了句人话:“不是女孩子不能说,好孩子都不能说。”   盛染道:“小禹哥,我妈妈经常在家里夸你懂事呢,还说你招人疼,你也是好孩子。”   纪方禹乐得脸上要开花了。   盛誉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满脸麻木地听纪方禹被一个三年级的小女孩哄得一愣一愣的。   和纪方禹说了几句话,盛染顿了顿,才鼓起勇气看向盛誉:“哥哥,我们过来没打扰你吧?”   盛誉转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没有。饿了吗?带你去吃早饭。”   纪方禹狂刷存在感:“我也饿,我也去。”   等盛誉三分钟操作完刷牙洗脸换衣服一整套流程,三个人一起下楼。   盛染好像对这个地方挺新奇,不停地左顾右盼,走起来就慢,落在了盛誉和纪方禹后面。   纪方禹贱兮兮道:“几点补课啊?我待会儿出去转转,不坏你好事。”   盛誉的两条胳膊垂在身侧,毫无生气地往前走,道:“不补。”   纪方禹:“啊?”   刚才,盛誉给冬宁发了条消息,今天的补习取消,休息一天。   “不是,为什么啊?”纪方禹想了想,道,“不会是没这么个人,你编出来的吧?”   盛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纪方禹自己否定了自己。   盛誉身边的狂蜂乱蝶就没停过往上生扑,好像是没必要给自己瞎编一个关系好的女同学。   除非他闲得吃屁。   纪方禹偷偷拿眼角余光打量盛誉。   头上翘着两缕呆毛,大白T恤,水洗牛仔裤,穿了双千八百的耐克。   这人是来宜城流放的吧?   脸上也一副“我心已死”的傻逼表情。   宁城那个狂拽酷霸的盛大少上哪去了?   下一步是什么,出家?   盛誉被他盯得烦了,伸手一巴掌,险些把人拍进地里。   纪方禹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拍裂了,张嘴就要“靠”,又碍于盛染在,最后生生憋了回去。   三个人没走远,就吃附近的一家灌汤包。   夫妻店,除了早餐卖灌汤包、云吞,一整个白天还卖阳春面,夏天晚上,天气好的时候,还会在店门口支烧烤摊。   等了几分钟,腾出张空座,三个人刚坐下,有人在背后叫盛誉。   是冬宁。   “好巧哦。”   她显然很开心,但不知道是因为本来就心情好,还是因为遇到盛誉,“我来给我妈买豆浆和灌汤包,她说想吃这个。”   盛誉还没说话,纪方禹就抢着招呼:“同学,坐下一起吃吧!这儿正好还能坐一个人。”   冬宁愣了愣,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带回去的,家里还有人在等。”   “早餐而已,用不了多久。”纪方禹笑起来的脸上能夹死苍蝇,“我是盛誉在宁城的同学,叫纪方禹,还以为他在宜城没朋友呢,不放心,才来看看他,我们认识一下?”   因为是陌生人的同时,还是盛誉的同学,冬宁就没好意思一直拒绝。   实在是最近几天,她对盛誉的感激之情,已经快要溢出宜城,淹没全世界了。   再加上,后来,盛誉也说了句,一起吃吧。   冬宁坐下以后,盛誉抽了张纸巾,意思意思抹了把桌面。   他给盛染拆了双筷子,一边给冬宁介绍:“我妹。”   冬宁对他的了解其实几乎算是空白,凭空出现一个妹妹,好像也挺正常。   而且感觉他同学跟他挺要好的样子,冬宁还挺为他开心的。   小女孩看上去最多十岁,穿了条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很简单的款式,头发没有扎起来,别着一个草莓熊的发卡,大眼睛小嘴巴,很甜美的长相,看表情也乖乖的。   兄妹俩都挺会长的。   冬宁道:“你好。”   盛染笑起来的时候更甜:“姐姐好。我叫盛染,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纪方禹也竖起耳朵,听见坐在他对面那个超正的妹子说:“冬宁。”   她还问盛誉:“你说今天不补课,我以为你要休息呢,原来是同学过来玩呀。”   妈的。   就知道盛誉这狗东西没那么简单。   说什么穷啊,苦啊,可怜啊。   就是没说长得这么漂亮。   放在宁一中,也没几个对手。   妈的。   纪方禹偷偷骂骂咧咧,脸上快要笑烂了。   又觉得这趟真没白来,看美女嘛,总归有益身心健康。   灌汤包上来以后,盛誉除了给盛染夹了两个,其他时间埋头就是吃。   纪方禹看出来,自己旁边盛染那副拘束的样子,大概是从来没在这种小摊上吃过东西、看什么都脏,心里笑得抽搐,脸上还得忍着。   最后,盛染只吃了两个灌汤包,还没吃完。   接触到餐具的面皮基本没动,啜吸了点肉汁,挑着肉馅吃了点。   盛誉和纪方禹两个人吃了一共六屉包子,冬宁吃了多半屉,盛誉把剩下的收了尾。   等纪方禹说“够了”,盛誉就起身去结账。   他刚转过身,盛染立马放下了筷子,长舒一口气。   纪方禹道:“哥跟你说过吧,你哥待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让你别来,非不听。”   “挺好的啊。”盛染道,“我觉得挺好吃的,比家里的阿姨做的有味道。”   纪方禹道:“那是油盐放得重,不健康。”   说完,他赶忙抬起头,冲冬宁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逗她玩的。”   冬宁笑了笑。   盛染抿了抿唇,眼睛眨巴眨巴:“真没事,又不是天天吃,没事的。”   她问冬宁:“姐姐,你是不是我哥哥的好朋友?”   算好朋友嘛?   冬宁道:“我是他同桌。”   “噢……”盛染的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半晌,露出点狡黠的表情,“他在学校是不是很受欢迎?以前在宁城,有好多女同学都喜欢他。”   “姐姐,你喜不喜欢我哥哥?”   冬宁被问的一愣一愣的时候,一个打包袋出现在面前。   盛誉道:“打包了两笼,两个豆浆,够吗?”   李淑琴吃不了这么多,冬宁也不喝豆浆,猛点头说:“够了够了,我给你钱。”   她起身掏钱,盛誉已经前面走了。   最终也没给成。   叫纪方禹的男生性格很好,很热情地跟冬宁拜拜,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说笑的声音。   盛誉快要被他烦死了。   “是因为我来了,故意不想让我见,才不补了,是吧?”   “本来我还说,宜城这地方,鬼都不来,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也想来这儿,你在哪个学校来着?”   盛染道:“宜城十五中。”   “还是染染关心哥哥。”纪方禹夸了一句,“兄弟,等我回去跟我爸说说情,兄弟下个月就来陪你!”   盛誉跟没听见似的。   进了门,他就开始赶人。   纪方禹被气得鼻子都歪了:“让我走,盛染呢?”   “明天送她去机场,你我不管,自便。”   盛染闻言,也坐不住了,满脸凄然,还不敢说话。   纪方禹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哥们儿跋山涉水过来,你对我们从头到尾什么态度,你觉得合适吗?”   盛誉道:“不请自来,我这算是好态度,肯定没有下回。”   “我还没下回呢!”纪方禹摔摔打打,拎上箱子气冲冲朝门外走,一边喊盛染,“瞧你没出息的,快走,留在这儿看人家脸色好玩?”   盛染不想走,坐在沙发上,深深埋着头,假装听不到。   门都快合上了,还没人挽留自己,盛染也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纪方禹没办法,只能自己回来,一屁股坐地上:“我不管,宜城这鬼地方,连四季酒店都没有,更别提希尔斯了,我是来找你的,你必须收留我!”   还有妹子。   超正的妹子。   死皮赖脸留下来,能不能找机会再见一面?   盛誉吸了口气,又买了张机票,给纪方禹。   他把盛染安排到姚阿姨的房间,换了床四件套,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闹完这场,已经快十二点了。   盛誉回自己房间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纪方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茶几上摆满了外卖。   见盛誉出来,赶忙招手:“快来,我都连跪六七把了,你来,我再叫上老徐,咱三排。”   开了游戏,连赢五局,盛誉配合得很到位,纪方禹的游戏体验直接拉满,但就是没怎么说话。   他忍不住拿胳膊肘怼怼盛誉:“真生气了?你一声不响跑出来,加上暑假,我都三个多月没怎么见你了,这不是怕你自闭嘛?”   “盛染真是我妈让你带过来的?”   纪方禹心里虚得很,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信誓旦旦:“这还有假?盛阿姨不同意,我偷偷带她走,这会儿早惊动全国刑警通缉我了好不好。”   盛誉凉凉地扫他一眼。   反正盛染也不在跟前,纪方禹坚持不住了:“是她一直求我,但我也没同意,可后来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又自己不怪我,说不给小禹哥添麻烦,我心一软,就……”   盛誉收回眼神,轻飘飘一个走位,回城加血。   纪方禹哀嚎:“卖之前给点心理准备嘛!草!三个人鞭/尸老子!”   他鬼吼鬼叫的,没多久,午睡的盛染也醒了,站在房间门口揉眼睛。   盛誉问:“饿不饿?”   “有一点,但是我可以忍。”盛染说,“哥哥先玩游戏吧,你平时学习那么忙,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下,我没关系的。”   盛誉扣下手机,起身去厨房。   听到身后,盛染又在问纪方禹,睡沙发累不累,都怪她,要不是她非要跟过来,小禹哥就可以睡床了。   盛誉吸了口气。   奇了怪了,他家这绿茶,还是家系遗传?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tamaki宝贝、是星星啊宝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老婆跟人跑了◎   盛誉打开冰箱,发现他只是睡了一觉,里面的盐汽水就全被纪方禹喝完了。   像是属水牛的。   再想到客厅那一茶几的外卖……这小子可能单纯就是个饭桶。   他在直饮机上接了杯水喝,站在厨房的推拉门边,朝着客厅道:“收拾一下,出去吃饭。”   纪方禹“害”了一声,道:“还以为你亲自下厨呢,虚晃一招啊。”   盛染已经麻溜从沙发上起来,回房间去找自己睡觉前脱掉的袜子。   她把自己整理得很齐整,还背上了小背包,很省心的样子。   三个人又一起出门,只不过,这回是去市中心,找了家云南菜。   盛染早上只吃了那么一点点,饿坏了,饭点菜又上得慢,一口气喝了两碗鲫鱼汤。   吃饱喝足,顺带在商场逛逛。   今天凌晨三点多,盛染只背一个小小的双肩背包,就跟纪方禹出了门,千远万远地来宜城。   盛誉看过,她那个走到哪带到哪,煞有介事的背包里头,装了一块绣满小草莓的手帕,一本贴纸书,还有一个水晶发卡,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可以说没有一件有用的。   当务之急,是要给盛染买身睡衣,还有袜子之类的替换内衣,度过今晚。   纪方禹一开始还磨磨唧唧,说嫌丢人,要在内衣店门口等。   没过两分钟,他就站在盛誉旁边,说他颜色挑得不好看,款式也老土。   盛誉只把他当成空气,盛染没意见,就三分钟完成购物,买单走人。   跟在盛誉身边,盛染是什么都好,不挑食、也不挑衣服,问什么都可以,简直是个三好小朋友。   谁能想到,还是这家伙,跟着纪方禹去机场的一路上,晕车时要喝的纯净水,都非得是怡宝。   纪方禹问娃哈哈怎么你了,盛染无辜地说,就是有点不好喝,喝了犯恶心,不过非要喝的话,也能忍。   当时,纪方禹只觉得,小姑娘娇气。这会儿,他被气得头大。   纪少爷就没被这么区别对待过。   两个男生对逛商场没有什么兴趣,跟着盛染的脚步走。   路线就是一家精品店进,另一家精品店出。   盛誉负责买单,盛染买了几条新裙子,收获一堆新发卡和发绳,还有小女生戴的大宝石项链和戒指。   纪方禹撺掇她:“染染,这是假的,多没意思,让你哥给你买真的,他有钱,别怕花。”   盛染摇摇头,严肃认真地,都用上播音腔了:“我还是小孩子,买这些玩一玩就好了,等我长大,能照顾好自己和首饰的时候,哥哥和妈妈才送我真的宝石。”   “当然了,我也会孝顺哥哥和妈妈,给他们买礼物的。”   纪方禹快要被笑死了。   他落后几步,戳戳盛誉:“哎,你妹到底随谁啊?真逗。”   盛家人不这样,他妈,他姥爷,都不这样,那应该是随盛染她爸。   盛誉道:“不知道啊,未解之谜。”   纪方禹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种事也敢偶尔嘴贱开玩笑:“我看,她这假正经的样,跟你小时候挺像的,没随盛家人,不会是随了周叔叔吧?”   盛染今年九岁,盛仙云和周骏儒离婚,可都十好几年了。   她自己什么都不说,单身状态生了女儿,周骏儒也肯配合着什么都不说,大家也都装傻瓜。   盛誉道:“什么事儿都少不了你,女娲甩出你那滴泥点子,多了一点,长了张嘴?”   纪方禹道:“对我就这么不耐烦,早上对你同桌怎么不这样?还主动帮人买早饭,区别对待您是真熟练。”   盛誉没吭声。   路过苹果店,纪方禹撒泼打滚,非说自己买不起新iPad,盛誉刷卡的时候,他又笑得嘴都裂了。   对于盛染那一脸小小年纪对此接受无能的表情,纪方禹选择性忽略。   反正,自从他在盛誉家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又自己回来,坐地上嚷嚷的时候,就已经把在盛染面前的面子全丢光了。   “就花不到两万块钱,不算宰你吧?”纪方禹深明大义道,“来回机票我都花了不止这个数。还有没去新开那酒吧,错过的美女,无价。”   “你以后少去夜店。”   盛誉接过小票,示意工作人员把东西给纪方禹自己拿着,一边道,“你爸揍你揍的还少?我在的时候,还能帮你圆圆谎,你是一天不打就上房,再说,阿姨身体也不好,是不是该懂点事了?别让她半夜两点多都不睡觉,还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问我,知不知道还有谁跟你一块玩儿,给你打不通电话。”   纪方禹拎着新的爱奇艺启动器,被训得臊眉搭脸的。   盛誉一正经,他就找不到话耍贱。   “知道了。盛老师。”   盛誉顿了顿。   纪方禹不是第一个这么叫他的人。   前两天,冬宁老这么叫他。   早上在灌汤包店遇见以后,盛染还念叨了她好几次,说她比以前追盛誉的女孩儿好看。   盛染还说,早上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她也常常转过头看他。   冬宁是在追盛誉吗?   盛誉想起她的乌龙,化着妆来补课,结果整张脸都过敏,还自己把自己给吓哭了。   今天早上看,过敏起的红疹才没那么明显。   冬宁经常会有一些举动,让盛誉觉得她对自己有意思。   但很快,又会发现,她好像对别人也会那样,只是一种友善的行为。   他经历了这种反复好几次,已经不想再让自己去猜,冬宁到底是真的博爱,还是其实在钓他。   可惜人很难做到那么理性。   此时此刻,盛誉又用了半秒钟去想,她是想追他吗?   “哥哥。”盛染折回来,小心翼翼地握住盛誉的手,仰脸看他,“我们回家嘛?”   盛誉“嗯”了声,牵住她,朝扶梯走:“回家。”   打车回家的路上,纪方禹坐出租车副驾,盛誉和盛染坐在后排。   他拿出一下午没看的手机,才发现,两个多小时之前,冬宁给他发过消息。   【盛老师,明天还补课吗?】   【要陪你妹妹跟同学的话,这几天不着急的,开学以后再说吧,前几天已经教我很多啦,我多做点题,巩固一下】   【天线宝宝比爱心.jpg】   盛誉动动手指:【补】   冬宁回消息很快:【哦哦好的】   盛誉:【十点】   冬宁:【好的好的】   盛誉没再回复什么,冬宁托着下巴,盯着屏幕好一会儿,给林佳乐回消息:【我不能跟你去了,明天还是要补课QAQ】   林佳乐:【啊?你刚才不是说,有同学来找他玩儿嘛?怎么回事?】   冬宁:【我也不知道……】   林佳乐:【他怎么说的】   冬宁把自己和盛誉的聊天记录截了张图,给林佳乐发过去。   没多久,林佳乐道:【你可真怂啊……】   冬宁自己知道,就不反驳了。   她发了那么多,盛誉总共只给她回了三个字,她都没敢问什么,地位悬殊十分明显。   过了会儿,林佳乐又道:【不过,总感觉他这样更帅了是怎么回事……】   【可惜我和他没什么话题可聊,不然换了我,估计也不知道怎么不怂】   冬宁出谋划策:【你也可以问他题目呀】   林佳乐道:【可以吗?】   【他会不会嫌我烦orz】   冬宁道:【不会不会,他只是看着讨人厌,实际上人很好的,讲题也很有耐心,我犯很蠢的错误,他也不会生气】   打字打着,冬宁想起盛誉唯一一次真的凶她,还是因为她抹粉底把脸给搞红了,然后不肯去洗脸。   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而且,盛誉也并没有追着她问眼睛旁边的擦伤是什么原因,边界感把握得非常好,让冬宁觉得,待在他身边,总是很舒服。   他带给冬宁很多她非常需要的帮助,同时又很少问问题。   虽然有些人会将其归类于冷漠,但对冬宁来说,确实是刚刚好的程度。   她的生活之拮据,状态之窘迫,不允许她和其他人建立在学业之外过于亲密的关系。   互相到家里去玩是不行的,课外的消遣活动,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钱去参加,至于假期一起出游,就更不可能发生。   在这方面,林佳乐是非常适合她的朋友。   她的课余时间总在补课,能拿来逛街娱乐的时候很少,冬宁拒绝的借口也就常用常新,并且不会让她感觉到频率繁多的失望。   事实就是,林佳乐是冬宁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盛誉则是她在学校之外,接触最多的同学。   原因只有一个:他也很穷。   冬宁有种找到同类的小小的归属感。   之前。   最近,她慢慢有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也许盛誉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今天早上,在灌汤包店遇到他带着同学和妹妹,他身边出现别的人,才让冬宁一下子,完完全全,从自己持续已久的主观臆断中挣脱出来。   她回顾过去这段时间,发现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其实一直都挺贵的。   他的同学,他的妹妹,和她一样出现在灌汤包店里,可他们就是看上去很贵。   冬宁一直以来都过得便宜。   冬宁放下手机,仰躺在自己狭窄到没办      法实现摊平了伸展手脚去睡觉的单人床上,两只眼睛长久地望进为了节省电费而早早关灯的房间的黑暗当中。   总是像强迫症一样细到一角两角去算本月花销的时候,李淑琴撒泼打滚要吃炖肉的时候,因为长高所以每年都要面临衣袖和裤腿紧缩而显得格外窘迫的时候,她都厌恶恨透这种几乎使人窒息的贫穷。   她在发现盛誉也许像她一样穷时产生的想要靠近的欲望,和伴生的微妙的喜悦感,在这个时候,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失望对她回馈。   她产生了厚重的自厌情绪。   因为对泥沼中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件事的失落。   冬宁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肩膀抵着薄薄的被褥,感受到来自床板的硬度。   刚才李淑琴大吵大闹,挥拳打在她的肩胛骨位置,也在体重的挤压下隐隐作痛。   手机是震动到第二遍,冬宁才回神的。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悄悄看了眼李淑琴,确定她正在熟睡,才全程不出声地穿上衣服,拎着鞋子走出家门。   这会儿八点多,天已经黑了。   冬宁出门没多远,就碰上来接她的盛誉。   “我找得到,也不远,你不用出来的。”   盛誉没说话,落在她身后两步远的距离跟着她走。   还在上楼梯的时候,没靠近盛誉家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动静。   门打开,客厅里望过来一大一小两张脸。   盛誉的同学显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看到冬宁,就像看到了解脱。   盛誉的妹妹则一改早上吃相像贵妇、有礼貌到像小公主的样子,满脸的眼泪,把睫毛都糊住了,嘴唇也在哆嗦,真是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冬宁应付起这种状况非常熟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一包纸巾,坐到盛染身边,捏着她的后颈,帮她擤鼻涕、擦眼泪。   把脸收拾好,她也看出了大概的情况。   小姑娘自己拿各种小皮筋和彩绳编辫子,头发长,编得细还没章法,最后解不开了。   两个男生出手帮忙,结果越帮越忙。   哭得这么惨,难道是弄疼了?   盛染再怎么装小大人样,本质上还是个从没离开过妈妈、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小屁孩。   这会儿,被冬宁身上那股心里有数的利索劲儿吸引,想起了她妈,又要掉眼泪。   冬宁轻抚着她的脸,一边低头检查她的头皮,看有没有哪里被扯到。   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冬宁松了口气,问又开始抽抽噎噎的盛染:“宝贝,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盛染哭着摇头。   然后一头埋进冬宁怀里:“小禹哥说,解不开了,只能剪头发,呜……呜呜呜……我不剪,我不要……”   纪方禹被她说哭就哭的超能力弄的心神俱疲,一张脸皱成了抹布。   等冬宁把盛染从怀里哄出来,抱在腿上一点点把头发解开以后,就真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冬宁被他插科打诨逗得直笑,握着盛染的手站起来:“走,去洗洗,洗完吹干,我们还是小美女。”   盛染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了,不太好意思让冬宁帮她洗头发,站在浴室门口,低着头捏手指,扭捏的样子也让冬宁觉得可爱。   比早上小大人的样子可爱。   她兑好温水,把水盆放在盛誉找来适合盛染身高的凳子上,捏着盛染的肩膀把她拉过来:“别害怕,很快的,姐姐有经验,不会把水弄到你眼睛里面。”   是真的,等冬宁拿大毛巾包好她的头发,盛染的侧脸都是干净的。   纪方禹负责给躺在沙发上的盛染吹干头发,盛誉去送冬宁回家。   吹风机调到最低档,温度正好,声音也几乎没有,盛染被吹得昏昏欲睡。   盛誉回来的时候,纪方禹刚吹到一半,他接过去,让纪方禹先去洗漱。   盛染在盛誉腿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他的T恤里,小声说:“哥哥……”   盛誉“嗯”了一声。   “其实我想带你回去。”   盛誉说:“哥还要上学。”   “回宁城上学不好吗?”盛染说,“我很想你,姥爷很想你,妈妈和……也很想你。”   她的“爸爸”藏在里喉咙里,没敢说出来。   表面上看,盛誉和周骏儒的父子关系相当和谐,比起盛仙云跟周骏儒的关系,更是好得拍马难追。   实则,私下里,盛染总觉得,没必要在盛誉面前提他。会让气氛变冷。   盛染是标准的小学生作息,洗漱好以后,九点多,就开始困得直点头。   盛誉安排她睡下,又给盛仙云回了个电话。   盛染刚进门的时候,盛誉就给盛仙云发过消息,所以她挺放心的。   “染染睡了?”   “嗯,明天早上送她去机场,记得派人去接。”   盛仙云道:“你也回来,假期结束,妈再送你回去。”   盛誉道:“还有事。”   盛仙云道:“不急的事就放一放嘛,妈也好长时间没见到你,真的想你,你看,小纪都专门去找你,染染平时那么听话,这次都能做出瞒着我出门的事,该有多想你?明天你们一块儿回来,妈叫上你纪叔叔和秦阿姨,带上姥爷,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也算欢度国庆,多好。”   她的语调柔柔的,完全不像在周骏儒面前,句句要占上风的样子。   面对盛誉,她最多的就是低姿态。   国庆假期的第五天,盛誉搭上了从宜城飞宁城的航班,冬宁也得以跟林佳乐去了一趟宜城水库。   最近,李淑琴不知道她国庆放假,看她还是上午下午都出门,还觉得她晚出早归,上学的时间缩短了,很开心。   冬宁出去一会儿,她在家里大多数时候比较乖。   会让她情绪爆发的事情,一般都是冬宁预料不到的。   收假的前一天晚上,半夜两点多,李淑琴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尖利的嚎叫。   冬宁从深睡眠中醒过来,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发抖。   她散着头发推开李淑琴的门,只记得要把李淑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剪刀夺下来。   她是第二天下午回的学校。   刚进教室,林佳乐就跑过来,问她上午去哪了。   “有点感冒。”冬宁吸吸鼻子,“离远点,别传染给你。”   林佳乐“嘿嘿”笑着耍赖:“我挑好看的把咱俩在水库拍的照片洗出来了,这是你的。”   前天出去,林佳乐带了相机,两个人从头拍到尾。   冬宁打开信封,最上面的那张,抓拍到她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她当时看完自己都快要笑死,还拿手机翻拍了一张,发给盛誉。   一共十多张照片,有冬宁的单人照,也有她和林佳乐两个人的合照。   “多少钱呀?咱们AA。”   “不用。”林佳乐道,“拜托我哥拿去打印店弄的,我二舅家的那个哥哥,跟你说过吧?打印店就是他家开的,没要钱。”   冬宁挺开心的,把那沓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除了高中入学时办学籍那次,她都好几年没拍过照片了。   还是这种可以拿在手里的照片。   本身用不了多少钱,但就是总觉得有更需要钱的地方,所以不会花在这里。   “免费补几次课,能跟你换这张?”   盛誉也在看她那张翻白眼的照片。   冬宁把信封收好,装进书包里,还拉上了拉链:“几次都不换。”   “这么小气。”盛誉道,“今晚我打篮球去了。”   冬宁说:“好。”   盛誉转头看了她一眼。   冬宁整理着自己的书桌,拿一小块干了以后反复清洗的湿巾仔仔细细地擦各种角落。   半晌,盛誉道:“我开玩笑的。”   冬宁道:“我知道,但我这几天都有事,下午放学就得走。”   “不上晚自习?”   “不上。”冬宁道,“不好意思啊,但我最近可能都没办法补课了,真的不好意思。”   过了会儿,盛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三丽鸥的盲盒,放在冬宁桌上。   “盛染托我给你的,让我谢谢你挽救她的头发。”   “没关系。”冬宁说,“她很可爱。”   她拿起盒子看了看:“这是什么?”   盛誉道:“盲盒。”   “?”   顿了顿,盛誉道:“拆开之前,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但是是要知道的吧?”冬宁努力去理解这个意思,“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买?”   他好像也在想该怎么解释比较好:“大概有一个范围,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   “那不会买到重复的吗?”   “会。”   冬宁没再问那为什么还要买。   因为感觉像是个永无止境的问题。   两个人都没再怎么说话,当天下午,第二天,第三天。   冬宁和她的朋友们相处如常,杨烁也上午下午像报到似的来找她。   有时候冬宁会出去,有时候不出去。   盛染送的盲盒待在她的课桌里,保持着盲盒的状态。   下午第二节 课的课间,林佳乐见缝插针地坐到盛誉的位子上,跟冬宁讲悄悄话,讲得太入迷,没看到帮老师搬书回来的盛誉。   等他敲第二遍桌子的时候,林佳乐抬起头,都被他的黑脸给吓到了。   她忙不迭起身,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盛誉,没看到你。”   盛誉一言不发地坐下。   冬宁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指给林佳乐看她刚才说没来得及记下来的例题。   吃晚饭的时候,林佳乐问冬宁:“你跟盛誉吵架了?”   冬宁说:“没有啊。”   “胡说。”林佳乐道,“你们俩最近根本没怎么说话,而且盛誉一直臭着脸。”   冬宁道:“不是你说的,他一直都酷酷的嘛。”   林佳乐道:“不是这种感觉。”   她想了想:“之前我过去,他还偶尔接我两句话,虽然不像对你那么和颜悦色,但最近,很明显这个男人浑身的老子不爽、莫挨老子,怕不是老婆跟人跑了。”   冬宁慢吞吞道:“哦……”   林佳乐道:“真没吵架?他没有冷暴力你?”   冬宁道:“真没有。”   吃过晚饭,她就要去医院了。   这几天,她没有完全瞒着林佳乐,林佳乐知道她妈妈病了。   “小心一点,就算在医院,晚上也不要随便出来,哪里都有坏人的。”   冬宁道:“知道啦。”   林佳乐跑回教学楼,冬宁一个人朝着学校附近的公交站走。   夕阳西下,秋天来了,正片天空都配合树叶的颜色,晕成浅浅淡淡的黄色。   微凉的空气拂面,冬宁的脚步却一步比一步沉。   卡里的余额减少的速度,比杯子里的水蒸发得更快,她的脚步没办法不沉,她的心情也一样。   这一件事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几天前还觉得可能真的有希望的学业,再一次被甩到了不重要的事情的仓库。   那个仓库里,还堆积着诸如漂亮衣服、未来和放松的一天等等人生或许该有的体验。   她又连续请了几天假,一直没去上课。   李淑琴住院的第七天,晚上九点多,算着下了晚自习的时间,冬宁给盛誉打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不大,像是隔着点距离,周围的白噪音存在感极高,好像也在室外,响着跟冬宁这边一样的雨声。   他不冷不热地“喂”了声。   冬宁说:“你还没回家吗?”   盛誉道:“有什么事。”   冬宁背靠着住院部走廊尽头的墙角,头顶的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把蓝色窗帘不住卷起又扯下。   她蜷着身体,拿额头抵着膝盖,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藏在怀里,仍然冰得发僵。   盛誉刚下出租车,虽然打着伞,但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没起多大作用。   风很大,雨是斜的,打在身上,跟夏天的雨完全是两种体验。   半晌,才听见突然犟起来、已经莫名其妙冷了他将近一星期的冬宁磕磕绊绊道:“盛誉,你能借我点钱吗?”   盛誉收起伞,“第三人民医院”几个红色的大字是雨幕中最显眼的存在。   他低着头,逆风朝住院部的方向走,外套被风吹得高高鼓起。   冬宁已经在墙角被风吹了太久,身体连同脑袋都好像一同麻木了。   她没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也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只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去一楼交钱。   她接过盛誉递过来的缴费单时,碰到他淋过雨以后,比自己更凉的手指。   雨水还在从他的侧脸滑下来,滚过他浓黑的眉眼,黑色的防风服外套上,也满是水珠。   缴费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天花板上亮着冷冰冰的白炽灯光,整个世界都被雨声覆盖。   冬宁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她往后退了一步,麻木掉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让她直面那些拮据和痛苦的情绪。   盛誉的出现,反而怪异地让她清晰感觉到肩上的重量再也没办法多加一分一毫,和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迫切地想停下来,在这场被生活追赶的游戏中,盛誉抽到的盲盒,显然比冬宁的轻松一些。   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在冬宁的世界里,如果要找一个避雨巷,好像又只能是盛誉。   也只有盛誉。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贝的1个地雷;   感谢风冷苍茫大可爱的70瓶营养液;感谢小太阳宝宝的20瓶营养液;感谢太可以了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是星星啊宝贝、64870521宝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给你就拿着◎   盛誉拍了拍自己一直在滴水的外套,把收费单据从站着不动,像水龙头失控一样流着眼泪的冬宁手里拿过来,折成小方块,重新塞回她手里,接着问冬宁:“吃过晚饭没有?”   冬宁鼻音浓重道:“吃过了。”   “吃的什么?”   “……饺子。”   “什么馅儿?”   “牛肉。”   “附近哪卖饺子?”盛誉说,“我也去吃,饿了。”   半晌,冬宁没说话,眼眶通红地站在那里。   盛誉没再说话,示意她在前面走,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住院部的缴费大厅。   雨势小了很多,但冬宁只穿了一件薄卫衣,对秋雨夜里的风没什么有效的遮挡作用。   盛誉的外套外面在往下淌水珠,但面料是防水的,里面还保持着干燥。   他在走出大楼之前,把它脱下来,披在了冬宁的肩上。   可能是因为哭过——并且还没完全停下来,她这会儿看上去有点呆呆的,主要表现在让干什么都听话,给东西也不拒绝。   衣服披到肩头以后,也默不作声,乖乖地自己穿好了。   这会儿的风其实没有那么大,只不过特别冷。所以虽然盛誉外套的袖子和衣身对冬宁来说都太长,遮过了大腿,但起码保暖的效果倒是十分良好。   盛誉撑的那把伞也很大,能够完全将冬宁挡住。   被盛誉带到半条街远的王大嫂饺子馆时,不得不说,冬宁有点被这男的吓到。   盛誉是今天晚上第一次笑,他的眼睛弯了弯,脸上的神情就显得没那么冷:“随便走的。”   冬宁也笑。   濡湿的睫毛糊成一团。   她陪李淑琴住这几天院,有时候从家里带饭,有时候不吃,有时候吃一点李淑琴剩的——她不高兴住院,冬宁每一餐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几乎顿顿都叫外卖,所以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道周围有些什么餐馆。   这种天气,店里的人意外得很多。   卖面食的店里,生意一好,水汽就开始蒸腾。   尤其外面冷,门窗都紧闭。   里头的人坐久了,都习惯,刚进门,冬宁被白雾热气扑了一脸,整个人都回温不少。   哭过以后,温度升起来,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光了。   小店里几乎满客,两个人找了靠角落的一张小方桌坐下。   盛誉给两个人各要了二十五个牛肉大葱馅儿饺子,等他吃完自己的,喝光一大碗面汤,冬宁也吃饱了,只不过还剩将近一半没吃。   她没什么食欲,认真讨饶:“真饱了,我刚就说吃不了那么多。”   盛誉避开她的红眼睛,拿她的筷子拨了一部分,铁石心肠:“有多少?这几个吃掉。”   冬宁还想讨价还价,但盛誉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坐着,她就没敢说话。   盛誉突然发现,拿对付盛染的方式对她,其实很有用。   最后还是盛誉收的尾。   吃完饺子,盛誉起身结账前,让冬宁在店里等他一会儿。   冬宁还是乖乖点头。   盛誉又不觉得她犟了。   听话的时候,看着挺可怜的。   冬宁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他在收银台跟老板说了两句什么,拿了个黑色塑料袋,老板还打手势,给他指了指方向。   没多久,盛誉回来了,手里拎着那个袋子,不知道买了什么。   他没收伞,把饺子馆的店门推开一条缝,示意冬宁出去。   刚才,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护士就跟冬宁说,住院部要关门,出去就进不来了。   两个人没往回走,医院附近很好打车,在街边等了两分钟,就上了出租车。   冬宁进了后座,盛誉坐在副驾。   从医院这边回家的路上,车辆稀少,行人更是基本没有。   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滴答,但已经不成气候,出租车司机开着车窗,飘进来一两滴水滴,没多扰人。   前半程,司机还在拿对讲机跟同行聊天,后半程,也渐渐安静下来。   冬宁坐在后面,只能看到盛誉的一点点侧脸。   他的面孔轮廓比很多人要深一些,刚脱离幼年的稚气,开始显出年轻的沉稳。   在这辆随着路面起伏颠簸的出租车上,冬宁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安心。   一路开到她家,盛誉回头把伞递给她,让她先下车,自己在前面扫码付钱。   冬宁才意识到,盛誉也要下车。   出租车的尾灯随着轰鸣的油门声,在雾蒙蒙的夜色中很快不见,冬宁却有些开不了自己家的那扇门。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怠惰心理,她一直没有收拾李淑琴情绪失控那晚造成的狼藉。   偶尔从医院回家,她宁愿眼睁睁从DVD机的碎片旁边绕行,从开水壶的尸体旁边绕行,也没有像之前每天都要扔垃圾的习惯,把它们处理掉。   冬宁去过盛誉家,收拾得很干净,他房间里的味道和现在冬宁穿在身上的他那件外套很像,淡淡的柑橘香。   他的习惯也特别好,随手用过的东西,总是马上随手放回原处。   水杯、橡皮、纸巾。   那天在他家帮他妹妹洗头发,在他的浴室里,冬宁也注意到洁净的墙面和地板,物品摆放有序,没有卫生死角。   但面对她家里的这种场面,盛誉什么都没说。   他只把那把黑色的大伞立在墙边,默默去找到扫把,将满地的凌乱归置进两个大垃圾袋里。   “哪个是抹布?”   冬宁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看着他在自己脏乱差的小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手上拿着两块半新不旧的毛巾,一块是她擦脸的,另一块是李淑琴的。   冬宁回手,从暖气片上拿了块边角有小破洞的。   盛誉就又开始到处擦灰尘。   现实版田螺姑娘。   套间门框上的新鲜血迹让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谁受伤了?”   冬宁摇摇头:“没事。”   盛誉走到她面前。   他的个子太高了,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还绝对不是高兴,冬宁今晚下意识很听他的话,把过长的衣袖挽起来,连同里面的卫衣衣袖。   露出手肘处一道结了血痂的割伤。   那天晚上,她穿着睡衣下床,李淑琴冲出来,先打翻DVD,紧接着撞到了热水瓶。   飞溅的碎玻璃在冬宁的身上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肘处是其中之一。   盛誉捏住她细得用不着去握的手腕,抬高到自己面前,看了好一会儿。   冬宁有些不懂他的眼神,但总觉得不是很高兴。   倒也不奇怪。这种事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她解释说:“没事的,去医院以后,护士还帮我消毒,护士也说没事的,而且这几天已经不疼了。”   半晌,盛誉默默拉好她的衣袖,回身继续把打扫做完。   有些奇怪,看着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地打扫卫生,把她积攒的乱七八糟的垃圾袋整理好,清理出半桶过期了但是舍不得扔掉的植物油,冬宁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在出租车上的那种安心的感觉又来了。   很多时候,冬宁都会想,如果她爸爸还在,肯定会做得更好,起码,李淑琴会有更周到的照顾。   最近,盛誉有点让她想起爸爸了。   从他开始给她补习的时候开始。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或者说不应该的。   说出来,肯定还会被笑话。   要是被盛誉知道,生气也是有可能的。   哪个同龄人闲着没事给她当爸啊。   退一万步讲,在一个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责任的人身上产生了这种依赖的情绪,实在是有些过分。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实际上,她也没有很努力地去控制自己。   她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这点甜头,才能把生活继续下去。   冬宁住的房子太小,盛誉从头到尾打扫完一遍,没觉得累,偶尔眼神扫过她,路过她身边,只有一个想法,她太瘦了。   以后那些垃圾食品也应该少吃,快餐店的餐券,不能再给她了。   送她妈妈去住疗养院的事,也没必要再拖下去。   只不过,怎么开口,还需要再斟酌。   冬宁不比纪方禹那种求人帮忙时没皮没脸的老油条,也不是盛染,天然对他有信赖和崇拜。   他只是她的一个同学,还认识没多长时间。   不过,盛誉也没有觉得自己特别管闲事。   也许是从小到大给纪方禹擦屁股习惯了,后来盛仙云生了盛染,他比她大得有点多,虽然日常生活不需要盛誉照顾,但大哥哥的心态好像就是留下来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收拾停当,盛誉拉过一把塑料凳子,坐在冬宁面前,从饺子馆老板给的那个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沓现金,又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四万块钱,明天去门诊把欠的费交了,剩下的拿着用,吃饭、买生活用品,你要好好吃饭,再这么瘦下去,身体变差,也要住院,到时候花的钱更多。”   “这张卡应该是我放压岁钱的,出门之前没仔细看,里面都是活期,ATM每天最多取两万,密码是652314,一会儿我再发消息给你,别忘了。再多要去柜台取,提前告诉我陪你去。”   冬宁下意识把手背后:“不用这么多。”   “下次还找我半夜送钱?”盛誉道,“今天估计都要感冒了。”   冬宁抿了抿唇:“对不起……”   盛誉道:“对不起就拿着,不是白送给你,以后要还。”   冬宁短暂地松了口气:“我会还的。”   但紧接着又提起一口气。   这么多钱,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对盛誉来说就是吗?   就算她误会了他,生活没有那么困难,可身边的同学,谁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   到时候他家里人过问的话,他该怎么说?   盛誉看她的表情变来变去,纠结得要打结,顿了顿,问:“之前总说我捡垃圾,为什么?”   冬宁就低着头,把他转来前一天晚上遇到他的事说了。   盛誉还回忆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   周骏儒不同意他转学来宜城,好话说尽,盛誉根本没理过他。   结果,周骏儒转头就开始回这边一顿□□烧,盛仙云叫人来打扫卫生,实则是清理疯狗的发疯现场。   等盛誉问他,周骏儒才反应过来,他把自己老子的遗照给扔了。   那天晚上,盛誉就是出来碰碰机会,看能不能把他爷爷的遗照找回去。   冬宁的嘴巴张了张,最终没说出话来。   她还能问好多问题,比如盛誉在家里好好的怎么就非要来宜城,其实他家里人都在吗,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医院的。   但她又觉得好累,这些问题的答案,眼下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盛誉起身,把钱和卡都放在冬宁的床上,说他要走了。   在医院狠狠哭过以后通红的眼眶瞬间就开始发烫。   冬宁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安慰过,也很久没被人这样照顾过。   这时候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很怕自己一个人待着。   完了,在被冬宁抱住,把脸埋进自己腰间的时候,盛誉想,虽然他只是举手之劳,但她好像真喜欢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贝的1个火箭炮,谢谢~   感谢亮晶晶023宝贝的1个地雷,感谢~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宝的20瓶营养液;感谢tamaki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感谢in宝宝的2瓶营养液;感谢亮晶晶023宝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女朋友◎   冬宁抱了盛誉很短的时间。   她的理智还在,只不过需要跟自己的冲动斗争几秒钟。   最后她还是把盛誉放开了。   她又有点想哭,怕被盛誉看到,低着头让盛誉回家。   不过,对于她抱了盛誉这件事,是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也根本没关注盛誉被她抱过以后的表情。   等盛誉走了好久,她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还厚着脸皮想,盛誉要真是她爸就好了。   可惜不可能。   以前,冬宁总会觉得自己很倒霉。   虽然现在她还是这么觉得,但也觉得有一些好运气。   比如遇到了很好的朋友和同学,遇到了关心她的老师,还遇到了盛誉。   这个从家里偷压岁钱给她用的男妈妈。   第二天一大早,冬宁出发去医院。   她不敢把那么多钱放在家里,她家那扇门和那把锁,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附近的监控也少得可怜,要是真被偷了,只能吃哑巴亏。   书包里装着四万块钱,背在前胸,冬宁一路上都觉得附近的视线全都来者不善。   战战兢兢到了医院,她给自己也买了一个肉包子。   医院的食堂很好吃,冬宁觉得,至少吃起来比她自己做得香。   因为她实在是很抠门,油不舍得放,肉不舍得放,连调料都能省则省。   可惜除了早餐,李淑琴的中饭晚饭和加餐,统统都要点外卖。   她住院本身就够受罪了,所以冬宁不想让她心情不好,语气很好地讲了几次道理讲不听,就只能暂时由她去了。   第三人民医院是综合医院,不过精神科在宜城范围内都很出名,有好几位非常专业的医生。   李淑琴常年看的医生姓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李淑琴很怕她。   她来查房的时候,李淑琴就躲在被窝里,怎么叫都不肯出来,还牢牢地压着被子的几个边角。   实习医生很用力才扯开被子,护士也来了两三个,几个人一起努力,让她把药吃下去。   冬宁只看了一眼,就先躲到了病房外。   她知道,她在旁边,李淑琴只会挣扎得更厉害,受到的压制也更重。   等病房里的人都走了,李淑琴又开始对着冬宁哭鼻子。   应该是用药的原因,她总说头晕,而且手抖得很厉害,牙齿也打颤,是真的难受。   中午叫的是麻辣大虾,冬宁在备注里说只要一点点辣椒,但还是被护士拦住了,不让吃。   李淑琴眼看要闹起来,冬宁害怕她被打安定,赶紧说拿热水涮一涮。   护士勉强同意,冬宁涮得也认真,她试着先吃了一个,尝不到辣味,才敢给李淑琴。   吃完饭,李淑琴勉强睡了一会儿,不到二十分钟。   等她醒来以后,冬宁借了一个轮椅,带她到隔壁楼做脑CT和胸CT。   第三人民医院很大,冬宁感觉,光住院部就比十五中还大,病人也很多,稍不留心路标,走错一小段,就要绕很远。   做CT的楼跟住院部本来还离得很远,不走错的情况,来回走路上下楼都要用半个小时。   再加上排队,乌泱泱一堆人做完,一下午时间就过去了。   冬宁盯着小程序里的信息更新,结果一出来,就跑去取片子。   每天接近晚上,是李淑琴的状态最好的时候,冬宁把片子拿回来,进病房的时候,还看到她靠在床头,脸上带着笑意,心情挺不错的样子。   冬宁就也觉得很开心,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了握她的手:“妈妈,给你买个蛋糕吃,要不要?”   李淑琴的眼睛一亮,猛点头:“要!”   她这样子,连护士也说,过两天,等她再适应适应,就不用冬宁从早到晚守着了。   工龄久一点的医生护士,都对李淑琴和冬宁熟悉了,虽然病人多,按道理讲没办法特殊照顾,但对她总有一点额外的关心。   冬宁的心情明朗了许多,也才打开林佳乐的消息,认真看了遍她发的消息里说的最近的上课进度。   盛誉是六点多来的医院,冬宁刚把李淑琴的蛋糕拿到病房。   她把塑料叉子之类的都带走,只跟护士要了一把木勺子,让她挖着吃蛋糕,才到一楼去找盛誉。   两个人在住院部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小亭子,冬宁带上了背包,准备顺便把剩下的钱先还给他。   “怕坨,所以没要汤面。”   盛誉把他带的晚饭打开,逐样报菜名,一份春笋鸡丁炒乌冬,一份裙带菜味增汤,两只天妇罗虾,还有一小块红丝绒蛋糕。   冬宁抱着一包钱,被盛誉带的晚餐馋坏了。   盛誉催她:“快吃。”   冬宁道:“你呢?”   “吃过了。”盛誉道,“打了会儿球,跟孟凡超他们一块吃的。”   冬宁道:“你又逃课。”   盛誉道:“没逃课,逃的晚自习。”   冬宁从书包里把保温杯拿出来,正好里面是空的。   先把裙带菜味增汤倒进去,然后往那个塑料碗里夹了一半乌冬,把另一半推给盛誉:“吃不掉那么多。”   蛋糕也分了一半到塑料盖子上。   盛誉没说话,老板给的筷子有多,他拆开,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加餐。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夜风习习的凉亭里,冬宁吃得很香。   吃到一半,冬宁悄悄抬起头看他。   男生的头发刚长长一点,就又被剃掉了,气温开始降了,他还是顶着一头发青的发茬,个子又高,穿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一条黑色的裤子,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外表真的很不好惹。   他真挺适合给人当爸爸的。   吃完以后,盛誉随手就把东西全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还原回那个打包袋里,还擦了擦凉亭里的石头桌。   冬宁又想了一遍,他真挺适合给人当爸。   “晚上回去吗?”   “不了。”   “这边不让陪床吧?”盛誉道,“我看门口贴着,家属最晚要在八点之前离开。”   李淑琴的情况有点特殊,一般只要院里不下来检查,住院部这边的护士,就对冬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盛誉皱了皱眉:“晚上睡哪?”   精神科收住的病人住的都是单人病房,冬宁从家里带了被褥,有时候睡在李淑琴病房的地上,有时候在大厅的椅子上对付几个小时。   难怪她的脸白的像纸,天天上蹿下跳,饭还吃不下多少。   再这样下去,就要成仙了。   盛誉把疗养院的事情说了。   他想过冬宁会有的反应,眼下她低着头捏手指并不是其中之一。   “钱我可以先帮你垫,这个不用担心。”盛誉拿出手机,给她看里面的视频和照片,“国庆来找我那个同学,纪方禹,还记得吗?他姑姑就是开私人医院的,疗养院也做的很专业,阿姨住进去,得到的治疗和照顾,肯定比自己待在家里好一点。”   冬宁的声音很小:“上次,医生说她稳定了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又这么严重。”   盛誉也放轻了语气:“稳定以后反复的情况很多,不是只有她一个,你不要自责。”   冬宁吸了吸鼻子:“我也知道要住疗养院,所以一直在存钱,打算今年年底,送她去王医生之前介绍的地方,我就是没想到……”   盛誉道:“存了多少?”   冬宁说了个数字,盛誉道,还不少。   除了每学期的助学金,冬宁的收入就只有假期工,暑假赚不到多少,寒假过年那几天的收入最高,不管是在超市还是餐馆,辛苦是辛苦,但几天就可以赚暑假一个月的钱。   刨除房租和生活费,她存的钱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只不过,攒了那么久,这回一次就花光了。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未成年的小女孩,抗风险的能力几乎为零。   想到这些,盛誉就告诉自己,冬宁有可能只是把因为他的帮助产生的依赖的情绪错当成了喜欢,这不能怪她,眼下也不用急着纠正,这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让她的生活尽快回到正轨,该住院的住院,该上学的上学。   “别犟,听我的,等这边差不多了,就送阿姨去宁城,你好好读你的书。”   冬宁对他的这种语气和安排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从包里把剩下的钱和卡拿出来。   但又被盛誉塞回了她的书包。   “我有的是钱。”   他说了一句中二的要死的话,冬宁却并不这么觉得,只是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他,“被你爸妈知道,不会揍你吗?”   盛誉道:“揍就揍吧,挨几下打而已,能有多疼?”   冬宁看他不肯好好说话,有些着急,又问了一遍:“真的没关系吗?我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还给你。”   她把“很久很久”四个字咬得很重。   等她高中毕业,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工作,上大学也可以一直做兼职,那时候还起来速度应该能快一点,盛誉能等吗?   盛誉顶着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说了一遍:“我有的是钱。”   冬宁抿了抿嘴。   她想起盛誉刚转来没多久,杨硕过生日那次,邀请了她和盛誉,不过她没去,只有盛誉去了。   当天去的,还有杨硕在外校的同学,因为和盛誉参加过同一个竞赛,所以一眼就认出了盛誉。   当天盛誉走了以后,那个同学说了很多盛誉的事,其中包括他在以前学校的所作所为,花钱如流水、女朋友一周一换,等等等等。   林佳乐回到学校就原话翻给冬宁,当时冬宁只觉得离大谱,怕孟凡超他们因此误会、疏远盛誉,还想尽办法替他找补解释了很多,差点没说出这个人天天捡垃圾,怎么会是混不吝的公子哥。   现在看来……冬宁沉默了很久,看向盛誉的眼神相当严肃:“盛誉,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太可以了宝贝、1026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艾米皮宝宝的4瓶营养液;感谢跑业务小可爱、张弋弋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盛誉这样的◎   冬宁等了好久,等来一句:“跟你没关系。”   她还要再问,就被盛誉不由分说把书包背在身上,开始赶她回住院部。   冬宁道:“真有啊?”   盛誉铁面无情:“管好你自己。”   说完,未免过于生硬,盛誉用为她好的语气补了句:“有时间就想想学习,别想这些没用的。”   那还挺奇怪的,冬宁想。   十五中对手机的管理并不严格,明面上肯定是不让带,但很多人带过来,只要没有上课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玩,一般都不会有人管。   再加上19班的班主任田春林的佛系,所以他们班带手机的同学还挺多的。   盛誉也带,但冬宁就不怎么看到他拿手机出来。   谈恋爱不都要不停地发短信和打电话嘛?   上个学期,林佳乐跟隔壁八中的一个男生加上了企鹅,还没到早恋那一步,那段时间,她都因为聊天太多,成绩下滑了一些,后来自觉不带手机才好了。   盛誉的手机跟个装饰一样,带着和不带,也没什么区别。   回忆一下他平时跟别人相处时候的样子,冬宁又想,他谈恋爱的时候,不会也这样吧?   那……在某种逻辑上来说,和传闻有点对上了。   女生肯定受不了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总有人喜欢他长得帅,所以,才被别人传,他一周换一个女朋友……?   不过,不管他谈恋爱的时候什么样,做朋友、做同学的盛誉,还是很好很热心的。   冬宁睡在李淑琴病床旁边的地上,等盛誉回她“到了”,才放心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临近睡觉的点,李淑琴又开始不舒服。   她扒在马桶上呕了好久,把晚饭和蛋糕都吐得差不多了。   冬宁一直在帮她拍背,心疼得厉害,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等她吐完,把她扶起来,哄她漱口擦脸,再重新擦身体、换睡衣。   一套流程下来,就十点多了。   医生护士都严令禁止李淑琴熬夜,冬宁再赶紧哄她睡觉。   就这样,李淑琴又接着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   盛誉的晚自习基本都被翘掉了,给冬宁送吃的,有时间会给冬宁讲讲她落下的功课。   冬宁问过他好几次,有没有被田春林收拾,他都不回答,好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太幼稚。   冬宁只好去问林佳乐,林佳乐说没有,她才放心。   这天晚上,半夜猛然惊醒过来的时候,冬宁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等她找回手脚的活动能力,第一时间爬起来,掀开被子去看李淑琴。   病房的窗帘没拉,月光从高层的窗玻璃照进来,能清楚看到床单上的血色。   这一次,李淑琴藏起来的是挣扎时从实习医生白大褂口袋上扯下来的一支中性笔。   护士来包扎的时候,李淑琴挺配合的,也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乖乖交出了笔。   护士板着脸诈唬她,好一会儿,她又从床垫下摸出一支铅笔。   “疼不疼?”护士给她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李淑琴点头:“疼。”   “下次睡不着,就跟宁宁聊天嘛。”护士好声好气道,“你这样子会吓到她,你看,都哭了,快哄哄。”   李淑琴转过脸,戚戚然地喊冬宁:“妈妈错了,宁宁不要哭。”   冬宁拿手背抹了把眼泪,摇下病床的靠背,扶着她躺下。   护士走了以后,过了一个多小时,李淑琴睡着了。   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过五分,冬宁抱着膝盖靠着床头柜坐着,一直守到天色大亮。   冬宁把手机上盛誉发来的疗养院的信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心里知道,不能再把李淑琴留在身边了。   她需要专业的环境,专业的照顾,和专业的治疗。   丢了笔还不知道的实习医生一大早差点被骂死,这种错误在精神科确实致命,大男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跟着主治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着都快哭了。   等他们查完房,冬宁去找一直负责李淑琴的王医生,把疗养院的事说了。   听完疗养院的名字,医生马上说:“是挺好的,各方面都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约到空位。”   冬宁问:“床位很紧缺吗?”   医生道:“那是私人性质的疗养院,不跟咱们医院一样,讲效率,人家最讲究舒适性,以前也有病人打听过,好像不太好进去。”   还有一点,医生没说,那就是费用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晚上,盛誉再来送饭的时候,冬宁把医生的话说了一遍,盛誉低着头,边回消息边道:“不用你操心这些,告诉我什么时候出院就行,我……”   他停顿了一会儿,把手上那条消息回完,才接着说:“到时候,我送阿姨过去,你想跟着也行……但你成绩都这样了,是不是不应该再请假误课?”   冬宁确实是个学渣,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讲“成绩都这样了。”   不过她也没有一点不高兴。   前几天,盛誉的奥赛成绩出来了,林佳乐跟冬宁说的,这几天,全校都传疯了。   金牌的公示名单被人发到网上,下面的评论一开始还挺正常,热度也不高,只有学生和一些家长关注,但不知道是谁发了张盛誉的照片,评论【宁一中男神名不虚传】,后面跟评的,舔颜值的居多,问这是名单里的哪一个,有人说了句【那楼主知不知道今天男神的女朋友换哪个了?】,才渐渐歪了楼。   冬宁先想,盛誉都拿奥赛金牌了,评价她的成绩理所当然。   接着又想,他真谈过那么多女朋友?   在宜城十五中为什么不谈?   也有很多女生跟他表白的。   现在是在给女朋友回消息吗?   盛誉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   冬宁对他这表情有点怵,明明是同龄人,但就是总有种自己没大没小的感觉,也有可能是拿人手软,弱弱道:“我怎么了。”   顿了顿,盛誉换了副口气,道:“你现在还小,最重要的是学习,懂什么是男朋友女朋友,前几天说,今天又说,难道你还想早恋?”   冬宁想过很多天方夜谭的事情,唯独没有考虑过,假如她有一个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正这么想,她抬起头,就看见坐在对面讲老学究那一套的盛誉。   凉亭里的座位都是长条的石头,不是很高,盛誉的两条长腿屈着,看样子不是很舒服,手机握在手里,看着冬宁的表情挺严肃的——眉眼有神,鼻梁挺拔,五官端正,唇偏薄,看起来更容易显得冷淡,可也在同时让他英俊更具体了些。   加上成绩好,他确实当得起男神的称号。   有没有可能是盛誉这样的?冬宁的男朋友。   冬宁哆嗦了一下,感觉还是算了吧。   毕竟“她的成绩都这样了”,还欠了他那么多钱,最多只能做一对关系较为和谐的奴隶与债主。   “阿姨什么时候出院?”   “要是疗养院那边没问题的话,医生说后天就差不多。”   “好。”盛誉微扬下巴,检查她吃了多少,一边说,“那就后天,中午十二点,我直接来医院接她。”   “你会开车?”   盛誉道:“我会找个有驾照的来开车。”   “哦……”冬宁道,“钱……”   “钱你没有。”盛誉道,“有了再说。”   冬宁抿抿嘴,并没觉得他这样拽得二五八万有什么不好。   可能是金钱的诱惑懵逼了她的双眼,她感觉他还挺帅。   岔开了话题,盛誉再观察了下冬宁,看她没有再要提什么女朋友的意思,才起身,顺手收拾桌上的餐盒。   “明天晚上我有事,不过来了。”盛誉道,“自己买饭吃,不准糊弄。”   冬宁点头答应:“那我去买饺子吃。”   盛誉道:“刚吃过,还吃饺子?”   冬宁想了想,道:“那吃面。”   盛誉张嘴又想否决,转眼看见冬宁专注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的意见,有点像路口常被他投喂的小狗狗。   “拍照给我检查。”   冬宁还是点头:“知道了。”   她的头发比刚认识的时候长长了,扎成马尾还会散在肩头,点头的时候,一扫一扫。   盛誉看她那么乖,自己说什么是什么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的柔软。   他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他都快当冬宁的爹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今天也想睡觉宝贝的10瓶营养液,亲一个~ 第26章   ◎想男人了◎   李淑琴出院那天,天气阴沉,灰蒙蒙的,阴云密布,和冬宁的心情一样。   盛誉提前跟她说过疗养院那边的话,什么东西都不用带,不用准备任何行李,包括贴身衣物,去了疗养院,都会换专门的,带了也用不上,所以,冬宁只把李淑琴一个人送到了盛誉找来的车上,就这么说了再见。   李淑琴最近住院,在护士的严格看管下,一直都吃着药,情绪稳定了许多,这几天,自/残的念头也少了,也能听得进去话。   冬宁对她承诺,自己放寒假就去看她,所以,上车以后,李淑琴重复问了冬宁好几遍,还有多少天放寒假。   冬宁强忍着不要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语气正常地一遍遍回答她同样的话。   盛誉没有给她多少告别和留恋的时间,回头检查李淑琴的安全带系好了,就让冬宁回家收拾收拾,下午去学校上课。   冬宁把后座的车门关上,走到副驾,隔着半降的车窗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盛誉道:“今晚。”   宜城去宁城,单程坐大巴就要四个多小时。   冬宁攥着手道:“辛苦你了,真的谢谢……”   “好了。”盛誉道,“走了。”   冬宁向后退一步,站在行道树旁边,看着那辆保姆车过了两个红绿灯,最终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左转,消失在了视线中。   回家的路上,情绪都是恍惚的。   打开家门,本就陈设简单的家里窗明几净,还是前段时间盛誉来打扫过的样子。   李淑琴不在,就不会有人再制造出什么大规模的混乱来。   身边的人,大多数都认为,是冬宁在照顾李淑琴,只有冬宁自己知道,李淑琴给她的陪伴和爱,也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但她也知道,李淑琴去住疗养院,是最好的选择,她需要的陪伴,和李淑琴需要的治疗,不在同一个需求等级上。   虽然心情不好,不恰当地说,有点像断奶的难受,总觉得李淑琴在哪个角落坐着,或者在看电视,可等她转头去看,这个动作做到一半,又很快就反应过来,李淑琴不在家了。   但她没躺在床上浪费时间,做了盘酱油炒饭,下午就按盛誉说的,回学校上课。   她现在就是自然而然地听盛誉的话。   课间,林佳乐抱着冬宁猛吸,还坐在她腿上。   孟凡超道:“林佳乐你行了啊,姬得哥们儿都没眼看了。”   “美女的事你少管。”林佳乐知道冬宁瘦,风一吹就倒,所以其实并没有实压着她,“杵这儿干嘛?没事就走开,别影响我们感情回温。”   孟凡超道:“有人找冬宁,快让让。”   冬宁往门口看,杨硕在那站着,见她转头,冲她笑了一下。   孟凡超催道:“他都等好一会儿了,林佳乐,你有没有良心?”   林佳乐平时没少拿杨硕的零食贿赂,这会儿也不强占冬宁,从她身上起来,还拿手指点着她的肩膀,催她站起来。   “你请假这几天,杨硕天天下来,盼星星盼月亮的,都快成望夫石了。”   冬宁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走到教室门口,也笑了下,道:“杨硕,你的腿完全好了吧?”   杨硕原地蹦了两蹦,道:“好了。阿姨出院了?”   他挠了挠头:“林佳乐跟我说的,但是是我追着问了她好久……你没生气吧。”   冬宁不至于生气,但也没说不生气。   虽然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不然林佳乐也不会告诉他,但她感觉杨硕追着问她的事情这件事本身有点让人不舒服。   之前,他找她,还会找一些借口,让她帮孟凡超他们传个话之类的。   冬宁也本着和谐友爱的态度,只要对方不越界,她就正常对待。   但最近,杨硕的借口好像越来越少,他找她找得理所应当……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冬宁挺讨厌这种潜移默化让别人接受一些事情的做法,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杨硕可能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找补着说了写有的没的,冬宁说:“快上课了,回教室吧。”   上了一下午的课,冬宁明显感觉到,她又开始跟不上了。   和去年刚回学校的状态差不多,会一点不会一点,整体是迷茫的,做题是无从下手的。   在学校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林佳乐小心翼翼问:“你跟杨硕怎么了啊?”   他俩在教室门口分开的时候,冬宁往回走,杨硕站在那儿还看了她一会儿,林佳乐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受。   冬宁道:“烦他了。”   林佳乐沉默了好一会儿,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冬宁叹了口气。   林佳乐赶紧把汤碗往她手边送了送:“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误了这么久的课,一时半会儿听不懂是正常的,但是不还有我嘛……”   想了想,林佳乐道:“还有盛誉!田老师不还委托他给你补课吗。哎,说起来,你俩挺有意思的,你请了这么多天假,他一直都在,今天下午你回来,他又请假了。”   冬宁道:“哈哈。”   林佳乐皱着脸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冬宁道:“下次考试,卷子上涂我的考号。”   “这么简单?”林佳乐两眼放光,“我的天,美女真的很好哄!”   这回冬宁是真的笑了。   林佳乐心有戚戚道:“刚才吓死我了……还是第一次听你说烦谁呢,对不起啊,以后我不会再帮他说话什么的了,宁宁,你是真不喜欢他?”   冬宁摇摇头:“真不喜欢。”   杨硕的妈妈,是十五中高二重点班的化学老师——也就是冬宁的化学老师。   老师的孩子,在学生时代,就算本人普普通通,都会多受一些关注,再加上他爸做生意,家里有钱,本人还长得高大帅气,性格外向开朗,所以在他们年级挺出名,在全校也被挺多人认识的。   一直以来,林佳乐以自我出发,想着如果杨硕这种同学来追自己,肯定算一件满足少女心的事情,所以,冬宁拒绝,在她看来,有一部分羞涩的成分。   这会儿,她感到有些可惜的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杨硕拿她当挡箭牌来找冬宁的次数并不少。   今天冬宁突然不高兴,有上课跟不上的缘故,但本质肯定还是在杨硕身上。   林佳乐挣扎着道:“为什么啊?你觉得他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   冬宁想了半天,才说:“这么问不公平,如果做普通同学或者朋友,他人确实挺好的,但不是一定要喜欢自己的同学朋友吧?”   说的也有道理,林佳乐再叹一口气:“美女的世界我不懂,反正我觉得,幸亏他追的不是我,不然,这书我就好好读不了了,高低得轰轰烈烈早恋它一年半载的。”   林佳乐补充:“像盛誉这样的,我都不敢想,不说想想人家喜欢我,光了解他我都不敢,他不爱搭理我,我也不上赶着,因为咱们现在的年纪,实在是太容易恋爱脑了,要是喜欢上这种人,以后怎么能做到跟经济适用男凑合着结婚?”   冬宁被她一套一套说的饭都忘吃了。   林佳乐道:“自己最了解自己,你说你不喜欢杨硕,我相信,但我知道,我是受不了男人的诱惑。”   冬宁糗她:“你也就是嘴上说说,之前因为聊天成绩退了四五名,就把人□□都删了,是不是你干的?”   林佳乐大惊失色:“天呐,你真被盛誉带坏了,快把我以前那个小可爱还给我……”   两个人说说笑笑回教室,冬宁的座位比较靠近门口,先看见她桌上那杯奶茶,林佳乐下意识去看自己的位子,也有一杯。   果然,孟凡超大声通知:“杨硕给的啊,我拿进来的,不用谢!”   没等冬宁说话,林佳乐拿上那两杯奶茶,还给孟凡超:“谁收的谁喝!不要!”   “干嘛?”孟凡超愣了愣,边说边对林佳乐使眼色,“什么意思?”   林佳乐摇摇头,小声道:“以后别收了。”   孟凡超挠挠头,半晌,小声道:“今天的怎么办?那我喝?”   林佳乐也低声道:“随便你。”   孟凡超犹豫了一会儿,拎上奶茶,拔腿跑了。   晚自习,冬宁借了林佳乐的笔记来看,最近各科都在收尾,把新课上完,准备下学期开学就开始一轮复习,上课的速度很快。   她请假的这段时间,课本已经过了很厚的一沓。   一整节晚自习,林佳乐扭头看她还多次,看她自学得辛苦,脸都皱着,给她传纸条:“别着急,等盛誉回来,你让他帮你讲讲,之前不是说,他讲的你能听懂吗?”   盛誉。   冬宁想着,不知道他这会儿从宁城返程了没有,连夜赶回来,来回将近九个小时,该有多累啊。   没多久,林佳乐的第二个纸条又来了。   “想什么呢?发春一样,想男人了?”   这是什么话。   冬宁脸红了红,抬起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林佳乐,但是对方有恃无恐,反瞪回来。   冬宁的眼光左右忽闪,落在盛誉的课桌上。   还真是想男人了。   晚上回家,微信上收到两个视频,一个是李淑琴被护士带着体检,没有冬宁在身边的时候,她就挺乖的。   另一个视频里,李淑琴睡着了,盛誉把她的房间整个拍了一遍,一楼的落地窗,窗外近处是一排灌木,往远有木兰树,再远是片湖。   像画报里的湖边小屋。   靠她自己,要怎么才能让李淑琴在这种环境里接受治疗/   冬宁问他回来没有,盛誉过了几分钟回复,说快了。   冬宁:【那你明天还来学校吗?】   盛誉:【来】   冬宁回了个两只小熊拉手转圈圈的表情,盛誉自然而然在屏幕上打字:早点睡,早上去买灌汤包,之前包的包子放太久,别吃了   冬宁乖乖回复:【哦,知道了】   盛誉还想问问她,下午上课感觉怎么样,要是听不懂也没关系,等他回去帮她讲。   又想着,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冬宁又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盛誉:【晚安】   跟盛誉聊完,冬宁没能很快睡着。   一开始是因为想妈妈,把盛誉发给她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她突然意识到,跟林佳乐做了这么久的朋友,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她说有关于自己家里不好的事,而且讲的也并不具体,只说妈妈生病了。   今天,她不开心,因为杨硕追问她的生活,她觉得她的生活跟他没关系。   但盛誉插手了这么多,甚至一开始,是她给盛誉打的电话——虽然在她打电话之前,盛誉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她却从来没有因为田春林把这些事告诉盛誉而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觉得盛誉多管闲事。   平心而论,她是不可能跟林佳乐或是杨硕等同学开口借钱的。   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实际上期望能借到多少钱吗?好像也不是。   她不知道盛誉有那么多钱,更没对盛誉产生那么大的依赖性,当时的她,或许更多的,只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找些安慰。   而盛誉给的回应,的确也大大超出了冬宁的预期。   这种情况,在慢热人冬宁的世界里,其实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   她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依赖盛誉了。   这是不好的。   第二天,冬宁没精打采地到校,林佳乐帮她收作业,收好以后,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要她清醒清醒。   “昨晚干嘛去了?困成这样。”   还能干嘛?想男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宝的1个地雷;   感谢幸运小羊小可爱的20瓶营养液;感谢tamaki宝贝的5瓶营养液,亲亲~ 第27章   ◎缺心眼儿◎   昨天晚上,盛誉从宁城返回宜城,到家洗完澡睡下,已经凌晨三点钟。   他没定闹钟, 第一次自然醒来,是早上七点半,感觉还困,就又蒙头睡过去,九点起床,冲了个凉从家里出发,赶在第三节 上课之前到了学校。   这个时间,除了教学楼以外,也就只有小超市还热闹点,靠近大门口这边儿,只有下象棋的保安。   盛誉推开门走进去,也没人注意到他。   他自己翻了翻迟到的登记簿,弯腰准备记名字,正想悔棋的大叔一抬头,挥手道:“请假回来的?不用登记,要上课了,快进去吧。”   盛誉正好没找到笔,也懒得多解释,进了校门。   半路上遇到剪头石头布输了下来买饮料的孟凡超,被他往手里塞了瓶雪碧,还踮着脚去搭他肩膀:“干嘛去了?早读老田破天荒来转一回,你还不在,幸亏他以为你迟到一会儿,什么都没问。”   盛誉帮他拎了一大包,道:“睡过了。”   “闹钟没响?”   “没定。”   孟凡超只当他逗乐子,也嘴贱道:“昨天下午你没来,刚好错过冬宁回来,怎么样,跟亲同桌分别十多天,想不想?”   盛誉不回答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孟凡超又坏笑道:“呵呵,你不想,有的是人想。”   盛誉知道孟凡超说谁,杨硕。   这段时间,冬宁不来学校,急得他跟猴一样,上蹿下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19班的,天天在19班门口打转。   这么说,昨天冬宁回来,最高兴的该是杨硕。   只不过是白高兴。   孟凡超问盛誉:“你说,像冬宁这种女孩儿,对谁都挺客气的,又谁都追不到,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盛誉心说,就哥这样的,嘴上道:“不知道。”   孟凡超道:“我之前还觉得,她多少对杨硕有点意思……不是,任谁被人这么追,还这么长时间,不得产生点感情?”   这话说的,给强买强卖四个字加了十米厚的滤镜,听起来还是强买强卖。   “但她竟然真不喜欢。”孟凡超道,“你不在,不知道,昨晚杨硕伤心坏了,两瓶啤酒喝得哇哇吐。”   盛誉:“……”   孟凡超抬头看他:“说起来,你到底干嘛去了?”   盛誉道:“老田问我了?”   “没。”   孟凡超不勉强自己了,收回挂在盛誉肩上的胳膊,脚后跟终于挨着了地面,两手背后,学着田春林经典的外八步伐,学他路过盛誉空着的座位时的模样——眼神朝旁边一瞥:“啧。”   “就这样?”   “就这样。”   盛誉好笑道:“超儿,别念书了,找个艺校学表演吧,改天拍电影,我包场。”   “那我先谢过哥们儿画的饼。”孟凡超道,“正想说这事儿呢——”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虚,眼神先左右游移了一圈,都快走到教室门口了,才说:“我怀疑,冬宁喜欢的人……”   盛誉配合他停下脚步,看他一眼,“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孟凡超道:“……我怀疑,她,她喜欢……我。”   盛誉沉默半晌,问:“凭什么?”   孟凡超沉浸在自己的少量羞涩与大量自我满足中,没去注意盛誉问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低声道:“之前杨硕来找她,大多数都打着让她给我拿东西,或者跟我借东西的旗号,她几乎每次都帮。”   “她要是对杨硕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品品,你细品。”   盛誉从他怀里又拿了瓶冰糖雪梨,面无表情地路过了他。   孟凡超一路走,买的喝的已经被等着饮料的男生围上来,瓜分完了,给自己都没剩。   他也不管,追到盛誉座位上,还在说:“我是认真的,涛子不懂这些事儿,就想着问问你。”   昨天晚上,孟凡超越往这个方向想,就越觉得,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他真是太迟钝了,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明白。   可他要是跟冬宁在一起,杨硕怎么办?   他俩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初三那年,还做了半年的同桌,打下了坚厚的革命友谊。   有道是,兄弟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冬宁对他有意思,杨硕生气就让他气几天吧。   冬宁是个人,又不是个物品,人家有自己的想法,杨硕无法左右,孟凡超也不行。   冬宁要喜欢他,他有什么办法?   冬宁不在,盛誉好脾气道:“睡会儿吧,梦里什么都有。”   “什么意思?我觉得,我长得也不丑吧,我感觉算小帅,个儿也不算矮,说成绩,我……”   孟凡超逐项细数自己配得上冬宁的优点,最后进行总结陈词:“跟你比不了,但这是小问题,事实是我也比不少人强,她怎么就不会喜欢我?”   盛誉心道,跟我比不了,就是最大的问题。   孟凡超终于逮到了盛誉,这个班里除了他以外的另一位帅哥,平时话少嘴严,肯定不会把他的秘密讲出去,这会儿把自己的少男心事开了个头,如果不打铃,他是怎么都停不下来的。   冬宁踩着预备铃进了教室,看见盛誉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盛誉注意到了,默默为孟凡超也掬了把泪。   冬宁坐下,兴冲冲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盛誉道:“本来打算下午来。”   冬宁能理解,点点头:“几点回来的?睡醒没有?”   “两点多。”   冬宁没再说谢谢,但是一直歪着头抿着嘴朝他笑,眼睛弯弯的。   她把桌上的冰糖雪梨朝桌角推了推,又看了眼盛誉桌兜里的雪碧,边把英语课本拿出来:“孟凡超给的?”   盛誉“嗯”了声。   冬宁偷笑了下,低声说:“刚才课间,他跟郑涛他们石头剪刀布,真的很倒霉,连输十五次,每人一瓶饮料。”   刚盛誉在楼下碰见孟凡超的时候,他拎那两袋,加上怀里抱的,估计够全班同学每人一瓶了。   之前盛誉也被他们拉着玩儿,每次输了,冬宁都很心疼,心疼钱。   后来,盛誉就不在教室干这种幼稚的事儿了。   他在篮球场比颠球。   这事儿倒没比石头剪刀布成熟到哪去,但跟运气没多大关系,他没输过。   “他估计又给全班同学都买了。”冬宁说,“孟凡超就这样,对同学都太大方了。”   这话不是鼓励的语气,但也不算批评。盛誉微微挑了挑眉,食指在桌上轻点:“我买的时候,就说我缺心眼儿?”   冬宁下意识做出个认真的表情:“怎么不是?这跟赌博一样,没意义,还浪费钱,我……”   冬老师教育小盛的课上到一半,正式铃响了。   英语老师秉持着不早进教室一秒钟的原则,四平八稳地拎着书上了讲台,冬宁赶忙起立喊“老师好”的同时,反应过来,她跟盛誉讲了两分钟小话。   以前上课,她从预备铃开始,就一定已经翻开了书,趁着这两分钟,也要多看几个单词。   她感觉,离开学校的这十多天,她确实是有点想念跟盛誉做同桌的日子了。   上完上午的四节课,冬宁跟林佳乐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坐下没多久,总感觉旁边有一块区域特别吸引周围同学的视线。   林佳乐道:“盛誉来食堂了。”   他从转来十五中,好像中午就一直是回家的。   前面有好长一段时间,冬宁还推己及人,觉得盛誉是吃不起午饭,所以躲走的。   她转头看了眼,挨着那两张桌上,坐着盛誉、杨硕、孟凡超他们,还有十七班和十五班的几个男生。   林佳乐道:“帅哥谐星俱全,高二风云男生聚餐,就是地方不咋地。”   冬宁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来食堂吃饭的?”   “我没注意。”林佳乐道,“好像今天是第一次。”   冬宁点点头:“喔……”   另一边,篮球队大集合的几张餐桌上,一堆人各说各的。   杨硕受了情伤,精神萎靡,低头跟餐盘里的两根菜叶子较劲,也不怎么吃,拿筷子怼得又软又烂,郑涛直说看得人恶心。   杨硕道:“是啊,我招人恶心……我是挺招人恶心的。”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盛誉的方向,应该又想起了冬宁,毕竟,他平时都管盛誉叫“那谁的同桌”,心碎浮在脸上,又把头低下了。   郑涛道:“睹物思人,只能慢慢习惯。”   盛誉:“……”   孟凡超挤了个挨着盛誉的座,就为了继续跟他讲“冬宁喜欢孟凡超”的一二三四五点证据,讲得盛誉烦不胜烦。   他起身要走,旁边的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拉他,扭头训孟凡超:“逼逼什么呢?别烦啊,闭上嘴吃。”   孟凡超委屈道:“闭嘴怎么吃?”   十五班的体委咧着嘴笑,道:“那你得问自己。”   但盛誉没坐,他本来就吃得差不多了,想着早点儿回教室,给冬宁讲两道题。   其他男生其实也差不多吃好了,就都起身跟着盛誉走。   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没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往外走,一个推一个搡,又吸引不少注意力。   林佳乐给冬宁恶补学校最近的风向:“你不知道,自从奥赛成绩出来,盛誉真成红人了。”   十五中的升学率不高,在整个宜城来看,只能挂在中等梯队,每个年级矮子里拔将军选出来的19、20班里的学生,偶尔还被其他班嘲一句书呆子。   大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崇拜好学生的?   林佳乐嗫喏道:“倒也不是……就是,有张他跟他妈的合照,那个,有人扒出来,他妈妈,长得跟去年新上榜的宁城首富一模一样。”   林佳乐补充:“姓也一样,名字也一样。”   看冬宁若无其事地扒拉自己的炒饭,好像并没有意识到“首富”是个什么概念,林佳乐生动举例:“比如我跟他……哎他肯定看不上我,你吧,比如你跟他早恋,他妈妈是可以把五百万支票甩在你脸上,让你赶快离开她儿子的。”   冬宁乐得饭都不吃了:“啊?甩哪边脸上?”   等盛誉听说这事儿,做了个求知的表情:“你比较喜欢哪边脸?”   冬宁尴尬得想钻地里去,边恨还在旁边哈哈大笑的林佳乐,边解那道据盛誉说已经改编过、非常简单、是人就会做的椭圆曲线题。   林佳乐插着腰,还在说:“盛誉,以后找女朋友小心点儿,千万别找这样的,为了五百万,那是说离开就离开,你……”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大家的心情随着雨声振奋起来,冬宁因为成绩太差,所以没有赏雨的资格,只能做题,握着笔抬起头来,红着脸对盛誉认真道:“我不会那样的!”   “哦。”   冬宁急得想把心挖出来:“我真不会!”   盛誉嘴角平直,只有眼底隐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逗弄,声音也被雨声遮住许多:“不会什么?”   冬宁抿抿嘴,没说出话来。   他总是不笑,但眼光有时烫人,被吸引来飞蛾扑火的人从来不少,所以这幅样子,冬宁在往后忙碌贫穷的琐事间隙中,也难免再想起来。   作者有话说:   冬宁:……   晚安,明天见~   感谢白日梦与他宝贝的9瓶营养液;感谢吃饱了吃麦麦抱抱的7瓶营养液;感谢取个不起眼的名字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飞花📖 第28章   ◎奢侈品◎   有句老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但实际上,宜城偏向南方气候,冬夏都长,春秋两季都短得可怜。   在宜城读小初高的那几年,没遇到盛誉之前,得益于这个气候特点,一贫如洗的冬宁可以不用准备应对那么多种天气变化的衣服。   穿着单衣坚持几天,就可以直接入冬了。   比起宜城,巴黎的秋天好像更有实感。   研究生毕业后,没有跟冬宁一样,选择继续读博的林佳乐,趁着研究生时期最后一个国庆假期出去大玩特玩。   冬宁在巴黎13区的华人街一家亚洲超市打着工,每天都能收到她途经各个景点的游客打卡照。   两个人在国内的大学距离几乎横跨大半个国家,后来,冬宁出国读研,林佳乐本校保研,见面的可能性就更低。   今年,冬宁直博,林佳乐拿了大厂offer,重聚不知会在哪年哪月。   巴黎时间凌晨三点,林佳乐在冬宁的脸书下留言:美女贴贴。   冬宁发的是一张在navigo踏青时的照片,五男四女,她低头回复:跟谁贴贴?   林佳乐的微信来得很快:“你那儿不是三点多?还没睡?”   冬宁:【刚回来,马上睡】   冬宁:【还没问你大清早挂梯子干嘛?】   林佳乐:【当然是看点美国人才能看的】   林佳乐:【坏笑.jpg】   林佳乐:【你这么打工能行吗?天天熬大夜,白天还去上课,身体吃不消啊】   冬宁眨眨眼,回复一个抱抱的表情包,林佳乐也知道,一说到这个,冬宁是不听的,也不再多耽误她的时间,催她快睡。   冬宁起身关灯,对新家还不太熟悉,在桌角踢到脚趾,痛得蹲地好久才起身。   她刚搬过一次家。   她之前一直住在crous,是法国政府给学生建的学生公寓,有国家补贴,安全系数也好。   在留学生圈中,是性价比最高的住所,所以不太容易申请得到。   不过,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贵了。   其他杂费加上集中供暖和网费,让她常常捉襟见肘,最后只能卷铺盖走人。   巴黎的建筑大多老旧,最近搬的家则是老上加老。   从外观上看,就知道是一栋年久失修的居民楼。   总共只有四层,冬宁住在二楼,第四层是屋主卡着违法的边线自己搭盖的阁楼。   当初,她其实非常犹豫过要不要租那间阁楼,因为价格实在是让人心动。   但看房那天恰逢细雨连绵,屋内的雨势和屋外没什么区别。   最终,冬宁没给自己已经水深火热的生活增加难度,老老实实搬进了同样狭窄、破旧、阴冷,但有遮风挡雨的屋顶的二楼。   这栋楼的外墙爬满青苔,内里的墙皮也大块剥落。   加上雨季来临,每天早上,冬宁出门上学,隔着口罩,都能闻到四周新长出来的苔藓味道。   这股潮湿的气息一直伴着她搭上地铁,然后被另外一股给人感觉闻了就生病的浑浊味道替换。   早上是一堂公共课,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都有。   冬宁到得早,挑了个前排的座位,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喝一口在家泡好的咖啡,打开平板,惯例查阅邮件。   上周的小组作业有了回复,助教说,她们还需要再补充一些数据。   谢天谢地,这则回复赶在万圣节假期之前来了,她们还有可操作的余地。   下一封邮件,是几年前在语言班认识的华裔同学,邀请她去自己的生日聚会。   这则邀约冬宁已经口头答应过,再在邮件上确认了一遍时间和地点,跟她的兼职不冲突,随即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   剩下的,就都是跟万圣节有关的广告邮件。   聚会场地出租、商场打折、面试通过。   冬宁在切出页面之后,反应了零点五秒钟,再切回来。   她上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参加的一个面试通过了。   这个工作是国内的一家机构要找巴黎的本地翻译,工期短,但给的报酬非常丰厚,当时去面试的人也特别多——多到需要酒店特别分出安保人员来维持秩序的程度。   冬宁只在心里感慨,跟她一样缺钱的人也不少。   不知道是翻译不准确,还是什么原因,最初,冬宁记得,在网站上看到这则兼职信息时,雇主有娱乐公司的字眼。   等她再刷新,又没有了。   时间刚好是万圣节假期。   法国是世界上节假日最多的国家之一,细算下来,刨除公共假期,一年当中,正式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只有六个月左右。   这还没加上时不时爆发的大罢工。   学校的官网上也早早就挂出来,今年的万圣节长假从10月21日放到11月6日,一共16天,大半个月,创下了近三年的万圣节最长假期记录。   冬宁一边为自己的学费心痛,一边算加上这个意外到手的兼职,今年冬天添一双靴子,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她从国内带出来的那双淘宝爆款109元牛筋底黑色软皮短靴,经过几个秋冬的高强度使用,鞋底早已经支撑不住。   断了两次,都被她找师傅钉好,但这只能解决外观问题,自那以后,每逢雨雪天气,冬宁的两只脚就都是湿的。   去年冬天,她的脚上还因此持续了很久的冻疮。   冬宁仔细看一遍邮件,把对方的要求逐项手写下来,记在随身笔记本上。   挺奇怪的,“禁止携带任何微型录音录像设备”,好像她有什么微型录音录像设备一样。   下课后,冬宁把自己的平板、笔记本、笔袋以及保温杯一股脑塞进那个像黑洞一样能装的托特包里,匆匆起身,心里组织着不去生日派对的措辞。   巧的是,马上要被她放鸽子的同学本人在离校门几步远的地方叫住了她。   冬宁停住脚步等他,对方走近到可以对话的社交距离时,她脸上扬起一个笑容。   同学先开口:“Mia,下午还有课吗?”   冬宁道:“没有,我打算回家了。”   同学道:“我们正要去吃饭,一起吧?”   冬宁顺着他向后指了指的手势,看到几个面熟的脸孔,随即摇摇头,微笑道:“不了,小组作业还有要修改的地方,再不提交,可能又要等一个月。”   后面那群人接收到冬宁的视线,热情挥手大喊:“Mia!Rayan!快来!”   Rayan的中文名叫卓成云,跟冬宁是在几年前刚来巴黎的语言班认识的。   不过,冬宁读的是三个月的短期班,卓成云的时间和经济都宽裕,读了一整年,正式入学比冬宁低一届。   今年,冬宁开始了phd的第一年,他还在写研究生的毕业论文。   因为这个,有时候,他会玩笑性质地叫冬宁“学姐”。   两个人的来往不算太多,但几年的时间累积,也算熟悉。   卓成云自认对冬宁的性格还算了解,知道她说不去是真的不去,笑着叮嘱:“那后天早点来啊,记得不用带礼物,带上芹菜炒肉就行,大家都带一份菜。”   上次说到这个,冬宁认真问过芹菜炒肉可不可以,当时卓成云大力点头。   冬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刚收到一个兼职的通知,后天可能去不了了。”   “不过我会把菜送过去的,一个炒芹菜,再加一个干锅牛柳,当我给你道歉啦,不好意思。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天又阴起来了,可能要下雨。   早上出门带伞了吗?包里装的东西太多,一时之间感觉不太出来。   冬宁还要赶着去打工,迟到会被主管骂。   一时间一心几用,但她勉强控制住自己,面上还维持着交谈的基本礼貌,在卓成云讲话之前,没有迈开脚步。   “啊,这么赶巧?”卓成云无奈道,“是什么兼职,一晚不去可以吗?我挺期待你来的。”   实际上,聚会上的很多环节,都是为了冬宁准备的。   冬宁抱歉道:“应该不可以,那边时间本来就短,我提这个要求,对方很可能会直接换人。”   等冬宁走远,同行的朋友听说他又被放鸽子,为了卓成云唉声叹气:“你不挺人精的嘛?又不差这几个钱,她兼职能赚多少?要我说,就直接出击,送几次礼物,表白在一起,以后你养着她,不挺好的?”   其他人虽然没怎么议论这事儿,但卓成云知道,大家差不多都是这么个意思。   他就没说刚在语言班认识的时候,他给冬宁送Gucci、送Chanel、送百达翡丽,约她吃饭,几次未果,最后还被她举报给学校行政的事。   那时候,为了挽回他的形象,卓成云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冬宁勉强相信,他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种花花公子,过了这么久,两个人才得以发展到点头之交的关系。   为了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卓成云道:“你不也在追女孩儿,那个叫J……”   “Jade。”   “Jade,追怎么样了?后天带过来吗?”   “还没回我呢。”刚还在给卓成云出谋划策,让他简单粗暴拿下冬宁的男生挠头,“一天能说上三句话就不错了。”   身边同学大笑,说他这种情况,基本没戏。   “人家本来就是小公主,你那套什么送礼物、什么养着人家的办法拿不出手了吧?”   几个人边走边闲聊,话题越扯越远,好在没再说卓成云跟冬宁的事。   他不太好意思讲,他对冬宁是认真的。   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date的想法,但过了这么久,他发觉自己没有再找其他女孩儿date的想法,虽然冬宁对他完全是冷淡版的普通同学态度,他也甘之如饴。   卓成云知道,他的朋友们估计不怎么会理解他。   留学生的圈子很现实,被工薪阶层的父母送出来的那些人,和他们根本玩不到一起,何况冬宁表现出来,好像连工薪阶层的背景都没有。   这也难怪他的朋友们对冬宁如此难追而感到诧异了。   有时候,卓成云甚至觉得,冬宁可能是还没开恋爱的那一窍。   放在别人身上,这种表现有“装纯”的嫌疑,可在冬宁那儿,卓成云觉得非常合理。   最初他注意到她,就是她讲法语时慢吞吞、不紧不慢的语调,后来才慢慢发觉,她整个人就是这样的。   被认为慢吞吞、不急不躁的冬宁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亚超,在后面换员工制服时,还不小心扯到了头发,痛出了生理眼泪。   她不禁觉得自己这几天有够倒霉的,关灯踢到脚,喝咖啡呛到,拉个拉链,都能扯掉一撮头发。   右眼皮也时不时地跳。   心里难免会因为这种没道理的迷信而神神叨叨,害怕有一件天大的坏事正在等着她。   老天爷,她这种抗风险能力,是卫生纸不再打折都能对她产生严重影响的程度。   过了购物高峰期,十几分钟才零星有一个客人,冬宁努力把那股莫名的心慌从脑袋里赶出去,掏出单词书来背。   法语作为她英语之外的第二外语,现在用来生活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专业课的生僻词还是太多太多,每天都要重复这项工作,才能保证自己跟得上进度。   她低头默读,神态专注认真,被身边另外两个同样是中国人的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夸奖,说要是自家的孩子有这么用功,那该有多好。   其中一个阿姨道:“家里好大一部分收入都拿来给他请家教,咱们这样的家庭情况,能请家教老师的有几个?成绩还是那样,到时候申学校,拿什么去跟人家法国人竞争?”   另一个阿姨也碎碎念着抱怨,原来是也请了家教。   冬宁在乡音中默背法语单词,不免想到,家教原来真的不是穷人无法拥有的奢侈品。   像她,也曾经有过。   那时候盛誉对她的耐心,可能要多过后来她遇见的所有老师。   即便他们大都温和,也对冬宁诸多赞赏。   直到现在,冬宁想起盛誉,最常回忆的其中一段,都还是他刚转到十五中的那个学期,两个人由陌生到熟悉,在老师与学生的角色里停留的那段时间。   当时,李淑琴被送去盛誉联系的疗养院,冬宁的世界,好像一下子轻松起来,变得跟其他的中学生一样,只剩下提高学习成绩这一项任务。   那是盛誉为她营造出来的假象,不过冬宁自己也允许那个假象将她包围,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   分开则是她最少回顾的。   因为对任何人来说,分手都不可能算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悲剧有美感,可当它降临在具体某一个人的身上,它所带来的,大多是完完全全的掠夺和遗憾。   更别说他们分开得并不体面。   结束在亚超的收银工作,冬宁戴起兜帽,拿黑色粗线毛巾遮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匆匆下班。   地铁只运营到凌晨一点,她每天晚上都走路回家。   包里除了雨伞纸巾和漱口水,只带防狼喷雾和水果刀。   多一欧都没有。   可能是这种穷到极致的恶胆为她加持了一些幸运光环,至今,冬宁还没有在十五分钟的回家路上遇到过麻烦。   新家有独立卫浴,但是配备的太阳能热水器的年纪,估计比冬宁还大,加上最近的天气原因,水温调到不冰的程度,也只能坚持五六分钟。   冬宁冲完一个快澡,哆哆嗦嗦地围在被子里擦头发。   明天一早要去新的兼职要求的酒店,她今天打算早点睡,就没把二手接来不署名只拿钱的翻译工作带到床上。   紧紧裹在棉被里,还是手脚冰凉,根本没办法入睡。   她披着被子起身,拿摩卡壶煮了一大杯蜂蜜红茶——红茶是工作的亚超给的员工福利,蜂蜜是房东给的,重新回到床上,捧着保温杯小口喝完,才勉强温暖了肚腹,渐渐睡着。   做了一夜噩梦,要发生坏事的预感愈发明显。   第二天一早,冬宁起床洗漱,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得像鬼的脸色,拿手用力拍了几下,为此达到有血色的效果。   她搭最早的那班地铁出门,到蒙田大道时,也刚刚好卡着没迟到的点。   这份兼职的报酬太丰厚,没得到的时候,冬宁也没有太想着,可当它近在手边,冬宁没办法不在乎。   她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打车,慌慌张张把工作证明给前台看,被温柔的前台小姐指引了要搭的电梯,连谢谢都说得匆忙。   她跑得像一阵风,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恍惚听到有人发出类似“盛誉”的发音,但她下意识望出去的目光被电梯门上自己清晰的倒影截断。   电梯上行,终点在25楼。   作者有话说:   作者:久别重逢   冬宁:天大的坏事   嘿嘿,没想到吧,晚安,明天见~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贝的1个地雷;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贝的20瓶营养液;感谢24320492宝贝的5瓶营养液;感谢47274549小可爱的4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有的是人稀罕◎   明确了自己在万圣节假期里的工作内容后,冬宁才      后知后觉,之前来面试的人,为什么会那么那么多。   这是国内一个大热综艺的摄制组,来巴黎拍特辑。   尽管招聘消息发得很隐秘,外包了好几层,仍然免不了有嘉宾的狂热粉丝嗅着味道追来。   相比起来,翻译工作排在后面,保密协议需要签几十公分厚。   冬宁猜测,她之所以在庞大的面试人群中拔尖获聘,当然主要靠她的法语功底,但也有在面试期间无意中表现出对国内娱乐圈零关注这一项为她加分。   不过,说是零关注,对接完后,她被告知误打误撞来给做翻译助理的这位艺人,冬宁却是认识的。   艺人名字叫姚殊桐,本名姚语桐,曾经是冬宁在宜城十五中的校友。   读书时,姚语桐在高一入校的军训汇演上,就声名大噪。   后来,她又以“舞蹈生中学习成绩最好的”和“成绩好的女生中最漂亮的”这两项扬名十五中。   再后来,她放弃了舞蹈生中成绩最好的这项光环,中途辍学,没参加高考,去做了练习生。   这个选择,在各方面都落后的宜城,算个非常时髦不走寻常路的选择。   不过,冬宁和她同级不同班,教室所在的楼层也不一样,关系只是点头之交,加上那时候,冬宁被盛誉管着,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本人也并不是十分八卦的性格,而且,姚语桐离校也十分低调。   要不是她在大雨里站在盛誉家楼下,摆出一副见不到盛誉就绝对不走的架势,冬宁肯定没有其他途径知道她的退学原因。   很多时候,冬宁都觉得自己过去做过的很多事情都太混蛋,可回忆到这,她也发现了盛誉的一些混蛋之处:姚语桐淋着雨,他却在玻璃窗后面对冬宁说,冬宁不稀罕他,有的是人稀罕。   高中之后,等冬宁再一次听到姚语桐的名字,已经过了很久,人和物都变了太多,她和盛誉分开了,姚语桐也如愿当上了大明星。   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林佳乐在视频闲聊时告诉冬宁,曾经的同学姚语桐当了明星,演配角的电视剧爆了,姚语桐作为初出茅庐的年轻女演员,也跟着家喻户晓。   视频的时候,林佳乐没注意到冬宁的神游,接着跟冬宁探讨,姚语桐为什么要改名的这个问题。   好像很多人进入娱乐圈,都要改个名。   两个字改成三个字,三个字改成两个字,实在不行,换姓的也有,好像是什么必不可少的入行仪式。   好比他们老板,服务器一出问题,除了找业内大牛,神棍也必要来走一遭,有时候还要找上一年年会抽中奔驰s600的幸运儿来摸摸主机。   冬宁只觉得她的贫嘴功夫日益见长。   当时林佳乐总结:“殊字好像是有点大美女的味道,不过,现在我在电视上看见她,老还是想起她追盛誉那事儿,导致非常容易出戏。”   不过,盛誉显然是聊天尴尬区,林佳乐自己也知道。   噤声半秒钟后,她生硬地换了话题,问冬宁存好下个季度的房租没有,还说没有的话,一定要开口,虽然自己也囊中羞涩,但国内消费比起国外来真的还好,总不至于看着好友流落街头。   眼下,冬宁把那份厚厚的劳动合约和保密协议从头到尾看完一遍,就用了半个多小时。   从公章上看,甲方公司叫天郢演艺经纪有限公司,冬宁搜了一下,公司地址在京市,规模还挺大。   看来,虽然招聘信息外包了一层又一层,但好在实际的劳动合同是跟真正的雇主签的,后续发生类似讨薪无门事件的概率不是太大,冬宁的顾虑就又少了一层。   确认没问题后,她在乙方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   负责接待她的工作人员在她细致看合同的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等冬宁签好后,把一式三份的合同给冬宁留下一份,公式化微笑道:   “有微信吧?现在拉你进工作群,所有通知都会发在里面,没人闲聊,所以不要屏蔽群聊。”   “拍摄从明天早上十点钟开始,尽量提前半小时到场地,注意衣服颜色不要太显眼,因为难免会入境——今天这样就不错,不过,再朴素一些会更好。”   “也不用化妆,保持素颜,头发放下来,拍摄过程中不用看镜头,要时刻注意自己的站位,不能挡到艺人,他们活动,你随时保持在他们侧后方。”   有关于冬宁除了翻译之外的个人表现,讲了十分钟还多。   除了去年被学校的摄影小组拉去拍了些学校的宣传照以外,冬宁没参加过任何类似的拍摄。   但不明觉厉,她并没有觉得这些要求龟毛,还随着对方的叮嘱一项项认真点头。   来跟她对接的工作人员是男的,没说中文名,自我介绍时,只说让冬宁叫他Manley。   Manley本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窄脸,细长眼睛,在亚洲人里算偏白的肤色,身材保持得不错,穿起文化衫和牛仔裤也不显得装嫩。   接触下来,给冬宁的感觉还比较舒服。   她喜欢公事公办的沟通方式,尤其是在这种被一个又一个短期兼职充满生活的状态下。   交代好所有的细节,最后确认了一次冬宁在万圣节假期期间可以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Manley将文件夹抱回胸前,又冲冬宁微笑了下,道:“可以了,工作期间的交通费和餐食都是可以报销的,餐费标准合同里有写,记得保留发票。”   冬宁脸上也扬起一个笑,不过,这个笑与Manley久经职场的程式化微笑不太相同。   她确定自己得到了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今年冬天的靴子有了着落,还能畅饮整个万圣节期间的焦糖玛奇朵,要全糖的,且外带一包糖浆,所以笑得十分真心——大概是因为贫穷,大脑对糖浆的渴望远超孩童时期,有时候,冬宁半夜被冻醒,会爬起来在漆黑的房间里摸索自己从图书馆的咖啡角带回来的方糖,含一颗在嘴里,睡着得很快。这种时候,蛀牙的顾虑显然排在后一位。   等冬宁鞠躬说完谢谢,身影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后,Manley嘴角的微笑消失,脸色稍稍沉下来。   旁观了这场对接的年轻女生也不太敢说话,早在看到冬宁的第一面就开始低着头尽力降低存在感,对之后要来的风雨,她也没什么不满之处。   Manley的语气还算平静:“人是你面的?”   女生心中发紧,如实回答:“那天下午咱们刚到,我晕机严重,莹莹带我去医院挂水,是拜托小刘和月月一起面的。”   “二面你也没去?”   “……二面我也去挂水了。”   面试的时候,对方是否早就清楚这是为明星做翻译,甚至对方有没有可能就是某位嘉宾的粉丝,这些问题当然要搞得十二万分清楚。   但这些问题肯定不可能直接问,哪有直接问的。   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她都嘱咐得百分百到位,最后,就忘了这一条:翻译得是大众脸。   看一眼扭头就忘,看两眼,扔人堆里还是找不出来的大众脸。   而不是它的反义词。   要不是对方的法语确实没问题,名校博士在读,翻译经验丰富,表现出来的工作态度也十分良好——缺钱的留学生,是他们这种出国拍摄的团队最欢迎的临时工——不光Manley不悦到直接挂脸,连她都要怀疑,刘瑞恩和卢月月是不是专门照着“大众脸”的反义词找的翻译。   毫不夸张地讲,就是“大众脸”的另一个极端。   艺人身边的工作人员的脸不能太出众,这几乎是他们这行最要紧的规则之一。   这回要不是时间紧,马上要开始拍摄,重新找个非粉丝还能当牛做马只要给钱什么都干的主实在太难,刚才那女孩儿是绝对不可能被留下来的。   ——其实现在也不保险。   Manley不可能不做两手准备。   在拍摄开始前一分钟换翻译也一点都不会叫人觉得意外。   Manley平时就是个笑面虎,女生心里清楚,这回,犯了这种错,至少这段时间,她和刘瑞恩、卢月月三个人是不会好过了。   果然——“这段时间,你来负责姚殊桐。”   这意思是,全权负责。   只要跟姚殊桐有关系的,出了问题,责任就是她的。   成功签了合同,算一算自己接下来的收支,竟然奇迹般可以达到平衡,入不敷出这四个字不再能准确描述她的经济状况,冬宁走出面试套房的脚步就变得非常之轻盈。   加上酒店地毯的回弹加持,她感觉脚下那双早就大声抗议着要退休的帆布鞋底都柔软了不少。   这个时间点,出行的人多。   即便是人均电梯配比最高的五星级酒店,跟冬宁一趟下去的电梯里,也站了五个人。   除了冬宁以保暖和舒适为主之外,其余人全都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模样。   而且,这趟电梯里的中国人含量显然严重超标,除了冬宁,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是同胞。   两人在用中文交谈,话题明显围绕着他们的老板——平时并不能直接接触的那种大老板,因为声音较低,有八卦的氛围,语句中也充满了“听说”“据说”“好像”和“也许”等前缀。   中途没有再上人,但从二十五楼到一楼的时间依然不短,冬宁没有刻意去听,也被迫接收到一些信息。   这个老板显然在业务能力之外也有一些非常吸引人关注的地方,比方说年轻有为,英俊多金,和感情生活成谜。   冬宁在一楼下去以后,里面的四个人继续等电梯门关,要去负二的停车场。   男生又用中文问了一句:“刚才那个女孩儿……”   “是很漂亮。”女生道,“我也忍不住偷看她好几次,可是晚了吧,你该刚才就要联系方式的。”   到了世界浪漫之都,行事确实应该浪漫起来。   “不是……我是说,是漂亮,但我想说,你不觉得她眼熟?”   女生道:“不啊。”   “奇怪,我真觉得她有点儿脸熟,但就是一下子想不出来在哪见过……好痛苦。”   “完了,肯定是你上辈子的老婆,我说,你上辈子干了什么好事儿,娶这种大美女?”   “别贫,我真不是开玩笑。”   “那你好好想吧,现在追还来得及。”   出了电梯,四个人上了同一辆商务车。   两个法国人坐在靠前的那排,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往后。   等了十几分钟,老板也来了,身边跟着巴黎这边的融资顾问。   老板一个人坐最后排也最宽敞的位子,但腿太长,竟然还显得不太够用,离他们最近的男生脸上表情非常专业严肃,内心想,可能这也算是一种令人艳羡的烦恼,同时还在思考电梯里的女生面熟的原因。   融资顾问坐在老板侧面的单人位上,低声说着什么。   最靠近他们的男生痛苦了前面的十几分钟,在看到老板侧脸的瞬间福至心灵。   去年,老板的妹妹来公司玩儿,遇上老板在开会,她不知道在哪里翻箱倒柜,不小心打碎了一个他们打扫卫生时谁都没见过的相框。   当时小姑娘因为打碎了相框吓得小脸煞白,也不上房揭瓦了,十根手指捏来捏去,嘴唇都要咬破了。   因为无用而被唯一留在秘书室的男生安慰盛染,说自己马上去买个新的相框就没事了,盛染还是在考虑之后,带着哭腔说她自己给哥哥打电话道歉吧。   事实证明,就是小姑娘胆子小。   男生就在她身边,听得很清楚,老板一句没怪罪,只说让她放着别动,自己回去收拾。   肯定是怕妹妹划破手。   刚才电梯里遇到的,不确定就是照片里的人,但肯定非常像。   他的同事说得没错,男生之所以记住了照片上的那张脸,的确单纯是因为她好看。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吃饱了吃麦麦宝贝的3瓶营养液,亲亲~ 第30章   ◎绯闻男友◎   酒店里充斥着佛手柑混杂鼠尾草的清淡香气,朱尔斯.马斯涅的泰伊思冥想曲舒缓地从十几米高的顶灯和大理石扶梯蜿蜒而下,所有人讲话都轻声细语。   下电梯后,冬宁快步穿过酒店大堂。   她跟在一个红发男子的身后走出旋转门,身前则是车水马龙。   带着凛冽的秋风刮擦在脸庞,行人匆匆,跟酒店里的节奏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一头扎进潮水当中。   蒙田大道在18世纪被称为“寡妇巷”,但如今,它算是巴黎除了埃菲尔铁塔以外,最出名的地标之一。   塞纳河畔的香榭丽舍剧院是开巴黎钢筋混凝土建筑的典范,还有众多数得上名字来的世界闻名的奢牌门店。   路过那家几乎占据小半条街的香奈儿,明亮的橱窗周围装点着暖黄色的灯光,不像它的价格那样冷冰冰,给过路的姑娘们传递一些或许也能拥有的希望。   冬宁曾经来这儿帮林佳乐和她的同学和同学的同学买过几个包。   第一次没经验,在门外排了好久的队,进去以后,对着手机备忘录里的名字念出来,要哪个包sales都说没货。   空手而归后,还被林佳乐吐槽,什么时候香奈儿也装起范儿来了。   不过紧接着,林佳乐还是搜罗一大堆教程发给冬宁,鼓动她再去一次。   下次再去,冬宁化了淡妆——指涂口红和描眉毛,穿了条露肩的及膝连衣裙,头发放下来,也没背那个学院当作纪念品发的跟黑洞一样能装的托特包。   Sales对她的态度良好,再加上她没再蠢兮兮地进门就一口气要四五个包,而是慢条斯理地一个个试背,和被林佳乐紧急培训后的交谈技巧,最后,除了真的缺货买不到的两个,她得以满载而归。   还收获购物期间sales真心实意的赞美。   不得不说,甜言蜜语真的很难拒绝,走出门店,冬宁还少见且短暂地在玻璃倒影中欣赏了片刻自己被反复夸奖的脸蛋和腰腿。   这事儿不是白忙活,林佳乐主动跟她的同学提出了数额合理的佣金,冬宁得以较为温暖地度过了那年的冬天。   不管是在宜城,京市,还是巴黎,冬天都是难捱的。   不过,冬宁并没有把这个当作一项可依赖的收入来源。   机械性排队和跟sales玩心眼,关心托运跟海关,这些事情占用的心力比重太大,任何时候,她都没忘记过,目前要以学业为重。   本末倒置没多大意义。   因为她没把代购工作深入做下去,林佳乐还遗憾了好一阵,说这方面市场极大,很多留学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她还说,冬宁没有爱钱的脑子,注定和盛誉不一样,发不了大财。   这个诅咒实在太严重,冬宁放下手里的翻译工作,严肃要求她收回。   冬宁自认是一个爱钱的人。   金钱,是世间所有欲望的集合体,不爱钱,就脱了俗,一个脱俗的人,听上去不比一个卫道士显得少虚伪多少,实在不算个赞美性的评价。   经过了香奈儿,隔着玻璃看了眼,没看到林佳乐前几天提起的新款,冬宁就没有继续把时间浪费在景色确实不错的蒙田大道上。   她一头扎进地铁站,原路返回,去了上晚班的亚超,跟主管请万圣节期间的假。   如果能被批准的话,是十六天。   但其实她自己也清楚,挑在生意最忙的节假日请假,已经罪该万死,世界上更没有几个兼职能容许员工大半个月都不在。   这种要求相当于辞职。   最后,为了那份报酬相当于她两个季度房租,还能额外买双小牛皮靴子的翻译工作,她不太意外地从亚超光荣地失业了。   这其实也不能算是极限二选一。   亚超周围的治安一向不容掉以轻心,林佳乐总说的熬夜对身体的损伤暂且不提,凌晨下班的风险跟玩火自焚差不多。   再有就是,最近,冬宁的课业压力也越来越大。   想要暂时还不太熟的博导分她一些能有实际收入的工作,她得先拿出实力来,但过度打工让她的论文进度停滞了不少。   还是那句话,本末倒置没意义。   她本来就在计划辞职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到达拍摄场地,九点四十分被通知不需要再来了的消息时,起码冬宁没有因为不能再回亚超上晚班而在愤怒上多加太多后悔的情绪。   “很抱歉,但这事已经决定了,艺人的经纪人也觉得有更好的人选。我们打算凌晨才回巴黎,您不用浪费时间等了。”   冬宁手里有昨天才签好的劳动合约,仰着头,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定地对Manley说:“你们需要按合同做出赔偿。”   Manley当然没打算不赔偿,但面对面对话时,他短暂地被面前女孩的表情燃起些兴趣。   可再想到对方的简历——博士在读的同时工作经验一大堆,这种留学生他读书时也见过几个,除了相貌上差对面的女孩子一些,有很多共通之处——跟男人一样拼命,就会跟男人一样理智,并不好追,并不是短期猎艳的最好选择。   “当然有补偿,不过你的工作还没有开始,不可能完全按照合同走。”   冬宁道:“我为此辞了其他工作,全心准备投入你们的拍摄。”   Manley道:“这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冬宁没在拍摄场地停留太久。   等她在网上的付费律师那里咨询到该有的操作流程之后,就准备离开远离市中心的巴比松。   最近不是旅游旺季,只能先从巴比松去枫丹白露,再转乘回巴黎。   为了工作,冬宁今天特意用了半个多小时来搭配衣服,力求达到对方要求的朴素干净不惹眼。   她在卡其色夹袄里穿了件米色的衬衣,裤子是同色系的九分裤,搭配黑色帆布鞋,现在初中生都不像她这样穿了,全身上下没有需要别人落下目光的地方。   头发也没有扎起来,她的头发多,拿手指梳一梳,搂在胸前,拍摄时再稍稍低头,站在艺人身后,几乎不会露脸。   大喜就会带来大悲,期望会带来失望。   顺着巴比松小镇的主干道慢吞吞走的冬宁被拍摄组的一个女生叫住以后回头时,清楚看到了对方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时的震惊。   刚才她表现得太强硬了。   在打光板背后的几句不卑不亢的要求,和现场拨电话给律师的举动,让整个摄制组都确信,他们会沾上官司。   虽说不算大官司,但节目在国内的影响力不能说不大,甚至在国外的华人粉丝也不少。   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分钟后,Manley就发话,让原来负责招人的卢月月去解决这件事。   卢月月知道怎么解决:按照冬宁的要求,照合同办事。   Manley沉默片刻,默许了这个提议。   人没来之前,身边的工作人员提了两次,都说“Mia”,卢月月跟Manley商量解决方案时,叫的才是冬宁签在合同上的名字。   这个姓非常少见,刚到拍摄场地的姚语桐没遇到过第二个跟冬宁同名同姓的人。   直到卢月月把人带到她的化妆间,姚语桐才确认,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在巴黎工作?”   其实姚语桐想说旅游,但显然一个旅游的人不太可能突然来应聘什么翻译的工作。   冬宁会法语这件事就够离谱了。   “还在读书。”冬宁说,“不过也在做一些兼职。”   姚语桐道:“真没想到,你竟然出国了。”   那时候,在宜城十五中,追捧她的人不少,但也有杂音,说她实际上没有冬宁长得漂亮。   可惜冬宁的成绩实在不争气,常年倒数,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很没意思,极少参加学校里有点名气的同学组织的活动,所以最终还是姚语桐压她一头。姚语桐自己认为的。   毕竟,冬宁的闺蜜曾经在十五中的大群里公开讲过,冬宁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什么校花级花的评选,她也从来没关心过。   这样一来,显得姚语桐有多关心似的。   那种人,竟然也出国了?   她的家境不像有实力出来找野鸡大学镀金的,姚语桐笑着问:“哪个学校啊?哪天我不忙的时候,找你吃你们学校食堂。”   冬宁说了个学校名字,姚语桐也没太注意,只知道不是哈佛也不是剑桥,继续笑着:“今天真的太巧了,要不是我听到你的名字,坚持让人把你叫回来,估计以后也没机会再见老同学。”   冬宁也回她微笑。   在十五中的时候,两个人实在算不得熟悉。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是点头之交,但从姚语桐加大攻势追求盛誉,而盛誉加大力度鞭策冬宁学习开始,姚语桐就没再对她点过头。   学舞蹈的女孩子,头颅都会习惯性仰得很高,冬宁的站姿也还好,但她的下巴无论如何没有扬得那么高过,下巴扬得高,很多人就看不到了。   姚语桐见她对自己并不热络,心里不太舒服,但表情却一阵比一阵亲热:“我离开学校太早,这几年也一年比一年忙,根本没时间参加同学聚会,你还跟咱们学校的同学有联系吗?”   “还好。”冬宁道,“毕业以后,大家天南海北,见不到面,联系肯定就越来越少了。”   姚语桐以前不理她,今天把她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冬宁绝对不是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刚才Manley说不用她再过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要给做翻译的人是自己的同学,只要不是姚语桐,是其他的任何人,她都会当时就去找ta帮忙。   可惜在她看来,姚语桐不像是会帮她这个忙的人。   难道时过境迁,大家都长大了,是她对小时候的那些鸡毛蒜皮记得太清楚?   不过,紧接着,姚语桐就不经意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出的国?我想起来,你跟盛誉好像上了一个大学。”   冬宁道:“有几年了。”   她不接“盛誉”的话茬,姚语桐似乎没意识到,又道:“前几天我去京市,有个晚会,本来就打算出国,着急忙慌的,其实要不是盛誉也去,这阵子我太忙,估计就不去了。”   这话说的,很像是两个人约好一起去的。   集结富商与巨星,是名利场的运转规律,盛誉的公司刚刚结束B轮融资,看样子姚语桐的娱乐事业发展得也相当不错,冬宁对其中两个人到底如何聚到一起的真相没有探寻的欲望,还保持着刚才的微笑。   其实她笑起来很容易显得真心实意,本身面善,就算漂亮,也从未被人认为刻薄,甚至可以说,姚语桐是她生活中唯一不太对付的女生,而且还并不是她本人的原因。   “当时东拉西扯的,聊了那么多,但就是没说起你,现在觉得还挺奇怪的,我突然想起来,你俩以前关系好像挺好的吧?”   是挺好的,唯一的不好之处,是她跟盛誉在一起的那两年,姚语桐时不时地在熟人圈里宣传他们感情危机,即将分手的消息,因此被林佳乐深恶痛绝,扬言要去她超话里发爆料,简直是小学生扯头花。   可惜当年的姚语桐事业还没起飞,这话对她算不得威胁,真要说,像是玩笑。   因为冬宁与盛誉的感情稳定,没受到不相干的人丁点影响,偶尔周末做客,看到盛誉兼职回家先亲冬宁,眼里再没别人的样子,林佳乐也就只局限在背地里对着冬宁一个人吐槽。   后来他们真的分手,冬宁估计,姚语桐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才听说的。   要不是有人来叫姚语桐准备拍摄,冬宁更不知道姚语桐会把盛誉这个话题继续多久。   她实在是笑累了。   姚语桐被工作人员带走了,留下房间里的冬宁。   卢月月这才有时间进去,把赔偿方案将给冬宁听——刚才她还以为,姚语桐是要帮老同学争取多少钱,现在看来,竟然只是普通叙旧。   明星做久了,真是对钱没概念,估计姚语桐并不觉得这点钱有什么重要的吧,毕竟,刚才在门外虽然听得不真切,但知道她们聊的还挺热络的,一直没冷场。   冬宁不知道现场接受转账是否合法,又重新联系了一遍付费咨询的律师。   卢月月在国内打工久了,就没见过这么一板一眼的打工人,不过到底不伤害她的利益,所以抱着点看热闹的心态。   按照冬宁的意思,把该走的违约手续走完,约好打款时间,卢月月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她对冬宁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挺喜欢她的,总觉得她挺亲切,凑近了道:“Mia,你跟姚老师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   冬宁反应了片刻,意识到“姚老师”代表姚语桐,道:“高中同学。”   “你们关系怎么样啊,姚老师上学那会儿,成绩是不是真的特别好?”   冬宁不太记得了,说了句应该是吧。   卢月月道:“我妹特别喜欢她,说她读书时是学霸,出道以后也努力,做什么都能做得特别好。”   冬宁“嗯”了声,用陈述的语气说“是吗”。   “其实我是想问问,她现在的绯闻男朋友,盛总,是不是也是你们的高中同学?”卢月月小声道,“好多爆料贴都说他俩高中一个学校,好像那会儿就在一起了,那Mia你应该也认识吧?”   把“姚老师”翻译成“姚语桐”需要一点点时间,“盛总”翻译成“盛誉”倒没那么抽象。   毕竟林佳乐偶尔提起他,也这么叫。   冬宁微笑道:“这我不太清楚。”   明星的保密工作都做得万无一失,卢月月没打算真的问出点什么来。   听那意思,至少宝言科技的老板真的跟姚殊桐是高中同学,那这料不就已经八分真了么。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把冬宁送到主干道。   这回,冬宁总算没有再流眼泪了。   只不过,老天没长眼,又让她在枫丹白露那一站,迎面碰上了姚老师的绯闻男友盛总。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核兑兑宝贝的10瓶营养液,抱抱~ 第31章   ◎男模似的◎   其实被从火车上赶下来之前,空气中熟悉的躁动氛围,就已经给冬宁传递了足够的消息:罢工又开始了。   她家楼下的大垃圾箱们,还未曾在上一次复工期被清理干净,这一次罢工就又开始了。   这是冬宁在法国的第四年,这事儿对她来说不算稀奇。   在打开谷歌地图查看距离之前,冬宁是认真考虑过步行回市区的可能性的。   除了手机,她身上再没什么别的值钱东西,倒是不怕被抢。   可要是对方发现这人真穷酸,一时愤怒,她被打一顿也够悲惨的。   卓成云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冬宁感觉她这一上午真的是糟透了,暂时没有心情寒暄。   可静等了十几秒,对方显然很有耐心,她也没烦卓成云到那种地步,点了接听键。   卓成云的声音一向透着高兴,好像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郁闷的事儿:“在哪儿呢?”   冬宁答:“枫丹白露。”   “不是说有兼职吗。”卓成云道,“怎么跑这么远?”   冬宁道:“本来有,现在没了,准备回去。”   卓成云听懂她这是失业了,但暂时没提别的,只问:“是不是搭不上车?”   冬宁“嗯”了声,道:“市区也开始了?”   边问,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市区的罢工,开始得只会比周边小镇更早。   不过,她还是不知道卓成云打电话的来意。   今晚的生日聚会,她已经提前说过不去,承诺的菜和一托盘的慕斯蛋糕,也一大早送到了他家。   要不是为了履行这个约定,冬宁也不至于比上学日还早起将近一个小时。   “回头。”边听那边说着,冬宁身后就响起一阵汽车的鸣笛声。   冬宁凝精聚神找了好久,才看到已经不知对她挥手挥了多久的卓成云,脸上的笑容太大,远远看去,最显眼的是那一口白牙。   他从副驾探出半边身子,一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还在车里,上半身趴在打开的副驾车门上。   交相呼应摁喇叭的,是驾驶位负责开车的人。   冬宁看不清楚脸,但看那顶贝雷帽,就知道是经常跟卓成云一块儿的朋友,中文名她不记得,印象中大家都喊他Lucas。   跟她和卓成云不一样,Lucas是在巴黎土生土长大的,平时开冬宁和卓成云的玩笑,数他声音最大,促狭的表情最丰富。   那车的后排估计也有人,都是卓成云的朋友,被一路撮合她跟卓成云回巴黎,冬宁宁愿走回去。   她没打算靠近,但眼看着,卓成云就下了车,关上副驾车门,朝冬宁这边过来。   那辆路虎慢吞吞跟在他身旁,看样子,目标也是冬宁。   早知道,刚才就不说工作没了的话了。   卓成云跟冬宁之间的距离最多几十米,但中间隔了个十字路口。   红灯亮,车得等,人也得停下来。   盛誉就是这时候从路口的左手边右转过来的。   卓成云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白天正好闲着,大家说来枫丹白露走走,就来了,没想到刚好遇到你,刚才我还不确定,你捋了把头发,我才认出就是你……”   冬宁没注意,什么时候她把电话给挂了。   司机师傅们都罢工了,车站的人都涌到大街上,可盛誉刚从街角露面,冬宁就一眼发现了他。   跟两个人距离太近也有关系。   他穿一件黑色的薄羊毛大衣,走起路来衣摆翻飞,里头是深烟灰色的衬衣,底下一条量体裁衣出来般相当合身的黑色西裤,把他那两条腿衬得愈发得长,宽肩窄腰,男模似的。   冬宁站在半上午还未亮起的街灯旁,如果不是深知这灯杆子到底有多脏、被多少流浪汉怼着尿过,她真得扶一把才能站稳。   盛誉看样子也看到了她,缓了缓脚步,左手插进西裤裤兜里,   但那一瞬间视线里的温度不冷不热,说他在看冬宁身后那根电线杆,也非常能说得过去。   所以就算是这样几乎能撞到一起的迎面程度,冬宁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搭理她。   她先挤出个笑,刚才在姚语桐的化妆间微笑的惯性好像还在,并没有那么难。   “好巧啊。”冬宁说,“盛誉,什么时候来的巴黎?”   盛誉跟她对上视线,唇角好像也是个笑,开口时,神情也变得平易近人许多,虽说只是相对而言,但冬宁总算能在他眼睛里把自己和电线杆子区分开来了。   “有几天了。”   这个回答,不免让冬宁想起自己刚才敷衍姚语桐的话,说她来巴黎“有几年了”。   跟她和姚语桐之间一样,她和盛誉的这个旧,确实也不是非叙不可。   冬宁继续笑着说:“是吗,那你先忙。”   他说:“我不忙。”   也对,枫丹白露是旅游胜地,亚洲人多过欧洲人,中国人多过法国人。   不过这话也不好接,冬宁顿了顿,才说:“枫丹白露的景色是挺好的,静下心来,能转一整天。”   “是吗。”盛誉抬眼,眼光随意地扫了圈四周,左手还插在西裤兜里,一边道,“你在这儿是?”   “有点事,准备回去了。”   “噢。”盛誉道,“法国人是不是对说英语的游客真不待见?我没请导游,这一路走过来,问路都没人理。”   法国人的确有这毛病。   冬宁皱了皱眉:“你要去哪?”   盛誉的左手还在裤兜里,空着的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游客导览地图,递给冬宁,等她展开,他指了指上面的一处景点。   因为他右手上还拿着手机,要不是冬宁自己的心态也没好到哪去,就会发现这姿势的怪异之处。   冬宁拿着地图研究了会儿,发现盛誉要去的地方,就是他刚才来的方向,而且也应该挺显眼的,他没走错。   冬宁记得,盛誉的方向感一向很强,之前有一次,他俩去郊区骑车,一路上温度正好,晚霞缤纷,吹着微微的晚风,心情太好,两个人没注意骑了多远,盛誉犯懒没带手机,冬宁的手机没电了,京市道路错综复杂的五环外,盛誉纯靠记忆力把冬宁带回了出发地。   那天冬宁不想让他太得意,幼稚地打压说如果是晚上,他肯定不记得路,结果到了晚上,就遭了盛誉的报复。   他把她抱到客厅欺负,没完没了,冬宁哭傻了,他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晚上不记路,找不着卧室,回不去。   眼下,盛誉就站在冬宁身边,她的耳朵一阵阵地发热,她克制住紊乱起来的心跳,不让自己继续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埋头状似认真地研究盛誉递过来的那张地图,好一会儿,又掏出手机来搜,才说:“这不对外开放,前两年被人买下,成私产了。”   “地图估计好多年都没更新过,枫丹白露能打卡的地方还有很多,你换个地方去吧。”   盛誉又“噢”了声。   除了他的穿着不太休闲之外,看上去真是个随心所欲,想到哪走到哪的游客。   冬宁把地图还给他,准备告辞,盛誉随口道:“你回去是还有事?不忙的话,要不带我转转。”   他现在完完全全是老同学老朋友重逢的态度,冬宁深刻怀疑,在刚对上目光的那一瞬间,她对他进行了错误的解读。   他生硬回答的那两句话,可能只是猛然碰面时没有及时化解的尴尬。   “顺便一起吃个饭。”盛誉又说,“毕竟好长时间没见了。”   漫长的红灯终于结束,卓成云快步走到冬宁身边,站在她的左前方,将她挡住一半,以主人翁的姿态先看了眼盛誉,再问冬宁:“这是?”   冬宁道:“问路的游客。”   “中国人?”说着,卓成云又道,“没事了吧,上车吧,这儿不让停车。”   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没有摄像头,这片区的警察不知道是不是混着也罢工去了,街上乱成这样,也不见踪影。   理论上讲是不应该的,不过理论这事儿,在热爱哲学的法国人面前,只是小菜一碟,不足为提。   冬宁答应了一声,让卓成云先上车,抬头从法语又切回中文,对盛誉道:“我同学来了,下午还有事,不能陪你转了。你自己一个人的话,白天转转晚上就早点回去吧,本来就是万圣节假期,游客多,罢工一两天也停不了,太晚不安全。”   卓成云并没听她的话先上车,只是换了个站位,走到路边,距冬宁半步远。   听完这段话,心中更加对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只是“问路的游客”的真实性打个大大的问号。   盛誉的个子高,他看大多数人,都习惯性俯视,这眼光在微垂的薄眼皮下望过来,会自然给人一种微妙的压迫。   即使他的交谈语气正常:“万圣节,学校还上课?”   “不上。”冬宁说,“要去同学的生日聚会。”   盛誉眸光轻移,瞥了眼认为自己被话题带到所以又一次准备上前的卓成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聚会这会儿开始还早吧,才十一点。”   是还早。   卓成云在身后说:“Mia,快走吧,街上人越来越多,可能大巴全都停了,待会儿怕把咱们堵在这儿。”   冬宁本来已经准备转身走了,对盛誉她没什么可不好意思拒绝的。   她跟盛誉吃不着饭,她没脸吃盛誉的饭,她也请不起盛誉吃饭——她现在完完全全地失业了,即便拍摄组按照合同赔偿,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自己未来的温饱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可卓成云这么说,才让她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盛誉乱了的心静了静。   她看了眼从轻轨站继续涌出来的人潮,心知枫丹白露的公共交通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这么多人被留在这儿,盛誉浑身的名牌,天一黑,谁都不知道他身上这件薄羊绒大衣要换哪个主人去温暖,那块锃亮的白金镶钻腕表要换哪个主人去读秒走针。   卓成云反复跟冬宁确认了四五遍,最后提出自己可以捎她的熟人回巴黎,却还是被对方婉拒。   那烦人的游客说还在等人,有事情要办,白天无法离开枫丹白露。   最重要的是,冬宁也没有要卓成云等的意思。   卓成云只能先走,开车之前,又降下车窗,万般耐心地叮嘱冬宁,要是没车回巴黎,随时给他打电话。   这回,他讲的也是中文,把冬宁叫“宁宁”。   路虎启动的声音不小,冬宁在后视镜里跟车里的人挥了挥手,跟再一次探出头来的卓成云说再见,盛誉在一边道:“男朋友?”   冬宁说:“不是。”   盛誉笑了一下。   这回,他脸上的笑意比较明显,亲切中沁着冰凉,又真心实意地建议:“我看他好像不太清楚,跟我以前差不多,或许你应该提醒他一下。”   冬宁想,她的确没对盛誉进行错误解读,他们做朋友的时间本就太短,她又行始乱终弃之实,他对她哪有可能还剩下朋友的情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核兑兑宝宝的50瓶营养液;感谢闪闪惹人爱大宝贝的7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挨个亲亲~ 第32章   ◎公主病◎   卓成云的车子走远后,冬宁把两只手揣进薄棉衣的兜里,用胳膊紧紧夹住自己的托特包,让整个包身的大部分都保持在她身前,防止被偷,经过盛誉时招呼他:“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冬宁在前,盛誉在后。   为了配合盛誉的长腿,冬宁的脚步不算慢,但还是比大街上到处想办法找车的多数人都悠闲一些。   过了会儿,冬宁整理好大半情绪,回头问:“你买票了吗?”   话问出口,她就知道盛誉没买。   他看上去实在是不像来旅游的,除了他刚才确实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游客导览地图来。   冬宁也想不到能说什么,没必要追究他为什么毫无目的就出行,更没立场担心他后面的旅游计划。   她继续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城堡入口,找到售票厅买了两张票,顺带租了一个中文讲解器,共花费三十四欧。   盛誉两手揣兜,站在几米远之外,冬宁仔细地整理好硬币,把钱包收好,讲解器调试好递过去,他才伸手来接。   还是一前一后地走,但想到盛誉耳朵里有了声音,沉默对冬宁来说就不再显得尴尬和压抑。   盛誉走得快,导致两个人没在第一站荣誉大厅待太长时间,但到了弗朗索瓦一世画廊,冬宁就没忍住落后了许多。   逛到舞会大厅时,冬宁的眼睛被整墙通顶的壁画吸引,几乎走不动路。   刚过来巴黎读硕士的期间,是她人生中最穷的阶段,除了没日没夜的学习,就是接连不断地打工。   今年拿了全奖读博,如果不是把其中的一部分拿去还贷款,其实她的生活可以比前几年轻松一些。   今天第一次来枫丹白露,同样是为了打工,所以,对枫丹白露,冬宁并不比游客盛誉更熟悉多少。   游览不是她本来的目的,但票都买了,她很珍惜这次机会。   如果利用得当,十七欧能换来的生活用品不少,她哪舍得浪费,脚步越来越慢,看得极其认真。   等冬宁终于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不远处旅游团的导游讲解和墙上的壁画中扯出来,她愿意承认,她比盛誉更像一个观光客。   冬宁观察了会儿他脸上的表情,没能看出到底是不是兴趣缺缺,只能开口问:“是不是饿了?你早上吃过饭吗?”   “现在是中午一点半。”   早饭时间早就过了。   甚至午饭时间也要过了。   “哦哦。”冬宁有些尴尬,她确实看得有些入迷了,而且这入迷很不合时宜,“不好意思我没注意看了这么久……我们现在去吃饭,稍微等一下,我查查看哪家比较好吃。”   比较好吃的同时,人均还不能太高。   今天买票的这三十四欧,已经是相当意外的支出,加上两个人去餐厅吃饭,冬宁估计,别说打折沙琪玛,她这个月都别想再去台湾人开的超市买相对来说没那么贵的蔬菜了——冬宁的包里倒是有为了今天一整天的兼职准备的鸡肉三明治,可她总不可能去餐厅帮盛誉点完餐以后,自己吃鸡肉三明治,然后再帮盛誉付账。   那不是寒碜她自己,更多是在让盛誉不自在。   所以,这注定是一个要靠玉米粒罐头来保持维生素摄入的深秋。   匆匆忙忙选了一会儿,怕盛誉等得不耐烦,冬宁选定一家价格没那么离谱的,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看一下,吃这个行吗。”   盛誉不置可否,冬宁就又重新设置了导航路线,两个人去找饭店。   一路上,冬宁建议了盛誉两次,让他暂时把手腕上那块表摘下来。   盛誉没理她。   冬宁只好走在他的左手边,试图用身体挡住他那个随着走动会偶尔反射亮光的手腕,生怕找来飞来横祸。   可能是游客滞留的原因,餐厅人满为患,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有了位子。   位置当然不好,远离窗口,前后左右都有桌子,好在头顶是一盏吊灯,光线还可以,只有些吵。   此时此刻,对于冬宁来说,吵算一个优点。   要是让她在一个私密性强的位置,面对阴晴不定的盛誉,实在太强人所难。   吊灯的光打在盛誉的脸上,平白直叙地叫人体会到造物主对他的偏爱,他的眼窝和眉骨构建出上半张脸的距离感,高挺的鼻梁则完全为他的英俊服务。   冬宁只看了两眼,未免尴尬,就把眼光移向别处。   人是多的,但上菜的速度还可以。   冬宁虽然事先心疼,但实际点菜还算大方,除了主食,前菜、汤和甜品都点得很齐全。   服务生问她要不要酒,都来吃西餐了,好像不点才有点奇怪,而且饭都请了,没必要抠一杯酒。   冬宁先问盛誉有没有开车,盛誉说没有,她就要了两杯伯恩丘的新酒。   服务生说她选得很好,这个酒偏草木风味,可惜冬宁不怎么会喝,只觉得涩。   涩,但没那么苦,真要喝的话,肯定比白酒好入口。   冬宁又抿了两口,想从中品出服务生说的草木味,坐在她对面的盛誉道:“你就算打算喝醉来推导游的工作,也该等回巴黎以后。”   冬宁忙说:“只有一杯,不会醉的。”   “经常喝?”   “偶尔。”冬宁认真道,“今天为了请你才买伯恩丘,毕竟都说伯恩丘没差酒,我自己一般都去超市买最多两欧一瓶那种。”   她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这个一杯估计能买最少五瓶。”   盛誉没接她的话,冬宁才后知后觉有些后悔。   她是准备请客的人,或许不应该跟被请客的人讨论酒水的价格。   她结束掉这个话题,殷勤道:“还要什么吗?我叫服务生来加。”   “不用了。”   盛誉看上去意兴阑珊,盘子里的牛排还剩下大半,但他放下了刀叉,看样子是不准备吃了。   冬宁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吃牛肉是什么时候,她只舍得买鸡肉,牛肉对她来说属于“可以吃一点但没必要”的食物。   但她总不可能对盛誉说“你不吃的话剩下的我来吃吧”,一则她也吃饱了,二则盛誉会觉得她有哭穷卖惨的嫌疑。   也不能强迫人家光盘,虽然爱惜食物的确是良好品德。   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已经足够奇怪,多说多错。   刚才说酒的话题,她就后悔了,她的本意只是终于找到了能多说两句话的话题,用来打破持续几个小时的无言以对,但看盛誉的反应,他并没那样认为。   她也不想让他觉得她连一顿饭都不舍得请他,虽然她确实没有足够的实力,但克服一下,也是能捱过去的。   在京市分了手以后,读大四那一整年,两个人在同一所学校,都没见过面,现在在异国他乡竟然还能遇到,谁能说这不是天大的缘分呢。   暂时就不用去计较这种缘分是好是坏了。   走出餐厅,老天又跟冬宁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大风刮得像刀子,毫不夸张地讲,迎着风口是真会窒息。   时间才刚十一月,照冬宁的经验来看,巴黎不至于冷得这么早。   可这会儿天一变,不仅刮着大风,温度也陡然间降下来。   她低头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体感温度还是8摄氏度,空气质量良,建议穿大衣,宜洗车,跟她今早出门前看的一样。   真让人怀疑整个气象局的人也都跟着罢工去了。   小组作业的群里有人发了句“Il fait très froid”,大家纷纷附和,说是要被冻死了,这种天气,不管大街上有什么活动,都根本不想出门。   冬宁确实要被冻死了。   她感觉,在这阵妖风面前,身上这件薄棉衣比一件衬衣好不了多少。   她带着盛誉挨着城墙走,走到一处拐角处,勉强能躲躲,但风实在太大,冬宁对盛誉说话还是用喊的:“你等的人什么时候来?”   “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盛誉的眼睛看着她,冬宁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乱糟糟的,一边抵抗着大风,一边用手捂住因为她没扎起来此刻要在风中飞舞的头发,没等到回答,又大声问了一遍:“你们约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取消了,改天再见。”   冬宁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约的一点钟,那时候,你在鲤鱼池看人划船。”   冬宁愣住了。   盛誉不是来观光的,他只是带了张地图,有一个找不到的地方。但他并不是游客。   他说让冬宁带他转转,应该就是指枫丹白露的大街上,消耗他一点钟之前的时间。   他怎么不早说?   他要是说了,她就不用花三十四欧买那两张票了。   她还给他租了中文讲解器。他根本没兴趣,肯定也没怎么听吧。   反而是她,一路上蹭别人的导游,都听得津津有味,好险跟着人家去了下一站。   大风像是疯了似的刮,那声音快要顶得上京市的雷暴了。   想到雷暴,冬宁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没观察两秒钟,豆子大的雨点就下来了。   两个人站的地方没有任何一块凸出的遮挡物,因为盛誉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撑在两个人的头顶,冬宁的棉衣才没吸饱水。   吸了个半饱。   开始下雨以后,她就被盛誉揽着肩膀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往前走。   在街边上了车好几分钟,冬宁还是懵的,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   半晌,她才逐渐意识到,这是一辆加长的房车,除了司机,副驾还坐了个年轻男人。   不过紧接着,前座与后座之间的挡板的升了起来,期间谁都没说话。   盛誉坐在她的斜对面,两个人的膝盖都离了两拳的距离,十分得泾渭分明。   冬宁看不到自己被雨浇得脸色苍白,但知道她好不到哪去,因为她的牙齿就没停止过哆嗦,水珠一颗颗从发梢滚下来,舌头僵着说不出话。   实在是太冷了。   她紧紧裹着盛誉的大衣,手指依然冰凉,无法回温。   冬宁慢慢回忆起来,刚才在街上,那件大衣基本都挡在她的头上,盛誉的衣服只会比她湿得更厉害,但因为他的衬衣和裤子本身就是深色,所以并不明显。   她拿起盛誉扔过来的毛巾,一下下擦着淌水的头发,因为被冻得发僵,所以动作缓慢。   好一会儿,冬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牙关别再打架,把身上的大衣拿下来,递给盛誉:“你穿吧,我还有外套,没那么冷,你别感冒了。”   盛誉却依然把她当成空气,脸色也并不好看,不动也不说话。   等了会儿,冬宁自己收回了手。   其实冬宁自己也觉得尴尬和后悔。   要不是她自作主张把他带进景点,就不会误了他本来要办的事,更不会害他淋这场雨——人家有车接,不知道冬宁之前怎么想的,才会认为盛誉会被困在枫丹白露。   宅男聚集的论坛里,因为楼主一句“盛总是不是不打算在A股上市啊,最近老出国”,底下能吵两个多月。   他的身家网上到处都有人传,小时候误会他捡垃圾误会了那么久就算了,冬宁不知道刚才的自己为什么会脑子短路到这种地步。   盛誉刚刚飞黄腾达那年,冬宁刚度过在巴黎读研的第一年,整天窝在图书馆蹭暖气,回家睡觉的频率跟流浪汉差不多。   林佳乐为冬宁后悔得咬牙切齿,比自己帮别人买彩票中了一个亿还难受,简直是五脏六腑都绞着痛。   不过,她看冬宁“自己的选择是好是坏都认了”的态度,慢慢也跟着想开了。   不想开也不行。   就算是无原则站朋友的林佳乐,也没脸产生再鼓励冬宁回头找盛誉的念头。   毕竟冬宁甩他的时候够狠的。   盛誉那种人,连“求你”这种话都说了,冬宁都不为所动,现在怎么回头?   总不能说他发达了,她突然又爱他了吧。   他是发达了,冬宁想,但性格真是丁点没变。   他以前就有别扭的毛病,做普通同学的时候不明显,甚至表现得还挺成熟,谈恋爱之后才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   虽然这种性格被林佳乐称为“高岭之花”,沉默的男人自带魅力光环,但冬宁认为自己的评价才是一针见血:公主病。   心里想十句,嘴上不说一句。   说出来的那一句,很大概率还是反话。   在一起的时候,冬宁哄他哄习惯了,此时此刻,也没怎么认真怪他有话不直说。   在枫丹白露的车站外,他可能就是猛然碰面以后不想让她那么舒服地走,但真把人留下来,也是真心反感,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烦。   冬宁能体谅他。   车里维持着沉默,过了会儿,房车靠边停下,冬宁听见副驾的人下了车,几分钟后,再听见车门的开关,隔板紧接着被人敲了敲。   隔板降下来后,副驾的年轻男人递过来一摞看上去就干燥温暖的毯子。   他嘴上叫的是“老板”,但盛誉坐着不动,冬宁只能起身接过,连声说谢谢。   男人比她还客气,慌忙说“没事没事”。   隔板再次升起。   大小毯子各两块,冬宁把大的披在肩头,小的准备拿来擦头发,另外两块给了盛誉。   这回她没说话,半起身把大的那块直接盖在盛誉的腿上,小的塞进他手里,催他:“擦擦头发,不然真要感冒了。”   这会儿,车里的温度也起来了,冬宁抖得没那么厉害,讲话时的大舌头也好了很多。   盛誉甩开冬宁的手时,她一时没防备,胳膊飞出去,手背在车顶撞了下,发出嘭的一声。   她回神得很快,好声好气道:“你跟我赌气没关系,可你就这么坐着,晚上回去就得发烧,你要是实在看我烦,就让司机靠边停一下,这会儿还早,怎么都能找到车回去,给我把伞就行。”   冬宁已经看到车门上插着的那两把黑色的伞。   说着,冬宁又往他对面的座位上挪了挪,小心不让自己碰到他,只把小毯子朝他手边推:“我估计,你来巴黎,肯定多半是为了公事,要是病了,怎么都不方便,对吧。擦擦吧。”   盛誉说:“你说对了,我确实看你很烦,要是你能自己回去,就请你先下去吧。”   冬宁把半干的头发捋到耳后,笑了下,说:“好,麻烦你跟司机说,让他靠边停。”   冬宁又说了一遍:“能借我把伞吗?”   “打算怎么回去,找你那个不是男朋友的同学?”   冬宁想说这跟你没关系,但又不想让气氛太僵硬,还怕他不借给自己伞,所以顺着他的意思道:“现在才刚三点多,往返快一些的话两个小时足够了,就麻烦他一次,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就是好奇,你对他的麻烦,打算用什么回报。”   “同学之间,没必要太计较等价来往,非要回报,也不急于一时。”   “是吗,我还以为不用计较等价来往这句话,是用在你自己付出的时候。”   “……你别让我后悔留下来。你知道,我本来是好意。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到了巴黎,说不定现在正在聚会上吃蛋糕。”   盛誉笑了一下。   冬宁突然发现,他笑起来怎么会那么讨人厌。   “这样。”他慢条斯理道,“我还以为你是没看上他的路虎。”   虽然不冷不热的语气和本人寡淡的神情都根本不像,但他的话确实就是个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多有钱的暴发户。   他对冬宁说:“今天这辆车是劳斯莱斯。”   他开始照着冬宁希望的那样开始擦头发了,可是冬宁坐在他对面,没觉得放松,只觉得被他手腕上那块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偶尔露出来的腕表晃得胸口发凉。   家人,同学,朋友,陌生人,没人不知道盛总现在身价傲人。   想跟他扯上关系的人不会是少数,前女友大概也是个不出人意料的成员。   人家只是客气寒暄一句,她就不由分说带着他游览、吃饭,的确像是明晃晃的倒贴。   冬宁反应过来,盛誉也许根本就不是对枫丹白露不感兴趣、对牛排胃口不佳,他纯是被过于倒贴、不懂看人脸色的前女友坏了兴致。   “怎么样,还下车吗?快到我定的酒店了,我估计,应该不太会比你那不是男朋友的同学开生日聚会的地方差,你要想上去坐坐,也可以。”   冬宁想,他这会儿话又多了,能用“同学”两个字概括的人,他非要一遍遍地重复“不是男朋友的同学。”   盛誉还加了一句他之前也说过的话:“毕竟好长时间没见了。”   这话换个语境就变个意思。   跟在一起吃饭后面,是当时的冬宁没能听出虚情假意的寒暄。   可现在跟在他的酒店后面,冬宁不明白也得明白。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扶桑柚碎宝贝的6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宝的1瓶营养液,亲亲~ 第33章   ◎感动巴黎十大人物◎   、   卓成云的车子来得很急,正常需要一小时的路程,冬宁等了不到四十分钟,那辆路虎就出现在了街角。   大街上人那么多,但他好像一眼就发现了冬宁,在距离冬宁十几米远的地方开始急刹车,最终平缓地停在了路边,没把地面上的积水溅起一滴。   冬宁收起手中的黑色大伞,坐进副驾,捏紧了披在身上的毛毯。   寒风早就吹走了她在盛誉车里积攒的热气,又一次被冻成了冰棍。   卓成云的准备很齐全,暖风开到最大,把一个热水袋放在冬宁怀里,还给她塞了杯热巧克力,最后把后座上的一大块长毛毯子拿出来,替换了冬宁肩头被雨打湿的那块。   冬宁哆嗦着说了许多遍谢谢。   她刚才打电话求助的,是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华人学妹。   去年夏天,冬宁曾经借了自己硕士期间的全部笔记给她,还做牵线人,帮助她拿到一份校内工作。   今天迫不得已请她来接,也在电话里就说好,自己坚持付所有的费用。   看样子,学妹也在卓成云的聚会上,并且把它当成一个好意,转给了卓成云。   华人留学生的圈子真的太小了。   安置好冬宁,卓成云就掉转车头,往来的方向奔驰。   他询问冬宁车里温度怎么样,要不要纯净水,还建议她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如果鞋袜湿了的话,大可以脱掉——大家都是同学,而且都是年轻人,不用那么见外,不感冒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了那么多话,唯独没问冬宁留下来照顾的那个问路的游客去了哪里。   除了刚认识时的那些奢侈品礼物,冬宁愿意承认,卓成云这个人在后面的时间里,表现出来一直都是个很有分寸感的同学。   冬宁是不打算去他的聚会的,一则没兴趣,没必要,二则,她太冷,也太累,根本不具备参加派对的情绪条件。   卓成云也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只说自己也觉得聚会很吵,不如跟冬宁两个人去吃晚饭。   话说到这种地步,再加上,不论是不是冬宁的意愿,人家都大老远专门开车来接她,真的不好继续坚持下去。   冬宁让卓成云送她回家快速换了身衣服,跟着卓成云回了他的聚会。   距离老远,就能听到里头音乐的动静,窗帘都拉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来回闪过,整条街都没人不知道他们在办派对。   进门以后,冬宁回应了几个人的招呼,接过卓成云拿来的小蛋糕。   “今晚主要是中餐,还有大家带来的菜……你送过来的,我不舍得给他们吃,中午自己把菜吃完了,蛋糕放在冰箱里,打算慢慢吃。另外叫了些牛排和披萨,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已经够了,其实我刚吃过,也不是很饿,你不用管我。”   “怎么不用管你,来者是客,我要是不管你,就是待客不周,岂有此理。”   卓成云笑着,冬宁也笑了下。   卓成云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不光嘴角在笑,内心的情绪也相当得好。   他感谢这场雨,感谢自己邀请了那个平时在圈子里默默无闻只知道死读书的学妹,感谢那个不靠谱的游客。   他感谢全世界。   冬宁转过脸跟同学说话时,卓成云注意到她唇角的一个小小的伤口。   “喝点牛奶,嘴巴是不是太干?对了,突然想起来,我上周去中超,被售货员忽悠着买了支唇膏,你不知道那个阿姨有多能说,我回来再仔细看,才发现是有颜色的,我用不了,正好给你。”   不等冬宁拒绝,他就跑到客厅,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支唇膏。   冬宁没问他中超怎么会卖迪奥的唇膏,但也没收。   这东西的价格倒不算离谱,但也是脱离它本身只是一支唇膏来说的。   冬宁一般都直接在唇周多抹一点护肤霜,相比较而言,两百多人民币专门用来润唇就显得没什么必要了。   等她有了钱,她很愿意花这份保养的费用,但鉴于她现在可以说是相当穷困,就只能将其归入没必要的行列。   卓成云很清楚冬宁今天欠了他人情,更清楚他的行为也在冬宁没有真的反感的范围内,脸上挂着笑无视了冬宁的拒绝,把那支唇膏塞进了冬宁的随身小包里。   为了配裙子,冬宁也换掉了自己那个巨无霸托特包。   卓成云继续笑着用“你来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回答冬宁那句“你过生日怎么好反过来送礼物”。   不过,卓成云换话题很快,紧接着就开始跟冬宁聊论文的话题。   他不再讲暧昧的话,冬宁就没有走开。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学习,冬宁突然从周围人乱七八糟的讨论中捕捉到一些信息。   华人女孩子、Lucas今晚走了大运了、未成年、很听话……   三楼的一间书房改的游戏室内,Jade捂着胸口站在窗边。   她的吊带裙被扯断了,整片布料都在往下坠,两只手能做到的挽救有限,不是前胸就是后背,明晃晃地露着一大片。   盛染冲进来以后,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件不知道哪个男的的夹克披在她肩上,才解了燃眉之急。   盛染紧接着抓起一个香槟杯,在茶几上磕破,一边护在Jade身前,一边指着面前的几个男生。   香槟杯划破了想上前的Lucas的胳膊,才有效阻止了对方的靠近,盛染马上摸出手机,准备拨打17。   这两个数字,她想了半分钟。   最先想到110,然后是911,其次才是出国之前带队老师强调了一百遍的法国报警电话17。   Jade一直在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胳膊被盛染划破的Lucas恶狠狠道:“报警是吧,你打算怎么跟警察说?”   “说你强/奸未成年!她还没过十八岁生日!你怎么敢的!”盛染没有退后,反而上前了一小步,手里的玻璃尖也跟着她往前,“滚开!离我们远点!”   “染染,别报警……”   “你别怕。”盛染偏过脸,也用中文小声说,“报完警,我马上给我家律师打电话,他多大的案子都办过,肯定还嫌我们这事儿小呢,咱们什么事都不会有,他们欺负了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染染,我买酒了。”   “什么?”   盛染震惊道:“怎么买的?”   Jade带着哭腔道:“我用了假ID,是他们给我的……我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我喝太多了,脑子不清楚,就去了……染染,真的不能报警,要是被警察知道,我的申请就全完了,也许马上就会被遣返回国。”   盛染明白了Lucas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心里一阵阵的犯恶心。   那群人听不懂中文,但光看盛染的表情变化,就能猜到个大概。   “听见没,你朋友不同意你报警。”Lucas脸上的表情阴着,还看向Jade,露出个极其恶意的微笑,“况且,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就摸了几把,你不也很爽吗?要不是我扶着,腿都要浪软了吧。”   “恶心!”盛染大声骂出声,又换法语骂了句,“屎一样的家伙!”   她能听得懂大多数法语,日常沟通的时候,讲法语也没太大问题,但没有实际生活过,所以骂人的词汇储备非常有限。   刚才准备和Lucas一起,也就是上手扯断Jade吊带裙的那个男人笑着开了口:“哎呦,小姑娘讲话真不客气,其实这就是一场误会,我们约她的时候,以为她听懂了,现在我们知道了,你的朋友不愿意,我们也没有要强迫的意思,既然大家都讲明白了,真没必要麻烦警察来走一遭……到处都在闹罢工,也让警察休息休息吧,你说呢,小朋友?”   “根本不是误会,你们要是不知道她的年龄,怎么会让她去买酒的时候还给她提供假ID?你们就是蓄意诱/□□女。”   “这罪名真的太重了,宝贝儿,买酒要成年,其他的可不需要。她这年龄,可算不上幼女了。”   那人嘴里把“其他的”着重咬了一遍,勾着嘴角对盛染科普,在法国,性同意的年龄是十五岁。   又恶心得盛染想吐。   Jade悄悄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腰,声音模糊:“染染,我好像醉了,头很晕,你带我离开这吧,好么,我不想再在这儿待着,你带我回公寓吧。”   叫Lucas的男的还有他那群朋友抱着胳膊打量盛染,大概也清楚,她虽然表现得那么硬气,但肯定不会报警了,可还忌惮她拿在手上的碎玻璃。   受点皮肉之苦也挺疼的,还只能白受,于是几个人自发让出一条通道来。   盛染啐了一口,冷着脸把手机塞进包里,揽住Jade的肩膀,带着她往门口走。   等到了走廊,Jade小声说:“染染,要不要让你哥哥过来?”   “千万别。”盛染道,“让我哥知道,你是不会被遣返,可我这辈子都甭想出国了。”   “今天又不怪你,是我非要拉着你来的,那个Lucas,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比我们大几岁的大学生,他表现得也很正常,我根本没想过他这么坏……而且你没喝酒,也没买酒……染染,我担心他们会跟着我们。”   Jade的声音发抖:“还是给盛誉哥哥打个电话吧。”   盛染安抚道:“没事,咱们先不回公寓,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的事,等你休息好再说。”   按照盛染的意思,她绝不愿意不了了之,这笔帐早晚要算,只不过不是非要在今晚。   Jade确实喝太多了,用最大的理智讲完那段话以后,伏特加混白兰地的后劲就一阵阵上来。   她整个人都靠盛染搂着,不然就会滑到地板上。   盛染自己也没多大力气,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汗来。   只是,她带着醉鬼Jade,还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法休息,手里的碎玻璃也还没扔掉,只能靠一口气撑着。   怀里的Jade像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三秒钟一小滑,五秒钟一大滑。   盛染考虑过要不要索性背她,但试了一下就放弃了,她实在没那么大力气。   两个人走得极慢,极费力气,还要分神去想,要是今晚她哥想起她,给她打视频查岗的话,发现她不在游学机构安排的公寓,应该怎么把话圆过去。   今天中午,她是问过盛誉的助理,对方说盛总在枫丹白露的大街上突然下了车,后来就跟一个女孩子逛景点去了,今天估计早回不来,她才敢答应Jade陪她来认识不久的朋友的聚会的。   但事有万一,万一他哥没那么有本事,没留住她嫂子,往大了讲,他哥不幸福,往小了说,只讲今晚,不幸福的人还得加上一个她。   在楼下,冬宁刚听到盛染被法国人发成“生嚷”和“生ra”的名字,还不太确定,再听到是中国人、刚来巴黎不久,联想到盛誉也刚来,就什么都顾不上考虑,提起裙子就往楼上跑。   卓成云还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也跟在她后面。   四个人在二楼的拐角处遇到。   这是自从冬宁出国以后,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盛染比三年前去机场送她时长高了一些,婴儿肥退了不少,长卷发披在肩头,穿一条拖地的礼服裙,锁骨上的高光在顶灯的灯光下闪着精致的柔光,红宝石项链被她的青春气掩去了一半娇媚,只剩下单纯的美丽。   她的确是个大孩子了。   四双眼睛面面相觑,唯有冬宁的心乱的厉害。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听那群人议论的“一女多男”、“烂醉”,只恨自己只长了两只眼睛,不能在看到盛染的第一秒钟从头到脚检查她一遍。   “染染,你没事吧?有没有人欺负你?”冬宁的声音都抖了,来回打量她的脸色,怀疑是因为化了妆,所以看不出饮酒后的醉态,干脆用掌心去贴她的脸颊,感受温度,“他们灌你喝了多少酒?”   她看盛染只是呆呆的不说话,怀疑太久没见,盛染一下子没认出她来,接着又说:“染染,我是冬宁,你……”   “冬宁姐姐……”   半秒钟后,盛染的嘴一瘪,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突然掉出两行泪来,催得冬宁的心更慌了。   卓成云上前来安慰她:“Mia,你认识这个小妹妹?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而且我看她好像没什么事,我们找个房间慢慢说,如果她不舒服,我马上叫救护车,总之你先别急,你看你,手都在抖……”   卓成云的话说到一半,盛染突然扑过去。   撞进冬宁怀里的同时,她手上还护着的Jade顺势也跟过去。   醉鬼身上巨大的惯性力量,把冬宁身边的卓成云狠狠挤到了一边,打断了卓成云去搭冬宁肩膀的动作。   冬宁什么都注意不到,只顾得上轻拍盛染的背:“喝多了难受是不是?现在能说话吗?记不记得……”   “冬宁姐姐……呜呜呜……姐姐我害怕……”   “没事的,没事了,我在呢。”冬宁的心跳得厉害,刚才那些人议论的话一遍遍在她脑袋里重播,带来的后怕一阵多过一阵,“我在呢,别怕。”   空气里的酒精气味相当浓烈,想象不出盛染究竟被灌了多少,盛染的哭声还没停过,冬宁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听见轰轰烈烈的哭声追出来的Lucas一群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卓成云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最后让他们快滚,说就算他们不想做人,想吃牢饭,他还不想。   以后他也没有他们这种朋友。   骂完,卓成云满脸关切地看着把脸埋在冬宁肩头,浑身发着抖哭泣的盛染。   Lucas紧皱着眉头大喊:“她根本没……”   “呜呜呜……”   盛染拔高了哭声,冬宁的心也跟着碎了。   卓成云也没耽搁,不由分说把那群人赶下了楼。   在卓成云的反复建议下,四个人转移到了二楼最近的一个房间里。   盛染边掉眼泪边观察冬宁,看她的脸色实在苍白得厉害,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啜泣着说了句:“他们没把我怎么样,他,他们刚想欺负我,我就跑出来了。”   果然,冬宁的脸色立刻好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   她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抓盛染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语气僵硬地道:“你才多大?就敢跟根本没见过几次的成年男人约会,还喝酒,就算后面的酒是被灌的,第一杯酒为什么不拒绝?你知不知道未成年……”   “我成年了的。”盛染小声解释,“成年几个月了。”   盛染没有说谎。   她的生日在6月8号,现在是十一月,算一算,她今年确实满十八岁了。   冬宁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高考结束的那天,冬宁第三次见盛染,就是为了跟盛誉给她过生日。   考完最后一门出来,所有同学都一窝蜂去约好的饭店聚会,冬宁和盛誉也去了。   等他们回家,才发现盛染背着书包蹲在门口。   她是一个人坐飞机从宁城过来的,一大早在宜城机场下了飞机,靠着上一次跟盛誉同学一起过来的记忆力,硬是自己找到了盛誉的住处。   可惜盛誉和冬宁中午没回家,直接在考场附近的酒店休息,等下午的最后一场。   那年的盛染还是个把小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小姑娘,没受委屈都娇气得厉害,更不用说实打实在门口等了那么久,几乎是一整个白天。   一见到他们俩,就露出满脸委屈,因为知道盛誉不惯着她,所以只往冬宁怀里扑,呜呜咽咽哭了十几分钟。   天早就黑了,盛誉和冬宁跑了好远,才找到一家没关门的蛋糕店。   买回来的蛋糕不大,花样普通,蜡烛也没有新意,盛染鼓着脸,一整晚都不是很开心。   第二天,盛誉和冬宁送她去机场,冬宁不走,盛誉专门送她回去。   过了安检好一会儿,她又央求盛誉带她折回来,幸好冬宁还没走。   她非要当面问冬宁,过几天,冬宁去宁城以后,能不能跟哥哥一起带她去游乐园,就当给她补过生日。   冬宁答应了,也履行了承诺。   去游乐园的那天,逛到中途,她和盛染没骨头地瘫坐在路边的椅子上。   盛誉按照要求去买糖精和色素调出来的橘子水,盛染趁机悄悄对冬宁说,她同学告诉她,她不应该叫冬宁姐姐,而应该叫冬宁嫂子。   冬宁说她并没有跟盛誉谈恋爱,不过看盛染的样子并不相信。   盛誉回来的时候,除了甜到发腻的橘子水,还买了三支圣代。   游乐园的食物,价格比外面高一截的同时,品质相应得还要再降一些。   不过,当时冬宁觉得自己很需要一些冰的东西,举着那支圣代,挡住半张脸,一口接一口,就没停下来过。   盛誉问了她两遍脸怎么那么红,她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那天算是冬宁挺开心的一天。   她终于感受到了高考结束的实感的同时,未来还显得相对遥远,暂时不需要她立刻做出什么至关重要的决定。   那一天,她需要想的,仅仅是要不要为了盛染去坐第二遍海盗船,盛誉随手接过她没吃完的圣代有没有被盛染看见,离开游乐园以后,是先回去换干净的衣服,还是赶快陪盛染去吃疯狂星期四。   这孩子在龟毛的同时无法抑制所有小孩对油炸食品本能的热爱,脸上做出嫌弃的表情,但实际上已经把炸鸡挂在嘴上整整一下午。   她不明说,盛誉就不搭茬,总是冬宁主动满足她不愿意说出来的愿望。   从那时候开始,在京市读大学的那两年,盛染就一直粘着冬宁比较多。   一眨眼,盛染竟然都已经十八岁了。   二十五岁的冬宁第一次有了自己在逐渐变老的实感。   不过她倒是不怕变老。   她甚至一直以来都比较期待这个过程。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带着李淑琴一起生活,冬宁就总是羡慕那些大人。   那会儿,她觉得长大了就可以去工作,能赚到工资,生活就会轻松。   来巴黎以后,她挣扎在温饱线上,吊在她前面促使她一直坚持下去的苹果,也是长大。   等论文写完就好了,等毕业了就好了,再过几年就好了。   好像大人的世界会简单一些,很多时候,冬宁就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她有些忽略了自己现在也算一个大人了,当盛染这样的小姑娘把脸埋在她怀里,没完没了地哭鼻子的时候,她才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   有些时候,也是有人要依赖她的。   “嫂……姐姐,我好害怕。”   “没事,我陪着你,喝口水吧,不烫的,要不要躺下来?”   “不用,姐姐……你能帮我打电话给我哥吗?”   盛染没有抬头,就当没看见冬宁凝固的表情,用一副委屈又害怕的语气说:“他也在巴黎,我太害怕了,不敢自己回去,也不敢自己住,想让他来接我,可他肯定会骂死我的,求你了,你帮我打电话吧,等他来了,再帮我解释一下,不然,他肯定不相信我说的。”   “求求你了冬宁姐姐。”   “你哥的电话多少?”   “他没换号。”盛染不肯躺下,因为醉酒,只能靠在冬宁身上,紧紧贴着她,“还是以前那个号码。”   冬宁点开拨号的页面,说:“我忘了。”   盛染只好背了一遍盛誉的电话。   等冬宁打完电话,盛染贴得她更紧:“姐姐,你别走,一会儿我哥来了,一定要帮我解释,我就是来参加聚会的,Lucas他们给我们看过学生证,我们老师都说这是法国最好的学校,我还想着,你上的不也是这个学校嘛,就没考虑太多……”   冬宁没来得及怀疑一个被灌得烂醉、没办法靠自己坐直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话,站在一边的卓成云就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学校确实是法国最好的学校,但人的品格不是由成绩和能力来划分的,你以后最好还是更谨慎一些,你看你姐姐今天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卓成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冬宁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妹妹跟她到底是哪门子亲属关系,但看冬宁的样子,就直觉关系远不了。   他的话严肃,但其实语气很温和,目的是缓解严肃的气氛。   冬宁脸上的表情太紧绷了。   都已经找到人来接管这女孩儿了,卓成云却觉得,她还是丁点没放松下来。   盛誉到的时候,是被暂时到楼下招呼客人吃好喝好玩好的卓成云带上楼的。   Jade一个人占了大沙发,躺着睡得十头牛都拉不起来。   盛染一直哼哼着头疼,躺在冬宁的腿上,就没离开过冬宁身边。   冬宁给盛誉打电话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有两个喝醉的女孩子需要带回去。   所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大高个,先把Jade架起来带了出去。   盛染一直赖在冬宁身上,卓成云伸手,她怎么都不肯搭理。   冬宁只好自己把她扶起来,送到盛誉身边。   房间里只开着四角的壁灯,可以正常视物,只是没那么亮。   盛誉站在门边,刚好是一个阴影区域,还得继续装醉的盛染半耷拉着眼睛,就没发现她哥的嘴角也有伤口。   她跌跌撞撞地被盛誉用一只手臂揽过去,从握住自己肩膀的力道来看,她哥这会儿的心情可不算美妙。   盛染觉得,自己真够资格上感动巴黎十大人物了。   冬宁道:“你还是先带她们俩去医院看看吧,都没少喝,万一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卓成云道:“对,先去医院,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毕竟是在我这儿出的这种事,我很抱歉,也愿意支付相应的医药费。”   盛誉像没看见他,只看着冬宁:“这是成熟的人办的事,我长见识了。”   冬宁在他车上给同学打电话拜托人家去枫丹白露接她以后,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盛誉,等她反应过来,就是被盛誉摁在后座上的姿势。   当时冬宁捂着嘴一脸被狗啃了的表情,瞪大眼睛,最后只说了一句让盛誉成熟一点。   他本人到底成熟不成熟暂且不谈,记仇的本领确实是愈发成熟了。   冬宁没接话,更没想为卓成云辩驳什么,只希望这件事尽快结束,把盛染交到他手上,就算完成了任务,准备关门送客,却又被人握住了手腕。   盛染拿那双假睫毛掉了大半的大眼睛望着她,眼泪汪汪地说:“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医院,我好难受,我哥根本就不会照顾人……他肯定会把我直接丢在医院,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求求你了姐姐……”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呆呆小可爱的13瓶营养液;感谢大富大贵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ytww宝贝的8瓶营养液,mua~ 第34章   ◎真不是个好东西◎   、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天色越来越晚了,而且看盛染明显是很难受的样子,冬宁就没再说车轱辘话浪费时间。   她搭坚持也要跟过去付医药费的卓成云的车,跟在盛誉的车后面,去了医院。   晚上过来接人这趟,盛誉没带司机。   他自己开了辆奔驰,没有白天那辆星空顶的劳斯莱斯惹眼,但本身也不算便宜了。   卓成云说了句:“游客挺有钱的。”   冬宁听出他就是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想了想,感觉也没什么好特意遮着掩着的,说:“其实他是我前男友,小女孩是他妹妹,虽然好几年没见了,但小时候跟我挺亲的。”   “看得出来。”卓成云没刨根问底地问她前男友,只说,“刚才她特别想让你上他们那辆车,醉成那样,还能一直想着你,确实跟你挺亲的。”   “这也不奇怪,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一直都特别招人喜欢。”卓成云紧接着又说。   冬宁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盛誉的路线没出卓成云住的社区,所以他对路况很熟悉,一手转方向盘,开得很悠闲,另一只手从中控台掏出一瓶杏仁奶给冬宁,还是热的。   “着急了一晚上,喝点,缓口气。”   “谢谢。”   “没事儿。”   过了会儿,卓成云带着酝酿了好久的谨慎,才说:“Mia,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是真不知道Lucas他们办这事儿,你妹妹的朋友的名字,Jade,是吧,我之前听他说过,但说的不多,我只当他们是约会,更不知道女孩儿还没成年。”   “今晚就算不发生这事儿,光他们给未成年灌酒,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他们来往了,不够恶心的。”   冬宁“嗯”了声,说:“跟你没什么关系。”   “也不能说没关系,毕竟是在我家发生的这种事。”   冬宁就没再继续接话了。   被欺负的是盛染和盛染的朋友,她没有立场替她们谴责任何人,更谈不上替她们说“没关系”。   况且,怎么会没关系呢。   卓成云道:“如果她们准备报警或者起诉,我这边能帮的,肯定全力配合。”   这一晚上的兵荒马乱,冬宁的心里还乱着,闻言也只点了点头。   他看冬宁不喝杏仁奶,又从她手里拿过来,单手打开,重新放回她手上。   “喝吧,刚才都没吃什么,喝点胃里能舒服点。”   冬宁只好慢吞吞地喝了几口。   卓成云车上这杏仁奶不知道哪产的,不像法国人的口味,更像美国人的做法,太甜,甜得发腻,齁嗓子。   要是以前的她,肯定尝一口就塞给盛誉了,可这瓶奶特别对现在的她的胃口。   卓成云看她肯喝,才第一次笑了一下,不过笑容依然比较淡:“对了,我家客厅装了监控,如果她们需要,也可以让律师联系我,合法提供证据。”   冬宁道:“好,我跟她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Mia,我没觉得麻烦,就是特别怕你因为这个对我有意见。”   “不会。”冬宁道,“这事……跟你的关系不大,跟我更没什么关系,就算警察问话,咱们俩应该算里面最不重要的小角色。”   毕竟,作为屋主的卓成云整晚都不在,冬宁也不是当事人。   “你说真的?”   “真的。”   沉默了片刻,卓成云确认了冬宁的认真,才很放松地笑了一下。   卓成云住的地段是学校附近最好的,治安好,相关的配套设施也齐全,社区最近的医院,开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冬宁之前知道他这边房租贵,但是是在她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可以下车的时候,才真切体会到金钱的美妙。   大家总说巴黎破,不像在纽约,越有钱享受到的服务越高级,到了巴黎,众生平等,中产阶级也要时不时感受社区垃圾桶恶臭熏天的日子。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不管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儿,都还是有钱比没钱要好很多。   下车后,盛染又跌跌撞撞地来找冬宁,想往冬宁身上粘。   不过,这次她没成功,刚转身,就被盛誉一把抓了回去。   冬宁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听见盛誉一手箍着盛染,一边用英语跟前台说明情况。   好在医护人员比路人专业许多,这种时候,患者为重,假装听不懂英语没什么意思。   简单问了几句,盛染和Jade就被两个护士带到小房间里去了。   进小房间不允许亲属陪同,留下他们几个大人等在门外。   冬宁确实是累了,坐在急诊大厅的椅子上,肚子里空落落的。   这种时候,急需碳水,喝进去的杏仁奶起不到什么作用。   卓成云挨着冬宁坐,看出她的疲惫,所以保持沉默,没说什么话。   盛誉让那两个负责架Jade的大高个先走了,他去交完费回来以后,就靠墙站着。   大衣遮住他一半手背,冬宁看了几眼,才看清他手里是捏了包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转。   那烟盒不小,但他的手大,转起来游刃有余。   一开始,冬宁还没看出来。   盛誉以前一直都对烟酒没兴趣,他们高中毕业的那段时间,聚会很多,偶尔去一次,青春期的男孩子爱逞强,不能喝、不喜欢喝,也要装出很能喝、很喜欢喝,他却从始至终能不碰就不      碰。   被劝狠了,喝几口,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烟也一样。   孟凡超曾经在夜市上给他递烟,他说怕得肺癌,这话堵回去,孟凡超不光没得劝,还差点被他给噎死。   冬宁跟盛誉,是上大学以后没多久在一起的。   大一暑假,盛染放假以后,就去京市找他们俩,住了十多天。   每天上午写作业,下午跟认识的朋友出去玩,哪天都得八点以后才回家。   擦着门禁的点,不算太过分,盛誉就懒得说她。   一天下午,盛誉捡起她扔在沙发上的牛仔裙,叫她自己去洗,冬宁说自己也要洗衣服,顺便就洗了,盛誉举高了,坚持不允许,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就从里头掉出半盒烟。   那天,是冬宁第一次亲临家暴现场。   她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和电视剧,有玛丽苏也有现实向,没有一篇讲过,哥哥会揍妹妹的。   可盛誉不光揍了,使用的工具还是盛染自己去拿的——捞面的筷子。   比吃饭用的筷子长,还比吃饭用的筷子粗,两根一起抽在手上,她刚开始还求饶,后来就只知道咬着嘴唇哭。   按理说,没有鸡飞狗跳的场面,盛誉也没表现出大发雷霆——甚至多余的话都没说一句,冬宁净听见盛染认错了,说她再也不敢了,说那烟是朋友给她的,她都没抽完一整根,就试了一口。   那场面不该太可怕,但冬宁就是有点被吓着了。   还是盛誉发现的。   过了好几天,盛染在客厅看电视,盛誉跟往常一样在关着门的厨房里捏着她后颈亲她,好半天,突然说:“冬宁,你怕我?”   冬宁磕磕绊绊地否认:“没有啊。”   “这几天都这样,到底怎么了?”   “没有啊。”冬宁不知道自己的脸和嘴巴都很红,下意识地紧张,攥住了盛誉的衣角,“你亲完没,亲完,我,我先出去了。”   盛誉没放开她,先看了眼锅里的鱼,冬宁顺着他的力道跟到了灶台边,被他慢条斯理地拿手指在她后颈上摩挲了几下,眼睛偷瞟推拉门的方向,想逃跑。   盛誉突然用力地捏她的脸,恨铁不成钢道:“怕我打你?”   冬宁被捏得直皱眉,不过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我有那么幼稚嘛。”   不过,她自己也明白过来,盛誉问到了点子上。   她当然知道盛誉不会打她,可她也是第一次看见盛誉真的严肃起来的样子,还,挺可怕的。   比她记忆中小时候面对她爸爸的时候吓人。   这种奇怪的心态让冬宁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盛誉勾着嘴角笑了笑,拿开手之前又捏了把她的脸:“盛染是盛染,你是你,如果你哪天抽烟,我会劝你,给你买薄荷糖,帮你戒烟——戒不掉也没关系,唯独不会真的打你,放心吧。”   他说的这样认真、详细,冬宁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不肯看他眼睛里的笑。   盛染是听话的,后来再没抽过——抽烟的人总有破绽,不是打火机,就是烟丝,味道更是罪证,盛染确实再没抽过,她真的很听盛誉的话。   冬宁没想到,反而是盛誉开始抽烟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是人生错综复杂的轨迹当中一条相当正常的可能。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太年轻了,或者说,分开的时候,也非常年轻。   只是短短的两年,以后的人生中还有那么多可能,没有谁是能被一眼看到头的。   等了半个多小时,护士来通知他们,可以进去看望病人了,不过一次性最多进去两个人。   盛染在里面喊“冬宁姐姐”的声音穿透门板,冬宁当然走在前面,盛誉随后反手关了门。   “姐姐……我好难受……”   “护士跟你说了没有,吃过药多长时间见效?”   “可能得一个小时吧,就算见效,也不可能完全好,今天晚上都完了,我头好晕。”   “所以下次真的别再喝那么多酒,最好一滴都别碰。”冬宁趁机教育,“这次知道怕了吧?”   盛染可怜兮兮地点头:“我知道了。”   “姐姐,你晚上能陪陪我吗?”   冬宁看了眼盛染的病房,是单人间,只有一张床。   她今天没做太多工作,但先是莫名其妙被兼职违约,然后在枫丹白露大逛特逛,紧接着淋了场雨,回来巴黎以后,也一秒钟没消停,实在是身心俱疲。   让她在沙发上待一晚,跟要了她的命差不多了。   而且,她来巴黎以后,没住过院,甚至没来过医院,不知道跟国内的医院规矩一样不一样。   不允许陪护过夜是最有可能的。   冬宁一一说了理由,自己很累,医院也可能不允许陪护,盛染话音一转道:“其实我也觉得没必要住院,待会儿,等Jade醒过来,我们就回酒店吧。”   “我自己有一个大套房,卧室就有两个,不用担心。不过,我的床就很大,咱们睡一起,可以说说话……嫂子,我好想你,你之前答应我,不会不理我,可你回我消息好少,我知道你忙,学习很累,所以我不怪你,但是今晚陪陪我好吗?”   冬宁没去纠正她叫的“嫂子”,假装没听到。   反正,她的话那么多,一句赶一句,其他时候都叫了姐姐,就叫了一次嫂子,要是冬宁还专门挑出来,总觉得更尴尬了。   盛染缠人的功夫是很厉害的。   她怕盛誉,很少对盛誉用这招。   但对冬宁,她用得很熟练。   几乎百试百灵。   不过,今天没用冬宁那么无情地拒绝她,盛誉大概已经对她很不满意,听完这么一大段话,已经用尽耐心,冷声道:“头晕就老实躺着,哪那么多毛病?实在无聊,我叫人把你书包送过来,自己写申请。”   “申请又不用我自己写。”   “如果没花钱请别人写,不就是要你自己写?有几个人像你一样,申请是完全不用自己操心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不……”   “哥!”   盛染的脸通红:“在嫂子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在家里,你想怎么骂我都行,我没顶过嘴吧……哦,在家我也见不到你,这几个月,你确实是第一次骂我,我错怪你了。”   她说着,不光脸红,眼睛也红了。声音还有些哽咽。   冬宁待在这儿,感觉更不自在,匆忙告辞,说让盛染好好休息,自己有空再来看她。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冬宁愣了愣。   盛染天真道:“姐姐,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说有空过来,其实是不来的意思。”   “没有。明天下午,我来看你。”   “那我等你,一定不要忘记啊姐姐。”   “知道了。”   冬宁打断了盛染拜托盛誉送她回去的话,拉开门,卓成云就在门边,手上拿着冬宁配裙子的小包,没费口舌,两个人很快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盛誉不说话,盛染装了一晚上可怜,说话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水。   “哥,你刚才干嘛不送嫂子,让那个男的送,他明明……”   “我凭什么送她?”盛誉道,“还有,谁是你嫂子?”   这一整晚,盛染自己都够烦卓成云的了,大概能体会到一星半点盛誉的不爽,所以不太敢犟嘴,声音也降了两个八度。   她弱弱道:“被我叫嫂子的人都没说不愿意,说明我没叫错,还有……”   盛誉脱掉了大衣,挂在沙发靠背上,衬衣衣袖卷到小臂,又去给她倒了杯水。   盛染的嘴刚张开,就被他把杯子抵过来,只能先喝再说。   “还有,我刚才明明都要成功了,让她跟我去住酒店。”   “你住哪个酒店?”   “我没住酒店,去你那儿啊,给我开间房,要是嫌我碍事,干脆不给我开也行,我自己回公寓……总之,你们俩得见面吧?不见面,什么时候能追回嫂子?”   “盛染,我最后告诉你一次,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掺和,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但你最好别再惹事生非,有下一次,不管你什么原因,哪来的回哪去。”   “知道了知道了,有必要那么凶嘛。”盛染道,“哥,你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保证不再烦你:刚才到底为什么不让嫂子留下来陪我?”   盛誉像是没听见。   她哥不搭理她,根本没喝酒的盛染躺着更无聊了。   如果不是要等Jade缓过酒劲儿,这会儿她早就回公寓了。   翻第二十五次身的时候,盛染福至心灵:“是因为嫂子说累了,你心疼了吧?”   盛誉整体是正襟危坐的姿势,但靠着沙发背,眼睛阖着,双手环抱在胸前,对盛染的话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但盛染当了他十八年的妹妹,不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起码的了解是比外人多的,知道自己大概率猜对了,嘿嘿笑了几声:“我就说你没那么好心,我跟你是亲兄妹,你要是品德那么高尚,那我不成变异体了?”   盛誉脸上没做什么表情,只是睁开眼,盛染就一瞬间没那么得瑟。   她往被子里钻了钻,半晌,看她哥没有要恼羞成怒的意思,才小声道:“你肯定看出我没喝酒了……刚来的时候,还抓我那么用力,后来就根本不怎么管我,不就是看出来了吗,那还配合我来医院,嫂子要是不说累,你保准要等我把她拐到酒店去。”   “胡言乱语。”   “我有没有胡说,哥自己心里清楚。”   “我们早就结束了,你知道,你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不懂事,以后不许再这样,听见没有?”   “我不这样,你打算怎么追?靠你自己,这都五年……”   “我为什么非要追她?而且我再说一遍,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评价,我的感情问题跟你更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你就嘴硬吧。”   “盛染,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   “是的,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给你打电话、发微信,就算是私人号码,有时候都要好几天才回复,今天嫂子给你打电话,有没有等十秒钟?可能这就叫越亲的人越冷漠吧。”   “接通还装不知道,说你好。我哥真是太有礼貌了,哪国的电话都接,缅北没把你的钱骗光,真的是因为有姥爷帮你烧香的幸运光环。”   护士来通知Jade醒了的时候,盛染刚刚睡着。   盛誉请护士帮忙处理她手指上被玻璃划破的小伤口,她才醒过来。   “我拿香槟杯吓唬他们来着,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划的。”   盛誉也没看见。   刚才,盛染的手机亮了下,来了新消息,是冬宁发的,让她记得跟护士拿个创可贴,包一下手指,他才看到。   今晚的事可大可小,别人怎么处置交给律师,但盛染必须要教育,就是时间太晚了,况且,还有盛染的同学在。   当务之急,是把两个女孩子送回游学机构的公寓。   “回去以后,听老师的话,不允许你再以任何借口自己跑出去。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老师时刻替我盯着你,向我汇报你的行踪——我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也不想管,但如果让我知道你不听话,我就送你回去,找有义务管你的人。”   盛染知道自己做错了,听一句就点一点头,态度很端正,盛誉也根本不是啰嗦的人,把话讲清楚,兄妹两个就一前一后往外走。   盛染突然大叫:“哥!!!”   盛誉下意识伸手扶她,被盛染抓住左手,眼睛瞪得铜铃一样:“你戒指呢??丢了????”   盛誉看她没事,把手抽出来,继续往外走。   盛染这回是真吓着了,死命拽住盛誉的胳膊:“不是,哥你别这么冷静啊,我害怕,丢哪了有印象没?哥,哥?难过是可以说的,不丢人,我陪你……”   盛誉忍无可忍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以后,盛染火速闭了嘴。   啊哦。   原来是遇见嫂子以后,自己偷偷摘掉了啊。   盛染心里替她哥流泪又流血,深觉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让人生不如死的同时,还甘之如饴。   她可不要谈恋爱。   除非像她嫂子一样,做那个让别人生不如死的,还稍微有那么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知世大宝贝的102瓶营养液;感谢XXX宝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感谢紫葡萄宝贝的1瓶营养液,谢谢宝贝们,亲亲~ 第35章   ◎名不正言不顺◎   难得不用上夜班, 第二天还是万圣节假期,同时没有任何兼职需要去,被卓成云送回家后,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冬宁的心理上松懈了很多,洗澡的动作就比平时慢了些。   热水器很准时地开始出冷水,即便冬宁把旋钮扭到温度最高的一边,也无济于事。   她打着哆嗦冲完沐浴露,实在是下午还淋过雨,黏腻难受,最后坚持着洗完了头发。   新家的供暖强度,只能说聊胜于无。   冬宁裹着被子吹头发,吹到半干时,浑身都哆嗦,忍不住先给自己煮了杯热红酒。   上次遇上超市打折,平时两欧一瓶的酒,卖五瓶七欧,可惜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五瓶,现在已经快喝光了。   冬宁把最后的三分之一瓶红酒全部倒进玻璃壶里,她的配料不多,除了自己种的迷迭香,只有一点肉桂、冰糖和八角。   太久没采购过,家里的存粮一眼就能看个遍。   只剩下半个柠檬,冬宁捣了捣,也加了进去。   炉子沸腾起来以后,酒香和果香散发出来,雾气飘到脸上,起码给人温暖的错觉。   这几年,冬宁是越来越怕冷了。   洗过冷水澡的身体,用了很久才回到正常的温度。   冬宁一边小口喝着热红酒,一边拿出平板来看文章。   她的博士跟别人的不太一样,不光要写论文,课业压力也不比本科和硕士时小。   每学期要修够的学分和上够的课时都不少,其实,照她的学习任务来说,就算不打工,也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时候。   看得脑袋开始发昏的时候,时间到了将近一点钟。   冬宁裹着棉被把阵地转移到床上——其实就挨着书桌,她坐在书桌旁,偶尔姿势不雅,左腿还能搁在床上。   靠在床头背了会儿早上在地铁上看过的单词,冬宁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她是八点多第一次醒过来,想起不用出门,翻了个身继续睡,还省了顿早饭。   学妹找上门来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冬宁说方便,自己整天都在家。   她刚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出去,门铃响了,湿着手去开门。   学妹姓阮,叫阮如玉,在异国他乡听这个名字,很有一种古典的感受。   古典美学妹一进门,先问冬宁:“昨晚卓成云去接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那路虎比你的卡罗拉多耗一辈油,我得多出多少钱。”   “你傻,卓成云怎么会要你的钱?要是我去接你,都不可能要。”   冬宁说“那我也得给”,然后招呼她坐下,熟门熟路地去翻自己的笔记。   她俩是在做校内工的时候认识的,不过,阮如玉是为了跟家里赌气、体验生活,冬宁是饥不择食,只要给钱,就算那钱不够她简单的几餐,都肯去做。   所以,两个人的打工友谊没能持续多久,不过,在打工之外,联系却一直维持着。   学妹是富家女,虽然总体上来说努力学习、玩得不像其他富二代那么花,但有经济基础对人进行初步筛选,冬宁依然跟她玩不到一起,这联系自然就仅能来自于学习。   不过,今天阮如玉上门,也不是为了学习。   她要跟冬宁借钱。   人穷气短,关系再好,缺钱的人听到别人朝自己借钱,都该恐惧。   不过,冬宁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害怕,而是好奇。   阮如玉到底是怎么在社交关系网中挑出了最穷的一个她,提出这种要求?   “按理说,我这个要求太无理,可学姐你不是刚拿奖学金吗,我也是真没办法了,我妈非让我跟那三天换一个女朋友的傻逼相亲,我不去,就把我卡给停了,至于吗?我又不是四五十岁还独身,我今年才二十五!”   “而且,我都不是没见,我去见了,第一面,就问我能不能给他补补法语,问我爱你用法语怎么说。”   这调情手段也太低级了……低级到不能叫调情的程度,搞性骚扰的人估计都看不上这一套。   “那人多大了?”   “三十二。”   原来如此。   阮如玉的鼻头要皱到眉毛上去了。   冬宁给她倒了杯咖啡,阮如玉喝了口,在吐槽她妈的间隙里问:“学姐,你这是速溶的?”   冬宁点点头,阮如玉道:“速溶的也比肯德基的强……我昨天在肯德基买了杯咖啡,真是脑子进水了,有那个钱不如扔进下水道,还能带给几个流浪汉一点惊喜。”   “卡停了,你手里就一点现金都没有?”   “有,可是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早知道,昨天吃饭,就少给点小费了。学姐,我不多借,五千欧,一个月内肯定还你,有可能明天就能还,给我救救急吧。”   冬宁这回受到了惊吓。   房里唯一一个凳子给阮如玉坐了,冬宁在床边坐下,道:“你知道,我奖学金一共拿了多少?”   阮如玉虽然跟冬宁上的是一个学校,但两人的科研水平和以后的前途完全是两回事,她自己很清楚。   这是阮如玉用尽所有家庭能力和自我努力以后能够到最好的,但是是冬宁在选择过后,挑了家给钱最多的。   她对这个钱的数目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免学费的同时还白来的,很牛逼。   冬宁说:“两万五。”   其中两万欧拿去还了贷款,又交了一季度的房租,换了一批学习工具以后,所剩无几。   博导暂时给她发不了多少工资,她自己下个月的伙食费都还要靠自己赚,阮如玉张嘴就要五千,比虎口夺食还可怕。   她这是想饿死冬宁。   阮如玉胸有成竹地来,不太如意地走。   出门前,冬宁给她塞了两个自己烤的贝果,叮嘱她,最近缺钱,就别去外面吃了,有给小费的钱,自己糊弄一下都能吃饱了。   阮如玉说自己的房子诸多缺点,总之不具备自己做饭的条件。   冬宁看了眼自己加上小浴室一共十平米的房间,识相地没再说话。   而且,她只是跟家里闹别扭,不是真遇到破产危机,冬宁也觉得没到劝她卖包卖奢侈品的地步。   送走阮如玉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盛染。   冬宁想起前几天自己接二连三地倒霉,坚定的无神论者都忍不住开始动摇。   盛染打了两个,消停了两分钟,冬宁收到了她的信息:【姐姐,你在忙吗?我头有点疼,我哥也联系不上,等你忙完,能不能帮我带点止疼药来?】   宿醉过后,乱吃什么止疼药。   冬宁只好回消息,问盛染在哪里。   也没等一会儿,假装自己刚看到,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盛染也没计较,给她回了个酒店的定位。   冬宁拿上卡和包出了门,又去了一趟给她做了个美梦的酒店。   只不过,这次不像上次过来对接工作,一路上都心花怒放,跟捡钱也没什么区别了,下地铁后,迎面碰见一位估计比李淑琴大不了几岁的妈妈辈的阿姨,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开心一些,宝贝。”   冬宁上了酒店的电梯,对着镜面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结果不太如人意。   盛染在酒店房间里等冬宁的时候,也没闲着,先把游学机构布置的小作业写了一点。   需要往PPT里配插图的时候,她给Jade发了条消息,让她把她们俩在卢浮宫和奥赛博物馆拍的照片发几张过来。   Jade直接给她打了电话:“染染,一大早上哪去了呀,我正准备叫你吃早饭呢。”   “我来找我哥,晚上回去,你没事了吧?”   Jade是意大利来的女孩儿,秉持着一国人不住一起的原则,游学机构把她俩安排在一起住。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最巧的不是Jade也是中国人、同样是中文讲得比法语好,最巧的是,她俩是小学同学,她家没移民之前,家里的公司和盛仙云的公司生意往来非常多。   真是无巧不成书。   短短一周时间,重逢后的两个女孩子的关系已经很好了。   昨晚从医院回去以后,盛染一直照顾Jade,等她意识彻底清醒以后,才回房间去睡。   “没事了,就是头还有些疼,染染……”   她又想第一百遍感谢盛染昨晚的英雄行为,被盛染打断了。   “我今天白天估计早回不去,你自己好好休息,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会再联系Lucas了,你放心。”   “那就好。”   “染染,昨晚盛誉哥哥为什么也来了?你不是说,坚决不能告诉他么?”   盛染心道“我的苦心你不懂”,嘴上说:“他好歹算个大人,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怕我处理不了。”   “什么叫算个大人呀,他就是大人。”Jade咯咯笑,“他没骂你吧?”   “没有,就是通知了我一声,要是再惹事生非,就哪来的滚回哪去。”   盛染隐约感觉到,Jade对她那万年冰棍脸的亲哥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虽然他们只见过两面,吃过一顿饭。   怀春少女的情愫来得太容易,更别说,客观来讲,她哥的软硬件配置都还不错——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俩是亲兄妹,说明盛誉确实长得不错,加上还有点钱,穿上西装往那一站,摆出一副深沉稳重不苟言笑的样子,是够吸引小女生的。   盛染补充了一句:“他还跟我说,要不是看在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份上,他是绝不会为我付这种原因的急诊费的,还让我有钱以后马上还给他,我是我妈养的,不是他来养,他没有抚养义务。”   “他之前还打过我,我跟你说,这种人真的很可怕。”   Jade闻言,犹豫了半晌,劝她:“你在哪呢?要不回来吧,让他知道你又乱跑,我怕你真被送回去。”   “今天不行,等办完我的事我肯定乖乖的,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就行,我不会闯祸的。”   “那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现在马上给你发照片。”   盛染说了句“爱你”,挂了电话,门铃也响了。   冬宁看她脸色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头疼只是个幌子。   虽然接电话的时候也猜到了大半。   盛染打开门就把她往里拽,把她摁在客餐厅的沙发上,鼓捣着咖啡机。   冬宁无意中看到茶几上亮着的笔电,盛染的作业写得还算用心,不是从头到尾划水。   既来之则安之,其实冬宁自己也清楚,之前,盛染在国内,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她大可以忽略,但盛染都来了巴黎,照她的性格,冬宁躲是躲不出结果的。   她不急着走,房间里的温度很够,坐了两分钟,就脱掉了外套。   还没完全脱下来,盛染就一叠声从她手里抢过去:“嫂子你坐着,我去挂,你喝咖啡,来,吃水果。”   配合盛染玩了会儿下午茶游戏,冬宁吃了块苹果,道:“染染……”   “嗯?”盛染凑过来,那两只眼睛肖似盛誉,睫毛尤其毛茸茸的,两把小刷子一样,定定盯住看人的时候,很容易叫人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怎么了姐姐?”   冬宁沉默片刻,准备说自己该走了,盛染又挽住她的肩膀,拜托她带自己转转。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不说别的,冬宁说盛染小时候挺亲她的这句不是客套话,现在见了面,也就做不到真的冷脸。   她耐着性子陪盛染在酒店周围逛,香榭丽舍大道上的奢侈品店勾住了盛染的魂,逛街三小时,实际距离没走出一公里。   逛完街,自然要吃饭。   盛染挑的饭店从外观上就叫冬宁的心头直跳,她先是庆幸自己带了卡,但没多久,落座以后,看到菜单,这庆幸的感觉就也随风而去了。   她想坚持自己不饿,但盛染没给她机会,说她已经非常瘦了,真不需要减肥,手一挥,已经定了套餐,在服务生的推荐下,又开了瓶酒。   这顿饭吃得冬宁坐立难安,她尽力稳住表情,想趁上菜的间隙给同学发消息,看能不能借到两百欧——如果今天没给阮如玉借钱,这顿饭最多掏空她,但不至于真让她拿不出来。   可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   冬宁的手指在联系人列表上依次下滑,最终关掉屏幕,在盛染问她怎么不吃的时候,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没有能力买这个单,就不应该打肿脸充胖子。   盛染在听到冬宁说AA的时候,尽管努力做过表情管理,但仍免不了有半秒钟的愣怔。   稍微缓过神来以后,她就赶忙摆手,说自己本来就打算请冬宁,不用这么客气,然后手忙脚乱地起身从服务生手里抢过已经要递给冬宁的账单。   冬宁摇摇头,坚持付掉了自己那份。   盛染一向是个人精,如果不是内心受到的震荡实在太大,是不可能让冬宁付钱成功的。   但她确实受到了太大的震荡。   冬宁倒没觉得太尴尬——她一开始就没想在盛染面前充大头,也不是她主动要带盛染游玩,但免不了觉得不好意思。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盛染试探着开口:“姐姐,晚上别回去了好不好?咱俩一起睡,聊聊天。”   “我回去还得看文章,还有作业要写,明天还得出去找工作。”   “你不是在上学嘛,还找什么工作?”   “在上学,也要生活啊。”冬宁道,“我要是有钱,就请你吃饭了。”   盛染赶忙说:“我真的没有想别的,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其实这家也并没有那么好吃,我就是想着那么高能看看夜景呢,结果也就那样。”   冬宁笑了,意犹未尽地回味:“还是挺好吃的,那道奶油鳕鱼最好吃。”   盛染道:“总感觉太甜了。”   冬宁歪了歪头。   过了会儿,盛染道:“是挺好吃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笑了。   “姐姐,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   盛染这么说,冬宁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但她也没给冬宁回答会不会生气的时间,就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哥在一起呢,我年纪小,很多事确实不懂,但我就觉得,假如我是你,光考虑生活,跟我哥在一起,也没有坏处啊。”   “你们俩在一起过,你比我清楚我哥对在乎的人有多大方,你现在要是肯和他复合,不说别的,起码不用想任何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   冬宁捧场地笑了两声:“哈哈。”   “为什么你不同意我说的?我一直花我妈的钱,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况且我哥那么喜欢你。”盛染说,“你要是肯继续花他的钱,他保准开心死了。”   冬宁笑她:“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妹妹?”   盛染道:“我就是他的亲妹妹,才会帮他说这些话,让他自己说,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不说你,我妈看他那样都来气。”   听了这话,冬宁就知道,盛染的话真真假假,不是百分百靠谱。   盛仙云对盛誉,那是百依百顺,冬宁就没见过盛仙云对着盛誉来气是什么样子。   她和盛誉是大一在一起的,不过,在一起之前,早就住在了一起。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盛誉就在京市的大学城租了套房子。   大一开学,除了军训那半个月,学校要求必须住校之外,冬宁就没再住过宿舍。   开学没多久,盛仙云没打招呼就来了京市,从盛染那里问到了盛誉房子的地址,一开门,碰上冬宁刚洗完澡,穿着大T恤在客厅拖地。   自己刚上大学的儿子在外租房住是一回事,租房跟女孩儿同居,又是另一回事。   换个人换个家庭,打一顿是轻的。   但就是那样,盛仙云都没对盛誉直白地说过一句反对意见。   她坐在沙发上等盛誉回来,冬宁倒水给她,她还说谢谢。   盛誉进门的第一句话,问她怎么不打招呼就来。   盛仙云就有些无措,解释自己是临时出差,就想过来看看他。   在冬宁看来,她对盛誉的管教,有种理不直气不壮的心虚,由此生出了客气。   晚上,盛誉带盛仙云和冬宁一起去吃火锅,她对冬宁都很客气。   问了些冬宁家里的情况,刚说到李淑琴生病住院的事,盛誉给她夹了两筷子肉,她也就不再问了。   冬宁有心给他们母子留相处时间,本来是不想一起来吃饭的,但拗不过盛誉坚持。   吃得差不多以后,冬宁借口去卫生间,待了很久,结果,等她出去,盛誉早就结完账,在门口等她了。   “阿姨呢?”   “回酒店了。”   “啊?”冬宁很震惊,“不带她回家?”   “京市哪有她家?”   冬宁知道盛誉什么意思。   他一直说那房子是冬宁的家,里面虽然给盛誉留了间卧室,但他其实并不经常留宿。   回倒是挺经常回的。   大学怎么都比高中轻松太多了,有段时间,盛誉不光打扫卫生打扫得很好,还对厨房感兴趣,没事就买一堆菜回去练手。   偶尔带同学朋友回去,一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围着茶几涮火锅。   大家倒不是故意指使冬宁,只是觉得她是主人,所以要个什么东西都习惯性叫她。   有人问可乐在哪里,冬宁起身去拿,被盛誉按回去,冲着厨房的方向说:“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想喝先拿出来消消毒。问的什么废话。”   被呛的人笑得很贱,拿完可乐回来,冲着冬宁挤眉弄眼:“大家都说,信科院都是秃顶直男,冬宁,你可算捞着了,多少年才有一个盛誉?”   火锅的白雾气腾腾地扑在脸上,冬宁只管埋头吃盛誉给她夹的玉米肠。   那会儿,大家都默认冬宁和盛誉是从高中开始谈到大学的一对,后来,他们俩自己也默认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因为这个,盛誉都有很大的不满。   他觉得,冬宁明恋了他那么长时间,他都默许了,可她到最后也没给他个准话——不明不白地就让他当了她的男朋友。   最后搞的,明明是年轻人谈恋爱,却连个纪念日都找不出来。   虽然盛誉总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身边的人对他的身份确实还算认可,冬宁也没再有过收别的男的的生日礼物的事,慢慢的,他也就不再计较了。   对此,冬宁倒有几个可供备选的日子,其中一个,就是她上大学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因为她没留心签收了杨硕送的鲜花,第一次咬——不对,亲了她。   或者是他把在校外兼职的工资卡给她,说自己没有需要的东西,里面的钱她都可以看着花那天——甚至比他第一次亲她还早。   盛染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一直以来,盛誉对她,确实都很大方。   “姐姐,你在巴黎交男朋友了吗?”   那个卓成云对冬宁的心思很明显,但是,更明显的,是冬宁对他没心思。   盛染不太担心这个人,但事情都有万一,她还是替她哥问问得好。   要是真有男朋友,还得想办法多拆散一桩婚事。   冬宁的基本物质需求尚不能富足,哪里有时间去搞精神追求。   见冬宁摇头,盛染就很开心地说:“太巧了!我哥也没交女朋友!既然这样,你们两个人就赶快复合吧!”   冬宁不接她故意装傻的话,把她送回酒店,盛染又缠着她,非要定下来明天再见面,才肯放她离开。   冬宁说自己真要去找工作,盛染还是坚持,不可能一整天都在找工作,挤时间吃顿饭的功夫肯定有的。   她走到地铁站,在进站之前,给盛誉发了条消息。   没办法,既然盛染装疯卖傻非要做牛皮糖,就不能怪冬宁出卖她。   盛染果然消停了好几天。   再一次约她的人是盛誉。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呆呆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吃饱了吃麦麦宝宝的3瓶营养液;感谢紫葡萄宝宝的1瓶营养液,谢谢~ 第36章   ◎我不是绝情的人◎   、绝情   他给冬宁打电话,跟她约好时间,定好晚餐地点以后,还说让她放心来,这顿饭的账单他会付,不需要AA。   冬宁忽略了盛誉话里的讽刺,问他定的餐厅要不要求着装。   盛誉说,餐厅不要求,但既然她这么问了,就还是希望她能给共同进餐的人一些尊重。   最后,冬宁在大衣里穿了上次给卓成云过生日时的那条礼服裙——她就这么一件能上台面的衣服,只要算个正式的场合,都拉它出来撑场子。   冬宁落座后十几分钟,盛誉被服务生引到了座位上。   那时候,冬宁的大衣已经被拿去挂起来了。盛誉果然露出了那种饶有趣味的眼神,显然认为她一衣多穿的行为不够体面。   他本人则解开粗花呢西装外套的纽扣,在冬宁对面坐下。   英伦西装的特点就是尺寸贴合身材轮廓,硬朗的肩部和恰当的收腰非常提气质,面料也厚,在体面的同时保暖也不差。   在冬宁看来,这样一套衣服,不连续穿个十年八年,实在显得亏了。   但鉴于她见盛誉的第四面,这也是他换的第四套衣服,她就让这个想法留在了自己的脑袋里。   服务生先把菜单给女士,冬宁点了两道,就重新把点菜权转回给今天请客的主人。   等上菜的时间里,一开始盛誉并不说话。   他尝了半杯酒,才问冬宁:“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再联系盛染。”   冬宁道:“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但你就是有办法让别人主动联系你,对吧。”   冬宁明白他的意思,这话他早就讲过,她擅长获取别人的同情,换句话说,她靠卖惨生活。   “她认识你的时候,年纪还小,后来也不知道我跟你分手的原因,所以难免有依赖性,我知道……”   “你可以告诉她。”冬宁说,“不,你应该告诉她,这是你的自由,你的权利,你应该清清楚楚地跟她说,我们分手,是因为我需要钱,你没有。”   盛誉又尝了口红酒,看样子对这酒的品质并不是十分满意,闻言道:“是吗?不管因为什么,事情早就过去了,没必要这么激动,我们大可以心平气和一些。”   他指了指前菜,示意冬宁先吃饭。   冬宁看着他惺惺作态却还是帅得出奇的那张脸,实在不是很有胃口。   盛誉是个随和的主人,并不过分劝饭,客气了两句,就不再勉强。   上到奶油鳕鱼的时候,盛誉把它往冬宁手边推了推。   这是上次她和盛染AA的那顿饭里,两个人都认为很好吃的一道菜。   盛染话多,大概都跟盛誉讲过。   冬宁知道盛誉的意思,无非还是揶揄她小气到不肯请前任的妹妹吃一顿饭。   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跟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AA,这事儿的确使人发笑。   盛誉吃得慢条斯理,冬宁硬着头皮,才终于捱到了这顿饭结束,   等他拿餐布轻拭嘴角时,冬宁感觉再多待一分钟,自己都会忍不住夺门而去。   只不过,盛誉没有急着买单。   他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推到冬宁手边。   冬宁的第一个想法是,就从装了那么厚一沓钱,从外观都看不出什么的这一点上,就能证明他的西装版型是真的很不错。   “她被禁足了,但还是哭着喊着要我把这个给你,因为你的生活好像难以为继,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   “收下吧。”   “我不要,如果有要用钱的地方,我也会自己去赚。”   “你还不明白吗?你觉得我关心这种事,关心你需不需要钱?”盛誉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似乎在责怪冬宁让他把话讲得太清楚,“盛染还是个孩子,她分不清暗示和明示,如果你不想给她造成这种心理负担,我建议可以从试试不让别人感觉到你的困难开始。”   冬宁攥住放在大腿上的手,抬起头看着盛誉道:“我没想过暗示她什么,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也从没想过再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拿钱来打发我。”   “我知道你很烦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回去以后,我会拉黑盛染的所有联系方式,不会再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等她游学结束吧,她人在巴黎,联系不到你,只会更难管,暂时还是像以前一样,偶尔搭理一下,别让她造反。”   冬宁接连点头:“我知道了,我都会照做的,现在我能走了吗?”   “请便。”   在冬宁走出两步以后,盛誉叫住她,示意她带走那沓钱,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冬宁第二次转身,不回头地离开了餐厅。   等冬宁听到消息时,据同学讲,阮如玉已经把周围的华人同学借遍了。   她对每个人讲的借钱理由都不一样,金额也有不同,少有三百欧,最多两千五。   单笔金额不算太大,可扛不住人多。   据已有的信息统计,总额已经达到了四万欧,三十多万元人民币。   冬宁只保持沉默听大家讨论,并没参与消息互通,也就没人知道,平常最穷酸的人,借给阮如玉的钱最多。   阮如玉要五千欧,冬宁实在没那么多,最后给她转了四千。   “她是不是也跟你借钱了?总感觉,她不太社交,也就你跟她关系最近。”   卓成云很关心这事儿,专门跑上门来问,冬宁反问:“她跟你借了很多?”   “说多不算多,两千五,就我过生日那天晚上,当时我急着去接你,身上就那么点现金,说好再需要的话,之后找时间给她转,但后来她没找我,我转头就忘了。”   冬宁“哦”了声。   卓成云又问一遍:“你是不是把生活费都给她了?这几天,谁都联系不上她,大家猜,她拿着钱回了国也不是没可能,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报警也没多大用。”   冬宁吓了一跳:“有人报警了?”   “还没有。”卓成云道,“也才几天,大家都是同学,万一有别的原因,也有可能,所以暂时只是说一说。不过,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人心惶惶,真假消息一混起来,有人进来搅热闹也说不准。”   留学生草富二代人设卷钱回国,被骗的人还那么多,是挺热闹的。   别说四万欧,四欧也是钱。   冬宁说:“我也觉得,还是等几天吧,或许她在哪有急事呢,断网几天也有可能。”   卓成云看着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是听了这消息以后反应最小的。”   他真心实意道:“冬宁,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女孩儿。”   冬宁默默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但是,她很清楚卓成云在他们学校的华人留学生当中的影响力,所以还是忍着尴尬说:“我认识如玉也有三年多了,她帮过我好多次,感觉她不是这种人,而且,其他的都不管,她还有学业在这,临近毕业,做这种事实在得不偿失。”   她被卓成云说的报警吓到了,希望他能考虑到这些事实,在最近轰轰烈烈的讨论中,起码不要担当拱火的角色。   至少在事情有定论之前。   为此,她不得不举了一个例子:“前年冬天,我病了,还挺严重,但为了省钱,所以一直没去医院,有一天在餐厅打工的时候,坚持不住,刚好如玉给我打电话,我只拜托她来接我回家,坚持不住院,她最后帮我约了上门的家庭医生,还帮我买了一堆药。”   “你当时怎么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   “我知道,谢谢你,但是早就没事了。我的意思是,她人很善良,家里条件也挺好的,实在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钱做这种事。”   “没到挺好的地步,只能说还行,要真那么好,她就不用租15区的房子,直接买了。”   这话说到一半,卓成云已经觉得不妥,但再收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但冬宁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摩卡壶里的咖啡好了,她给卓成云倒了一杯:“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家里实在没点心了。”   “没事儿,我不爱吃甜的,你的咖啡挺好的,哪买的?回头我也去买。”   冬宁忘了。   打工加学习使人身心俱疲,咖啡是刚需品,她从来都是看到打折的就买一些,从来没关注过牌子——她买的这个价位的咖啡,也不用关注牌子。   卓成云有些责怪自己今天的情商掉线,怎么聊都出错,干脆垂眼品味冬宁煮的咖啡,让空气安静了片刻。   不过,冬宁也没给他多少时间,很快就开始送客。   卓成云见约饭不成,也没办法继续赖下去,才说明来意:“我怕你周转不开,这个你先拿着用,你知道我不着急,什么时候还都行。”   实际上,他是不用冬宁还的,到时候也不会要,但他要一开始就那么说,冬宁不可能收。   这是近段时间第二个把钱装在信封里给她的人,不过态度截然相反,冬宁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把信封推回卓成云手边:“谢谢,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房租刚交了一个季度,我暂时没有用钱的地方,等我有需要,会跟大家开口的。”   卓成云很坚持,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关心非常及时,来之前,没想过这事儿做不成的可能。   但冬宁在听到阮如玉的事后给的反应出人意料也就算了,对于他的援助,竟然比他更坚持。   坚持拒绝了。   原样揣着信封开车回家的路上,卓成云反思自己的表现,最终得出结论,有可能就是他有关于租房买房的言论弄的冬宁不高兴了。   她是连留学生认为性价比最高的宿舍都住不起的人,现在租的那个房子,也就因为有墙和屋顶,才能勉强称为一个房间。   今天去的这趟,不光没把救急的生活费给冬宁留下,还被冬宁强行塞了那天去枫丹白露接她的油费。   驶进自家车道,卓成云用力捶了把方向盘。   没过两天,冬宁就听说,已经有人把这事报告给了学校的教务处。   她给阮如玉打了不计其数的电话,发了不计其数的短信,直到卓成云来找她后的第三天深夜,冬宁接到了跨国电话。   阮如玉真回国了。   电话接通后,她先没说话,一直在哭。   冬宁裹着被子坐起来,窗外的月亮特别圆,月光带着凛冽的冷意穿透床头的窗玻璃,铺满了她房间里有限的地面。   她有些奇怪,照得这么亮,刚才她是怎么睡着的。   “如玉,要不你等哭完再打过来,电话费真的太贵了,再不说话,咱们俩都会欠费的。”   “学姐……学姐,我后悔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借的钱,你花了多少?”   “两万多。”阮如玉说,“还剩两万五。”   冬宁来巴黎以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算汇率。   她得在汇率最高的时候去换最多的欧元,巴黎的换钞系统非常死板,又慢,为此她不惜屡次半夜就去排队。   没用半秒钟,她就算出来,短短一周,阮如玉花了将近十七万人民币。   “这几天肯定有人也在给你打电话,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联系教务处,告诉他们你没有消失,然后把借钱的名单整理出来,先把要得急的同学还掉,其他的,一个个联系、道歉,商量能不能打欠条,限期或者分期,总之千万不能让同学们报警……”   “学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冬宁道:“为什么?”   阮如玉又哭了,冬宁在电话这头听了一分钟,她还是在哭,冬宁就挂了电话。   剩下的时间,冬宁没怎么睡。   月光太刺眼了,买窗帘这件事被她拖了太久,实际上,她的窗子非常小,根本用不了多少钱,但冬宁就是一直拖着。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眼皮上的亮光,心里想,明天一定要去买块布回来挂上去。   第二天一早,冬宁醒过来,下意识去看手机,阮如玉没再打电话过来。   但冬宁收到一笔陌生的转账,和一封邮件,里面是阮如玉借钱的名单。   昨天晚上,阮如玉说,她手里还剩下两万五,但冬宁只收到一万八。   看来她还留下一部分用来开销。   冬宁有些感激这个万圣节假期的到来,学校的行政工作几乎是停摆的状态,中国留学生的疑似被诈骗投诉就没能得到及时的反馈。   她暂时没去找工作,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看文章、写论文,就是代阮如玉处理她的债务。   那天晚上,她在电话里给阮如玉讲的步骤,最后是她自己一步步执行。   学校的教务处秘书给她回了邮件,说只要阮如玉在开学之前能解开误会,让所有学生撤回投诉,就可以考虑不给阮如玉处分。   冬宁的WE CHAT里一下子加了几十个新同学,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本校的华人之多。   阮如玉算是社交很少的那类型留学生,但这样看,还是比冬宁好很多。   卓成云听到冬宁在为阮如玉擦屁股的消息时,感觉又意外又不意外。   冬宁与人之间的距离感非常微妙,她几乎不怎么维持日常社交,但要是有谁做圣母,也只能是冬宁。   他提出,自己可以帮忙先补上窟窿,这样,阮如玉就只有他一个债主,不用面临投诉,更不用担心报警后留下案底,面临被遣返的风险。   这是个很好、非常好的提议,可惜冬宁不能替阮如玉答应下来。   她可以帮阮如玉还钱,可她决不能替阮如玉出面借钱。   一旦阮如玉跑路,她是没有能力偿还债务的。   一个不小心,下一个卷进诈骗案里被遣返的人就是她。   所以,虽然卓成云就差明说“我只想帮你解决麻烦”了,冬宁还是不接受这份好意。   她把情况如实反馈给阮如玉,可是发出的邮件一直没有已读,那个电话也没能再拨通过。   冬宁能做的,只有尽力安抚借钱给阮如玉的同学。   不过,她也只能安抚。   除此之外,她不能做任何保证,更不能阻止别人报警,毕竟这是实打实的损失。   万幸的是,暂时还没有人报警。   万圣节假期还剩下三天的时候,盛染给冬宁发消息,说自己第二天就要回国了,想最后见她一面。   冬宁在学校的图书馆,盛染马上说自己过来找她,两个人都可以继续学一会儿,等到饭点再一起去吃饭。   这天,盛染没说什么过界的话,只在话语里提到盛誉的忙。   “他都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我怀疑他哪天会猝死。”   冬宁道:“胡说。”   “我不是要咒他,但事实就是这样,他根本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我看他是要跟工作过一辈子。”   冬宁想起前几天见他,确实比他们上一次见面瘦了,但他的食欲最起码比她正常得多,说了一堆让人生气的话,然后从头吃到尾。   “不是说已经上市了,还是那么忙?”   冬宁对经商一窍不通,听林佳乐传递的消息,和外网上对盛誉的报道,都是他的公司在科创板上市后钱途无量,风光无两。   盛染道:“最近好像是有点麻烦事,不过我也不懂,但是连我爸都专门叮嘱我,让我少惹我哥生气,我就知道,不是小问题。”   冬宁沉默了一会儿,盛染问:“姐姐,你真对我哥没想法了?”   冬宁只说:“我们早就分手了,他对我,估计只剩下讨厌。你哥要是知道你总想着撮合我们,估计比工作还让他烦心。”   盛染不知道前几天冬宁给盛誉告状以后见过盛誉,听了几句盛誉的表态的事,只再碎碎念了几句,她这次回去,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次回哪里?”   “京市。”盛染道,“你竟然忘了,我在京市读国际学校。”   冬宁道:“年纪大了,记忆不好。”   盛染不情愿地哼哼:“看上去跟我也差不多,就是找借口。”   其实冬宁记得盛染在京市读书,她是想到,阮如玉就是京市人,可这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她做老好人,大可不必拉上别人,况且盛染还是个孩子。她想什么呢。   盛染要回国的那天上午,又联系了冬宁一次。   冬宁正请一对给阮如玉借了一千两百欧的情侣在一家中餐馆吃饭,对方的态度有所松动,答应可以再给阮如玉一个月的时间,前提是阮如玉本人得联系他们。   出了中餐馆,冬宁才给盛染回电话。   不过,盛染应该已经上了飞机,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盛誉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来的,因为冬宁没有车,不方便出门,他直接到了冬宁家楼下。   十一月初的巴黎,夜间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体感更低。   跟盛誉见面并不是冬宁的本意,要不是她本人也因为自己的住处而感到窘迫,出于自尊,不想给盛誉产生“分手后你也就过的这种生活”的想法的机会,她是不会下楼一趟的。   之前卓成云过来,她都让他上楼了。   最近她格外得怕冷。   这应该是贫血的征兆,冬宁实在不想像前年那样病一场,不说额外花钱,她现在休息就相当于是在挥霍。   盛誉的车就在街边,冬宁走到车旁,停下脚步,他才从后座下来。   今晚的他在三件套的西转外面套了件长及小腿的黑色大衣,头发打理得很整齐,面若寒霜。   虽然不够友好,但起码没像上次见面一样,露出不达眼底的笑容,叫人头皮发紧。   他没关车门,只上前半步,把一沓钱按进冬宁的怀里。   他的动作确实是按,不是扔。   那沓钱的厚度,板砖比起来都显得薄,是因为他的手大,才能抓住,加了力道怼过来的时候,饶是冬宁穿了羽绒服,胸口都一阵生疼。   她丝毫没有防备,被他的动作推得狠狠趔趄一下,最终没站稳,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巴黎的大罢工还没结束,地有多脏,冬宁想都不愿意想。   那沓钱也跟着她掉落下去,砸在手边,被砸到的食指和中指钻心地疼了一阵。   “上次,你嫌钱少,可以直说,我不是不愿意解决问题的人,为什么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冰冷坚硬的地面,和也许被砸肿了的手指,还有对方居高临下,自己却站不起来的屈辱,让冬宁没忍住哭腔:“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傻。今天一大早,盛染突然说你在到处借钱,死活不肯上飞机,现在都还找不到人。早不借,晚不借,偏等她在巴黎的这段时间借,三百欧,两百欧,冬宁,做人不能这么没骨气,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是绝情的人,明明你有一万种方法正常寻求帮助,最后却非要选最让人瞧不起的一种,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张弋弋宝贝、紫葡萄宝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为姓盛的竭诚服务◎   迈巴赫闪着车灯拐离了街区,冬宁试着站了两次没成功,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脚崴了。   刚才向后摔倒的时候,她是一屁股坐下去的姿势,屈腿的姿势不对,两只手也都下意识去撑了地。   虽然没碰到什么奇怪的粘腻东西,但冬宁本来就是再累都不愿意去坐巴黎地铁的座位的人,从来都是站着,此刻双手与地面完全接触带来的崩溃,完全覆盖了崴脚和掌心擦伤的疼痛。   可她不能继续崩溃下去。   这个片区的治安情况臭名昭著,是巴黎出了名的贫民区,半夜听到枪响是常事。   她坐在大马路上,身边还有一沓散开的大面值法郎,还崴了脚,情况不能更糟糕。   冬宁的手抖得厉害,没办法在寒风中一一整理那些马上要飘舞起来的钞票,只能先脱掉羽绒服,把它们一股脑包进去,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她洗了五分钟的手,洗到最后,擦伤的部位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才慢慢停下来。   紧接着就是换衣服,用了大半瓶消毒液,泡了半个小时以后,冬宁才开始洗。   盛誉扔下的钱堆在墙角。   这几天,冬宁忙这忙那,唯独没有抽出时间去买窗帘。   月光明晃晃地照进来,让那些纸钞原本很明显的紫色开始偏蓝。   冬宁不由得感到奇怪,在取款机上最大面值只出五十欧的巴黎,盛誉到底是从哪弄来那么多每张相当于7000人民币的1000面值的瑞士法郎。   这一堆钱,别说买冬宁不再联系盛染,买冬宁干任何事,都可以反反复复买它个几千上万次。   照盛染的话,他的生意最近有些麻烦,出手都这么阔绰,冬宁要是收下,子孙后代都得为姓盛的竭诚服务,她想不出来,他的生意顺利时,财力又是什么程度。   怪不得姚语桐费尽心思都想和他沾上关系,哪怕只是舆论上炒炒绯闻,估计都能为自己增值不少。   即便是冬宁,也觉得他真是多金得吓人。   这一晚,冬宁一直没睡,看文章也总是出神。   一则,她房里放这么多现金,相当于饿狼群里掉进一块肥肉,时刻担心有人持枪破门。   二则,盛染还在巴黎流浪呢。   虽说盛染和她不一样,说是流浪,但盛染不至于真睡大街。差一点的酒店估计她都不会去住。   但冬宁还是没办法不担心。   终于,十二点多的时候,门铃响了。   冬宁既无奈,同时又松了口气。   盛染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上包着大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上还带着手套,全副武装,在室外过冬都没问题。   冬宁先问:“哪来这么厚的手套?”   盛染道:“白天去买的。”   “知不知道大晚上有多危险,要来找我,为什么白天不来,非得先买手套,等到半夜?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我怕我哥会来,然后你肯定就直接把我交出去了……之前我只是约你逛街,你都跟我哥告状。”   “怕你哥来抓你能是理由吗?你一开始就应该听话,乖乖上飞机回家。”   说完,冬宁就准备打电话,盛染拉住她:“我就说两句话,等我说完,你再通知我哥。”   “犯了这么大的错,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等着回家被收拾吧。”   盛染皱着一张脸坐在冬宁床上,好一会儿,等冬宁打完了电话,她感觉行动不自如,才发现自己的围巾、手套和羽绒服都没摘也没脱。   竟然也不热。   反观一直在家的冬宁,穿得也一样里三层外三层。   “姐姐,你家里没有供暖?”   “有。”但聊胜于无。   盛染看冬宁是真不高兴的样子,只好先老老实实地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没回国。   因为关注冬宁,盛染就顺带一直都比较关注冬宁的学校,还买了个账号,混进了冬宁学校的校内网。   今天早上,准备去机场之前,她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才看到已经热了好几天的讨论帖。   盛染的法语没那么好,做做阅读理解、去超市买瓶水还可以,但在这种非常口语化的语境中,就只能看个一知半解。   她只看懂,冬宁有有关于钱的麻烦,而且这麻烦还不小。   她求她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但盛誉拒绝得很干脆,甚至根本不听她说什么。   上次,她因为冬宁跟她AA的事,说让盛誉帮她给冬宁一点钱,盛誉都拒绝了,这次不肯帮,盛染也不太意外。   她一直给冬宁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心里越来越着急,等她发现自己错过了飞机时,着急的情绪被害怕取代,她只知道,她哥会骂死她的。   这次是真的会被骂死。   盛誉骂人倒不带脏字,可那种骂法更让人难受。   感觉自己就像个垃圾桶,唯一的价值就飘散臭味,让别人不高兴。   盛染在巴黎的大街上溜达了一整天,天越来越黑,她又不敢去住酒店。   她在国内的时候,每次离家出走,都会被周骏儒轻易找到,因此深深不信任酒店对客人隐私的保护,一时间并不能确定,她那同样神通广大的哥,在巴黎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保险起见,还是当作他有吧。   不过,游荡到半夜,她又觉得,被她哥找到也不算什么坏事。   可是自己直接回去是不敢的,盛誉认真冷起脸来,比周骏儒可怕多了。   最后,盛染还是来了冬宁这里。   冬宁给她倒了杯热水,觉得她实在是不像话,忍不住说了几句:“今天没出什么事,就是老天保佑,你看看大街上这会儿还有几个人?”   “我把行李都存在机场了,身上什么值钱东西都没有,我只带了三百欧现金。”   身上最多只带几十的冬宁叹了口气:“那有什么用?你这围巾上全是logo,包在头上是生怕别人看不见。”   盛染吐了吐舌头,虽然冬宁没再说,但她意识到,自己的羽绒服上,也满是logo。   冬宁把阮如玉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解释清楚,自己并没有跟别人借钱,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让她不要再担心自己,好好学习,听家长的话。   “我一直都挺听话的,真的,今天错过飞机,只是个意外。”   盛染确实打算回国后偷偷给冬宁PayPal转钱的。   实在是她的外语还没形成语言习惯,广播上英法语切换叫了她那么多次,她忙着给冬宁打电话,硬是没注意到。   “要是你没操心这些不该你管的事,就不会有这个意外。”   盛染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很低地说:“我怕你还像之前那样,生病了,不够钱去医院。”   前年冬天,冬宁贫血严重的那段时间,盛染来过一次巴黎。   那会儿,冬宁还住在宿舍,盛染没费多大功夫,就问到了她的地址,找上门的那天,冬宁的脸比纸还白,来开门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瘦得快没了,盛染当时就掉了眼泪,求她跟自己回去。   冬宁当然不会跟她回去,别的不说,书刚读到一半,回哪去?   盛染虽然心疼冬宁,但本身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哭完鼻子,最后还是冬宁用摩卡壶给她煮了红糖鸡蛋,让她在自己床上睡了一觉,才打发她走。   可她第一天被打发走,第二天又来了,第三天也来。   冬宁顶着惨白的脸帮她检查单词听写、带她去学校的餐厅吃了两顿饭,还去了趟埃菲尔铁塔。   剩下两天就要过年了,盛染才登上回国的飞机。   冬宁跟盛誉在一起的时候,不光他们俩年轻,刚不到二十岁,盛染也太小了。   她把冬宁当成嫂子,习惯了依赖她,常常对着她哭鼻子,有什么想要的,知道盛誉不同意,都要先去磨冬宁,第一次来例假,第一个告诉的人也是冬宁。   那时候形成的一些习惯,实在是很难改掉。   等到冬宁和盛誉分手,他们俩本人免不了伤筋动骨,即使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接受良好,盛染却像是离异夫妻的遗留女儿,始终没能从心理上断奶,冬宁也能理解。   “我有印象,那时候,天天来看你的同学,中文名就叫阮如玉,是吧?”   冬宁点了点头。   阮如玉帮她出的钱本身可能没那么多,但是起到的作用巨大。   最近,阮如玉人在国内,像卓成云说的,连欠条都没有,还有很多人直接给了阮如玉现金,报警起到的作用几乎为零,如果冬宁不帮忙奔走,阮如玉付出的最大代价,是中断学业。   但那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果没有阮如玉请的上门医生,没有她隔三差五拜托家人从国内寄来的乌鸡、阿胶、何首乌和西洋参,冬宁是死不了,但贫血的毛病一拖,她一辈子都不会活得太舒服。   虽然只知道阮如玉探过冬宁的病,并不知道其他细节,但听了阮如玉的名字,盛染就没再说让冬宁别管闲事的话。   很多时候,冬宁觉得她比自己都心软得多。   同类相吸,人以类聚,老话说得都有些道理。   过了半个多小时,盛誉到了冬宁楼下。   他没给冬宁回电话,只在楼下按喇叭。   冬宁还以为,盛染怎么都要撒泼打滚,求她送她下去。   毕竟,这熊孩子看样子是真怕盛誉。   但盛染没有。   她只趴到窗边看了一眼,确认是他,就拉起羽绒服的拉链出了门。   盛染坚持要把围巾和手套给冬宁留下,冬宁不想让盛誉的喇叭继续在楼下响下去,也就没多推让。   “姐姐再见。”   “再见。好好学习,听话,别操大人的心。”   “我知道了。”   盛染下楼,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司机就发动了车子。   按照以往的剧情,她是该装哭认错的,但她垂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   这是第一次,盛誉先开口:“一天不闯祸你就难受,我真的奇怪,到底是谁把你教成这样?”   “不知道。总有人吧。”   “我跟你们机构老师打过招呼,所有的申请都先暂停,你现在的心智,不足以脱离监护人的看管出国留学。”   “随便。”   “你现在这个态度很好,很成熟,我认为你也可以正确地看待卡都被停掉的现实。”   “凭什么?!我花的是我爸妈的钱,凭什么你说了算?”   “抱歉,但这个家的很多事,确实是我想说了算就算的。”   盛染幅度很大地深呼吸了几下,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我还没感受过被停了卡是什么感觉呢,体验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嗯,那些没付尾款的限量版裙子、包、摆件和娃娃,都只能先退掉了。”   盛染的崩溃来得很快,她到底是个孩子,用尽全力做出凶狠的表情盯着盛誉,眼睛瞪得那么大,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   “你太坏了,我要是冬宁姐姐,也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你欺负她,我都看到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推她,我一开始都不好意思去敲她的门,结果她一点儿都没迁怒我,还摸我头发,不停地埋怨我没有早点去找她。”   “我看她根本就不想要你的钱,跟废纸一样堆在地上,我都不好意思看。”   “我再也不会自作多情,帮你跟冬宁说好话了!你愿意自己过一辈子,都随你吧!我也不想再叫你哥了!”   盛誉神色自若:“跟我断绝关系?也好,之前你拿我的卡刷的东西,我就让助理打电话做异常消费投诉了,回去以后,收拾收拾退回去吧,要是有影响二次销售的,还得想想办法赔给人家。”   盛染没忍住抽噎,捂着眼睛哭出了声音。   第二天一早,冬宁起床洗漱。   她赶时间,只刷牙洗脸,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仔细地带好证件,路过墙角那堆瑞士法郎时,她弯腰捡起几张,匆匆出了门。   巴黎的银行谨慎到让人崩溃的程度。   即使冬宁事先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漫长琐碎的流程耗尽了耐心。   她想把十张1000面值的瑞士法郎换成小面值欧元,足足在银行待了三个小时。   在银行下班之前,得到了拒绝的回复。   理由是她的收入来源有限,且不能提供合理的纸钞来源。   她说的来自赠送,这理由并不能使人信服。   在此之前,冬宁已经提供了自己的所有证件,甚至包括学生证和硕士学位证,签署了四五份文件。   在冬宁的坚持下,对方的态度开始松动,但还是说自己没有这么大的权限,建议她预约主管后再来。   冬宁没办法,只好先离开银行。   不知道是她的哪种行为引起了飞车党的注意,在下一个街区,巨大的摩托轰鸣声经过身边以后,冬宁的托特包随之不翼而飞。   她被抢包的惯性力量带得直接往前扑倒在地上,经过一夜,疼痛感缓解不少的右脚彻底崴了,脚腕处钻心得疼,不知道是不是骨折。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骨折。   她已经为自己不应该的贪心付出了代价,实在无法再应对这种意外。   回到家以后,再次经过墙角那堆钞票,冬宁深刻领会到了盛誉的阔绰程度——是她不配承受的程度。   除了之前聘她当翻译的剧组打来的违约金之外,冬宁没再试过拿不义之财替阮如玉还债。   她也不是假清高,毕竟,她试着用过,可惜没那个资格。   不过,短时间内,她不愿意再见盛誉,也就没急着物归原主。   要不是因为损坏货币也算违法行为,冬宁都未必会把它们从墙角清理起来,放进书桌抽屉。   阮如玉还是失联状态,冬宁再想帮她,也没有办法。   好在,最着急的那批人已经还掉了,加上剧组打给冬宁的违约金,这段时间都没有新增的投诉。   还没拿到钱的同学,实际上不差这三五百欧,看热闹的心态居多,只在we chat上隔三差五询问冬宁,还没联系到阮如玉吗。   冬宁自从崴了脚以后,行动能力大打折扣,多数时间窝在图书馆帮导师写审稿意见,每过一个小时,就趁休息时间集中回复一批信息:没有。   她接管了阮如玉的那辆卡罗拉,在二手网上做了登记,在联系到阮如玉可以卖出去之前,暂时可以拿来在她行动不便的时候代步——这算近期发生在她身上唯一的一件好事。   但也只限在学校里开开,毕竟,开回她家,停车费也要一笔不小的支出。   等冬宁磨磨蹭蹭地从地铁站走回家,靠近自家楼门时,不期然又看到了那张结着冰的脸。   她发现,最近见到盛誉的频率,直逼刚分手那年。   大三刚开学,两个人都在一个学校,要躲他不见面,就不能去上课了,冬宁还不至于到那份上。   可盛誉就能做到那地步,他大概已经不管自己的课表了,每堂课都出现在冬宁的教室,围追堵截,能扔的面子都扔了,最后发现冬宁是真要分手,不是赌气,已经是一年后。   他挽留她,竟然用了一年。   现在想想,对盛誉来说,是挺不可思议的,用一句不恰当的话讲,人在福中不知福,当时盛誉的死缠烂打,带给冬宁的震动,不如现在回忆起来那么大。   冬宁不想让自己的另一条腿也受伤,在距离他四五步的地方就停下脚步,警惕道:“你又来干嘛?”   “给你写赠与协议。”盛誉道,“银行给我打电话,说你花不到钱,都急哭了。”   冬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银行的人干嘛说那么详细?   “我哭是因为他们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   一个一穷二白的女学生,信用卡记录里没有一笔是用来享受的消费,还学贷还的筋疲力竭,一下子拿出十张1000面值的瑞士法郎来,声称其来自于赠与。   谁赠与?   冬宁还老老实实交代了盛誉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她想得很简单,就算对方去核实,盛誉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盛誉接了电话,冬宁听不到他回答了什么,看银行工作人员的表情,但她知道,那绝不是她想象中的话。   法国人虽然以观念开放出名,可在巴黎,性/交易是违法的。   在那间大额交易客户的房间里,四五名大鼻子法国人严肃地围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让她承认她做了什么好事。   冬宁平时根本没那么爱哭,事实上也很少哭。   可最近,自从她在枫丹白露遇见盛誉,她已经明里暗里哭了太多次。   这会儿,对着那张有棱有角,唇角噙着抹一看就知道不是为了表示友好的笑的脸,冬宁想起自己已经背了三年多,却被抢走的托特包,眼眶又开始发酸。   “前一天,盛染还说,你根本不稀罕,谁能想到,你那么着急,第二天一早就去换钱?”   “上车来签个字,以后就可以想花多少花多少,我也跟盛染说一声,让她不用再担心,你可比她想象中能屈伸得多。”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感谢太可以了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无知无畏◎   、无知无畏   冬宁没打算跟他解释那么多。   就冲他那天把钱拿过来的那个态度,她就算是真花了,也并不觉得占了他便宜,毕竟不是她上赶着要的。   何况她并没能成功花掉。   感谢巴黎银行工作人员的谨慎程度,这钱放在无产阶级冬宁的手里,和废纸差不多。   ——不对。   废纸不会让她战战兢兢,生怕钞票的味道将抢劫犯吸引来。   被谋财不说,她的命只有一条,实在是不划算。   “你来了正好,我还发愁怎么还给你,你等一下,我上去拿。”   “没必要口是心非,协议你签好以后拿走一份,我还有事。”   “我也有事。”冬宁说,“你的工作重要,我做饭吃饭也重要,没人跟你口是心非。”   她背过身,走了几步,又改了主意:“还是麻烦你跟我上来拿吧,我的脚你也看到了,实在是不方便,你赶时间,还是自己走一趟比较快。”   冬宁看了眼驾驶座:“让司机上来也行。”   说完,冬宁重新转过身,一步步走得很小心。   她家这栋楼的楼梯狭窄,只容一个人宽松行走,往常迎面遇到其他租客,双方都得稍稍侧身,才能成功错开。   身后的脚步追上来得很快,冬宁一时间有些后悔:盛誉那两条腿长得离谱,应该让他走在前面的,她这个速度,他大概率要不耐烦。   可她的脚腕实在是疼,已经这样了,他就算再催,也没法走得快。   刚这么想,冬宁的腰就被握住,整个人后仰,被他朝着身后带去。   冬宁被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挣扎没能成功,盛誉已经把她圈得很稳,紧接着一步迈上来,跟她站在同一级台阶上,右手手臂把她箍紧在他身侧,整个人往上提,半拖半抱。   “几楼?”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问你几楼?”   “三楼。”冬宁对他的冷淡没什么近距离的应对经验,磕磕绊绊,话都说不完整,“你走前面,我,我慢慢走,盛誉……”   盛誉一言不发,根本不管她在结巴些什么,冬宁没能要求多久,就被他稳稳放在了自家门口。   是的,他的动作是放。   像放一罐盐,放一瓶水,游刃有余。   冬宁发觉,这一路,除了最开始,还带有点“拖”的性质,后面,她自己的脚就没再挨着过地面。   盛誉只腾出一条胳膊拎她,都跟拎个空无一物的包似的,连上三层楼,看不出气息有多大的变化。   冬宁埋头在书包里找家门钥匙,但不知怎么回事,手指不听使唤,动作急躁得没有任何效率。   包里的两个小本子被她拨来拨去,就是找不到钥匙。   等终于找到了钥匙,那锁眼儿又不肯配合,换了四五个角度,都插不进去。   这会儿,盛誉又没那么急了,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站在冬宁身后。   冬宁在努力把钥匙怼进锁孔的时候,怀疑自己的脸红到了耳朵和脖子,她一直有这个毛病,不管生气还是着急,都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起伏。   门锁咔哒打开时,冬宁急得鼻尖都在冒汗。   她凭空想起之前在盛誉车后座上被咬出血印子的事,开始后悔让他跟上来——他太阴晴不定,一会儿冷着脸像看仇人,一会儿又做这种没边界感的动作。   她是他前女友,不是他的行李箱、可以不打招呼就随手拎来拎去。   为免节外生枝,冬宁放下包,就直奔书桌,打开她在第二层抽屉新装的大铁锁,把那捆钞票拿出来。   她的动作比开门时利索不少,前后没用两分钟,可盛誉不但未经她邀请就进了她的房间,还在她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冬宁站着,可总感觉气势上并没比他强多少。   “怎么这么冷?”   “有吗?我觉得还好。”   冬宁把钱递到他手边,看他没有要接的意思,又朝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喏,你要不要数数。”   “少了多少?”   “十张。”   盛誉沉默了片刻,也还是没有伸出手来接冬宁得用两只手才能拿的了的钞票。   冬宁只能暂时坐在床边。   他看了眼冬宁的脚,只一眼就收回,视线落在冬宁房间里狭窄逼仄的地面上:“那天摔的,还是……”   “当天晚上有点疼,但第二天早上就没事了。这是第二天去银行摔的。”   她被抢以后报了警,警察跟银行的人一样,先对这十张瑞士法郎的来源进行了细致的询问,冬宁不得已,再次提供了盛誉的联系方式。   好在,这一次盛誉没有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冬宁得以顺利离开了警察局。   “对不起。”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冬宁。   她是没想到盛誉会说这三个字,可他说了,也没显得那么奇怪。   他从来都不是有动手的习惯的人,那天晚上,虽然委屈、崩溃,但冬宁也知道,他是无心之失——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是先天决定的,就像刚才他拎个包一样把她拎上楼,冬宁以前却没办法把真的喝醉的盛誉从客厅转移进卧室。   那是个把钱按过来的动作,冬宁的身体一半在马路牙子外面,一下子没站稳。   她往后摔的时候,盛誉已经下意识伸手来抓她。   她也下意识躲开了。   可冬宁也没说“没关系”。   他们俩之间,没有把关系搞得友好的必要,表面友好都没必要。   事实证明,一起逛景点这种事,对他们两个人都是一种为难。   他们单纯做朋友的时间太短,分手没有误会,对彼此的多数记忆,都是以情侣的关系作为基础,就算盛誉不再计较往事,这样的旧情人也没可能变成朋友。   冬宁也并不想跟他做朋友。   不光是盛誉在他们俩恋爱一周年时送了她戒指,虽然没有明说用意,可那东西本身代表的含义就足够沉重。   冬宁也不是没有描绘过一起度过余生的画面。   即使在现在看来,那会儿他们俩的生活并没有多少风平浪静。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宁城疗养院的主管给盛誉打电话,说李淑琴喊骨头疼。   盛誉让他们先做检查,等冬宁考完试,他就带她过去。   可第三天,李淑琴就耳朵出血,昏迷了。   盛誉当晚带着冬宁赶回了宁城,他们错过了当天的飞机,是坐的凌晨大巴。   冬宁一路上都睡不着,眼眶一阵一阵地发热想哭,可她也不想让盛誉跟着休息不好,所以拼命忍着。   五月份的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温度高几天,就又会掉回四五度,晚上尤其冷。   冬宁身上盖了从家里拿的毯子,寒意还是从脚升上来,忍不住哆嗦。   盛誉推起了和她之间的座位扶手,拿自己的外套把两个人都盖住以后,他也隔着毯子抱住了冬宁的肩膀。   凌晨两点多的大巴车上,别的旅客都睡了,车厢里满是清浅的呼吸声,盛誉的下巴蹭了蹭冬宁的发顶,低声说:“想哭就哭,没人笑话你。我要是你,哭得比你都大声。”   冬宁把头歪过去,眼睛贴在他肩上,热烫的眼泪才一股股涌出来,半个多小时以后,她哭累了,也靠着盛誉睡着了。   冬宁在宁城待了一周多,检查结果——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出来的第二天,李淑琴离开宁城,转进了京市人民医院的血液科,冬宁也被盛誉送到了机场。   幸亏VIP候机室里没几个人,盛誉端着一碗杂粮粥,一勺勺喂她,喂到冬宁停止流眼泪,也不再坚持什么都不吃。   她知道,她要是不吃,盛誉就会那么强硬地一直喂下去。   冬宁从盛誉手里接过那碗粥,味同嚼蜡般咽下,但好歹把一整碗都吃光了。   她最后又试着争取了一遍,不应该让盛誉留下来,被盛誉板着脸拒绝:“好,你留下,那你还准不准备参加高考?”   冬宁想问,你呢,你就不用高考吗。   可她知道,盛誉一样有理由来说服她。   他在高二那年拿了化学奥赛奖牌以后,就跟京市的C大签了协议,只要高考分数过了一本线,就可以报C大的化工专业。   所以,他拿奖之后的时间都过得挺潇洒,基本上把给冬宁补课当成了主业。   这也是他坚持让冬宁回去上课,自己留在京市的医院跑前跑后的理由。   那时候,冬宁的成绩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她其实并不笨,生活没有压力以后,要做好读书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轻松。   盛誉就让她别辜负了自己高二、高三将近两年给她补课的辛苦,她要是留在医院,除了耽误高考以外,并不会对李淑琴的病情好转有任何加成作用。   冬宁听了他的话。   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跟盛染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可以说是把所有大事的决策权都交给了盛誉。   就这样,在距离高考还剩一个月的时候,盛誉开始了京市和宜城两头跑的生活。   因为按照协议,他上C大是万无一失,所以田春林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幸一个月怎么都好捱过去,捱过去的同时,也给了冬宁缓冲时间,让她建立起了新的困难应对心理机制。   每天晚上,冬宁做题到将近一点,盛誉会跟她视频几分钟,告诉她李淑琴白天吃了什么,白细胞多少,再给她发两张李淑琴睡着输液的照片,她就慢慢接受了这件事——不接受也没用,命运有时候就喜欢逮着一个人跟她开玩笑,冬宁对此认识深刻。   盛誉最后一次一个人在宜城与京市之间往返,是高考的前一天,6月6号。   他一大早返回了宜城,进门时,还给冬宁带了一份灌汤包。   他自己则把冬宁准备好等他的两人份早餐全部清理干净。   那天不上课,大家返校拍毕业照。   吃完饭以后,盛誉套上冬宁给他拿回来的班服短袖,站在原地,低下头,让冬宁踮着脚给他抓头发。   他的头发有一阵子没剪过了,主要是因为忙。   冬宁觉得他以前虽然也不错,但现在这样比贴着头皮剃干净要平易近人不少,所以就也没提醒他。   发胶的味道比较大,盛誉没弄过这些,不习惯,一直皱着眉头,还被冬宁教育:“这样很帅!今天肯定有很多女生想跟你合照,你想想,再过二十年,人家拿出照片来回忆青春,发现当年认为的大帅哥,原来是个不修边幅的土锤,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修边幅?”   冬宁不管他的不满,开始琢磨他的眉毛需不需要拔几根——好像太浓密所以显得凶,盛誉的眉头皱得更紧。   所幸冬宁最后认为这是他的气质,眉毛虽然多,但没有乱长,挺有型的,他的头发抓一抓就够帅了,不需要画蛇添足。   等冬宁回房间去换自己的衣服时,盛誉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拍完毕业照以后,就是两天的高考。   冬宁会在每一堂考完以后跟李淑琴的护工联系一下,问问她李淑琴的情况,然后就休息或者看书。   她知道,盛誉看她这样,放心了很多。   第一天考完试的晚上,她和盛誉是回家里住的。   盛誉洗完澡以后,冬宁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物理公式,他把自己擦头发的大毛巾盖在冬宁头上,趁她生气之前再拿起来。   “幼稚。”   “打电话没有,阿姨怎么样?”   “挺好的,她还没睡,还跟我说了两句话。”   “说什么?”   “说我考完试去看她。”   “嗯,明天考完试咱们就去。”   “盛誉,你说,我跟我妈以后还会回宜城吗?”   “什么意思?”   “我想,考完试以后,不急着走,先把我家的房子退了吧,里面的东西也应该处理掉。”   她搬到盛誉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因为没想过这叫“同居”,盛誉让她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打扫卫生、浇花,她就过来了,所以之前的房子一直没退,还是租赁的状态。   可是,李淑琴在京市住院,高考完以后,她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下一次回来,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盛誉却好像不是特别地赞成:“放着呗,处理旧家具多麻烦。”   “没多麻烦。我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而且,她就算出了院,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来,这边的房子没用了。”   盛誉还是说:“租金又没多少钱。”   冬宁知道,他是怕自己觉得没家了。   但其实冬宁早就没家了。   她当下还有妈妈,都是因为撞了天大的好运,遇上了盛誉。   她坚持退了宜城的房子,没多久,盛誉就在京市给她租了一套。   冬宁怎么问,他都是那句话,“没多少钱”。   冬宁的脾气好,盛誉的情绪也相当稳定,两个人第一次实际意义上的争吵和冷战,就是因为冬宁坚持要搞清楚那一桩桩一件件的“没多少钱”到底是多少钱。   她第一次跟盛誉借钱,是李淑琴在宜城住院。   后来,李淑琴去宁城住疗养院,每个月的费用,冬宁也都是知道的。   数额不小,但她总有一种信心,她好好读书,大学毕业以后,努力工作,一定会还清的。   账目从李淑琴得了白血病以后开始混乱不清,冬宁能感觉到,那是盛誉刻意制造的混乱不清。   他对清楚和不清楚之间的度把握得格外精准,抽血化验85块钱冬宁是知道的,李淑琴每天吃的一片药500,冬宁却从来没听他提过。   要不是护工无意间提起,冬宁想都不敢想。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仅仅是每天吃的那一片药,就要500块。   她跟护工打听,像李淑琴这种情况,大概要多少开销的时候,才听护工说:“肯定是有差别的,不过我之前照顾过一个差不多的,那个阿嬷住了三十多天,花了二十万。”   “医保可以报一些,看用的药,报的比例不一样,你家吃的进口药,报得不多。”   当天下午,盛誉来医院接她回去,冬宁跟他要账单,他   LJ   不给,说自己懒得算,冬宁说自己算,他就不理人了。   这场危机的化解,是盛誉终于决定坦诚。   他拿出了自己的存款,和钱的来源,告诉冬宁他的基金和股票大概一年能有多少钱,也把最近花在医院的钱都说清楚了。   李淑琴看病花的是不少,可不至于掏空他,冬宁现在考虑这些也没用,他知道,她一定会还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冬宁低着头,脑子里一遍遍想他被吞了大半的存款,自己还用这种态度对他——她实在不是个好的欠债人,她要是盛誉,没准都要觉得这人没良心了。   “还别扭吗?”   冬宁摇头。   “我就说你现在问清楚这些没用,给自己添堵就高兴了,我告诉你,我可不惯你这毛病,下回再说回宜城,我就给你买机票。听见没有?”   冬宁用力点了几下头,说:“还给我买机票?”   盛誉就来捏她的脸。   捏得同样很用力,冬宁都被他弄疼了,捂着脸背过身往沙发里钻。   等盛誉发泄完自己的怨气,下楼买了趟菜,回来的时候,因为冬宁终于老实了,他的脸色也阴雨转晴,做了三菜一汤。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洗碗,盛誉洗第一遍,冬宁用旁边的洗菜池洗第二遍。   “明天盛染过来。”   “几点?”   “四点到机场。”盛誉说,“我走不开,你去机场接一下她,带她吃顿饭,明天下午让护工看着阿姨,行吗?”   当然行,李淑琴的精神很不好,在加护病房,冬宁就算在医院待着,大多数时候也见不到她。   盛誉忙着做兼职,还没开学,他暂时住在租给冬宁的房子里,但即便晚上回来,也大多数时间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忙什么,总之没空管盛染。   因为刚高考完以后盛誉跟冬宁带她去过一次游乐园,盛染倒也挺愿意冬宁一块儿待着。   她暑假又在京市住了十来天以后,觉得更喜欢冬宁了,开学没多久,就求盛仙云给她转学,要上京市的国际学校。   倒没提冬宁,小学生盛染对早恋的危害非常清楚,感觉自己非常仗义,是万万不会在背地里给她亲哥使坏的。   就是一口咬定自己要去京市接受更好的教育。   盛誉听说这事儿以后,一手插着腰站在窗前跟盛仙云打电话:“讲讲道理,她是你生的还是我生的?我还没娶老婆,就先有了拖油瓶,别人上大学谈恋爱,我上大学帮你看孩子?”   冬宁躺在沙发上,听他打完了电话,没过脑子就跟他瞎白话:“我不也是你的拖油瓶?还是加大号。”   盛誉打完电话就要去书房,面对他的热恋情人电脑,闻言停了下脚步,站在书房门口看了眼冬宁,半晌,似笑非笑道:“你不是。”   他刚才对盛仙云说他想娶老婆,不想要拖油瓶。   现在又说冬宁不是拖油瓶。   冬宁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里。   那时候,盛誉对她是掏心掏肺地好,她也是真喜欢过盛誉。   虽然分手的时候,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人太年轻,对一切,尤其是感情,放弃起来就比有过几次经验后轻易,也还没想过以后很难再相同程度地去喜欢另一个人,冬宁都是真实地痛苦过的。   分手后一年,盛誉最后一次挽留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离开之前,说她让他觉得恶心,冬宁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和语气。   他们分开的那样难堪不是不能做朋友的原因,是因为两个人都爱过,才不可能再做朋友。   再大的嫌隙都会被足够长的时间冲淡,贴近发肤的亲密不会。   他们足够近过,再装若无其事,只能是折磨。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砂糖夫人宝宝的3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紫葡萄宝贝的1瓶营养液,亲亲~ 第39章   ◎真心无价◎   冬宁又说了一遍,自己准备做饭了。   刚才在楼下,盛誉催她快点签字时,也说过他还有事,所以,冬宁已经站在门边,是个送客的意思。   “我也还没吃。”   “那你先去吃。”   “不是做饭么,加我一份。”盛誉在冬宁那把椅子上,虽然两腿稍微有些放不下,但这人胜在什么情况下都很有气势,只看表情,坐得四平八稳,“我可以出食材费。”   这是食材费的事吗?   虽然隔了三四年,可对冬宁来说,这场景还是如斯熟悉。   刚分手那年,盛誉到教室堵她还好,但要是去家里找她,用的借口是拿落下的东西,拿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次,都没拿干净,而几乎每次都能发展成吃完饭再走,吃完饭天黑了,睡一觉再走。   他不自己睡,是睡冬宁。   冬宁一点都不打算留他,想了想,说:“你也看见了,我这儿地方实在小,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没有两个人吃饭的条件。”   “我可以站着。”   “那多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盛誉说,“你准备做什么?”   “咖喱鸡肉。”冬宁下意识回答完,感觉到话题走向的偏了,才又说,“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吃吧,这附近就有家中餐馆味道挺好的,你让司机在下一个路口……”   “那也行,但是你说的路我记不住,要么一起去吧。”   冬宁还没忘记上一次吃饭,盛誉对她的态度,也不知道他今天又吃错了什么药。   就跟在枫丹白露一样,邀她逛逛的人是他,一路上不言不语的也是他。   就说刚刚在楼下,他的态度都不是很好。   照冬宁的意思,如果对方只能给自己带来不健康的情绪起伏,这种关系就没什么持续下去的必要。   很显然,盛誉面对她,确实不能维持情绪稳定。   那真不如不见。   问清楚冬宁是真的不跟他去吃饭,盛誉点头说了句:“那行。”   冬宁心下一松,把门大开,脸上也挂上个更真心的笑容:“路上小心,再见。”   盛誉没看她,脱掉大衣,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拿了个冬宁挂在墙上的空衣架,连同西装外套一起挂好,然后挽了挽衬衣衣袖,卷起到手肘的部位,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走到她放厨具和食材的角落:“咖喱鸡肉?”   “你要干嘛?”   盛誉弯腰找了一阵,把切菜板、小菜刀、土豆、洋葱和胡萝卜都摆在台面上,又拿了两个空碗放在一边。   冬宁的房间太小,她用尽收纳智慧,才在有限的空间里,安排出了所有需要的区域。   一切都是迷你的,蒸米饭的锅,煮咖喱的锅,碗,甚至调料盒,全都是不常见的小尺寸。   台面是用房东留下的四个大箱子搭起来的,比较适合冬宁的身高,盛誉人高马大,站在那儿切洋葱,看着就有些憋屈,右胳膊肘一直撞墙。   冬宁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盛誉的动作利索,已经削完土豆和胡萝卜,准备热油了,转头问:“烟雾报警器响不响?”   “不持续炒菜没事。”   盛誉回头倒油,背对着她说了句:“站那儿干什么,坐着去。”   他又吩咐了一句:“把窗户打开。”   冬宁有些回过味来。   他大概是因为看她残疾了,残疾的原因东拉西扯还跟他有关,所以良心上不太过得去。   那把椅子刚才被盛誉拉得离书桌远了点儿,冬宁这房间一共就这么大,此时它相当于在正中央,可是,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冬宁绕过它没去坐,原样坐在了床边。   好像中间隔点东西,她和盛誉的距离就能更远一些似的。   煮咖喱要一会儿,盛誉把米饭蒸上,拿了把干净的勺子,尝了尝味道,重新盖上锅盖,才算是集中忙完了,打量了一遍冬宁做饭的角落。   他把做饭过程中用过的碗和切菜板之类的厨具都洗干净,擦干,原样放回冬宁之前收纳的地方,摆在外面的,就只剩下一个煮咖喱的锅,还有正在蒸米饭的电饭煲。   想了想,他又拿出一副碗筷,放在台面上。   “等二十分钟差不多,要是咸,你就再加点水。”   盛誉站在门口,把衬衣衣袖放下来,钉好袖扣,然后穿衣服,西装外套、大衣。   冬宁问:“你不吃?”   “还有事。”盛誉说,“三点开个会,晚上还要去里昂。”   冬宁没再问他什么时候吃饭,也没留他,只让他把钱拿上。   但盛誉显然不打算照她说的做。   过了两分钟,有人敲门,冬宁打开门一看,地上放着一份赠与协议。   盛誉已经签好字,还盖了章。   冬宁又去趴在窗边看,盛誉的司机走出她的楼门,上了车。   很快,那辆车启动,拐离了街角。   今天开的是宾利,他还真是一天换一辆车。   上大学那会儿,盛誉把他那些死贵的鞋卖完以后,对这些东西就没再表现出什么兴趣,他去互联网公司拼命加班拿了几十个月工资的年中奖,最经常穿的还是优衣库98块钱一件的纯色T恤。   一整个夏天,黑灰白蓝四件就形成了主旋律。   但人都是会变的,加上他这几年做生意,就算为了公司形象,估计也少不了有人替他在意。   冬宁等了二十分钟,米饭先好了,她把咖喱盛出来,一人份的不好做,盛誉刻意少加了水,还是够冬宁两顿才能吃完。   味道刚刚好,不咸不淡。   冬宁坐在桌边,一口一口把今日份的吃完,刚洗完碗,林佳乐给她打来了视频。   这段时间,林佳乐刚刚入职,实习阶段被使唤得恨不得分裂出八个自己来上班,两个人联系得就少了。   一边发来消息,另一边过几个小时才回复是常态。   冬宁也有些想她,擦了擦手,把手机靠着窗边那摞讲义立起来,点了接听。   “我想死你了!”林佳乐学冯巩老师学得并不像,只把自己逗得眉开眼笑,还没能笑多久,“怎么了,哭了?谁惹你了?”   “那么明显?”   “你一哭,就算只掉两滴泪,那两个眼睛都红得跟被人打了一顿一样……我们黑皮就没有这种烦恼,买醉一夜,跟风迷了眼一个程度。”   “没那么夸张吧……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去买醉。”   “别转移话题,哭什么呢?你不是号称巴黎铁娘子,风吹雨打都不怕?”   房间里那股咖喱味儿还没散,冬宁的洁癖发作,起身把窗户开大了点儿。   她有心想开门加快通风,可屋里那摞钞票使她心虚。   林佳乐又问了两遍,冬宁说:“盛誉来巴黎了。”   “不至于吧,你是对不起他,可这都几年了,他还漂洋过海那么远去找你的不痛快?”   林佳乐说得倒不完全错,盛誉虽然不是专门来找她的,但前几次见面,确实对冬宁都没有好脸色。   “不是。”冬宁说,“他刚才给我做了顿饭。”   “……”林佳乐石化了好一阵,“几个意思啊,我就说你这阵玩消失,我不找你,你也想不起来找我,原来是忙着跟前男友再续前缘呢。”   “害,说什么前男友,你俩也就没领证,戒指都戴了,他对你那么死心塌地,跟前夫也没什么两样。”   冬宁把最近的事掐头去尾讲了一些,解释了这顿饭的由来,林佳乐还是说:“爱信不信吧,他要对你没意思,你就是摔骨折了,粉碎性骨折,他做的最好、最多也就甩张卡。”   “霸总做饭,和男大做饭的含金量不是一个level,虽说真心无价吧,可这世上,真心他妈的太少了。”   “他做完没吃就走了?”   “嗯。”   “那肯定是真有事儿。说起来,最近姚语桐也在巴黎呢,三天两头买热搜,生怕有人不知道她走出了国门,迈向了国际舞台。”   冬宁没说她去摄制组的事,没什么可说的,她也不愿意在不相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林佳乐还在念叨:“你不知道,我都怀疑这姑娘对盛誉是真爱,多少年了?那个蹭啊,我一个路人都快把他俩的爱情故事给背下来了。”   “什么故事?”   “青梅竹马,双学霸,破镜重圆,整个一现代言情偶像剧。”林佳乐道,“我真觉得这通稿剧本是姚语桐自己编的……也就狗仔对上市公司老板们的关心程度不够——不敢太够,盛誉出国可能没多少人知道,姚语桐肯定不知道,要不然,这几天绯闻该传他俩是出国结婚去了。”   “盛誉公司没人管这个?”   “没什么好管的吧,又不是姚语桐自己出来说的,就是一些营销号,这次澄清过,以后每一个都得澄清,不够掉价的。”   顿了顿,林佳乐道:“诶?你什么意思,吃醋啦?”   “没有,这有什么好醋的。”冬宁说,“我就觉得她这样挺烦人的。”   林佳乐道:“是烦人,她也就遛遛粉丝和不知情的路人,上个月同学聚会,大家都说她这是表演型人格,不够丢人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冬宁算了算时间,才发现,国内这会儿刚早上七点钟。   她感觉到一丝不寻常,问林佳乐:“你肯定有事儿。”   “我就是想你了。”   “你要不说,我就挂了。”冬宁道,“忙着写论文。”   “诶,别。”林佳乐皱了皱眉头。   冬宁问:“今天不上班?”   “星期天休息。”   “那起这么早?”   林佳乐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苦着脸道:“要去约会。”   知道的,知道她是去约会。   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上刑场。   “他约我去家里吃饭。”林佳乐道,“吃火锅,先去超市,然后他家自己做。”   她不是没分寸的人,既然答应了,那就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冬宁没多问,只说:“挺好的,在家不用着急,慢慢吃,再买点儿水果,我最近好想吃果冻橙,你替我吃两个。”   “就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过夜。”   林佳乐支支吾吾,把穿哪套内衣都跟冬宁商量过了,最后冬宁实在没耐心了,她才视线乱飘地问:“宁宁,我就是想知道,第一次,是不是真的很疼啊?”   冬宁跟林佳乐的关系太近了,从高中时期开始的友谊,因为大学在同一个城市,关系非但没有中断过,反而越来越亲。   大一大二那两年,有时候盛誉不在,林佳乐就会带一堆小零食去冬宁那儿跟她过夜,虽然冬宁很注意,但还是被林佳乐看到过一次客厅茶几的抽屉里忘了收好的安全套。   那年的林佳乐已经是个理论知识相当丰富的老司机,不像今天这么支支吾吾,简直就是没皮没脸,追着冬宁问了一晚上,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客厅。   这下,屏幕两头的人一起开始视线乱飘。   作者有话说:   一个过渡章,明天肥一点,晚安,明天见~   感谢砂糖夫人宝贝、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长情◎   在视频界面的小窗口里,冬宁把自己憋成番茄红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着嘴冷静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无法面对,挂了视频。   林佳乐却很有恒心,随之而来的语音通话一个接着一个,冬宁没有办法,点了接听。   刚接通,林佳乐就一口气没停地连续输出:   “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合着现在不是你被盛誉折腾得三番两次放我鸽子让我自己去逛街的时候了……”   “而且,咱俩都是女的,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男的天天把这个挂在嘴上,十八岁毛都没长齐的时候,就敢吹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说,咱们女的也别把这个当成什么羞耻的东西。”   这话说得,好像刚才十巴掌拍不出一个响屁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只开着语音,她的胆子倒是大了。   冬宁被她上纲上线教育得没办法,半晌,道:“你不是天天挂梯子看美国人才能看的东西么,就没看出点儿经验?”   “那种片子里头,能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常识?”林佳乐摆出一副好奇的语气,“难道,当年盛总就是拿那个东西,给你做的准备?”   冬宁是一刻都聊不下去了:“好好说话,提别人干什么。”   “他是哪门子的别人?他是你男人。我不提他,难道提程瑞森?你也不认识啊。”   程瑞森是林佳乐刚刚交往三个月的男朋友,也是她在冬宁这里有姓名的不知道第多少个男朋友。   她对男生喜欢主动出击,刚上大学那阵子,冬宁和盛誉还因为窗户纸没捅破而三天两头有小别扭,她已经换了两三个暧昧对象。   “我怀疑你在拿我开涮。”冬宁半信半疑,“你真没经验?”   林佳乐气急了:“人不可貌相这道理你不知道吗?就你这幅乖乖女的样,盛誉那眼高于顶的样,谁能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大一就……”   冬宁快被她逼疯了,脸热得呼吸都烫。   林佳乐也适时停止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可怜巴巴道:“好宁宁,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很疼嘛。”   可惜冬宁实在没开放到跟别人分享这种事儿的程度,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她也做不到,只能又把语音也给挂了。   这回,林佳乐没再打过来,只在聊天对话框里拿表情包轰炸她。   打开一看,还是成套的,天线宝宝和花园宝宝排成队批评冬宁“不够意思”。   还有小僵尸对手指,委屈巴巴。   冬宁给她发了句“过夜就多带一套内衣”,自我感觉仁至义尽,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她把盛誉没带走的大面值瑞士法郎连同赠与协议书一起,又锁回抽屉里,拿上包准备再次出门。   今天,冬宁没在图书馆蹭暖气,而是这么早就回来,是因为阮如玉给她回复了邮件。   她把门锁密码告诉了冬宁,也把卖车需要的所有文件放的位置说得很清楚,还委托冬宁把她卧室里的几个包包也卖掉。   看她列出的心理价位,只有几个lv和香奈儿还能值点钱,coach之类的都卖不上价,亏损程度和白送差不多。   阮如玉的原话是“能顶多少算多少吧”。   为了省钱,冬宁最近连咖啡都不买了。   她打算的是回来吃顿饭,然后去一趟阮如玉的家,晚上也能早点回来。   毕竟,阮如玉住在富人区,她这边却不是。   阮如玉的那辆卡罗拉车况很好,没进过修理厂,里程数极低,一次险都没出过。   冬宁四点半把它挂上二手网,到六点钟,已经收到了十一次打招呼。   这当然还因为,阮如玉的要价非常具有诱惑力。   人站在一堆物美价廉的二手物品面前,难免心动。   就算不需要,都很容易在脑中设想万一使用的场景。   但是,冬宁对阮如玉那些打折更狠的包包的欲望,都远小于这辆卡罗拉。   她还记得,就是前年冬天,她的身体刚好得差不多了以后,阮如玉买了这辆车。   当天下午,阮如玉提了新车,第一个来找了冬宁。   冬宁坐在副驾,两个人绕着塞纳河转了一圈又一圈。   转圈的过程中,阮如玉先是说,冬宁这样的身体,平时看着脸色红润,但一下子病了还挺吓人,没个人在身边照顾真的不行。   然后又说,幸亏她缓过来了。   冬宁说都要谢谢她,阮如玉说举手之劳。   过了会儿,阮如玉又说,她买了这车,很大可能要被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富二代嘲笑,人搬到十五区,最后还是在车上漏了馅儿,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冬宁穷得不是一般的程度,实话说就是吃不起饭,在巴黎买车,对她来说完全是想都不敢想的消费项目。   所以,对阮如玉突如其来的自我贬低,她半天想不到话安慰,过了这么长时间,她自己也忘了,当时跟阮如玉说了什么。   冬宁只记得,那天傍晚的晚霞太好了。   一般来说,异国的风景,很难让人联想到故乡,可是那天,冬宁就是很频繁地想起盛誉。   想起她给李淑琴捐了第二次骨髓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挺虚弱,医生也不建议她通过锻炼来恢复,盛誉就只要下班早,都带她在小区附近散步。   慢慢地,散步变成骑自行车,速度不快,两个人并排骑,在没有车的小道上,还会做危险动作牵一牵手。   可能是那时候的晚霞,跟冬宁和阮玉如开车兜风的那天很像。   也可能是一样的大病初愈,使人怀念过去,也连带着怀念故人。   这种记忆形成了条件反射,后来,她每一次坐上阮如玉的卡罗拉,都难免想到盛誉。   现在卡罗拉的前挡风玻璃那里挂着的那个小小的手编的捕梦网,就是冬宁送给阮如玉的。   她还写了张贺卡,祝贺阮如玉提车,真心赞美她的车型很漂亮,珍珠白很美,看她开起来的样子感觉也很丝滑。   说实话,要不是实在没有能力负担,冬宁是真的很想买下它。   这几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对某个东西产生了这么强烈的想要拥有的情绪,可惜也就是想想。   冬宁把车子挂上二手网以后,只在阮如玉的房子里做了清点。   只详细到每一个细节的拍照、录像,并没有把那几个奢侈品包包带出阮如玉的家。   这些东西拿在身上,她就是个被抢的活靶子。   飞车党要是不抢她,简直枉为飞车党。   每年进了十一月以后,巴黎都会越来越冷,今年尤甚。   五点半以后,太阳一落山,冷风就直往人衣襟里吹。   阮如玉住的地方,大多是独栋,豪车多,相对应的,地铁口也远。   把头发全部塞进大衣里,才勉强不被吹得满天乱飞,冬宁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后悔,早知道今天风这么大,就应该开车的。   反正以后都开不了几次了,这几次的停车费,她还是可以负担的。   但是这种话也只能想想,因为不管什么事,后悔都没有用。   她埋头又走了好一阵,走得脸颊和双手双脚都冰凉,鼻尖也有些麻木,还是没走完小区外长而蜿蜒的车道。   又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迎面而过,但它在经过冬宁以后,突然减速……还开始倒车。   “是Mia小姐么?”   从副驾露出的,是一张经典的法国人的脸,法语也相当纯正,冬宁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对方打过交道。   “我是。您是?”   “刚刚,在您家楼下,我们见过。”说完,对方纠正,“我见过您。”   刚才,在楼下,只能是盛誉的那辆车。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几个人,冬宁确实不知道。   她扫了一眼车牌,不记得是不是同一个号牌,不过车标确实是宾利。   法国人很热情:“您要去哪儿?我们顺路送您。”   哪有不知道目的地的“顺路”。   冬宁微笑着拒绝了,对方却掉头,缓慢地跟在她身边。   这回,降下的是主驾的车窗,法国人调整着角度,还在努力跟冬宁对上眼神:“你放心,我们真不是坏人,今天实在是太冷啦,您要不要先上车来,喏,我在给老板打电话……”   冬宁心里一惊,但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很明显,电话接通了。   她看了眼手表,五点多,盛誉现在不在车上,估计是开完了会,结束了巴黎的工作。   不知道他到了里昂没有。   宾利停了,大鼻子法国人下了车,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冲着电话叽里咕噜。   讲得是英语,语速过快,风又大,冬宁听得不很清楚。   他走到冬宁身边,打开手机免提,送到冬宁面前。   “老板,Mia小姐就在我身边。”   听筒里传来盛誉的声音,他的声线本就偏冷,被电磁包裹过后,更显的不近人情,话语本身也简洁凝练:“让他们送你。”   冬宁道:“不用,我坐地铁一样的……”   “你那腿,准备走多久去地铁站?”   “我……”   盛誉又说了句:“我在忙,就这样。让他们送你。”   电话挂了。   法国人脸上的笑容没下去过,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上了车,冬宁才发现,后座还有一个中国人。   是个女生,年纪比法国人小很多,从妆容和气质上看,三十岁左右,不到四十岁,但本身并不显老。   对方也笑着对她点头,没说中文,用英语说:“你好,Mia。”   冬宁只好也微笑,说你好。   “我叫Anne,你是来这边找朋友么?”   冬宁猜想,这个女生应该也知道她的住址,点了点头,又说谢谢她们,还要绕路送自己一趟。   Anne说不客气,反正他们也还在工作。   寒暄了几句,Anne给了冬宁一瓶水,也没再一直拉着她说话。   没一会儿,车厢内响起了舒缓的小提琴曲,更加稀释了空气的沉默。   冬宁听了几个音节,就认出来是盛誉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名字叫《玫瑰人生》。   他俩第一次商量以后可以去法国留学那天,盛誉拿手机给冬宁放了这首曲子——他的音响也拿去卖了,不光是鞋和音响,一切失去以后不影响基础生活品质的东西,都被他给卖了。   那时候,大一的第二个学期结束了,李淑琴也刚做完第一次手术。   从开始住院,到做手术,基本花光了盛誉的存款。   盛誉没停止过工作。   他倒不是做类似端盘子洗碗这样工作量大、来钱慢的体力活,高考毕业后的整个暑假,他几乎都在电脑跟前待着,把上高中以后荒废的编程捡了起来。   一开始,他在网上接一点简单的网页设计,慢慢有人介绍钱更多的单子,再后来,从大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去了互联网公司上班,日夜颠倒,或是日夜连班。   赚得很多,也被压榨到了极致,密集地加起班来,半个月就能瘦四五斤。   他本身还不是胖的人。   但是他从不抱怨,不是忍着不抱怨,是没想过要抱怨,因为——因为冬宁觉得,他其实表现出来一直都挺开心的。   累狠了,也最多回家抱着冬宁睡十几个小时,亲密的动作有一条界限,他从没踩过线,总是点到为止,冬宁却还是招架不来。   第二天起床,他就垂着眼,似笑非笑地看冬宁,意思是笑话她没体力。   说到有关于未来的话题,盛誉的兴致也总会比平常高一些——他虽然习惯做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在一起久了,冬宁也慢慢能感觉得到他情绪的变化。   提到本科毕业后去法国留学,他就说,玫瑰人生这曲子,以前听总觉得太小资情调,但要是跟冬宁一起在香榭丽舍逛逛,就算什么都买不起,只喝一杯热可可,那感觉应该也不错。   那是他别扭闷骚的嘴里说出的少有的几句坦诚的话之一,说这话之前,他正盘腿靠着沙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因为刚睡醒,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当作睡衣穿的白T恤领口也歪,锁骨上有一点红,是被蚊子叮了,他皮肤白,所以看着格外明显。   冬宁本来是给他送热可可,但递到他手里以后,听他顺其自然说完那句话,就没忍住,弯下腰主动亲了他。   那天也是他们俩的第一次。   刚才,冬宁在寒风中怎么走都走不完的车道,等坐上了车,就只用了一曲《玫瑰人生》的前奏,就被彻底甩在了身后。   她转过头,看着车窗外迅速变化的风景,脑袋里没认真想什么事情,只有一个无厘头的念头:这车有可能不是盛誉租的,不然那也太巧了,还恰好有他很喜欢的曲子。   又想,盛誉算是个挺长情的人,喜欢什么东西,他都能喜欢很长时间。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64870521宝贝的11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包包的1瓶营养液,谢谢~ 第41章   ◎这利息也太重了点◎   过完万圣节假期以后,冬宁的导师大概终于从罢工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想到要看一看这个新晋的博士一年级弟子的研究进度。   这个突发奇想的视察工作,使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即,冬宁竟然真的有进度。   虽然,吉尔伯特教授认为,作为一名在读博士,有一定的自我管理能力,是其应该具备的基本品质。   但也因为,多数人都不太能把所有的“应该”做得像冬宁这样到位,所以,吉尔伯特教授表示,自己还算满意。   接着,他大手一挥,定了冬宁的固定经费——比预期中涨了大概百分之三十,等学校的财政部门开始正常工作,就可以照额按月发放。   虽然这最多算是个半成品且相对无期的饼,但冬宁还是免不了设想一番——到那时,她的生活品质能提升很多,她初步打算,先把有供暖的crous申请回来。   既然学业开始走上正轨,说明冬宁在学校就有得忙。   与此同时,她也有了开源的路径,冬宁就只陆续接了几个翻译的工作,没再去找固定的兼职。   亚超的主管在同一天给她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问她有没有兴趣回来接着做, 第二个是请她帮忙,在周末顶一个晚班。   冬宁拒绝了第一个,同意了第二个。   电话在亚超主管开心的道别声中挂断了,这不由得使在家里被冻得脑袋发木的冬宁脑洞大开,想到了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的:想开窗户、先提掀屋顶。   ——这样的话,本来不会同意在房子里开窗户的人,因为掀屋顶的提议太过于惊悚,反而会觉得开窗户很不错,主动提出大家各退一步,都别太极端。   她感觉,这个法国高中肄业的亚超主管,大概也对心理学有一些相当独特的认知。   因为冬宁辞职时,对他说的理由就是学业繁忙,他打这通电话,真实意图未必是请她回去长期打工。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但冬宁就是接着想起了之前跟盛誉提分手的情节。   当时是大二快要结束的时候,也是李淑琴第三次复发,本身已经瘦得只剩不到八十斤,每次见她,都要穿隔离服,就这种糟糕的情况,她还是又复发了。   冬宁显然不合适在短时间内捐赠第三次骨髓,可要是真需要,也不是不可以,最难的是手术费。   盛誉挣得比很多毕了业的人都多得多,可这病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钱都能被吞得了无影踪。   既然盛誉没办法再提供有效的帮助,他们在一起谈情说爱显然也不是好时候,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冬宁实在不想再看见他了。   冬宁的情绪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抑郁状态,偶尔盛誉想亲她,被她很反感地扭开脸躲开,表情也没有一秒钟的异常,反而反过来向她道歉,说自己错了。   有一天,她对盛誉说,这日子过得没有一点盼头,她觉得活着真是没意思,盛誉就同意了她提的另一个要求——两个人暂时分开,给彼此一些呼吸的空间。   明明在此之前,只要冬宁说这事,他要么根本不听,要么不怎么走心地讲被人讲烂了的心灵鸡汤,说什么困难终将会过去,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   可等冬宁一说想死,他立刻就答应了分手,只有一个条件:冬宁留在他们的房子里,他搬出去。   冬宁清楚,这也是为了让她不用顾忌大学宿舍的门禁,方便她照顾李淑琴。   虽然此后藕断丝连的时间长达一年,但冬宁确实达到了目的。   等盛誉反应过来,她说的分开不是一个阶段,而是两个人感情的结果时,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变得那么精彩,像是冬宁躲开他的亲吻时本应该有但被推迟上演的反应。   看来,不管大事小事,这方法都挺好用。   想开窗户,先提掀屋顶。   此时此刻,冬宁躺在床上,倒是不想掀屋顶,她想的是,她房间里这个屋顶,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因为有它和没它,好像都是一样的——屋里并没比屋外暖和多少,四面墙还能挡挡风,这个屋顶有什么用?   怀着对屋顶的满腔愤懑,冬宁裹着大毛毯下床,给自己煮了壶热红酒。   一股脑混好仅有的几种原料,她坐在床边,看着桌上架在酒精灯上的红酒壶逐渐沸腾起来,熟悉地从身体内部产生了一些微微的暖意。   但其实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假象。   她的手和脚都还是冰凉,鼻尖也因为冷空气而发痒,脸皱成一团,忍了忍,还是打了个喷嚏。   冬宁只好重新躺回床上,哆哆嗦嗦地把被子盖在毛毯上面,侧着身看红酒壶里的热气飘出来。   在桌子的另一边,放着一个没洗过的客用咖啡杯,她一下午都在看书,忘了收拾。   今天下午,卓成云来找过她。   他带来了最近在留学生圈子中传的最热闹的消息,表示了对冬宁识人不清的心疼,同时建议她赶快撇清与阮如玉之间的关系,不要再趟这浑水。   毕竟,留学生吐槽bot那里,已经有人不指名道姓地投稿,把帮忙处理债务的冬宁说成是阮如玉的亲姐姐,以此吐槽人一旦开始堕落,会变得多没底线,名校优生美女都会被这种妹妹影响到被迫到处借钱。   ——大家都说,阮如玉之前其实是被包养了。   最近可能是被金主抛弃,本人也感觉毕业无望,索性卷一笔钱潇洒一阵子。   她消失得不算太久,但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假如一直都在身边,反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闹出这种剧情,才一下子把聚光灯吸引在了自己身上。   对她有一些了解的同学,将信息拼拼凑凑,最后“痛心疾首”地得出了被包养这个结论。   据众位同学的回忆,阮如玉刚来巴黎的时候,住的可不是15区。   她那时候一直想凹家境小康的人设,但挤破头再加上运气爆棚,好像是跟教务处已经离职的那个教学秘书走得很近,才抢到了crous。   饶是这样,每个月付四百欧,都付得紧巴巴。   身边的同学,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她跟家里关系不太好,经常吵架,被断生活费的事。   但也是最近,才被有心人宣扬出来,阮如玉的亲妈早就去世了,总跟她找事儿的,是他爸的第三任妻子。   真够狗血的。   阮如玉搬到15区,也是后来才发生的事。   ——看她买的那辆车就知道,她的金主愿意为她付出一些,但是并不多。   一切都维持着一个不尴不尬的水平,但就是没到能让她装阔的份上。   也就骗骗冬宁这种心地善良的同学。   冬宁也不知道,阮如玉有没有在一些家庭信息上骗过她,她只指出卓成云话中的另一层不实的隐含意思:“我们是在校内网上认识的,她的宿舍中签,是我给她写了推荐信,因为那学年我拿了奖学金。”   “还因为那时候我正好在教务处打杂,她拜托我帮她关注空缺宿舍的情况,也是等了一段时间,才中签的。”   卓成云马上叹气,说:“哎,现实就是这样,你不出事还好,但凡一个人有了一个问题,那她身上所有的点就都成了可以被别人攻击的靶子,我和她的来往虽然不多,但我也不愿意用这种事情来揣测同学,大家说的确实过分了。”   “不过……”   不过,阮如玉由一个住crous都扣扣搜搜的人,摇身一变,搬到了富人区,还买了车。   虽然租房、开卡罗拉这种生活水平,一直都不被富二代们看得起,可这种变化对她本人来说,还是太不可思议。   冬宁是一个连crous都住不起,只能在供暖等于没有的房子里靠发抖取暖的人,对此不予置评。   ——她不是油盐不进,也不是听不懂卓成云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但也只是有些道理。   一则,在这个时候批评阮如玉可能存在的私生活问题没有任何作用,二则,冬宁也无意批评。   而且捕风捉影得出一个“被包养”的结论,不管是对男生女生,都是恶意满满的中伤。   话说到这儿,卓成云再次提出,帮阮如玉还清剩下的债务。   结束这件荒唐的事,也让流言停止。   冬宁道:“她的车已经在卖了,这几天联系我的人很多,有两个真心想买的,估计会很快,真卖了以后就足够了,她还能剩一些。”   顿了顿,卓成云道:“阮如玉不是说,她把车抵给你了?”   “她联系过你?”   “……她还了我的钱。”   冬宁“哦”了声,很快想通了这件事。   看来,不光是她,阮如玉也清楚卓成云在华人留学生当中的影响力。   冬宁没帮她的时候,她全面摆烂。   但现在冬宁已经收拾了一半烂摊子,她自己也知道,要想想办法控制局面。   “我没跟她要过,事实上,我也没主动联系过她,是她直接PayPal转我的,我劝她回来面对问题,她就回我说,她不会拖累你跟着她挨饿,已经把车抵给了你。”   冬宁一次性给阮如玉借了四千欧,后来,摄制组赔偿她的违约金,她不急用,也先拿去帮阮如玉还了债。   这些钱加起来,确实比阮如玉估计的二手卡罗拉多。   不过,阮如玉本人并不知道冬宁还拿了自己的钱帮她还了一部分,在邮件里,只说用卡罗拉抵四千欧,相关的文件也都给冬宁。   这么看,以阮如玉的角度,是冬宁占便宜了,阮如玉也并不是那些不了解她的人嘴里讲的一无是处的样子。   冬宁说:“车不是我的刚需,我还是希望她还现金给我。卖了车以后,剩下的那部分就可以还我。”   卓成云道:“你应该清楚,她现在的经济能力,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能还清你,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冬宁笑了一下:“人都有遇到自己过不去的坎儿的时候,但要是能有人扶一把,也就没事了。”   卓成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拿起冬宁给他倒的咖啡,接连喝了两口,看他的动作,喝进去的量并不多,但是被呛得很厉害。   冬宁拿纸给他,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为了缓解尴尬,卓成云问了句冬宁料理台上的冲泡可可粉,说自己也喜欢喝热可可。   不过冬宁只答了一句“是吗”,没有提出帮他泡一杯。   等到完全不咳嗽了以后,卓成云才说:“Mia,我不是要说教的意思,但我觉得,你已经过得很辛苦了,有时候,善良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残忍。”   “她是帮过你,但还人情也要看自己的实际状况……人情债之所以没有法律效应,就是它本身不要求绝对平等。”   在那一刻,冬宁产生了一种卓成云真的还好的感觉。   他竟然还没用圣母来评价她,尽管心里很大可能是这样想的,但能忍这么久不明说,已经足够难得。   所以,她把卓成云送走时的态度比之前好一些,虽然也有想让他帮忙在大家传闲话的时候熄火的意图。   但卓成云好像会错了意,脸上一直挂着笑,当下就要接管冬宁手上的麻烦事,并且借钱给她,被冬宁连连拒绝之后,脸上的微笑才又消失了。   送走卓成云以后,冬宁就一直在学习。   房东提前说今天会约人来换破了的窗玻璃,冬宁就没能去图书馆,一整天被冻得不轻。   这会儿,红酒马上沸腾,胃部才渐渐有了暖意。   她重新爬起来,裹得厚厚的坐着喝红酒。   红酒太烫,只能小口小口啜吸,冬宁一边喝,一边在心里做出了决定,以后都不再跟卓成云来往了。   他对她不是一时兴起——或许最开始是。   但这事儿已经持续了几年,以他那样习惯性利己排他的生活习惯来看,冬宁干了这种给任何人看都得不偿失的事儿,他虽然不能发自内心地理解,但还是一而再再二三地想要施以援手,且不怕被流言蜚语裹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冬宁没想着这辈子都不再谈感情,跟盛誉分手以后,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在别人眼里“合适”的人,但冬宁自己觉得,总是差一点东西。   差一点什么,冬宁忙着为生活奔走,就没有太具体地去思考。   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她没有资格谈感情。   她过得穷困潦倒,无暇自保,再跟谁在一起,也不过是给别人增添负担。   冬宁自我感觉不是清高的人,她原本不怕给另一半增添负担,比如跟盛誉在一起的时候,他以男朋友的身份对她付出,她有心疼,有不舍,但唯独没有不好意思。   那时候她是很勇敢的,对盛誉没有遮遮掩掩,可以说是物尽其用,过程中也体会过所谓幸福,最后结果又怎么样?   分手是她提的,可这不代表她不会因此而不受伤。   现在想想,还是太年轻了。   人在困难的时候需要感情,就像此时此刻,冬宁觉得冷,就煮热红酒。   红酒蒸腾起来的热气会给她温暖的错觉,同样的道理,大家总会认为,两个人拥抱取暖,总比一个人吹风强的多。   可现在她长大了,成熟了,才后知后觉,人在困难的时候,需要感情是真的,不应该谈感情也是真的,那样对别人太不负责任。   任何人付出,都是要回报的,很明显,她对盛誉的索取超出了盛誉的能力范围,使他的沉没成本达到了极限,最终血本无归。   而人对于失败的经验,也总是会格外得耿耿于怀。   在盛誉又一次联系冬宁的时候,冬宁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耿耿于怀。   她想,可能非要她反过来,自己作为失败者离场一次,才能让盛誉真正放下这桩年轻气盛时,血肉模糊的试错。   可盛誉说要结婚,也还是大大超出了冬宁的预期。   他们之前只是分手,拖到第五年才让他报仇,就要她付出离异的代价么?   这利息也太重了点。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的大纲很详细,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只求大家多点耐心,也对我多点信心~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3-04-18 22:30:20~2023-04-19 22:2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734874 5瓶;张弋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四十六分钟◎   因为要配合盛誉的时间,里昂这边即使也受到了大罢工的影响,但还是从早上八点钟就开始了。   大会议室里坐了三十来号人,紧锣密鼓地开了两个小时的会。   会议议程过半时,等技术部门发言完毕,坐在主位的盛誉微微抬手,示意会议暂停,时刻注意着他的秘书随即起身,告诉大家休息二十分钟后再开始。   后勤推门进来,开始分发咖啡和其他饮品,并示意需要点心的话,可以到茶水间去。   走动的人多了起来,但总体保持着安静,只有放轻的脚步声,和翻动纸页的声响。   相对来说,比较轻松的是发言过的部门,会凑到茶水间讨论今天的马卡龙不是很甜。   还没轮到的,表情大都比较严肃,基本坐在原位一遍遍润色自己负责的部分,也有人到台上调试keynote讲演。   会议刚暂停,盛誉就离开了会议室,到休息室去。   助理先给他倒水、拿热毛巾,盛誉坐在休息室的黑色皮质沙发上,仰头松了松领带,然后接过私人手机。   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盛仙云打的,另一个是周骏儒。   这种情况不多见,所以盛誉一时之间没能想出会是什么事。   他家里没有把孩子卷到父母矛盾中的习惯,盛仙云跟周骏儒离婚的那些年,会忍不住对着盛誉吐槽周骏儒的行事作风,但涉及到他们两个人实打实的争执,从没有对着盛誉仔细讲过。   盛誉先给盛仙云回了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   听动静,像是正在吃饭,杯盘相碰,还有盛染哈哈大笑的声音,一派和谐。   “儿子!生日快乐!”   盛誉垂眼看记事本上的日期,11月20号。   “谢谢妈,今天回家这么早?”   国内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盛仙云道:“你爸做了一大桌菜,小纪也带女朋友来家里了,他还帮妈妈去接了染染,虽然你不在家里,但是生日还是要过。妈给你发了生日蛋糕的照片,你是不是也没看?”   盛誉昨晚是在分公司睡的,总共也没睡几个小时,跟在他身边的人睡得更少,安排他的时间都紧凑得厉害,几乎是以十分钟为单位规划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私人手机。   盛誉打开免提,同时点开了微信。   消息很多,他先找到盛仙云的对话框,她卡着零点给他发了生日祝福,转了52000,转账说明是“妈妈爱你”。   半小时之前,她又发来三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专门拍的蛋糕,剩下两张都是周骏儒今天的手艺。   确实是一大桌菜,非常丰盛。   “看到了。”   “快把钱收了。”盛仙云道,“今天忙不忙?刚才我跟你爸打电话,你都没接,估计是忙,但饭是要吃的吧,忙完请……请同事吃顿饭,热闹热闹,你今年25了,也算个整生日,别不当成一回事。”   盛誉不觉得25整在哪里,但“嗯”了声,盛仙云就当自己的嘱咐生了效,道:“妈知道你忙,不跟你啰嗦了,再跟你爸说两句。”   盛仙云的手机转到了周骏儒的手里,盛誉叫了声:“爸。”   “嗯,还得在那边待多久?”   想了想,盛誉道:“说不好,还要去一趟法兰克福。”   周骏儒念叨了句:“那么远……”   听那边的背景音越来越低,是周骏儒拿着手机走远了点。   等他关上厨房门,才又开口:“工作归工作,身体是最重要的,盛染回来以后说,你忙得脚不沾地,饭都顾不上吃,你妈嘴上不说,但这段时间都睡不好,又念叨不想继续管厂子和公司,想跟着给你做饭去,我就跟她说,你跟在儿子身边,是真给儿子做饭,还是儿子照顾你?这人就生了气了,一直不搭理我,前两天才忘了这茬。”   盛誉答应了一声,说:“她就是气性大,一会儿一个主意,别跟她较真。”   周骏儒道:“我们俩都多少年了,这个不用你说,可我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样了?年年去巴黎,年年一个人回来。我就两个孩子,染染说不愿意嫁人,这辈子靠爸妈养,要是你也准备打光棍,就提前给我透个风声,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周骏儒在官场浸淫了一辈子,坐到现在这个位子上,盛誉就从没见过他跟谁生气。   无论是下属、朋友,亦或是家里的保姆、司机,包括至亲至疏的妻子盛仙云,不管她对他怎么尖酸刻薄、无理取闹、反复无常,他都是那副温声和气的样子。   这恰恰是盛仙云最厌恶周骏儒的一点,常常红口白牙地骂他伪君子、面具戴久了自己都摘不下来。   盛誉以前对此无感,但今天没什么耐心跟他迂回拉扯。   “这跟您没关系,就更谈不上做什么心理准备,您跟我妈结了离,离了结,也从没问过我跟盛染的意见,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周骏儒顿了顿,道:“你那个朋友,我不是……”   “阮如玉不是我的朋友,以您的神通广大,估计已经把我们之间的那点事都了解得门儿清了,怎么还能给自己惹火上身?”   盛誉捏了捏眉心,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人我管不着,更不想管,但是冬宁,您离她远点。”   “我没……”   “我前几天跟吉尔伯特吃过饭,他说的chou先生是不是您?”   吉尔伯特是冬宁的博导,周骏儒讪笑了声:“染染说她还是过得不好,好像经济上很紧张,我就想跟她老师从侧面了解一下……”   盛誉道:“用不着。”   周骏儒顿了顿,才又笑了下:“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就算是当了大老板,也没你这样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宁宁的事,你不让我管,我再不管了。就说阮如玉,最开始,我也是听别人说,你跟一个女孩儿走得近,我还以为是你终于有了动静,才忍不住担心,毕竟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我们想了解了解,也没大错吧?”   “了解得怎么样?”   周骏儒毕竟年纪大了,要面子,刚才盛誉说他“惹祸上身”,他就当没听见,这会儿,也不去细想盛誉话里那点儿讽刺,只用很恳切的语气说:“小誉,爸真没有别的意思,也真的没做什么,就让秘书室的小刘问了问有没有认识她家里人的,为人处事怎么样,家风怎么样,毕竟你上一次被伤的……知道你跟她不是谈恋爱以后,爸就没再打听了。这都过去两三年了。”   盛誉没再多说,周骏儒又说了些吃穿住行的事,嘱咐得比盛仙云更细致。   论纸上谈兵,他比盛仙云娴熟。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他又给盛誉发来了未来一周法兰克福的天气预报。   盛誉将手机倒扣在身侧,把上身向后仰,闭着眼靠在皮沙发的背上,又抬起手,继续松了松领带。   助理专门把休息室的灯光调得很柔和,几乎算是昏暗。   闭着眼的时候,感受不到多少光线。   助理轻轻敲门,问盛誉要不要继续会议时,他以为自己睡了一会儿,但实际上,距离挂电话只过了两分钟。   在里昂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凑,本来,他是第二天晚上飞法兰克福,但开完会以后,盛誉先回了巴黎。   到巴黎的时候,时间是下午六点半。   四个小时的车程,他看了两个小时各部门提交上来的报告,因为他不讲法语,所以都被秘书提前翻成了英语或是中文——工程太大,只能机翻第一遍,人工润色第二遍。   剩下的两个小时,注意到盛誉没再看文件以后,司机打开了《玫瑰人生》。   等到了巴黎,助理小心翼翼地叫盛誉到酒店房间去睡时,盛誉才发现自己这回是真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   他梦到了自己第一次来巴黎的情景。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跟现在一样,也是初冬。   那会儿,冬宁读完了语言班,刚搬进crous没多久。   盛誉在巴黎待了一周,住在她宿舍附近的酒店,有时跟着她去二手店,看她千挑万选买回一条毛毯,有时一整天都待在图书馆。   冬宁的学校的图书馆不需要学生证,谁想进去看书都行,盛誉在最冷门的宗教学区域找了本书坐下。   他对法语的了解聊胜于无,本科时计划出国,但只学了几天基础发音,就没再继续上课,拿着这种专业词奇多的书,二十分钟只翻了四五页。   倒是被人要了两次联系方式,但只距离他五六张桌子远的冬宁看书很投入,从始至终没注意到他。   他回国以后,过了一个多月,盛仙云才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没跟冬宁好好道歉。   他们不知道冬宁和盛誉分手的细节,只从表面上看,应该是盛誉做了错事。   他当时没否认,只在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给冬宁打了一个电话。   他没换号,冬宁也没接。   后来,他去巴黎的次数规律性增加,都是公事,盛仙云一开始还有点期盼,但期盼次次成空,再后来就不问了。   周骏儒调查阮如玉背景的事,也是盛仙云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当时只从周骏儒那里听了个名字,以周骏儒做事密不透风的习惯来看,足以让盛仙云以为盛誉终于从初恋里走了出来,并准备开始新的感情。   她没多想,就非常热情地让他带阮如玉回家来做客,盛誉才知道这回事。   但说到底,这也没什么,他根本没当成一回事,等到周骏儒发现,盛誉只是通过她给冬宁送点东西,她做不出声的传递者,盛誉付出一点钱,完全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周骏儒自己觉得没意思了,也就停手了。   但不知道周骏儒的手下到底是怎么操作的,都过了两年多了,突然被阮如玉的家里人听到了风声。   大概姓阮的全家都没搭上过周骏儒这种级别的领导,又知道周骏儒恢复了单身,竟然以为是周骏儒对阮如玉有些意思,但又没那么多的意思,于是想尽办法让人在市政大厅给阮如玉搞出一个萝卜坑来,逼她赶快回国,到周骏儒眼皮子底下去。   阮如玉当然不愿意——周骏儒都这个年纪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   可她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的亲妹妹还在人家手里,一时间没了办法,突发奇想,卷了一笔钱回国,说自己在巴黎交到了富豪男朋友。   法国男友在国内的势力肯定比不上周骏儒,但她如果真能嫁给他,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   这谎撒得离谱,在短时间内却很能唬人。   毕竟,她家里的钱,从没往她身上多流过半分。   送她出国镀金,也是为了学历好听,过几年到了适婚年龄,包装一下,能找个好亲家。   至于多余的消费,眼下是不可能有的。   可回国的阮如玉不光随身携带名牌包,出手也相当阔绰,真像是傍上了大款。   最近,冬宁在巴黎到处安抚阮如玉的债务人,她家里人对她的话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但已经给她妹妹销了病假,重新回去上学了。   这些事,都是前两天盛染告诉盛誉的。   比起久居高位的周骏儒,竟然是十八岁的高中生盛染的情报工作做得更严丝合缝。   盛誉在车上清醒了两分钟,让司机和助理先走,他自己开车,没什么目的地七拐八绕,就到了冬宁的楼下。   他没什么别的事,就多停了会儿,看见卓成云上了楼,过了四十六分钟才下来。   四十六分钟,他有什么可说的?   下楼的卓成云脸上挂着笑,上车前,还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腿那么短,上他那辆路虎就有些费劲。   盛誉把没熄火的车往前开了一小段,关门锁车,两步一个台阶上了冬宁那栋楼里狭窄的楼梯。   听见门铃响的时候,冬宁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她看了眼表,这会儿都夜里十一点多了,在她这区,还在外面路上的就没有好人。   她想关灯,但又怕欲盖弥彰,只好连呼吸都放轻,假装屋里没人,捧着红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半晌,门又被砰砰敲了两下,传进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是我。”   “……”   冬宁去开门时,肩头还披着毯子,但还是被盛誉身上的冷意冻出个哆嗦:“这么晚了,你从哪来?怎么……”   盛誉一言不发地往她房间里进,冬宁拦了一下没拦住,就给他坐到了那把并不符合他腿长的椅子上。   表情拽得二五八万,好像冬宁欠了他多少钱,嘴里说:“饿了,给我煮碗面。”   “还没吃饭?”   “你问哪顿?”   “一天都没吃?”   盛誉露出个不太耐烦的表情:“煮不煮?”   太冷了,冬宁先关上门,小声说:“这会儿太晚了吧,跟着你的人呢?没人管你?”   盛誉不说话,冬宁没办法,只好把红酒壶拿走,支了个小锅煮面。   锅小,水很快就沸了,冬宁往里下面,随口说:“家里没有面粉,没法做长寿面了,将就着吃一口吧。”   “什么长寿面?”   顿了顿,冬宁的声音小了很多,说:“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   “是吗。”   盛誉起身脱大衣,冬宁急忙道:“房间里不热,肯定是你刚坐下的缘故,一会儿就……”   地方太小了,她一转身,不小心碰到了盛誉脱衣服时展开手臂伸过来的手,被冰得狠狠一哆嗦。   “怎么这么冷,你到底从哪来的?”   盛誉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披着毯子煮面不方便,冬宁刚才就把毯子放下了。   他坐回去,半晌,道:“里昂。”   冬宁往窗外看了一眼,问:“楼下那车是你的?”   盛誉不说话。   七点多那会儿,卓成云从她家离开,没两分钟,就打电话问她认不认识楼下那辆车的主人,停得特别寸,刚好别着他的车倒不出去。   冬宁从窗户探出头一看,劳斯莱斯,她怎么会认识。   后来,卓成云大概挪了半个多小时,才绕出去。   ——他打过报警电话,不过,等他自己绕出去,警察还没来。   冬宁也没再说话,今天他过生日,她更不想和他发生什么不愉快。   只希望他吃完赶快回酒店去。   她在房间里都冷得受不了,他在楼道里待了三四个小时,明天准要感冒。   盛誉捧着空碗,只听了冬宁的半句话,就很不满意地皱起眉头——这是他进门以后幅度最大的一个表情:“我只待了二十分钟。”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写到想写的地方,但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晚安,明天见!   感谢ran宝贝的5瓶营养液;感谢吃饱了吃麦麦宝宝的3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挨个亲亲~ 第43章   ◎博爱◎   冬宁不知道他计时是用来干什么,一边去接他手里的碗,一边又小声说了一遍:“都快十二点了,我要睡觉,你赶快走吧。”   从始至终,盛誉的表情并没多和善,也不看冬宁,手腕一转,避开了她的手,自己起身去洗碗,顺便把煮面的小锅也洗了。   锅跟碗的大小其实没差多少。   平常如果煮面,冬宁直接就着这个小锅吃,因为盛誉是客人,所以才多一道手续。   在盛誉背对着她洗碗的时候,冬宁三两下快速收拾了自己的床。   她的毯子和被子都乱糟糟地散着,在屋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情况下,实在是很不雅观。   刚才她就一直在忍着。   盛誉的习惯一向很好,洗完碗,顺手就把小炉子也收好,冬宁的书桌上,就只剩下小半壶热红酒,还冒着热气。   和一个杯子。   他想找个杯子,目光刚扫过桌角那个咖啡杯,冬宁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赶紧说:“你自己开车来的吧?别喝酒了,我泡一杯热可可给你,行吗?”   喝了酒还怎么走?   不走,孤男寡女、还是什么事都做过的前男友和前女友共处一室。   冬宁早就发誓不再跟他睡这种觉。   冬宁不给他喝酒,盛誉也不坚持,总而言之,保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洗了一遍手,重新坐下,等着热可可。   她虽然催着他走,但说了要给他弄喝的,也不着急忙慌,先用小火融了块黑巧克力,然后往里加牛奶和生可可粉,加的速度很慢,每加一点儿,都要搅拌很久。   盛誉记得,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热可可的。   大二那一整年,盛誉在公司通宵完,回家猛睡一觉,醒来之后,一般是半下午。   经常是他刚冲完澡,冬宁也掐着时间从医院回来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眼眶发胀,还没完全清醒,看上去智商不是很高的样子,坐在客厅,一言不发地看她在厨房慢条斯理地融巧克力。   赶上雨雪天气,窗户外面淅淅沥沥的,冬宁端着热可可坐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让他就着她的手喝,问他要不要再加一点点糖。   盛誉通常要让她喂几口,才会接过杯子,另一只手搂住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她搁在身侧的手,捏她软绵绵的脸,捏她的耳朵,把她的耳尖揉得发烫。   冬宁再问几遍要不要加糖,他才从自己的游戏中分出一点精神,懒洋洋地说一句不用。   冬宁和很多人的口味不一样,不爱吃太甜的,在一起之后,盛誉慢慢观察到这个习惯,给她买蛋糕就都是半糖,她也基本不喝奶茶。   但那会儿,她给盛誉做的热可可,味道一直都很合适。   “小心烫。”   盛誉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对上冬宁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怎么样?”   他咽下去,垂着眼说:“还行。”   太甜了。   他刚才还看冬宁自己尝过,反应很正常,怎么会这么甜?   她看上去应该不是故意的——是故意的也没多大问题,毕竟,他们俩之间的不痛快态度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盛誉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喝完以后,冬宁刚要说让他走,盛誉问:“你就两个杯子?”   冬宁突然就尬住了,半天不说话。   盛誉记得,上次他过来,冬宁就是用这会儿被丢在桌上的那个被人用过的咖啡杯给他倒的水。   看来,不管谁过来,她都用那个杯子招待客人。   很明显,现在他拿着喝热可可的杯子,是她自己用的。   刚才拿来喝红酒,现在洗干净,又给他装热可可。   冬宁的情绪很容易上脸,大概是尴尬得厉害,耳朵根又红了,杵在那儿不说话。   盛誉也没继续为难她,她今天没再让他用姓卓的刚用过的杯子,已经算最不膈应人的做法了。   “给你的钱为什么不用?”   “没有要用钱的地方。”冬宁说,“你拿回去吧,放在这儿我真的害怕。”   “那阮如玉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冬宁顿了顿,解释道,“她只是我一个同学,钱是她借的,而且现在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只剩一点点,那几个同学也都说不是很着急,几个月内还清就可以。”   “你在卖她的东西?”   冬宁已经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了,点了点头。   “那怎么还不够?”   按理说,是够的。   可是,那辆卡罗拉问价的人多,真要成交却很难。   至于阮如玉的那些包……只有一个真的,款式还并不保值,二手市场上热度非常低。   其他则全是高仿。   看来,阮如玉的定价低,不是因为急用所以相当于白送,而是东西真的不值那么多。   “如果车卖不掉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盛誉有些后悔,上次她要把钱还给他,他应该带走的。   那样的话,现在冬宁就只能向他求助了。   隔几年前女友还要靠他解决问题是让人挺烦的,但他不是那么不念旧情的人,何况还能看她低三下四的热闹,就当买了张戏票。   反正她这人总是间歇性的烂好心,盛誉算是把她看透了。   “说话,冬宁,你打算怎么处理?”   冬宁处理不了。   她做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她也再没有多余的钱能借给阮如玉。   虽然她很想。   钱可以再赚,可对一个年轻女孩儿来说,一旦放弃学位,人生的方向就彻底失去了掌控。   可是冬宁没有那么多钱。   卓成云今天还提出一个建议,就是他买下卡罗拉。   但冬宁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她让他直接跟阮如玉联系。   冬宁急于让盛誉带走他的钱,不想露出一星半点自己需要的苗头,就先把这个下下策告诉了他:“卓成云说,如果实在没人买车,他可以接手,虽然暂时没用,但他不急着用钱,可以等等再卖。”   盛誉看着她,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一下。   他的坐姿没那么规矩,可就是比站在他面前的冬宁有气势的多。   冬宁隐约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可盛誉的攻击来得很快,找到漏洞之后,就不会再给她弥补的机会。   “你是没缺过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   “我也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心,博爱。”   这个评价真算不上友好。   纠缠一年后真正分手那天,盛誉不光说她让自己恶心,还说她的博爱让人觉得真是廉价。   她对任何人的初始态度都好过平均值,可经验说明,这种态度并不会维持太长时间。   对疑似捡垃圾的盛誉,对她的追求者杨硕,对很多人。   她的好都不会白白落空,事实证明,最后总会变成别人反过来一头热地对她付出。   冬宁张了张口,喉咙发涩,半晌,才说:“她之前帮过我。”   “什么程度?打电话让她去枫丹白露接你,她转头就托给其他人的帮助?”   冬宁并不打算逢人就讲自己生病的事,况且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对盛誉解释那么多的义务。   只缓和了不到半小时的气氛重新变得针锋相对,话不投机半句多,冬宁起身送客。   盛誉走到门边,停住脚步,转过身打量了一遍冬宁,突然问:“你那个准备买你二手车的不是男朋友的同学上来,你也用这种态度对他?”   “我的礼貌只对有礼貌的人。”   “是么。”盛誉道,“那你现在的进步很大。”   “不光博爱,还刚正不阿。不管怎么说,我还付出了一点金钱,你那个同学给过你什么,要买车也还是一句空话……请你免费坐他的二手路虎?冬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这种有情饮水饱的女人。”   盛誉挑了挑眉,目光甚至是温和带笑的:“他究竟是哪方面让你这么满意?我看他上来的时间,一共也就不到一个小时,按理说不至于吧。”   冬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以后,不光是手指,她的嘴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没再去想这是被冻的,吓的,还是气的,转身两大步冲回桌前,开锁拿钱,像之前盛誉做的那样,把钱按回他怀里。   只是盛誉不像她,被人动一下就摔。   他扎扎实实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没被她推动过,两条胳膊也维持着自然下垂,周正的黑色大衣穿在他身上,顶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从嘴里说出这种话来,更显得他斯文败类,就是个混蛋人渣。   冬宁松手以后,那些钱立刻掉到脚下。   其中一捆的橡皮筋摔得崩开,纸钞又散了一地。   冬宁崩溃的眼泪一颗颗掉出来,她抬手用力擦了把,拉开门指着门外大声说:“你给我出去!”   盛誉这次出去了,在出去之前,他对冬宁说:“谢谢你煮的面。不过,这么久没见,你的热可可是真的难以下咽,难道你不知道糖放多了容易叫人恶心?看来咱们分开以后,我不知道是谁让你形成了这种习惯,跟你交往的男人,口味是越来越差……”   冬宁抖着手摔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卓成云给冬宁打电话,说要过来。   冬宁躺在床上,睁开眼就看见门口散着的那一堆钞票,从表情到语气全都木木的,拒绝了卓成云,说不方便。   卓成云在电话里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Mia,阮如玉的事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刚起床准备去跑步,才看见好多人给我发消息,说有留学生跟教务处反映,这事很有可能是你们俩一起做的,只不过你事到临头反悔,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冬宁握着手机坐起来,情绪没受到多大的影响:“别人说什么不重要,只要我没做过,就没事。”   “我知道,如果是今天之前,你的信誉和成绩都没问题,退一万步,就算所有人都这么说,教务处也应该会给你清白,可,可现在不只是这个。”   冬宁打开WeChat,才发现一夜静音的手机里憋了那么多消息。   四五个人找她,对她这种没有社交的人来说,已经算很稀奇的情况。   对话框里的关心和询问有多有少,内容共同点是一条来自国内社交app的营销号的通稿链接。   链接标题:中国人专骗中国人?   点进去看,大标题是:痛心,热门旅行真人秀《我们出发了》巴黎特辑拍摄期间遭遇国人诈骗【流泪】   这通稿可能就是为了增加节目热度的其中一个文案,像所有没什么水花的臆想为主的爆料贴一样,撰稿人并没有真心想搞出什么事情、要回什么公平,所以,被节目组请来做翻译的狮子大张口的“某留学生”被“知情人”描述得含糊不清。   可这条新闻的标题起得实在是好,看还在疯涨的评论区,网友群情激愤,看那些留言的激动程度,好像恨不得亲手了结这种出了国后专坑国人的败类。   为表真实,那通稿还附了几秒钟的音频,短短几句话,没加变声特效:“我不是明星,不怕丢人,你们不肯给我说法,我还有我的办法。”   冬宁的信息暂时还没流传在评论区里,是因为网友不认识她。   可是冬宁的声音、语调、学校,和她一向为人所知的缺钱状况,再加上最近掺合的阮如玉的事情,已经让跟她同一个学校的几个同学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是发消息问她情况的那几个。   这热闹什么时候流回国内,只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敲诈的罪名落实,学校的教务处还会相信她只是好心帮阮如玉的忙吗?   卓成云还在电话那头分析,微信跳出两条消息提醒,是林佳乐。   【网页链接】   【好奇怪,我听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你啊?不会真是你被人给坑了吧?】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不算剧透,我很不喜欢扒出所有信息被网爆的剧情,因为我觉得澄清并不能像请柬那样落实到之前每一个接收错误信息的人头上,伤害造成了就会永远存在,所以也不会写这样的剧情,不会让冬宁真的遭遇这种事,晚安,明天见~   感谢屐之宝宝的2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不愧是你◎   手机在手里捧着,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的微博界面被进来的电话取代,继续直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冬宁才点了接听。   林佳乐的声音急冲冲的:“还睡呢?给你打了好几个语音,怎么不接?”   冬宁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那微博是什么意思啊?”   “你看了?说话的是不是你?”   “是……不是。”冬宁一手捏着手机搁在屈起来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攥住被单,“声音是我的,但那些话……”   分散在好几个地方的话,被剪成了一整句,强行堆出个素人强要钱的意思。   昨天晚上,盛誉走了以后,冬宁哭了很久,可能一直哭到睡着。   过了六点,手机自动结束了睡眠模式,她才被卓成云的电话吵醒。   她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到现在,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而且头很疼,眼睛也肿,可能脸也有些肿了。   突然涌来这么多超出她想象和日常生活的信息,冬宁只觉得没有头绪。   林佳乐问:“你去给那个综艺做翻译,是不是见姚语桐了?”   冬宁“嗯”了声。   “……”林佳乐一阵无语,又极其愤怒,连具体细节都没问冬宁,就说,“你没好好干成,加上今天这事儿,肯定都是她搞的鬼!这孙子,欺负人没够了,养的营销号都满嘴跑火车,当的什么明星啊,这不傻逼吗?”   “说正事,你先别骂她……”   “我不骂她我骂谁?肯定是这傻逼干的!我怕你心烦都没告诉你,前几天她爹的又营销她跟宝言科技的老板青梅竹马双学霸,可能是没悠住,买的热搜太靠前,转发太多,人宝言科技的官博实在忍不了,出来辟了嘴谣。”   “让我看,官博那说法,已经够客气了,说自家老板单身未婚,让网友多关注他家的产品,一个字都没提姓姚的。”   “她这不丢了脸吗?还有更丢脸的。”   “前段时间,十五中国庆校庆,当时田春林不还让你去你们学校门口给录了个祝福视频?盛誉也给录了。”   “我听回去逛的同学说,优秀校友那牌子上,你和盛誉的照片在一块儿挨着,姚语桐粉丝天天吹她学霸,被宝言科技给了个软钉子以后,接着就有人把这事儿翻出来,说她的成绩但凡能看得过去一点儿,凭她现在当了明星,估计高中学校都会考虑一下给她留个位子。”   “可就是没留,你说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装逼遭雷劈,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惦记别人不如……”   林佳乐生起气来,冬宁就算有心插话,也插不进去。   等她叭叭叭连续输出了五分钟,才突然把语调一转,小心翼翼地问冬宁:“姚语桐非要犯贱,可扛不住人家会装白莲花,有粉丝,非要给咱们泼脏水,咱们怎么办啊?”   冬宁也不知道。   “盛誉……”   “不找他。”冬宁说,“昨天刚吵完架。”   林佳乐不合时宜地觉得这话有点意思,但总归是担心冬宁现在的麻烦占的比重大,才忍着没发挥。   两个人沉默了会儿,冬宁打算不管怎么,先起床再说,就先挂了电话。   她先去冲了个澡,可能是心思不在这上面,也没有觉得太冷,吹完头发先穿厚衣服,才开始洗昨晚放着没管的红酒壶。   红酒渍很容易附着在酒壶的壁上,以往冬宁都是随用随洗,这还是第一次放过夜。   她洗了很久,连同那两个杯子,要不是心疼水费,她还想再多洗两遍。   她的房间那么小,平常扫地拖地加起来总共五分钟就可以搞定,可今天她不太想做这项卫生——因为门口散着的那堆钱。   她最近大大小小的倒霉,都直接或间接地跟这堆钱有点关系。   冬宁坐回床边,忍不住又打开林佳乐发给她的那条链接。   因为知道被评价的人是自己,所以每看一条内容恶毒的评论,脑袋都跟着“嗡嗡”地响。   即便那些话并不是事实,她本人也并没有真的受到评论中假设的那些伤害,诅咒也大概率不会成真。   可是屈辱感却分毫不减。   冬宁本来觉得,昨天晚上,盛誉因为看到她靠近门边的杂物盒里扔着的几个学校志愿者发的避孕套,而冲她发疯时带来的感觉是屈辱。   可现在两相对比,她发现,昨晚她应该是伤心。   是她对不起盛誉,她也欠盛誉很多,从她决定分手开始,就注定了她要能承受盛誉对她说些难听的话。   可那话未免太难听。   早上七点多,阳光渐渐地能够照亮整个房间时,冬宁收起手机,关了灯,背上书包出发去学校的图书馆。   那里起码比她家里暖和。   在校园里远远看到昨晚发消息给她的其中一个女生,冬宁暂时还没想好整件事要怎么应对,所以在对方看到她之前悄悄地转了弯。   她坐在图书馆里,一上午都在微博上搜索相关的关键词。   不知道又是哪里放出来的新消息,说那个狮子大张口的翻译,原本是分配给姚语桐的。   幸亏她忙着敲诈剧组,没干下去,不然还说不准怎么在姚语桐身上出幺蛾子呢。   如果说之前的讨论还只是对这种不爱国、不团结国人的行为进行抨击,关注的人再多,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可现在跟姚语桐扯上关系,流量明星的粉丝涌进来,事态分分钟可以朝着野马脱缰的地方发展。   冬宁看到的,已经有姚语桐的粉丝在给这位不知姓名的敲诈的翻译点蜡,配图是花圈。   文案是一片的心疼殊桐宝贝。   卓成云坐在冬宁身边时,她已经盯着不停刷新的页面看了一个多小时。   “去你家敲门你不在,我就估计你在这儿,二楼三楼转了一大圈,你不是喜欢挨着暖气,今天怎么坐这么角落?”   冬宁怔怔的:“怎么不打电话?”   “你是不是没带?我在你门口打了,听见手机响,但是没人接。”   冬宁反应了一下,她这一早上心神不宁,竟然真的没带手机出门。   电脑上登着微信,她也一直没看消息。   卓成云观察了下她的脸色,可能以为她的眼睛肿是因为这事,眼神难免带着心疼:“你别哭,别太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冬宁转回去,又去看那些ID里带着“桐”字,用姚语桐的照片做头像的账号发的诅咒微博,“我能怎么办?”   她没见过这种阵仗,一群虚拟的人,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集体对她发起了进攻。   不像贫穷、疾病和寒冷,这种攻击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也让她找不到应对的头绪。   “这就是枫丹白露那兼职吧?你把事情跟我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冬宁说了一遍,卓成云的表情慢慢放松了一些:“这事儿你没有不对的地方,你说你找过在线律师,聊天记录和付费记录还有么?”   “有。”   “还有,你不是让他们跟你签了违约的赔偿合同?还有之前的劳务合同,也都有吧?”   “都有。”   卓成云想了会儿,道:“这样,我觉得,不能等她们把你人肉出来,那样太被动,澄清的效果也不好,咱们自己写一篇长微博,把这些证据什么的都附上,先把事情说清楚……营销号放了语音,我感觉你录个视频最有说服力,你觉得呢?”   冬宁听到“人肉”两个字,心下又是一跳。   这种时候,她不想哭,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一整个十月下旬和十一月,就没有一件好事发生在她身上。   一件都没有。   “冬宁?”   “非要录视频不可么?”冬宁想到自己要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做无谓的自证,就一阵恶寒,“我觉得,像你前面说的那样,用文字说清楚过程,然后附上合同就可以。”   “网上的事儿,大家看热闹多过看证据,我怎么想都觉得,长篇大论一番,可能真正看完的人并不多。”   他提醒冬宁:“这事儿绝不能闹得太大,要没有阮如玉的事,怎么都好说,可这个当口上,就算现在立刻还清了阮如玉欠的钱,学校教务处要是因此认为你品行不端,有跟她有共谋的可能,都会产生没完没了的麻烦。”   冬宁明白,她太明白了。   “你让我想想吧。”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而且真正做起来没有说的那么简单,录视频说什么、怎么发,要不要也花钱买点热度,都要时间。”   冬宁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卓成云走了以后,冬宁没再继续搜那些对她花样百出的诅咒。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第一次不是用来写学习相关的东西,删删减减,写了很多遍,过了四十分钟,页面上依然只留下第一句话:大家好,我叫冬宁。   再一次清空文档以后,冬宁的双手离开了键盘,胃里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生理性恶心,她关掉文档,闭上眼睛,才堪堪忍下去。   卓成云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他离开图书馆以后,一直没闲着,请国内的朋友想办法联系上了几个活粉比较多的营销号,也问好了价,说好会帮忙转发冬宁的澄清微博。   【你不想录视频也可以,咱们就只发文字,效果没那么好,但也不至于那么差,我刚才就是一个建议,Mia,别太害怕,你还有我呢】   冬宁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滑来滑去,那句“谢谢”好半天没能发出去,林佳乐又给她打来了语音电话。   不过,很快就挂了,随后是林佳乐发来的一堆消息。   前面几条都是链接,冬宁没来得及点击去看,她后面的消息一条跟着一条。   【这是盛誉干的吧?】   【是盛誉吧?】   【除了他,咱们认识的谁还有这种钞能力?我看官博就只差明说“想搞事的真不是我放过我吧球球了”】   冬宁点开下一条语音:“冬宁,你早上跟我说,你跟盛誉吵架,不会是床上吵的吧?不然很难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我……”   冬宁没再接着听,但已经有预感,事情可能有了转机。   她打开林佳乐发来的几条链接,分别是《我们出发了》官博和一个没开会员的私人账号,还有一个黄v。   官博的措辞非常严谨,意思也很明确,一点都没打太极,前半段讲,节目组跟翻译之间单纯是档期问题,而且是节目组单方面违约,赔偿只是照合约办事。   如果只是这样,之前骂翻译的网友也不会觉得太抱歉——毕竟她那话有一种“我是素人我什么都不怕”的不体面,不算完美受害者。   官博那条盖了公章的微博的后半段,讲被剪辑过的录音是被一位已离职的员工以不知名的理由放出的,节目组的法务将立刻启动程序,追究该员工的法律责任。   不是最常见的“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而是立刻启动程序。   这话的力度已经够大,随后那个出来认领罪名的日常号发的原版录音,算是真正还了冬宁清白。   “Mia,这个色号会不会太黑了呀?你看看能接受吗?不行我稍微换个白一点的。”   “没事,我不是明星,工作也是做翻译,不用好看,你遮吧。”   这是姚语桐的经纪人嫌冬宁太白,让化妆师给她打色号深的粉底。   “……你在这儿会影响我们工作,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倔?你说你丢不丢人?”   “我不怕丢人,是你们跟我面试了三次,所有的事都说好了,合同都签好了,再三确认,之前的工作我都辞了,结果一天都不用我,什么理由都不给,就只说不合适,要换人,应该觉得丢人的是你们。”   剩下的一大段,都是Manley和冬宁的争辩,如果说Manley越来越显得气急败坏,那冬宁就是从头不卑不亢到尾。   绵绵吖:【老天……有这个本事,不如去给流量调音轨,原来人家女孩子的语气就算生气,听着都是讲道理的,结果这一通乾坤大挪移……】   送我去戒饭所:【真丢人啊,看官博的态度,最初肯定不是节目组要炒热度,想炒的人是谁,不用我多说吧】   棉花糖糖:【心疼小姐姐……就跟姚疏桐沾上这么点关系,就不明不白被骂了一天,说她家最邪门没人反对吧……】   兔子那么可爱:【该说不说的,之前我就想说,小姐姐的声音真好听,体感是大美女】   悄悄不悄悄:【体感大美女加一】   我是小精灵:【而且爆料贴说,请的翻译学校是巴黎top1,当时他是为了嘲讽人品不对学历,应该不至于编造假学历,小姐姐还是学霸呀】   三里屯刘德华:【想起一些营销到死都不被母校认领的假学霸……对比鲜明】   黄v的ID是宝言科技:【今日份冷知识:宝言两个字,确实分别来自两个人的名字——言来自老板,誉。】   这则内      容看上去跟今天的腥风血雨没什么关系,但不活跃至此的账号在这个时候出来发微博,有心人立刻想到,之前姚疏桐公司发的那些通稿里,掺杂一些对宝言科技公司命名的猜测,说“言”字是姚疏桐出道之前的本名“姚语桐”里语字的偏旁。   这个磕点流传的范围很小,一般只有cp粉才知道,大家哈哈哈的同时不忘在评论区说,发这条微博的,很大可能是脱粉回踩。   今天,对冬宁是大落大起的一天,事情到这里,就不用再担心了。   但对一些热衷于嘲讽姚语桐的人来说,热闹才刚刚开始。   “好爽啊……我好爽……这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的感觉太爽了,姓盛的,不愧是你!”   “你不觉得很搞笑嘛?咱们盛总昨天晚上刚跟你吵完架回去,过了几个小时,就拿着手机不停刷新看有谁在骂你,虽然画面不至于这么滑稽,但只要这么想想,就真笑死我了……”   冬宁想了下自己一上午不停刷新看别人骂自己的场景,并不太能笑得出来,但把这人换成盛誉……下午重新进状态学习,晚上回了家,她没再无视门口那堆钱,起码把它们捡了起来,抖抖干净,重新放回了抽屉。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抱抱~ 第45章   ◎结婚◎   11月25号是李淑琴的忌日,那是冬宁大四的第一个学期,也是冬宁和盛誉彻底掰了的五个月之后。   当时冬宁通过留法的资质审核没多长时间,也收到了两所学校的offer。   一家给的全奖能cover学费和基本的生活,另一家少一点,但可以直博。   可以说两家的条件都非常不错,选哪个都不至于后悔,毕竟学校的资质放在那里。   但因为李淑琴,所以冬宁一直没有做出要不要接受的决定。   李淑琴的去世不令人感到意外,可当那一刻来临,冬宁还是没能做到自己一直以来在心中预设的那样理智。   她大半夜叫了救护车,ICU里抢救了两个多小时,扔进去几万块钱,打了水漂。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冬宁都没什么机会去体会重担消失的轻松,因为当一个人被生活压了太久的时候,那股重压突然消失,其实这个人的腰背还是佝偻的。   况且她为此欠了太多钱。   李淑琴去世,只代表不再产生新的花费,之前欠下的,才刚要开始清算。   她三出四进京市人民医院, 第三次复发和最后阶段的花费,几乎全欠在账上,医院答应冬宁可以慢慢还。   至于这个慢慢是多久,可能对方并不看好她的还款能力,所以连期限都没有约定。   葬礼一切从简,冬宁爸爸这边,基本上没有还跟她们有来往的亲戚,李淑琴那边,李淑琴是独生女,父母去世都很早,不然也不会放任精神有问题的女儿早早成家。   李淑琴被火化以后,冬宁抱着骨灰盒回了趟宜城。   老家在农村,还住在那里的村民们,心肠比她本家的亲戚们热,为冬宁唏嘘,在把李淑琴跟冬宁爸爸合葬的过程中也出了很大的力。   办好这件事,冬宁回到京市,给巴黎的学校回了邮件。   她选了给全奖的那所,留好学费和机票钱,把剩下的都还了医院——只是债务的一部分,远不到还清的程度,然后开始准备她的本科毕业论文。   那会儿,所有的专业课都上完了,只有个别人可能还剩下一二分的选修没修完,盛誉早就不怎么回学校了。   他们很久没有过联系,在学校也再没有遇见过。   冬宁偶尔从别的同学的嘴里听到他的消息,说他自己弄了个工作室,像模像样,信科有一个业界大牛的教授,还去给他们做技术指导。   工作室的员工基本都比盛誉年纪大,其中两个,还是他们学校去年毕业的研究生,被他从他之前上班的公司给挖出来的。   大家都在准备毕业,忙忙乱乱的开题报告搞完以后,更多的是准备毕业后的去向。   参加校招、准备考研、考公。   冬宁确认去留学的消息小范围传开后,应舍友的要求,去学校对面的烧烤店庆祝了一次。   那也是她那段时间第一次见到盛誉。   晚上八点多的烧烤店,人多得没地方下脚。   盛誉他们先到的,冬宁宿舍的四个女孩子进去的时候,只有他们旁边的小桌子有空。   跟他一起的,应该是他的员工。   看面相,确实比盛誉年纪大一点,但基本都戴着黑框眼镜、穿大T恤,码农标配,身上没有太多其他职业的成熟感。   他坐在那群人之间,看着也不像老板——非要说,就是长相能让人多看两眼。   皮肤白是很多程序员的特征,但盛誉的皮肤还要更白一些——他总说冬宁的脸好捏,但其实他的脸也软,皮肤滑滑的,因为嘴唇薄,看表情一向不太好接近,所以大部分人不会注意到他皮肤到底怎么样这一点。   而且他整天盯着电脑,眼睛也不近视,那桌人当中,只有他不戴眼镜,鼻梁挺拔,显得整张脸的轮廓都深邃了不少。   冬宁清楚他忙起来就食欲不好的习惯,所以他也是那群人里头最瘦的一个。   白天刚下了雪,京市夜里的温度特别低,几个人从学校的马路对面走过来,就被冻得不轻。   而且确实也想吃这家。   可大家也知道,坐在那儿的,其中一个是冬宁的前男友,在信科院叱咤风云了三年多的男神。   这男的长得帅,看着话不多,但就是人缘好,因为逃课太多,甚至有不参加考试的行为,挂科也多,能在毕业之前拿满学分,整个学院的老师加学生都为他松了口气。   学校有这么一种说法,在生科院看到盛誉的次数,多过在信科院。   他来学校,上课和接女朋友放学这两件事,差不多是三七分。   观众喜爱俊男美女的组合,也乐意开他们一些玩笑,但这两个人如胶似漆地好了两年,突然分了手。   分手以后,这帅哥显然不死心,还死缠烂打了老长一段时间,最近才不怎么见他来找冬宁了。   “要不我们走吧,吃火锅怎么样?”   “火锅好,吃哪家?”   “都行,那咱们……”   三个女孩子低声商量,冬宁没来得及说话,盛誉那桌就站起来了。   看他们朝着门口走过来,冬宁的室友下意识往旁边让。   打头出去的是盛誉,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眼神没在冬宁身上停一秒钟。   去结账的男孩儿在经过冬宁时,冲她笑了下:“快进去吧,我们吃完了。”   冬宁也冲他笑了一下,他接着说:“我们工作室就在楼上,有空过来玩儿。”   话说到一半,外头的人喊他:“超儿,磨蹭什么呢?”   “来了来了!”他边往外走,边回头嘱咐冬宁,“有空来玩啊。”   点完菜以后,又要了两扎啤酒配烧烤,点菜小哥嘴里喊着“青岛啤酒两扎”走远了,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中一个室友小声开口:“今天的基调还是庆祝么?是不是不能笑了啊?”   冬宁先笑:“庆祝初雪,庆祝开题报告写完,庆祝烧烤。”   室友说:“庆祝你前程似锦,去了巴黎多发照片儿,也让我们涨涨见识。”   当时周围人没人知道冬宁她妈去世了,可能是因为想不到一个具体的人可以倾诉,所以冬宁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倾诉的欲望。   不过,自从不用再去医院以后,她就一直住在宿舍,身边有人的感觉,比一个人要好不少,直到次年夏天毕业。   她离开京市那天,舍友早都走了,她是最后一个,那一年,京市直飞巴黎的航班一周才有一趟,而且价格比现在还要贵不少。   京市,或者说国内,已经再没有牵挂她和让她牵挂的人,冬宁上飞机之前,就没打算过再回来。   李淑琴被葬在宜城村里的墓地,远在巴黎,扫墓是做不到的。   冬宁还听说过留学生在铁桶里烧纸钱被邻居举报的事,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也并不容许这项活动,所以,每年的11月25号,她在巴黎买不到小布丁,只用一个冰激淋代替。   她以前不喜欢吃这么甜,但最近几年接受得很好。   一口一口地吃完,冬宁在心里对李淑琴说,妈,雪糕很好吃,真对不起你啊,后来那么长时间,都没再给你吃过。   要是知道你挺不过那一天,就早点回家了。   是不是不该让医生抢救那么久?被强行挽留的感觉,肯定不算太好。   一般来说,冬宁的11月25号的晚上就这么过。   但今年有些不一样。   盛誉消失了几天,又在25号这天下午出现。   他给冬宁打电话,冬宁没再像几年前那样忽略。   ——托他的福,冬宁才没有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上被人评头论足,这事儿刚过去没两天,冬宁再不讲良心,也没办法立刻对他冷脸。   盛誉说出去吃饭,冬宁也没拒绝。   她身上穿着基础款的咖色大衣,也是从国内带过来,年年拿出来当保暖主力军用的,里头是一条前年在打折村淘来的连衣裙。   当时冬宁是跟同学一起逛,不准备买什么,但这条黑色及膝的连衣裙只剩下那一件最小号,不适合多数西方姑娘的身材,所以虽然款式和版型都很好,但价格非常便宜。   冬宁被同学撺掇着去试,出来以后,被同学和导购从身材到肤色夸了一遍,价格也不夸张,她买了下来。   买的时候是合身的,今年再拿出来穿,腰上松了一些。   身上这两件,是冬宁最体面的冬天衣服,她庆幸自己今天为了莫名其妙的生母忌日仪式感穿了好的,从学校直接去了餐厅,省了笔交通费。   她不想让李淑琴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只能不去想除此之外的364天,李淑琴难道就不关注这个女儿么。   盛誉惯例晚到五分钟,把格调拿捏得刚刚好。   而且大概他自己也觉得幼稚,没再讲什么不用AA、自己会付钱的话,直接点了菜。   服务生走开以后,盛誉也一直不说话,冬宁只能先开口:“这次在巴黎待多久?”   “明天回国。”   原来是告别饭。   冬宁没去想他们俩是不需要道别的,语气还比刚才更好了一些:“几点的飞机?”   “你来送我?”   “……有人送你吧。”   “不打算送,就别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知道了。”冬宁说,“前两天的事,谢谢你。”   盛誉瞟了她一眼,那绝对算一个很劝退的眼神,但冬宁还是继续说:“但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些,我打算自己澄清的,也已经在想办法,虽然效果没你做的那么好,但……”   “你说的澄清,就是发几张跟人家签合同的照片。那你知不知道,就凭保密协议,你把合同发出去,节目组要是跟你认真,能把你告到死?”   “我会咨询律师,使用合法的方式。”   盛誉甚至是笑了一下:“合法。”   “你原本干过不合法的事么?没有,那别人为什么骂你那么起劲?”   冬宁无言以对,卓成云说的跟盛誉的意思差不多,网友看热闹,多过看证据。   在这件事里,她原本就是个乐子,被骂哪需要理由。   她不说话了,盛誉可能自认在这场谈话中占了上风,眼神冷冰冰地落在冬宁的脸上,其中的讽刺和嘲弄只占很少一部分,但当他有心的时候,被他看着的人一定能够接收得到。   冬宁确实因此感到了很大的压制,她攥了攥手,努力稳住语调,才能抬起头跟他对视:“盛誉,你不会是还喜欢我吧?”   盛誉紧皱着眉头,回答得非常快:“你在说什么疯话,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能问出这种问题,你当我是有多贱?”   冬宁没办法再看着他了。   “我就是觉得,你不应该再帮我。”   分手好几年了,前任突然帮自己摆平这么大一件事,还几次三番强行送钱……虽然态度并不好。   可冬宁是最懂这个道理的——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把钱白给谁,看人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如果忘记盛誉说过的话,他最近做的事,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这么想。   “我看你真是疯了,读书读傻了,被人把你扒出来,除了到处传我被人给玩了几年甩了,对我还有什么好处?”   “你认为自己的脸面不值钱,我不一样,我还要脸。”   她今天过来吃饭,一个是说声谢谢,另一个原因就是想搞清楚她最近几天都在纠结的问题。   可盛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冬宁的脸上忍不住一阵红一阵白。   她确实读书读傻了,自己的声音在网上流传了一小段,就慌得六神无主,忽视了盛誉的公司年轻,每年都花大价钱在广告公关上,一点点负面新闻,都可能导致股价波动,后果严重,他对这种事的顾虑理所应当要比她深远得多。   而且,听他这么说,那件事不是盛誉本人的意思也有很大可能。   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盯着防备自己前女友出事连累自己。   是他的公关部的考量也说不准。   “不好意思。不是就好,我就是问一句,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   盛誉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什么叫不是就好?我倒贴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冬宁,你到底凭什么还认为我会喜欢你?你以前怎么对我的,自己都忘了是吧?”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的对不起值几个钱?”   “对不起。”冬宁深深地低着头,“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生气,以前和现在,真的都很对不起。”   “我来晚了!哈哈,其实是故意晚到一会儿,不当那么久的电灯泡。”   服务生引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来了他们桌边,为他添座坐下。   对方看冬宁没认出他,笑道:“超儿啊,戴玟超,以前老上你们家蹭饭那个,想起来了吧?”   冬宁记得戴玟超,以前盛誉在家的时候,他总来,刚才没认出来,实在是因为他变化太大了。   冬宁对他的印象是大冬天都经常穿短袖,现在一身西装革履,西服口袋里塞一块方巾,手腕上那块表闪闪发光,头发往后梳,一派精英模样。   “真的好多年没见了,今天我听盛总说跟你吃饭,就死皮赖脸跟过来了,冬宁,在这儿读书啊?”   冬宁点点头:“你也是来出差?”   戴玟超指指盛誉:“一起来的,分开工作,明天一起回去。”   原来他们还在一起,过去的朋友一直在身边,冬宁想到这个,很为盛誉感到开心。   “什么时候毕业?”   “还得两三年。”   “还是读书好,我那会儿被他忽悠,连研究生都没考,现在是我们全家学历最低的,每次聚一起,都被嘲得抬不起头。”   戴玟超太能说了,他落座以后,就没让话掉在地上,一直在跟冬宁聊天儿,说巴黎的天气,说她这几年在学校的事儿。   冬宁起身去了卫生间,戴玟超才转过脸问盛誉:“老板,装酷好玩儿么?”   “谁跟你约好一起吃饭了?”   戴玟超揣着明白装糊涂:“Miranda和她同事,约了九点,我早到了半个多小时,这不就看见你了吗,我感觉,我要再不过来,再过一分钟,冬宁就得站起来泼你一脸水。”   “这桌不欢迎你。”   “你真别犟啊,我没给你看嫂子那男同学帮她找的那一圈营销号?那价钱不便宜,而且钱不是唯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家也肯费心思。”   “听没听过水滴穿石?一个人的心肠再硬,被这么面面俱到地追几年,也难免不动摇,况且,人心都是肉长的,硬能硬到哪去?”   “而且我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你别欺负人了。”   盛誉没说话,冬宁回来以后,戴玟超笑眯眯地看着桌上那捧玫瑰道:“这花不错。”   冬宁道:“是挺好看的。”   “老板,听见没,人家夸花好看,你也不说句话。”   冬宁以为这就是每桌上都有的装饰,戴玟超说得这么明显,她打量了下周围的几桌,确实跟他们这桌不太一样。   戴玟超注意到了,解释道:“我要没看走眼,这是厄瓜多尔,去年给我老婆送过,花语是唯一的真……”   盛誉停下动作,语调很平地叫了声:“戴玟超。”   “嗯嗯,我吃饭吧,我饿,我不说了。”   戴玟超不像是跟盛誉约好的,更像是一个移动的蹭饭机器。   因为没过十分钟,他就去了另一桌,直到冬宁和盛誉吃完,都没再回来。   虽然冬宁这桌真的很需要他。   买单的时候,服务生先说的法语,看盛誉没反应,又很快换成英文,问要不要separate checks,盛誉摇了摇头,拿出卡递给服务生。   在餐厅门口,门童去帮盛誉开车了,冬宁问他:“你住哪?”   “干嘛?”   “顺路的话,送我一段吧。”   这会儿太晚了,冬宁回去又远,确实有些害怕。   还有就是她感觉不太舒服,刚才吃饭也没吃多少。   好像贫血又要犯了,冬宁觉得挺烦的,明明她最近都没再打工了。   冬宁不知道自己整顿饭的过程中,脸色都白得像纸,站在餐厅门口,被大风吹得晃,还在努力笑出恰好的弧度,跟盛誉说不顺路也没关系。   盛誉拉开副驾车门,捏着她的肩膀就把准备转身的她推了进去。   进了医院,冬宁还是一直在说自己没事。   等医生拿到化验数据,表情也严肃起来以后,她才闭上了狡辩的嘴。   盛誉一言不发地站在房间的门口,臂弯里挂着冬宁脱下来的大衣。   医生问冬宁的饮食习惯和休息时间,又问她之前都在哪里接受治疗,冬宁说自己没住过院,医生瞪着两个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冬宁只好又说了一遍,自己没住过院,但是有吃一些补血的药。   “这是不对的。”医生皱着眉头,摇摇头又说了一遍,“这是不对的。”   他开了三瓶需要输液的药品,不管怎么说,冬宁今天非得在这儿过夜了。   针已经扎了,冬宁总不能说我没钱,然后拔掉。   等医生和护士都走了,她撑了一晚上,实在没有多余的精神,对还站在门口的盛誉说:“今天麻烦你了,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明天回国一路顺利。”   房间里的灯光特别暗,盛誉又站在门口,半边身体都在阴影中。   光线从他侧脸打下去,冬宁能看见他的一半薄嘴唇。   都说薄唇的男人也薄情,冬宁倒希望他如此。   她又催了他一遍,盛誉就放下她的大衣出去了。   冬宁忍了好几天的不适在医院的病床上山呼海啸般席卷了她,仿佛是病房门被盛誉放轻动作带上的下一秒,她就睡得什么都不知道。   半夜醒过来,不知道几点,冬宁动了一下,睡在她床边的盛誉就醒了。   他坐在那把陪护椅上,腿上搭着冬宁的大衣。   月色下,他看向冬宁的眼光中不再有刻意叫人羞愧的讽刺,只有审视。   他看了冬宁很长时间,声音也不高:“冬宁,跟我分手,你后悔过没有。”   冬宁本来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但听完这个问题,她放在被子里的手用力地捏着床单,半晌,也用平静的语气说:“后悔过。”   “是吗。”盛誉倒没对这个答案产生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你问我,是不是还喜欢你,我不知道。”   “看你过得这么惨,我应该觉得爽快,但并没有,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人。”   盛誉笑了一下:“谢谢。你跟卓成云在一起了吗?”   “没有。”   “准备在一起?”   “……也没有。”   “那你跟我结婚吧。”盛誉说,“上次你不是还说,我是因为对失败耿耿于怀,才一直过不去这件事?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说实话,那时候,我确实一直以为会跟你结婚。”   “你不是说对不起我吗,冬宁,跟我结一次婚,让我把这件事过去,也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闪闪惹人爱宝贝的18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宝的1瓶营养液,谢谢~ 第46章   ◎天真◎   冬宁一直认为自己有认床的习惯,因为,李淑琴去世以后,她搬出校外那间公寓,住回宿舍的那一年,和她刚到巴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失眠都很严重。   也可以说,在巴黎,她就没有睡过多好的觉。   因为她一直在搬家,语言班附近搬到crous,从crous搬到贫民区的老破小。   但这晚在医院,不知为何,冬宁就是睡得特别沉。   自从扎上吊针以后,她的意识就一直很模糊,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半夜醒过来一次,盛誉给她倒了杯水喝完,也很快就睡着了。   一整晚都跟昏过去了一样的冬宁,睡到早上八点钟,才堪堪醒过来。   她自己猜测,这可能是因为身体里压制了太久的不适一下子爆发出来,所以才分不出精力去考虑到底睡在哪里。   等医生上班以后,又给她开了个单子查血,结果出来的指数比昨晚还低,被确诊为严重贫血。   这下冬宁自己也知道,她都到了医生眼皮子底下,肯定是必须要输血了,免了狡辩,一切听从安排,先从急诊转到了住院区。   转移过程中,冬宁体会了一把被重点关注是什么感觉:   三四个护士都跑过来看这个红蛋白只有49,同时还缺铁,还声称从没住院接受过治疗的年轻女孩儿。   大概因为觉得她太瘦,其中一个黑人大姐是兴冲冲来的,走的时候却有些情绪低落,带些埋怨地低声对冬宁咕哝了一句,冬宁把那句话在脑袋里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得好好照顾自己啊。”   冬宁当时正扭着脸让护士抽血,抽空冲她笑着点头说好,因为本来皱着眉头忍痛,所以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意识到自己滑稽,是因为盛誉看了她那蠢样,好像忍无可忍地偏开了脸。   整个过程中,冬宁主要的想法是,幸好盛誉听不懂太多法语。   毕竟,照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她这种情况,给谁听了,都不会太痛快。   好像放她一个人走在巴黎街头,就随时面临着休克的风险似的。   事实上,她并没有那么脆弱。   这是她在巴黎的第五年,要是没被盛誉强行带来医院,再过五年,她都不一定会考虑来住院。   实在是太贵了。   血库本来就紧张,小医院的储血量又少,昨天还有两个手术用掉了大半,今天冬宁要输的血,就得等到下午才能调过来。   她这不算非常急的事儿,转院的话,新医院为了避免风险,肯定要把所有的检查都重新来一遍,反而折腾人。   冬宁就在医院待了一整天。   盛誉也一直没走。   上午,冬宁转移进住院区的病房以后,有一男一女两个秘书模样的中国人过来给他送了趟东西。   除了早餐,还有一包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一台笔电。   那两个人没多待,男的在门口跟盛誉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声音不高,冬宁也没听到盛誉交代了什么。   她在床边从包里往外拿属于她的东西,刚才,女秘书进门以后,跟她说过话,讲洗漱用品只准备了一份,但是专门给冬宁买了睡衣。   睡衣是上下两件的毛衫和棉质长裤,比病号服厚实很多,冬宁把毛衫套在病号服外面,没换裤子。   这边的住院区几乎都是单人病房,里头配有卫生间。   盛誉洗澡的速度很快,头发吹得半干以后,就那么自然地散着,没有像平时那样打理得整整齐齐。   他身上也没穿西装外套,换了件最简单的衬衣。   白衣黑裤,乍一看,精神面貌跟上大学那会儿都没太大的区别。   但其实他上学那会儿不穿西裤,除了牛仔裤,最经常跟冬宁穿看上去差不多,只有大小尺码区别的抽绳运动裤。   医院的条件再好,总有需要将就的地方,冬宁的头发太长,洗起来不方便,而且她最近格外得怕冷,就只简单地刷了牙洗了脸。   来送东西的两位秘书非常细心,除了内衣、睡衣和卫生棉,洗漱包里还有女孩子用的皮筋。   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以后,冬宁把头发全拢到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有时候会觉得陌生,五官全部显现出来,除了眉毛和瞳仁有点颜色以外,唇色都很浅。   饶是冬宁自己看,这张脸也太素淡了点。   难怪医生看了数据都想冲她生气。   冬宁习惯性拍了拍脸,想有点血色,眼角余光瞥见盛誉用过的乳液,拿起来挤了点在手心捂热,也擦到脸上。   香味淡淡的,很好闻,她嗅了嗅自己的掌心,才又低下头打量那一堆东西。   秘书给盛誉送过来的洗漱包里,从护肤品到化妆品一应俱全,水乳、洗面奶、精华、眼霜和面霜,集结了一系列就算买不起也曾听说过的熟面孔品牌。   刚才,女秘书专门跟冬宁说,不知道冬宁是什么肤质,自己就挑比较热门的买了。   她确实是挑热门的买,同时挑了热门里最贵的买。   托她的福,冬宁第一次见到了那瓶一万多的面霜实物,之前还是听林佳乐在某购物节期间对她吐槽,这东西被发明出来,就是用来打击人的,万恶的阶级划分武器,让人恨得牙痒痒。   冬宁抽了张纸巾,把自己用过的东西擦了擦,挨个摆进去,又顺手把台面擦干净。   她走出浴室以后,盛誉也一直在看手机,没抬过头。   右手拿了杯冰美式,有一口每一口地喝着。   冬宁坐在床边,看他恍若无人的样子,眼睛转来转去,把房间打量了好几遍,才问:“盛誉,你今天是几点的飞机?”   “什么飞机?”   “……不是说,今天回国么。”冬宁小心翼翼道,“我这里没事的,医生也说,输完血就能回家,你放心走吧。”   “不着急。”盛誉喝了口咖啡,“注册完再说。”   注册。   冬宁忍不住地来回咬着嘴唇。   盛誉每次都能把她反问得哑口无言,如果此时,他能依据冬宁的神态准确提出“难道你想反悔”的指责,冬宁一定会立刻承认。   可惜他并没有。   他安静得过分。   盛誉不光是安静,他是连看都不怎么看冬宁。   半晌,他放下手机,开始把秘书带来的早餐逐样摆出来。   亏盛誉的秘书能一大早在巴黎找到广式早茶,金钱肚、流沙猪仔包、鲍汁肠粉、蜜汁叉烧酥、咸水角,一小份一小份摆满了病房里并不算小的两人高脚餐桌。   摆好以后,盛誉又起身,去换洗衣物包里翻了一阵。   他拿了条领带,折成几折,在粥碗底下垫了,递给冬宁。   他一直都不主动跟冬宁说话,之前的两三个小时,冬宁还会试着打破尴尬,但这会儿,她也想不到能说什么。   说了句“谢谢”,盛誉连“嗯”都没嗯一声。   冬宁只能低头喝粥,但还没入口,热气涌进鼻腔,那股味道就让人的胃里一阵恶心。   忍着干呕的欲望,冬宁拿勺子搅了搅,看见整碗的猪肝。   不是粥里放猪肝,看着像猪肝里放粥。   米粒少得可怜。   猪肝是公认用来补铁的,不能说盛誉故意迫害她。   盛誉把秘书发来问早餐吃什么的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的时候,说“随便、都可以”的,确实也是她本人。   冬宁很努力地吃,不知道自己吃了很久,只注意到盛誉停了筷子,开始抱着两条手臂,拿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看着她。   冬宁抿抿唇:“我就是吃得慢……”   最终,还是盛誉从她手里把那碗粥拿走了。   那碗本来就不大,冬宁吃了三分之一,他拿勺子搅了搅,端起碗两口吃干净了。   冬宁的胃口小,把盛誉没动过的蜜汁叉烧酥吃完,就也放了筷子。   在冬宁的想象中,有盛誉在病房里,等输血的一整天都将格外难熬。   可她并没机会去体验难熬。   因为她好像被触发了什么犯困的神经,吃过早饭没多久,眼睛就有点睁不开了。   一开始,冬宁还觉得,有别人在房间里,她一个人呼呼大睡不太好。   但等太阳升得再稍微高一点,她整个人就都不太能保持清醒。   本来靠在床头看那个氧气泵上的操作说明,看着看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一次睁开眼,是因为闻到了饭香。   盛誉不在,早上来送东西的男秘书正在摆盘,见她醒了,抬起头笑着说:“正准备叫您呢,老板说不用等他,您先吃。”   冬宁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边,理了理头发,又看手机上的时间——她一口气又睡了三个小时。   是猪吗。   男秘书弯腰用双手搬了把凳子,很客气地摆到她面前,冬宁赶紧坐下。   对方实在是太客气,一口一个“您”。   过了会儿,女秘书进来,也差不多,夸冬宁素颜竟然都这么好看的时候,也用的“您”。   感觉盛誉的这两个秘书对她的态度,跟他们早上对盛誉本人都差不多了。   冬宁很不习惯,一顿饭说了一百次谢谢,还是觉得非常奇怪。   有种狐假虎威的尴尬。   吃完这顿依然以补铁补血为中心的午饭,她坚持跟秘书一起收拾,忍了忍,还是说:“不用对我用您,我叫冬宁,叫我名字就好。”   女秘书道:“我知道,冬天的冬,这个姓特别少见,很好听。”   “谢谢。”冬宁把最后一个餐盒收进打包袋里,问,“盛誉去哪了?”   “老板去外面打两个电话,除了他,我们明天就都回去了,他可能有事要交代。”   除了他。   冬宁又想起盛誉说的注册。   这么看,他没开玩笑,是真要跟她结婚。   不等她多想,话音刚落,盛誉就进来了。   冬宁又觉得,自己该早点问的,早知道他不是出去工作,就等他一起吃了。   “你吃过饭没有?”   “刚吃完。”盛誉回手带上门,朝她走过来,“看你睡得太香,就先没叫你。”   冬宁刚漱过口,站在一边看盛誉的两个秘书忙前忙后,商量什么文件该留给老板,什么带走,她自然插不上手。   盛誉走到她身边,又说:“吃这么快,就饱了?”   冬宁才意识到,盛誉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盛誉就很自然地把她刚才低头漱口时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压到耳后,还拿手背碰了下她颊侧的水珠。   他的动作很自然,所以冬宁在当下根本没想到要躲。   耳尖被他的指腹蹭过,不是一触即分,是还在上面停留了零点几秒钟才收回去的触感。   她的脸后知后觉地热起来,不远处的秘书却比她这个当事人冷静得多,只对这个场景露出了礼貌并祝福的微笑。   整理好散在单人椅上的几份文件,男秘书毕恭毕敬对盛誉道:“盛总,需要在国内办的手续我会尽快发过来,注册预约到了后天,要带的东西我刚才也都发给您了。”   女秘书道:“如果不是这么急,其实可以好好挑一下领证拍照时穿的礼服的。”   她紧接着又道:“不过冬宁小姐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她看向冬宁,把今天见面以后的第一个玩笑的尺寸把握得非常完美:“新娘是注册拍照的主角,很多女孩子对捧花都要求尽善尽美,相比起来,新郎就有点背景板了,不过您的眼光真的好,挑到盛总,照片大概要被拍摄团队要去做宣传照。”   冬宁却笑不出来。   她笑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这突如其来、同时板上钉钉的婚约,还是因为盛誉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   她里外穿了三层,盛誉的掌心并未直接碰到她的皮肤,可他整个人的靠近,就已经给冬宁带来了笼罩全身的压迫感。   此时,他们挨得这样近,盛誉又是这样的态度,冬宁不知道,看在这两位从未谋面的秘书的眼里,她跟盛誉是否还挺有新婚的氛围。   秘书们在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提前祝他们新婚快乐,盛誉说谢谢。   门关上,门板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盛誉也收回了手。   他的表情过度自然,神色自若,重新回到了那个惜字如金的状态,走去陪护椅上坐下。   晚上八点半,冬宁等的血才终于来了,这期间盛誉也一直沉默。   冬宁断断续续睡了几觉,开始输血以后,她又一次睡得天昏地暗。   中间醒过来,还是因为想喝水。   寂静的夜色中,只有月光洒下斑点,盛誉的一只手托着她的侧脸,慢慢倾斜水杯,冬宁睡得迷糊,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比起冬宁自己,他的身体触感是硬的,凸出来的一点腕骨也给人相当强硬的印象。   一直到冬宁出院、去注册结婚,除了一些文件需要冬宁的证件以外,盛誉一直都话少得可怜。   如果不是他一副人高马大,显然不太会受人胁迫的模样,帮他们注册的工作人员都要以为这是冬宁逼婚。   结束仪式回家以后,被盛誉按在门板上之前,冬宁是真的以为,那两张结婚证书,就是他们婚姻的全部内容。   事实证明,是她以为得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ran宝贝、柠檬脾气宝贝的5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亲亲~ 第47章   ◎那方面的需求◎   因为注册结婚需要的各种文件都要从国内来,冬宁的出生公证双认证办的时间最久,最加急的状态下,等到12月1号,才成功领证。   得知盛誉要跟冬宁在巴黎结婚,戴玟超就先没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回国。   他飞去加州参与了项跟盛誉公司没关系的业务,名义是技术顾问,但据他本人讲,就是划水,顺便挣点外快。   冬宁和盛誉去市政厅的那天,戴玟超返回了巴黎。   而且,是在冬宁和盛誉在市政厅下车时,才知道戴玟超也来。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婚礼起码需要一个证婚人。   一般来说,证婚人的名字,要跟夫妻双方的名字一起留在巴黎市政厅的结婚档案上,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所以大家都会慎重考虑,选起码当下确定一辈子都不会产生原则性矛盾的人。   戴玟超是盛誉多年的同学、合作伙伴的同时,恰好还是个最不愿意与人产生矛盾的人。   虽然如此,冬宁与盛誉的婚姻的存续时间注定不会太久,所以这个考虑其实没那么重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多年来,戴玟超的装扮从大T恤换成了西装,但笑容没变过。   当三个人在市政厅门口碰面,他的笑容特别大,冬宁也冲他笑,下一秒,他就拉响了手中的礼炮。   粉色的碎纸屑从冬宁和盛誉的头顶飘下来,留在冬宁的头发里,洒在盛誉的肩头。   伴随着戴玟超的大声恭喜和用力鼓掌,营造出了相当的氛围,冬宁也非常奇异的短暂的有了点结婚的感觉。   她穿了条纯棉的及膝连衣裙,外面是她那间驼色大衣,脚上穿一双深棕色的软底小牛皮平底鞋,追求整体看上去素净干净,头发也简单打理了下,拿卷发棒卷出一点大卷,涂了一点口红,顺便拿手指沾了一些,在侧脸上晕开,充当腮红。   拍照时,戴玟超不住夸她漂亮,叫盛誉挨她近一点,搂她的肩,再近一点。   她和盛誉是今天的第一对,流程过得很快。   两人对着市长说了Qui,交换戒指,拿好家庭手册,走出市政大厅时,天色晴朗,整片天空都找不到一片云。   前一天的巴黎在上下午分别下了一场雨夹雪,青石板反射着莹润的光芒,垃圾桶被清理得很彻底。   冬天的巴黎,街头好像从没像今天这么干净过。   有外人在场,冬宁也尽量让自己的心态不要那么沉重,她克制着脚步,走在马路内侧,盛誉的左手边。   三人一起去吃午餐,在点酒之前,戴玟超就讲了好几遍随便点、自己买单的话,他说:“你们现在都忙,来不及办婚礼,就当我先付一点份子钱。”   盛誉反问:“一顿饭就是你的份子钱?”   戴玟超没理他,只冲冬宁道:“这话是我说的不对,因为前年我结婚的时候,他给我送了份儿大礼,让我升了CTO,一直忙到现在,我老婆早就想把生孩子提上日程,但就是没时间,我确实得好好谢谢他。”   冬宁抿嘴笑,戴玟超道:“我老婆,姜明初,大学时候那个,嫂子你不用担心说错话。”   冬宁心里一松,带着笑说:“恭喜你们。”   “谢谢。”戴玟超道,“我刚开玩笑的,还是要感谢盛总对我的信任,要不是小姜因为这个觉得我前途还行,嫁不嫁给我,估计还得两说。”   因为有戴玟超在,这顿庆祝新婚领证的午餐气氛一直很好。   他跟冬宁聊得多,偶尔也把盛誉拉进话题。   但盛誉的话实在不多,为免场面太过尴尬,他就转而对冬宁讲盛誉的事儿。   说公司还只是一小间烧烤店楼上的小房间,被他们自己美化为“工作室”时,其他人的工作强度相对没那么高,野心不不大,只有盛誉一心扑在那间小房间里,足不出户,通宵找bug。   虽然那时候已经赚了不少钱,但大家都还是学生心态,临近毕业季那阵子,更是有今天没明天地聚,去工作室工作,就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意思。   有天早上,戴玟超良心发现,头一次天不亮就去工作室,打开门,看见房间里只有盛誉面前的那几台电脑的屏幕在发散亮光,而盛誉坐在黑暗中。   听见开门声,盛誉回头,戴玟超才发现,他的头发都快盖过眼睛,简直是个山顶洞人,脚底下扔着几桶泡面,抽完的烟头到处都是,哪像有洁癖有强迫症的样子。   接着,戴玟超又老神在在地回忆公司的两轮融资前后的情景,盛誉的电话成了全高管层乃至全公司的绝对机密——追着要给钱的人太多了,那阵子的盛誉就好像古代的潘安,区别在于,潘安上街,别人朝他身上砸花,盛誉露面,有人往他手里塞钱,各路资本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不好轻易拒绝。   这两段话起承转合,用头尾概括了盛誉的起家过程。   “没办法,咱们公司就是典型的良性资产,谁看了都想投,但要是收得没底线,结果就是注水、注水、扩大、再注水。”   戴玟超眉开眼笑的:“还好咱们盛总是个有底线的人。”   戴玟超对盛誉的观点,不管原话讲得褒还是贬,但其实都是赞美。   他见证了盛誉的成功史,经历了盛誉的成功史,也因为盛誉的成功而受益,同时这成功史恰恰是在盛誉跟冬宁分手后发生的事情。   对于盛誉和冬宁在一起时,盛誉分身乏术,困在那间将人血肉吸干的互联网公司,被压榨价值,贱卖作品,贬低人格这些事,戴玟超好像失了忆。   有时冬宁也会好奇,出于什么原因,盛誉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才会始终如一,连最简单的那句“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都没讲过。   盛誉的亲妹妹盛染、盛誉的好朋友戴玟超,都是这样。   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冬宁的离开,扫清了盛誉人生中唯一的障碍吗,冬宁觉得,这种猜测不无道理。   “真挺感慨的,刚上大一那会儿,我还为他临时变卦、没按签的协议那样报化学觉得可惜,说实话,照他的实力,那年文化分发挥也就一般,我当时觉得,他放弃保送,报咱们学校的信科,纯是恋爱脑,没想到,这狗东西就是干什么都行,到最后,还是我跟着他混。”   高二那年,拿了化学奥赛的金牌以后,盛誉就和C大签了保送协议,只要高考过了一本线,就可以上C大的化学。   这不光是C大的王牌专业,最重要的是,这也是盛誉一直以来的兴趣所在。   但高三毕业后,短短十几天里,经历了冬宁的妈妈病重住院再转院,盛誉没觉得这是个麻烦,但也没打算在自己能想到办法的时候靠家里养着。   虽然他本人从没承认过,但他身边的人都清楚,他改了主意,成绩出来以后,没走保送,按照文化分和冬宁报了同一个学校,专业选了信科,就是因为这行来钱快。   戴玟超说是这么说,但比起其他人,其实他高考考得并不差,依然是宜城十五中的断层第一名,替宜城十五中摘下了建校以来的第一个区状元。   往后三年,每一届高一招生时,十五中打的也都是盛誉的名头。   但他在签了保送协议后就改变了重心,主要做的一件事是给冬宁补习,所以那年的高考成绩不算他的真实水平,也是不争的事实。   盛染去跟他俩待着的时候,有一天,以为冬宁在沙发上睡着了,悄悄对盛誉说:“哥哥,爸都快被你给气死了,他大秘书手机静音没接到他电话,他直接说不想干算了。我都被吓死了,爸什么时候冲人发过这么大的火?”   那是盛誉因为冬宁做出牺牲的开头,往后种种,数不胜数。   其实仔细想来,冬宁和那家互联网公司,谁对盛誉的压榨最严重,竟然还不好太果断地定下结论。   戴玟超提起旧事,感慨良多,不过一顿饭的时长终究是有限的,总有要说再见的时候。   他是今晚回国的机票,三个人在餐厅分开,戴玟超把一个小盒子递到冬宁手上,说:“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冬宁说谢谢,并祝他一路顺利。   刚才吃饭的时候,戴玟超话多,劝酒也多。   盛誉说得少,但喝得不少。   回家路上,是冬宁开的车。   戴玟超给她的小盒子,就转到了盛誉手里。   他坐在副驾,车里不再有他的朋友调节气氛,自然沉默下来。   冬宁在巴黎虽然也拿了驾照,但开车的次数很少,除了几次帮导师远途跑腿租了车,其余都靠步行和公共交通。   甫一摸到方向盘,难免紧张,她没话找话:“温度怎么样?”   “可以。”   “前面那辆车是不是离我太近了?”   “没事。”   “帮我掰下后视镜,看不到。”   “主驾能调。”   冬宁低头找了会儿,手忙脚乱的,终于把副驾那边的后视镜调好,可以上路了。   盛誉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搭理她,冬宁得以仔细打量了他两秒钟。   他喝酒一直都不上脸,现在看还是冷白,只不过环境封闭起来,能闻到他身上明显的酒精气味儿。   冬宁打开车里的空调,把播放器的声音调低,道:“睡会儿吧,到家我叫你。”   等领证的这段时间,应盛誉的要求,冬宁搬到了他那儿。   她要给他把过去过去的缓冲时间,就要和他生活在一起,让他发现,这个女人与万千女人没什么不同,连美丽都是庸俗,他看腻了她,就可以把情感的指针重新拨动起来,让生活往前走了。   下车时,盛誉踉跄了一下。   冬宁下意识伸手去扶的动作很快,才没让他在车门上撞了头——他是正对着车门那个尖角扑过去的,要是撞上,角度再刁钻一点,很有可能伤到眼睛。   冬宁心有余悸地拉住他,心想,看来,他这几年虽然养出了抽烟的习惯,但酒量还是平平。   冬宁的生日在一月份,他们刚在一起不久以后,为了给冬宁庆祝生日,盛誉买回一瓶红酒,那也是冬宁第一次喝红酒。   一开始,冬宁只尝到苦涩,和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   但两个人刚在一起的人,气氛本来就奇怪——好像连做朋友的时候熟都没有。   对着一个蛋糕和四菜一汤,吃东西是无声的,盛誉给冬宁夹一筷子笋,冬宁说“谢谢”,冬宁给盛誉分蛋糕,盛誉说“这个不算甜,你也多吃点”。   两个人都客气得过分。   沉默的时候,就举起酒杯喝点,让自己有事情可做。   他们把一瓶都喝光以后,冬宁能感觉到酒精在身体里四处游动,脸颊也在发红,但意识清醒,四肢也能控制自如。   可盛誉面上不显什么,冬宁叫他起来,收拾餐桌然后去洗澡,他却不动也不说话。   冬宁走到他面前,刚要再叫他第二遍,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盛誉的手很大,握住冬宁的手腕以后,这种大就被具象化,是握完一圈还有剩余的程度。   冬宁被那一下扯得向前一步,站在盛誉的正对面,被盛誉拿两条腿困住。   他握着冬宁手腕的手继续向下用力,另一只手按在冬宁的后颈上。   当时的冬宁的第一个感觉是,好奇怪,他表现得像醉了,可他的脸没红,手也并不热。   他的脸不只是没红,可以说是跟平常一模一样,两个人的脸第一次挨得那么近,冬宁得以好好观察他令人嫉妒的长睫毛;看他挺拔的鼻梁;   他的下眼睑结束的地方颜色自然加深,是天然的大眼魔法;他的皮肤找不到毛孔,连细小的绒毛都少,用眼睛去看到的画面,就像给相机加了磨皮滤镜。   他实在是太好看了。   弯腰久了,冬宁觉得累,没被控制的那只手搭上盛誉的肩膀,企图将自己解救出来:“盛誉……”   他很低地“嗯”了声。   “你让我起来。”   “等会儿。”   “等什么?我腰酸,还有,你别握我那么用力,有点疼……”   “等会儿。”   这回,盛誉没再给冬宁问“等什么”的机会。   他继续把冬宁的后脑向下压,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   冬宁感受到他的气息——比起他掌心的温度,终于灼热了起来,酒精的味道,奶油的甜香,手底下紧绷起来的肌肉。   其实他的动作并不算霸道,在碰到他的嘴唇之前,冬宁还注意到他下意识舔了舔唇的动作。   那就是初吻。   四片嘴唇挤在一起十七秒钟的时间,盛誉松开握住和按着冬宁的手,放她离开了餐桌。   冬宁一直记得,在盛誉追到厨房,发现她的手在抖,脸也红得滴血,证实了亲嘴不只有他一个人紧张之前,他有些挫败地问她:“为什么你不闭眼?”   当然是因为她也很紧张,心里数了十七下,脑袋里爆炸般的轰鸣才停下来,理智告诉她,盛誉在亲她。   冬宁紧了紧扶着盛誉的那只手,从电梯的反光镜里与盛誉对上目光。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铁灰色的斜纹西装,四季款的薄厚,毛感恰到好处,廓形笔挺,勾勒出宽肩窄腰。   他本身就眉眼冷峻,薄唇微抿,电梯轿厢顶部的光线打下来,光影在他鼻翼打下的阴翳,更显出他面部干净利落的线条,整个人冷感十足。   “笑什么?”   “你酒量还是这么差。”   “我没醉。”   “那我松手了。”   盛誉像是不屑与她争辩,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同时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他自己走出电梯,又跟在冬宁身后走进家门,脚步不快,但算稳。   可是他如果真的没喝醉,实在是没办法解释当下的状况。   被压在门板上的冬宁甚至不想把这称为是一个吻。   他就是在咬她,他的牙齿和舌头上带着的力气,单纯像要吃掉一块甜味儿十足的蛋糕。   “盛誉!”   “你不能……盛誉!”   “别动。”   盛誉的牙齿放开了她的舌头,移到她耳边,声音不高,可说话时的热气全都洒在冬宁的耳垂和颈间,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咬疼了?”   “嗯。”   “我轻点。”   这是轻点的事么?   而且冬宁的不舒服不只有嘴巴。   盛誉实打实地压过来,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硌着冬宁,身后的门板更硌得她背痛,门把手抵在冬宁腰间,让她下意识往前,像在钻进盛誉怀里。   下一秒,他抵过来的幅度更大,冬宁紧紧闭上眼睛,好在想象中腰间的痛楚并没有来——盛誉用一只手将她与门板隔开。   紧接着,那只手往上,钻进她的发丝,控制了她的后脑勺,让她的整张脸都朝上仰去。   冬宁感觉到头发被他不加收敛的力道扯痛,可那抗议并不能及时讲出来。   盛誉终于肯将啃噬转为亲吻,那亲吻又太深,杜绝了冬宁一切讲话的可能。   被堵在喉咙口的话不光有反抗,还有她的谴责,她脑袋里都是对自己愚蠢和天真的反思,可惜在当下都是无用。   冬宁的两条胳膊都被挤在他们俩的身体中间,没有使力的支点,两只手只能像摆设一样地搭在盛誉胸膛。   她能听到来源于两个人的喘息,没停歇过的水声,房间里的智能系统因为检测到主人归家而开始播放的《Go solo》,音量调到最低,是冬宁昨天听的最后一首歌。   唇齿无尽交缠时,酒精像从盛誉的身体转移了一部分到冬宁的脑袋里,将她彻底麻痹。   盛誉的怀抱变得像牢笼版无法挣脱,深吻太久,带来缺氧,哽咽,和泪水的咸味。   嘴巴痛,被捏着的肩膀痛,被箍住的腰也痛。   她却不能说话。   几乎是到了天旋地转的程度,盛誉才终于松手,但冬宁的啜泣没能立刻停止,身体的本能反应,是继续发出哽咽的声音,剧烈地换气,以弥补大量的氧气确实。   反观盛誉,他垂手站在那里,脸色还是冷淡,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嘴唇,就整理好了仪表。   这对比鲜明的场景实在是丢人。   冬宁只能忍住腿软,快步走到自己房间去,到浴室打开水龙头,两手捧起冰水,不停地浇到脸上。   又过了好久,呼吸才恢复到正常的频率。   脸还是红,冬宁抬手去碰下唇疑似被咬破的地方,没忍住发出一声“嘶”。   她的两片嘴唇都在发肿,充血一样得红,这种情况下,连破皮都看得不明显。   所幸电脑就在手边,冬宁得以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   她敲敲打打,从头到尾润色前两天写的差不多了的一篇审稿意见。   客厅里一直很安静,冬宁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听到过开门声,也就无从判断盛誉还在不在。   四点多的时候,该准备吃下午饭了。   冬宁走出房间,看见空荡荡的客厅,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才确认盛誉的确出门去了。   提了几个小时的心终于放下来,冬宁打开冰箱,昨天的米饭还有剩,她拿出玉米粒、豌豆、午餐肉和鸡蛋,准备给自己简单做一份炒饭。   吃到一半,冬宁拿起手机,给盛誉发了条短信:“你没开车吧?”   直到她吃完炒饭、洗完碗,盛誉也没回复。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冬宁才收到他的两个字:没开。   冬宁想来想去,也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让人有酒驾这方面担心的人,突然释然。   冬宁:晚上回家吗?   盛誉:有事   那就是不回来。   冬宁继续松了口气。   接着又想,等他回来,对同居生活约法三章才是最重要的,最起码,他不能再这样,一时兴起,就把人当骨头啃。   把微信加回来第二重要。   现在信息泄漏那么严重,每天收到的垃圾短信不计其数,除了对角标有强迫症的人,多数人都不会去注意短信箱里的未读消息。   这年头还跟他俩一样用短信联系的人,真的不多了。   只不过,冬宁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五天,并且还没等到。   搬了住处,每天上学是不耽误的。   冬宁早出晚归,在家的时间不长,但看门锁的开锁记录,这个大得叫人感到空旷的房子,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进进出出。   新住处紧挨着夏乐宫,塞纳河的右岸,王子公园和法网体育场就在周边,是驻巴黎大使馆和领事馆最多的一个区。   大到需要配备三面大落地窗的客厅里,只摆了几件黑灰白色调的沙发、木质桌椅,和本身很大但因为屋子层高太高而没什么存在感的书架,依墙错落放着几瓶马醉木、日本吊钟和龙柳。   地毯起到了很好的吸音效果,不然的话,冬宁怀疑,她把水杯放在桌上,都得制造出回音。   盛誉不在,她确实没有心理上的压力。   但独享这间超过两百平的大平层,却也没让冬宁产生过于舒适的感觉——她住小房子习惯了,晚上竟然会怕。   这让她不得不整晚开着台灯,然后尽量克服浪费电力带来的内疚感。   “我午休快结束了,你到底睡不睡?”   “现在还不到九点……”   “可你连着视频也没跟我说几句话啊……你一直看论文,是不是专门浪费我流量?”   “今天风太大了,我真有点害怕,求你了佳佳。”   林佳乐心里快笑死了,自从冬宁搬了家,这已经是第三次求她了,脸上还要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平时没见你叫我这么亲呢……”   冬宁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林佳乐状若无奈道:“好吧好吧,怕了你了。”   她把手机立在办公桌上,先去泡一杯咖啡,然后开始下午的打工生活。   打包好一份宣传材料发给顶头上司,林佳乐敲了敲桌面:“快十一点了,睡去吧。”   冬宁揉揉脸:“不困,你就下班了?”   “没到时间。”林佳乐道,“你是不是还睡不着?”   冬宁道:“没有啊,困了就睡了。”   林佳乐:“表演一个睡觉我看看。”   冬宁无奈道:“这怎么表演?”   林佳乐盯着她看了会儿,没说什么,冬宁就又继续在平板上写写画画。   终于等到顶头上司回复消息,方案OK了,也可以约会去了,林佳乐停下手头的工作,发现都七点多了。   巴黎的凌晨一点钟。   冬宁听见她这边的动静,知道她要走了,先一步说再见挂了视频。   林佳乐打回去:“着什么急呢?”   “不耽误你下班,快去吧,一直等程瑞森到现在?”   “谁等他了?过个方案那么慢,早知道我就自己去吃饭。”   “谢谢你等我。”林佳乐的上司程瑞森出现在她身后,也出现在屏幕里,笑眯眯道,“冬宁,晚上好,还没睡?”   冬宁冲他挥挥手,也笑着说:“要睡了,祝你们约会愉快。”   “反正这会儿也堵车,我在车上还无聊,等会儿再挂,你要不困,想看就再看会儿吧。”   冬宁知道林佳乐不跟她客气,“嗯”了声,又接着看论文去了。   公司外果然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满目的车灯。   程瑞森的一只手握着林佳乐,因为她和冬宁开着视频,所以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隔一会儿,林佳乐会看看屏幕里露了半边脸的冬宁,她低头看论文看得那叫一个认真。   基于这个场景,林佳乐现在想想,冬宁曾经竟然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学渣,就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当年高考完,第一令人震惊的,是冬宁考了全校第五,这可以说百分之八十是盛誉的功劳,简直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人类补课史上幅度最大的提高。   第二令人震惊的,是盛誉虽然没有为爱不写作文,但为爱放弃了保送。   当年的学霸是盛誉,现在人家早换了赛道,搞钱去了,冬宁倒是后来者居上,学历一再跃升,从连阿伏伽德罗常数都不知道的学渣,成了留法博士。   如果有最佳前男友的评选大赛,林佳乐一定把所有的选票都投给盛誉。   她的众多前男友,只给她留下了数不清的奇葩素材,而盛誉留给冬宁的,别的不说,起码知识就很高尚。   “对了,你跟盛誉最近还有联系吗?”   冬宁从论文里抬起头,眼神一时间有些迷茫:“算有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算有?”   “其实,我跟他……”   “我跟你说,像你们这种睡过的情侣,就算分了手,再见面也很容易滚床单的,如果有那种机会,我强烈建议你一定要抓住,听见没有?”   “啊?”   “啊什么啊?你长得是很好看,可是这个世界对女的好苛刻,男的形象管理普遍太差了,要挑个帅哥出来,才是真心不容易,像盛誉这种货色,那个腿,那个鼻子,那个中指长度,多睡一次,就是多占一次的便宜,你可别死脑筋。”   “你、你……”冬宁磕磕绊绊,最后说,“你现在是什么都敢说啊……”   “这算什么?诶,对了,你刚才说,其实你跟盛誉怎么?”   冬宁说:“我们俩结婚了。”   林佳乐愣了半天,看她不是开玩笑,突然尖叫起来,吓得冬宁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同时佩服在一边开车的程瑞森,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她等了五分钟,才等到林佳乐平静下来,不再重复问“真的?”,找到机会解释了遍结婚的缘由。   这个解释听在林佳乐耳朵里古里古怪的,但一时间没想出来古怪在哪里,恨一个人,就跟她结婚?   头好痒,感觉有点缺脑子。   她转头看了眼一直保持沉默的程瑞森,看他露出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林佳乐用口型无声问他:“怎么了?”   程瑞瑟也很轻声地说:“我看她,离不掉了。”   林佳乐把脸转回去,看着冬宁,突然发现,她这个曾做出痛甩痴心人这种事的姐妹,竟然还有傻白甜的属性。   “所以,你现在住的,其实是盛誉的房子?”   “嗯。”   “我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以为又是你哪个富二代朋友回国了,让你帮忙看房子呢……”   冬宁就一个富二代朋友,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   这通视频在沉默中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了程瑞森家的地库。   程瑞森停好车,先下去了,要去地下室拿点东西,让林佳乐在车上等他。   林佳乐鬼鬼祟祟地等他走远,脸上突然贱兮兮的,把冬宁叫到屏幕跟前,小声说:“宁宁啊,你肯定体会过,开了荤的男人,就跟狗一样,没完没了,对吧?”   “而那种开了荤又被迫饮食清淡的男人呢,就是疯狗。我家这个,上周出差一周,回来差点折腾死我。”   “冬宁,你家盛誉,可憋了几年了……”   冬宁人傻了,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林佳乐道:“别胡说了,你们领证一周了,他就从来没有表现出那方面的需求?”   需求么……   盛誉是亲过她,那阵势,冬宁也不可能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他的本意应该还是不想跟她有这种纠缠,不然,也不会只接了次吻,就活像被严重非礼了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一跑路就是五天。   而且,盛誉在这方面一直都还挺保守的,他俩第一次做完那几天,他连他们以后每年过纪念日去哪儿都想好了,感觉不是会随便找人解决这种“需求”的人。   在盛誉肯丢开害臊回家之前,冬宁没意识到,她跟他扯了证,其实已经不算一个“随便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昨天太抱歉啦,明天见~   感谢闪闪惹人爱宝宝的14瓶营养液;感谢1026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太可以了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感谢肖团团宝贝的3瓶营养液;感谢浅浅夜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宝的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热脸贴冷屁股◎   盛誉离家出走的第六天,冬宁跟之前几天一样,在学校待到暮色四合,才背上书包回家。   他的房子在巴黎的富人区,但跟卓成云和阮如玉他们住的那一区还有点不太一样,因为置身于众多重要建筑物群中,所以,托游客们的福,周边的公共交通算是非常发达。   走出地铁站,冬宁步行回家。   上电梯时,她后知后觉,刚才在楼下,好像看到家里的灯亮着。   进了门,发现阅读灯的确开着。   但是,整间房格外安静。   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照亮西方的一小片天际,晚霞五彩斑斓,让人想起步行回家的路上,路过的那几家蛋糕店里的马卡龙。   从今年开始,冬宁手里开始有了点余钱,偶尔会买小小的三枚马卡龙,配上加双倍奶和糖的热可可,身体会很暖和。   偏暗的暖黄色光线穿透大客厅的三面落地窗,开放式厨房墙上的窗户被打开一条缝隙,晚风微微地拂进来,吹动日本吊钟的枝条,随风小幅度摇晃。   空气是静谧的,靠窗的阅读灯照亮了那一小块玻璃,但对整间屋子来说,那一点光线其实微不足道。   如果不是看到扔在玄关的一条领带和一把车钥匙,不像有另外一个人在家的样子。   冬宁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就近到客用洗手间洗手,然后把沙发上那几本书收好——收了她自己的,剩下一本,应该是盛誉回来以后看过,她暂时没动。   感应阅读灯因为冬宁的靠近而增强了亮度,冬宁抱着一摞专业书起身,随后将灯关掉。   盛誉卧室的门一直关着。   冬宁估计,他应该在休息,所以尽量减少活动。   洗完澡以后,她也待在自己房间里看文献,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动静。   她是六点多到的家,到晚上十点,隔壁房间终于有了声音。   冬宁房间的门没关严实,盛誉刚出来,她就听到了。   她接着听见拖鞋踩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往常盛誉不这么拖着步子走路,看来是还没清醒。   冬宁刚准备起身去锁门,他拿着杯水推开了门。   他果然是刚睡醒的样子,身上深灰色丝质睡袍的系带极其松散,几乎是敞着怀,自己按开了冬宁卧室的几盏壁灯,又被光线刺得眯起眼睛,连带着眉头微皱。   明明长得人高马大,面无表情时,还很容易显得不好惹,但冬宁就是在那个瞬间感觉他有点可怜兮兮。   可能这就是困劲儿对人的魔力。   他把目光落在冬宁的身上,看了冬宁好一会儿,看得太直白,冬宁一时之间都没弄清楚他的意思。   好像她不该在这儿似的。   这人结婚第一天就跑了,难道潇洒了一周回来,忘了他还有个老婆?   “我准备煮点意面,你吃不吃。”   “我吃过了。”   “你六点进的门,大概五点多就从学校出发了,什么时候吃的饭?”   冬宁被噎了一下,道:“四点多。”   盛誉抬手捏了捏鼻梁,动作扯到他那松松垮垮的睡袍系带,冬宁转开了脸。   接着,她听见盛誉走远。   几秒钟内,整套房子被各色灯具照亮。   意面是四十分钟后上的桌,冬宁抗不过盛誉的冷脸,坐到了他对面,拿叉子挑来拣去地吃,最后吃掉一小半。   盛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别这样。”冬宁说,“我真吃过了。”   “跟我坐一起,就让你那么倒胃口?”   “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你搬进来多少天了,跟我吃的哪顿饭你有胃口?”   “有些时候我不饿,有些时候我不喜欢吃,盛誉,你别……”   “这是饭,不是毒,不喜欢吃,也不至于像你这样。”   冬宁唰地起身:“你现在就是无理取闹。我睡了,晚安。”   她快步走回卧室,将门反锁。   好在她今天困得早,坐在床边就觉得眼皮发沉,没多久就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冬宁还是按部就班上学,反而是盛誉出门的次数很少。   他在巴黎的出差已经结束了,办公基本依赖远程会议,所以,每天,冬宁出门上学时,他刚跑步回来,正要准备吃早餐。   冬宁下午到家,他有时在客厅拿着手柄打游戏,有时看书,有时在书房开会,也有时,什么都不做,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两个人没再一起吃过饭。   除去他对冬宁的无视,冬宁对他的生活简直是嫉妒。   她的导师最近对她盯得紧,相比起以前的完全放养,这也算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冬宁的压力大了不止一丁半点,睡着还梦到自己忘了一起床就查收邮件,错过了导师的出差通知,等看到消息时,导师已经登机了,她直接被吓醒。   冬宁猛得睁开眼睛,惊魂未定之时,她先摸过手机,刷新邮箱。   有两篇过稿通知,还有一些编辑的回信,没有导师的未读邮件。   她继续躺了十分钟,才甩脱那个噩梦。   早上这么一磨蹭,出门就有些晚了。   她收拾好走出卧室,盛誉正靠在厨房岛台旁边吃一个三明治。   两人四目相对,和平时一样沉默。   盛誉不跟她说话,她也找不到话可说。   尴尬了两秒钟,冬宁道:“我走了,晚上见。”   “没吃早饭?”   “起晚了。”   “带点东西,路上吃。”   “算了,我……”   “过来。”   冬宁捏着盛誉给的饭团上了地铁,等到了学校,她先找了个路边的长凳坐下。   饭团里面的紫菜放得很多,冬宁本来不打算全吃完,但越吃越香,最后忍不住,顶着撑劲儿,用水牛奶配着吃干净了。   她跟盛誉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在同一屋檐下继续住了二十多天。   期间,盛誉回国了一趟,看他打包的速度,应该是有急事。   不过,出乎冬宁的意料,三天以后,她从实验室回家,盛誉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前几年,他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盛誉对厨房的了解,可以用五谷不分四个字来概括。   但他学习的速度很快,不出三个月,手艺就完全碾压了冬宁做了好几年的家常菜,从此就没有冬宁靠近厨房的份儿了。   时隔几年,两个人再不生不熟地遇到一起,盛誉好像把这个习惯延续了下来。   走进厨房,冬宁才看见放在岛台上的两大袋菜。   她快走了几步,去翻里头有没有需要冷冻的生鲜,大概看了遍,发现都是常温保存的食物,才松了口气。   打开冰箱,里头不再空荡荡的,塞满了蔬菜、牛奶和水果。   冷冻层的几个大抽屉里也基本满满当当。   盛誉当了老板,但归置冰箱的本领没丢。   这桌菜准备得这么多,冬宁觉得自己也有义务帮点忙,挑了个青椒开始切。   盛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冬宁身边,冬宁切青椒切到一半,被他稳稳地握住了拿菜刀的那只手:“我来。”   刚洗过的手泛着凉意,但盛誉本人身上的温度总好像比冬宁高,所以,从冬宁身后靠近时,就好像一团热气贴了上来。   热气当中混着他身上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他的身体不管是高度还是宽窄,都超出冬宁,在冬宁周围圈起一个相当狭窄的范围,叫人感到本能的不安。   冬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从他怀里钻了出去,走到一米以外,才说:“下次不要碰别人拿刀的手,很危险。”   盛誉背对着她继续切配菜,刀刃锋利,蔬菜被破开的声音低而利落,没人答话,冬宁也没在厨房久留,坐到客厅沙发上去继续看文献。   举着平板的姿势挺累的,但盛誉既然揽过了做饭的工作,要是她悠哉游哉地待在卧室,也不叫一回事儿。   等汤好的时候,盛誉去了书房,门紧闭着。   收拾完厨房的厨余垃圾,冬宁在客厅溜达了几分钟,也回了自己卧室。   进去之前,迎面碰上盛誉,冬宁跟他打了个招呼,但他脚步没停,走向厨房。   还是像对待空气一样的态度。   冬宁站了会儿,看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也不碍他的眼,先去洗澡。   等盛誉的晚饭摆到菜桌上,冬宁跑过去帮着盛米饭,那一桌菜看着既朴实又丰盛,谁看了都觉得直勾人的胃。   盛誉做饭是很好吃的,相比之下,意面、咖喱、土豆泥,就有点让人觉得食不知味。   今天这一顿,冬宁承认,她很期待。   不过,到了桌边,冬宁想起,要是她没记错,其中的好几种食材,恰好就是医生建议她平时多吃的蔬菜。   白烧菠菜,胡萝卜炖牛肉,小炒猪肝,做了桂圆南瓜粥的同时,竟然还有一份海陆什锦炒饭,冬宁对米饭没多少兴趣,尝了一口粥,顶着盛誉的目光跑去多加了两勺糖。   说实话,冬宁对盛誉能在巴黎买到猪肝这件事儿,感到十分惊奇。   外国人不吃这个,虽然亚超到处都有,但冬宁自己没太注意过,总感觉猪肝这东西,不是哪都有卖的。   盛誉分给自己那一大盘炒饭的分量,相当于冬宁的三倍,吃光以后,冬宁还剩一半。   冬宁看出盛誉习惯性地又要皱眉,先开口解释:“我吃了很多菜,猪肝也吃了很多,炒饭真吃不下了,你做得很好吃,辛苦你了,后面我们还是轮流做吧……你最近工作忙,不用严格地一人一次。”   本来冬宁还想说,分开之前,谁有时间谁做,但她还算会看人脸色,本来气氛就紧绷,她会尽量不讲败兴的话。   “贫血对食欲也有影响?”   冬宁想了想,认真回答:“应该没有吧,没听说过有直接关系。”   “那你吃这么点,喂鸟都不够。”盛誉的语气挺好的,劝冬宁道,“多吃点。”   “我真饱了。”   “我记得你以前的饭量比现在大。”   “那是以前。”冬宁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没看出我瘦了点儿吗?相当于减肥,我得保持住。”   “减肥。”盛誉含着笑,视线缓慢而细致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确实有人喜欢瘦的,但瘦成你这样,口味是不是有些脱离主流?恕我直言,真没什么看头。”   冬宁的表情慢慢僵硬。   她想把这当成个恶俗的笑话,尽量不去在意那种被深深冒犯的感觉,可盛誉看着她的视线那么游刃有余,完全是知道自己讲了多么令人讨厌的话的模样,这让冬宁忍不住火气。   “我不想跟你吵架。”   “没人跟你吵架。”   盛誉都没起身,那条胳膊伸过来,就轻而易举地拿起了冬宁的盘子。   他把炒饭倒进脚边的垃圾桶,然后将剩下的猪肝都拨到她盘子里,拿筷子归拢得很整齐,腾出一半的地方,往里夹了几块胡萝卜,剩下的菠菜也放进去了。   满满当当的一盘,搁在冬宁面前:“吃。”   “我说我饱了。”   盛誉的唇角平直,刚才装出来恶心人的那副温和的表情也早就消失了,冬宁看出他在按捺脾气:“七岁的小孩儿吃得都比你多。”   “是吗,你收集过数据?”   “我只想让你多吃点。”   “我说我不想吃!盛誉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生什么气?这么激动,就因为我刚才说你没看头?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就是想说,你现在身上根本没什么肉,再这样下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你是我老婆。”   冬宁的眼眶里蓄着泪,她觉得今天不吃这盘泔水一样的东西,盛誉就没完了:“盛誉,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你说不清楚。”冬宁起身,“餐桌我一会儿会收拾,现在……”   盛誉抬眼,不冷不热地看着她:“现在去哪?”   冬宁在身侧攥紧了手:“我回房间休息,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不回医院了?我今天一天都在飞机上,不知道你到底输上血没有,冬宁,你就是想死是吧?”   冬宁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崩溃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她很想狠狠地把它发泄出来,可又因为舍不得破坏盛誉这昂贵的大房子里的任何一件物品,从而找不到发泄的途径。   这里的每一个盘子、每一双筷子,甚至是放车钥匙的托盘,都精致得将自己与平庸的界限划定分明。   她应盛誉的要求搬进来,住在这个地方,睡了那么多长又沉的觉,也没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好的。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想搬回她那间热水只能出几分钟的小房间,至少没人对她吃太多的糖指手画脚,没人对她的血检数据斤斤计较,也不用吃饭团吃到吐。   也没人会就算不在巴黎,都能知道她昨天差点在学校晕倒,被同学送去了医院。   她真后悔,盛誉要是忘不了她,那就让他记一辈子,她干什么那么好心,非要配合这种脑残的戏码。   “我不喜欢吃猪肝,不喜欢吃菠菜,我也不喜欢吃南瓜,盛誉,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以前你管着我,那会儿我是你女朋友,好,我听你的,但现在不是了,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盛誉几乎是被她气笑了:“以前你听我的?”   短短两年之内,她给李淑琴捐了两次骨髓,即便医学上来说这对身体并没有重大影响,可她就是虚弱了很多,贫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但也就是贫血,低于正常数值一点点,医生连药都没开。   可是盛誉很在意,自从查出这个,他就总是下意识去看冬宁的脸色是不是过于苍白。   他们俩闹分手的那段时间,最后一次吵架,说来令人笑掉大牙,是因为盛誉发现原来冬宁早就开始对他的话阳奉阴违,法语课早都已经没再去不说,他做好的菜,也几乎都进了垃圾桶。   当时盛誉看着她那张比往常更惨白两分的脸,想到她是怎么敷衍自己,他工作忙没办法经常去上法语课也就算了,她也偷偷地不去,宁愿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都不出门,法语单词考三十个能错十五个,盛誉说她,她就找理由说是因为累,他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就算了,可对着她正准备处理还没能处理的垃圾桶,盛誉就气得手指都在哆嗦,呼吸深重,肩膀起伏明显,忍了再忍,最后才说:“冬宁,你要是就这样,我以后也不想管你了,谁也不是总爱热脸贴冷屁股的,我真的累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冬宁坐在沙发上,像是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平静地给他回了句:“可以,以后各管各的。”   盛誉的火又往头上冲,问她:“你什么意思?”   冬宁说:“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盛誉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就非得跟你在一起,离开你我就活不了?”   冬宁道:“离开我你不会活不了,而会活得更好,最起码,没人再惹你生气,也没人给你冷屁股贴,更没人寻死觅活,就为了逼你分手。”   她比盛誉冷静多了:“你要是有骨气,就别再来找我了,都纠缠一年了,我以为你不会累,原来会啊,那正好,以后别再联系了。”   盛誉摔门走了,第二天,她搬出了那套公寓,再也没回去。   毕业季,盛誉在工作室不分日夜地加班,几乎跟外界断了往来。   有一天早上,天还没亮,戴玟超气喘吁吁地进门,跟他说冬宁十点多的飞机去巴黎,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盛誉刮了胡子,洗了澡,换了身衣服跑去机场,看见冬宁把戒指留给林佳乐,让她帮她卖掉。   他日夜颠倒地过了那么久,没觉得特别累过,跟冬宁吵架说他累了,都是第二天就后悔,怨自己口不择言,去找冬宁道歉,就是冬宁没再见过他。   但那天在机场,他突然觉得特别累,通宵过后的那股困劲儿让他连机场都走不出去。   他坐在航站楼里,听了一整天的出发广播,透过航站楼顶层的透明玻璃,看了数不清的飞机钻进云层。   最后是戴玟超半夜去机场把他弄回去的。   因为他实在是感觉太累了。   可当年吵架那么多次,盛誉都没见过冬宁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从提分手开始,她一直都是那么冷静,哪像现在这样,满脸都是眼泪。   再见面的这段时间,冬宁哭的次数,比以前加起来都多。   盛誉没起身,还是坐在那里,看冬宁恼羞成怒,反而把自己气哭的模样,感觉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她哪里只是贫血。   “冬宁,你老实告诉我,厌食,失眠,这些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谈谈宝贝的9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宝的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Addendum📖 第49章   ◎孩子气◎   冬宁的生日是1月16号,每年最起码都有盛染和林佳乐提醒她,倒不至于忘了生日。   今年,林佳乐送的生日礼物提前半个月就到了巴黎,巴黎时间的16号零点,她又卡着时间给冬宁发了“生日快乐”。   早上七点多,冬宁自然醒过来,给她回消息:【谢谢宝贝】   林佳乐:【起这么早?看来睡得不错。】   冬宁:【你还没睡?】   国内这会儿是凌晨一点。   林佳乐:【马上睡】   【今天跟盛总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   自从元旦那晚吵了架,她跟盛誉都十来天没说过话了。   因为前阵子冬宁在学校犯晕被送去医院,把她的一众同学吓得不轻,所以最近总是有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   冬宁就稍微化了点淡妆,让自己看上去有血色一些。   她出门的时候,照常碰上盛誉晨跑回来,他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冬宁说:“我今天过生日,请你去外面吃吧,晚上有空吗?我订七点的位子。”   “不去。”   “那在家里吃?”   “谁吃,你看我吃?我吃饭不需要观众。”   冬宁吸了口气:“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我不是厌食症,只是胃口不像以前那么好。”   盛誉瞥了她一眼,抬腿朝卧室去了。   冬宁只能出门。   她比平时提前一个小时离开学校,先去亚超买了些家里需要补充的食材,还破天荒地打了辆车。   今天的运气挺好,冬宁到家没多久,订的蛋糕也到了。   只有两个人吃,冬宁订了个小的,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但上面写了她的名字,中文名被写得有些奇怪,不过能认得出来是“冬宁”两个字。   来巴黎的这几年,虽然她习惯做快餐,最复杂的菜就是咖喱鸡,对中餐的手艺生疏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忘了怎么做。   在厨房忙了两个多小时,也做出了一桌有些卖相的菜。   她去敲书房的门,敲到第三遍,盛誉才说:“门没锁。”   冬宁推开门,看他对着电脑,还是努力笑了一下,说:“出来吃饭吧,我做了好多,但不知道好不好吃。”   盛誉坐着不动,她就过去拉他的胳膊:“走吧,吃完饭再工作,不差这半个小时。”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冬宁给盛誉各样都夹了一些,让他尝尝味道。   “怎么样,还行吗?”   盛誉不理她。   冬宁只能自己沉默地吃了会儿,眼角余光瞥见蜡烛,才想起还有这个环节。   她把蜡烛插好,手心摊到盛誉面前:“打火机给我用一下。”   盛誉去大衣口袋里找到打火机,把蜡烛点燃。   因为没人唱生日快乐歌,冬宁就直接闭上眼睛许愿。   许好以后,她睁开眼睛准备吹蜡烛。   盛誉问:“许的什么愿?”   冬宁想了想,盛誉又说:“一年之内,我不打算离婚,要是你许的这个,那就太可惜了,浪费一个愿望。”   “我没有。”   冬宁停顿了一会儿,说:“你到底打算跟我生气到什么时候?”   “没想过。”   “我真的不是厌食症,不需要去医院,你怎么就不肯相信?”   “我只知道你不正常,至于你到底是什么病,我不是医生,没办法诊断。”   冬宁放弃跟他沟通,不想让气氛变得更坏,浪费她一下午的辛苦,所以低头继续吃菜。   但盛誉没坐多久,更没再动筷子,就起身离开餐桌。   冬宁感觉自己真的受不了了。   这种日子她已经忍了一个多月,盛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给她这种脸色看,带来的不光是难堪,还有无奈。   “你要是真这么讨厌我,真没必要提结婚的。”   盛誉停住了脚步。   冬宁继续说:“之前你说,不知道是不是还喜欢我,这段时间,你想清楚了吗?”   “我说我暂时不打算离婚。”   “那你说说为什么跟我结婚?我真没感觉出来你对我有多留恋,盛誉,你就是想折磨我,对不对?”   盛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好一会儿才说:“这不会是你的最新发现吧?那你够迟钝的,我还以为结婚前你就清楚。”   冬宁想把自己埋起来,那就不用再面对这个不肯跟她好好讲一句话的盛誉了。   “我明天会搬出去。”   “你不敢。”   “我凭什么不敢?”   盛誉略微思考片刻:“凭你的课题刚开始,经费还没完成审批?”   冬宁深深地被他的无耻所震撼。   她瞪大眼睛走到盛誉面前,接连问他:“你跟我教授有联系?钱是你给的?你还干了什么?”   “你想知道哪方面?”   “你真可怕……你就是疯了,盛誉,你说我不正常,你又有多正常?”   盛誉没被这话激怒,甚至笑了一下。   冬宁不知道哪来的怒气,直接被他这个笑给点燃,最近所有的压抑,都像泄漏的瓦斯遇上火星。   砰的一声,大范围爆炸。   两个人吵得剑拔弩张,谁都没听见电子门锁被打开的提示音。   盛染推着行李箱走完玄关,站在客厅边上的时候,正听到盛誉说:“我他妈不在乎!”   她哥什么时候说过脏话?他跟谁“我他妈”呢?   盛染还没搞清楚情况,没想到,另一道响起来的声音也那么熟悉:“离婚!明天就离!”   盛誉道:“你想得美。”   冬宁快被气死了:“你无耻!”   盛誉道:“今天才知道,也晚了。”   冬宁转身要走,被他握住手腕用力带进怀里,眼看这两个人就要亲上了,盛染恨不得自己没来过,但没办法,只能   LJ   硬着头皮开了口:“哥……”   盛誉回头,真是才注意到玄关多了个人,冬宁趁机挣脱,抹着眼泪进了卧室。   “……”   坐在被盛誉送去酒店的车上,盛染的心情非常复杂,非常,复杂。   “哥,刚才嫂子说离婚,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你们结婚了?!”盛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别那么震惊,但话讲出来,还是破音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段时间。”   盛誉一直没回国,盛染知道,大概率跟冬宁有关。   可她想的,也就是盛誉追追冬宁,是真没往结婚的方向想过。   怎么就结婚了?   她有些同学的哥哥姐姐结婚,家里和盛仙云有生意往来,办婚礼的时候,盛染有时候也会跟着去。   有两个是她的好朋友,盛染还凑热闹,跟同学一起当过伴娘,见识过中国人结婚的热闹,知道这事儿有多麻烦,全家人都要出动做准备。   她哥怎么回事,一声不响,谁都没惊动,就把婚给结了?   怪不得她嫂子要离婚,一般来说,搞闪婚的男的,能有几个靠谱的。   盛誉没耐心听她这通长篇大论,车子在路口左转,打断她:“谁让你偷跑出来的?”   盛染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道:“不是偷跑,冬季假期,前天放的,走之前也跟妈妈说过了。”   盛仙云昨天是给他打过电话,不过他没接到,后来她发过来两条五十几秒的语音,他也还没来得及点开来听。   一般来说,这种消息都没什么要紧事儿。   “放多久?”   “半个月。”   “待两天回去吧,我没功夫陪你玩,也没同学跟你一起,有什么意思。”   “啊……”盛染低着头,捏自己的手指头,“我是打算找冬宁姐姐玩的,她也没空么?”   这几年,每次放假,盛染几乎都会来巴黎看看冬宁。   虽然冬宁在网上聊天时对她并不热情,但见了面,盛染就能感觉到,她其实不讨厌自己。   应该只是想要与前任划清界限。   “她也没空。”   “这都十六号了,巴黎的圣诞假期好像是结束了……哎呀,今天是她生日,我刚才都没来得及跟她说生日快乐,礼物也没给她。”   盛染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中控台上:“本来打算明天见面再给的,谁知道你们俩……哥,晚上回去你帮我给她吧。”   盛誉从储物箱里拿了瓶水:“吃饭没有?”   飞机餐难吃,盛染一向挑剔,确实没怎么吃。   但她还记得刚才出门前盛誉跟冬宁的状态,不想让盛誉在外面待太久,就说自己要在酒店叫餐,这一路太累了,她得好好休息。   盛誉也没坚持。   “哥,你们不会真的离婚吧?”   盛誉瞥她一眼:“跟你没关系。”   “我感觉你应该没那么傻,结都结了,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嫂子因为什么事儿生气,你就不能哄哄她嘛,还有,你看你跟她说话的语气,我记得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啊,说什么,我,他,妈,换成谁不气?”   盛誉没再说话,就近把她带到柏悦开了间房,看着她进了房间:“晚上不许再出去,有什么事给你爸妈打电话,谁敲门都不开,记住没有?”   “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国内这会儿是白天,找他们更快。”   “明天嫂子能出来吗?”   盛誉本打算说不能,但话到嘴边,改了意思:“我问问她。”   “好,你跟她好好说话,阴阳怪气谁都不爱听。”   盛誉不知道盛染这么爱操心是随了谁,退后一步,给她关门:“我走了,好好休息。”   盛誉进门的时候,冬宁刚洗完澡,把餐厅和厨房给收拾好了。   那桌菜基本没怎么动过,她一份份缠上保鲜膜,都放进冰箱。   餐桌和灶台也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最后,只剩下那个燃尽了蜡烛的蛋糕摆在桌上。   融化的蜡烛摊在蛋糕表面,冬宁拿了个勺子,从蛋糕胚的中间掏着吃。   盛誉总说她厌食,还要压她去看医生,但其实她自我感觉还远不到厌食的程度。   只是对很多食物没胃口,又不是什么都不吃。   按照以往的经验,冬宁感觉,盛誉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她就没急着回房间,抱着蛋糕,坐在沙发上挖着吃。   盛誉就是这时候进的门。   他把车钥匙放在玄关,脱掉大衣,不止没跟以前一样把冬宁当成空气,还坐在了冬宁旁边。   冬宁捧着那么大一个蛋糕,感觉不太好吃独食,只好问了句:“挺甜的,吃一口吗?”   “你吃。”   冬宁把那勺生巧塞进了嘴里。   “盛染怎么过来了?”   “国际学校放冬季假期。”   “哦……”冬宁道,“其实家里房间挺多的,让她一个人去住酒店,是不是没必要?”   盛誉没打算让盛染形成这种行为习惯,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但听冬宁这么说,好像她把这里也当成了她的家,不像刚才吵架,恨不得踩遍他的痛点,让他稍微舒服了点。   “她说想约你明天一起逛逛,问你有没有时间。”   冬宁想了想,明天的确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她也习惯了盛染每逢假期都来刷存在感,点头道:“可以。”   一个小时之前,两个人还吵得剑拔弩张。   经历了突如其来的休战期,气氛又变得这么平和,让人心理上觉得很奇怪。   冬宁没话说了,用吃东西来掩盖尴尬,于是又挖了一勺生巧。   她的嘴巴小,吃东西的时候,紧紧闭着,脸颊就会一鼓一鼓,不知道自己嘴角沾了点巧克力,看上去特别孩子气。   盛誉以前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不是克制着,是自然而然没想过,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自己没意识到的这些孩子气。   她一直都很乖,心疼盛誉辛苦,但盛誉安慰她说,这些事情都会过去的,以后的时间还有那么长,等再过十年,就会发现这都不算什么,她就抹抹眼泪,说那你今天还是要早点下班啊。   等盛誉半夜回家,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爬到一半,就被盛誉按回去,被亲得更加神智不清,还要趁换气的功夫问盛誉要不要吃夜宵。   盛誉挨在她耳朵边轻声问“你做我的夜宵,好不好”,两个人有过那么多次了,她还是每次都害羞,立刻开始结巴,最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盛誉总嫌盛染幼稚,嫌她烦,可这点孩子气放在冬宁身上,他反而越发得有耐心。   他不急着满足自己,看她哭哭啼啼也是一种乐趣,因为她就只是哭,人还是往他怀里钻,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粘着他,好像离了他一秒钟都不行似的。   盛誉让她叫哥哥,她也乖乖的,哽咽着喊他:“哥哥。”   她以前真没有任何会让盛誉觉得生气的地方。   可最近她实在是混蛋,挑战的都是人最脆弱的神经,吃的比鸟还少,只要盛誉不在家,全家各处的感应灯都能亮到凌晨,是睡觉都不好好睡,她整个人都快要瘦没了,还那么犟,让她再去一趟医院,跟盛誉要她的命一样,要在她面前保持情绪稳定,简直太难了。   盛誉又不能像教训盛染那样打她手心,只能保持沉默。   被盛誉伸手过来在嘴角抹了一下,冬宁就跟被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缩了缩。   盛誉把拇指上的巧克力给她看:“满脸都是。”   其实没那么夸张,但冬宁自己不知道,连忙抽了张纸,在脸上到处擦。   她气人是真的气人,但傻起来,也是真的傻。   盛誉没再看她,起身准备回房间洗澡。   “那什么……”冬宁在他身后开口,“其实,你如果想做的话,我也可以配合。”   冬宁在说这句被她反复斟酌了好多天的话的时候,头皮已经麻得要命,盛誉还没什么反应,维持着那个刚起身,背对她的姿势,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都要怀疑,时间其实是被静止了。   不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正常人怎么都会给点反应吧。   好吧,其实就是她太紧张,把几秒钟当成了几分钟。   盛誉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冬宁不太能读懂他的眼神,表情好像没多大变化,但总感觉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我如果想做什么?”   爱啊,冬宁想,还能是什么?   盛誉坚持跟她把婚给结了,以此了结过去的遗憾,这段时间,两个人却越闹越僵,一点看不到结束的曙光。   冬宁思来想去,大概是差这件事。   他现在装不懂,百分百是故意想让她尴尬。   “就是,上,上床。”冬宁的大拇指下意识地抠着手中那枚勺子的柄,慢吞吞道,“我的身体没你想的那么差,十月份之前,我还一直在打工呢,都没什么事。”   “是吗。”   冬宁抿了抿唇,微微仰着脸看他:“嗯,是的。”   “今天也行?”   冬宁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说的是,如果他想的话,怎么看,也应该需要酝酿几天吧。   今天就想啊?   可话已经说了,接着就反悔,好像是她故意耍着他玩儿一样。   “应该可以吧,但你跟我说实话,你没在生气了吧?”   她怕他是借机报复。   这就很可怕。   “我生什么气?”   “就是刚才吵架,我说话有点过分,可能是因为饿了,低血糖,我向你道歉。”   “我也不该对你发脾气。”   盛誉俯身,一条腿跪在沙发上,跟冬宁面对面,看她手上那个被掏了一小半的蛋糕:“现在吃饱没有?”   “饱了。”   盛誉把蛋糕拿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那我开始了?”   冬宁的理智已经不能去挑选地点,没意识到在沙发上有什么问题,只想到要表明自己的诚意,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颤,嘴巴也下意识地紧紧抿着:“嗯……嗯。”   她感觉到盛誉的手托住她的后脑勺,紧接着,手指插进了她的发间。   只不过他这次没上次那么用力,所以没弄疼她。   她慢慢闻到盛誉身上的味道,两个人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是一样的,但他闻起来和她就是不太一样,是一种好闻的不一样。   想象中的触感迟迟未到,冬宁试探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脸冷淡的盛誉。   他的眼神和表情跟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沾一点边。   冬宁下意识地往后仰,被他掌着她后脑勺的手牢牢地固定住。   “你很紧张?”   “没有。”   “那你又哭什么?”盛誉说,“我不想强迫你。”   冬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有点湿润,她抬起手背擦了擦,又挤出一滴,连忙拿指腹给抹掉。   她老实了点,语气就难免显得可怜:“我是有点紧张。”   因为心跳太快,她的嘴巴比平时还要红一点,两只大眼睛的睫毛低垂,很容易叫人心软。   盛誉收紧插在她发间的手,让她下意识抬眼看他:“你现在这种样子,让人觉得挺没意思的。”   冬宁没感觉太意外。   从她睁开眼睛开始,其实就看出盛誉其实没那个意思。   “我就是说,如果你想,但要是你不想,我也……”   “要不你还是对我冷淡点吧。”盛誉冷着脸离她远了点,忍住想打她手心的冲动,“可能我就是贱,看你贴上来,反而觉得没什么胃口。”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3-04-27 23:28:57~2023-04-28 23:2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桑柚碎10瓶;张弋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你房间挺好睡的◎   冬宁没想过,今晚到最后,竟然还能不欢而散。   至少,盛誉刚才都已经愿意暂时放下之前的龃龉,肯跟她好好说两句话。   可她总是把握不住正确应对盛誉的方法,也抓不住破冰的时机。   在枫丹白露的第一面,他的态度前后三百六十度大转弯,难说跟突然出现的卓成云没关系。   他对她的生活介入良多,可本质上他们还是两个根本没有联系的人。   阮如玉虽然有偿替他做一点事,但不可能事无巨细告诉他冬宁生活的所有细节——盛染憋不住话,三番两次在微信上对冬宁暗示,冬宁才知道,阮如玉这事儿牵扯众广,竟然还给盛誉他爸找了点麻烦,叫人啼笑皆非。   对第三者,盛誉的表现一向跟大方沾不上边。   不管是以前的杨硕或者大学时期冬宁已经不记得名字的甲乙丙丁,还是在巴黎的卓成云,他的厌烦情绪如出一辙。   后来,他过生日那次,还有今天,每一次,每当盛誉的防备心稍微有些许松动,冬宁都会毫不令人意外地选择搞砸的方向。   她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从在宜城认识开始,他们相安无事地彼此陪伴的那四五年,是不是真的没吵过架。   抑或是真的是时间的过滤作用,让人只记得事情好的一面,而对坏的部分一笔带过。   不然,她现在怎么会完全找不准跟盛誉相处的正确脉搏。   这种怀疑的情绪在今晚达到顶峰,冬宁再也不愿意事情继续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她能理解盛誉时不时的口不择言,但至少她不想让结婚这件事的意义无限消耗下去。   冬宁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听见盛誉房间的水声响起再停歇,再等五分钟,她站起来,走到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什么事?”   “我想跟你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我有想聊的,如果你不想说话,可以听我说。”   沉默片刻,盛誉拉开了门。   他的头发半干,下巴上还挂了两颗水珠,垂眼看人时,英俊的脸上满是冷漠,看空气似的看着冬宁。   冬宁冲他笑了下,不去管他并没有邀请自己进去的意思,绕过他堵在门口的身体,先坐在他的床边。   盛誉的卧室只开着一盏床头灯,但刚用完的浴室大亮,门也开着,所以光线足以满足眼睛的基本需求。   刚坐下,冬宁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盛誉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低,她只穿了条无袖的睡裙,细胳膊细腿格外不禁冷气,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冷空气激起一阵凉意。   她又一向怕冷,两只手撑在身侧,掌心摩挲盛誉床上那床柔软的薄被,就有点想卷起来披在肩头。   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秒钟,盛誉就代为动手,动作不很温柔,冬宁被他带的上身趔趄了一下,但确实被用被子的一角裹住了身体。   “怎么调这么低的温度睡觉啊?”   “跟你没关系。”   他最近最气人的点就在这儿,要么不说话,要么,不管冬宁找什么话题跟他搭话,他都回一句“跟你没关系”。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冬宁认为,现在的自己可以算得上是全世界跟他关系最深的几个人之一——他们俩可是有法律承认的结婚证书的,而且,据他自己讲,一年之内都不打算变更这种关系。   “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看盛誉那表情,意思大概是说,刚约过,哪来的闲工夫又约。   “上次是说,你不能再随便亲我,但今天我改主意了,自然就不再算数。而且,约法三章,这只是其中一条。”   盛誉走到窗边,是个尽量远离冬宁的下意识动作,冬宁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继续说:“你不能再一直不理我,对我冷暴力,说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你知道的,这在巴黎完全可以用来诉讼离婚。”   “你坚持让我去看医生,我刚才想过,这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其实没必要争执那么久,是我之前太不考虑你的担心,太自以为是,对不起。但检查的费用还是我自己出,我尊重你,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这个坚持。”   “还有吗。”   “有。”冬宁说,“我要过夫妻生活,你到底是什么意见?”   盛誉沉默,但冬宁看他表情,跟之前故意不理她的时候有些许不同,他这时候更像是真的找不到话说。   这种时候,冬宁对他才能稍微有一点游刃有余的心态。   重逢以来,这个人的喜怒无常是令冬宁身心疲惫的重要原因。   冬宁也不催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还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被。   坐的时间久了,其实她感觉垂在床边的脚也有些冷,很想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但这当然在可忍耐的范围内,不算什么大问题。   “那我也有一个条件。”   冬宁道:“你说。”   “这段时间,别再说离婚。”   冬宁愣了愣。   盛誉平静道:“就算只是做个梦,也要有头有尾,营造氛围,你总说离婚,只会让人觉得倒胃口。”   冬宁没再因为他这次的“倒胃口”觉得生气,反而稍微设身处地一想,也觉得自己配合了一半,确实不够敬业。   “我答应你,不会再把这个挂在嘴边。”   谈到这里,两个人暂时都没话了。   冬宁为自己成功拯救了这个晚上而暗自开心,准备起身离开,盛誉也迈步离开窗边,两个人同时动作,碰到了一起,距离一下子缩短。   他穿了身可以直接出门买菜的家居服,烟灰色的毛衫,和同色系的长裤,看着都很柔软,尽管神情淡漠,但这身衣服和他刚洗完凌乱的头发确实把他的气质也衬得没有那么强硬。   或许这也是冬宁能完成谈话的一大重要原因。   几年没见,她对盛誉的脾气把握真的很小,他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至少,冬宁现在是真的会怕他。   有时候,察觉到他对她的不满,她竟然会想到几年前对上盛誉像猫怕老鼠一样的盛染,经常感觉,自己和盛染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看来,还是有区别的,盛誉会对盛染不客气地教训,但终究不会对她动手,反过来,盛誉现在对她做的事,更不可能放在盛染身上。   冬宁的睡裙只有肩上两条三指宽的荷叶边,整条胳膊都露在外面。   盛誉的一条手臂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肩头。   她不合时宜地想,他房间温度调这么低,手却还是热。   盛誉手上的力道不算太大,只是固定冬宁的作用,但唇舌不能说不强势,冬宁被迫仰起头承受,牙关下意识松开一条缝隙,很快就有湿热的触感侵入上颚。   房间里昏沉的光线只能满足人视物的基本需求,近在咫尺,冬宁还是感觉盛誉的脸是模糊的。   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可能并不比冬宁的短,搭在下眼睑,随着亲吻的动作微动,灼热的气息洒在冬宁脸上,也让她一阵一阵地发烫。   这会儿,她确实不冷了。   盛誉的动作停了片刻,四片湿润的嘴唇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他脸上的表情不算好看,眉头微皱:“闭眼。”   “啊。”冬宁止不住地摸索自己身侧的睡裙布料,“哦。”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但是等了片刻,没等到盛誉再来亲她,只好悄悄睁开一条缝隙,踮脚凑了上去。   盛誉没有为难她太久,放任她没什么章法地啃了一会儿,就重新拿过主导权。   冬宁重新回到了床上,只不过这次是躺在大床中央,陷在盛誉的薄被里。   她忍不住用侧脸在上面蹭了蹭,上面满是跟盛誉相同的味道,清新的洗涤剂,沐浴露的栀子薄荷,还有太阳的气味。   两个人的四条腿贴在一起,睡裙也被揉皱了,不过冬宁顾不上去管,昏昏欲睡的感觉来得那么不合时宜,她只感觉自己圈在盛誉颈后的胳膊都在发沉,快要挂不住了。   她刚才偏过脸去蹭人家的被子,盛誉的吻就滑到她耳边,然后往下,落在脖颈和锁骨,干的差不多了的头发在她下巴上扫来扫去。   他家里人总说他脾气硬,冬宁以前倒不觉得,但一直都知道他头发确实比她的扎人,可能是常年剃短的原因。   冬宁被弄得又是痒又是困,没多少躲的力气,好在盛誉很快就继续低头下去。   家里什么都没有,真干什么是干不了的,冬宁也没什么出息,所以也没用太久,等盛誉直起上身,轻轻拍她的脸时,她连眼睛都没睁开:“能睡你这儿吗……”   她在他撑起的身体下面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他的被子,深吸了口气:“不行也没事,我躺会儿就走。”   她躺了会儿,再睁开眼,就是第二天。   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阻挡了窗外的景象,让人看不出时间。   睡得太沉,脑袋发昏,四肢发软,冬宁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清醒,碰上盛誉拉开浴室的门。   “……早。”   “不早了。”盛誉说,“九点半。”   “盛染说她在酒店等你。”   冬宁内心痛苦地呻_吟一声,面上不显:“你房间挺好睡的。”   幸好盛誉没按他以往的风格说什么让冬宁尴尬的话,观察考量似的看了会儿她,然后无波无澜地“嗯”了声。   他走到窗边,道:“拉窗帘了?”   冬宁点点头:“好。”   他按了下自动开关,留下最外层的薄纱,看得出天光大亮,但不会刺眼。   冬宁在床边探头探脑地找自己的拖鞋,准备下床时,被盛誉拿一只手按住头顶。   冬宁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想坐直,但盛誉跟着用力,让她抬不起头。   冬宁满心的奇怪,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腰部以下,半晌,试探道:“怎么了?”   “感觉真有那么差?”   盛誉继续沉默了好一会儿,但开口时的语调很正常,所以,冬宁用了点时间,才听出他的意思。   她下意识又想抬头,但盛誉按着她的力气也跟着更大,这回,冬宁被按到只能看见他的腿。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吗。”   “现在不喜欢这样?”   冬宁的脸慢慢烫起来。   昨天,她的裙子都快卷到下巴了,盛誉的力道那么强势,不容她有多少反对的意见,况且,说要过夫妻生活的人也是她,盛誉也没再故意拿羞辱的态度来让她难受,她没怎么真心实意地拒绝。   可事实就是,他单方面为她服务完直起身还没两分钟,嘴唇甚至是下半张脸上沾到的水还没干,现在想想,当时盛誉拍她的脸,可能是想说点什么,毕竟那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气氛最融洽的时候,可她什么反应都没给,转眼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曾曾1218宝贝的11瓶营养液,亲亲~ 第51章   ◎你轻点◎   冬宁顶着一张烧红的脸,在原位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整个人朝旁边歪去,躲开了盛誉的手,从他身边下了床,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虽然心里知道盛誉没有跟过来,但冬宁还是下意识将门反锁,才走进浴室。   她住的应该是这套房子的主卧,附带的浴室面积将近是盛誉那间卧室的大小,整个淋浴区非常宽敞,浴缸里容纳两个成年人也不会嫌挤。   化妆区也很宽松,左手边还宽敞地放了个到顶的两开门衣柜,专门用来挂睡衣和内衣。   冬宁准备洗澡,才发现她身上只有一件睡裙。   文胸被打开搭扣的场景她还能回忆得起来,但内裤是什么时候没的,她真不记得了。   她那会儿已经身不由己,有赶鸭子上架的阵势,清楚感觉到盛誉是把它拨到一边以后用的手和唇,至少,冬宁睡着的时候,它还在身上。   她双手撑在洗手池上,热气一阵阵涌到头脸,熏得面皮滚烫,最终决定不再关心那两件衣服的去向。   也不再想,刚才她身上只有那一件大领口的细肩带睡裙,盛誉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到底能看到些什么。   事实证明,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洗完一个磨蹭的澡,冬宁重建了自己的羞耻心屏障。   答应要跟盛染去逛街,今天她就不去实验室了。   穿好衣服以后,冬宁给学妹发了条消息,叮嘱她们什么千万不能动,就准备出门。   盛誉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也穿戴得很整齐。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冷,他穿了身简单的西装配衬衣,脊背挺直,手里拿着一份促销广告似的花花绿绿的纸,在低着头看。   他的肤色本来就白,天光映着他的侧脸,从冬宁的方向看过去,简直是白璧无瑕,看东西时,他的神情专注,薄唇微抿,听见冬宁走出卧室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来,一双狭长黑眸冷冷清清,无端叫人顿住脚步。   “收拾好了?”   “好了,你也去?”   “送你。”   冬宁本来是打算坐地铁,但也没说不用,顿了顿,道:“中午一块儿吃吧,跟染染一起。”   “好。”   “你跟她说了多少?我们结婚的事。”   “没多少。”   冬宁犹豫道:“有没有需要我注意不能讲的话。”   盛染能憋住一晚上没在微信上轰炸冬宁,只能是因为昨晚她进门时正遇上冬宁跟盛誉吵架。   今天见面,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盛誉不以为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有他这种态度,冬宁的紧张少了很多:“好吧。”   冬宁在玄关换鞋,盛誉从挂在她身后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递给她。   “盛染让我给你。”   冬宁接过,解开丝带,才发现里面还套着一个更小的盒子。   这次能看到品牌名字,再打开,是一条镶钻的四叶草手链,小卡片上写着“冬宁姐姐生日快乐,天天开心!”,署名是“永远爱你的染染宝贝”。   冬宁不消费奢侈品,对梵克雅宝的系列价位不清楚,但也知道,这不是她该收的礼物。   她把卡片拿出来,放进自己随身背的小包里,另外把项链跟盒子一起也装进包里,打算待会儿还给盛染。   相同的场景,每年都得上演一次。   ——除了去年。   那次,盛染送了她一个卡地亚的手镯,送来的时候,已经在内圈刻了她的名字缩写,直说她退回去的话也没人好用,冬宁只能留下。   从一月到六月中间的那段时间,她每个月都尽力攒一点,最后跟那学期拿的一笔小额奖学金凑一起,还预支了未来的一笔生活费,才勉强给盛染回了生日礼物。   虽然还是远远算不上等价往来。   她也对盛染明说过,她的经济条件无法支撑这种水平的礼物来往,但现在看,只是到隔壁市春游都要带三五张银行卡的盛染可能还是想象不到,一个人很穷,竟然是连lv的行李箱都消费不起的意思。   毕竟,为了给她买那个东西,冬宁预支的生活费,让冬宁没过多久就搬出了在所有留学生眼里都算物美价廉的crous,住进了现在这个冷得像冰窖一样仅容一人腾挪的小房间。   坐盛誉的车去盛染酒店的路上,为了保险起见,冬宁还是查了下盛染今年送她的礼物价值几何。   毕竟今年的她不像过去那么穷,那条手链上其中三片四叶草的绿色也确实漂亮。   她预设了一万块的价格,假如在那左右,冬宁也就不非要去做那个扫兴的人。   ——官网价格107000。   保留了去年礼物的整数值,从十六万降到了十万,可能盛染还觉得她为冬宁做出了让步。   冬宁低叹一声,收起手机,问盛誉:“你们家平时都怎么给盛染零花钱?”   “不知道。”盛誉道,“姥爷临走前给她留了些股份,现金和其他不动产也有,这后来我妈应该也不怎么给她钱。”   盛誉的姥爷是前年走的,这么一想,竟然也对得上。   盛染确实是从去年开始更加的壕无人性了起来。   “怎么了?”   刚好遇到一群小学生过马路,所有的车都等在斑马线外,冬宁把没退出的官网页面给他看:“她送我这个。”   盛誉看了眼:“好看。”   花十万买这个,当然好看,   什么都不买,把钱放家里堆着,也一样好看。   “愁怎么回礼?”   冬宁点头。   “今年有我。”小学生过完了马路,在路边冲司机们挥手说谢谢,盛誉重新起步,一边道,“你跟我送一份就行。”   “可以吗?”   “你见过哪家夫妻出两份礼金?”   他说的也有道理。   冬宁没想到跟他的夫妻关系第一次带来好处是因为这个,嘴上说:“那我也不能太占你便宜,到时候我尽自己所能多出一点。”   盛誉应了声“好”。   冬宁又转过脸看他。   以前她就觉得,盛誉开车的时候特别帅,现在看,还是一样的感觉。   可能因为他比以前成熟了点,所以好像还更帅了一点。   起码,不阴阳怪气的时候是这样。   因为有时差,盛染熬了个大夜。   冬宁和盛誉慢悠悠地从家里出发,又去了趟超市,到她酒店房间的时候,她才刚醒没多久。   “哥,嫂子,随便坐,我先去刷个牙。”   她的头发翘着,趿拉着拖鞋,转身边朝卧室走边说:“你们吃了没,我叫了酒店的早餐,还没送上来,想吃什么再加。”   听到吃东西,冬宁难免有些紧张。   最近盛誉就因为这个一天跟她生三次气,她实在是很有压力。   盛染进了卧室洗漱,留下她和盛誉坐在客厅沙发上,冬宁后坐下,跟盛誉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   盛誉把菜单递给她:“看看。”   冬宁昨晚蛋糕吃多了,这会儿是真不饿,看来看去,要了份可颂应付差事,任谁看都知道她其实不想吃。   盛誉打电话的时候,没说可颂,挂了电话,他好像是对冬宁解释:“吃我的。”   等盛染洗完澡,三个人一起吃早午餐,种类很多,冬宁零碎吃了点盛誉套餐里的东西,从头警惕到尾,盛誉竟然真的没因为她吃多吃少而提什么意见。   盛染自然也没注意。   冬宁松了口气。   “嫂子,你进来,帮我选选穿哪套衣服。”   冬宁跟着她进卧室,门刚关上,盛染就把她推到床边,瞪圆了眼睛审问:“你怎么回事啊!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你去领证都不带我,应该我给你们递戒指的!”   “啊……我第一次结婚,真的不知道这个。”   盛染没想起来问她要是知道就会叫自己吗,竟然就满意了,哼哼唧唧地挤在她身边,头靠在冬宁肩上,还拿两条胳膊圈住冬宁的腰:“算了,我不跟你计较那么多,看你们现在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她这句托大的话让冬宁忍俊不禁,抬手捏她的脸:“小鬼。”   盛染在她身上黏了会儿,才稍稍满意,起身去换衣服。   冬宁顺手帮她整理摊在地上的两个乱糟糟的行李箱。   盛染问:“我哥跟咱俩一起?”   “不知道。”冬宁道,“只说中午一起吃饭。”   “带着他吧,他有钱,让他买单。”   冬宁没意见:“你跟他说。”   “你跟他说,我说管什么用?昨晚住酒店,我都刷的自己的卡。”   说到刷卡,冬宁就有一点想跟她聊一下天价生日礼物的事,但又觉得时机不对。   这会儿劝她合理消费,就好像是怕她花盛誉的钱一样,实际上盛誉的钱跟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所以暂时憋了回去。   盛染撒了两句娇,盛誉就没走,跟在她们俩后面拎包。   他虽然全程都不怎么说话,但外形实在优越,沉默刷卡可能还比指点江山更吸引人一些,一圈逛下来,盛染深深叹气:“跟你俩走在一起,我都感觉自己不美了,根本没人看。”   冬宁安慰她真的很美,她就拎起一条裙子让冬宁去试:“你结婚不告诉我,对不起我,必须跟我穿一件闺蜜装。”   冬宁没办法,只好去试。   等冬宁进了试衣间,盛染无聊,就往盛誉身边凑:“哥,今天我的额度是多少?我悠着点,别回头你反悔了又收拾我。”   “没额度,花自己的。”   “别这么无情嘛,哥哥……”   “有钱送人十万的手链,没钱给自己买衣服?”   盛染不知道他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啊”了一声,盛誉道:“你送她这些东西,让她怎么回你?”   “我没想让她还啊,你也知道,珠宝本来就没多保值,想让她多套点现,只能送贵的。”   去年她有钱了,给冬宁送了卡地亚那个钉子系列的手镯,骗她说里面刻了字,行家拿放大镜才能看到,其实没刻,拿去卖二手,最少卖原价的一半吧。   后来冬宁跟她说,不能送那么贵的,今年她才降了一档。   而且,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傻,给别人都没送过这么贵的,亲人里面,给她哥没有,因为她哥不需要,给她妈也没有,因为她妈早就不缺这些东西了。   她就是想让冬宁过得好一点儿。   全家人都觉得她年纪小,好像对待她的态度一直停留在她十二三岁幼稚得要死的时候,觉得她大脑也没怎么发育,想法一天一个样,谁都能把她带跑偏。   她年年跑三五趟巴黎,估计,连盛仙云都以为,是她哥潜移默化的作用,殊不知,这主要是因为盛染自己喜欢冬宁。   她长了这么大,性格一直都很公主病,不是被惯出来的,而是天性使然。   小时候由保姆照顾,大一点开始上学,盛仙云倒也管她,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公司,大部分的母爱都体现在了被秘书按时提醒检查她小测成绩和开家长会上面。   可是,在京市的那两年,盛染的内衣都全是冬宁带她去买的。   她什么时候该剪头发、发烧时一整晚守着、文艺汇演要的白球鞋、别的小女生都开始流行的透明雨伞,这些都是冬宁。   国际学校双休,周末两天,盛染就去冬宁和盛誉住的地方,上学日住校,周一到周五的五天,冬宁还最少会去学校看她两次。   盛染总记得,那好像是七月初的一天,气温特别高,玻璃外面是滚滚的热浪,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在室外待着,连蝉都不叫了。   但就是那么热的天,冬宁带了两桶冰镇过的绿豆沙去学校找她,学校在郊区,公交车要走很久,在教室门口叫她的时候,冬宁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当时还没到晚饭的饭点,学校的餐厅没有人,打开盖子以后,不锈钢的瓶口很快凝了一层水珠,冬宁倒了一碗推到她手边,等她喝完,才小心问她,昨天是不是不高兴,平常九点半以后,她都没往家打过电话。   盛染没什么不高兴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多打电话,就是突然想她了,顺便问问李淑琴阿姨怎么样了。   当时她看着冬宁那个怕她被人给欺负了还忍着不说的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知道被戳到了哪根神经,一下子就没憋住眼泪,哭得像个傻逼。   冬宁愈发确定她被人欺负,眼圈马上也红了,要带她找老师,盛染赌咒发誓,保证没有任何事,就是自己发神经,她才半信半疑地走了。   那时候盛染自己才十岁出头,冬宁又有多大呢,现在想想,也刚成年没多久。   她妈妈生了那么重的病,一切都指望着盛誉,心里的压力有多大,没人能感同身受。   但盛染挖掘回忆,能确定的是,在人不嫌狗都嫌的年纪里,她没在身负重压的冬宁那里感受过一分一毫的不耐烦。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礼貌,其实很容易分辨。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盛染都相信,冬宁在决定逃跑之前的每一天,都用最大的努力让她和盛誉幸福了。   至于她逃跑得对还是不对,盛染没有立场去评价,她只知道,她哥最恨冬宁的那两年,做过最狠的事,就是把冬宁托朋友卖掉的戒指买回来然后从车窗扔出去。   至于他大半夜在那条路上来回找了多少遍,可能只有他自己记得。   盛染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她愿意给冬宁花钱,怎么会是被别人忽悠的结果。   回想当年,冬宁第二次捐骨髓,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她哭得撕心裂肺,要不是看年龄差实在对不上,人家医生和护士都要以为她是冬宁的亲生女儿了。   盛染觉得其实也差不多。   此时此刻,等她从她哥那里知道冬宁竟然没把她送的卡地亚手镯给卖掉以后,她确信,她真的没有自作多情。   毕竟冬宁把她哥送的戒指都给卖了。   当时盛染跟戴玟超一起去机场接她哥回来,被盛誉捏着戒指一言不发的表情吓得不敢说话,同时也因为冬宁的决绝而感到头皮发紧。   可她竟然没把她送的手镯卖掉。   这说明什么?   她跟冬宁的感情是真的。   “我说,你别太嫉妒。”盛染的表情挺别扭的,有点心疼盛誉,有点得意,还有点害怕被针对,“可能这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吧,相当珍贵,一般人掌握不住火候。”   冬宁对瞬息万变的夫妻关系实在是毫无头绪。   从吃午饭开始,盛誉就又不怎么理她了。   看盛染那个鬼头鬼脑的样子,好像跟她有点关系,但冬宁问了一百遍,最后只从她那得到一句“我哥就是心理比较脆弱,接受不了别人戳破现实”。   没头没尾的。   这会儿,夜深人静的时分,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还憋着劲儿往她身上使,她是真受不了了。   “你……”冬宁软着手推他,“盛誉……”   她求他:“你轻点,我……”   “你戒指呢?”   “戴着呢呀。”冬宁把手往他面前伸。   注册那天戴上的对戒,盛誉准备的,两个人的款式差不多,很素净的铂金圈,冬宁没摘下来过。   “不是这个。”   “哪个?”   盛誉又不说话了,眼神黑沉沉的,继续他不给人喘气机会的攻势,是要人命的劲头,冬宁浑身上下就没有能自己做主的地方,是哭着睡着的,同时恨透了上午乖乖跟他一起去超市买套子的自己。   等盛染意识到,盛誉不让她去他跟冬宁的家里过夜,不是跟她拌嘴,而是认真的时候,她真委屈了,随后而来的,还有出离愤怒。   刚到巴黎的那天晚上,她一句话都没多说,乖乖被盛誉带去了酒店,是因为亲眼看到盛誉跟冬宁吵架,知道自己不适合留在那里。   可现在他们俩都和好了,冬宁对盛誉的态度很正常,对盛染更是少了很多之前几年一直都有的距离感。   盛染恨不得真是他们俩生的,想天天跟冬宁粘在一起,而且冬宁也喜欢她,盛誉干嘛那么较真得拒绝?   躺在酒店的床上,想起七点多那会儿,一块吃完晚饭以后,她想跟着冬宁和盛誉一起回家,冬宁都牵住她的手了,她还是被盛誉赶回了酒店的场景,盛染就一阵阵地胸闷。   最后,她果断爬了起来。   又不是找不到他们住在哪。   这会儿都晚上十一点多了,盛染就算生气得理直气壮,但也知道,房子里不只有她哥一个人,就没有输密码,老老实实按了门铃。   门开得倒快,只不过只有盛誉。   盛染上下打量他,黑色短袖、睡裤,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倒亮得像打了鸡血,矛盾得过分,让人拿不准他到底睡过觉还是一直醒着。   “我嫂子呢?”   “睡了。”   盛染怀疑是他不让冬宁出来,坐在沙发上以后,还狐疑地扫了好几遍紧闭的卧室门。   盛誉的表情一点都没有遮掩,明明白白的不耐烦:“皮又痒了?谁让你大半夜从酒店跑出来?”   “我不想一个人睡。”   顿了顿,盛染换了个说法,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愿望:“我快开学了,想跟嫂子多待两天。”   前几年来巴黎,冬宁对她的态度都没最近这么放松。   盛染清楚,这种变化,跟冬宁和盛誉的关系转变有非常重大的关系。   冬宁的性格是温柔的,但也绝不是没有原则的人。   不可能做出跟盛誉分了手,还跟他妹妹好得像一个人那种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盛染想,现在冬宁对她好,就是名正言顺。   “我没跟你讲条件,你就真觉得不跟爸妈说你在外面结婚是我应该做的是吧,你都不知道感谢我。”   “愿意告诉谁你就告诉谁,不用跟我讲条件。”   “那我告诉媒体,上半年你上过的那本杂志,那个编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到微博专门告诉她去。”   “谢谢你,还替我省那么多广告费。”   “哥!”盛染都有点想哭了,“我不是非来不可,但是……”   “那就别来。”   “为什么?你嫌弃我?”   “前几年你跟我住过几天?为什么这次假期就特殊?”   还能为什么,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因为冬宁啊。   “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照顾,在你家也不会捣蛋,就是逛逛街,玩玩手机,能给你添多少麻烦?”   盛染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想到自己从小爹不疼娘不爱,除了过世的姥爷,实打实就冬宁一个肯耐心对她的人,还被她哥拦着挡着不让见,是真有点想哭了。   “前几年我来找她,也没见你说不同意。”   “我说不够钱买机票,不是你找借口给我打的钱?那会儿想利用我来看她,现在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一脚把我踹开。”   盛誉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盛染喝下大半,停了话头,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幼稚,还开始反思对她哥的大逆不道,心中警铃大作,五味杂陈,沉默下来。   “你也知道,她是对你最有耐心的人,反过来想想,让你照顾一个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女孩子,你能坚持多久?”   不用考虑多长时间,盛染就知道,不会太久。   照顾小孩,除了体力上的辛苦,情绪上的消耗也令人疲惫,盛染可没那么多的耐心。   她妈是做生意的,生意还不小,她爸当了一辈子官,在这种家庭里,就算爸妈不刻意教什么,光靠耳濡目染,都不会太迟钝。   况且,她本来也不傻。   之前她上蹿下跳闹了那么久,现在,盛誉点了她一句,她就慢慢想清楚了很多事。   就算她表面上高兴,但实际上,任谁看,她哥跟冬宁这婚都结得蹊跷,究竟还有多少问题悬而未决,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当年盛誉和冬宁分手分得那么决绝,盛染自己想到过冬宁那时的压力很大,可她也是这一秒钟才意识到,也许,她的存在,也是冬宁压力的一部分。   要是那时候,冬宁离开盛誉,有她的一部分原因,现在她追着要跟冬宁再次建立感情,把自己的情感需求扔到冬宁身上,这对冬宁来说,简直就是噩梦重现。   在某种程度上讲,人的精神都是脆弱的。   尤其是面对那些曾经带给过自己痛苦的事情,会带来的精神创伤不亚于ptsd。   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组成冬宁的ptsd的其中一部分,不管这部分是小还是大——她对自己有一些自知之明,觉得应该不会太大,但还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冬宁恍惚觉得自己还听到客厅门的开关,盛誉从她身后上了床躺下,一条手臂横在她腰间,冬宁下意识往后靠,贴近热源,含糊不清地问:“有人?”   “没有。”   说完,盛誉又问:“要不要喝水?”   “不。”冬宁困得只能说单字,“困。”   “睡吧。”   经过多方打听,冬宁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医生。   这位华人医生姓李,诊所位置比她平常有小病小痛去开药的地方繁华不少,收费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这已经是冬宁问遍相熟的同学,能找到的在专业的同时最优惠的医生。   虽说这次检查是因为盛誉坚持,但冬宁也不是毫无责任心的幼稚园小朋友,既然答应下来,就不至于糊弄了事。   所以,面对高额的收费,冬宁还是忍痛约了一周后的面诊。   一周后,晚上回家,她自信满满把两份诊断放在了盛誉的面前。   从心理上来看,冬宁对发胖没有恐惧,没有自我伤害的倾向和历史,也不经常进行自我批评。   从生理上来看,她的白质和髓鞘都正常,神经元和角质细胞也没有受损的迹象。   经过谨慎的检查,医生断定,她不是厌食症。   但她确实有食欲不佳的表现,医生猜测,这跟她太依赖高糖食物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面诊后非常重要的一点意见,就是让她重视对糖类食品的轻微成瘾,并严肃警告长期下去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并不会比厌食症轻松多少。   当然,这一点冬宁自己清楚就可以,没必要对盛誉全盘托出。   “血检报告。”   “啊?今天没做血检。”   “约这个医生,你等了一周。”盛誉放下她表功似的递在他手里的诊断证明,“今天过去,为什么不顺便查一下?”   “你是木头人,指一下动一下?”   因为你没有提前说这个也要知道啊。   冬宁没有这么说,她自己在心里想想,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太没良心,说出来,盛誉又得生气。   前段时间,他生冬宁的气,基本只能用冷暴力冬宁来表达。   可最近,冬宁时时刻刻注意,是真的一点不敢惹他。   因为她给盛誉提供了新方法,他开始把气往床上撒。   冬宁这周都没在自己房间睡过。   她面上严肃认真:“已经约好了下周复查,到时候做个血检。”   接着转移话题:“晚饭吃什么?”   盛誉做了一桌菜,冬宁中午在学校刻意没吃什么,表现虽然还是不尽如人意,但的确比之前强,盛誉的脸色还算正常。   吃完晚饭,两个人下楼散步。   盛誉带了幅网球拍,是前几天两个人随口说好,要教冬宁打网球。   他做冬宁老师的历史由来已久,对冬宁的要求一直严格,没因为关系的变化而改变过。   但运动不比学习,它的见效快慢并不一定总是与生活质量成正比,冬宁的身体状况不算良好,他教得很有耐心,到今天,冬宁还是在慢悠悠地练习发球这一步,还没开始过对打。   盛誉做她整场的捡球助手。   巴黎逐渐进了深冬,天黑得越来越早。   两个人走出体育场,回家时,时间刚八点,天空已经不再有任何自然的光源。   今天阴云密布,连月亮都不见踪影。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冬宁穿着最厚的羽绒服还是冷,到了室外,因为运动积攒起来的热气很快就消散得干净。   盛誉拿围巾把她的脸遮住大半,然后握着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厚重的衣物影响着她的听力,盛誉说了句什么,冬宁没听清,倾身向他靠近:“什么?”   盛誉暂时没回答,只把视线落在她脸上。   冬宁没意识到他们俩离得太近,又问了遍:“你刚说什么?”   “我说。”盛誉理了理她一半裹在围巾里,另一半散在肩上的长发,“明天开始,你跟盛染一块吃晚饭。”   “为什么?”   “我要回国几天。”   他在巴黎逗留的时间的确已经很久了,有时冬宁会碰上上门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大概因为盛誉而多了很多跨国出差的需求。   “好。”   “我不会让盛染特别盯着你吃晚饭,给你留足够的面子,所以你也要自觉,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   冬宁没经历过爸妈出门自己偷偷看电视的事情,所以只觉得这话跟班主任外出培训之前留下的谆谆教诲有些相像。   她被盛誉捂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渐渐热了起来,想要换一边,就绕着盛誉走了半圈,边承诺:“你不用担心这些,好好处理你的工作就行。”   盛誉却像是不太相信她。   冬宁有些不高兴:“你真当我是小孩?我又不是真的不懂事,哪会有人因为男朋友不在家就不好好吃饭的?”   “老公。”   “什么?”   “我不是你男朋友。”盛誉继续往前走,冬宁的手还在他口袋里,只能跟上去,看他目视前方,面色平静,“我们是注册过的夫妻。”   “……”   他们之前在一起的那两年,不光冬宁,盛誉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平时再多稳重,上了床,还是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身力气总是让冬宁接受得艰难,那时候,冬宁最多叫他哥哥,就算是最好听的了。   两个人戴了对戒以后,冬宁禁不住他的要求,叫了一次老公,但带来的结果让她没再敢叫。   盛誉那时候也没在这些事情上特别坚持。   他那会儿对她比现在宽容多了。   回家时,在上楼的电梯里,遇到了一个怀里抱着小女孩的法国老太太。   老太太的一条胳膊上挂着托特包,从冒出包沿外的那个卡通保温杯来看,里头大概都是幼儿用品。   这个包是真的很能装。   看着托特包上熟悉的学院徽章,冬宁不禁开始想念自己之前也拥有过的一模一样的那个包,可惜被飞车党抢走了。   她的注意力在老太太挎着装杂物的大包上,但也没有一直盯着人家看。   反而是老太太怀里的小女孩对她的兴趣比较大,一个不注意,就伸手来抓冬宁的头发。   她只是想引起冬宁的注意,但又够不到冬宁身体的其他部位,只能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边勾住了冬宁因为一半塞进围巾而鼓起的头发。   老太太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小姑娘不礼貌的动作,连声对冬宁道歉。   冬宁没被她弄疼,反而是盛誉下意识握住她肩膀往后带的力气比较大。   她听懂了小姑娘说的话,是在叫她“东方娃娃”。   冬宁跟她聊了几句,没来得及多夸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反而从头到尾都在接受彩虹屁。   到家后,冬宁搜了一下老太太给她解释时说的那个睡前故事,看到里面的东方娃娃,忍不住笑了。   盛誉正好洗完澡出来,听见她笑,走过来就着她的手看了眼。   冬宁把手机屏幕偏向他:“像不像?”   “不像。”   睡前故事的配图里,东方娃娃当然是一个小女孩的形象,画法也比较夸张,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韵跟冬宁像了百分之七八十,刚才在电梯里,她头上裹着围巾,几乎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小孩子的观察能力有时候就在这些细微末节的地方,自然觉得新奇。   三四岁小孩子的睡前故事都极其简单,冬宁用上两分钟,已经是逐词逐句地去看的认真程度,也看完了。   她刚到家就洗过澡,其实今晚打算申请自己睡的,但盛誉说明天要回国,她就想着还是看他的意思。   盛誉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关灯。”   “一会你又睡着了。”   “我不会的。”冬宁的脸上烧得厉害,语气强硬不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可怜,“真的,你同意我才睡,把灯关了吧。”   盛誉没打算听她的,腰胯往下压实了,一手握着她侧脸,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她。   嘴唇没分开过,只不过力道时轻时重,冬宁被他弄得痒得厉害,偏头想躲,又被他亲在耳朵上,鼻尖低着她的耳畔搓磨,她更是打了个哆嗦。   “冷?”   能逃避一会儿是一会儿,冬宁胡乱点头:“有一点。”   盛誉就拉起被子,从她的肩膀开始,压得严严实实,像要把她整个包起来。   自从冬宁开始过来一起睡,盛誉已经换了两次被子,一次比一次厚。   等到冬宁的下巴都戳进被沿,只露出半张脸,盛誉才好像终于满意,又压过去,低头咬她耳垂,冬宁又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还没怎么你。”盛誉手探进去,跟她挨在一块儿,低声训她,“哼什么?”   “你别玩我。”   她宁愿他给她个痛快。   盛誉却比平时有耐心得多。   “冬宁,你早就成年了,不是故事里的东方娃娃,老公玩一玩没关系的。”   “……”   冬宁被玩了几次,最后还是食言了。   层层叠叠的遮光窗帘将室外的一切与他们分隔开来,床头的灯还明晃晃得亮着,把她折起腿抱着自己膝盖的样子照得清清楚楚,她都顾不上,盛誉刚刚离开,她就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无力地朝床的内侧转过去。   盛誉一共走了七天,他回巴黎的那天,也是盛染冬季假期的最后一天。   冬宁把她送到机场,又等了两个小时,顺便接上盛誉一起回了家。   “去给你买辆车吧。”盛誉说着商量的话,但听着像是已经做了决定,“明天下午,等你从学校回来。”   “不用,买了车反而不方便。”   “比你坐地铁不方便?”   “真不用。”冬宁一边留心路口有没有人突然窜出来,一边说,“我都习惯坐地铁了,而且巴黎停车到处都贵,养它比养我都费钱。”   今天她开盛誉的车出来,还是因为盛染的行李太多。   她和盛誉的关系脱离了水火不容的状态,没必要分得那么清,况且,这也不是为了她自己。   其他时候,不说到底需不需要,冬宁确实不打算让盛誉给她买车。   他们俩在经济上的纠葛越少,到时候离婚,麻烦就能越少。   “而且,你不是有车吗,像今天,我需要的话,你肯定也不会不让我用,干嘛还要多买来占地方?”   盛誉看她一眼,半晌,倒也没有不耐烦,还是在好好说话:“你嫌它开到学校显眼,我换一辆,标志怎么样?”   标志很好,巴黎街头到处都是,价格大概跟他现在这辆车的购置税都没法比,那不叫换车,顶多叫添个配件。   可这不是重点。   “我还是不想开,怕出事,撞着自己没事儿,就怕撞到别人。”   盛誉皱了皱眉,冬宁这回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不过,好在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冬宁一路小心驾驶,到家门口才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车库,盛誉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比他一周前回去时拿的那个大了两个号,而且数量也多了一个。   冬宁要帮他推一个,他没让,进电梯以后,他把两个行李箱都摆到一侧,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冬宁的手。   冬宁下意识转头看他:“饿不饿?”   盛誉“嗯”了声。   冬宁笑起来:“我做了很多菜。”   去送盛染之前,冬宁已经提前买好了菜,费时间的准备工作也都做好了,等盛誉进门,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吃上热菜。   不过,冬宁估计的二十分钟,是在没人干扰她的情况下。   不光是冬宁不胜其扰,蜻蜓点水地亲了几次,盛誉自己的耐心更少,握住冬宁的肩膀,就要把人往卧室带:“待会儿再吃。”   “马上就好。”冬宁抓住灶台,挡着他的手不让他关火,好声好气地商量,“三分钟,吃完饭你……”   “我怎么样?”   冬宁说不出来,眼珠子一转,没话找话地生硬转移话题:“对了,你知不知道,染染最近怎么了?”   “没注意,怎么了?”   “我不是跟她一起吃晚饭嘛,吃完叫她来跟我一起睡,怎么都不肯,前几天不是还说自己待着害怕?”   说着说着,冬宁开始认真,一边看锅,一边道:“你要多关心一下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大概看她要做饭的决心坚定,盛誉没再过分地骚扰她,冬宁就更放松。   放松之下,继续说着盛染最近的反常。   盛誉却不以为意,靠在厨房的岛台上,怀里搂着冬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手:“叛逆期到了,人家跟你有代沟。”   “……”   好吧,冬宁想,盛誉说的也有道理,就又有点伤感,那么粘人的小姑娘,眨眼间就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投喂营养液的小天使们,沉迷小说无法自拔20瓶;铜豌豆5瓶;过路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黄金单身汉◎   周骏儒到家两个多小时,因为没见到抽空回国的盛誉,所以一直皱着眉头。   说他生气吧,也不像,因为谁跟他说话,他都有回应,而且语气还挺好的。   但没人找他的时候,他就保持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抿着嘴沉默,时不时叹口气。   盛仙云的耐心有限,压着语气对他解释了几句,看他还挂着脸,就不耐烦了:“盛誉也是你儿子,你不了解?他那么大个人,十几岁的时候,就没听过我的话,人家说要走,我能拦得住?跟我黑脸,我还不知道找谁撒气呢。”   周骏儒没忍住:“我不是早就说了,今天就回来,让他等一晚再走,能有多难?”   周骏儒在省外开会,加上到两个地级市的调研工作,原计划要待十来天。   听盛染说她哥回国了,他就想着回家见一面,紧赶慢赶,把后续能压缩的工作都压缩完,生生比计划好的提前四天回来,可盛誉还是没等他回家。   可能刚办完自己的事,就上了去巴黎的飞机。   盛仙云看着周骏儒那副吃瘪又没处发泄的表情,终究还是软了点态度:“你是他爸,跟他计较这些做什么?他们这个年纪,要天天跟咱们凑一块,我第一个嫌他没出息。”   周骏儒“哼”了声。   其实他这种样子挺少见的,平时大多数都是盛仙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生气,他在旁边灭火。   现在情况反过来,盛仙云从不耐烦中生出点兴味来,摆出一点高姿态,数落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都没见你这么想儿子,就一面没见上,哪至于这么小题大做。”   周骏儒皱眉道:“他这回出去,都三四个月了,平时跟他打个电话,比联系部长厅长都难,到底在那边干什么,你这回见着他了,当面问他没有?”   盛仙云拿了个海绵搓,小心地磨着指甲:“工作嘛,他不出国的时候,也忙得脚不着地,况且也不跟咱们住一起,你真神经了。”   “提没提冬宁?”   “没有。”说到这个,盛仙云的脸上浮起些犹豫的神色,“你刚才说的,我也想到了,要光是工作,他不至于这么火急火燎地来回跑。”   盛誉昨天是从公司直接去的机场,盛仙云知道他的机票时间,原以为,他怎么都得回家来吃顿饭再走,但还是低估了他的着急程度。   那票估计是卡着他工作结束后最接近的航班买的,一点空闲时间都没留给别人。   盛仙云道:“冬宁出去这是第四年了吧?你之前打听过,是开始读博了?”   周骏儒“嗯”了声。   “她拿了那些钱,倒用在了刀刃上。”盛仙云道,“谁说寒门无贵子,还是要看心劲儿,一个算得上无父无母的小姑娘,能从宜城走到巴黎,不是光有运气能做到的。”   “要换成盛染,没人管教,手里突然多了几十万,那钱能多听见两声响,都算我低估了她。”   盛仙云又说了几句,周骏儒偶尔嗯嗯啊啊地应和两声,半晌,她反应过来,拧眉道:“周骏儒!”   “什么?”   “你听没听我说话?”   “在听啊,你说,寒门无贵子。”   “那是我五分钟之前说的。”盛仙云冷冷道,“你不愿意听,我还懒得跟你说这么多呢,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回你家去吧。”   周骏儒连忙哄她:“没不愿意听,我就乐意听你说话,我刚是在想……染染回来了吧,她也什么都没说?”   盛染是昨天晚上到的,进门就要睡觉。   上午清醒了会儿,但确实没跟盛仙云说什么。   往年,她每次去过巴黎,回来都要念叨几天冬宁。   虽然,听在别人耳朵里,基本是她自己一头热。   这会儿,盛仙云才慢慢琢磨出不对劲儿。   她思忖了会儿,就起身去把在房里放弃了倒时差,睡得昏天黑地的盛染拎出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盛染赌咒发誓,“我哥回国待了六七天,那会儿您不问他,现在抓着我问这些,我又不是天天睡他床底下。”   盛仙云白天在公司当老总,晚上到家,脸上精致的妆容仍有冷感,抱臂板起脸来以后,很能唬人。   至少,盛染是怕她的。   “爸……”盛染向周骏儒求助,“我真不知道,这些事,我,你问我哥吧……”   盛染瞪大两只眼睛装无辜,平常动辄就跟人不高兴,这会儿却连睡梦中被拎起来的事儿都完全不抱怨了。   她越这样,盛仙云心里不安的情绪就越重。   盛誉能瞒着他们什么事?   盛仙云连盛誉为了冬宁往她学校大笔砸钱这种鸡毛蒜皮都数出来了,但盛染脸上还是没有放松的表情。   也对,这能算什么事儿。   当年他浑身上下,有一分算一分,就都花在了冬宁身上,这早就不算新闻了。   可还能有什么呢?   她对盛誉到底能做到什么份儿上,是真没有把握。   等盛染终究扛不住,还是供出了她哥跟冬宁结婚的事情以后,客厅迎来了死寂般的沉默。   “爸,妈……你们说句话,我害怕……”   “这是好事,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瞒着我们?”   盛染怯怯道:“好事……你跟我爸怎么不笑啊……”   好半天,盛仙云挤出个笑:“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二月一号领的证,不过我也是这次过去才知道的。”   “领证了?十二月一号……两个月前?”   盛染点点头。   这会儿,盛仙云才想起问盛染:“在巴黎这几天你住哪儿?”   “酒店。”盛染道,“不过是我哥不让我去,不是嫂子。”   盛仙云没再说话,盛染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不敢动,还是周骏儒摆摆手,让她回了房间。   他转向盛仙云:“我小题大做?”   “周骏儒,我心情很不好,你现在别惹我。”   周骏儒深深叹了口气:“你说我这回为什么怎么都要当面见他一面?我就想跟他说,凡事都有章程,三思而后行,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你他妈就光嘴上说得一套又一套!难道这些话只能当面说?!”   盛仙云突然暴起,控制不住表情,嗓音都尖利地几乎戳破房梁,“你都想到了,为什么不提醒我?你是他爸,给他多打两个电话又能怎么样?!”   打电话管用么?   就算当面讲了这话,盛誉不打算听,也是浪费口水。   盛仙云气得手指头都在抖,周骏儒把她往怀里搂,挨了她好几下,小腿被踢得生疼。   “好了,你也说了,他从十几岁开始,就没听过我们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后果是好还是坏,也只能他自己扛,别人操再多的心,他不乐意,就都是干着急。”   “……怎么就结婚了?冬宁……”   盛仙云的眼泪水猝不及防地掉出来,哽咽得说不出话:“冬宁这个女孩子,心太狠了……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又答应要跟他结婚?”   盛仙云知道,盛誉的一颗心吊在巴黎,不是最近这几个月,这几年应该都是这样。   但他从小就是个少言少语的孩子,之前,不管心里怎么想,单从表面上看,旁人是不知道他有什么苦恋的。   媒体都把他叫黄金单身汉,他的生活和事业也一直在正轨上,从没叫人看出什么苦涩来。   所以,最近几个月,他能那么久地留在巴黎,盛仙云就猜到,很大可能是和冬宁破了冰,甚至可能恢复了往来。   可怎么就结婚了?   当年他们分手分得那么突然,盛仙云还记得,盛誉刚上大三的那个秋天,她又到京市出差,没打招呼去了他和冬宁住的地方。   冬宁给她开了门,请她进去坐,也给她倒茶,看着挺客气的,但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盛仙云试着问了句,盛誉怎么周末自己出去玩,她就说他们已经分手几个月了。   当天晚上,盛仙云叫盛誉出来吃饭,整顿饭的时间,她观察盛誉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异常,试探着问了几句,盛誉那么聪明,马上就察觉到了,反问她:“你是不是又去家里了?”   盛仙云有些没理,盛誉就教训上了她:“跟你说过多少遍,上门要提前打招呼,那是我自己花钱租的房子,不是你们出差的落脚点,你这样,我很不舒服。”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盛仙云被他上纲上线训得臊得慌,但盛誉这种边界感,其实多数是从她们盛家人身上来的,所以她并不觉得多生气,“怎么宁宁跟我说,你们分……”   “没有。就是吵架,闹别扭,没事。”   盛仙云总觉得,不像是没事。   但盛誉的表情没怎么变过,语气也很正常:“妈,我很严肃认真地跟你再说一遍,真没下回了,你这样很不尊重人。”   “知道了,没有下回。你们俩因为什么吵架?”   “小事。”   冬宁的家庭情况,盛仙云早就了解,她妈妈生病住院,她能拿出多少钱,还不都靠盛誉。   但这里头的事情,只能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形容,盛仙云知道,自己的意见对盛誉起不到作用,也就懒得做恶人,只说:“出多少钱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因为什么吵架,都不能因为这个,那就没意思了,知不知道?”   盛誉应付似的点头,显得她多此一举。   盛仙云倒也不是真心觉得盛誉是那种出了点钱就摆高姿态的品性。   那还能因为什么呢?   后来,过了很久,大概是冬宁去了巴黎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她从周骏儒那里听到,盛誉跟一个叫阮如玉的女孩子来往密切,两个人为盛誉时隔几年有了新的感情动向而宽心时,周骏儒才终于对她透露,当年,冬宁跟盛誉提出分手以后,马上就找了他,要三十万。   那倒不算敲诈,毕竟她没拿出什么盛誉的“把柄”,只说妈妈做手术,需要借三十万。   周骏儒是父亲辈的人,虽然对冬宁这种做法入不了眼,但也确实认同她命运可怜,所以还说了句,她需要用钱,自己和盛仙云都有,而且并没有人希望她用和盛誉分手来做交换条件——此前,也是盛誉自己觉得有余力负担医药费,所以才没跟家里伸手,他们一直都没有反对过。   可冬宁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盛仙云的出离愤怒,就在周骏儒转述的“不用了”三个字上。   冬宁跟盛誉在一起连头带尾整两年,盛誉往她家里填补的,何止是一个三十万,他也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啊。   普通人家,哪个这样年纪的男孩会要扛起这种负担?   可冬宁是怎么对他的,刚看到盛誉拿不出钱的苗头,她就“不用了”。   她把盛誉当什么?   紧接着,盛仙云又听到,原来阮如玉不是她们的未来儿媳,而是盛誉用来保全自己颜面的同时继续贴补冬宁的工具,盛仙云第一次对盛誉的自尊产生了怀疑。   他表现得冷淡寡言,可在私人感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姿态?   不论卑微还是平等,这种事轮不到外人掺和太多,只要冬宁也喜欢他,那就没什么。   可事实是,李淑琴没能撑到做第三次手术,周骏儒给冬宁的那笔钱就没花到医院,她也没再回头,显而易见,窝在二十平米见方的工作室里加班的盛誉对她不再有任何价值,她出了国,给自己镀了厚厚的一层金。   现在,盛誉上了富豪榜,她倒是跟他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个地雷、感谢白昼听棋声宝宝的1个地雷,亲亲~   感谢ran宝宝的7瓶营养液;感谢粥州宝宝的1瓶营养液,谢谢~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骄傲◎   今年的春节在2月9号,今天已经2月3号了。   盛仙云在上下班路上注意到,前几天,路政就开始装点行道树,她公司负责装饰的片区,也预计后天完工。   有合作的工厂,大多陆续不再接新的订单,盛仙云公司的行政部,这几天主要的工作,也都围绕着过年这个主题。   对一个城市来说,这已经算是很重的年味。   昨天,盛誉离开宁城的时候,盛仙云没想那么多,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今年过年,盛誉很有可能不打算回来了。   就这样,盛仙云因为觉得周骏儒的情绪不如自己稳定而产生的高姿态,一共没维持两分钟,就被盛誉结婚的消息碾压得粉碎。   还是周骏儒反过来安慰她。   “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只听染染说那一句,有可能她听错了呢,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你等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别着急……诶,这么大人了,还哭,当自己还是小姑娘?”   盛仙云挥开他伸过来帮自己抹眼泪的手,把脸偏向一边,任由已经无法控制的情绪发泄。   周骏儒拨给盛誉的电话被挂断,接着收到一条快捷短信:很抱歉,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也对,他人在巴黎,这会儿正是工作时间。   周骏儒没打开微信,顺手也回了条短信:有空回电话。   随后,他放下手机,专心去哄沉浸在眼泪中的盛仙云。   “周骏儒……”   周骏儒被她的语气弄得有点心神不稳:“怎么?”   盛仙云眼泪汪汪道:“咱们带上染染,去巴黎过年吧。”   片刻后,周俊儒道:“你要是不怕他生气,我就没意见,我都听你的。”   “那你看看机票,我最晚后天能走,得安排一下公司的事,染染学校也得请假,你呢?”   周骏儒公务缠身,其实是不能走。   但他已经被盛仙云离了两次婚了,最近还在努力,想恢复已婚身份,多少算有经验,知道此时绝不能给盛仙云添堵:“我配合你,什么时候都可以。”   跟国内开完两个小时的视频会,盛誉看到了盛染的消息轰炸。   最新报告是,盛仙云哭了五分钟,决定拖家带口,来巴黎过年。   【哥,我坚持不住了,真的困得头掉,而且耳朵一直贴门很痛,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她还发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包。   盛誉给周骏儒回电话的时候,盛仙云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去卧室躺着休息去了。   周骏儒到书房去接电话,把门关严实才开口:“你妈这次是真伤心,盛誉,你到底在想什么,哪个有脑子的人能干出这种事?”   盛誉有条不紊道:“婚礼会补办的,该有的仪式都会有,不过应该要等冬宁毕业,这些都不急,所以公司暂时不会把我结婚消息公布出去,她不会丢面子。”   周骏儒大概算世界上最了解盛仙云的人,他知道,盛誉这话说的没冤枉她——哭得那么伤心,怕被人觉得她儿子吹得那么优秀,临了结婚却偷偷摸摸,没名没份,真得算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你妈主要是不放心你。”   “没什么可担心的,盛染说你们要来巴黎过年,你有空?”   周骏儒当然没空,但他不能这么说:“孩子的事是最重要的,我跟你妈年纪都大了,肯定要把你和盛染放在第一位。”   刚开完会,盛誉起身活动,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抻腰,一边道:“免了。冬宁学校不放假,回不去,你们过来倒也行,对我没影响,人多还热闹,但我恍惚听纪方禹说了一耳朵,你又要挪一挪地方?要是真的,过年前后不出去走动,别黄了。再说,你现在不能随便出国吧?”   是不能随便出国。   盛誉压根不关心他到底做了什么官,都能想到这个,盛仙云却一点不考虑,周骏儒真有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周骏儒的政途,基本呈现螺旋上升式发展。   每当遇到波折,甚至是倒退,他都能保持住非常良好的心态,因为,这往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幅度前进。   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但是,从几年前开始,周骏儒不想被盛誉看穿内心的这个愿望就一直在落空。   他总觉得,不管他在外面手握多少权利,决定关乎多大的民生,到了盛誉面前,还是没多少父亲的威严。   这件事可能要回溯到盛誉小时候,盛仙云坚决要与他离婚,导致他在盛誉的童年里参与度几乎为零。   紧接着,盛誉的青春期,他又裹挟在前景大好的前途,与意外怀上盛染的盛仙云中间。   等他的大秘书告诉他,盛誉因为他在学校遇到了麻烦时,周骏儒才意识到,上一次父子见面,还是大半年前,给盛染过生日。   那时候,盛誉的成绩一向优异,做事有章法,为人处事都很稳重,认识周骏儒的人,都要真心实意地捧他一句虎父无犬子。   盛誉自己成熟,有想法,家里对他的未来就没有特别明确的规划。   按照周骏儒对他浅薄的了解,盛誉大概打算做一名研究人员——他对化学感兴趣,升三年级的那个暑假,他在盛仙云的书房制氨气,料下得猛,整栋三层小别墅臭了半个多月,任谁路过门口,都要怀疑这家人把旱厕建在了后院。   而他在学校遇到的麻烦,跟化学有一点关系,跟周骏儒有很大的关系。   他同学的家长在网上实名举报,宁城一中的盛誉,从初中部直升上高中,而且连拿四年三好学生,最新一届的省三好学生,名额也落在了他头上,初中三年,做了宁城“小小化学家”实验竞赛的三连冠军。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名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父亲,名叫周骏儒,在这基础上,他那些获奖的实验设计、探究小论文的真实性,当然有了值得怀疑的华点。   这件事刚在网络上冒头时,就被周骏儒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   他们应对得很小心,积极配合□□部门工作,如数上交盛誉上学期间所有成绩等材料的同时,也尽量将这条谣言的传播度降到了最低。   周骏儒的职位升迁,总体来说,讲的是内部竞争,不太有走舆论宣传来达到上位或打压目的的例子,但那时是周骏儒上升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时间点,出现那样的攻击,也不算太奇怪。   谣言消失以后,周骏儒的工作人员就认为万事大吉,他们每天要处理的工作太多,根本没拿这事儿去烦周骏儒。   一周后,盛誉在学校出了事。   一个高调追求了他两年多的女同学,声称查到了在网上陷害盛誉的人,领了十多个同学去给盛誉“讨公道”。   那男生被逼到二楼的角落,盛誉一把把他扯回来,自己被惯性甩下了一楼。   他落地的姿势完美,内脏没坏,腰腿没断,只有头上破了一个大洞。   盛仙云被气得头晕了半个多月,但从一开始的绝不和解,到认清现实,认同选择息事宁人才是对盛誉最好的做法,才不过一天时间。   没过多久,赶上周骏儒的父亲去世。   盛誉顶着缠着纱布的光头参加了他爷爷的葬礼,在宜城待了两天,突然宣布,他不回宁城了,要转学。   周骏儒清楚地知道,他和盛仙云作为家长,对盛誉彻底失去控制的权利,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他们的无能被盛誉轻易看穿,他开始上手掌控自己的人生,为自己规划路线,做所有自己钟意的选择。   他选了宜城十五中,后来选了计算机专业,现在选了跟冬宁结婚。   说实话,周骏儒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事不能说让他感到多么震惊,但绝对算出乎意料。   他第一次见冬宁,是在盛誉大一那年的春节。   那时候盛誉和冬宁应该刚开始恋爱没多久,冬宁的妈妈无法离开医院,冬宁就离不开京市。   盛誉也并不认为回家过年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最后,是周骏儒带着盛仙云和盛染去了京市。   他在京市有自己的房子,年三十晚上,是盛誉和冬宁过来,跟他们一起吃的饭。   过了这么多年,周骏儒仍对那一面印象深刻,除了那是他儿子第一次带女生回家,还因为冬宁的不卑不亢。   他和盛仙云早就知道盛誉和冬宁是怎么回事,一个长相漂亮,同时身世还可怜的女孩子,遇到急于展现自己的成熟与力量的男孩,灰姑娘遇上了白马王子。   周骏儒和盛仙云也清楚,青春期的男孩子最容易被英雄病捧上道德的高地,他越付出,就会有越多的正向反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出面阻拦,只会激发他的逆反心理,在这段以拯救为主旋律的恋情中,扮演全然的反派角色。   盛仙云对盛誉有包含亏欠的母爱,周骏儒更不愿他们之间已然单薄的父子亲情遭到破坏,当然没人会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反正他们可以为盛誉提供强的后盾,盛誉有试错的资本。   周骏儒和盛仙云对冬宁的态度可以说从始至终都和蔼可亲。   那天晚上,吃完年夜饭,盛仙云开始派红包。   盛誉、盛染、冬宁,每人一个。   从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但冬宁的那个确实要厚一些,盛仙云还在里面塞了张卡。   当晚,盛誉就带冬宁走了,因为过年,护工后半夜要求回家,所以他们还要去一趟医院。   守岁过了零点,盛染从茶几的果盘下面发现了冬宁留下的红包。   盛仙云数了遍里面的钱,少了一张,冬宁给她留了张纸条,说谢谢叔叔阿姨的压岁钱。   那是周骏儒第一次感觉到难办,也第一次对冬宁生出棘手的挫败。   他意识到,盛誉跟这个女孩子的关系,应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盛仙云难免有些埋怨他,说自己不该听他的,做得有些过了。   女孩子都是敏感的,何况面对面相处过,看得出冬宁的家教很好,头脑也并不蠢笨,就算她年纪小,未必把这种试探看得那么清楚,但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不会骗人。   她如果没有因为里面的金额不舒服,就不会收红包时真心实意地开心,却在知道金额以后,在离开前将它留下。   再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周骏儒陆续还见过冬宁几次。   每一次,她都表现出非常的有分寸,让周骏儒也逐渐卸下心防,甚至不再对“门当户对”那么执着。   但结果怎么样,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冬宁对盛誉的价值估量,大于一万块,但小于三十万。   经过商讨和退步,最终,盛仙云在正月初二到了巴黎。   她做出久留的架势,光行李箱都带了五个。   盛染和周骏儒的另算。   他们先在酒店休整一晚,第二天下午才上门。   冬宁也刚回家不久,炖锅刚盖上盖子,门铃响了,她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在盛誉的房子里面对盛仙云,冬宁还算有些经验,说不上紧张,毕竟她从没当面给过冬宁难堪。   ——盛誉全家都是体面人,盛染天真,周骏儒威严,盛仙云色厉内荏,其实是最心软的。   当年冬宁正式甩了盛誉以后,她约冬宁见过一面,请她不要太冲动。   不用置身处地,冬宁都能想得到,作为母亲,盛仙云那时对她是什么看法,可为了盛誉,她依然可以放下身段。   照盛仙云的性格,请冬宁再给盛誉一些缓和的时间的时候,语气算得上低三下四。   但冬宁还是拒绝了她。   她和盛誉分手已经分了一年,他可以说是对她死缠烂打,油盐不进。   明明刚提分手时,冬宁就告诉他,她拿了周骏儒的钱,不需要他再想办法,他都一点没有要发脾气的征兆。   那天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因为持续三天的大暴雨,气温降到整个夏季的最低点,盛誉没带伞,在来医院的路上淋了雨,跟冬宁说话的时候,雨滴不断地从侧脸皮肤滚落,在他的下巴上聚成不堪重负的一大颗,接连坠地。   从他的表情到语气,都耐心之至,他的睫毛也是湿的,眼神同样湿润,低头垂眸看着冬宁,一字一句开解她:“没关系,他是我爸,帮我们本来也在情理之中,这不是你跟我分手的理由,冬宁,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不好受,但那么长时间,我们都过来了,没必要在这时候放弃。你看看我,我真没觉得有多难,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冬宁的肩膀被他捏得很疼,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他,一点耐心都没有了:“我真的很烦,盛誉,你知不知道,欠一个人太多,会消磨对他的感情。”   “我对你的亏欠太多,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了。”   盛誉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紧紧抿着唇,整个人都是一副没办法承受那话的样子,可他还是对冬宁说:“我知道,你就是压力太大,我不逼你,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的结果,就是一拖再拖。   冬宁的唯一诉求是分手,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反馈。   他简直是要逼疯她。   纠缠一年以后,他们最后一次上完床,盛誉好像因为冬宁时隔已久的配合而情绪高涨,感受到几秒钟微弱的回吻,就更控制不住力道,把她搂得很紧,啄吻时不时落在她肩头和后颈。   他想再来一次,冬宁也没有拒绝,仰着脖子让他亲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   “盛誉,其实每次你来找过我,我都会想,在这段感情里,难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到疲惫?”   “人都是会累的,为什么你就可以做一直付出的永动机?这根本不合理。”   “你真的还爱我吗?”   “你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是爱,还是只是睡觉睡出来的惯性。”   在那之前,冬宁对他说过那么多分手的话,都没起多大的成效。   但那天,那段话说出口,盛誉眼睛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下去,他怔在原位好一会儿,然后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远离了冬宁。   他跳下床,穿好裤子,就拎着短袖出了门。   冬宁知道,她终于成功把他给甩了。   盛仙云会出面请她跟盛誉缓和关系,她就差不多能想到,她那话到底把盛誉伤得有多深。   一般情况下,盛誉不是会自己暴露伤口的人。   除非那伤口大到只要路过他的人,就没法假装看不见。   过去五年,冬宁偶尔想起盛誉,就免不了连带想起最后一次跟盛誉在床上分开时,盛誉脸      上的表情。   他一向是个很骄傲的人,有野心,有自己将会成功的自信,同时兼具与之匹配的能力,冬宁也爱过他的骄傲,但那天,盛誉的骄傲完全被她给揉碎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下章开始甜,最虐就到这儿了,小竹写得也很胃疼,不要骂女儿,都会解释的,要骂就骂作者吧   感谢太可以了宝贝的2瓶营养液,谢谢~ 第54章   ◎别那么混账◎   盛誉的这套房子大,房间也多,要住一大家人绰绰有余——也就再多需要两个卧室,盛染一间,盛仙云和周骏儒一间。   但他们没打算留宿。   吃完晚饭,盛仙云借了客房去洗手补妆,困得要命的盛染瘫在沙发上,周骏儒则在客厅帮盛仙云翻包,找她要的护手霜。   找了好久,周骏儒道:“是不是没带?真没有。”   盛仙云没好气道:“没有一次你能……”   周骏儒赶紧继续翻包:“对不起对不起,我再找找。”   盛仙云不耐烦了,又扬声催了两遍,周骏儒一直赔礼道歉。   冬宁回自己卧室,翻出一罐还没开封的护手霜,送到客房。   “阿姨,您看这个……”   不等她说完,盛仙云已经接过去,对着冬宁的表情很和蔼:“年纪大了,皮肤哪里都干,这一路我补擦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让他找一下,还是死活找不到。”   她涂护手霜的动作很细致,一双保养得几乎看不到细纹的手,十指白葱一样,不看脸,那几乎就是一双小姑娘的手。   涂过一遍以后,盛仙云又挖了一点,来回抹了一遍,然后拉起冬宁的手,很亲热地说:“岁月不饶人,再怎么保养,都跟你们二十来岁的状态不一样了。”   冬宁道:“阿姨看起来很年轻,不像有盛誉和染染这么大两个孩子的样子。”   盛仙云的笑容更大了:“你的嘴甜,脾气好,盛誉能跟你在一起,是他的福气。”   冬宁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来客房跟盛仙云独处,但已经晚了。   面对盛仙云和周骏儒,她心里的愧疚太多了,总觉得抬不起头。   “他这几年都一心扑在生意上,我们看着,根本没有和女孩子交往的时间和意愿,之前我还当他是打算趁着年轻先立业,再考虑成家,现在知道了,他还是一直想着你,现在这样,算得偿所愿。”   冬宁不知道该怎么接,盛仙云又说了几句让他们好好过日子,要是盛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做错了什么,冬宁尽管告诉她,盛家是讲道理的人家,绝不会偏袒盛誉的话。   就算冬宁不知道周骏儒有没有跟盛仙云说过自己向他开口要钱的事,心里都清楚,这些当然不是盛仙云的心里话。   就因为她是个希望儿子幸福的母亲,才不得不为了盛誉,来全这些体面。   在这些细节上,冬宁会羡慕盛誉。   她这一辈子是没这种福气,体会无论如何,父母都愿意为自己瞻前顾后、粉饰太平、阖家欢乐的感情了。   不过,盛仙云的别扭和难受不会持续太久,等盛誉体验够了如他所说曾想象过的跟冬宁的夫妻场景,跟她离婚,他们就不需要再对冬宁和颜悦色了。   阶级差异巨大,他们甚至不需要再见到冬宁。   等盛仙云放冬宁离开,她在心里深深地深呼吸了一次,下意识走到厨房,站在盛誉身边,想收拾餐桌,但很快就被盛誉推开。   可能是看出冬宁的尴尬,索性支使盛染陪她下楼买两瓶牛油果酱回来。   最近频繁在巴黎与宁城之间往返,盛染没休息好,整晚都精神萎靡,冬宁说不用,但她已经没精打采地站起来,到玄关穿好了羽绒服。   等她们俩跑了趟超市回来,盛仙云和周骏儒都在门口等盛染,准备回酒店了。   冬宁从没把自己当成是这房子的主人,所以,面对这场面,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挽留的话。   盛誉的态度倒很随意,也没有留,只对周骏儒道:“明天下午再一块吃饭吧,你们倒时差,先好好休息。”   周骏儒道:“好,你妈刚还说头疼,是要好好休息。”   他拍拍盛染:“跟哥哥嫂子再见。”   “哥哥再见,嫂子再见。”   冬宁赶忙说:“叔叔阿姨再见,染染再见。路上小心。”   盛染撅了撅嘴,要挂在冬宁身上似的抱了她一下:“明天见。”   下了楼,盛染帮盛仙云抱着她那个死沉的鳄鱼皮包,深深觉得自己毫无人权,就像个随身挂件,被她爹妈无情地拖来拖去。   本来,她的冬季假期刚刚结束,这段时间需要去学校的。   但盛仙云大概觉得只有自己和周骏儒过来的话,一则跟盛誉说不上话,二来,最重要的是,没人活跃气氛。   所以,根本不容拒绝,盛染回国没几天,又来了巴黎。   回酒店的路上,她还在嘟囔:“在家里说得那么不愿意,我还当你真要来砸场子呢,实在害怕出事,才跟过来的。结果呢,见了面不还是客客气气的,我都不懂,为什么非要来一趟。”   盛仙云恨铁不成钢道:“这么自私跟谁学的?你哥天天被你剥削多少,再说,以后你结了婚,万一受了人家的气,不也要我们帮你撑腰。”   盛染匪夷所思:“……合着咱们这是来给我哥撑腰来了?”   盛仙云道:“不然呢?”   “没事。”盛染道,“就是没见过这样撑腰的,您对嫂子多热情啊,比对我和蔼多了,我一个月加起来,都没见你那么多笑容。”   盛仙云嫌她不开窍,干脆不跟她说了。   盛誉一声不吭地结了婚,在冬宁看来,只会有两种认知:一,就像读书时一样,他家里对他不闻不问,形成了习惯,所以才这种事都可以随便就办。二,结婚对他来说等同于儿戏,那么她也用不着认真。   想到这种可能,盛仙云就很着急。   她认为自己很关心盛誉,她也知道,盛誉绝无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冲动。   事实上,他的行事准则中,就没有过冲动这个词。   不管他是怎么跟冬宁谈的结婚,讲了什么条件,冬宁又是什么人品,看中了什么答应结婚,追溯本质,一定是盛誉想结,并且没打算离婚。   盛仙云自认还算个开明的长辈,儿子的伴侣在她面前没有能否通过考核这一说,她喜欢与否,不重要,也不作为考量的标准。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盛誉不要南辕北辙,能如愿以偿。   冬宁这个女孩子,长相是没得说,看着性格也好,几年前接触过几次以后,自认眼光还可以的盛仙云甚至觉得她的脾气是特别软,常常觉得盛誉太冷淡,太霸道,怕她受不了他的大男子主义。   可现在,说实话,对冬宁的了解彻底,她是真的喜欢不起来了。   因为冬宁踩着盛誉的自尊跟周骏儒拿的三十万,因为冬宁一而再再而三地铁了心跟盛誉分手。   因为冬宁明显喜欢盛誉没那么多。   光是最后一条,就足以叫作为母亲的盛仙云五内如焚。   可还是那句话,他们做不了盛誉感情的主,不想把儿子推远,就只能率先敞开怀抱,接受他选择的人。   所以,新婚小夫妻的第一个年,盛誉和冬宁回不去,她作为长辈,也一定要拿出一个态度。   团团圆圆,才叫一家人。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表面上的体面是一定要有的,只有她试着去把冬宁当成一家人看待,冬宁才有可能以盛誉的“家人”的自觉去对待他。   ——她也太瘦了点,几年没见,漂亮还是漂亮的,就是太瘦了,怎么说也是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就曾当成过儿媳妇的女孩子,要不是盛仙云心硬,她拿着护手霜进客房的时候,看她那双看着人的时候还是软乎乎的眼睛,盛仙云就忍不住涌出眼泪来了。   “你都收好了?”冬宁在厨房转了一圈,弯腰看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烤箱,“好快啊。”   “爸擦的烤箱。”   听到盛誉说周骏儒帮忙,冬宁也想起来,周骏儒是厨房的一把好手,以前偶尔去他家,只要周骏儒在,就基本都是他做:“叔叔做饭也很好吃。”   “哪道菜好吃?”   冬宁一时之间想不出个具体的菜名,只记得他做天妇罗各种食材,锅里还能冒火,厨房一亮一亮的,特别厉害。   “都挺好吃的。”   “是么。”   冬宁点头:“是啊。”   家里已经没多少聚餐的痕迹,用不着冬宁收拾,她白天还在学校忙了一天,虽然盛仙云和周骏儒基本没跟她说什么敏感的话题,但晚饭全程还是免不了紧张,她这会儿才觉出来累。   因为洗过了澡,就回卧室刷了个牙,重新洗了把脸,换上睡衣,大字型趴在床上。   今天晚上,她打算跟盛誉分房睡,好好休息一晚上。   实验室是个小妖精,已经榨干了她,她实在没多少多余的精力,来应对体力过剩的盛誉。   过了几分钟,冬宁的侧脸贴在床上,人已经快睡着了,房门被敲了敲。   “什么事?”   “睡了?”   冬宁“唔”了声,揉了揉眼睛,把脸埋进被子里:“差一点。”   她的声音本来就低,还被被子里的羽绒吸掉大半,盛誉只听到她咕哝,直接推门进来。   冬宁感觉到身边的床垫下陷,往旁边让了让,被盛誉用手挡在后背,表情像要训小孩一样,但语气很轻:“当心摔。”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微湿,碎发垂在额前,身上带着淡淡的潮意,嘴唇上也有水汽,靠近用手来挡冬宁时,冬宁闻到他身上暖热的淡香。   “……”冬宁莫名其妙有些结巴,“我今晚睡这边……”   盛誉看向她,声音还是很轻:“为什么?”   “我,”冬宁的手指下意识捏着自己的睡裙,“我很累,想好好睡觉。”   “之前不还说,我房间挺好睡?”   他的房间是好睡,他不好睡。   盛誉附身,单手箍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抱了抱,撑在她上方,两个人视线平齐。   “也可以,我们换个房间,睡你这儿。”   “……”冬宁知道他是故意的,翻了个身,侧对着他,“你睡你房间,我睡我房间。”   “那不行。”   “为什么?搬进来之前,你亲口说的,这是我的房间。”   “夫妻不分你我,说什么你的我的,给爸妈听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冬宁的自我认知非常准确,心里很清楚,他爸妈大概只会觉得她欺负他。   盛誉任由她背对着自己,没上手去掰她,自己靠过去,从背后把她搂住,贴着她耳朵,低声说:“妈跟你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   盛誉扯过被子,把他们俩都盖住,一只手提前按住了冬宁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在她后颈靠近肩膀的那片皮肤上摩挲,可能还有故意臊冬宁的意思,所以说得很慢,“这是哪天弄的?我都没发现。刚你出去,她说,你这么瘦,又贫血,身体不好,让我别那么混账。”   “我知道盛女士不爱管这种闲事,现在连你也躲我,我真有那么混账?”   “说话,冬宁。”   “我混账?嗯?”   “你说出来,我向你道歉。”   冬宁被欺负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把手从要命的地方拿走,她才能松开咬着嘴唇的牙齿,回答他的问题啊。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第55章   ◎明白◎   盛誉的家人在巴黎的存在感比正常情况低了不少,他们拖家带口地飞过来,应该是为了跟盛誉团聚,但事实是,除了一起吃过几顿饭以外,就没什么别的见面活动。   其中还只有第一顿是在家里吃的,其他都是在外面,冬宁跟他们接触的机会就更少。   知道这大概是盛誉的意思,尽量减少冬宁跟他们不必要的来往,冬宁也比较放松。   她还是正常在实验室忙碌,要不就是写论文、改稿,生活节奏基本没有多大的改变。   因为盛仙云对她释放的善意,再想到她和盛誉其实并不是如两位长辈想象中那样认真地开始这段婚姻,冬宁就惴惴不安。   不常见面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毕竟,现在她和盛誉做和谐夫妻的场景越多,以后离婚,给他家里人造成的困惑就越多。   他们到巴黎的第五天,盛染好像终于恢复了点精神,中午一点多,问冬宁下午能不能一起逛逛,就她们两个。   冬宁刚好没去实验室,在图书馆整理最近这段时间的实验数据,当即回了消息:“可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来,我直接从学校出发。”   盛染发来一条语音:“我今天还没吃饭,现在起床,洗个澡,三点出门怎么样?”   冬宁道:“好。”   剩下的时间不长不短,冬宁有点干不进正经事,索性关了文档,打开学术论坛看早上老板发来的一篇精悍短小的论文。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冬宁还有些恋恋不舍,平板拿在手上,边走边整理笔记。   她走得不快,也有留心自己的脚下,但不巧有跟她一样一心二用的人,两个人肩膀相撞,冬宁的电容笔被撞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Mia?”   冬宁一看,是卓成云,道:“没关系。”   卓成云已经捡起了电容笔,递给她:“试试看坏了没有。”   冬宁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没坏,她把平板和笔都收进包里,问卓成云:“你没事吧?我刚才也没看路,不好意思。”   “是我走太快。”卓成云道,“要出去?”   冬宁点点头。   卓成云又道:“约了人?”   冬宁说:“是。”   卓成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冬宁准备告辞时,他说:“我听说,你结婚了?”   冬宁去领证那天,遇上了她们同校的一个博士,比她大三届,也去结婚。   那天冬宁和盛誉是第一对,走出市政大厅时,被他跟太太看到了。   冬宁不认识那位师兄,所以没有印象,是后来别的同学说,她才知道的。   这事经过人传人,基本上,认识冬宁的华裔同学,没有不知道她闪婚的。   这事的新奇之处在于,此前,冬宁对所有的追求无动于衷,是一个相当油盐不进的美女,她那个对独身的热爱程度,几乎要使人认为她是个无性恋。   这么个人,竟然闪婚了。   今天见到卓成云,冬宁才意识到,这个人在她的生活中好像是有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   “是,结得仓促,也没时间跟大家庆祝。”   “婚礼什么时候办?”半晌,卓成云道,“他人不在巴黎?我听说你一直在学校,也没去度蜜月。”   冬宁颠了颠手里的书包,无奈地笑了一下:“手上一堆事,最缺的就是时间,哪有空度蜜月。”   卓成云还要说什么,但冬宁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庸人自扰,挥手说了拜拜。   冬宁在路上买了份可丽饼,到盛染房间时,她刚化完妆,捧着可丽饼像八百年没吃过饭。   “怎么一整天不吃饭,你是不是天天熬夜?”   “本来要倒时差的,我妈说明天就回去了,正好我也想摆烂,回去再说吧……这种日夜颠倒的日子真是够了,最近几个月都不想再离开我亲爱的家乡。”   盛染瘫在沙发上,说完后,马上再咬一大口可丽饼。   冬宁倒了两杯水,自己喝一杯,另一杯递给她:“别噎着。”   “嫂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也回去看看吧?感觉你都好长时间没回国了。”   冬宁最近没有假期,生活费里没有预留往返机票,她回国……也没什么可看的。   几年前离开时,冬宁就知道,那里不再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冬宁没说什么,盛染也没在意,自己边吃边碎碎念。   没多久,有人敲门,盛染跳起来:“等一下!”   她跑过去开门,甜津津地喊:“妈妈。”   “你嫂子呢?”   “刚到。”   盛仙云走进来,精致感从发丝一路顺延到尖头高跟鞋,臂弯挂一只墨蓝色的方包,在玄关处站定,冲冬宁道:“从学校过来?”   冬宁从沙发上站起来:“是的阿姨。”   盛仙云又上下扫了一眼盛染:“穿新买的那件大衣,走吧。”   盛染乖乖去房间找衣服,三个人出门。   电梯里,盛仙云站在前面,冬宁和盛染并排站在她身后。   盛仙云不说话,她们俩也保持安静,电梯一路下行,都没再上人,冬宁感觉她得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都不能太高。   盛染没说她妈妈也来吧?   冬宁有点想把手机拿出来,重新看一遍她和盛染的聊天记录。   等出了电梯,盛仙云脚踩高跟噔噔噔朝前走,盛染才小声对冬宁说:“你到我这儿前几分钟,我妈才说她也去,刚才光顾着吃,就忘了告诉你。”   冬宁“哦”了声,盛染道:“我感觉你有点紧张,没事,我妈最多买买买,咱俩还能蹭卡刷,放松点。”   冬宁冲她笑笑。   最初的一个小时,盛仙云确实是在买买买。   盛染的个子跟她差不多高,体型也像,就自然而然成了她的试衣模特。   冬宁偶尔给出“好看”的评价,气氛确实挺轻松的。   逛到香奈儿,三个人进门就被热情地请进了VIP试衣间,当季的秀款都在里面。   盛染苦着一张脸去试盛仙云指出来的那几件,盛仙云喝了口销售端进来的红茶,问冬宁:“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冬宁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还是来了”,嘴上说:“还没有认真讨论过,要看盛誉的工作安排。”   “你们俩闹过别扭,现在好了,倒还跟以前一眼,都愿意为彼此考虑。”盛仙云笑道,“前两天,我问盛誉,他说要等你上学没那么忙。”   冬宁也笑,两只手在桌子底下绞成了麻花。   盛仙云捏起一块酥饼,掰了一点点尝味道,点头道:“你尝尝,挺好吃的。”   冬宁拿起一块,吃了口,盛仙云看着她,她就说:“是好吃。”   “不知道哪家做的,待会儿问问她们,你们婚礼上的点心也可以考虑这个。”盛仙云道,“那到时候你们准备在哪儿办?你的同学老师在巴黎的也多,但国内也有,还有盛誉那群朋友同事……不过,现在年轻人也有喜欢小型婚礼的,不爱请那么多人,找个小岛就算完事了。”   “但我跟他爸的意思还是,人生在世,活的是社会关系,这些必要的流程,还是走一走比较好。”   冬宁不知道盛誉是怎么说的,这时候也不敢贸然应和,只能嗯嗯啊啊。   “宁宁,婚纱和钻戒,你现在有没有想法?这些东西要早一点准备起来,尤其定做的话,等你定了婚礼的日子,这些就来不及了。”   冬宁把左手举起来:“戒指已经买好了的,婚纱……”   “这就是对戒,你应该还有专门的钻戒,就算日常不喜欢戴,也是必须要有的,你和盛誉年纪都还小,身边的同学朋友结婚的也少,这些东西不知道也正常。”   “不光是钻戒,其实三金也该在订婚之前就买好的,不过你们没订婚,现在买也不算晚。”   盛染穿好衣服出来,听到盛仙云在说给冬宁准备婚礼的东西,兴奋道:“到时候我一定要当伴娘!”   她冲到冬宁面前:“伴娘的人数不是固定的,几个都行,我不会占了你朋友的位子,好不好嫂子?”   “婚纱我觉得王薇薇家的很适合你,她家的基本没什么裙撑,要特别瘦特别仙才能穿出感觉,我这辈子是无缘了,嫂子你一定要去看看。”   冬宁道:“你一点都不胖。”   盛染撇了撇嘴,显然不认同。   冬宁认真道:“真的。”   盛染道:“等你增重二十斤,再跟我说这个话,可信度才比较高。”   话题转到这儿,盛仙云没再继续买衣服,脚步一转,开始逛珠宝柜台。   从这里开始,冬宁整晚都过得如坐针毡。   不过,因为她没表现出积极的购物态度,盛仙云可能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审美强加在别人身上,所以才只是建议,最终只买了一条项链和一对耳钉,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冬宁。   盛誉来商场接冬宁的时候,她又嘱咐了一遍,让他们尽快去买三金和钻戒,以及定婚纱。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冬宁打开车窗,潮湿冷冽的风从窗缝中钻进来,扑在脸上,她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跟盛誉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   婚姻怎么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领了那张证书以后,盛仙云和周俊儒原本多么得看不上她,现在都因此而尽最大的努力想把她当成家人对待,并且不愿意在任何细节上委屈了她。   之前,冬宁还想,等离了婚就好了。   可从现在到离婚,中间到底还有多久,盛仙云不是会被人一直糊弄下去还无所察觉的人,甚至今天,她就很可能感觉到了不正常,冬宁觉得自己就是在玩火,继续下去,只能让自己成为跳梁小丑。   她做跳梁小丑,倒没什么所谓,毕竟往后盛家的人不会再跟她有一分纠葛。   可是盛誉真的值得吗。   他犯过的傻,有一次算一次,几乎都在冬宁身上了,并且一次比一次没意义,在冬宁看来,他们该尽快纠正这个错误。   “什么意思。”盛誉刚停好车,没熄火,握着方向盘转过脸,看着冬宁的眼睛,“怎么纠正?”   “我觉得这样不对,你爸妈……很显然他们真的以为我们结婚了,我没……”   “你是怎么以为,你觉得我们是假结婚?”   盛誉的口气不冷不热,叫冬宁听不出情绪,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反话,愣了愣,才犹豫道:“不是吗?”   “就算你本专业不是法学,也该有基本的常识,世界上只有没结婚和结婚的区别,没有真结婚和假结婚。”   冬宁张了张嘴,没再能说出话来。   盛誉熄火下车,走出四五米远,回头叫冬宁:“还愣着干什么?”   她回过神来,才抱上书包跟过去。   回家的电梯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盛誉接了个电话,冬宁听了几句,知道应该是工作,看他进了书房,明白今晚的谈话应该就到这里了。   她只能放包、换鞋、洗澡。   她忘了吹头发,穿好睡衣以后,就那么坐在床边,湿漉漉的发梢垂在腰间,搭在肩头。   盛誉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她起身去找结婚前签的协议。   那是之前盛誉的秘书在不知道第几次来医院送生活用品的时候拿过来的,当时盛誉不在,但他已经签过了,还盖了章。   秘书让冬宁好好看看,但那份协议太厚,多数条款看着都冗长没有意义,最后,还是女秘书好心,翻到靠后的几页,把协议规定盛誉在婚内和离婚后的赡养责任的部分找给她看。   不得不说,那真是一些很大的数字。   那也是继盛誉扔给冬宁一大摞瑞士法郎以后,她第二次体会到盛誉的财富之丰厚。   即便当时冬宁没把它认真对待,但还是跟盛誉讨论过,是否真的有必要在文件上写那么大的数额。   那段时间,刚好也是盛誉能不搭理她就不搭理她的时候,冬宁问了好几遍,他才说:“当我还你的。”   问天问地问自己,冬宁都想不到,她跟盛誉之间,怎么会是他需要还她钱。   她对盛誉的付出,可以说是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盛誉的记性得多好,才能把几年前她替他交过一次学费的事搬出来——大二开学,学费缴费通道一分钟崩溃六十次,把一众学生折磨得几乎发疯,冬宁在刷新无数遍之后,突然登录成功,交完自己的,赶快接着登陆盛誉的账号,竟然也成功了,赶紧交进去。   截图好缴费结果的下一秒,页面就再一次变成了404 not found。   冬宁把截图发给盛誉,他可怜兮兮地回复:老板,我会尽快还钱给你的,等我再捡两天瓶子   冬宁说:不着急,你学习那么好,当我做投资了   冬宁的投资当然得到了源源不断的收益,倘若把她这个利润杠杆的案例加入教材,大概可以比肩巴菲特,比尔盖茨。   可以吗?   冬宁停止漫无边际的脑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翻开了她和盛誉的婚前协议。   签这份文件之前,她实际上也不能说是法律意识薄弱,而是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无产阶级的位置上,很清楚盛誉无法从她身上获得任何好处,更明白签这个东西,主要是为了保护盛誉和他的公司。   现在再看,心境有了不同。   盛誉的坏习惯体现在最近边敲门边往里进上面,冬宁被他抓个正着:“看什么?找假结婚的漏洞?”   “……”冬宁是真有些害怕了,“你刚在车上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别吓唬我。”   “字面意思,什么叫吓唬你?”   冬宁道:“你说……离婚……”   “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最近我对你那里不好?你说我冷暴力你,不跟你上床,不也都改了?”   冬宁的心一鼓一鼓的,感觉被几连发问弄得很憋气,可又说不出话来。   盛誉把协议拿过去,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就放在一边,去拿了个吹风机,给冬宁吹头发。   他的手法还算温柔,冬宁没被他弄痛,就是那么长的头发,吹了将近十五分钟,冬宁都快被吹睡着了。   盛誉去放好吹风机,走回床边捏她的脸。   “今晚睡哪?”   在哪睡,都是跟他一起睡。   冬宁之前说要过夫妻生活,不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差不多了。   躺下以后,她被盛誉抱在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肩窝,两个只占一个半身体的位置。   冬宁呆呆得好久,才闭着眼睛问盛誉:“染染说,阿姨她们明天回去,你知不知道?”   “知道。”盛誉道,“再待下去,我爸该疯了。”   想到周俊儒唯独在盛仙云面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冬宁也笑了一下。   盛誉捏她的手指——他好像总喜欢这么做,又把她的手举起来,放在灯下看。   他们两个人戴的对戒,盛誉那个除了比冬宁的宽一些以外,长得一模一样,很素净的款式。   盛誉道:“是得买个钻戒。”   冬宁想把手抽回来,但没成功,只能说:“不用了,真不用,反正买了也……”   “也什么,也要离婚?”盛誉道,“冬宁,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觉得你做到没有。”   之前,冬宁跟他约法三章时,他说过,希望冬宁不要总要提起离婚。   “对不起。”冬宁下意识道歉,可她心里的奇怪的感觉太多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盛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盛誉没松开她,但也没再捏她的手指了。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冬宁忍不住道:“再这样下午,我真的会怀疑你还喜欢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盛誉似乎是被她给问烦了:“世上哪有那么多明白。睡觉。”   冬宁很迷惑,难道这真是盛誉希望的,不明不白地过下去?   他家里人现在催着办婚礼,就办,要是过两年他们催生孩子,就生一个。   就因为懒得搞那么明白,他可以和曾给自己留下那么多不甘心的前女友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这真是盛誉吗?   冬宁以为自己了解他,正因为了解,李淑琴去世以后,她只找了盛誉一次,在他那间工作室里,狭窄的单人床上,只给冬宁背后垫了件盛誉的外套就开始,那一晚长得像没有尽头,也让冬宁几乎像第一次那么痛,但盛誉没表现出任何心软。   最后她还是被拒绝了,第二天一早,披着那件外套走出工作室的防盗门时,两条腿都是软的。   冬宁从此没敢再纠缠。   因为以为自己了解他,大四那一整年,出国后的每一天,冬宁再在痛苦中煎熬,整夜整夜地失眠,想他到几乎出现错觉,也深知过去的只能过去,何况是她自己做错了事。   现在盛誉却又说,不要那么明白。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3-05-04 21:44:09~2023-05-06 22: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桑柚碎、吃饱了吃麦麦5瓶;张弋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想他不是假的◎   冬宁继续她早出晚归的生活,最近算是特别的事情,大概只有去查血两次,数据仍不算好,而她对甜食轻微成瘾的症状,也没多少减轻。   这个毛病是她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以后慢慢形成的。   几年前,她不止一次认为自己看到了盛誉,这让当时的冬宁惊慌失措,在谷歌上顺着精神分裂的词条一路查下去。   要不是因为没钱,她没准真会找一家医院进精神科就医。   那时候,冬宁不太能吃得起新鲜蔬菜和水果,蛋白质大多从鸡肉获取,维生素则来源于大把的香蕉和0.99每盒的小番茄。   除此之外,糖成了最廉价易得的安慰剂,它能带来最直接也最迅速的幸福感。   由奢入俭难,冬宁现在却觉得,由俭入奢也难。   盛誉为她提供了相当高质量的生活,她却还是忍不住回味加了三杯糖的焦糖玛奇朵的滋味。   但是,这样的行为带来的实质性的幸福已经没那么多,主要是愧疚。   手里捧着喝剩一半的饮料,冬宁打定主意,这就是今天全部的量,不然,她晚饭吃不掉多少,恶性循环,难免无端生出一桩夫妻矛盾。   最近,盛誉几乎每天都要看她的体重,卧室靠窗边放着的那个体脂秤,已经成了冬宁的生活里除了安全套以外第二不想见到的东西。   她在实验室待了整整一天,离开之前,清理自己在办公桌上制造出来的垃圾,扔掉那半杯焦糖玛奇朵的时候,感觉很是心痛。   这行为真的是奢侈。   也非常不应该。   像是蛀了牙还非要背着家长偷偷吃糖的小学生。   冬宁意识到,自己在盛誉眼皮子底下滋生出来的幼稚和不负责任,在叹息中做了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偷偷买自己不该喝的东西。   进门以后,家里是冷清的。   盛誉出差去了,之前冬宁听他打电话,是要去法兰克福。   她为他整理行李,得知除了法兰克福,可能还要飞一趟纽约,归期不定,短则一周,长则一月。   这是盛誉离开的第三天。   之前冬宁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一天一个,倒是都接通了,但因为盛誉对沟通的非暴力不合作,她单方面绞尽脑汁地想话题,还根本没多少回应,导致内容非常干瘪。   今天要不要打?   冬宁趴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要不先发个消息,问他忙不忙?   但这种没营养的话,他大概率不会回。   冬宁有些头疼。   从上次她试图跟盛誉讲个明白开始,可能是认为她提离婚违反了之前两人的约法三章,所以他的冷暴力也固态重萌。   犹豫的过程中,刚好进来一封邮件,显示发信人是吉尔伯特教授。   下班时间,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事实上,这应该是第一次。   冬宁爬起来,盘坐在沙发上,赶忙点开,读到三分之一,才发现这与工作无关,是一封私人邀请函。   吉尔伯特教授将举办自己与夫人的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冬宁把邮件拉到最下,宴会时间是下周末,还有九天,地点定在枫丹白露附近的一处城堡。   冬宁还记得,跟盛誉在枫丹白露遇到的那天的情景。   盛誉在找一处景点,冬宁查过以后才知道,两年前,它被人买下,成了私产,不再对外开放。   这处私产,赫然就是她的博导举办结婚纪念日的地点。   冬宁默然,感觉全世界除了她都是有钱人,又疑惑,她们这个专业,真那么有钱途?   早上刚接到房东询问她要不要续租,要的话就该交房租了的冬宁,也有一点奔小康的愿望。   关掉邮件,边愁自己没有合适的参加城堡晚宴的衣服,边设想再过三十年,没准她的财力也能跟吉尔伯特教授一样。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梦。   冬宁靠在沙发背上,看文献的劲头都足了很多。   盛誉不在,她的晚饭吃的量就有折扣。   不过,冬宁不认为这是自己不自觉的表现,事实上,盛誉对她太严格,设定的标准也不符合实际。   去把烘干箱里的四件套拿出来,想了想,虽然不知道盛誉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把他房间的床单被套换了一遍。   浇花、垃圾分类。   家政会在白天按时上门,能留给冬宁做的事情并不多。   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还是没什么睡意,在百无聊赖当中,突然意识到,盛誉好像能看到这套房子里的亮灯时间。   她跑去关了灯,只留卧室的一盏床头灯,捧着Kindle看文献。   过了几天,冬宁刚从实验室出来,换好衣服,去休息室喝口水,看到等在那里的卓成云。   他正在跟冬宁的一位师兄说话,看到冬宁靠近,两人都冲她笑笑,卓成云道:“Mia,好久不见。”   冬宁笑了一下。   “吉尔伯特教授的结婚纪念日,你去吗?”   冬宁点点头:“要去。”   “你打算怎么去?还挺远的。”   冬宁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参加晚宴,她得穿礼服,乘公共交通是不可能的。   盛誉的车放在家里,她如果租车,怎么看都显得没必要。   但盛誉那车,有一辆算一辆,开着往机场送送盛染还可以,冬宁是真没底气把它开到自己的老师和同学眼皮子底下去。   她又不可能挨个跟人家解释,虽然我本人平时很穷酸,但这车真不是我打肿脸充胖子租来充门面,而是我那闪婚老公的婚前财产。   冬宁被自己雷到,抿了抿唇。   卓成云笑道:“问你怎么去,你笑什么?”   “可能要跟Siena拼个车,昨天她说她打算借她房东的车,可以捎我一程。”   卓成云点点头。   冬宁去喝水,卓成云也没再跟她说什么,似乎就是来找她师兄的。   到了出发的那天,冬宁穿好衣服下楼,发现等在楼下的那辆车的驾驶位上,赫然就是卓成云。   他低头透过副驾招呼冬宁:“上车,出发了。”   冬宁拎着裙摆打开后座车门,Siena在里面憋着笑说:“你看,我的裙撑带大,只能让你坐副驾了。”   卓成云的车没熄火,引擎低声轰鸣,蓄势待发,冬宁只好先上了副驾。   车子启动,卓成云转脸对她解释:“Siena的房东就是我,我车昨天早上突然机油报警,送过去人家说可能还有其他问题,一周以后才能取车,所以我最近只能开答应借给她这辆。”   冬宁有些愣愣地“啊”了声。   她的长相其实是那种有点攻击性的漂亮,平常性格也不算外向,所以很多时候容易给人不好靠近的感觉。   这种为数不多的有点呆的时刻,很能戳动人心里头那一点痒处,卓成云本来也没多放松,怕冬宁转头就走,此时的心跳即刻又快了不少。   “那天早上,你跟我说的时候,才知道你也要一起去。不过当时没这回事,我就没说。”   冬宁等他把话说完。   “我现在送你和Siena去,然后去办我的事,差不多两个小时,你们也该差不多了吧?再接你们回来。”   对冬宁来说,这当然没什么不好的。   但本来借车的是Siena,现在给人感觉,卓成云跑这一趟,是为了她。   冬宁说:“太麻烦你了,要是早知道的话,其实租车也很方便。”   卓成云道:“真的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   过了几分钟,他闲聊似的问:“你先生不在巴黎?不然也不用你跟我们拼车。”   冬宁说:“他出差去了。”   “这样。哎,对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听kolia他们说,也是亚洲人?混血?”   “他叫盛誉,是中国人。”冬宁说,“不是混血。”   卓成云的生活圈子里,聚会是不可缺少的社交元素,要是有心,天天都有能聚的地方。   大家凑在一起,说的无非是有限的几件新鲜事,前段时间,被翻来覆去讲的,就是冬宁一声不吭结了婚这件事。   卓成云不爱听,也没人找晦气专门在他身边说,但偶尔听一耳朵,也足够掌握该有的信息了。   对于冬宁这位闪婚对象的家世如何,财力怎样,其实这些人毫无头绪,卓成云听的最多的,是从遇到盛誉的女方当事人嘴里传出来的,讲他惊天地泣鬼神的英俊。   再加上,据卓成云观察,结婚后,冬宁的生活方式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还是坐地铁来学校,今天,他来接冬宁的地点,竟然还是她之前那个巴掌大的房间。   跟她结婚的男人,经济情况恐怕令人堪忧。   卓成云为此持续辗转反侧了几个月,那股难受劲儿在此时达到了顶峰:假如说冬宁最在意的竟然是长相,难道他就差很多吗?   卓成云的问题暂时中断,后座的Siena赶忙把自己从刚才看到冬宁就想说的话说出来:“Mia,你真漂亮!”   冬宁笑着说:“你也很漂亮,裙子的颜色很衬你的肤色。”   Siena自从有机会开口,就没停过,从皮肤保养说到身材管理,卓成云插不进女孩子的话题,只能一路沉默开车。   Siena是巴黎土著,属于身材丰满那一挂的女孩,平时穿衣服就走性感风,和冬宁舒适干净为主完全是两个风格。   今天,冬宁穿了件抹胸的鱼尾裙,缀满黑色圆形亮片的布料轻薄丝滑,裹出她流畅的曲线,Siena不遗余力地夸赞平时根本注意不到冬宁的胸型这么漂亮,极力建议她穿衣服应该更修身些。   等到下车,冬宁脱下披在外面的大衣,露出肩膀,Siena又是一通夸张的赞美。   冬宁也礼尚往来。   卓成云从车里探出头来,笑道:“快进去吧,外面冷,Mia,快结束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冬宁和Siena都对他说谢谢,然后牵着手进了城堡。   卓成云开车走了,Siena道:“你别太在意,Rayan应该就是担心你……我也很抱歉,没想到借车会变成这样。”   她一路没再给卓成云开口的机会,冬宁已经很感谢她,连忙摇头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Siena和她的关系不远不近,对于她的婚姻没有讲过不合时宜的话,但其实内心的感受和卓成云他们差不多,认为冬宁一时冲动,在结婚这件事上,做了错误的选择。   其实,Siena也很为她感到可惜。   但紧接着,往里走的一路,Siena的注意力马上被这建筑的豪华给吸引。   冬宁也有相似的感受。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桑肯尼城堡,是大二那年,在杂志图片上,它被列为婚纱照旅拍的十大取景地之一,当时冬宁把它举得高高的,指给准备进书房加班的盛誉看,说等他们俩出国去了巴黎,一定要去一次。   后来,只有冬宁出了国,只不过她过着食不饱腹的日子,哪有钱用来进行巴黎周边游。   再后来,遇到盛誉那天,冬宁才知道,它已经成了私产,不再对外开放。   冬宁以为,这就是她跟这个城堡之间所有的缘分,曾经认为喜欢过,但因为无足轻重,所以也可以很轻易地忘记。   世界上的很多东西,跟桑肯尼城堡对冬宁的意义非常相像。   它们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标价昂贵,不易得到,有些可以触碰,甚至让人一度产生自己能够拥有的错觉,但最后的结果也是失去,有些则只能错过。   她和Siena在大厅分开,Siena要去洗手间,冬宁是因为刚看到静音的手机上有两个盛誉的未接来电,急着找地方给他回电话。   这还是盛誉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冬宁觉得,是自己每天一次的问候感动了他,没准他决定不再冷战也说不定。   吉尔伯特教授的社会关系众广,大厅里人来人往,寒暄加上音乐,没什么安静的角落。   冬宁拎着裙摆,想往门外走,刚转过身,就被人握住手腕。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非但没能成功,下一秒,还被从她侧面靠近的男人搂住了肩膀。   冬宁的肩头没有布料,与他干燥温热的掌心直接接触,第一反应是十足的反感。   可那双手的主人身型瘦削,可力道很足。   冬宁被他稳稳地转过去,跟他面对面,像摆弄一个娃娃。   这人在吉尔伯特教授的人际网中,重要程度大概远高于冬宁,出现在这里,不能算奇怪。   “为什么不接电话?”   “……静音了,刚看到。”冬宁愣愣的,“你什么时候到的?”   “搭同学的车,女同学。”   盛誉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没什么情绪地重复了一遍冬宁前几天跟他说过的话,冬宁后心一紧,赶忙说:“我不知道Siena说的房东是卓成云,今天他们开车过来,我总不能说不坐。”   “为什么不能?”   冬宁张了张嘴:“……”   盛誉道:“我有没有说,你自己开车过来。”   冬宁不打算狡辩,这么多天没看到他,更不想一见面就吵架,沉默片刻,老实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嗯。”   盛誉的语气不冷不热,冬宁不知道他的这个“嗯”是好的意思还是坏的意思,急中生智,只想转移话题,上前了小半步,跟他挨得近了点:“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真要一个月才回家呢。”   她的声音有点低,表情有些小心翼翼,但是想盛誉不是假的,讲话的时候,拎着裙摆的那只手下意识松开,去捏盛誉的西服衣角。   盛誉很少见到她化妆的样子,不算很大的变化,但她嘴唇上湿润的唇膏随着她讲话的动作一张一合,眼影的细闪有一些沾到颧骨,巴掌大的脸,叫人不知该看哪里。   盛誉轻咳了声,冬宁顺着他的眼神转脸看旁边,但似乎没什么目标。   等她转回来,盛誉也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准备了什么礼物?”   冬宁下意识低头去看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礼物盒。   那是一套装裱在相框里的剪纸,其中的中国元素会让人感觉到赠送人没有敷衍的心意,同时价格适中,非常适合冬宁。   盛誉把她带到放礼物的长形沙发旁,从桌上拿了支记号笔,仔细拆开包装纸,拿出冬宁写的贺卡,在“Mia”后面补了他的名字,然后重新包起来。   冬宁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心里只想,他的手真巧,那包装纸那么脆弱,可他一点都没弄坏。   又想,这人真是从一而终,说过的话执行力也相当强大,夫妻不送两份礼,还真是他的原则之一。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今天也想睡觉宝贝的11瓶营养液;感谢36424154宝宝的5瓶营养液;感谢没昵称宝贝、一抹丶苍白宝贝的3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宝的1瓶营养液,挨个亲亲~ 第57章   ◎好好对我◎   和盛誉一起当面为吉尔伯特教授和他夫人送上祝福后,冬宁站在那里,就有点没话讲了。   但吉尔伯特非常热情,看样子并不打算立刻结束和盛誉之间的对话,冬宁只能沉默地等在一旁。   吉尔伯特惯常讲法语,冬宁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英语里带着一股很浓的伦敦腔,浓到听起来还挺费劲的。   “……对了,北欧的夏天算我见过最宜居的气候,斯德哥尔摩的移民政策也相对宽松,上次Mia说有这个打算,最近了解得怎么样了?”   冬宁确信自己没有把这件事对盛誉讲过,但盛誉脸上并没有出现一切接近“震惊”或是“惊讶”的表情。   他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如果不是冬宁本人知道他在今天之前对此一无所知,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被他的自然欺骗。   好像这是是经过他们两个人的共同思考以后,做出的以家庭为单位的对未来的规划。   可是不是的。   冬宁在做决定的时候,确实没把盛誉考虑进来。   “这不着急,还是应该先看看房子。”   “也对。”吉尔伯特道,“以Mia的学术能力,毕业后,向她递来的橄榄枝不会少,确实不需要这么早就定下来。”   吉尔伯特还在大谈特谈冬宁的优秀,以及她这一次去斯德哥尔摩负责的项目前景之明亮,每多说一句,冬宁的心都更凉一分。   盛誉的翻脸比翻书快,她早就有充分的领教,就算是误会,让他不开心,她也没好果子吃,况且这次不完全是误会……冬宁欲哭无泪。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吉尔伯特依然意犹未尽,这让冬宁不得不怀疑,盛誉到底给他的实验室砸了多少钱。   好在,盛誉终于不再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冲他点点头,又说了遍祝他和太太幸福,然后转身走开。   “盛誉,你听我解释。”   “我需要你的解释,不过不是现在。”   “我没想过……”   “等等再说吧。”   他的步子看上去迈得并不快,可冬宁虽然已经是一路小跑,但要避开其他端着香槟的客人,还得顾及过长的裙摆,所以最后总是落后他两个身位。   在一个拐角处,冬宁再次停下来,为端着托盘的服务生让路,彻底跟丢了他。   “Mia!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Siena满脸窘色,终于找到一个认识的人,转过身,背对着冬宁:“你帮我看看,绑带是不是松了?”   蝴蝶结确实有些松动,但它是从后腰开始系到肩胛骨的,要调整很费功夫,不可能在大厅中央做这件事。   两个人找到一楼的一间休息室去,Siena两手撑在窗台上,冬宁把它解开一大半,才一点一点重新穿起来。   她极力忍耐着自己的心不在焉,可手里的动作还是频频出错。   “Mia?”Siena背对着冬宁,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人对情绪的感知是相当微妙的,此时,她就察觉到了冬宁的低落,“怎么了?”   “没事,Siena,吸气。”冬宁收紧绑带,“这样可以吗?”   Siena害怕再发生同样的事情,道:“可以再紧一点。”   冬宁就又收紧了一些。   帮Siena整理好礼服,两个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暂时没出去。   Siena注意到,冬宁的手里已经不再拿着礼物了,道:“你的礼物已经送给教授了么?”   冬宁点点头。   “我想等会儿再去,跟他说话的人太多了。”   冬宁道:“好。”   “Mia,你是不是还在因为Rayan不开心?我真的很抱歉。”   “我是去年租他的房子才认识的他,不过听别人说过,他喜欢你好几年,这一次确实很伤心……我没有觉得他问那些问题是对的,就是希望你别太在乎,朋友们都是希望你越来越好。”   卓成云在车上问的那几个问题,产生的影响,最多是让当时的冬宁有些烦躁和尴尬。   她安抚Siena:“不是的,我可能就是饿了,低血糖。”   Siena想起她在实验室差点晕倒的那次,意识到冬宁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才会让人感觉心情低落,赶忙起身:“我去拿点吃的给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冬宁还想去找盛誉,连声保证自己真的没事,让Siena不用担心,两个人一起走出了休息室。   坚持把冬宁送到摆满了小蛋糕的点心台以后,Siena才去找机会给吉尔伯特送祝福。   等她走开,冬宁从刚才跟丢盛誉的地方开始找起,但等她把整个大厅所有开放的区域转完一圈,这个人都毫无影踪。   因为房东提出要涨房租,冬宁就希望他能处理一下有和没有一样的供暖问题,今天中午,两个人约好,在冬宁的租处见面。   她离开学校直接过去,商量好租金以后,随身带着的礼服也是在那儿换的,一直到现在,冬宁都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确实有些饿了。   但冬宁走到点心台,咬了两口蛋糕,感觉是好吃的,证明它的糖分不低,所以也很犹豫,不知道这算不算再一次破坏她戒糖的过程。   送完礼物以后,Siena很快就回来了。   绑带系得过紧,她喘不过气,需要冬宁再帮她整理一次。   这种场合,给Siena和冬宁社交的机会几乎为零,她们会来,完全是因为想在自己的导师面前刷刷脸。   所以,这一次,两个人去了休息室,索性就没再出来。   两个小时过得很快,已经有客人开始离开。   吉尔伯特教授和他的夫人站在台阶旁送客,Siena告诉冬宁,说卓成云马上就到,她们也该告辞了。   冬宁跟着她出去,但在下了两级台阶以后,犹豫片刻,还是说:“Siena,我有朋友过来,回去坐他的车,麻烦你替我跟Rayan说谢谢,麻烦你们了。”   Siena不太确定道:“什么朋友?”   她想了想,又道:“Mia,如果你不太想搭他的车回去,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一起,教授这里这么多客人,未必真的找不到其他车回去。”   冬宁很感谢Siena的好心,对她保证:“其实是我先生,我之前也不知道他会来,而且……”   她想说,她跟他有一点矛盾,急需解决,不然的话,她是很愿意邀请Siena一起的。   这个节骨眼上,礼貌不再排在第一位,她丁点都不想让盛誉继续难受下去,多一分钟都不想,更别说是从枫丹白露回巴黎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可是,冬宁的话没说完,卓成云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上车再说吧,不冷吗?”   Siena道:“Mia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她要等她先生。”   卓成云微微挑眉:“他不是出差去了吗?”   冬宁道:“是,出差回来了。”   Siena脸上不再有怀疑冬宁嘴硬的表情,但卓成云并没打算过于遮掩。   “他如果要来接你,应该早点出发的,这城堡应该是教授租的吧?据我所知,这种业务,一般都是不过夜的,不然租金直接翻倍,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卓成云继续劝道:“天太冷了,Mia,听我的,先坐我的车回去,让他到十五区接你,这样还能少绕点路。”   卓成云能想到,大概是他在来的路上说的那些话让冬宁不舒服了。   其实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太难受了,还迫切想证明,冬宁的闪婚对象没那么差。   他喜欢了她那么久,就算最后没成,也不希望她真的越过越差。   刚才,Siena发消息谴责他,他也是这么解释的。   冬宁摇摇头,开口的话却被从她侧面靠近的人打断。   “辛苦你们送她过来,时间不早了,客房很多,如果不着急,其实可以过一晚,等天亮了再走。”   卓成云皱了皱眉,Siena也在状况外。   冬宁为两边做完介绍以后,只记得悄悄拉住盛誉的手。   他是有离家出走的习惯的,冬宁生怕他再绕一个眼花就又不见了,所以没注意到Siena维持了好久的死机表情。   盛誉对自己妻子的同学态度非常友善,把西服脱下来,披到冬宁肩上以后,还在挽留卓成云和Siena留下。   Siena的态度有些犹豫,悄悄问冬宁,原来教授租城堡是附带过夜服务的吗,卓成云则定定地站着,没有说话。   也就几句话的时间,吉尔伯特笑着走了过来,Siena忙打起精神,借着机会,又跟教授寒暄了几句,吉尔伯特就转向盛誉。   他感谢盛誉的慷慨,愿意把这处场地借给他庆祝纪念日,又说,他知道,这完全是因为冬宁。   他的太太笑着对冬宁说:“致辞的时候,他夸了你好久,我还从没在他嘴里听到这么多好话呢,可惜你当时不在旁边,Sheng也一直在找你。”   冬宁想了想,教授致辞的时候,她不在的话,只有可能是跟Siena在休息室。   盛誉也找她了?   大厅里弯弯绕绕无数,更别说那么多人,还有用作分割的欧式屏风和罗马柱,要找一个人,确实不容易。   她悄悄捏了下两个人在身侧交握的手,只不过盛誉面上的表情丝毫不变。   过了会儿,放下心来的Siena跟着卓成云走了,吉尔伯特回到原位,继续送客,冬宁则被盛誉带回去。   两人穿过整个大厅,越过用来提示客人止步的一米封锁带,上了二楼。   走廊的壁灯看着很新,包括脚下的地毯也是。   这座庄园之大,从图片上是感受不到的,唯有穿行其中,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走廊,才能切身体会到人相比于建筑的渺小。   再加上,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冬宁长到这么大,多少听过一些古堡传闻,忍不住后心发凉,一路上都紧紧握住盛誉的手——她几乎是抱着他的胳膊,贴在他身上。   直到盛誉推开一扇门,屋内暖色的软装和大亮的灯光驱散了夜晚加上文化刻板印象带来的天然恐慌,他抽出自己的手,冬宁才没再马上粘上去。   她身上的裙子薄,即便有盛誉的西服,也没办法全方位抵御寒冷。   当下,除了尽快对盛誉解释清楚以外,冬宁第二迫切需要的,是一个热水澡。   “我没要偷偷去瑞典。”   “你最好是。”   “……”冬宁眨眨眼,观察他的表情,“能先告诉我,你有多生气吗?”   “这取决于你的解释。”   可惜,冬宁的解释并不完美。   吉尔伯特给她这个机会的时候,她和盛誉领证没多久,他根本就不理她,两个人相敬如冰,冬宁根本没想过他对她还会有什么好态度。   她在等的,一直是离婚那天的到来。   所以,那时候的她没有留在巴黎的理由,就像她以前没觉得自己还有留在国内的理由。   “我知道错了。”冬宁说,“而且,我计划要跟你说的,没有想一直瞒着你。”   盛誉在巴黎,或是在瑞典,对他工作的影响没有区别,而且,冬宁也没指望他一直留在国外。   “什么时候?”   “……最近。”   盛誉看她一眼,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抬手解下衬衫袖扣,背过身走开。   冬宁追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瓮声道:“我知道,说了以后,你就会生气……你好不容易心情好了点,我很怕你又不理我。”   盛誉的尾音沉哑:“冬宁,你自己听一听,怕我生气,所以不告诉我,有没有道理?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   冬宁不想再听他说他自己贱或是其他的什么贬义词,大声打断:“我没有!”   她把盛誉抱得紧紧的,不安被想要盛誉好受起来的冲动盖过,一股脑地说出来:“你说要体验一下跟我结婚的感觉,每次我问你,还喜不喜欢我,你也都不肯承认,何况以前……那么多事,我不可能脸皮那么厚,当它们没发生过,所以我不敢对你有那种期待。”   “我不敢期待,不是怕受伤,是怕给你压力。”   盛誉道:“什么压力?”   需要对她负责的压力,不能随便结束这段婚姻的压力。   冬宁问自己,是这样吗?   在她的内心深处,盛誉真是一个会随便开始一段婚姻的人吗?   她长久的沉默后,盛誉掰开她圈在他身前的手,两个人的力量差距悬殊,冬宁觉得自己抱得很紧,可盛誉掰开得也很轻易。   浴室的水声不间断地响着,盛誉裹着浴袍出来以后,看到蹲在浴室门口的冬宁,脚步也只停了一瞬,好像看不到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经过了她。   水声还在响。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煮了壶红茶。   茶水开始沸腾的时候,他回浴室,紧接着水声停了,又走到沙发边,捏冬宁的脸:“去洗澡。”   “我不去。”   盛誉定定地看着她。   冬宁捏着裙摆的手用力再松开,揉得那片布料皱得不成样子。   半晌,她说:“我有点害怕,你陪我进去,行吗?”   盛誉没说话,冬宁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好在他没拿开。   几乎像个小型游泳池的浴缸里放好了水,冬宁的手脚都还没暖下来,但那热气已经熏暖了她的脑内神经。   她背对着盛誉解开礼服的系带,弄到一半,就被握住手,紧接着被打横抱起来。   冬宁下意识喊出的第一句话是:“不不衣服不能沾水!”   礼服是租来的,泡了水,她的押金就完蛋了。   盛誉没理她。   布料沾水以后紧紧贴着皮肤,跟泳衣差不多,等他逞完第一轮恶,开始嫌弃它碍事的时候,冬宁的腰和腿早已经没力气了。   冬宁因为怕被呛到,所以只能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到盛誉的身上,可他好像突然爱上了玩水,再一再二完全不满足,又来了第三次。   最后,冬宁的浴后工作只能由盛誉全权掌管,擦干,吹头发,他还给她擦了点身体乳。   冬宁被他抱到床上时,其实还醒着,就是眼睛不怎么能睁得开了,但还是圈住他脖子,让他一起睡。   不知过了多久,盛誉叫她起来吃点东西,冬宁是觉得饿,但更困,磕头似的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没醒。   盛誉也没有为难她,被她拉住手,就上了床。   冬宁立刻靠过去,脸颊贴在他肩窝,再次把他抱得紧紧的,嘴里喃喃道:“不生气了啊,别气了。”   “冬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再这样,我真的会被你气死。”   “不会的,我不会了,不气了,不气了……”   “以前的事,我都原谅你,你好好对我,可以吗?”   “可以,可以的。”   过了好一会儿,冬宁才感觉到盛誉的身体开始不那么紧绷。   她胡乱地去摸他的脸:“要睡了吧?你不走了吧?”   “……”   两分钟后,被盛誉提溜着坐起来的冬宁都要哭了。   黄世仁都没他这么凶残吧?   他折腾了她多久啊,浴缸那么大,冬宁本来还很感动来着,原来他之前是在帮她放水。   可她享受到了吗?   后来折腾完她,也不肯跟她一起睡,一直进进出出让她没办法睡得着就算了,好不容易肯上床,不再出去了,竟然是连躺都不让她躺了。   但是盛誉的脸色难看,让冬宁敢怒不敢言。   “冬宁,你老实说,今晚这么乖,是因为怕鬼,怕我丢下你一个人,对不对?”   冬宁连困都不敢困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铜豌豆宝宝的5瓶营养液;感谢-sshkiR-宝贝的3瓶营养液,亲亲~ 第58章   ◎看得人腿软◎   盛誉冷着脸看她,冬宁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磨蹭着往前坐了点儿。   她看盛誉没动,心里不说有底,但确实没那么忐忑了,所以又往前挪了挪,碰着他的膝盖,把脸凑到他面前,小声道:“你别这两件事混为一谈,我老实,是因为知道自己错了,跟怕鬼没关系。”   她还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盛誉垂着眼看她,狭长的黑眸里满是冷淡。   “世界上没鬼。”   冬宁下意识用眼神扫视了一圈,声音更低了:“别这么说!”   盛誉:“……”   冬宁想到他怀里去,但他的脸色实在太冷,她不太敢,只能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这个庄园,是你买的啊?”   吉尔伯特教授说盛誉把它借给他的时候,冬宁竟然没有太意外——她事先完全没想过这一点,但听到的时候,也确实不算震惊。   冬宁越来越明白,她和盛誉对过去的执着,似乎从来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大多数时候,她为这种不对等而感到羞愧,但也有少部分时候,她羡慕盛誉。   他比她勇敢,比她纯粹,他不只是很早就懂了爱,他还敢把这份爱铭记于心。这是以前的冬宁不曾具备的品质。她只会怯懦、退缩、逃避。   看表情,盛誉不太想聊这件事。   冬宁一直记得他们遇见的那天,盛誉拿出一张游客导览地图,问她这个早就不再开放的地点,心里就软得厉害。   她是今天搭卓成云的车来的路上,在他副驾看到了枫丹白露的游客导览图,才发现,这处庄园根本不在那上面。   遇到的那天,盛誉随手掏出来应付她的地图,是几年前的版本,早就不知道更新换代了多少次。   冬宁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可她没法不觉得,几年前,盛誉一个人来巴黎,买下这处房产,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摊开来说这种事,除了让盛誉尴尬,往他身上扎刀子以外,就没别的作用。   所以她只问了一句,就没再多说了。   但是,过了会儿,盛誉说了个数字。   冬宁稍微反应了一下:“欧元还是人民币?”   “欧元。”   “……”盛誉是真有钱。   也是真败家。   她小心地问:“花这么多钱买下来,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计划,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总不可能就是拿来住吧?”   冬宁忍不住心痛。   这地方外面看看还行,呼朋引伴一大群人攒个聚会也可以,可要是当成住宅,冬宁觉得,起码需要像红楼贾家那么人口兴旺的一家人,才能撑得起足够的人气。   里面真是有点阴冷的。   说完,冬宁觉得,盛誉那个表情,解读为嫌弃、冷漠、鄙夷,或是单纯的想掐死她,都可以。   但她觉得,他不太会掐死她,所以,除了自保,还是睡觉更重要一点。   床很大,床垫的支撑感很舒服,月光白的丝质四件套的触感比皮肤更滑,冬宁也是真的很想睡觉。   最近这十来天,盛誉不在,她睡得一直都不怎么好,刚才又经过剧烈的体力消耗,要是现在盛誉愿意原谅她,两个人立刻入睡,她愿意这个月都不再给盛誉找任何不痛快。   冬宁很轻地挠了挠盛誉的手背。   盛誉像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   好吧。   冬宁有点受伤,但还是很诚恳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什么时候去瑞典?”   “……六月份。”   “好。”   什么好,好什么?   可惜,说完这个好以后,盛誉就真如她所愿躺了下来,只不过背对着她,但确实是要睡觉的姿态。   冬宁挨着他躺下,伸手去抱他腰的手被拍了回来。   十秒钟后,再试一次,结果连人家的睡袍都没碰到,盛誉拖着枕头挪开,离她一臂远。   冬宁只能死皮赖脸地拿食指扣他的后背:“好是什么意思?”   “你学习好,前途好,发展好的意思。”   这真够阴阳怪气的。   冬宁抿抿嘴,忍住笑,继续可怜巴巴道:“但要是没有你,就不算那么好。”   盛誉低低地“哼”了声。   冬宁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哼什么哼,是笨蛋吗?   他为什么会那么可爱啊。   又想,她会觉得他可爱,是不是也挺傻的。   这人身上的气质,说什么都行,但给谁看,都跟可爱八竿子打不着。   冬宁道:“到时候,你如果还能留在国外,就跟我一起去嘛,一个人很孤单的。”   盛誉冷哼:“我没工作?”   冬宁赶快说:“你当然有,我想过的,你回国处理工作的时候,我也可以回去看你,不是只能让你来陪着我,就是……”   盛誉道:“就是什么?”   冬宁道:“就是我没那么多钱,可能不能跑那么频繁,但我一定会去的。”   她不是敷衍他的。   他都能说出以前的事都原谅的话,她要是还敷衍他,那也太没良心了。   答应了好好对他,她一定会做到。   从少跟他吵架开始。   冬宁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刚刚还在憋笑,这会儿,眼泪却又无声地从眼角滑进了枕头。   不用去想他拿来应付人的老旧导览图,和这座买来根本没用的城堡,只要看着盛誉那个冷战得没什么威慑力的背影,她就止不住地替他心酸。   在这个夜晚,当下,冬宁想起他那么多次翻脸如翻书,他那些冷眉冷眼,冷言冷语,带来的都是像被淋了柠檬汁的酸涩。   她以前不是个很好的女朋友,但如果过了这么久,他真的还想要跟她有一些结果,冬宁想,是不是,她也可以试一试,去做一个好一点的女朋友呢?   可以吗?   她知道,如果她把这话说出来,盛誉大概率会纠正她:他们已经结婚了,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那就试着去做一个好老婆吧。   如果盛誉真的需要的话。   冬宁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知道睡前他们两个人泾渭分明,离得十万八千里远。   可醒来以后,她发现自己的四肢都无法动弹——盛誉把她当成个抱枕一样,从身后抱住,手和脚都缠在她身上。   冬宁:“……”   人醒了以后,就不太能保持住不动。   冬宁感觉自己扭动的幅度很小,但没用多久,盛誉就也醒了。   他没睁开眼睛,下意识把脸埋进冬宁的颈窝,很深地吸了两口气。   冬宁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长睫毛戳在她颈侧的皮肤上,还有头发扫过她的下巴,弄得她痒得厉害。   她把笑憋在喉咙里,胡乱挣扎了几下,盛誉圈着她的手臂就加了几分力道:“别动。”   他的嗓音里带着将醒未醒的慵懒和沙哑,早晨有点干燥的嘴唇一直没离开冬宁的脖子。   冬宁讨饶地求他:“真的痒,你的头发……”   盛誉“嗯”了声,但并没做出任何改变。   他玩似的叼住她颈侧的一点软肉吮了吮,很快放开,轻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触碰用了好久才移到侧脸,冬宁的耳根通红,一直蔓延到锁骨。   她扭着脸,用别扭的方式承受了一个时间很长的吻,她的睡裙和盛誉的睡袍为接下来的事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昨天已经消耗了冬宁的大半体力,因为当时她还有讨好生气的盛誉的想法,所以几乎全都由着他。   他抱她到镜子那里,还不让她闭眼睛,她都没多拒绝,乖乖配合。   可浑身的肌肉酸胀感才刚开始折磨人,一早醒来又这样,冬宁真有些怕了,没过多久,她就咬着嘴唇开始哭。   盛誉似乎是无可奈何,叹息着吻住她,把她的下唇从牙齿中间拯救出来。   这样的安慰对冬宁一直都有用,她听到盛誉说马上,她只能选择相信。   可这是盛誉仅有的一点温情。   刚醒过来的男人态度非常专横,又有些说不出的恶劣,整场都没满足冬宁要转过来的要求,将从背后抱她的状态持续到天光大亮   离开时,庄园一扫昨天的喧闹,连风吹过银杏和苦橙花树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碎石子铺成的车道被盛誉的轮胎碾过,他开得很稳,在第一个弯道之前,还腾出一只手,帮冬宁把毯子往上扯了扯。   好不容易才离开床让冬宁的精神被急剧消耗,天气这么好,她却只能补觉。   然而罪魁祸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好像这些都是冬宁欠他的。   怎么还都还不清一样。   冬宁的手机从昨晚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响,她坐在车上,养了好一会儿精神,才有精力翻看新消息。   Siena的消息最多,看时间,竟然是凌晨,明显纠结了好久,才决定发那些给冬宁。   七八条消息,一两分钟也看完了。   但冬宁盯着屏幕很久。   Siena问她,她对她先生到底有多少了解,知不知道他曾经跟阮如玉交往过。   Siena说,之前阮如玉买车,曾经提过两句,说钱是男朋友出的,后来,Siena看到过阮如玉跟他在一起。   过了这么长时间,Siena还能认出他来,原因无他,长得太帅,那双眼睛太有辨识度,看得人腿软。   说实话,她之前还觉得,阮如玉跟他挺不搭的。   可现在不是讨论颜值的时候。   联系到前段时间阮如玉出的事,这位帅气多金的男人既然有能力将一座庄园随手借出,却会无视自己的前女友深陷诈骗风波,转头跟她的好朋友闪婚,Siena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虽然还没想出其中会有什么阴谋,但总感觉不太对头。   冬宁是没钱,可被人骗色也够惨的。   冬宁一时间没办法阻止语言安抚担心她的Siena,匆匆关掉手机屏幕,转头去看专心开车的盛誉。   他察觉到她在看他,但也并没有分给她多余的眼神。   明显把冷战贯彻得非常彻底。   “阮如玉……是因为你?”   盛誉轻咳了声,没说话。   冬宁想,她确实欠他的,从头数起,桩桩件件,怕是真的很难还清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sshkiR-宝贝的3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亲亲~ 第59章   ◎持证追老公◎   冬宁没让Siena担心太久。   她问过盛誉, 第二次得到了“没什么不能说的”的回答以后,就给Siena回了电话,准备在不给盛誉添麻烦的情况下,把她的处境对Siena尽量解释清楚。   毕竟Siena就差明说怀疑她被人色/诱,给人骗婚了。   至于阮如玉——冬宁打算略过这个话题,却不知道,Siena已经自己搞清楚了整件事。   或者说,她以为自己搞清楚了整件事。   在Siena感慨的话中,还没把盛誉跟近两年势头正猛的科技公司的老板联系起来。   冬宁随之松了口气。   她听过盛仙云和周骏儒聊天,公布盛誉结婚的事,应该并不真的像他本人讲的那么随意。   电话接通以后,Siena的语调非常兴奋。   冬宁准备好的一箩筐话失去了用处,过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这些事情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阮如玉回了巴黎,据Siena说,她还把妹妹也带来了。   阮如玉的住处距离卓成云家不远,进进出出,难免有人看到。   有人看到,就会传遍所有对八卦感兴趣的耳朵。   今天中午,Siena是跟阮如玉一起吃的午饭。   冬宁只收到过阮如玉承诺自己会尽快还钱的邮件,虽然很早以前就没再打算跟她有更多的来往,但这会儿听到她回巴黎的消息,还是为她开心。   她最终没有做出放弃学业的决定。   不过,Siena的重点已经完全不在阮如玉的身上,冬宁被她的几连问弄得哑口无言。   毕竟,光是分手状态下,盛誉还那么大费周章请人照顾、关心她这件事,就够让人唏嘘的了。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Siena在感慨。   挂断之前,Siena语重心长道:“我听过你们中国人有一个词语,叫破掉的镜子重新粘起来,形容分手的情侣复合,我以前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裂缝一直会在,微粒之间的斥力不允许它复原,但是,他对你,这么……”   Siena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最后说:“你懂得,好好珍惜,Mia,你们在一起很般配,好好对他。”   冬宁沉默了好久。   她意识到,不多说别的,Siena但凡懂一点中文,估计都会用“渣女”来形容她。   连对他们之间的事只知道分手再复合这么个大概轮廓的同学,都说出跟盛誉意思一样的“好好对他”,冬宁是真觉得盛誉有点可怜了。   挂断电话,冬宁趴在床上,准备补觉。   回来以后,盛誉先去帮她处理那条水泡过的礼服裙,所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等她一觉睡醒,盛誉回家了,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冬宁的困意还没消完,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揉了揉眼睛,声音闷闷的,问他:“衣服怎么弄的?”   “买下来了。”盛誉把几张钞票给她,“押金。”   冬宁随手把钱放在茶几上,听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   那礼服裙不光是泡水,被他揉拽得都没型了,跟被毁了没区别,除了买下来,也没别的办法。   沉默了会儿,冬宁无意识又去揉眼睛的手被盛誉握住,她转眼去看他,“有点痒。”   盛誉把她往怀里带:“我看看。”   冬宁被摆成面对面跨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被他用两只手固定着脸,靠得很近。   但他是在认真看她眼睛,冬宁只能忍住想要退后的欲望。   “没事,不红。”   盛誉吹了吹她的眼睛,很轻,但她还是忍不住闭眼,就感觉眼皮被碰了碰。   “没睡醒?”   “不睡了,晚上再睡。”   “嗯,那做点别的。”   “?”   刚才冬宁被他拉到身上的时候,都没想到,事情真会是这个走向。   不是早上才……过吗??   她欲哭无泪。   很快,变成生不如死,死去活来,来势汹汹,凶喘肤汗。   盛誉:酣畅淋漓。   结束了令人极度疲惫的周末,冬宁重返校园,连实验室都变得亲切起来。   可日子这么过下去,她才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冬宁以为,在教授的结婚纪念日晚宴上,她算是跟盛誉说开了。   按照她的设想,两人既然约定好尽释前嫌,不说如胶似漆,但至少应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吧?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除了在床上,盛誉对她的态度,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时而把她当成空气,对她爱答不理,十分冷淡。   冬宁满头雾水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就算要原谅,也不可能用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揭过。   在庄园的那一夜,盛誉应该只是先给她一个态度,后面到底怎么样,还要看她的表现。   冬宁后知后觉,她的顺序跟正常相比,整个反了过来——别人是先恋爱后结婚,她倒好,持证追老公。   这天,冬宁从实验室回家的时候,盛誉在书房开会。   算算时差,应该不可能是国内的员工,冬宁煮了杯热可可给他送进去,听到正在发言的人讲的果然是英语。   视频会议,盛誉的坐姿端正,西服衬衣也穿得十分齐整,头发打理得非常整齐,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漆黑的眉眼。   他右手里握着支钢笔,边听边随手记,听见冬宁进来,抬头望过来。   因为不知道盛誉的麦克风有没有关掉,所以冬宁只轻轻敲了两下门,脚步也很慢。   走到盛誉的办公桌边,把马克杯放在桌面上的动作也特别轻。   放下杯子以后,她转身的动作被盛誉食指轻敲桌面的声音叫停。   冬宁转回去,无声问:“怎么了?”   “咖啡。”   盛誉手边有一杯咖啡,已经见了底。   时间不早了,冬宁害怕他喝多了咖啡睡不着,想着可可粉也苦,差不多做个代替,小声道:“我没放糖,你尝一下。”   盛誉的神情没变,冬宁正要放弃,重新去泡咖啡时,他端起了那杯热可可。   抿了一口,然后放下,不像满意,但也没说不满意。   冬宁以为自己可以走了,盛誉却又开口:“拉把椅子,过来坐。”   “啊?”   盛誉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冬宁只好乖乖去把书架旁的椅子拖了把过来。   盛誉的办公桌,只有靠里的那一边能放得下腿,所以,冬宁需要坐在他旁边。   坐下之前,冬宁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免得自己入镜,最终把定在自己的膝盖距离盛誉的膝盖两个拳头远的地方。   从笔电里传出的中年男人的语速偏快,语调起伏小,措辞书面严谨,对外行人来说,完全是那种极度催人入眠的汇报方式。   可能是不明觉厉,听不懂,所以觉得特别厉害,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冬宁的坐姿比小学生更板正。   很快,盛誉发给她一个笔记本,一支笔。   “待会有法语汇报,你来记。”   冬宁不知道自己的两个眼睛瞪得有多圆,只知道自己边拒绝边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不不不我不行的,我……”   速记要专业的人来做,冬宁想,她就算能听懂,也不可能全部记下来,况且他们开会的专业名词那么多,刚刚听他们讲英语,冬宁都听得一知半解,什么体系结构,什么什么数据解析。   她真怕她会耽误他的事。   “没事,随便记。”   “啊?”   盛誉把目光移回电脑屏幕,又一个人发言完毕以后,他打开麦克风,开始讲话。   眼看拒绝无门,冬宁心慌得厉害。   盛誉随意的态度并没减轻她的心理压力,这比几年前她认为留学无望不再去上法语课后被盛誉抓包的感觉还要痛苦几分。   冬宁的脑子很乱,因为在法国待了几年,就突然被拎出来做法语翻译,感觉跟计算机专业的大一学生过年回家被亲戚喊去修电脑一样惨。   ……其实她就是个臭做实验的。   冬宁没精力去注意盛誉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的声音停了,然后碰了碰她的手背。   “要开始了。”   “哦……哦!”   冬宁和盛誉挨得并不远,从她的位置,能看得清屏幕上的内容。   刚才被分成好多个小格子的会议室关掉了,这会儿,屏幕上只有一张脸——这是一则视频通话。   对方是个长相经典的法国女士,冬宁对外国人的年龄还是不太有感觉,只能判断对方在四十岁以上。   但究竟是四十岁,还是六十岁,还真不好说。   一张嘴,浓浓的魁北克味儿,冬宁没忍住,转眼去看盛誉,难得在他眼睛里也看到了笑意。   虽然只有一点点。   盛誉跟对方打完招呼,就交给冬宁。   冬宁凝神,认真听对方的话。   ……内容倒是挺日常的,虽然是方言的调调,但冬宁听得还算轻松。   冬宁要做的,其实主要是翻译。   先把对方的话翻译给盛誉,再把盛誉的回答讲给对方听。   大概十五分钟,这通连线结束了。   “这是谁啊?”   “一个技术顾问。”盛誉道,“加州的团队核心人员刚休息,就出了点问题,需要临聘。”   “人事也休息了?”   冬宁想了想,刚才,盛誉充当的角色,跟人事差不多,而且看对方的反应,也单纯把他当成HR,估计并不知道他是老板。   盛誉点开一封邮件,给冬宁看上面的时间。   这个技术顾问是他托人刚刚联系到的,这种情况下,显然是盛誉方要满足对方的要求居多,既然是通过他找的人,事情紧急,没必要再转给其他部门交接兜圈子。   他这个老板做得确实没什么架子,哪里有用哪里搬。   就是不怎么体恤辛苦追他的老婆。   冬宁已经调整了不下十次的热可可配方,可他还是没说过一次好喝。   她天天买花送他,虽然只是一小把,但也是心意,积少成多,家里都快插不下了,他也没表现出多少愉快的情绪。   哎……   冬宁趴在桌上,悄悄叹气,盛誉伸手过来,从她下巴底下抽出了那个笔记本。   “养了狗,所以需要别墅(划掉)独栋住宅。”   “只接受每周工作45小时,按照加班费计算(超过法律规定的部分)(可能是35小时,不确定)”   “希望公司有配车,因为加州海岸线太长,我的皮卡车太旧,没必要经历再一次托运(从那不勒斯)”   她很听话。   没管这些话她其实当时就翻译给盛誉听过,盛誉扔给她一个本子吓唬她,她就乖乖地把听到的都记下来。   因为着急,就算有翻译对话的时间,她也记得很慌张,所以内容写得很潦草。   刚才不觉得,现在,那个笔记本被盛誉拿在手里逐字逐句地看,冬宁想起自己狗爬一样的字体,尴尬得眼神乱飘。   读书的时候,她就一直羡慕盛誉那一手好字,可惜自己怎么认真写,最多像小学生那样规整,总是没那么潇洒的感觉。   冬宁想把笔记本要回来,但盛誉已经看完了,随手合上,放进了办公桌旁侧的抽屉里。   收纳癖人设万年不倒。   冬宁只好算了。   倒也不至于非要毁尸灭迹,显得她很幼稚。   了却一桩十分挑战人心态的工作,冬宁长舒一口气,刚准备站起来,椅子就被盛誉整体向他自己那边拽过去一截。   他的两只手握着椅子的两边扶手,拖过去后,就是半抱冬宁的姿势,将她圈在了椅背和他的胸膛中间。   距离一下子拉近,他又那么西装笔挺,真算是英气逼人,冬宁有片刻的失语,这种氛围之下,也没办法不脸红。   可冬宁垂着眼僵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他进一步的动作。   她只能干巴巴道:“你干嘛。”   盛誉浑身的端肃冷淡,闻言眉梢微挑,狭长的黑眸中透出一丝细微的狎弄:“帮了我大忙,我得谢谢你。”   “噢。”冬宁没认为他要恶作剧,反而很认真,问他,“怎么谢?”   盛誉就缓缓低头,直直望进她的眼睛。   两个人的鼻尖要碰不碰,冬宁能闻到他身上随着体温传出来的男香,除了苦橙花的前调,最近实验室的师妹在鼓捣纸莎草,味道非常相似,所以,那个师妹一进实验室,就总是让冬宁想起他来。   “你想我怎么谢?”   自从冬宁反应过来,开始追盛誉以后,他就没再跟她过“夫妻生活”。   晚上都不睡在一起,更别说白天他几乎从不主动搭理她,从没有接吻的习惯,矜持高贵得彻底。   眼下,他的眼神那么冷静,距离却那么近,薄但柔软的嘴唇就在眼前,冬宁有些紧张,怀疑盛誉都      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她无意识地握住了盛誉抓着他椅子扶手的那只手,指尖碰到他的西服袖口,面料微微发凉,冬宁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小声说:“亲一下,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jjjjjj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爱看小说的fw宝宝、感谢熙熙宝贝的5瓶营养液;感谢ran可爱的3瓶营养液,亲亲~ 第60章   ◎男色害人◎   盛誉的吻很浅,动作也很轻。   最初的好几下,他都只是一触即分,只要感觉到冬宁有回应的倾向,就立刻停止。   冬宁感觉,自己就像是街边馋腥味的猫儿,因为看出了那点美味被人用绳子吊着,稍有妄动,便会被人扯回的真相,她不再敢动。   只有握着盛誉手腕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抓紧,冬宁被他温热的薄唇折磨了好一会儿,盛誉才终于抬起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脸。   他的啄吻从冬宁的嘴唇移到唇角,到脸颊、鼻尖,和眼畔,轻缓的吐息洒在冬宁的脸上,弄得她发痒,下意识想缩脖子,可又因为舍不得离开,而努力忍住。   冬宁因为紧张而屏住的呼吸也渐渐变得顺畅,她不再紧绷着脊背,慢慢把手搭在了盛誉的肩上,改为搂住他的脖子。   她仰着脸,让他的亲吻在她脸上慢慢逡巡。   被人珍视的感觉那样好,冬宁没办法忍住自己眼眶的发烫,好在,盛誉也没因此而笑话她。   他亲完了她的整张脸,有始有终般,最后又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退开上身,掌着她侧脸的手也拿开。   过了会儿,冬宁还没能平缓呼吸,但她睁开眼睛后,发现盛誉已经恢复了刚才回忆中的状态,面色平静。   他那双眼睛里,总像带着审视,又像疏离。   莫名其妙的,看了他这副正经的模样两眼,冬宁的脸突然变得更红,热度上升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捂了把脸,搓了搓,蹬着带有小滑轮的椅子向后退了一截,她起身,还想假装镇定,欲盖弥彰地拿上盛誉用过的两个杯子,走出了书房。   盛誉在她身后说:“可可,我还没喝。”   冬宁低头,看见其中一个杯子确实是满的。   她只能再垂着头给人送回去。   哎。   男色害人。   洗完盛誉的咖啡杯,冬宁躲进卧室,洗了个澡,心还静不下来,就开始看书。   本来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但看起来就没完没了,一个没留心,再看时间,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不知道盛誉这会儿睡了没,这么想着,冬宁打开卧室房门,只探出一颗脑袋,刚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被刚进门的盛誉抓个正着。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巴黎的早晚温差大,夜里还是冷的。   半夜出去,他身上却只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脚上是运动鞋,额发微湿,呼吸也比平常重一些,周身散发着热气,眼睛都比平时亮几分。   站在玄关暖黄色的顶灯底下,灯光从他侧脸打下来,衬得他面部轮廓愈发深邃。   冬宁莫名有些磕巴:“跑步去啦?”   盛誉弯腰换鞋:“嗯,饿了?”   “没有没有。”冬宁摆手,“我就看看你睡了没。”   盛誉刚换好鞋,在往卧室走,应该是准备洗澡。   他走到卧室门口,看冬宁还站在那里,给她递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冬宁就是想跟他多说两句话,没话找话道:“怎么晚上也去跑步啊。”   “睡不着。”   冬宁没多想,道:“我也睡不着。”   盛誉咬字清晰:“那也不给你睡。”   “……”冬宁愤愤道,“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盛誉缓缓地打量她一遍,最后道:“你最好没有。”   冬宁关上了门。   她拿手背使劲压了几下脸颊,太不争气了,这又有什么可脸红的?   他是长得帅,可大家都说,人对美貌是有免疫力的,红玫瑰终成蚊子血,怎么她就这么没出息?   冬宁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来滚去不知道多少遍,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显示,时间已经是凌晨1:08,她还没睡着。   一闭上眼睛,盛誉那张放大的脸就对着她说:“你最好没有。”   ……有一点又怎么了。   她打开微信,点开盛誉的对话框,在他头像上点了两下。   冬宁想,他一定是年纪大了,变得无趣,都没设置拍一拍的小尾巴。   无趣的盛誉竟然也还没睡,被冬宁拍过以后,消息回得挺快,不过内容令人失望。   【不给】   冬宁:【我发誓什么都不做,只跟你躺一张床】   盛誉:【不行】   冬宁:【你能回复超过两个字以上的话吗】   盛誉:【不可以,不可能】   冬宁本来也就是口嗨,跟他说了两句没营养的话,竟然开始困了。   冬宁:【那好吧,晚安,老公】   她握着手机等了一分钟,那边不再回消息过来,就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闭眼睡了。   冬宁单一无聊的追求持续到了春天的尾巴,距离她去斯德哥尔摩进行课题已经不剩几天,必须要开始看房子准备各种资料的时候,盛誉有事情,必须回国一趟。   冬宁算了算,盛誉回国这几天,刚好是五一假期,整个欧洲的公务几乎都停摆,她留下也做不了什么,其实可以跟着盛誉回去。   “我能去嘛?”冬宁蹲在地上,叠好一件衬衣,仰头问坐在床边回消息的盛誉,“跟你回去几天,要是你早回不来,我可以过完假期自己回来的。”   “你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冬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刚好是假期,你不在,我会想你。”   盛誉的音调平直:“你不是没钱买机票。”   “买一次还是可以的,我最近都没有花钱的地方,可以负担来回的机票。”   说完,冬宁又补充:“不过,要是你一直很忙,会打扰到你的话,就算了。”   她数了遍衬衣和西裤的数量,又起身去拿搭配的领带。   盛誉出差的频率一直不低,冬宁从一开始分不清他晚宴和商务午餐分别应该穿什么,到现在做起这些事情来已经很熟练,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我是很忙。”   “那我就……”   “但这次是回宁城,我不在的时候,可以叫盛染陪陪你。”   说完,盛誉抬头:“那你就什么?”   “没事。”冬宁又开心起来,兴冲冲地说,“你把航班号发给我,我看一下机票。”   盛誉回完消息以后,手里拿了个苹果,低头认真地削着,闻言道:“已经让秘书去订了。”   冬宁不是想不到他会这样做,点了点头,还问:“跟你挨着吗?”   盛誉掰开削好的苹果,递给冬宁一半:“挨着。”   因为挨着盛誉,冬宁就得以搭乘头等舱跨国出行。   说实话,几年前,从京市出发来巴黎的红眼航班经济舱的感觉,冬宁确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但这一次旅途的舒适度,她估计自己能记很长时间。   旅途漫长,没用来睡觉的时间,除了看看书,冬宁计算了一遍自己的存款。   因为这是她结婚后第一次去盛誉的家里,她给盛家的三个人都买了礼物,在她经济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没太寒酸。   这项支出砍去了她大半存款,好在最近阮如玉给她还了两次钱,让她在斯德哥尔摩找个舒适的住处不算困难。   但盛誉还是没给她准话,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跟她一起去,所以冬宁才一直没定下来到底租哪里。   冬宁也不好天天追着他问。   本来她就追人追得很没成效,总感觉这样做更扣印象分。   林佳乐了解她的处境以后,不说落井下石,但起码是幸灾乐祸。   笑完又严肃地说她,以前做的孽,矫的情,不报还好,要是应验在身上,这就算不惨的了。   实在是因为盛誉算个数一数二的痴情人。   不然她哭都没地方哭。   冬宁也知道,盛誉就是转不过来那个弯。   她要是一直坚定地不复合也就算了,可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算得上轻易,冬宁明白,任谁都会想不通:之前分开的那几年又算什么。   她愿意给他时间,给他很多很多的时间,不只是让他真的原谅她的轻易放弃和狠心伤害,也让他从自我追问中解脱出来。   盛仙云和周骏儒自从知道冬宁和盛誉五一一起回国,几乎天天都来两个电话。   问他们住哪里,盛誉忙工作,冬宁一个人在酒店多无聊,不如在家还有盛染,盛誉问过冬宁的意见以后同意了。   问盛誉和冬宁想住哪套房子,提前搬过去,海滨公园附近那套安静,万科那套去哪都方便,他们好提前搬过去,盛誉说现在那套就好。   问盛誉和冬宁住哪间卧室,盛誉说再打电话他们就去住酒店,盛仙云不打电话了,改给冬宁发微信。   盛染的兴奋程度,比起盛仙云有增无减。   冬宁和盛誉到机场以后,一直跟盛染聊到上飞机,广播提醒乘客关闭电子设备。   最后一条消息,是盛染给她和冬宁还有盛誉的三人小群里发的几张图片,周骏儒准备的卤味、糕点、熏肉,弄得比过年都庄重。   等终于下了飞机,手机开机以后,却没了盛染的音讯。   周骏儒在接机口等他们,最近盛誉被盛染给烦出了习惯,问了句:“盛染没来?”   周骏儒顿了顿,才说:“先回家。”   盛誉没再问,周骏儒也没说话。   冬宁看出点奇怪来,但想不出会是什么事。   一路都很安静,到家后,盛仙云在门口迎他们,先握住冬宁的手,问她累不累,阿姨给冬宁拿拖鞋,盛仙云已经倒了杯茶塞进冬宁手里。   她被人围着,一直到坐在沙发上,都没把盛仙云关心的问题回答完。   冬宁有些招架不住了。   在巴黎的时候,盛仙云对她也挺温柔的,但没有今天这样的热络。   可能因为今天盛仙云做了主人吧。   直到盛誉坐在冬宁身边,拿手挡开了她给冬宁手里塞沙琪玛的动作,才把冬宁解救出来。   “妈,你让她安静休息会儿,饿了她自己会吃。”   “知道了。”盛仙云又看了看冬宁,“那阿姨去厨房看看,你要什么都跟盛誉说。”   冬宁连声答应了好几个“好”,“谢谢阿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家里兵荒马乱的,冬宁感觉盛染像是闯了祸,就没问,盛誉则是没再想起来。   到吃饭的时候,阿姨去房间叫,才知道她一直在家。   盛染的两个大眼睛肿得像水蜜桃,走到餐桌边,先叫了声“哥、嫂子”,才挨着周骏儒坐下。   盛仙云扫了她一眼,张罗盛誉和冬宁:“快吃,飞机上的东西肯定不合胃口,尝尝你爸的炖牛腩,用的酱是他一个开私房菜的朋友送的,别的地方吃不到这个味儿。”   盛染一顿饭都低着头,只吃手边那两个菜。   不只是盛仙云,连周骏儒也没怎么照顾她,显然她哭就是被这两个人给弄的。   冬宁一直记挂着她,等大家刚开始离座,她就也起身,想跟盛染说说话。   结果,盛染说:“哥,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盛染只叫了盛誉,而且也没看冬宁,冬宁只好停下脚步。   没过两分钟,盛誉就从她卧室出来了。   冬宁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其实根本没有他平时故作冷漠来让冬宁难受的样子更严重;其实,要是让别人来看,估计还会觉得他没什么情绪起伏。   但可能就因为冬宁能看得出来他装出来的冷漠,和真的心情坏,所以,当下的一瞬间,冬宁有些失语。   盛仙云不让她帮着收拾,她本来就站着,盛誉见状,还握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卧室去。   “困不困?洗个澡,睡一觉。”   “还不困。”冬宁说,“尽量不睡了吧?倒时差。”   “一共也就五天,想睡就睡。”   冬宁说了句“好”。   她坐在床边,盛誉站在她面前,她就顺手把盛誉的腰圈住,仰起脸问他:“怎么了?染染跟你说什么?”   盛誉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黑漆漆的,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冬宁知道,他不是生她的气——或许也有。   “跟我爸拿的那三十万,你没带走?”   冬宁不知道这和盛染有什么关系:“没有呀,我妈没等到做手术,你不是知道吗?钱没用到。”   盛誉还是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冬宁感觉,他的呼吸深了些,其他情绪也在加剧,可她同时能感受到他的克制。   “我爸不知道。”   “啊?”   卧室的窗帘刚才被盛誉拉上了大半,在安静的空间里,跟盛誉独处,让冬宁的紧绷了一个多小时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感觉自己是有些困了:“什么意思?”   “你怎么还的钱?”   “染染来医院看我,我托她把卡带给叔叔……”   说到一半,冬宁意识到什么:“她忘了?”   是的,盛染把那张卡在包里揣了两三个月,下一次再背同一个包的时候,她的卡那么多,尤其是周骏儒为了补偿父爱给的,密码都一样,掏出来就刷。   其中细节,冬宁想不到,这会儿也不知道这事过了好几年,是怎么被他家里的三个人翻出来的,不过,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她肯定不是故意的,那时候她才多大啊,而且这也没什么要紧的,说清楚就好了,她眼睛都哭成那样了,你干嘛还这么凶?”   冬宁没把这当成一回事,说得慢,更想睡觉了,把脸贴在盛誉的小腹,手指挠了挠他的后腰:“我还是睡……”   盛誉把她捣乱的手握住,因为被那样无声地看着,冬宁也慢慢沉默了,等着盛誉说话。   过了好半天,她听见盛誉低声说:“你没带钱,出去是怎么过的?”   冬宁觉得他问的问题好笼统,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省吃俭用地过嘛,这是什么新闻吗?   可盛誉的眼神,让冬宁觉得,好像确实是个新闻。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粥州宝贝、跑业务宝贝、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挨个亲亲~ 第61章   ◎心疼◎   李淑琴接受第二次骨髓移植以后,身体状况一度好转,连口风一向严谨的医生,都对冬宁说,她可以把租房准备起来了,因为,过段时间,可能就可以考虑给李淑琴办出院了。   但过了段时间,冬宁记得很清楚,差两天满两个月,等着李淑琴的,是又一次复发。   她的体重跌破了八十斤,躺在病床上上,薄得像一片纸,连床褥都压不出多少凹痕。她整个人都被抽干了生命力,眼睛完全是无神的。   冬宁冷白到发光的皮肤就是遗传自她,可那段时间,李淑琴整个人变得黑黄黑黄。   冬宁也是第一次知道,影视剧里的白血病人那样苍白,原来不太符合实际。   京市四季分明,七月初的太阳已经大得行人全都得眯着眼,墨镜是畅销品,比肩海滨城市。   上午考完最后一门以后,冬宁去医院。   那条路线她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一心几用都不会走错。   出了地铁站,还要步行将近十分钟。   中午一点钟,炙热的阳光兜头照下来,柏油路都被晒得发软,路过的出租车都朝她按喇叭。   冬宁不打车,撑着晴雨伞挑着树荫走,吸一口气,感觉水分占了一多半。   她走到医院,再走到住院部,人刚进血液科的住院3号楼,脚下就软了。   路过的护士把她扶住,带到护士站坐下,给她喝了一大杯盐水。   过了十几分钟,冬宁才缓过来,意识到三个护士围着她。   护士们都在数落她。   天这么热,新闻里都在说,朋友圈里也转发一大片,讲今天是京市近三年最热的一天,她本来就瘦得没多少肉,怎么扛得住这么暴晒出汗。   又说,她男朋友来过了,往账上交了钱,还进病房待了会儿,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满了,她白跑一趟。   “小盛没跟你说?这大热天,你们俩一趟又一趟的,我看着都遭罪。”   冬宁上午有最后一门期末考试,到了考场就关机了,一直没看消息。   听护士说盛誉来交过钱,她还是懵懵的。   其实冬宁有点在考虑转院。   也不叫转院吧,她就是不想再折腾了,想着让李淑琴还回她之前住的那个疗养院去,舒舒服服的,有多长时间过多长时间。   她也折腾不起了。   自从李淑琴又一次复发,冬宁还没哭过。   就跟今天差不多,她整个人都是木木的,从学校走到地铁站用了二十多分钟,又从地铁站走到医院。   要是她动点脑子,换乘一下,公交可以从学校门口出发,也能直接到医院门口的。   也不至于被晒得差点昏过去。   她好像是被什么透明的东西给罩了起来,隔绝了大多数的情绪,能让她不去感知到大部分的痛苦。   所以她思考得很理性,对妈妈,放弃治疗是最好的选择。   李淑琴活得很痛苦,实际上,从第一次移植前后开始,李淑琴就总骂冬宁,说她是坏东西。   冬宁倒不觉得受伤,就是心疼她,因为知道她痛苦。   已经重复了两次,李淑琴够努力了。   盛誉也够努力了。   冬宁不能不考虑钱,所以,在得知李淑琴也许需要第三次手术以后,她第一次看了盛誉的手机,就发现他在联系买家,卖他那个鼓捣了一年多的网站。   冬宁就算不懂计算机,也知道那是盛誉的心血。   他在无限加班之外所有能抽出来的精力,几乎都投在了那个上面。   聊天记录里,盛誉开价两百万,对方只给五十万。   他卖得急,就算开价已经低于真正价值很多,可任谁都能看出他急用钱,怎么会不趁机狠狠压价。   可还有这么压的吗?   冬宁被屏幕刺得眼睛发痛。   冬宁想,这一切早就该停止了。   他今天交的钱是哪来的,她都不知道。   不会真的五十万把网站卖了吧。   冬宁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阵得发晕。   她问:“交进去的钱还能退吗?”   护士长回头问刚进来拿血压仪的护士:“18床存了多少钱?”   “好像是八万。”   “把账上欠的都补上了,又存了八万。”   护士长低头对冬宁重复:“八万,能退,出院手续一办完,钱就退出来了。”   冬宁看到护士长隐藏过的同情,点头说:“好,谢谢。”   开机以后,盛誉的消息一股脑涌进来。   【醒了】   【烧麦吃了,辛苦老婆了】   【进考场了?】   【加油,学霸给你光环加持】   【我先去趟医院,然后去公司,晚上不回来吃,下午记得去上法语课】   接着是一条语音:“宝宝,我看阿姨好像醒着,就进去待了会儿,没留神超时了,护士说,今天不能再探视,你考完试直接回家吧,我在电饭煲里预约了绿豆汤,回去你放冰箱冷冻里等一个小时喝正好,对了,今天热,别坐公交,打车回来,听话。”   他还给冬宁转了五十块钱。   冬宁没忍住笑了一下。   四十来岁的护士长笑话她:“又哭又笑的,给你纸,擦擦。”   冬宁拿纸巾把蓄在眼眶里的一大颗眼泪吸了吸,又喝了杯盐水,好好跟几个护士说了谢谢,隔着门看了会儿李淑琴,就出了医院。   她脸上的烫还没缓过来,但空气足够,水分也补了些,精神好了很多。   在医院门口等公交时,时间滑到中午两点半,体感温度攀升到最高点。   冬宁低头盯着脚下那块小小的影子出神,她挺幸运的,平时半小时一班的公交,只等了两三分钟就来了。   而且车上根本没几个人,冷气大开,比出租车还舒服。   回家不需要换乘,但是路线绕得很长,走走停停要将近四十分钟。   冬宁换成盯着窗外发待,手机震了好几次,她才接电话。   “还没回家?”   “快到了。”   “考试怎么样?失联大半天,够认真的。”   “还可以吧,肯定过了。”   “给你发的酒店你看了没?放暑假老在家待着也没意思,我下周看能不能休两天,带你……”   “回头再说吧,我不太想出门,你好好上班。”   坏事一件接着一件,盛誉已经习惯了她最近情绪不高,更能理解,语气还是很好地说:“让你打车也不听,到家给我说一声。”   冬宁挂了电话,心里头还一直在想护士说盛誉交钱的事。   但公交车上太安静了,只能等回家再问。   盛誉是晚上十一点多回的家。   他总是太晚就不想吃东西,喝粥又容易胃酸,冬宁换着法地给他做夜宵。   这晚的配餐是煎了两块巴沙鱼,又把前一天买的甜玉米蒸了一根,拌了个菠菜木耳金针菇做小菜。   盛誉把小菜都吃完了,玉米剩一小段,给了冬宁,鱼也给冬宁吃了小半块。   吃完饭,他去洗澡。   冬宁洗完碗就去看他的手机,看完以后,把卧室的灯也关了。   盛誉推门进来的时候,以为她睡了,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冬宁被他从身后抱住,打在后颈的呼吸很烫,亲了没几下,抱着冬宁的胳膊就更紧了,睡裙基本上没有阻挡的作用,冬宁被握得哼了声,听见盛誉挨在她耳朵跟前问:“困了?”   “护士说你又交了八万,账上欠的六千多也还了,你哪来的钱?”   盛誉顿了顿,说:“车卖了。”   冬宁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但又被无助裹挟。   那车是去年过年,盛誉姥爷送给盛誉的,因为他爸的身份敏感,也因为他才上大二,所以只买了奔驰的基础款。   冬宁不懂车,但也知道,再新的车,一卖就是二手,要亏多少钱?   “盛誉……”   “没事,反正我也不常开,加完班累死了,叫滴滴多舒服?卖了它,都不用租车位,多好。”   他还在亲冬宁,带过来的热气里混着沐浴露里淡淡的柠檬香。   很奇怪,同一种沐浴露用久了,冬宁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总能闻到盛誉的。   她很喜欢他的味道,如果是以前,她早就转过身,扑进他怀里去了。   盛誉的吻在冬宁的后颈留恋了很长时间,似乎不想把冬宁弄醒,知道冬宁没睡着以后,他的动作目的才明确了很多,很快就起身,撑在冬宁上方,开始去吮咬冬宁的嘴唇。   他对冬宁的嘴唇很着迷,总是没完没了地叼在嘴里,尝味道似的咂弄。   好几天没做了,他的热情有增无减。   一开始,冬宁任他摆弄,在这方面,可以说盛誉对她比她自己对自己都了解,冬宁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眼前一片白光。   可他忙完下面,又直起上身,来亲冬宁,没完没了地亲,好像他喜欢冬宁喜欢得不行了,好像冬宁真有那么让他喜欢。   慢慢的,冬宁的烦躁达到了顶峰,她推开盛誉,从床上坐起来,爬到床边去找拖鞋。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盛誉只愣了片刻,就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抹了把自己嘴唇和下巴上粘腻的水迹,那是刚才服务冬宁的时候给她弄出来的。   “自己的东西也嫌弃?我错了,给你擦擦,我去刷牙,刷完牙再亲你,这样好吗?”   他探身从床头柜上抽了好几张纸,仔仔细细地擦冬宁的嘴巴,还有下巴。   房间里很昏暗,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眼睛适应了以后,挨得那么近,也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   盛誉拿几根手指在她下巴和脸上仔仔细细摸过,低声哄她:“检查过,没有了,倒杯水给你喝?”   冬宁说:“我不想做了。”   “好,不做。”盛誉答应得很快,但是把她抱进了怀里,“宝宝,我错了,这种大件,我不该自作主张,下次肯定跟你商量。”   他低头跟冬宁侧脸挨着侧脸,轻轻地蹭她:“以后咱们家的车、房,都写你的名,让我想卖都卖不了,没那个权利,你觉得怎么样?”   冬宁说:“明天去给我妈办出院吧。”   盛誉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什么意思?”   “不治了,她治不好,只会活受罪,我也受够了,我太累了。”   “别冲动,我们……”   “她是我妈还是你妈?我说了,办出院,后面怎么样,顺其自然吧。”   冬宁实在是不好好说话,盛誉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各躺一边,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盛誉起床去上班,冬宁放假,还在床上躺着。   他在衣柜里找了条牛仔裤穿上,背对着冬宁说:“办出院我不同意,冬宁,我告诉你,什么事都可以矫情,你妈要是死了,再后悔都没用,你是真不想给她治,还是怕花那么多钱?你自己想想。”   盛誉又补了一句:“不管你考虑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我都不同意。”   冬宁说:“你凭什么不同意?我要跟你分手。”   盛誉听她说分手也挺习惯了,凉凉地扔下一句:“我不要。”   盛誉走了以后,冬宁继续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   她感觉自己有点起不来。   并不是困。   可能是觉得起床以后要面对的事情太多,所以她才起不来。   放了暑假,不用上课,有同学叫她出去玩,冬宁基本上不回微信。   她也没去医院,在家待了好几天。   盛誉不在的时候,她就在床上躺着——盛誉在的时候,她其实也在床上。   但逃避对坏日子不会有任何改善。   冬宁让自己离开了床,在盛誉没意识到的时候,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只不过,每次盛誉去洗澡,她还是看他的手机。   出价的人挺多的,其中一个对盛誉说,他那个东西也就值四五万,但他们公司不差钱,愿意出二十万。   冬宁没忍住,把那个人给删了。   盛誉擦着头发出来,先去厨房煮面,煮到一半,回卧室来拿手机。   他从冬宁身边把手机拿起来,逗着问她:“今天删了几个?”   “你别卖了。”冬宁说,“网站,我不想让你卖。”   “我不会贱卖的,卖车的钱还有呢,不着急,我答应你,会好好找个买主,你男朋友不是傻子,宝宝,别担心。”   冬宁说:“别那么叫我。”   盛誉笑着单腿跪在她身边,挨过去亲她:“那我怎么叫?老婆?你也不让啊。”   冬宁猛地躲了一下,幅度太大,盛誉的动作僵在那里,沉默了会儿,很快,表情又恢复了正常:“出来吃面。”   本来是面对面坐,但盛誉非要换一下座位,跟冬宁挨着。   吃了没几口,冬宁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名字,没打算接。   很快,又打来第二个,盛誉说:“接电话。”   冬宁没办法,只好接了。   “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咖啡厅的工资结了,给你转微信还是银行卡?还有你上次说家教还能再接一个,我刚听人……”   两个人挨得近,就算不开免提,手机那头说什么,盛誉都能听清大半。   冬宁接完电话,他把自己那碗面吃完,才问:“你不上法语课,就是去咖啡店当服务员?”   他把冬宁左手腕握住举到两个人的面前,眼睛紧紧盯着她:“我就说,家里能用到热水的地方,怎么会把你烫成这样。”   当时冬宁只觉得害怕,因为蹩脚的马脚败露,或是自己没有按照盛誉期望中的那么乐观和坚强,或者,只是她意识到两个人关系的结束。   到现在,她才愿意承认,那时候,她爱惨了盛誉,只是因为一点都不想让他再爱她了,才会自欺欺人地把盛誉看她的那个眼神解读为指责。   现在,她知道,和眼下知道她没把钱拿走一样,盛誉是在心疼她。   他比烫到自己疼一百倍,比自己无依无靠还没钱难受一千倍。   他静静地看着冬宁,只是下颌角稍微动了动,冬宁就感觉到,他的心像是要被她给弄碎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噗呲哔哩噼啪啦宝贝的1个地雷,mua~   感谢ran宝宝的5瓶营养液;感谢-sshkiR-宝贝的2瓶营养液;感谢粥州宝宝、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亲亲~ 第62章   ◎黑名单◎   在遇到盛誉之前,冬宁从未感觉到自己对生活拥有掌控力。   不过,遇到盛誉之后,她也并不是刻意去掌控生活,而是她在无知无觉中,接过了盛誉让渡给她的掌控他的权利。   她的行为动作开始有所影响。   比如,她痛苦,带来的后果不再只有潮湿脆弱的眼下皮肤被凛冽的冬风吹裂。盛誉也会痛苦。   恋爱的过程中,冬宁对此感受很浅,或说领悟很慢。   可能是临近分手,她才堪堪意识到,不过那时她的状态太差,已经不愿承认事实。   而且,冬宁也没想过,时至今日,盛誉仍然与她感同身受。   毕竟,事实就是,多少情侣矛盾都可以归结到这一点,最终因为对方做不到感同身受而分道扬镳。   而盛誉在经历了冬宁给的糟糕至极的分手之后,几年过去,仍在继续的不只是冬宁留下的阵痛。   还有对她的感同身受。   冬宁想起,她曾问过他,最后却没得到明白的问题——他还喜欢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冬宁也渐渐懂得,为什么盛誉不愿意给她明白。   因为他还想保留一些自尊心。   对他来说,她是一个将他物尽其用之后,还拿了他家人的钱去出国镀金的女人。   在感情中劣迹斑斑,人品如何也有待商榷,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继续爱她。   她该上他的黑名单。   所以,继续跟她产生交集,可能真的是他生活中少见的逃脱情理之外的行为。   又过了沉默压抑的片刻,盛誉到底没说什么。   他一向都是平淡、镇静居多。   事情说清楚以后,就让它过去。   冬宁很习惯他这样。   冬宁松开抱着盛誉腰的手,朝后撑在身体两侧,仰头看他。   “你要不要睡会儿?”   “要开会。”   他公司有事,冬宁一早就知道,这也是他们回国的主要原因,但没想到他吃完饭就得走。   “好吧。”冬宁揉了揉眼睛,“几点回来?”   盛誉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最后停在她的耳后,用很淡的语气说:“你想我几点回来?”   “七点之前吧。”冬宁想了想,“可以吗?”   今天的午饭吃得晚,这会儿都快三点了,晚饭估计早不了。   冬宁不想太打扰盛誉工作,但也还没做好单独跟他家里人吃饭的准备——在盛仙云、周骏儒、盛染和好如初之前。   幸好盛誉也不是随便问她的,思考之后回答她:“应该可以。”   他把平铺在床上的薄被抖开,拿走一个枕头,将另一个枕头放在大床中间,在上面:“上来睡会儿。”   冬宁的外套在进门时已经脱下来被阿姨拿去挂好了,她看了眼盛誉,从床边起身,低头先把裤子脱掉,然后用两只手抓着薄毛衣的下摆,也套头脱掉,身上只剩下内衣以后,才爬上去,躺到盛誉安排的位置,从盛誉手里拿过被子,给自己盖好。   盛誉看了她两眼,手探进被子里,绕到她背后,把搭扣解开。   他的手指带着点凉意,但没有过多停留,完成动作以后,把那件薄薄的布料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抚平冬宁的被角。   刚才当着人的面脱衣服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冬宁也是真的没觉得太害臊,可盛誉做这个动作的熟练程度,莫名戳中了她的羞耻心,让她忍不住想把自己藏起来——她确实把半张脸埋在了被子里。   盛誉低头打量她:“要不要开空调?”   冬宁想了想,还是没明白盛誉担心她冷还是热,盛誉就用刚才解她文胸的手指碰了碰她的侧脸:“这么红。”   冬宁很低地说了句“不用”,然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会儿本来就是巴黎时间的早上九点多,人最有精神的时候,等盛誉走了,冬宁慢慢没剩下多少睡意。   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努力,才勉强睡了一会儿,醒来一看,还不到半个小时。   盛誉的卧室附带有浴室,冬宁简单洗了把脸,把头发理顺,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才去了客厅。   是家里的阿姨在打扫卫生,见冬宁推门出来,抱歉道:“我吵到您了吗?”   冬宁摆手说:“没有没有,我自己醒的。”   见她环顾四周,没等她开口问,阿姨就说:“周先生和太太都出门去了,染染在家,太太临走前交代,您休息好的话,可以跟染染一起出去转转,晚饭在外面吃。”   冬宁点了点头。   盛家的这套房子,应该是他们最常住的一处住所。   上大学那会儿,因为李淑琴住院的缘故,冬宁几乎没离开过京市,所以并没来过。   但她有印象,偶尔盛誉回家,在卧室跟她视频,背景就是她刚才午休的房间。   这会儿,家里没人,除了主卧和盛染的房间关着门,还有冬宁刚才睡的盛誉的卧室之外,阿姨进行全屋清洁,其他房间的门都大开着。   厨房、小客厅、客用卫生间、客卧、佣人房、两间书房、储藏室、衣帽间,还有一个种满花草的露台。   这是个宽敞的房子,但并不显得奢华,也说不上多少设计感,最多就是干净整洁,生活气息很足。   走廊尽头的墙上,有一张放大的盛染的巨幅照片,照片中,她穿了条白色的吊带裙,坐在草地上,冲着镜头大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除此之外,盛染的娃娃、指甲油、可爱背包和迪士尼头箍散落在各个角落。   宽敞的同时,这还是个很温馨的家。   可惜盛誉没在其中留下多少印迹。   盛誉跟父母并不亲厚,冬宁一早就知道,她同时也知道,盛誉和他们只是联系不够紧密、边界感强烈,童年时期没有培养起来的恋家,在他长大以后也不愿意去刻意伪装,但绝不是故意较劲。   这从几年前,她跟盛誉分手以后,向周骏儒开口借钱,盛誉没有因此感到不适,甚至反过来安慰她就能看得出来。   他不只是学生时代篮球打得好、考试成绩好的学霸,也不只是当下的媒体为他打造出来的成功商业人士。   他的感情也一向成熟,在亲情里,爱情中,好像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什么。   转完一圈,冬宁走到盛染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染染?”   里面没有声音,但冬宁也没有再敲,等了会儿,门开了。   如果说,吃午饭时,盛染的眼睛是两个水蜜桃,那这会儿,她整张脸都有些水肿了。   和走廊尽头那张照片里的模样对比起来,显得更加可怜。   冬宁又心疼她,又有些好笑,忍着用正常的表情和语气说:“别在房间里闷着,出去转转吧?”   盛染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握住她手腕,把她拉进房间里。   冬宁跟进去,被盛染安置在她床边的懒人沙发上,她自己则坐在床边,跟冬宁面对面。   头还是深深地垂着。   冬宁觉得气氛实在是过于沉闷,想开口说点什么,盛染道:“嫂子,真的对不起。”   冬宁没有急着说没关系。   盛染哭成这样,一方面是盛仙云和周骏儒真的给了她教训,另一方面,肯定是她自己也觉得做错了。   她不能说没关系。   盛染先解释了遍这事是怎么被发现的——她自己本来都不知道。   因为买小裙子,在网上跟别人产生了矛盾,矛盾变成了骂战,演变成真富婆揭穿假富婆。   盛染短暂地占领了网络骂战的高地,随后就被人扒出了底细。   她的学校、她的父母、她的哥哥,还有她中二时期用过的其他账号。   盛仙云的秘书处理的这件事,没让事情发酵起来,但这给盛仙云和周骏儒敲响了警钟,意识到表面上乖巧听话的女儿,可能会犯的错不是他们这个年龄所熟悉的途径。   盛仙云把那些没在网络上发酵的东西看得非常仔细,意外发现了盛染的一笔金额不太正常的消费。   几年前,盛染手里远没有现在这么多钱,她或许能在一群小妹妹中间被当成富婆,但真要一下子刷十几万出去给小姐妹每人来一件限定款,不是她该有的经济实力。   盛仙云起先把这件事想得很严重——网络世界那么复杂,盛染在里面的行为显然早就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有没有可能,她花了某个成年人的钱?   不依不饶查出来的结果让盛仙云松了口气,盛染花的是周骏儒的钱。   需要解释的人变成了周骏儒。   可周骏儒也不肯认下这口大锅,承认自己是女儿越来越骄纵、不把钱当一回事的根源,指天发誓,从没给过盛染金额这么大的卡。   最后,还是盛染自己想起来的,或许,可能,冬宁曾经给过她一张卡,让她帮忙还给她爸爸。   她转头就给忘了。   “我妈说、说我是白眼狼,没良心,长了颗头,没带脑子,还说我是害人精,我哥……”   盛染抽抽嗒嗒,眼泪又一串串地掉,显然从没听过这么重的话,承受不了。   同时又后悔,因为长大了,意识到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的一张卡,对冬宁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悔不当初。   冬宁读硕士期间申请到的奖学金不多,基本只能cover学费,对于毫无存款、在医院已经负债累累的她来说,刚到巴黎的第一年,几乎寸步难行。   周骏儒给的那三十万,让盛誉勉强说服自己不再去过多掺合冬宁的生活。   如果它真在冬宁手里发挥了作用,也确实能够让她不用忍受一轮又一轮的寒冬。   可她没拿。   “我哥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刚才,她对她哥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讲清楚以后,她哥的态度可不像冬宁这样宽容。   想想盛誉那个发凉的眼神,盛染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没那么严重。”冬宁试着安慰她,“他那么大人了,不会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的。”   盛染摇了摇头。   冬宁对盛染说的话,虽然主要是为了安慰,但百分之八十出自真心。   她和盛誉是亲兄妹,没有隔夜仇,何况她也是真的年纪小。   非要说,冬宁自己把那么大一笔钱拿给小孩子转交,就为了避免跟前男友的家人再次碰面,她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比较大。   应该是盛染太在乎盛誉的态度,所以想太多了。   可是,晚上一起吃饭时,盛誉落座后,盛染怯怯地喊了他一声哥,他正襟危坐,上半身微微侧向冬宁,一手搁在桌上,神情严肃,气氛尴尬地停顿片刻,冬宁戳了戳他,他才若有似无地“嗯”了声,冬宁才后知后觉,在心里为盛染点了炷香。   这人不光长情,也很记仇,上了他的黑名单,以后就有得受了。   冬宁作为很特殊的这两个特点的承受人,早就体验过。   目前也正在体验。   他把白天的情绪攒到了夜晚,化为沉默的索取,在他那间还留有青少年时期痕迹的卧室里,被冬宁全数承受。   做这种事的时候,她一向不怎么出声,被欺负得太狠,才会偶尔从喉咙里溢出几个短促的音节。   这晚,盛誉的滔天情绪让她手脚无措,理智上知道其他房间里睡着盛誉的家人,但内里又被毫不手软、丁点不留情面的抵磨黏弄击溃底线。   冬宁咬着枕套的边角,眼泪濡湿一大片布料,依然哭出声来。   她多天真,竟然会以为盛誉只是埋怨盛染,竟然认为盛誉会把它揭过去。   事实是,只有冬宁,一直都在他的黑名单上,姓名还被大写加粗。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也不记得是第几次被潮水淹没神经末节,冬宁又一次手脚瘫软,哭都没声了,盛誉从她背后靠近,侧脸贴住她哭红濡湿的脸颊,嗓音低哑,不知道第几遍问她:“冬宁,没带钱,出去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说:   写好的稿子被覆盖了,心态有点崩,拼命回忆起来的,还差很多细节,就已经到这会儿了,先更新,剩下的明天更   感谢在2023-05-12 23:16:29~2023-05-14 23:4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铜豌豆3瓶;爱看小说的fw、张弋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不用追了◎   冬宁的逆来顺受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她意识到她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但没想到,她想得有这么简单。   盛誉那种做法,跟她大四那年去找他复合被他拒绝时的狠劲儿不相上下。   冬宁的脑袋里重复播放着不好的记忆,片段闪现,继续回放,提醒她总是对盛誉亏欠的感觉。   当下,在床上,她退后一步,紧接着就有盛誉踩着底线追过来的两步。   冬宁将整张脸都埋进枕头,没过一分钟,盛誉再一次压下上身,手指带着算得上粗暴的力气把她粘在脸上的头发理走,捏着她的下巴,低头跟她接吻。   他的其他动作也没停过——冬宁的手几乎整晚都背在腰后,两只手腕交叠起来,要么被他压住,要么被他用另一只手握住。   她被迫转头被他咬住嘴唇以后,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个相当扭曲的模样。   哀求不起作用,眼泪更是无足轻重。   在昏暗的灯光下,晃动中看到盛誉冷如冰霜的眉眼,委屈铺天盖地的来,她再也忍不住,在盛誉强盗一般的掠夺下失声痛哭。   冬宁不知道盛誉是什么时候把她放开的,她蜷缩在那张仅一米五宽、盛誉不能放开手脚、也让冬宁无处可逃的双人床上,姿态像是一只佝偻的虾米。   她用双手捂住泪湿的脸颊,模糊的哭声从指缝中漏出。   冬宁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怎么退让了。   面对盛誉,她用上最低的姿态,重逢以来,可以说她再没有过体面。   她承受他的冷漠,他从指缝里偶尔漏出但她知道是真心的温柔,还有这样的不依不饶。   冬宁哭得几乎缺氧。   她下午还在因为盛染那两只肿眼泡而忍俊不禁,到了晚上,情绪崩溃的人就变成了她自己。   她的眼睛是痛的,浑身瘫软无力,手脚发麻,肩膀随着下意识的抽泣动作规律起伏,除此之外,她做不出任何动作。   一直到不能再有更多的眼泪流出来。   “哭完了?”   冬宁把自己缩得更小,下意识又抽泣了一下。   盛誉捏住她的肩膀,把她翻到正面朝上。   她没力气,完全任他摆弄。   卧室里的壁灯开着最低的亮度,但冬宁哭得太狠,所以还是被刺得睁不开眼。   盛誉将一条热毛巾盖在她脸上,几秒钟后,又拿开,握着她的手仔细地擦。   冬宁把脸偏到一旁,还在止不住地深呼吸。   盛誉拧了几次毛巾,从冬宁的脖子和锁骨擦下去,最后重点清理冬宁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的地方。   他换的湿巾是凉的,冬宁被他用尺寸不符的东西反复摩擦过的部位温度又高——简直是热烫,冬宁觉得不舒服,可刚动了一下腰,就被盛誉按住。   “别动。”盛誉说,“你自己不好弄出来。”   等冬宁反应过来,需要弄出来的可能是什么的时候,她不只是瞪圆了眼睛,连嘴巴也微微张开。   她记得他戴套了啊?   盒子还是装在她行李箱里从巴黎带回来的。   因为刚刚大哭过,所以她整张脸都红,嘴唇尤甚,眼皮还没来得及变得太肿,但长睫毛湿成一簇一簇,模样已经可怜至极。   盛誉马上也意识到她在想什么,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有破绽的表情。   他低了低头,神色不算自然:“不是。”   “套子没破。”   冬宁下意识反问:“那是什么?”   盛誉没再说话,沉默地继续他的动作——是冬宁自己的。   她没脱掉的睡裙都被打湿了一小片。   好在冬宁的羞耻心随着眼泪流走不少。   当下,她不只是手脚发麻,脑子也没活跃到哪里去。   盛誉细致地做完手上的工作以后,又抽了张湿巾,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拭自己的手指。   冬宁只看了他这个动作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接着,盛誉帮她换了条睡裙,把她擦眼泪鼻涕的纸团收进垃圾桶,湿巾也扔掉,冬宁的内衣,他也拿去顺手洗了。   冬宁的脑子也还晕着,漫无边际地想,他的洁癖总是会暂时性消失。   水声哗啦啦得响着,冬宁还是刚才被他掰过去,正面朝上平躺的姿势,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站在浴室里的一半侧影。   他穿一身黑色的纯棉睡衣,也是冬宁在出发前打包好的,站在那里认真地洗冬宁的内衣,好像刚才把冬宁欺负到崩溃的人不是他。   冬宁扯起被子,盖住大半张脸,闭上了眼睛。   巴掌大的两块布料,洗得再认真,也就三五分钟的事。   盛誉从冬宁的身后上床,但冬宁没感觉到他躺下的动作,应该是坐着。   “谈谈。”   谈什么?   冬宁只想哭,想离得他远远的,唯独不想被他没完没了地欺负一晚之后,再跟他谈谈。   她朝床边挪了挪,可身后盛誉的存在感还是那么强烈。   比起盛誉在巴黎的住宅,这张床确实不够大。   可冬宁又想,比起她那间连供暖都没有、晚上八点以后绝对不敢再下楼的小屋来说,又已经体面得过分。   事实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因为盛誉享受到的一切,全都比她原本能够得到的优越太多。   这就是你可以欺负我的理由吗?盛誉,我没有花你的钱,没有拿走你愿意给我的优越,就让你这么生气,是吗?可我凭什么非要花你的钱呢?谁规定过我一定要过着你希望有的生活品质,凭什么凭什么?   冬宁不愿意再讲道理,她想好好地撒一场泼,把那些闷在心里不敢讲出来,甚至是不敢去想的念头大声喊给他听。   “冬宁,你是笨蛋吗?”盛誉的指尖在她眼角碰了碰,语气很不好,“还哭,眼睛不想要了是吧?”   冬宁恨死他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用力咬了两口。   盛誉没忍住,被她咬得笑了一声。   “……”冬宁丢开他的手,重新缩回被子里。   “不是故意欺负你。”   冬宁很想“呵呵”,但已经打定主意不跟他讲话,所以只在心里“呵呵”了一下。   “刚出去那年,你申的那是什么奖学金?不知道是因为成绩不行还是没好好写申请,只够学费,连吃饭钱都没有,我今天一下午都在想,你是怎么买的机票?”   对冬宁的身无分文的程度,确实是盛誉了解得最清楚。   冬宁用信用卡刷的机票,把希望寄托在林佳乐帮她卖掉戒指以后还信用卡。   她在巴黎落地以后,手机开机,林佳乐就告诉她,戒指被盛誉买走了。   那是分手以后,冬宁第一次因为盛誉哭鼻子。   “我要没猜错,卖戒指就为了买机票吧?真行,冬宁,周骏儒白给的三十万,你有骨气,不要,你卖戒指。”   冬宁还是不说话。   “贫血到那种地步,都不去医院,就因为没钱……我想过很多原因,唯独没想到这个。冬宁,你是真不怕死,可你有没有哪怕考虑过一次,你要是死了,让我……”   任谁的惯性都能想得到,这话说完整,就是“你死了,让我怎么活”。   可冬宁没想过话题走向会到这么极端的地方,更让她心里发紧的是,这不是盛誉随口讲的一句话。   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冬宁的嘴唇还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微微发抖,但她眼下也是真的不想“呵呵”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回身去看盛誉。   他简单冲过一个澡,头发没吹干,额前的发梢还湿着,遮住小半眉眼,他的头发颜色很黑,瞳孔却偏向深棕色,脸非常白,眉骨和鼻梁构建出一个深邃的脸部轮廓,惊人得英俊,这样的一张脸,在做出伤心的表情时,哪怕只是些微泄漏,都足以牵动人的情绪。   冬宁本打算伸过去安慰的手就那么停住,收回来放在自己的身边。   她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眼神,才能继续看着盛誉通红的眼眶。   他哭了?   有没有道理啊,逞凶作恶了大半夜的人明明是他。   现在他还哭上了。   冬宁朝他身边膝行两下,跪坐在他面前,把他搂进怀里。   她这个动作做得很生疏,因为,一般来说,都会盛誉抱她,各种原因,各种姿势,反过来的比较少。   冬宁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一下下地抚摸他的后脑勺,紧张兮兮地道:“人没那么容易死的,那时候,不是分手了吗,你是怪我没跟你开口吧?可是,可是。”   冬宁“可是”了好几遍,才说:“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呀。”   这话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笨蛋。   盛誉只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才这样说她,是个比较有道德的另一半。   过了好久,冬宁跪得腿有些麻了的时候,盛誉紧紧地回抱住了她,胳膊在她腰后箍紧,声音从冬宁的肩窝传出来,闷闷的:“不用你追了。”   “啊?”   “不会再对你发脾气。”   “不会不理你。”   “会好好对你。”   上次,盛誉对冬宁说,让她好好对他。   她好好对他了二十一天。   大部分时间,盛誉都用冷漠回应。   可事实是,在冬宁面前,他从来都没要做一个自尊心过盛的人。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了。   失去冬宁一次的感觉,他不想体会第二遍。   他们也不再是小孩子,以前分手时说过的狠话,可能就是听的人受伤,也许说那话的人早就忘了。   何况冬宁那么笨蛋。   之前二十几天都没做,今天多做了两次,就哭成这样。   他还能要求她什么呢?   已经过了这么几年,冬宁说的那句他跟她在一起就是睡出来的习惯,如果他还继续斤斤计较下去,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moon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宝、33宝贝的1瓶营养液,挨个亲亲~ 第64章   ◎股价波动◎   好好的五一假期,盛誉的整个秘书室都跟着他白天加班也就算了,冬宁没想到自己也不能闲着,她上夜班。   等浴室的水声停止,盛誉开始站在床边穿衣服时,冬宁的眼皮的沉重程度让她以为他凌晨两三点就起床上班。   老板不好做,时刻牵挂股价波动,过得竟然比她无产阶级都苦。   “八点四十五。”盛誉单膝跪上床,捏了捏她的脸,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阿姨做了早饭,起来吃点?”   刚才起床以后,盛誉没开卧室的灯,洗完澡后,是借着浴室的光线穿的衣服。   冬宁提前把他的西服和衬衣成套挂进了衣柜,这大大减少了他花费在着装上的时间,也让他在这个摸黑的早晨最大概率避免了出错的可能。   因为这个,冬宁在黑暗中不太能看得清他的表情,而且他的声音也低,光从语气上,她有点判断不出盛誉只是询问,还是希望她起来吃一些,只好又把眼睛睁大了一点。   盛誉的脸离得她很近,冬宁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男香和一点须后水的味道,全都很淡,但交织在一起,成了能够围拢冬宁梦境,给她极大安全感的气味。   她还感觉到他身上的暖热,不由自主地想凑到他的怀里。   可能是因为贫血,冬宁经常感觉到冷,所以盛誉的体温也对她有格外的吸引力。   冬宁下意识地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她没有用力,并不是想要抱他——也许有一点想,但她太困了,来不及反应自己想要的,思考和动作都很缓慢。   盛誉握住她的那只手,声音很低:“嗯?吃不吃?”   “好吧。”冬宁含糊地说。   她的音调很软,容易叫人跟着心软。   但明明盛誉只是叫她吃早饭。   又不是欺负她。   他揉了揉冬宁睡得暖热的脸颊,一手伸到她的身体与床垫之间,撑着她的背带她坐起来。   冬宁坐了一小会,打着哈欠下床,迈出一步,动作因为大腿和腰部肌肉的酸胀而稍有迟缓。   等她简单洗漱好,换好衣服出去,盛誉已经吃完了,正准备出门。   令人意外的是,早餐桌上还坐着盛染,冬宁刚一推门出去,她就喊她“嫂子”。   九点钟对成年人来说不算早,但对放了假的高中生来说,绝对不是应该起床的时间。   看着她脸上乖巧谨慎的表情,联想到目前盛染的处境,冬宁也就不把这当做一件怪事。   她走到门口,目送盛誉出去,然后返回餐桌边。   桌上的食物种类很多,冬宁没喝橙汁,给自己倒了杯豆浆。   盛染顺手把白砂糖推到她手边,冬宁说:“不用了。”   “不加糖不好喝吧?”   “还可以。”冬宁喝了一口,确认道,“不难喝。”   盛染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的那份滑蛋,被冬宁的口味震惊。   “是不是我哥管着不让你吃糖?”   冬宁发现,盛染的观察力空前得敏锐。   “昨晚我就发现,发甜的菜你一口都没吃,连奶茶都不喝了。”   为了挽回一些成年人的颜面,冬宁说:“我自己也有戒糖的计划。”   盛染难得没臊她,半晌,叹了口气:“嫂子,你说,我哥什么时候才会原谅我啊?”   “他就那个性格,你是他妹妹,还不知道么,别想太多,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过段时间,真的吗?”   冬宁点头:“放心吧。”   她边吃早餐,边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这套房子。   昨晚折腾完,已经快两点了。   冬宁不清楚盛誉这间卧室的隔音到底怎么样,但现在看,他家的几个卧室都不挨着,中间穿插着书房和衣帽间,盛仙云和周骏儒的主卧更是跟他们隔着走廊。   这略微给冬宁宽了些心。   不然,就算前半段她忍得很好,后面她不管不顾地哭起来,被盛誉的爸妈听到,被盛染听到,也够丢人的了。   冬宁刚这么想,对面的盛染就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说,“嫂子,你跟我哥没事吧?”   冬宁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盛染又吃了口滑蛋,慢吞吞道:“昨天半夜,我起来喝水,房间里没有了,只好出来倒,不是故意偷听的。”   冬宁的头皮发紧,盘子里酱汁浓郁的酱香饼都吃不下去了,努力咽了一口,干巴巴道:“听见什么?”   听见冬宁哭了。   不过,隔着一道实木门,再多的声音,都只是隐隐绰绰,加上盛染不是熊孩子,没有听墙角的爱好,甚至察觉到盛誉卧室的响动以后,还加快了回自己房间的步伐。   但是,躺下以后,她好一会儿没能睡着。   翻来覆去地想,冬宁为什么哭?跟她哥吵架了?他们俩看着不像是会吵架的人——两个人各有各的安静,说实话,盛染虽然怕她哥,但盛誉真生气的样子,她觉得她没见过。   他和冬宁有什么好吵的?   这会儿,一看冬宁那两只眼睛,盛染确认了自己昨晚听到的那一点模糊的动静,心里的愧疚也随之铺天盖地而来。   她干的这叫什么事。   冬宁总不可能说是自己被盛誉做到崩溃了,虽然事实如此。   她只能重复说了好几遍:“真的没事。”   表面装得很震惊,内心翻江倒海:盛染听到了,盛仙云和周骏儒呢?   盛染见她不肯诉苦,只好说:“好吧。”   看来她哥表面上和背地里并不一样,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嫂子真的承受太多了。   愧疚催生补偿心理,两个人去逛街,盛染看到什么都想给冬宁买,每次想叫销售包起来,都会跟着想到自己的卡全被没收了,作为惩罚,目前身无分文,不再能做富婆。   这个条件反射在冬宁没意识到的时候发生了四五次,盛染才不再有任何消费的冲动。   因为冬宁和林佳乐约好吃午饭,逛到十一点多,盛染就先回去了,冬宁在商场等林佳乐。   她们的来往没有中断过,即便后来冬宁出国,也一直维持着视频和语音。   因为这个,所以冬宁本以为见面不会有陌生的感觉,可实际是,隔着屏幕,很多东西都被电磁波略去了。   林佳乐穿了条方领的碎花连衣裙,衣服本身非常日常,但她染成深栗色的头发很认真地打理过,波浪大卷长及胸口,妆容精致,连手上拎的巴掌大的链条包都在闪闪发光。   冬宁眨眨眼睛,恍惚意识到,真的过去了好多年。   她们早就不是宜城十五中每天牵着手狂奔向食堂的年纪了,那时候她总是吃不饱,林佳乐总是在念叨减肥。   她们都长大了。   冬宁本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愣怔,直到她在林佳乐脸上看到相同的表情,才笑起来。   林佳乐突然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冬宁没想到自己会想哭,但林佳乐的眼睛已经有点红了,她这么认真地化了妆,冬宁不想害她白辛苦,所以拍着她的背说:“偷偷洗头不告诉我?”   林佳乐吸了吸鼻子:“得了吧,你都美死了,我还指望你吃了那么多快餐,能比以前胖一点儿呢,气死我了。”   林佳乐瘪着嘴,哪还有没看见冬宁的时候艳若冰霜的模样:“你怎么比视频里看着都瘦啊?法国人真就没一样好吃的菜?”   冬宁笑着说:“比起祖国来,当然差得远,走,吃饭去。”   饭点的商场,哪家餐厅门口都在等位,最低半小时起步。   好在冬宁提前拿了号,林佳乐来了之后,只等了不到五分钟,就有了空桌。   地方是林佳乐选的,看样子也很熟,火锅点菜也没什么花样,她很快点了一堆,让冬宁加菜。   “差不多了,不够再加。”   “好,喝什么?”   “水。”冬宁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凉白开就行。”   “啊?橙汁,酸梅汤,酸奶,给你点外卖叫奶茶?”   “真不用。”   “改性了?”林佳乐不是不知道她这后来嗜甜的口味。   “贫血,还有点营养不良,医生说我得戒糖,有助于培养食欲。”   “这话我以前没跟你说过?而且我叫你去看看医生,你怎么说的?”   顿了顿,林佳乐道:“就得盛誉,才能治得了你。”   冬宁不想自取其辱,也就不嘴硬问她凭什么断定这是因为盛誉。   面对面和隔着屏幕太不一样了,两个人能说的话简直几个小时都不重样。   讲自己的生活,因为冬宁说几句,林佳乐就想哭,后来她就听得比较多。   又讲感情,如果没有意外,林佳乐国庆就要订婚了,婚礼定在元旦,已经在看摆酒席的酒店了。   冬宁结婚,林佳乐没做成伴娘,这次她结婚,要求冬宁必须到场。   冬宁哪有不答应的。   说了这么久,林佳乐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不总想哭了,改为盯着冬宁看。   冬宁今天也穿了裙子,宁城早早入了夏,今天最高气温有三十二度,出门前,她从不算丰富的行李中挑出了这件及膝的连衣裙。   裙子是收腰的款式,她自己照镜子,也觉得被这裙子一衬托,腰太细了点。   但被林佳乐这么盯着看,还是有些不自在,冬宁说:“是衣服的原因。”   林佳乐摇摇头:“我要是你这么瘦,胸早就没了,你可倒好……”   本来是一件挺正常的衣服,被她一说,眼睛还盯着看,冬宁就有脸红,两只手放到桌上,挡了一下:“正经点。”   “宝贝这么辣,我怎么正经。”   “……”   冬宁掩饰性喝水,手机响了,是盛誉。   他知道她约了林佳乐,盛染回家以后,她也给他发过消息。   这通电话没什么实际内容,冬宁嗯嗯哦哦地讲了几句,准备挂了,盛誉说:“晚上一起吃饭。”   本来也没打算不在一起吃,冬宁想了想,问:“还有谁?”   “几个朋友。”   “好。”冬宁轻声答应。   “时间和餐厅一会微信告诉你,但不用你自己过来,我回家接你。”   冬宁又说:“好。”   她挂了电话,林佳乐一时片刻也没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会儿。   半晌,林佳乐问:“宁宁,你现在开心吗?”   说实话,冬宁也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应该很开心,很快乐。   因为盛誉是她唯一爱过的一个人,可以说一直爱着,所以,跟他在一起,她应该很幸福。   但她其实不太确定。   几年前,她和盛誉分手的决定,在那个过程中做过的所有事,没有一件是出自冲动,她确实是受不了了,也不认为自己的生活中有可能留下一点点值得珍惜的东西。   可几年时间一晃而过,当时横在眼前凌然一座座无法翻越的大山全都消失不见,仿佛她和盛誉之间,突然不再有任何问题。   冬宁总会怀疑,这只是现状,未来怎样,谁都说不好。   “你现在太少提起他了,你知道吗?以前你们俩在一起,虽然你不是故意秀恩爱,可头发是盛誉吹的,防晒帽是盛誉买的,走在路上看见别人骑自行车,都想起盛誉会双手离开把手,那会儿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你现在几乎不提他。”   “我知道……”   “为什么啊?不喜欢他了?”   “当然不是。”这句话冬宁说得很果断,“我……爱他,我很爱他。”   林佳乐很大程度上松了口气。   “那是为什么?”林佳乐温声道,“怕他过不去以前的事,心里有芥蒂?”   她就算不了解全貌,但也知道,冬宁跟盛誉提分手提得很绝情,后来还跟他家里借了钱,虽然没用到还了回去,但可能盛誉并不能当作事情没发生过。   人都是复杂的动物,真爱和芥蒂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冬宁摇了摇头。   吃完饭,两个人一直逛到冬宁该去找盛誉吃饭的时间,才在另一个商场分开。   期间林佳乐鼓动冬宁买点衣服,知道她晚上要去跟盛誉的朋友吃饭,就连理由都有了。   可冬宁对买衣服一向没什么幸福,低头打量自己,认真问林佳乐:“这件不行么?”   林佳乐摸了摸良心,说不出不行。   冬宁就是那种把三十块钱的地摊货穿在身上都好看的美女长相。   冬宁听完就笑:“这件真的三十多,不过是欧元,但也算地摊货。”   林佳乐怒其不争。   她要有个上市公司的老板老公,游艇一个月买一艘都不嫌多。   冬宁无法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林佳乐道:“你就没出息吧,人家股价波动,分分钟多少亿,养多少个你都够。”   冬宁摸摸鼻子:“哦……”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在路边等车来接。   “跟什么朋友吃饭啊?是不是其他老板?”   “他没说。”   “开心点,多笑。”   冬宁就冲她笑了一下:“好的!”   林佳乐的男朋友先来的,林佳乐上车之前,对冬宁说:“我真的希望你们俩这次能好好地在一起,不说别的,分手这几年,盛誉……你看他像是还会喜欢别人的样子吗?宁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完全从你的角度出发,我都想说,你要是爱他,不管害怕什么,都别再轻易想分手了。”   冬宁点点头。   她会努力的。   林佳乐上了车,隔着车窗急急忙忙又说:“就算看在钱的份儿上,也不能离啊!”   冬宁:“……”   林佳乐男朋友的车离开没几分钟,盛誉也到了。   他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冬宁上了副驾,低头系安全带,盛誉问她:“累不累?”   腿快断了,冬宁说:“累。”   盛誉很轻地笑了一下:“晚上好好休息。”   冬宁偷偷瞥他一眼。   恰好盛誉也在看她:“逛了一天,什么都没买?”   冬宁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胸针:“佳佳送的。”   盛誉对自己老婆的社交礼貌很在意:“你回给人家什么?”   “跟这个一样,我们俩一人一个。”   “多少钱?”   “六百八。”   盛誉还是不太满意。   前段时间,冬宁的电容笔摔坏了,盛誉发现她在二手网站的浏览记录,她倒没有不好意思,解释说买新的有些超出预算了。   就是那天,盛誉把自己的一张额度很大的卡绑在了她的支付软件上,可时至今日,冬宁还没在上面有过任何一笔消费。   按理说,今天这样的逛街日,盛誉的手机上应该源源不断地收到扣款短信才对。   但并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遇上一个红灯,车子停下来,盛誉才转过脸,看着冬宁的眼睛,认真说:“冬宁,你知道,我的钱有很多,所以,作为另一半,你要学会合理分配。”   冬宁有些呆:“怎么分配?”   “比如说,购买一些昂贵,但是没有实际意义的物品。”   冬宁为难道:“我没有这种习惯。”   盛誉道:“那就培养。不然……”   冬宁等着他说不然什么,半天没等到,转眼去看他,他才说:“不然,让别人以为我公司的现金流有问题,一个不小心,还影响股价。”   冬宁愕然:“不会吧?”   绿灯亮,盛誉在车河中稳稳起步,目光落在前方的路况上。   冬宁越想越觉得不太可能,但她对生意又有多少了解呢?所以不能完全确定。   进餐厅前,她实在忍不住,拽了拽盛誉握着她的那只手:“今天见的人,有没有会影响你股价的?”   前有引路的服务生,她紧张坦白时,声音压得很低:“我这条裙子,人民币两百多,会不会给你丢人啊。”   她穿的是一条款式很简单的白色的收腰连衣裙,但看衣服,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但她皮肤白,肩膀薄,腰被衬得仿佛只有一捧,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也细白,脸上没化妆,但唇红齿白,眉眼干净,眼眸水润灵动,宛然一副出尘美人相,任谁都不会觉得她穿着廉价。   只有她自己才有这种担心。   盛誉默了片刻,才移开眼神,没办法讲违心的话,只能说:“不会。”   冬宁松了口气,听见盛誉又说:“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亲亲~ 第65章   ◎爱情使人狂崩人设◎   说是餐厅,但其实冬宁收到盛誉发来的名字时,已经意识到,应该不是什么大饭店。   到了地方,确实是一家私房菜馆,在闹市的一条小巷子里,盛誉把车停在附近的商场,两个人走了一段才到。   引路的服务生看着年纪不大,短发,个子高挑,印着私房菜馆名字的围裙里面,穿着白衬衣和蓝色牛仔裤,看人的时候,脸上挂着的笑也活泼。   冬宁被盛誉牵着手,刚进门时,落后他半个身位,服务生怕她被门槛绊倒,侧着身提醒了她两遍。   冬宁对他说“谢谢”,男孩儿又是一笑:“应该的。”   说完,冲里间喊了声:“妈!客人到齐了!”   里头紧接着传出一道一听就温柔的女声:“好,你先倒水,妈马上过去。”   把他们引到包厢门口以后,服务生先转身走了,说去备茶。   冬宁跟着盛誉进去,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都是男的,门一开,都朝门口看了过来。   冬宁最先认出戴玟超,盛誉的大学同学,去年冬天在巴黎,她和盛誉吃的第一顿饭,要不是他出来解围,两个人的气氛估计要低到冰点以下。   冬宁和盛誉的婚书上,证婚人的名字就是他,在市政厅拍的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其中一张上面,也有他灿烂的笑容,仿佛很为冬宁与盛誉开心。   他今天穿得没那么花里胡哨,免去了高定西服加配套方巾和领带,只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白衬衣加西裤,衣袖挽到手肘,不变的是脸上友善的笑容。   其次是盛誉的堂哥。   他堂哥名字叫周衍恪,比盛誉大四岁。   冬宁和盛誉在京市读大学时,周衍恪刚刚毕业,人也在京市,毕业就进了自家公司,从基层做起。   周衍恪的性格跟盛誉看上去差不多,都是话很少的类型。   堂兄弟之间的交往,不像女孩儿那么密切,那会儿,他们的来往不算多,但冬宁和对方是认识的。   她和盛誉在一起的时候,见面的机会很少,但分手以后,竟然因缘巧合之下,还见过两次。   “盛总金屋藏娇,我们闹了多久,才终于舍得带出来给大家见见嫂子。”   戴玟超的话落地,除了周衍恪,其余三个人都跟着叫嫂子,冬宁心里局促,但脸上不能带出来,只能保持微笑站在盛誉身边,等他一一介绍。   除了周衍恪,其余四位都在他公司,是下属、同事,也是朋友。   两边互相认识过,盛誉又被闹着喝了三杯迟到酒,才跟冬宁坐下。   戴玟超眉飞色舞:“今天托嫂子的福,周总弄来一条鱼,我们跟着沾沾光,也尝尝忘不了是什么味儿。”   盛誉笑了一下,对冬宁道:“还是你面子大。”   冬宁没听懂“忘不了”是什么意思,但跟着说:“大哥破费了。”   周衍恪简单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没多久,老板娘来了,边进门边说他们带来的鱼金贵,自己都不敢处理,看见冬宁,眼睛大睁,夸张但不叫人尴尬地说:“这是?”   戴玟超话多,但这回盛誉没让他来得及开口:“冬宁,我太太。”   “哎呀,小盛结婚啦?什么时候的事?我说你是真真的天大的好服气哦,娶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看着就招人喜欢。”   老板娘说了好些好听话,在冬宁实在顶不住之前,戴玟超解救了她:“芳姐,儿子来帮你啊?”   老板娘被他打断话题,笑眼弯弯:“是啊,我说他好不容易五一放几天假,跟同学出去玩,他非不去,要过来讨人嫌。”   戴玟超道:“小伙子也能当妈的小棉袄,哪里讨人嫌?我记得他上大二,是不是?”   “是。”老板娘道,“学上得不好,倒爱学做菜,前阵子他弄得两罐糖渍乌梅这几天差不多了,待会儿上一点尝尝?”   她又看冬宁:“今天好不容易有女孩子过来,我得好好招待。囡囡,爱吃甜口吗?”   冬宁被她叫得心头一顿,乖乖点头。   老板娘就笑:“爱吃就好,方姨好好给你烧几道。”   戴玟超道:“那就得,跟以前一样,瓦罐米浆、芒果三色糯米、生啫鸡上一份,剩下的,除了鱼,您今天有什么食材,什么应节气,就看人头上点什么,我们随便吃。”   老板娘点头:“那我先去了,阿宏马上来倒茶。”   她刚走,服务生推着小推车进来了,倒了茶,又给每人上了一小碟糖渍乌梅。   深紫色的乌梅被切成黄豆大小,其实加起来的分量最多一颗,全吃完也不至于腻到,配了甜品用的铁艺小叉子,比牙签更细。   分量少就显得精致,精致便容易勾人食欲。   冬宁又爱吃甜,尝了一口,感觉甜到心里去,乌梅的酸也能忍受。   见盛誉看她,她就说:“好吃,你尝尝。”   盛誉尝了一口,说:“太甜。”   冬宁“哦”了声,说:“知道了。”   盛誉眉梢微动:“你知道什么了?”   “我不吃完。”   “没不让你吃。”为了证明自己似的,他把自己那份推到冬宁手边,“这也给你。”   冬宁觉得他像是对待小朋友的方式,赶紧摇头,给他推回去:“不用。”   盛誉微微歪头看她,冬宁莫名被看得脸红,垂下眼睛,盛誉就很轻地笑了一下。   冬宁往自己嘴里又送了块乌梅。   服务生折返一趟,往冬宁手边放了一小份蓝莓土豆泥,装在半个巴掌大的藏青色陶土小盘里:“我妈送的,说让您尝尝。”   冬宁还没说话,盛誉把土豆泥朝她手边推了推:“上回带盛染来,她说好吃。”   说完又补充:“少吃点,一会吃饭。”   他坐下时,自然而然地稍稍向冬宁这边侧身,胳膊也搭在冬宁的椅背上,靠过来低声嘱咐这些的时候,冬宁又一次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小孩儿一样对待。   桌上还有盛誉的朋友同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知道,我会好好吃饭的。”   戴玟超正在吐槽五一狂加班,试图指桑骂槐,但发现槐树本槐并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朝冬宁和盛誉看过来:“嘀咕什么呢?在家都黏糊不够?从坐下就没理过我们,盛总是真把见色忘友践行得很彻底。”   盛誉松了颗衬衣纽扣,给自己杯里倒了杯酒,又起身给戴玟超倒:“那我敬你一杯,给你赔个不是。”   大家都笑,嚷着都要,推来挡去,都喝了几杯。   气氛就是平常朋友聚会时的气氛,没有中心话题,想起什么说什么,说了上句没下句的情况也很多,跟这个说一句,又扭头跟那个说。   话题偶尔带到冬宁,但并不显得刻意,问冬宁的学校,预计的毕业时间,而且盛誉也会替她接话,所以她没觉得别扭和尴尬。   冬宁看得出来,盛誉也很放松。   菜上得差不多以后,冬宁忍无可忍,终于用筷子挡住了自己的碗和盘子:“你自己吃,我不要了。”   盛誉转脸看她。   冬宁面前,基本上都是他夹进来的东西。   上一道菜,他夹一筷子,冬宁刚吃一口,他又往里补两筷子。   食物的小山越堆越高。   他似乎也刚发现这个情况,顿了顿,还是把夹的那块刚上来的清蒸鱼放了进去,撤走筷子时,夹走了她盘子里占据半壁江山的梭子蟹。   ——他也没自己吃,拿了个小碟子,一点点剔好,重新推给冬宁。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酒足饭饱,冬宁没喝,按理说可以开车,但她的驾照虽然是在国内拿的,可并没有右舵驾驶经验,宁城的晚高峰还没结束,为了不找麻烦,她就没上手。   盛誉也没叫司机过来,两个人搭了周衍恪的顺车。   今天的饭局中,周衍恪很随大流,跟着喝了不少,回程路上,他的话好像比冬宁印象中多了一点,坐在副驾,也没停下闲聊。   先问盛誉是不是在巴黎注册的,又问他婚房准备在了哪里,以后常住哪边。   盛誉说:“巴黎那套装修好也就一两年,暂时住着还可以,过段时间,她要去瑞典待半年,回国估计还早,再说吧。”   周衍恪道:“好楼盘都紧俏,你不着急,叔叔和婶婶早就替你在留心,前几天还问过我一句,京市妇幼保健医院附近那大盘。”   盛誉道:“他们就是闲的,瞎操心。”   说完,盛誉礼尚往来,问他最近相亲相得怎么样,周衍恪有一会儿没说话。   下车后,周衍恪叫了声冬宁的名字。   冬宁扶着车门回头:“大哥?”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入了夜,车里的光线也不太好,周衍恪的眼神发沉,定定地看着冬宁:“跟小誉两个人好好的。”   冬宁默了默,说:“好的,大哥。”   周衍恪的车没进他家小区地库,冬宁和盛誉是在小区门口下的车。   两个人一路往里走,路程不算近。   走了一小段,盛誉停住脚步,等冬宁跟上,牵住了她的手。   过了片刻,冬宁回握住他,盛誉转过脸来。   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冬宁大概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情算好。   冬宁吃得超过平时的量很多,走了几步,才感觉到撑得厉害,不自觉地往盛誉身上靠。   盛誉就搂住了她的腰。   夜色刚刚遮盖住整个城市,宁城市中心的天空并不能看到星星,只有不间断经过的夜间航班的航行灯闪烁。   但晚风是舒适的,小区的绿化做得很不错,空气中混有草坪刚被割草机推过以后的甜香。   冬宁靠在盛誉的肩窝,脚步也慢了很多。   盛誉叫了她一声:“冬宁。”   冬宁道:“嗯。”   盛誉没说话。   冬宁慢吞吞道:“好撑,感觉自己像小猪。”   盛誉道:“没见过这么瘦的猪。”   冬宁拽他的手:“你喜欢女生有肉一点,是不是?”   盛誉神情不变:“不知道。”   冬宁:“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怎么会不知道?”   “嗯?”盛誉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冬宁认真思索:“个子高一点,眼睛要好看,最好是浅浅的双眼皮——虽然说单眼皮也有帅哥,不要胖,声音好听也很重要……”   她还很自豪:“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怎么会不知道呢?”   盛誉:“我只喜欢过你,你又一直都没什么肉。”   他补充:“真想知道答案,就努力多吃一点,让自己长点肉。”   接着又说:“你说那些特点,除了我,还有没有别人也满足?”   冬宁不由得怀疑他醉了。   可是看上去并不像。   她试着说:“我乱说的。我也只喜欢过你。”   盛誉:“其实我是爱你。”   冬宁:“……”   她觉得他是真醉了。   他在车上跟周衍恪对答时那么伶牙俐齿,思维敏捷,她还当他千杯不倒呢。   冬宁趁机数落他:“刚才你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相亲,你哥脸都黑了。”   “不是他先烦的我?”盛誉捏她的手,“我还没说你,跟人家老板的儿子笑什么?人家还是大学生。”   冬宁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冲老板的儿子笑过——就算有,也是出于礼貌,刚到地方的时候,除了笑,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表情。   盛誉又把周衍恪的问题丢给她:“婚房买在哪?”   冬宁:“……”   盛誉:“以后常住哪边?”   冬宁说:“你醉了?”   “这叫醉话?”盛誉道,“那就当我醉了。回答问题。”   冬宁不说话,盛誉道:“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想过以后。”   他不是责怪的语气,甚至不算抱怨。   就是陈述。   冬宁却立刻感到难受:“我想过,我想过以后。”   她很想跟盛誉有以后,而且她觉得她的“想”不比盛誉的程度轻。   “我也想过。”盛誉说,“我想,你愿意住哪,我们就住哪,你想继续上学,我们就留在外面,或者你想在那边工作,也很好,要是你想回来,就选一个你喜欢的城市定居。”   “你是怎么想的?”   冬宁想,她的生活不比盛誉,她没过过吃一条鱼上万块——一口就是几百的生活,感觉以后也不太会适应。   定居和买房子这种事,对她来说,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不算不可能的事,但肯定不能把喜好排在第一位。   她要考虑很多现实的问题,比如工作、收入,盛誉一定会被她排在自己的喜好之前,但不太可能会是第一位。   她没办法把盛誉排在第一位。   这就是她不能定下心来的重要原因。   再次走到一起之后,冬宁清楚地知道,她和盛誉之间的失衡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发严重了起来。   过去这么几年以后,冬宁很难想象再把爱情和爱人当成生活的全部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更难这样去做。   盛誉显然跟她不一样。   他几乎可以围绕冬宁为中心去做所有的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替盛誉觉得不公平。   任谁看都不公平。   这么一对比,盛誉甚至算是恋爱脑了。   这话说出来,有的是人会认为她庸人自扰、无病呻吟。   可事实是,冬宁早在刚成年的时候,就尝过不去考虑现实因素、不去在乎两个人之间在经济和家庭方面的差距、只考虑爱情的滋味。   她试过全心全意依赖盛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全盘接受他的付出。   那种做法带来的可以称之为恶果。   她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让自己进入这样的一段关系了。   这段谈话以冬宁的沉默终结,盛誉也当它没发生过,情绪没多大变化。   说让冬宁好好休息,所以他好心地只做了一次,就放她睡觉了。   他好像也察觉到冬宁被他抱着就会睡着得很快,所以胳膊一直搭在冬宁的腰上。   冬宁往他怀里钻,盛誉就摸了摸她的脸。   “明天做什么?”   “还不知道……”   “那跟我去公司?”盛誉顿了顿,低声道,“我一上午都开会,办公室是套间,你做你的事,没人打扰你,想睡觉就睡,中午一起吃饭,晚上我早点结束,陪你去开发区转转,怎么样?”   他停顿了片刻,道:“不想去也没事。”   冬宁听完,就知道他不是临时起意,因为困,所以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声,含糊地说:“我跟你去。”   盛誉虽然没说话,但冬宁就是能感觉得到,他的情绪比刚才还更好了点。   他抱她更紧了点。   第二天早上,同样八点准时起床的盛染得知自己陪冬宁的任务实际上只需要执行昨天一上午以后,感觉这跟冬宁回国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哥不是说,他很忙,没空管冬宁嘛?   “嫂子,他上班本来就无聊,还这么久没去公司,肯定攒了超级多工作,你跟他一起去,他也没时间陪你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再考虑考虑。”   盛誉正在整理袖扣,闻言也没说话,只抬眼看过来。   盛染被这一眼看得后心发凉,也想起自己还是戴罪之身,讪讪地闭了嘴。   冬宁抿嘴冲她笑,跟在盛誉后面出了门。   到了地方,冬宁先打量了一遍,面积很大,这一层除了秘书室,就是盛誉的办公室。   附带的卧室不比家里的小,浴室还配有浴缸。   盛誉把她随身带的包放在落地窗旁的沙      发椅上,说:“坐这?”   冬宁说了句“好”,关上卧室的门,也走到沙发椅旁边。   盛誉就又说:“冰箱里的蛋糕都是早上新买的,饮料也有,想喝奶茶可以叫外卖,外面的人都可以帮你刷电梯,能送上来,有……”   冬宁忍不住想笑,觉得他很像第一天把孩子留到幼儿园的家长。   “我会好好待着的。”冬宁说,“去忙你的吧。”   盛誉顿了顿,没再说话,伸手在她脸上碰了碰。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冬宁一个人,说不无聊是假的。   林佳乐在选钻戒,还没决定买哪个牌子,在微信里发了一堆图片给冬宁,这项挑选活动为她消磨了一个多小时时间。   最终,林佳乐还是选了最开始看上的那家。   冬宁:【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林佳乐:【摸美女屁屁.jpg】   盛誉的秘书给她送了趟他们自己煮的咖啡,冬宁喝了一小口,说:“好香,谢谢你们。”   她顺便把冰箱里塞得满满的蛋糕分给她们一些,得到更多的“谢谢”。   因为拿了太多,所以出去时,秘书没能把门关严实。   锁舌在惯性下滑动了一小截,但力道太轻,所以还是没有成功卡住。   一开始,双方谁都没意识到这个小问题。   过了会儿,冬宁所处的安静了两个多小时的办公室里,开始飘进外面的聊天声音。   “确定吗?真是枫丹白露那个美女?”   “比真金还真,你也说是美女,我看她侧脸就能认得出来。”   “……盛总还真是闪婚啊?对不起,我之前竟然觉得就是没什么结果的搭讪,没后续了,而且他和姚疏桐的绯闻传得真的很真……是我的错,是我玷污了从来不近女色的盛总,把他想肤浅了……能把他丢下你们一车人,突然下车假装迷路,拿出一张地图冲上去找美女问路的故事再讲一遍吗?孩子很想听。”   “老板下车的时候,我在车上,本来约了人,他突然让司机停车,我还没反应过来呢,等我再看,他已经到美女面前了,你别说,腿长是真比凡人走得快。”   “然后呢?”   “路边不能久停啊,而且我们下个路口就拐了,只来得及看到美女长什么样……大美女,套麻袋都是大美女。后来,你们都知道,托美女的福,排满会议的一天,变成了枫丹白露一日游,回来以后,我们的门票和餐费全都报销了。”   “对了,之前你们说淋雨是怎么回事?”   “后来去接老板,是乔助和司机一起去的,没带我,平时乔助嘴严你也知道,那天是因为老板回来酒店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湿的,乔助可能也受刺激了吧,我问了句,他就说,老板把美女惹急了,人家不坐他的车,站路边等朋友,老板就下去站旁边一起等。”   “……很离谱,现在听还是离谱,我一直以为你们本打算公费旅游结果忙死所以对老板心怀怨恨瞎编的……”   “还有更离谱的,乔助说,等美女朋友来了,老板才上车,还问他……美女朋友开的那车多少钱。”   “爱情使人狂崩人设……那车多少钱?”   “就一辆路虎!当然没我们老板的贵!!”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JingYi大可爱的14瓶营养液;感谢闪闪惹人爱宝宝的10瓶营养液;感谢粥州宝贝的9瓶营养液;感谢Jerry宝宝的6瓶营养液;感谢ran宝贝的5瓶营养液;感谢张弋弋宝贝的1瓶营养液,挨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66章   ◎她是他的宝◎   冬宁推开盛誉办公室的门,刚探出颗头,迎接她的,就是齐刷刷转过来的三张标准化的笑脸。   盛誉带人开会去了,秘书室剩下一男两女,刚才冬宁在里面听,讲得最起劲的,就是一道男声。   但这会儿,也属他的表情最严谨。   笑不露齿,相当专业的表情。   “您需要什么吗?”   “没有的。”冬宁说,“我就是问问,盛誉的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呀?”   “我看下。”男生说,“盛总的安排表上是十一点半,我现在再问问跟去开会的乔助,看进度怎么样。”   他边说边发消息,那边回消息也很快,男生告诉冬宁:“正在照计划走流程,估计快了。”   冬宁道:“好的,麻烦你啦,谢谢。”   男生赶紧说:“应该的应该的,您有什么事,直接叫我们就行。”   冬宁退回办公室。   这一次,她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不打算继续听别人添油加醋地讲她和盛誉的故事。   ——盛誉在枫丹白露对着她发疯,先在车上亲她,又追下车淋雨,当时冬宁自己也乱七八糟的,心里慌张,身上还冷得胡乱哆嗦,根本没精力去考虑跟着盛誉的人的看法。   现在一想,他作为一向都情绪稳定的老板,如此行为,确实是在下属面前崩了人设。   冬宁后知后觉地为他感到一丝丝的尴尬。   被这么一打岔,带来的书都没怎么看。   距离十一点半只剩下二十几分钟,冬宁索性去了休息室,从床上拿了个枕头,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她把沙发上原来的坐垫抱在怀里,盛誉进来以后,先把坐垫从她怀里抽出来,才在她身边坐下。   冬宁没想到自己会睡着,睡的时间不长,醒得也很快,按住盛誉摸她脸的手:“上午结束了?”   “嗯。吃饭?”   冬宁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歪在盛誉的身上:“吃饭。”   冬宁本以为,盛誉吃完午饭会有一点时间午休,但他的助理掐着他们吃完饭回来的点在办公室门口等,怀里抱着一摞需要签字的文件,冬宁才反应过来,他是专门回国来处理工作的,哪有那么多循规蹈矩的休息时间。   她去沙发边整理自己的背包,盛誉也没有坐到办公桌后,带着助理和那一大摞文件,坐在冬宁身边,开始签字。   盛誉手上签字的动作不停,问话时也不抬头,姓乔的助理垂手站在一边,及时递上每一份文件,并指出所有需要盛誉签字的地方,利索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冬宁怕自己会打扰到他,放轻动作起身,却被他叫住:“等会。”   冬宁只好坐回原位。   大概四五分钟以后,盛誉放下笔,上身侧向冬宁,一条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跟谁聊天?”   冬宁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   是林佳乐,在约她下午茶。   盛誉看了眼表:“我十分钟以后走,要去市政府一趟,后面还有两个会,计划中五点结束。”   冬宁以为,他的下一句是让她跟林佳乐去吧,但他说的是:“但顺利的话,也可能提前回来,所以你就不出去了,园区的下午茶餐厅也有不错的,我让赵煦他们陪你去,有书店,两个购物中心也有得逛……还可以去看看音乐喷泉。”   他停顿了下,助理适时补充:“音乐喷泉两点钟以后就开始了的,整晚不停,午休后什么时间看都可以。”   “很好。”盛誉状似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接着拿过了冬宁的手机。   他在微信里接连给冬宁转了四笔,又用她的手机收下,把手机还给她以后,顿了顿,用手捏了下她的脸。   旁边还有人,冬宁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很快就收回了手,只说:“撅嘴干什么?”   冬宁不觉得自己有撅嘴,事实也如此,完全是盛誉对她的污蔑。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隐藏自己的不满:“不是已经绑了卡么,为什么还要转账。”   盛誉撩起眼皮看她,没说话,但冬宁看懂了,那意思是:为什么,你自己清楚。   冬宁抿抿嘴,盛誉向她靠近一些,声音也低:“在巴黎不是我天天等你回家?好不容易放两天假,我就想让你陪陪我。”   她已经见过了林佳乐,也跟盛染一起出去玩过,除去来回飞机上的时间,假期也就剩下今天和明天。   听盛誉这么一说,冬宁别说不满意,她是立刻反过来觉得不好意思了。   感觉自己玩心太重,有点像短视频里那种好不容易不用加班,却躲在车里抽烟,还是不回家的中年男人。   盛誉说完,就转去面对助理,示意他拿剩下的文件进来。   再过完一遍,看冬宁进休息室睡下,帮她拉上窗帘,盛誉走回床边。   冬宁知道他要走了,刚才对他那一点不满早就消失了,莫名有点舍不得他。   明明只是分开几个小时。   或许是他蹲在床边,专注看她的神情太蛊惑人。冬宁想。   因为夏天要来了,他休息室的被子被助理换成了那种薄薄的毛巾被,很大,两个人用都完全没问题,柔软,盖在身上没有多少重量。   冬宁把它拉高一些,盖住了半张脸,呼吸间闻到一种带着浅浅的柑橘的皂香,陌生的味道,但很好闻,她眯了眯眼。   盛誉大概以为她困了,伸手去拨开她掉到脸颊上的几缕头发。   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来捏她的脸,冬宁握住了他的手,用脸颊去蹭了蹭,盛誉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不是常常对冬宁露出这种眼神的性格,冬宁想了一下,还是朝床边蹭过去,在被子里拽了下他的手。   “亲一下。”   “什么?”   “亲一下再走。”   她催他:“快。”   盛誉还是单膝跪在床边的姿势,只是微微挺直了上身,冬宁保持着侧躺在枕头上的姿势承受了这个吻,   他的左手还是被冬宁握着手腕,右手掌住了冬宁的半张脸,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控制着冬宁抬起下巴,便于他的动作。   一开始,只是啄吻,就是冬宁想要的,她被亲得感觉很幸福,还主动去亲了他好几下。   但盛誉到底没有忍住,没过多久,还是演变为单方面的索取,冬宁感觉舌头都有点发麻,他退开前最后吮的那一下,让她忍不住哼出声来。   盛誉的唇齿刚刚放开她,两个人的脸还离得非常近,冬宁这一声溢出来,盛誉的眼神变了变,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朝后躲了躲,后脑勺被盛誉扶着,所以躲也只能躲进盛誉的掌心。   “还要开会……”   盛誉“嗯”了声。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但冬宁还在试图后退,整个人往下朝被子里缩,两个眼睛一眨一眨,看着是有点怕了,他最终就只拿拇指在冬宁被他不知道是亲还是咬给弄得水红的嘴唇上按了按。   冬宁睡了一觉,醒来后,手机上的未读消息不少,她一一回复。   盛染问她在盛誉公司干嘛,要不要溜出来,跟自己去吃舒芙蕾。   冬宁说自己呼呼大睡之余做望夫石,舒芙蕾等盛誉下班后一起吃。   盛仙云说,宁城有很有名的一家中医馆,约到了明天下午看诊,她想带冬宁去看看贫血该怎么调理一下比较好,而且她饭量太小,可能脾胃也弱,顺便一起看一下。   冬宁截图发给盛誉,本意是想说,明天下午她没办法陪他上班,不是因为觉得无聊要溜号,结果他回消息很快,内容简洁:【几点?】   冬宁想了下,回复:【不用你陪我去,忙你自己的,我跟阿姨一起去就行】   她又说:【阿姨忙的话,其实我自己去也行,有地址打车就很方便】   盛誉:【见面再说】   冬宁退出去,给盛仙云回消息,说谢谢阿姨,盛仙云给她回了条语音:“染染说你去公司了?盛誉不讲道理,你不用太惯着他,他又不能带着你……就算能带在身边,也不够无聊的。”   冬宁:【没事的阿姨,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盛仙云说好,又给她回了个笑脸。   还有林佳乐的消息。   午休之前,她们俩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林佳乐嘲笑冬宁给自己找了个爹,连出门的自由都是随机的。   冬宁没理她,没翻她前两天才说让冬宁对盛誉上点心,适当时候也可以给舔狗一点情感反馈的聊天记录。   当时冬宁不让她说盛誉是舔狗,还被她嘲笑看不清。   总之就是,怎么都会被被嘲笑的点。   这会儿,跟林佳乐的对话框里,是来自各个社交app的链接。   冬宁在巴黎的这几年,本人不怎么用微博,虽然大学时注册过账号,但连昵称都还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从来没发过内容,后来生活忙碌,没心思关注这些,所以几乎从不打开。   更不用说其他的诸如豆瓣小红书之类稍微小众一些的软件。   林佳乐算她获取娱乐新闻的一大消息来源。   除了需要输出惊叹的各爱豆大型塌房,剩下的就是跟姚语桐有关。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的八卦主人公,估计也还是她。   消息是在冬宁睡醒前两分钟发过来的,因为心里有盛誉要她午休结束后去花点钱的压力,冬宁本来不太有点开这些与自己无关的八卦的欲望,但林佳乐的新消息还是冒出来。   【都快两个小时了,还没睡醒?】   【盛总可以的,白班管白班,夜班管夜班,一样不落下】   【快看,这算不算隐私泄露?我都替你着急,不知道盛誉的公司什么时候能看到】   【哎,可能也是我瞎操心,按以前的经验来看,这贴马上就要被删,你看不见也没事】   人都是叛逆的,冬宁点开了第一条链接。   标题:救、、BY老板这瓜保熟么?   主楼:听说be了?   1L:BY什么东西,避孕?谁避孕?以后一言不合用缩写的全部用楼主照片贴床头避孕   2L:对个暗号,YST?   ……   25L:楼上低调点,姚粉鼻子比狗灵,追过来又是一通乱吠   36L:别抬咖,姚疏桐翻车翻得还不够彻底?我看她没剩多少活粉了吧   ……   43L:回36楼,活粉还是有的,比如我,磕cp太上头,拒绝接受现实   44L:不过楼主到底想说什么?BY是宝言科技吧,盛誉怎么了?   因为主楼和标题都太语焉不详,所以前面四五十条留言都没什么内容,大多是姚疏桐的黑粉进来踩一脚就走,距离帖子发出,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热度并不高。   直到楼主突然放出一张聊天记录,很明显是在讨论盛誉,讨论的内容则是,他很有可能已经结婚了,而且就在最近。   那张聊天记录很长,图片点开以后,就算不看内容,仅仅只是从头滑到尾,都要不少时间。   十分钟后,回帖的速度就像是搭上了火箭。   68L:总结一下就是,宝言科技的老板确实被初恋甩过,不过甩他的不是姚疏桐,而且这初恋最近回来找他,就为了跟他借钱,他还跟人结婚了?   79L:恋爱脑富豪榜男友哪里领,我是大学生,先发我一个【大哭】【大哭】   85L:有没有其他证据啊?这都不算看图说话,图都没有,就两个人在这儿编,预言一个cp粉转盛誉梦女,自己在这儿yy呢   103L:刚去问了下,最近几个月,盛誉好像确实不在国内,我朋友跟他们公司办公楼一个园区的,认识一个工作人员,说她们好久没见老板本人过来了,几个大领导也常出国,算不算一点锤?   105L:我天……那这么看,姚疏桐就是盛誉跟他初恋的高中同学,聊天记录要是真的,她跟人家都不在一个班,她才是纯纯的盛誉梦女吧,把人家小情侣的故事东拼西凑修修补补,女主角换成自己,做梦呢?   ……   425L:接上市公司老板年轻长得帅还恋爱脑的老公   428L:同接,我优先   随着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之前冬宁学校论坛里的那几个讨论她的帖子,也被人转到了评论区。   466L:真有点小说那味儿了,初恋是因为妹妹卷钱回国出事,才回头找的他?   468L:这初恋一看就是绿茶心机婊啊,上学的时候,因为出国读书就随便分手了,后来看到盛誉发达,估计早就后悔死了,妹妹这事都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找尽借口也要复合吧   472L:emmm,看来不只有我觉得初恋人品堪忧……   478L:网暴素人,你们真是可以的   511L:鉴绿茶的都开出女籍不过分吧,然后,初恋手段很牛,不是一般女的能有的,建议出书   523L:我说,上个网不能把自己脑子上成直肠子,因为故事被总结为“初恋出国盛誉被分手分手——初恋妹妹出事——盛誉跟初恋复合结婚”,就开始骂女方绿茶心机,还说什么手腕不一般,求求了,能不能想想,男方能把公司经营到这种规模,怎么就在你们这儿变傻白甜了?难道他是提线木偶,女的让他干嘛他就干嘛?那按姚疏桐那个倒贴程度,不早就一胎八宝了,还有初恋什么事儿?   525L:楼上字多,楼上说得有道理   567L:就没人好奇么?这种故事发展,初恋怎么也得有一张校花脸吧,不过基于这段感情是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是个人都有初恋滤镜,更别提还被甩过,肯定心有不甘,有机会复合,就赶紧抓着了吧,所以如果初恋不是特别漂亮,也可以理解   568L:而且初恋是名校硕博,这一点已经吊打文盲yst,cp粉可以死心了,毒唯也速速退下   评论区翻到六百多楼,说什么的都有,更激烈的言论都被折叠了。   吵架被一张照片叫停,是去年宜城十五中校庆,张贴了优秀校友照片的那块展板。   林佳乐给冬宁发过展板的照片,很大,上面可能有不下三十个人,每个人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爆料网友发在评论区的那张,只拍了冬宁,和跟她挨着的盛誉。   两人同年从宜城十五中毕业,也是学校在那一届中唯二选出来的优秀毕业生,所以挨在一起情有可原。   这张照片里,冬宁的脸非常清晰。   高中时期的班主任田春林联系她时,就说照片最好是生活照,实在没有,证件照也行。   冬宁当然愿意配合老师,发了一张她在学校的图书馆拍的照片。   那是摄影社请她拍学校宣传片后发给她的电子版,文件有很多,当时冬宁只保存了两三张。   照片里,她穿了件宽松的咖色薄毛衣,在身后的田字格大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皮肤白到几近透明,但并不显得苍白,只是显得发色偏向冷棕——冬宁的笑容也淡,周身萦绕着清冷不好接近的气息。   但她站在两个巨大的书架之间,深红褐色的木头中和了她身上的冷感,她的身体微微靠近其中一个暑假,怀里抱了本书,是加缪的《局外人》。   625L:楼下来   628L:这很难评   630L:emmm   631L:不想被说是水军,毕竟没收钱,但……   637L:我说,我说行了吧,美女!美女贴贴!!   641L:众所周知,我们这个组一般不夸长相,除非忍不住   652L:醒醒!(大力摇晃)要不是她家人出事,她   655L:没打完字就发出去了,要不是家里出事,她也想不到盛誉吧?估计等毕业再钓个法国高富帅,毕竟学历也有,颜值也有,看完照片,我不同意前面姐妹说她分手后痛心疾首的,男的多金是优势,女的颜值同样也是啊   665L:看到标题的感觉,嫌弃。看到聊天记录的感觉,愤怒。看到照片的感觉……真的很难评,只能说,宝言科技的老板对yst无感是有道理的,初恋本人全方面碾压。   678L:【截图】   截图内容:宝言科技v:【今日份冷知识:宝言两个字,确实分别来自两个人的名字——言来自老板,誉。】   679L:所以,初恋叫冬宁的话——有个宁字,宝,是宝盖头的宝?   685L:阿伟死了,今天就在这楼里出不去了,光看展板上的两张优秀校友的照片,就可以疯狂脑补五十万她逃他追,我不知道宝到底是不是宝盖头的宝,但一定是她是他的宝的宝【大哭】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你们误会啦,收尾最快也要个十几天的,我的细纲预计还有最少六万字,不用担心这个啦   晚安,明天见~   感谢一只黄宝贝的1个地雷,谢谢~   感谢幼稚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粥州宝宝的1瓶营养液,谢谢~ 第67章   ◎这就是我的事◎   午休醒来以后,冬宁既没去园区内据说不错的茶餐厅,也没逛书店和购物中心。   她趴在盛誉办公室套间里休息室那张一米八的大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看了一下午的八卦贴。   虽然讨论看上去挺热闹,陌生人对她的照片评头论足,但热闹局限在一个讲八卦的小众论坛,没蔓延到别处,所以冬宁暂时还没什么危机感。   等下一次刷新之后,页面显示原帖已被删除,冬宁就更放松了。   不过,世界上最神通广大的,除了朋友圈,估计就是网友。   线索一点点增加,竟然扒出了冬宁就是前段时间姚语桐被爆耍大牌,嫌翻译长得漂亮所以不用的翻译本人之后,事态极限回旋,火上了微博热搜。   冬宁终于没了悠闲的心态,琢磨着是不是该问问盛誉。   盛誉就是这时候进的办公室。   他们离开巴黎时,气温一直在二十摄氏度上下徘徊,时而刮风下雨,外出怎么也要穿春装。   但宁城跟巴黎不是一个画风,它憋着劲儿,在五月初就一下子入了夏。   冬宁待在休息室,睡前拉好了窗帘,看不到外面艳阳高照,中央空调又一直开着最适温度,盛誉走进来,才带进一些暑气。   他一进门,冬宁就跳下床,去浴室用冷水拧了条毛巾,让他在床边坐下,然后细致地在他额头上擦了擦,又用手背贴他的侧脸。   盛誉是很少出汗的体质,听起来不错,但其实不容易散热,很容易受到高温的影响。   此时,冬宁的手背贴着他的脸,就试到一股滚烫的感觉。   盛誉坐在床边,额头微微向前,配合冬宁的动作,模样莫名很乖,冬宁就又给他擦了擦。   等她收回手,准备放毛巾回浴室,就被盛誉拽到了腿上。   他这个动作很成人,跟“乖”远远沾不上边。   冬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盛誉的脖子,这方便了盛誉的动作,只用一只手扶住冬宁的腰,让她坐稳,另一只手拿起她仍在床边的手机。   屏幕没锁,界面还是那个帖子,后台运行着三个社交app,全是跟她多少沾点关系的内容。   冬宁观察着盛誉的表情:“你知道了?”   盛誉“嗯”了声,没多看,就又把她的手机放下。   “明天约了几点去看医生?”   “不用。”冬宁又说了一遍,“真不用,你好好忙你的事就行。”   盛誉道:“这就是我的事。医生也忙,又要对我们的时间,又要对人家的时间,好不容易定在明天,我……”   “是你让阿姨去约的?”   也对,她饭量小能看得出来,但如果不是盛誉说的,盛仙云怎么会知道她贫血。   “那你一开始都没说带我回来……真沉得住气。”   冬宁记得,她主动提出要跟他回国以后,他对她的好态度持续了很长时间。   盛誉的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笑意。   “几点?”   “下午两点半。”   “好。”   盛誉摆弄她跟摆弄个什么轻飘飘的物件似的,轻而易举地换了个姿势,让她面对面坐在他腿上。   他是办完正事回来的,一身正装穿得齐齐整整,眉眼冷峻,薄唇轻抿,整张脸都是清冷的,很能唬人。   反过来,冬宁早上跟着他出门的时候,就存了无聊摸鱼一整天的心,更没打算见人,当然挑了最舒服的两件衣服穿——抽绳运动裤和圆领大T恤,还睡了一觉,接着赖在床上玩手机,现在头发散在肩上,素面朝天,自己一看,这种样子跨在盛誉身上,就别扭得手都没地方放。   “让我下去……”   盛誉好像没听见,被她推了两下肩膀,也纹丝不动,还向她靠近,低头把下巴支在她肩头,胳膊收紧,彻底把人搂进了怀里。   冬宁还在挣扎,他低声道:“抱会儿。”   冬宁僵硬了好一会儿,不过休息室的门关着,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全感是足够的,盛誉也只是抱着她,没有别的暗示,过了两分钟,她慢慢放松了一些。   她转眼看到被盛誉放在身边的手机,才想起刚刚的事。   “网上那些……”   “有人会处理。”   “哦……”   “什么?”   “就是。”冬宁说,“你看了没?”   盛誉看了一点。   他不是明星,也没有给自己打造形象来为公司增加营收的发展计划,他的决策权又非常有效,所以,除了进行几轮融资必要的宣传之外,公司没有主动买过通稿之类的东西。   但有关于盛誉的真真假假的讨论一直没消失过,他有一大堆工作要忙,以前这种事都是直接由公司的公关部负责处理。   只有上次冬宁差一点被网暴,和今天工作人员告诉他,冬宁的照片被人发到了网上,他才看了八卦的具体内容。   最先发相关帖子的论坛内部的审核工作做得不错,等盛誉看到帖子的时候,里面偏激的不友善的评论基本都被删除或者折叠了,事态看起来还没有失控。   他们也很快联系到了发照片的网友,是跟盛誉和冬宁同个高中的同学,不过比他们低一届,发帖人是这个同学的女朋友。   经过友好商讨,发帖人自愿删除了帖子,法务部因此没用在五一加班。   随后网友能把冬宁和上次被姚语桐耍大牌坑了的翻译联系起来,谁都没想到。   发帖人本人都没想到。   这就叫滚雪球效应。   任何事一旦被放在公众平台上讨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无法预计的。   上热搜的影响看起来大,但处理起来,其实比联系一个小众论坛里的匿名发帖人容易得多。   只不过他们是科技公司,目标客户跟微博这类app的受众没有多大的重叠,所以业务往来并不多,撤热搜的速度才慢了点。   盛誉不说话,冬宁又问了一遍:“你看了吗?那些帖子。”   想起上次冬宁差一点被人肉,一整天都胆战心惊,盛誉说:“你的照片都删掉了,发照片的人也找到了,他承诺以后不会再发,但我们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不用担心。”   冬宁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上次她害怕,是因为大家都在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声讨她。   今天这事……有关于她,大部分都是真的,也没有什么上纲上线的家国原则,她就把这个当成跟盛誉在一起必须要承受的附带条款了。   她是想到那些人说,盛誉是恋爱脑,是她的舔狗。   盛誉还是把她当个大玩偶一样地抱着,脸埋在她的颈窝。   冬宁沉默片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之前对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嗯。”   “对不起。”   盛誉低叹了口气,温热的呼吸打在冬宁的脖颈上,她那里敏感,浑身都是一颤,一开始没听清盛誉说了句什么,半晌,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是:“不用你道歉。”   冬宁哑然,半晌,喃喃道:“为什么你不生气啊?”   盛誉道:“别人又没说错,我生什么气。”   “……”冬宁道,“我想,可能你会生我的气。”   原谅过去的事,不一定代表旧事重提不会再引起情绪波澜。   盛誉对她的耐心,很多时候好到冬宁都觉得无奈。   她有些不依不饶了:“你是机器人吗?如果不是,不可能不生气。”   盛誉只能说:“气你,确实气,恨不得狠狠给你一顿教训,叫你再也不敢惹我生气。”   他以前是生过她的气,后来怎么样,他能气一辈子吗?事实是,她说他对她的感情是睡出来的,他二话不说跳下床走了,隔天就回来跟冬宁道歉,冬宁却不接受。   他连整整二十四小时都没撑过,最后却还是冬宁反过来怎么都不要他了。   在这场关系里,从头到尾,盛誉就没站过主导地位。   分手的那几年里,无数个深夜,盛誉自虐一般地想起冬宁。   想起上高中那会儿,她穿着校服,红着脸,仰头对他说“我真不会”——不会因为五百万离开他。   但后来,没用五百万,因为三十万,她就把他放弃了。   想起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当晚没克制住自己,做得太过头,惹恼了冬宁,冬宁把买的限量款球鞋压在手里一周才拿出来送给他,还嘴硬说是买错了,退不了,只能给他穿。   盛誉从没那样爱惜过一双鞋,他观察天气,生怕下雨,最终一次都没穿出去过。   后来两个人分手,冬宁收拾自己的东西走,等盛誉再回去那间房子,发现鞋也被冬宁带走了。   那算她送过他唯一有形的礼物。   而他们真正决裂分手,也是因为她先口不择言,说出伤人的话。   如果他执着于每件事都要一个道歉,冬宁那么不讲道理,肯定又要跟他分手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跟冬宁一直在一起,而不想要冬宁跟他分手。   可以说他是害怕冬宁跟他道歉。   他怎么生她的气。   “怎么你可怜兮兮的。”冬宁小声说,“我都快忘了自己多过分了。”   盛誉又叹了口气。   冬宁没听出埋怨的意思,上身向后退了些,低头看着盛誉的眼睛确认——确实有一点笑意。   “怎么啦,笑什么?”   “笑你,没良心。”   “喔。”冬宁低下头,跟他抵着额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好像真的是。”   盛誉反身把她压在床上,先用手指把她用牙齿咬着的嘴唇解救出来,然后把自己的嘴唇印上去。   冬宁被人握着腰,按着肩膀,哪哪都使不上劲,只能任他轻薄。   好在盛誉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带冬宁去开发区转了一圈,晚风很好,温度也降下来了,冬宁都有些舍不得回车上。   这边不比市中心,城管的市容市貌整顿车一天也就固定来两次,其余时间,小摊的商贩还是该摆就摆。   冬宁自己买了个粉色的棉花糖,微信余额成功减五,她坐在盛誉车里一口一口地认真吃,因为盛誉要求卖棉花糖的阿姨不用做得太大,所以冬宁也没吃太久,就吃光了。   但吃完以后,她又有点担心:“吃这么多糖,不会影响明天的检查吧?”   中医是诊脉的,对冬宁来说,原理神奇,所以担心也很无厘头。   盛誉道:“不会。”   进了卧室,他洗完澡连睡衣都不好好穿,冬宁马上知道他要做什么,鸵鸟一样地往被子里躲。   盛誉三两下把她剥出来,扣子解开三四颗,上半身几乎全部失守,冬宁还在负隅顽抗。   她的力气不入盛誉的眼,放她挣扎一会儿,然后再握着手腕抓回来。   如此反复三次,她就没劲儿了。   盛誉顶撞的节奏不快,过会儿再稍用些力,有点重,逗她似的,见她乖乖趴着不动了,靠近她耳朵,低声问她:“饿了?老公喂你,别哭。”   冬宁捂着脸啜泣,盛誉还把她的手拉开,要看着她哭。   等他放过她,冬宁的眼睛都有些酸了。   她想喝水,盛誉给她把被子盖好,理了理她粘在眼皮上的头发,然后出去倒水。   都快凌晨一点了,整个客厅静悄悄的,几个卧室的门都紧闭。   盛誉拿着水杯准备回房间时,碰上盛仙云打完电话从露台过来。   “这么晚还有什么事?”   “京市有个仓库起火了。”盛仙云道,“已经没事了,也没有人受伤,保险公司已经过去了,在清点损失。”   那确实没事,盛誉道:“睡吧。”   盛仙云“嗯”了声,说:“下午那事儿……”   盛誉停住脚步,回身看她,盛仙云道:“网上说,宁宁的妹妹借了好多钱,她哪来的妹妹?是乱说的?”   盛仙云只知道盛誉通过阮如玉关注着冬宁,并不知道阮如玉后来卷钱回国的事情,盛染和周骏儒都没告诉她。   盛誉简单解释了两句,她皱了皱眉。   “你跟宁宁真是因为这件事……”   盛誉笑了一下。盛仙云竟然还会以为冬宁会跟他借钱。   要真是这样,他刚到巴黎那段时间,不会频频对着冬宁无能狂怒。   分明是他上赶着希望自己能帮冬宁解决这件事。   那时候,冬宁没接受卓成云的帮助,是他能稳定情绪的重要原因。   毕竟,他再也沉不住气,开始面对面地跟冬宁纠缠,是因为他听盛染说,冬宁几乎不再给她回消息了,同时,冬宁的脸书罕见地发了动态,是一张踏青的照片,五男四女,其中一个男的跟冬宁的站位非常近,虽然没有牵手搭肩,但是,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男的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对冬宁的占有欲。   冬宁对此没有恶感。   不然,她不会察觉不到,更不会把这张照片po出来,还附带一个大大的笑脸。   在飞巴黎的航班上,盛誉把那张看了无数次的照片删掉,又开始打开回收站,试图从冬宁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可就算看一千遍,一万遍,也看不到冬宁的拒绝。   他要是再不去,现在跟冬宁结婚的人,估计就是那个开路虎的男的。   盛仙云竟然还以为冬宁会用得着跟他借钱。   夜深了,周骏儒早就睡得做了八百个梦。   盛仙云出去接电话他是知道的,但很快就又睡着了。   被盛仙云带着怒气推醒时,他整个人都很迷茫,下意识去看手机,凌晨一点半。   “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   盛仙云死死咬着牙,两只眼睛里直射出来都是对他的怒火。   周骏儒松了口气,不是外面有事。   紧接着又开始紧张,他又怎么惹到她了?   周骏儒的好话说了一箩筐,盛仙云才要哭不哭地说出一句:“盛誉怎么就这么像你啊!”   “啊?”   盛仙云受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把刚才在客厅里短暂的母子对话描述了一遍,然后喃喃道:“他没底线,对上冬宁就一点都没脾气,难道这是遗传的我?周骏儒,都怪你,你没底线,让我生出来的儿子也跟你一样。”   前多少年,盛仙云都不承认盛誉是他儿子。   更别提说盛誉像他了。   周骏儒每听一次这种言论,都难免觉得扎心,所以,每当盛仙云讽刺周骏儒,说盛誉跟他不一样,他都要反驳两句。   可现在,夤夜无人,睡梦中惊醒,恍然间听完这番话,想到他这一辈子,不管官多到了多大,感情中是从始至终被盛仙云拿捏在掌心里,人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却又遂了盛仙云的心愿,跟她离婚了,还在重复追求前妻的老路,他的确希望盛誉跟他是两种人。   哎。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今天也想睡觉宝贝的5瓶营养液,亲亲~ 第68章   ◎这么宝贝◎   按照盛誉的安排, 第二天,冬宁的日程依然是陪他工作——工作到十二点,吃完饭后,她去午休,然后等两点半,盛誉带她去看中医。   “工作要专心。”冬宁试图跟他讲道理,“谁会每天带着老婆一起上班啊……”   盛誉沉吟片刻。   他表情认真,冬宁一时之间还真怕他想出个带老婆上班的家伙来。   当然了,他胡编乱造出一个人名来,她也辨不出真假。   不过,盛誉的品行端正,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沉默了会儿,最后说:“没有。”   冬宁:“所以说……”   盛誉:“所以说,出去就介绍你是我的秘书,不说是老婆。”   冬宁:“……”   她是那个意思吗?   盛誉把领带挂在脖子上,示意她:“来,秘书,帮老板打领带。”   冬宁磨磨蹭蹭,被盛誉抓着手腕带到了自己面前,然后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领带上。   冬宁莫名觉得羞耻,艰难道:“你不能这样。”   盛誉:“我哪样?”   冬宁:“员工会觉得你不专业,真的,这样对老板树立个人威严绝对有很大的坏处。”   盛誉:“厉害,哪里读的MBA?”   冬宁:“……能别羞辱人吗。”   盛誉:“我又羞辱人了?昨晚就让你趴一会儿,说我羞辱你,哭的什么一样,好,不趴,现在……”   冬宁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讲话了,同时恨昨晚哭完以后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的自己。   她捂他嘴的力道很轻,盛誉就没再说了,垂着眼看她,眼里带着点明显的笑意。   冬宁没办法,她没有他那么厉害的搞冷战的本事,他的态度好一点,她根本没办法持续对他生气。   “你怎么大早上就话这么多啊?正经一点。”   盛誉眨了眨眼,冬宁意识到,“哦哦”了声,拿开了捂着他嘴的手。   盛誉道:“没有不正经,带老婆上班心情好。”   冬宁心累地叹了口气:“真的不会影响你吗?”   他今天都不是去自己的公司,而是要在室外办公,还要见几家乙方。   昨晚,盛誉就跟她说过的。   冬宁不想去,倒也不是因为累或者觉得无聊之类的原因,她就是想到他平时开个视频会议都很认真,现在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又没什么实际用处,怕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盛誉看上去满不在乎:“不会。”   冬宁只好爬起来拾掇自己。   要跟在他身边,为了跟盛誉的工作人员尽量保持画风一致,她就也不能再穿运动裤和宽松大短袖。   洗完澡以后,冬宁回忆着昨天盛誉身边的女员工的打扮,动作生疏地画了个淡妆,用到的工具只有粉饼、一块四色眼影和口红。   她稍微沾了一点点口红,在面中抹开,当作腮红。   又借盛染的卷发棒,把长发卷了卷,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无袖的藏蓝色西装裙。   这条裙子加一双米色平底鞋,是她在学校每次组会发言的固定皮肤。   加上今天还画了个妆,冬宁自己觉得,应该能够掩盖一些学生气。   但也没那么确定。   冬宁去盛染的卧室借全身镜来照,顺便问问她的意见。   盛染的话很直白:“嗯……你这样跟着他,确实让人不知道到底是谁不放心谁。”   ——昨天晚上,得知冬宁今天还是要被盛誉带走,盛染很郁闷,悄悄策反冬宁,说她这样一直去盛誉公司,小心被别人讲小肚鸡肠,每天没有正事儿,光担心老公出轨。   这会儿,她改了口风,冬宁有些想笑。   盛染的嘴一向都甜。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   盛染老神在在:“别看我哥整天不苟言笑的,其实我觉得他肚量没多大,尤其有关于你的事……他……”   盛染把话说了一半,咽了回去,握住冬宁的手腕,向上摸她细白的手臂:“哎,嫂子你确实太瘦,昨天我妈说,估计你最少还要再增重十五斤,身体才能恢复过来。”   盛仙云的眼光很毒,巴黎的医生给冬宁的目标就是十八磅,十六斤多一点点,但要增重何其困难。   自从跟盛誉同居以后,冬宁的饮食习惯就改头换面。   糖几乎戒掉了,每天都会吃主食加蔬菜水果,医院开的补铁的药也一顿不落地吃着。   她回家早,盛誉也没有工作的时候,两个人还经常去打网球。   按理说,营养均衡,运动量也有,但她就是没长多少肉。   要是从把她养胖这件事情上面找成就感,估计谁都得郁闷死。   “其实我就是怀疑……他走到哪把你带到哪,跟担心你不在他身边就不好好吃饭也有关系……”   从昨天中午,盛誉没时间硬挤时间的那顿午饭上,冬宁知道,盛染说的有点道理。   但她当时没让自己想太多,这会儿被盛染点破,她的感觉很复杂。   有点羞耻,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忿忿不平——盛誉还真把她当小孩对待。   冬宁在盛染面前有一点身位大人的自尊,当下没话讲了,放下卷发棒就要走,盛染又翻身跳起来,找了条项链给她戴上。   她的衣服款式简单,这样确实好多了。   盛染夸张地赞美她,冬宁照了照镜子,也挺喜欢的,对盛染说完谢谢,就听见盛誉在找她。   冬宁推门出去。   盛染在她身后喊:“项链不用还我啦!送给你!”   冬宁回头说不用,盛染就说:“当作第一天上班的礼物。”   她从卧室探出头,坏笑道:“让我哥给你找块工牌戴着,少说话,别人以为你多高冷呢,就发现不了其实你什么都不会了。”   她是在笑话冬宁,冬宁听完,却觉得这也算一种对策。   从上了来接盛誉的车,她就开始练习冷漠寡言的表情。   盛誉看了一路的文件,临到下车,才终于好心告诉一句,上午要见的人是他堂哥,周衍恪。   缘由确实是公事,但也确实是亲戚。   紧张了一早上的冬宁喃喃道:“你不早说……”   盛誉忍了个笑:“对不起。”   他严肃认真地道歉,冬宁赶忙又说:“也没那么严重……”   下了车,周衍恪带了几个高管在公司门口迎盛誉,大概没想到冬宁也来,刚想说什么,盛誉向前一步走,问他:“还是上次那间会议室?”   冬宁和其他人一起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文件夹,看着就是个工作人员。   周衍恪挑了挑眉,和盛誉并排走,说:“嗯,上周还换了块屏幕,效果很好。”   “是吗,我听向明说……”   两位老板走在前面,渐渐与员工拉开了距离,讲话的内容也听不清了。   “你自己加班,拉着折腾她干什么?我听我妈说,婶婶说的,她身体不太好?”   盛誉低声道,“怕她不好好吃饭,我中午没时间回家,带出来多少能看着点。”   “一会儿开会……”   “你找间待客室,让她自己待会儿。”   助理一直注意着周衍恪,见他回头看自己,赶忙小跑上去,听完吩咐,连声应了两声“好的”。   交代完,周衍恪才又看盛誉:“这么宝贝,前几年干什么闹那么一出?”   盛誉当他说他和冬宁分手的事儿,没多解释,笑了下,说:“太年轻了吧。”   周衍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亦步亦趋走在一群工作人员当中的冬宁,很乖,好好的假期被这么抓出来,也没什么不满意,周衍恪莫名想到盛誉上大学那会儿,带冬宁出来的样子。   跟现在也没多大区别。   半晌,周衍恪道:“我还以为,你跟一个女孩儿分手,就是肯定不想再跟她在一起的意思。真没看出来,你也是后知后觉那种人。”   盛誉拧了拧眉,半晌,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周衍恪跟冬宁见面的次数不多,发生在她和盛誉谈恋爱那段时间里,他有印象的,也就三五面。   他带着女朋友,盛誉带着冬宁,四个人一起吃火锅,还一起去过一次欢乐谷,再就是去盛誉家吃过几次饭,有周衍恪自己去的,也有带着女朋友一起的。   冬宁的性格很安静,盛誉又把她照顾得很细致,夹菜倒水,所以她的话不多——要说也是跟周衍恪那时候的女朋友,在冬宁跟盛誉分手之前,周衍恪对冬宁的印象就两点:家里人说她靠盛誉养着,事实也的确如此,再就是安静。   不是冷淡不喜欢理人,她就是单纯的安静。   周衍恪记得,他那时候交的女朋友性格比较急躁,但意外地挺喜欢冬宁,几次促成一起出行,就有她总是在周衍恪耳边提冬宁的原因。   两相抵消,周衍恪本人对她没什么喜恶,只是身为盛誉的亲人,确实认为盛誉因为她过得太辛苦了点。   后来,冬宁跟盛誉是怎么分手的,周衍恪并不知情——盛誉没说过,而且,年轻情侣分手,是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事,也用不着追究什么原因。   但他们分手,周衍恪觉得,自己应该算家里第一个知道的人。   他记得那天挺冷的,都过去好几年了,也不是自己的事,所以他竟然都忘了季节,不知道到底是秋天还是冬天,总之他是找盛誉有点事,打电话没人接,他又着急,所以找到了盛誉租在大学城的那个房子里去。   他刚上楼,就碰上冬宁拖着两个行李箱出来。   她肩上背着大背包,行李箱上也放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   其中一个的拉链实在拉不上,露着十几公分,能看到塞着双男款球鞋。   看样子,不是要出远门,就是要搬家。   周衍恪立刻明白,这是分手了。   遇上这种场面,周衍恪挺尴尬的,问了句:“盛誉不在?”   冬宁说:“不在。”   他说:“我帮你。”   冬宁说:“不用。”   周衍恪就在楼梯间侧过身,让冬宁过去。   他们住的小区有点年头了,没有电梯,冬宁先拖着一个行李箱下楼,周衍恪就把她生下的另一个行李箱还有两个大行李袋拎了下去。   冬宁只好对他说谢谢。   周衍恪说:“我车在超市旁边儿停着,你等等,要去哪我送你。”   他看出冬宁没想等他,但一则她带的东西太多,走不快,二来,那会儿正是大中午,路上的行人少,出租车也少。   周衍恪开着车停在她身边,下车帮她搬东西,她只能上车。   小区离学校不远,车程总共不到五分钟,但冬宁就是连五分钟就忍不住,车子刚开出小区,周衍恪就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的脸埋进掌心里,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   周衍恪把她送进校门,一直送到宿舍楼门口,冬宁说自己的室友会下来帮忙搬东西,他才离开。   第二次遇见,是在医院。   周衍恪顺路去取女朋友的体检报告,看到冬宁从门诊出来。   她脸上的表情其实很平静,但平静得过了头。   周衍恪跟着她去了住院部,看到她收拾东西——两次碰面,她都大包小包,也算一种巧合。   才知道,她妈妈过世了。   那天,也是周衍恪送的她,问了两句她的打算,听她说先在京市火化,然后带回宜城的农村老家下葬,就知道她自己能处理得很好。   那天,冬宁没从医院收拾走多少东西,所以人坐在副驾,跟周衍恪说起这些,也并没有哭,下车以后,还是对周衍恪说谢谢。   周衍恪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她没哭,但就是觉得比上次她哭成那样都惨,就问了句,要不要跟盛誉再试试。   他记得他对冬宁说:“最近盛誉心情也不好,他从小又不爱跟人服软,你们要是没有原则性的矛盾,就是赌气,你就先哄哄他。”   周衍恪回忆完,问盛誉:“那天还是我开车把她送到你工作室楼底下,等你下来给她开了门才走——我记得,等了有一个小时吧?”   “你一直陪她等着?”   周衍恪“嗯”了声:“她妈刚没,我怕她没能挽回你,一下子想不开再出了事,就因为我多了句嘴。”   周衍恪打量盛誉的表情,半晌,道:“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   盛誉确实是今天才知道。   原来冬宁去找他谈复合的那天,她妈妈刚走。   ——李淑琴去世后没多久,他去医院缴费,就知道了,但他当时急着去见冬宁,没问到底是哪天。   回到冬宁去找他的那一晚……他心里还记着冬宁长时间以来不肯松动的冷漠,整晚都没对冬宁说一句人话,还把她往死里欺负了不知道多少遍。   可她跟不知道疼似的,盛誉一边没轻没重地往里进,一边冷着脸,她还是伸着手要他抱。   当时他抱她了吗?   没有。   他对冬宁说,省省吧,我现在不吃你这套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扶桑柚碎宝贝的19瓶营养液;感谢幼稚宝宝的16瓶营养液;感谢一抹丶苍白可爱的5瓶营养液;感谢粥州宝宝、感谢张弋弋宝宝的1瓶营养液,挨个亲亲~ 第69章   ◎大个子是你老公?◎   会议室一早就安排好了,需要参会的员工大多到齐,只剩盛誉和周衍恪,还有跟着他们负责迎接的几个高管。   一进电梯,空间密闭,没办法再说什么。   等到了会议室的楼层,周衍恪的秘书就等在电梯口,一路指引,带到会议室。   四十分钟以后,会议中场休息。   走动的员工不多,盛誉也留在原位没动,周衍恪叫了刚才他吩咐让带冬宁去休息的助理过来问了两句。   “休息室就在楼上,是给总监以上准备的,平时用的人不多,保洁阿姨也每天都有打扫,刚才还叫了果盘和咖啡送上去。”   周衍恪“嗯”了声。   助理观察他的表情,看出他应该没什么事了,出去之前,还连带对盛誉点了点头。   周衍恪低头看文件,圈出两处,推到盛誉手边,示意他看。   盛誉也没抬头:“你没说。”   周衍恪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盛誉又说:“那时候,你什么都没说。”   周衍恪耸了耸肩。   说什么,冬宁去找他的那天,她妈妈刚去世,让他对她好一点?   冬宁不也没说吗?   这事她是当事人,也见过盛誉,她都没开口,谁也没有义务替她说什么。   那时候,全家人,包括周衍恪,大概没人看好盛誉跟她在一起——分了最好,周衍恪觉得,可能大家都这样认为。   周骏儒和盛仙云之所以没有过棒打鸳鸯的行为,除了修养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盛誉不受到他们的控制——他在情感上非常独立,经济上,也很少有需要低人一头的时候。   剧烈的亲子矛盾往往来源于索取与回报的不均衡,而在盛家,盛仙云和周骏儒作为长辈,心知肚明他们手上的筹码从来都不多,所以对盛誉的唯命是从的期待程度,也一向都低。   盛誉对自己的生活全权作主,他要交什么样的女朋友,大概连盛仙云本人,都没产生过她有权置喙的想法。   周衍恪作为盛誉的堂哥,会对冬宁说那么一句话,已经算鬼使神差。   当时的他根本不可能做他们和好的进一步推手。   只是谁都没想到,从那以后,盛誉身边再没有过女孩儿。   而冬宁,一个在盛家和周家众人心目中无足轻重、菟丝子一样的女孩子,明眼人都会认为盛誉跟她分开,只能是她充当被抛弃的角色,也是因为盛誉随后而来的完全空白的那几年,才在他人印象中也变得越来越深刻。   后来,盛誉买下了他读大学时一直跟冬宁租着的那套房子,只要人在京市,就都住在那里。   周衍恪还去过很多次,盛誉一个单身汉住在那里,屋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更改。   某次,他还在在鞋柜里看到了跟冬宁搬家那天,没合拢的行李袋里那双一样的球鞋。   显然是盛誉自己又给自己买的。   他们都渐渐意识到,分手这件事,究竟对冬宁和盛誉谁的伤害比较大,似乎还有待商榷。   盛誉作为甲方的大老板,坐在主位,周衍恪在他的右手边。   两人沉默了片刻,周衍恪又拿笔点了点他刚才圈起来的地方:“现在让你在这儿给我们放松点儿,是不是不太可能?”   盛誉的表情不冷不热。   等会议继续,盛誉跟前半段一样,话不多,偶尔问一个问题,看他表情,也看不出对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做老板的,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见惯了信口开河、要五彩斑斓的黑的甲方,盛誉这一挂的,都算好甲方的代表。   但在场的员工都感觉得出来,气氛好像是有点不对头。   周衍恪公司的创意指导偷偷给盛誉的助理发消息:【怎么回事,我们周总和你们盛总不是堂兄弟?这是假消息?】   助理也不明白事情的走向,回了个流汗的表情。   周衍恪的下属带冬宁去的待客室很大,内里装修跟酒店差不多的风格,但结合办公需要,有一张很大的桌子,配套的工学椅也很舒服。   冬宁的斜跨包里装不下课本,只能装一个Kindle,那个办公桌上,竟然还有支架。   她从打印机里找了几张A4纸,就那么趴在桌面上,Kindle开了自动翻页,边看边写写画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午饭是跟周衍恪和他公司的美术设计还有创意总监一起吃的,就在公司楼下的粤菜馆。   到了地方,周衍恪给冬宁介绍过人,打过招呼坐下以后,他们讲工作,冬宁插不进话,坐在盛誉旁边,默默吃东西。   早上刚到公司,冬宁就被周衍恪身边的生活助理单独接待的时候,其他人虽然面上不能说什么,但其实没有不好奇的。   这会儿,跟着老板吃饭的两个人才终于确定,这个长相美艳但又看上去莫名很乖的女孩子,不是跟周衍恪有关系,竟然是宝言科技老板的人。   创意总监又在桌下抽空给盛誉的助理发消息:【你们老板真结婚了???】   助理这次没回复,不光如此,他都在考虑,是不是该删微信了。   毕竟,保密协议里,白纸黑字写下来的违约金,把他拆开卖都不够赔的。   冬宁一口一口喝着盛誉盛给她的汤,两耳不闻身边事,浑然不觉自己成了周衍恪公司员工八卦小群的新晋议论对象。   除了她,第二少参与桌上的对话的,就是盛誉。   不过,本来就是午餐时间,他们闲聊的部分比较多,太过正式的事情,也不会放在这个时候讨论。   平心而论,盛誉的表现并不失礼,也不十分显眼。   冬宁就没觉得坐不住,只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去扯盛誉的衣角,用眼神可怜巴巴地示意他,自己真的饱了。   她到底是个成年人了,不很过分的时候,盛誉也不为难她,冬宁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他就吃了她碗里剩的一块鳗鱼。   这顿饭是周衍恪买单。   盛誉接着还要去其他地方,冬宁被他留在周衍恪公司,叫她午休,说他就在附近,结束后来接冬宁,一起去看医生。   司机提前等在大楼门口,冬宁看着他上了车,转身被周衍恪领上楼。   他的公司占了三层,规模算挺大了。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周衍恪主动跟她搭话:“今天我触了盛总的霉头,回头还得弟妹你替我说句好话。”   冬宁从广告屏上收回注意力,只当他开玩笑:“怎么了?”   周衍恪道:“以前的事。不过,全公司这季度都指着他吃饭,我现在可不敢惹他,就算过去二十年,五十年,只要盛总不高兴,我就少不得做小伏低。”   周衍恪这么说,冬宁就想起来,她和盛誉上大学时,周衍恪就进了自家公司,主打实业,住宅小区和商场全国都有。   现在这间广告公司,承接盛誉公司的一个业务,全部人都严阵以待,当成很大的一件事,确实不像周衍恪从前的做派。   周衍恪主动解释:“拿人手短,吃人手软,他比我早明白这个道理,不像我,这个年纪,还要从头开始。”   这应该是家庭矛盾。   冬宁无从评判,只能说:“都会好的,刚才吃饭,我看大家说的他都没什么意见。”   周衍恪点了点头,心道那是他眼里都在注意他老婆吃了点什么。   等到了待客室,周衍恪没进去,还提醒冬宁把门反锁。   躺在床上,冬宁给盛誉发消息:【要睡觉啦】   等了几分钟,盛誉没有回复,冬宁其实也并不困,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   两点刚过几分钟的时候,盛誉来接她。   到了中医馆,冬宁才发现,盛仙云已经到了。   她感觉这个阵仗好大,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盛仙云却很自然,一上来就挽住她的胳膊,埋怨了两句盛誉不让冬宁安生,把人带来带去。   盛誉没说话,跟在她们后面。   大夫很准时,两点半刚到,医助就来叫冬宁。   盛仙云和盛誉也都进去了。   冬宁坐在那里,老先生什么都没问,先帮她诊脉。   来之前,冬宁对看中医好奇——纯理科生对这类诊疗技术抱着点怀疑的态度,无聊之下,看了好多帖子。   记得有人说,自己外公是当地很有名的老中医,几十年的经验,不管大小问题,基本上碰碰脉就知道,但病人总觉得这样是态度不认真,难免抱着怀疑的态度,后来,外公对每位患者都加长了诊脉时间——一言不发地号个几分钟,患者的情绪明显大幅度转变。   冬宁觉得,盛誉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不过这无伤大雅,如果能缓解一点他的焦虑,她愿意配合他。   在两只手都被仔细地把脉,足有十分钟以后,冬宁又想起那个帖子,转头看盛誉,才发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盛誉不知道冬宁突然笑什么,但很快也对她笑了下。   老中医拿开了手,他的指尖特别暖,冬宁的手腕上还留着温度。   她搓了搓手,盛仙云客气地问:“医生,我们宁宁该怎么调理一下啊?”   老中医缓慢做出个惊讶的表情,似乎是刚发现房间里除了冬宁还有另外两个人,他扶着自己的老花镜,来回看冬宁和盛仙云还有盛誉,半晌,说了句:“家属外面等哦。”   盛仙云以前来过,周骏儒和盛染陪着,没听过有这个规矩。   但医生既然提出来,她只能出去。   冬宁没意识到问题,还在盛誉关门的时候,又冲他挤眉弄眼笑了一下。   老中医咳了一声,冬宁才赶忙正襟危坐。   “几岁了?”   “二十五。”   “周岁还是虚岁?”   “虚岁。”   “上班没有?”   “还没有。”   “读书啊?读几年级?”   “读博士。”这跟看病有什么关系?   “听你婆婆说,你贫血?”   “是的。”谈话终于回到了正轨。   “太瘦,脾胃弱,是不是失眠?”   冬宁说:“以前有,最近好多了。”   “大个子是你老公?”   “……是。”   “婚后睡眠改善……”老医生在纸上一字一字地写,冬宁莫名有些脸热,又听他问,“有没有在备孕?”   “没有。”   “怀孕了要不要?”   “要……啊?”   老中医的手还扶着眼镜,眼神从下往上,绕过镜框看着冬宁,一手操作电脑,从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看诊单。   “先不给你开药,回去想想再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噗呲哔哩噼啪啦宝宝的1个地雷,抱抱~   感谢艾米皮宝贝的3瓶营养液;感谢粥州宝贝的1瓶营养液,谢谢~    📖In Need📖 第70章   ◎冬宁需要盛誉◎   冬宁和盛誉读大二那年的端午节,因为闰二月,所以一路拖到了六月底,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按道理说,京市的夏天,午后两三点,暴晒能煎熟鸡蛋。   但端午调休的三天假期当中,除了第一天艳阳高照,剩下的两天四十八小时里,小雨一分钟都没停过。   盛染的国际学校也放假,盛仙云和周骏儒正好也都能腾出时间,就来了趟京市。   端午假期的第一天,盛誉和冬宁,带着盛染,和周骏儒夫妇俩,五个人逛商场、吃饭,消磨了唯一的一个晴天。   晚上分开时,天上已经开始积聚阴云,整片天空都发灰,不仅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空气也慢慢潮湿起来。   盛誉一手握着冬宁的手,另一只手把背着书包的盛染推到盛仙云身边。   盛染想去她哥家里玩——好长时间没去了,但确实更久没见爸妈,也是想的。   犹豫间,周骏儒已经把车开出了商场地库,停在闸口缴费,按喇叭示意她们准备上车。   盛仙云搂住盛染,不让她闹冬宁,转头对冬宁说:“宁宁,明天跟盛誉来家里,让叔叔烧菜给你们吃。”   冬宁答一声好,盛誉说:“再说吧。”   两个人站在路边,看着盛仙云和盛染上了周骏儒的车,盛誉还说了句慢点。   车子慢慢汇入车河,只剩下冬宁和盛誉,她想把手从盛誉手里抽出来,但盛誉跟着她增加力道,没有弄痛她,但也不肯松开她。   冬宁垂着眼睛拽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距离冬宁第一次跟他提分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从那天开始,盛誉就没再让盛染去过家里。   盛誉没对盛染多说他和冬宁的事,但盛染不是迟钝的孩子,察言观色的本事在盛仙云身边锻炼得炉火纯青,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会儿,从车的后视镜里完完整整看了遍冬宁和盛誉有关于牵手较劲的过程,也看出她们一家三口刚走,冬宁的表情就放了下去,盛染的担忧满溢出来。   盛仙云坐在副驾,突然回头:“染染,妈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哥平时开他那车么?”   “我住校啊,偶尔回去,也是自己打车,要么坐地铁、蹭同学家长的车,他没来接过我。”盛染道,“我不知道。”   “你在家的时候,没看他开过?”   “……最近我都没回去过。”   “那车过年就买好了。”   “没印象。”盛染道,“平时都是嫂子陪我,他根本不管我的。”   盛仙云叹了口气。   周骏儒问:“怎么了?”   盛仙云道:“昨天晚上,我说外公给他买了车,咱们还没坐过呢,让他不忙的话去机场接咱们俩,他说忙,让我找秘书安排车。”   周骏儒道:“像他说的话,而且你没听衍恪说么,他现在待的那公司,就跟没了他不转了一样。他要有空,肯定也会来的。”   盛仙云沉默。   片刻后,周骏儒道:“你怀疑他把车卖了?”   盛仙云道:“车是爸送他的,他有权利处置,但我还是觉得……”   周骏儒道:“猜归猜,你别问他了,卖没卖还不知道,退一万步,就算卖了,也没多大事,就是一辆车。他要不急用钱,你叫他卖,他都懒得联系人。”   盛仙云说了句“可是”,被周骏儒打断:“没有可是。你要信我,就别问,问了对你没好处。”   盛仙云明白周骏儒对冬宁看上去宽容的态度的用意,她也一样,不希望父母的反对反而成了年轻人感情的催化剂。   但盛仙云见一次盛誉和冬宁,心里对盛誉可能并不会跟冬宁分手的预感就更重一分。   她也年轻过,当初会不顾家里反对,说什么都要嫁给周骏儒,她也是真心爱过的。   盛仙云用女人的第六感去体会,隐隐觉得盛誉这场恋爱谈的,并不是年轻气盛的原因。   偶尔看见他看冬宁的眼神,那么平静和笃定,不像看女朋友的眼神——不只是女朋友,他可能已经在心里给了冬宁别的身份和定义。   今天见面,盛仙云第一次在甜蜜之外观察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冬宁正跟盛誉闹别扭。   就算盛染看不出来,盛仙云和周骏儒到底比他们多吃了二十多年的盐。   小情侣之间的龃龉,在他们面前,就跟写在白纸上一样明显。   盛仙云道:“我不是心疼钱,我就是想不明白,盛誉算是掏心掏肺地对她了吧?她对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盛染越听越不对,上身前倾,把头探到主驾和副驾之间,很急地对盛仙云说:“她不是那种人,可能就是吵架呢,谈恋爱的两个人吵架,分什么对错,妈妈,我们不要这么说。”   “还有,我哥要是想干什么,你看他是会跟别人商量的人吗?我跟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长,很清楚,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冬宁听他的,你们太偏向我哥,才会想的好像他是小白花,会被人操纵一样,其实根本不是的。”   盛仙云原本也不打算在盛染面前讲太多这种话题,转而问盛染学校的事。   结果,跟盛染说什么,她都能扯到冬宁身上去。   冬宁带她剪头发、帮她刷运动鞋,帮她改法语老师布置的小essay,去学校给她送绿豆汤。   盛仙云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向车窗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过头来,看到周骏儒冲她无可奈何地笑。   冬宁对盛誉怎么样,他们不知道内情,评价起来,确实容易显得片面。   但冬宁对盛染如何,盛仙云和周骏儒都知道,他们挑不出毛病。   盛仙云记得,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盛染对冬宁的感情,就脱离了普通姑嫂的界定,被一种算是被养育过的情感所牵绊。   “……真没事,你不也知道你嫂子贫血?妈想着,好几年了,拖下去对身体不好,今天过来,就是看这个,调理一下,没有别的事。”   “没带你不是因为你在睡觉吗……我们估计也不用太久,开完药就回去,想吃什么告诉阿姨,今天晚饭都在家里吃,你爸说不准,不过一个人的量没差多少。”   盛染午睡起来打电话,跟她撒娇要零花钱,得知她出门竟然是跟盛誉带冬宁来看医生,一下子不干了,矫情得厉害。   盛仙云没办法,话题变了好几次,还是被她拐回来。   “你们在哪个医院啊?我现在过去。”   盛仙云也累了,说在微信给她发定位,又叫她不要着急,打电话给司机,让去接她,盛染才终于满意。   挂了电话,盛仙云道:“越长大越犟,也不知道像谁。”   她对盛誉说:“我听你爸说,你把下季度的广告给了衍恪公司?”   “只是一部分宣传工作。还没定下来,在开会,后面交给别人跟进,最终决定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说完,盛誉问:“怎么?”   盛仙云道:“这是你公司的事,按理说我们不该插手的,但妈怕你不知道,你嫂子怀孕了。衍恪去年从家里出来,听说,是空着口袋走的。”   “我跟你爸肯定不能越过你大伯和大伯母帮衬他,他也明白这个,没开过口,听说是跟同学攒的这个公司,这一年我见过你嫂子几次,她一句都不抱怨,我想着,这回要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就给他公司去做吧,也让你嫂子安心养胎。”   盛誉是不知道。“没听他说。”   “算算时间,四个多月了,该显怀了吧,不过最近我都没机会见她。”   盛誉“嗯”了声,说:“知道了。”   盛仙云顿了顿,道:“你呢?你跟冬宁是怎么打算的?”   已经结婚了,盛誉想不到自己还能对冬宁有什么期待——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退掉巴黎那间没有供暖的房子。   他没跟她谈过,但一直知道,就算早就跟他住到了一起,冬宁也没停过交房租。   那房子不只是一间房,它是冬宁的退路。   即便本身简陋,甚至不太能遮风挡雨,只要冬宁心理上还认为自己需要它,那就代表她没有完全确定对盛誉的感情。   盛誉想,或许他该期待她更爱他一些,可又觉得现在这样已经足够。   他很久没像此刻这样幸福过了。   “生孩子啊。”见他不说话,盛仙云有些着急,“不会真没想过吧?别觉得自己还年轻,现在要孩子,可没我们那么简单,要体检调理身体,备孕怎么也要半年到一年,好的月子中心和月嫂也都很紧俏的,这里头的东西你……”   “确实没想过。”   盛誉皱了皱眉,他跟冬宁睡在一张床上才多久,胳膊一伸,抱冬宁进怀里,骨头硌得他胸口疼,冬宁需要养身体,需要他的照顾,睡觉需要他的怀抱,吃饭需要他的监督。   现在的冬宁很需要盛誉,而现在冬宁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孩子。   “过几年二人世界再说。”盛誉单手插进兜里,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自己的婚戒。   盛仙云以为,盛誉会拿冬宁还没毕业来搪塞她,连回话都想好了:读博期间结婚生子的一大堆,不过是一两年的事,哪有人因为读书反过来影响生活的?   实在没想到,她这个儿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没等盛仙云再开口,冬宁推门出来了。   盛誉本来就站在门边,一步迈过去,先去握她的手:“结束了?医生怎么说?”   冬宁把开的单子给他,一张是药方,另一张是缴费单。   医助就在旁边,主动带他们去抓药缴费,盛誉让冬宁坐着等,自己跟着医助去了,边走边看单子上写的字。   冬宁坐在盛仙云旁边,中间隔了一个座位。   盛仙云问:“宁宁,大夫说什么?”   冬宁回忆道:“脾胃虚,气血亏,气血生化不足……好像挺多人都这样,他说先开七天的药,吃完来复查。”   看中医一般都是这个流程,盛仙云想着家里那个熬中药的砂锅不知道被阿姨放在了哪个柜子里,嘴上说:“气血亏要好好注意的,可不是挺多人都这样,你年纪还这么小,我刚生完染染那两年,也只是有一点气血不足,没到亏的地步。要好好保养,不能不当回事,知道吧?”   听盛仙云说生孩子,冬宁心里头就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   她点点头,维持表面的平静。   “那你暂时还是不要再回巴黎,不是说六月份去瑞典?学校最近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走之前,好好吃一个月中药,复诊个三四次,后面稳定就不用来这么频繁了,这个医生很好的,你就住在家里,有阿姨帮你煎药,一日三餐也能按时按点吃,不用费一点心。”   虽然冬宁的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但也知道,这事不能随口答应,所以说学校那边还说不准,教授需要的话,她也得回去。   盛仙云认为,身体怎么都比读书重要,而且,冬宁的问题,光用眼睛看,都知道不能再拖。   不说别的,伤到根本,以后要孩子都难。   盛仙云平时看手底下的人做事,有个感觉就是,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普遍都差。   没有她们年轻的时候那种活力。   听身边的老姐妹们讲,她们那些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临到要孩子怎么都要不上,到处看医生开药吃的简直不要太多,年纪也都不大,平时看着也健康。   何况冬宁是眼睛看就知道底子虚的那一类。   要是真的生不了,到她自己也想要孩子的时候,后悔都晚了。   再说——盛仙云自己也不是没有私心。   她到了年纪,也想抱孙子了。   盛誉的长相不差,冬宁也漂亮,要是冬宁能生个跟盛誉的孩子——血脉割不断,盛仙云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软了很多。   冬宁到底就是个小女孩,又无父无母,眼皮子浅一些,不算大问题,以后改了,好好对盛誉就行。   盛仙云心里想了很多,碍于盛誉的独断,嘴上不好说出来,怕他一个不愿意就带冬宁走,所以只说:“阿姨不会害你的。”   等盛誉拿到配好的药,三个人一起离开了中医馆。   这一区相对来说比较偏,出门过马路就是一个看着就老的住宅区。   盛誉的车就停在路边,停在盛仙云的车后面。   盛仙云就是在哄盛染,她的司机一直在等她,没回去接盛染。   “宁宁坐我的车回家,你不用绕来绕去,忙你的去吧,也别带着让她受累,行吗?”   冬宁也是这么打算的,已经走到了盛仙云的车旁。   盛誉也跟过去,低头打量她的脸色:“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冬宁摸了摸脸,“没有,里面好像有点冷。”   盛誉想起刚才握她手的温度,转头叮嘱盛仙云的司机:“周叔,待会儿车里开点暖风……她晕车,您慢点开。”   司机忙不迭点头:“晓得的,哎,上午还好好的,这天变得真快,暖风开啦,马上就热起来了。”   冬宁抽回手,对他笑了一下,说:“你快走吧。”   盛誉“嗯”了声,帮她把车门拉开。   冬宁上了车,盛誉还不走,站在那看着她,车子远了些,冬宁没听到他说什么,看他的手势加口型,反应过来是让她把车窗关上。   他怕她冷。   冬宁关掉车窗,车子的速度也起来了,在路口右转,彻底看不到盛誉了。   回到家,盛染不在,盛仙云马上打电话。   她们母女俩通过手机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冬宁静悄悄回了卧室。   关上门,坐在床边,才拿出手机搜索:“戴套怀孕的可能有多少?”   有的说百分之五,有的说百分之十,还有一条说百分之二十,原因都是使用方式错误,或者避孕套破裂。   破过吗?   冬宁不知道。   现在想一想,薄薄的一层膜,盛誉的那个力道,稍微破一点点,谁都发现不了。   盛誉发来消息,问她感觉好一些没有,家里有感冒药。又问她,有没有想吃的零食水果,他晚上回家帮她带回去。   冬宁锁上手机屏幕,倒扣在身边,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的身体差劲,回溯到几年前,第二次捐骨髓以后,月经就没再准时过。   没分手的时候,盛誉对这事比她自己上心,那时候,西医只能查出轻微贫血,她吃过那些调理的药,都是盛誉坚持带她去看的中医。   只不过,药没吃多久,她就跟盛誉分了手。   后来出国,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都比这个月的月经到底来不来重要,刚才医生问她上一次是哪天,她竟然想不起来。   问盛誉,说不定他知道。   但冬宁不敢问他。   她真怀孕了?   老大夫说,马上来例假和怀孕的脉象差不多,建议她回家路上买个验孕棒,或者,去抽个血查一下,是最保险的。   可这件事太突然,冬宁不想想办法买验孕棒,也没力气思考怎么能去一趟医院。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简直像是命运又一次抓着她开地狱玩笑。   时隔已久,冬宁再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她只想尽快回巴黎。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3-05-22 23:39:21~2023-05-23 23:0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弋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惯坏◎   盛仙云还在客厅打电话,不过通话对象换了好几个,先是她的司机,盛仙云让他去地铁口接盛染,然后换成工厂的车间主任,过了会儿,又变成供货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鼻尖还萦绕着中医馆里的苦涩,冬宁感觉到异常的疲倦。   盛仙云不间断的通话声音作为背景音,她慢慢睡着了。   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梦到她一个人回宜城安葬李淑琴,梦到盛誉对她说不吃她那一套,梦到刚到巴黎时,她在图书馆看到盛誉,却没敢找他说话,不过两分钟时间,等她反悔找回去,盛誉已经不见了。   盛誉结束工作回家时,还差一个汤就能开饭。   阿姨跑到玄关边上,接他的外套,拿去挂起来。   盛仙云在阳台浇花,探头看他:“今天这么早?”   “晚上还得出去。”盛誉说,“约了工商局的人。”   “你爸知不知道?”   “没跟他说。”   “别说,说了反而麻烦。”   盛誉道:“知道。”   他补充:“周衍恪约的,我就去坐坐。”   盛仙云“噢”了声,也反应过来了:“我说呢,你以前没这习惯啊。”   盛誉的眼神在客厅和厨房找了一圈,盛染在手脚并用地打游戏,扬声喊道:“嫂子在睡觉!”   盛誉就抬腿朝卧室去。   冬宁原本是打算躺一会儿,所以没盖被子,在睡梦中觉得冷,就把自己蜷缩起来,两条手臂环抱住自己,渐渐缩成一团。   盛誉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轻声叫了两遍她的名字,看她的睫毛轻轻地动,要醒了,又转而去捏她的脸。   冬宁身上瘦,但脸颊上的肉特别软,很好捏。   她睡得太沉,不愿意醒过来,揉着眼睛想翻身,被盛誉按住一侧肩膀,固定成平躺的样子,压到她身上。   冬宁就下意识屈了下腿,拿膝盖隔出盛誉跟她之间的距离,手也伸到底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像个防范意识很强的小动物,实则自保能力非常有限。   她刚刚醒过来,意识其实还是懵的,只知道身上的人是盛誉,还有肚子不可以被压到。   盛誉本来就没要实心压她,一条胳膊撑着自己,看她一惊一乍,呆呆的样子,眼角不由得漫出些笑意:“睡了多久?都睡傻了。”   “几点了?”   “六点半。”   “……”冬宁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慢吞吞地在他身下翻了个身,恢复到侧躺,眼睛又闭上了。   盛誉屈起食指,刮她的脸。   冬宁伸手握住,抱在怀里。   “吃饭。”   “不想吃。”   “不吃饿死怎么办?”   “做个饿死鬼。”   盛誉闷声笑了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冬宁自己觉得冷,但实际睡得身上很热,香味也带着暖,盛誉轻轻地亲了她几下,嘴唇很慢地摩挲,呼吸一下下打在上面。   冬宁感觉到他高挺的鼻梁,还有比自己的粗硬的头发戳着下巴。   被这么骚扰,没有人还能睡得下去。   冬宁的两只手都搭在盛誉肩上,推了两下。   他抬起头来,衬衣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脸色依然平淡。   让他用这幅表情去做会议总结,都没有任何问题。   谁会知道,他刚刚埋头在冬宁怀里喊老婆呢。   冬宁的视线落在盛誉身上,但没有焦点。   她有些出神。   这几年来,极低的抗风险能力让她不得不总是强迫症一般地安排好生活的所有细节,对冬宁来说,走一步看一步,只能带来无法应对的困境。   跟盛誉分手后,她就没再考虑过结婚生子这回事。   她忙着打工、维系学业,罗曼蒂克随着盛誉的离开完全退出了她的生活规划。   但是,就在半年前,她匆匆忙忙地结了婚,今天,又突然被告知疑似怀孕。   分明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可是,只是睡了一觉,竟然就平静了许多。   刚才,她睁开眼睛,看到盛誉就在她面前,拿那副惯常冷淡的样子来靠近她,冬宁就奇异地发现,她被足够多的安全感所包围,她没有想象中那么慌乱,她也不是真的想逃跑。   盛誉被她看得默了片刻,喉结缓缓地上下滑动,低声道:“在想什么?”   在想,盛誉会是个很好的爸爸。   冬宁坐起来,盛誉也退到了床下。   他把进来之前倒的那杯水凑到冬宁嘴边,让她喝了两口,才放她下床。   周骏儒在市政厅加班,没回来。   盛染活泼了一点,不像冬宁和盛誉刚回国那天,一脸可怜巴巴的受气包子样,反而有些气鼓鼓,还在埋怨他们去医院不带她。   盛仙云说了句,去医院又不是中彩票,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她哼了声,转头看到冬宁,更委屈了:“嫂子你还笑!”   冬宁道:“过两天还得去,到时候就抓你做壮丁陪我。”   盛染终于满意:“过两天是过几天?”   说完又问:“诶,之前不是说,你过完五一假期就走,不走了是不是?”   自从决定要去斯德哥尔摩跟新的课题组以后,冬宁就开始交接巴黎这边实验室的工作。   五一假期之前,刚交接得差不多了。   离开的日子就在最近,其实就像盛仙云说的,巴黎的学校,她从现在开始不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会提出跟盛誉一起回国,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冬宁啃了两口排骨汤里煮的玉米块,说:“暂时应该不走。”   盛仙云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怎么说呢,听劝的孩子就是很容易讨人喜欢,比起浑身硬骨头的盛誉,软乎乎的女孩子好多了。   她给冬宁夹了两筷子红烧鲍鱼。   “你叔叔带回来的,这一季新上的禾麻鲍,个头小,不占地方,多吃点,听说对眼睛好,还补气血。”   冬宁吃了一口,说:“谢谢阿姨。”   盛仙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却被盛誉打断:“自己吃自己的,夹了别人不爱吃都得硬吃。”   “你不也给她夹?”   “她是我老婆。”   盛仙云讪讪地停下又想给冬宁夹鸡翅的手,冬宁想赶紧说自己爱吃,也被盛誉堵回去:“吃完饭下去走走,别磨蹭。”   盛染鬼精鬼精地打量她妈和她嫂子,两个人都在一言难尽地低头吃饭。   盛染心道,冬宁嫁给盛誉,实在不算亏——他就是家里的霸王,就这种情况,盛仙云想跟冬宁有矛盾都难。   吃完饭,盛誉果真要带冬宁下去走走。   盛仙云到窗边去看天色,说:“好像起风了,宁宁加件外套。”   又问盛誉:“你不说还要出去?”   “不着急。”   冬宁穿了件白色的防晒衫,戴了顶盛誉衣柜里放着的棒球帽。   她把系扣改到最里面,还是有一点大,不过不太影响,两个人牵着手出了门。   盛染也想去,盛誉道:“等会我走了你下来。”   盛染的嘴都要撅到天上去:“那我还不乐意再下去呢!”   门关了,盛染在沙发上打滚。   盛仙云道:“跟同学出去玩,总缠着你嫂子干什么?”   盛染道:“我也想啊,你们不给我钱,跟关我禁闭有什么区别。”   盛仙云一言难尽道:“富婆交了那么多朋友,就没一个愿意反过来给你花钱的?”   也不是没有。   就是盛染自己不好意思。   她没立过买单人设,但跟朋友在一起,你来我往地请客是一回事,兜里没一毛钱,出门前就打算好白吃白喝,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三十万的事还没过去,盛染是真的会在半夜有“我真该死啊”的感觉,不愿意多说,继续在沙发上打滚。   盛仙云也不      管她。   盛染大手大脚惯了,出了这件事,一是她想管教,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跟冬宁有关。   怎么说,都是盛染对不起冬宁,盛仙云和周骏儒作为长辈,得表态,不能让冬宁心里对盛染有了嫌隙。   冬宁和盛誉牵着手在小区遛弯,假山造景周围,最多的是遛娃的小夫妻和大爷大妈,他们俩一路走,一路都有小朋友尖叫着跑来跑去。   平时冬宁没注意过这些,今天,她的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偏向她们。   小孩子的脚步总是踉跄,走跑都歪歪斜斜,她就也跟着提起一颗心。   一个小女孩从身后跑过来,抱住冬宁的腿喊妈妈,等冬宁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嫩红的嘴巴张成一个规则的圆形,冬宁的心都要化了。   小女孩的妈妈从后面追上来,穿了件跟冬宁的很像的防晒衫,长到大腿,也戴了顶棒球帽,从身后看,确实容易被小朋友认错。   对方抱起小姑娘,对冬宁笑着说不好意思,其实小姑娘才是真的不好意思,冬宁第一次在这么幼嫩的脸上看到尴尬的表情,忍笑忍得辛苦,问:“小朋友几岁了呀?”   她妈妈说:“下个月满四周岁,下半年就上幼儿园了。”   “不上。”小姑娘突然说,“不上幼儿园。”   她妈妈笑起来,冬宁也笑。   分开后,盛誉看着冬宁笑意没消得脸,总感觉她今天有些怪怪的。   “有吗。”冬宁说,“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什么喜事?”   “嗯……”冬宁道,“不告诉你。”   盛誉捏了捏她的手。   “你还要出门?什么时候走啊。”   盛誉看了眼时间:“五分钟。”   “盛总真忙。”   “那不走了。”   “别。”冬宁说,“不过我要叫染染下来,你等会儿。”   给盛染发完消息,冬宁小声对盛誉说:“你等一下能不能给她一点钱啊?”   盛誉不说话。   “这已经过去多久的事了,我们不要做小肚鸡肠的人,好不好?而且,叔叔阿姨也教训过她,这几天放假呢,她都不出门,肯定有同学约她出去玩的,这么大的姑娘,因为没钱不能出门好可怜。”   “下半年她就出国去读书了,现在对她好一点嘛。”   冬宁晃盛誉的手:“好不好,好不好。”   盛誉说:“想给你自己给。”   “怎么这样。”冬宁仰着脸又向他靠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去,“我没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你给我一点。”   盛誉掏出钱包,里面现金不多,算上几张欧元,加起来总共也就不到两千人民币。   冬宁被塞了一手,乖乖地握在手里,盛誉垂眼看她:“给你绑的卡忘了?”   没忘。   “那你同不同意?”冬宁打开盛染的聊天对话框,再点开转账界面,打头输了一个2,按一个零,看一下盛誉的表情,最后要转了,又问了一遍,“老公,可不可以?”   盛誉无可奈何,最后说:“冬宁,你要有孩子,非被你惯坏不可。”   冬宁咬了下嘴唇,眼睛眨巴眨巴,很无辜:“那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盛誉没办法,只能“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宁宁:好害怕,那不生了吧   晚安,明天见~   感谢太可以了宝贝的5瓶营养液,谢谢~ 第72章   ◎爱屋及乌◎   当天晚上,盛染的喜悦溢于言表。   盛仙云约了美容师上门美容,心思本来就不在她身上,问了两遍,她都糊弄说没什么,盛仙云也就没再管她。   加班到十点多才回家的周骏儒进门后,只看了盛染一眼,就说她像偷了腥的猫。   盛染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过了头,努力耷拉着嘴角,一头钻回了卧室。   但为时已晚。   她爸敲她的门,她说睡下了,周骏儒温声道:“那就起来。”   等跟盛染谈完话,已经十一点多了。   饶是周骏儒体力好,人也上了年纪,洗完澡才觉得轻松了点。   盛仙云已经戴着真丝眼罩躺下了,卧室里只开着壁灯,光线昏黄。   她保养得很好,不光是从眼罩下露出来的半张脸,下巴尖尖,看不出年纪,还有脖子、肩颈,包括一双手上的皮肤,全都细嫩光洁。   周骏儒走过去,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被盛仙云拍开手,又低头在她腮边亲了一口。   “你要不困就去书房睡。”   “困。”周骏儒说,“别老让我去书房,孩子们都在,让他们看见,像什么话。”   “咱俩都离婚了,你还睡这儿,才是像什么话。”   “我不是正在努力吗,云云,你想想,自从过完年,我哪天不是在家睡的,没熬过一宿,出差也控制在三天内。小年轻都羡慕我手底下那几个,说老周上了年纪,没有事业心,全力培养手下。”   “难道你是被逼的?”   “当然是心甘情愿,妻儿环绕,夫复何求。”   盛仙云“哼”了声。   周骏儒绕到床的另一边,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在孩子们面前,你多少给我点好脸色,盛染就算了,见得多习惯了,那两个小夫妻不常住家里,你放下这张脸,宁宁以为你不欢迎她。”   盛仙云像是没听出他的假公济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竟然好脾气地答应了一声。   过了会儿,盛仙云问:“染染怎么回事?”   “她嫂子给了她点钱。”   “冬宁?”   “啊。”   其实周骏儒想说,盛染还有哪个嫂子,但他记得盛仙云讨厌他总是反问,所以没给自己找麻烦。   闻言,盛仙云摘了眼罩,转过身仰脸看周骏儒:“冬宁给的,还是盛誉?”   “冬宁。”周骏儒道,“我发现,你是真不了解自己儿子。”   盛仙云知道他什么意思。   因为冬宁没拿那三十万,不光盛染成了罪人,连同周骏儒,在盛誉那都没落下什么好。   想给盛染钱的,怎么会是盛誉。   不过,盛仙云确实没想到,冬宁会有这么“大度”。   不是她总把人往狭隘的方向想,而是就算将心比心,互换位置,盛仙云觉得,自己做不到。   说最现实的,人活脸,树活皮,当年冬宁一走了之,拿了钱和没拿钱,根本是两回事。   因为盛染,她背了莫须有的三十万好几年,心里真没有一点气?   要是盛誉是那种计较的人,也许,也就没有他们的现在了。   盛仙云知道,盛誉在这件事上有疙瘩,就是想到了这个。   她能理解盛誉,但不明白冬宁。   周骏儒把盛仙云揽进怀里,低声道:“人要相处过才知道,咱们好像觉得,认识她好多年了,但其实没往一块凑过几次……现在说这些,是有点马后炮,但你想想,小誉的眼光,真有那么差么?”   从小到大,称盛誉一句“别人家的孩子”一点都不过分。   他无论做什么事情,读书、立业,都能做出点样子,唯独在感情上,家人看来,前几年,他是受了伤,看走了眼的。   但真是这样吗?   盛仙云接手的家里的产业,不像周骏儒他们家搞房地产,听上去轰轰烈烈,场面很大。   她家是做肥皂起家的。   后来扩成日化线,规范严格地建了那么多家实验室,依然主打平价量大,走亲民路线,这是一种商业选择,若说情怀,可能有一些,但并不算多。   从公司每年的财报上看,这个策略执行得非常正确。   盛仙云从小女孩的时候开始,就跟着哥哥和父亲去厂里玩,即便现在,盛仙云也三五不时地进工厂,跟她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   她能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可能会伪装,什么情况下,大概率表达本心。   单论给盛染钱的这件事,她和周骏儒都没有在明面上讲过断了盛染的生活费,盛染再大手大脚,也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儿,所以更没有对着她哥嫂哭穷的行为,冬宁能想到这一点,至少说明,她对盛染的情分不掺假。   盛染在年幼时受过她的照拂,自然对她有感情。   冬宁是为什么?   有四个字大概可以解释,叫做“爱屋及乌”。   周骏儒慢慢睡着了,盛仙云也没再说话。   第二天,盛誉还是一早出门。   因为冬宁被留在家里喝中药,所以不能跟他去上班了,他走得比前几天都早。   一个早晨,从七点半到九点钟,除了冬宁,家里的其他三个成年人都陆续出了门。   阿姨收拾好早餐桌以后,就在厨房煎药,怕味道飘到客厅,把推拉门关得严严实实。   冬宁盘腿坐在沙发上敲电脑,回复导师和瑞典那边的邮件。   “用电脑多了,眼睛容易干,阿姨泡了点花茶,宁宁你喝。”   阿姨姓姚,在盛家做了十多年。   盛誉上小学的时候,她就来了,一直照顾盛誉。   后来,盛仙云生了盛染,她也还是专职照顾盛誉。   直到盛誉转去宜城十五中,她跟着去待了没几天,因为给盛仙云通风报信被盛誉送回来,才开始专职照顾家里的饮食。   姚阿姨长了一张圆脸,显年轻,眼睛也亮,坐在茶几后的一个小马扎上,跟冬宁面对面,笑着跟冬宁说:“他其实是觉得没必要随身带个保姆,而且,宜城远山远水,我家不在那里,也没有朋友,每天除了买菜,也根本不到外面去,所以他没几天就让我回来,说机票已经买了,退不了。”   “哦,对了,那年,我的小孙子刚出生,生在牛年,他让我回去,还给包了个红包,里头是一个小牛,我们给小孙子戴在手腕上,去上幼儿园才摘下来。”   冬宁也笑。   这确实像盛誉会干的事。   只听表现,会觉得他是个挺矛盾的人,又冷淡独立,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又体贴细致。   冬宁两手捧着茶杯,忍不住问:“他小时候什么样?”   “多小的时候?我想想。”   姚阿姨坐着聊天,手里也不闲着,拿来满满一塑料袋彩色毛线,边钩花边说:“我来的那年,他应该是刚上二年级,每天戴个学校统一的小黄帽,我去学校门口接他,一路上也不说话,一开始,难免怕他是不喜欢我,但司机说,他从他上幼儿园开始就接送,一直也不怎么亲近。”   “……他从小就内向,到了四五年级,才慢慢交了几个朋友,开始出去踢足球。”   “说回我刚来的那会儿啊,过了两个多月,还是天天接他,就记得有一天,那个冷啊,呼出气来,嘴巴都要冻掉,等他的时候,我买了个烤红薯,等他上了车给他,他握了一路,回了家,我在刷他的运动鞋呢,他跑过来,捏着点红薯给我吃。”   “小誉那时候长得有点像女孩,个子也还没开始长,嘴唇红红的,我逗他,说你自己吃呀,他就说,要分享,可人疼得很。”   家里没人跟她聊这些,来了个冬宁,勾出姚阿姨的回忆,桩桩件件讲不完。   计时器响了,她才放下手里的钩花,去厨房关火。   冬宁也跟她进去,顺手把用来泡药的两个碗洗了,放进消毒柜里。   姚阿姨不要她做,急得要命,冬宁只好不再帮忙,站在一边看,她又说:“再晾晾,现在太烫,阿姨没留太多水,一口就喝掉了。”   她的语气像哄小孩子,冬宁笑着答应:“好。”   姚阿姨又道:“不过,这药本身闻着不苦……就是太稠,好像还有点甜味。”   冬宁有些心虚。   说是药,实则是食补。   医生给她开了点温性补血的干食材,当补品吃一吃,对怀孕没有影响。   冬宁没想到,熬一熬,出来看着跟药差不多。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给她诊脉的中医老先生真是心细如发,不确定她想不想要,就不当着其他人的面讲就算了,开的“药”还这么有迷惑性。   怎么说,让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宫斗剧。   今天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盛染有了钱,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据姚阿姨说,听到她出门之前打电话,是跟同学约了逛街。   冬宁起得晚,估计她走的时候,应该不到九点。   九点商场开门了吗?   这孩子是真被憋坏了。   喝完不是药的药,冬宁又整理了一些去瑞典需要的资料,学校的流程倒都有迹可循,就是申请房补的手续很复杂。   冬宁的存款不多了,尤其在这些大头的支出上,能省则省。   她在网上找了几个教程,也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大概搞清楚怎么操作,先发邮件,准备假期结束以后再打电话咨询。   做完这些,冬宁就起身离开桌边。   她不敢看太久电脑,手机也尽量远离自己。   心理上知道这是草木皆兵,但又克制不住。   中午又热了起来,大大的太阳悬在空中,从窗内看,颜色其实是冷调,但不妨碍它本身似火球,炙烤着整座城市,冬宁就也没出门。   等到三点多,虽然还是晒,但不能再拖,她才问盛誉拿了把车钥匙。   地库停着好几辆车,盛誉告诉她书房放钥匙的位置,冬宁选了把自己认识的,找到车以后,感觉还算低调,至少不是跑车,颜色也是黑色。   盛誉没多问,听到她约了林佳乐,只说注意安全。   “你几点能结束?”   “不确定。”盛誉说,“回去估计要十点多,你在外面吃晚饭也行,回家直接休息。”   十点,太晚了。   冬宁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其实是有点想要盛誉一起去。   不过也没关系,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检查。   不管有还是没有,最多半个小时。   是她想得有些简单了。   做了血检,确认怀孕以后,冬宁说不清怀孕的大概时间,医生建议她B超,看是否宫内孕。   她出门前刚上过厕所,光憋尿就憋了快一个小时。   林佳乐拉着冬宁跑来跑去,护士都被她弄笑了,努力板着脸道:“回去坐着,再憋会儿,看不出来。”   冬宁回去坐下,林佳乐坐在她身边,把两张检查结果打开又合上,冬宁被她搞得也焦虑,握住她的手:“佳佳,安静待一会儿。”   “我紧张……”   “等你自己怀孕再紧张。”   “……”林佳乐道,“你怎么干什么都不声不响的,结婚结婚,偷偷结了,现在也是,我都没听你说备孕,上来就怀孕了。”   “没备孕。”   “啊?”林佳乐眼瞪得溜圆,“别跟我扯什么意外怀孕啊,不想生孩子你们不戴套?有没有生理常识?”   她被冬宁叫出来,来之前,就知道是陪冬宁来医院,但是是来了以后,才知道来医院是查怀孕。   光顾着震惊了,没顾上问这个。   “戴了。”   “每次都戴?”   “嗯。”   “那……”林佳乐的脸色变来变去,“回去我就让程瑞森节扎!”   “还有,你们家盛誉真是饿狼,套子都挡不住他。你这小身板,是怎么受的了的。”   冬宁:“……”   她的耳朵红得厉害,林佳乐知道她一向封建保守的风格,刚才就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考虑到孕妇的心情,终于不再口无遮拦。   “所以你才叫我,盛誉不知道?”   “我本来想,检查完再告诉他。”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检查完再说,也没毛病,可要是我,当天我就踹程瑞森几脚,这两天他都别想好过。你们俩,好像挺好的,可有时候,又让人觉得,怎么总这么生分呢?”   冬宁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她抠了抠手,点点头,意思是她知道了。   晚上盛誉回来得确实很晚。   冬宁依稀听到浴室的水声,尽力让自己打起精神,保持清醒,还把手伸到枕头底下,确认了下检查结果在不在。   不过她这两天都很困,又怕冷,缩在被子里面,很快就重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醒过来,发现盛誉还没上床。   “干嘛呢?”冬宁费力地转过身,声音特别低,含含糊糊,张嘴都很费力。   看见盛誉身边那两个摊开来的箱子,冬宁勉强清醒了一些:“要出差?”   “没有。”盛誉背对床蹲着收拾东西,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趴在床边,摸了摸冬宁的脸,“吵醒你了?”   “唔……睡吧,明天我来收拾,你还要上班,早点睡。”   “马上就好。明天上午不上班,我带你回自己家,好不好。”   冬宁还迷糊着,皱了皱鼻子:“嗯?”   盛誉就忍不住捏了下她的鼻尖。   会带冬宁住回他父母家,是因为冬宁只在国内待两三天,他又忙,想着盛染能陪陪她。   但冬宁最近都不走了,盛誉又不是没房子,没见过谁结了婚还住父母家的。   还是自己家自在点。   “我没有不自在。”姚阿姨还教她钩花呢。   盛誉说:“我不自在。”   冬宁迷茫地看她,盛誉语气平直道:“你都不让我亲了。”   “房间里没有不让……”   “房间外面亲一下怎么了?”盛誉说,“我看见你就想亲,见你一次亲你一次,怎么了?”   冬宁困得眼睛睁不开,连笑的力气都没有,抱住盛誉跟她靠得很近的脑袋,蹭了蹭脸:“那我就好害怕呀。” 第73章   ◎恋恋风尘◎   盛誉的执行力一向强大, 第二天上午,就带着冬宁搬了家。   盛仙云和周骏儒挽留无果,只能随他去了。   到了新房子,行李箱暂时立在玄关,冬宁坐在沙发上,左右打量,没一会儿,被盛誉叫过去,往密码锁里录指纹。   这边显然比他爸妈家那套还更大一些,小区也新,冬宁被盛誉握着大拇指录指纹,眼睛还在朝里看。   录完指纹,盛誉又告诉她,自家车位是哪几个,车钥匙放哪里,如果要出门,周边哪里有商场。   “听到没有?”   “……我用导航。”冬宁抿抿嘴,企图蒙混过关,“中午吃什么?”   盛誉果然报了几个菜名,朝厨房去了。   只不过,饭刚上桌,他就被电话叫走。   盛誉走得急,人在门边,顿了顿,想不到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冬宁朝他挥手:“快走吧,晚上早点下班。”   “好好吃饭,吃完碗放着,阿姨下午就来,不用你管。”   冬宁“嗯嗯”地答应,盛誉终于走了。   三个行李箱,四五个大袋子放在玄关。   冬宁没多收拾,只打开其中一个,把必要的洗漱用品和睡衣拿出来——昨天检查,医生说她的孕酮低,先观察几天,后面很可能需要卧床休息,这几天里,她能躺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站着。   她不打算跟医生对着干,给自己找麻烦,换了睡衣,刷完牙,就去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   醒来后,冬宁趴在床上给盛誉发消息:【房子里有没有我不能进的房间?】   过了半个多小时,盛誉才回复:【没有】   冬宁开心地爬起来,没去管盛誉随后而来的那条【这是你家】里包含的情绪不佳,开始探索新家。   装修风格一看就是样板间,不过是那种很精致有细节的样板间,四个卧室的朝向都好,竟然还有影音室。   角落的设备看上去就精密复杂,一股浓浓的人民币味道。   一台老旧的影碟机在其中格格不入,格外扎眼。   那是一个老式的DVD,冬宁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再看到过它,只知道,这种东西,市面上一定早就停产,假如它坏掉,很可能也不再能找到人来维修。   当初,冬宁既然没把它带走,就是认为它不再对她的生活有价值。   可此时再见,冬宁不得不承认,她和李淑琴十几年的生活中,她把李淑琴反锁在家里,这个影碟机加上一个小鞋盒的盗版光碟,就是李淑琴为数不多的快乐来源。   那些年里,李淑琴用它反反复复地看还珠格格。   冬宁试过让她看一看情深深雨蒙蒙,她不愿意。   李淑琴住院的那两年,冬宁去看她,很多时候也是用手机放还珠格格的片段给她。   这些事情,大多数冬宁都忘了。   或者说,她的整个少女时代,都被她在有意无意之间,忘得差不多了。   能够回忆起的,仅仅是一些片段,第一次陪李淑琴住完院回学校以后,发现自己什么课都听不懂了;第一次考全班倒数第一;盛誉第一次到她家附近等着拿早餐……从这里往后,几乎都跟盛誉有关。   除此之外,就像这个影碟机,如果不是它出现在这里,冬宁从来没再主动回忆起来过。   冬宁在幕布前盘腿坐下,研究片刻,从它开关处亮起的绿灯上看,知道这台DVD还可以运转,甚至很有可能取代旁边那些高大上的仪器,正跟巨幅幕布连在一起。   打开DVD的开关后,按下光驱键,光驱没什么阻碍地滑了出来。   里面放着一张光碟,年代久远,封面的画质堪忧,但还是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对很年轻的男女,在昏黄的背景中,沿着铁轨向前走,旁边四个风格写意的繁体字:戀戀風塵。   冬宁定定地坐了很久。   她甚至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在这间完全陌生的房子里,被强行启动回忆的感觉并不好受。   拇指摩挲过光碟被磨损的背面,在年轻男女背后大片的夕光中,冬宁自认为缺损空白的记忆,很轻易就被带回到高三临近毕业的一个晚自习。   班主任田春林不在,他的朋友美术老师来帮忙看自习。   电风扇嗡嗡地转,前后门和所有窗户都大开,依然对教室的闷热毫无缓解作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师突然说,给大家看电影吧。   冬宁沉浸在数学卷子里,要用两个小时完整地做完一整套押题卷,笔下一刻不停地书写着空间几何的解题过程。   等她意识到这件事,也抬起头开始看的时候,是因为大家都觉得电影的色调太暗,教室开着灯,根本看不清。   老师同意关灯,光源就在一瞬间熄灭,不光如此,窗边的同学还开始拉窗帘。   冬宁的动作慢了一步,坐在中间的同学就着急地叫盛誉的名字。   冬宁和盛誉坐在靠窗的那两列,冬宁挨着窗户,盛誉靠近过道,一到晚上,窗边的小飞虫太多,盛誉就会跟她换位置————冬宁做题,他在旁边扇风,也没看电影。   盛誉反应很快,反手也拉上窗帘,没给太多被同学打趣的机会。   冬宁错过了电影中阿远和阿云的青梅竹马时期,他们在刚到台北困顿但快乐的日子也只看到一半,紧接着,就是阿远服兵役,阿云在他退伍前夕选择另嫁他人。   教室里从后半段就开始间歇性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阿云结婚,阿远趴在床上痛哭时,教室里的悲伤攀到了顶峰。   人在少年时,好像都有格外浓郁的善良用来共情,性别的差异还没有完全经过大社会的修剪,不只是女生哭,男生也哭。   大家互相传递纸巾,闷热无风的教室里,高温不再是使人烦恼的因素,影片中年少时来不及说再见的爱情才是。   电影结束后,冬宁没能很快从难过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好像出于某种默契,靠近开关的同学没有立刻开灯,靠近窗边的同学也没去拉窗帘。   大家都需要一些静静坐在黑暗中的沉默时间。   冬宁面向盛誉趴着,想到在细碎琐事中分崩离析的两个年轻人,一颗眼泪又从眼角滑出来,经过鼻梁和侧脸,浸入衣袖。   刚才冬宁停止做题,开始看电影以后,就被盛誉在黑暗中一直牵着手,所以他坐的离她很近。   冬宁用很轻的声音问:“他们是不是再也没可能了?”   盛誉说:“说不准,以后的事情,会是什么样都有可能。”   电影的基调放在那里,这话并不能起到多少安慰的作用。   冬宁又无声地抽噎了一下。   她没觉得自己过于难过,刚才看到想流泪的地方,她转头去看盛誉,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看到了他的喉结缓缓地上下滑动,还有不由自主绷紧的下颌线,那是悲伤的另外一种直观表现。   冬宁说:“我们会分手吗?”   盛誉说:“不会。”   他边说,边松开握着她的手,借着黑暗,飞快地在她嘴巴上捏了一下:“看电影看傻了。”   教室后排开始有拉动窗帘的声音,白炽灯管也一根根亮起,耳边捕捉到微弱的电流声。   冬宁坐起来,用两只手擦擦眼睛,深呼吸两下,情绪就也缓过来大半。   晚上回家,冬宁又想起电影,只觉得自己错过前半段有些可惜。   好像是过了将近一个月,下午回家吃饭时,盛誉接了个电话,兴冲冲下楼,再上来时,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快递。   他让冬宁拆,包裹得很严实,所以冬宁拆得费力,打开最后一层包装,才看到是一张影碟:恋恋风尘。   冬宁收到光碟很开心,不过,他们马上就要高考,对高三生来讲,用两个小时来看电影,是一种太奢侈的行为,何况还是已经看过大半的电影。   她把碟片收进抽屉里,打算高考完之后,跟盛誉一起再看一遍。   不过,高考完,忙着照顾住院的李淑琴,在医院、学校和住处之间往返,还有盛誉日夜不分的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冬宁都没再想起这部电影。   过了两年,她向盛誉提分手的那段时间,有几天,盛誉不在家,她根本起不来床。   一天下午,冬宁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从床上爬起来,想了好几种死法,但好像都会给别人添麻烦。   京市临海,有很长的海岸线,可冬宁又实在怕水。   她盘腿坐在客厅考虑自己的解脱方法,翻抽屉找纸笔准备留几句遗言的时候,看到了被尘封已久的光碟。   它不是冬宁家里那种刻录内容量巨大的盗版光碟,而是盛誉托人在日本买的正版,小票记录它的价格是3926日元,换算成人民币,要两百块。   冬宁在宜城打包行李时,专门用了一个盒子来装它,盛誉知道她很喜欢,也很在乎,害怕折断,还包了很多泡沫。   完整地看一遍再死吧,冬宁这么想着。   她再一次一点点撕开包装,当然就顺应着想起盛誉在打包时的神态和动作。   冬宁错过的电影的前半段节奏非常缓慢,经常好久都没有人物对白。   她抱着膝盖坐在电视机前,仰着脸非常专注地看着屏幕,忘了天是什么时候黑的。   这一次,她没再在阿云嫁给邮差,阿远伏床痛哭的时候,产生过多的情绪起伏。   她专注,也麻木地看到了结尾。   镜头是潮湿和朦胧的,冬宁想,她就去菱湾沙滩吧,那边还没开发,发生什么意外,都不会有管理员失责的问题,也能把对游客的影响降到最低。   冬宁已经伸手去关影碟机,所以凑得很近,屏幕上,电影进入了最后一段对白。   阿公对阿远说:“今年台风来得特别早。”   “所以阿公种这些番薯,收成一定不好。”   “遇了好几次台风。”   冬宁的眼泪,在“照顾这些番薯,比照顾巴参还辛苦”讲完后,爆发性地滚落出来。   高三那年夏天,她为男女主人公失败的爱情哭泣,眼泪落得轻易,后续剧情已经不再重要,只充当背景音,叫冬宁费力去捕捉盛誉那句低而笃定的:“不会。看电影看傻了。”   她第二次看这电影,为前半段而来,却发现自己错过的还有结局。   照顾番薯,比照顾巴参还难。   人生呢,不是电影,而是要她来亲自经历的人生,能有多难?还会有多难?   冬宁没骨头地倒下去,侧躺在电视机前面,在黑暗当中,两只眼睛像坏掉的水龙头,向外喷射水液。   等她终于再爬起来,刷牙洗脸,将头发理顺,躺在床上时,时钟指向凌晨一点,盛誉还在加班。   后来,冬宁在家里睡了好几天,盛誉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地看恋恋风尘。   有天晚上,她背靠着沙发睡着了,脸埋在膝盖之间。   下班回家的盛誉把她抱起来,像端一个盆一样,见冬宁醒过来,他就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两下,喜欢什么宝贝一样地语气对她说:“对不起宝宝,我都忘了这个,说好一起看的。”   冬宁想,盛誉才没有对不起她。   她也不应该对不起盛誉,让他的人生因为死去的前女友而悲惨,以至于付出尽付东流,颗粒无收。   从那天以后,冬宁没再想过死。   从那天以后,竟然又已经过了这么久。   冬宁在影音室里转悠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像开关的按钮。   按下去,顶灯就在顷刻间熄灭,老旧得年纪可能比她都大的DVD也发出微弱的运行声音。   整面墙大小的屏幕上,渐次亮起四个字:戀戀風塵。   冬宁靠门坐,离屏幕远了点,但效果很好,环绕音让她前所未有地注意到每一种背景音,连轻轻飘在空气中的口哨都清晰可闻。   盛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冬宁醒过来时,电影已经结束了,盛誉坐在她旁边,被她枕着肩膀。   她还惦记着他没吃午饭就走,含糊不清地问:“吃过饭没有?”   “阿姨在做,应该快了。”   “我说中午饭,你一直到这会……”   “吃了面包。”   “面包没有营养。”   “还有牛奶。”   冬宁闭着眼睛笑,还靠在他肩上:“乖。”   “每次看电影都睡着。”   冬宁没有每次都睡着——他们一起看电影本来就不多,上一次,就是冬宁被他端个盆一样抱回卧室。   刚才,冬宁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去想,在跟她分手以后,盛誉是出于什么心理,从京市的出租屋里,把这台DVD搬过来?   他之前总说没有婚房,这套房子又是什么时候买的?冬宁当年遗留到宿舍的法语教材,竟然也被摆在书房的书架上。   “为什么不是在京市?”   冬宁问得没头没尾,盛誉却好像很容易就能听懂,她在问,他准备的房子,为什么不是在京市。   “你说京市不好。”   李淑琴在京市住院,给冬宁留下的所有印象,都是难过。   还在一起的时候,冬宁对盛誉说,毕业以后去哪都好,就是不要在京市了,这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盛誉就说,我们出国,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   往事一幕幕,要涌现的太多。   冬宁跟他分手,确实就是因为他长时间以来的疲惫、负责,冬宁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拖着他。   即便后来又重新在一起,实际上冬宁并没有为自己之前和他分手而真的后悔过。   她全心全意地接受过失去盛誉是世界运行的其中一条规律,并且早就准备好了,去过没有盛誉的一辈子。   盛誉却一点一滴,在分手的几年里,装点了一套用于两人生活的房屋。   冬宁回忆医嘱,在心里反复强调自己需要保持心情愉快,才能勉强不让眼泪掉出来。   她把一直搭在小腹上的手盖在盛誉握着她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轻声说出会让盛誉开心一点,补偿他发【这是你家】时的坏情绪的消息:“盛誉,昨天去医院,医生说,我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红包大家都收到了吧,有站短提醒~   感谢谈谈宝贝的4瓶营养液;感谢今天也想睡觉宝宝的3瓶营养液;感谢粥州宝贝、自然醒宝贝的1瓶营养液,亲亲~ 第74章   ◎樱桃小丸子◎   盛誉维持着那个非常冷静的,可以去做会议总结的表情,问了一句废话:“什么意思?”   冬宁说:“意思是我要做妈妈,你要做爸爸了。”   “什么时候?”   冬宁没懂这个问题的含义,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昨天去做了B超,医生说,有五十天了,预产期在十二月。”   “好。”   好?   他讲完这个字,就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冬宁。   冬宁忍了忍,还是说:“手,盛誉,你捏痛我了。”   盛誉皱了皱眉,顺着她的话低头,看到自己紧紧握住冬宁的手,手背上因此鼓起几道青筋。   他倏然松手。   冬宁呼出口气,观察了遍他的脸色,虽然没在他身上看出自己想象中的开心,但至少他也没有抗拒。   除此之外,冬宁能感觉到一点他的紧张。   她没觉得失望……事实上,冬宁只是有些好笑。   刚听说自己可能怀孕的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大脑空空如也,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没想到,换成盛誉来听这个消息, 第一反应也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消化。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阿姨做好了饭,敲了敲影音室的门。   冬宁先站起来,盛誉跟在她后面出去。   仍然是非常补血的一顿饭,吃了这么久,冬宁都开始习惯猪肝的味道了——并不喜欢,一点喜欢都没有增加,仅仅是习惯,吃进嘴里以后能控制住自己不反胃的程度。   自从结婚以来,盛誉在吃饭这件事上就对她铁面无私。   冬宁也不搞巨婴那一套,自己的身体自己上心,再加上,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健康与否全仰仗着她,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吃够量才停筷。   盛誉整顿饭都很安静,吃东西的速度不紧不慢,冬宁放下筷子以后,他也没再吃。   两个人回浴室并排刷了个牙,冬宁道:“时间还早,下去散散步?”   盛誉道:“可以。”   严肃模样像批复员工申请。   冬宁计划买点笔记本和碳素笔。   既然她要在国内多待一个月,学习工作就不能再停摆下去。   开始学习,当然要买新本子,人虽然穷,但这点仪式感还是可以有的。   所以,她没在小区里绕弯,跟着手机导航,准备去最近的超市。   不过,冬宁没意识到,新家不走避世风,而是那种典型的学区房。   周边五步一幼儿园,八步一商场,药房比饭店都多,站在客厅落地窗前远眺,最起码能看到三家医院的红十字标志,小区门口就是地铁站,格外热闹。   刚出小区门,街对面挨着三家底商,全是学习用品店。   大开的房门上,挂着满满当当的芭比娃娃套装,文具星人的天堂。   冬宁关了导航,牵着盛誉的手大跨步过马路。   整套荧光水笔、荧光记号笔、红蓝黑色中性笔、按动可擦笔,加一盒燕尾夹、四种便利贴、胶水、两个活页本和一堆小玩意。   选了将近一个小时,购物体验直接拉满,最后结账,加起来不到一百块。   小东西太多,冬宁跟老板一起装袋的时候,盛誉扫码付钱。   老板是个中年大姐,见状问冬宁:“这是你男朋友?小伙子个真高,好精神。”   冬宁弯着眼睛笑:“是我先生。”   “哎呦,看你年纪好小,都结婚啦?”   冬宁笑着点头。   “真好,般配得很。我看你们从励景花园出来的,婚房买在这儿?”   冬宁点头说:“嗯。”   老板娘便道:“好福气呀,家里人能帮衬得上。我家来宁城,是为了照顾大儿子上高中,按照政策,他是不能过来的,因为成绩好,才被一中特招进来,我过来照顾他,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贵的房子,开个小店,生意那么好,也就能应付一下房租,额外赚点买菜钱。”   她说话时一直是笑的,语气也并不是抱怨,紧接着就给冬宁指墙上贴的一大片奖状,很为儿子骄傲。   走出小店,冬宁问盛誉:“宁城一中,是不是你的高中?”   “是。”   转学到宜城十五中之前,盛誉在宁城一中读完了高一。   冬宁依稀记得,他转来后不久,学校就开始流传他在宁一中的各种风流韵事,让当时的她大开眼界的,当属女朋友一周一换。   清楚知道盛誉的转学原因时,他们都在一起好几个月了,也就是那会儿,盛誉才知道冬宁对他的看法一直都是恋爱经验丰富。   为此,他还别别扭扭地计较了好几天。   想起那时候的盛誉,冬宁有些感慨。   当时她已经觉得盛誉格外扑克脸,没想到,几年之后的现在,他做了大老板,比起之前的“沉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怀孕了,这个人还是一整晚都不咸不淡。   好像冬宁不是肚子里揣了崽,而是兜里多了块糖。   不过,这也怪不到别人。   男人心,海底针,自己选的老公,只能自己去猜。   冬宁叹了口气,前后晃悠装了一堆文具的塑料袋。   晃了几下,冬宁注意到,打包用的袋子上,印着樱桃小丸子,扎两个短短的小辫子,锯齿状刘海,圆形红点充当腮红。   画风极尽潦草,也可爱到犯规。   她兜里这块糖,要真是樱桃小丸子,感觉很不错。   不能免俗地,冬宁问盛誉:“老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医生说,只有一个胎心,我怀的不是双胞胎。”   “……”盛誉没再说话,冬宁扭头看他,看出他不是不想理她,而是还在思考。   这也思考太久了。   “女孩怎么样?”   盛誉马上说“很好”。   “男孩呢?”   “也好。”   冬宁抬高手上的袋子,把印花那一面给他看:“可爱吧。”   “可爱。”   冬宁没抱怨他机器人一样糟糕的聊天方式,还冲他很甜地笑了一下。   盛誉顿了顿,又一次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袋子,这次冬宁没避开。   他想拎,就给他好了。   第二天,冬宁一大早被盛誉从睡梦中叫醒,半睁着眼洗漱出门,直奔宁城最大的私人医院,在一众面色严肃谨慎的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去做全身检查时,依然没能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的血检报告当然不漂亮——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严重贫血的状态完全恢复过来,所以冬宁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惊讶的问题。   盛誉也把后续产检等一系列问题弄得非常清楚——他从始至终都是听冬宁说怀孕时候极其冷静的状态,冬宁对他的吐槽仅仅停留在那天晚上,后面都是因此而感到充分的安心和稳定。   盛誉还是会去上班,只不过是有事才去。   这个“有事”的程度可能比较高,多数时间,他像在巴黎的时候一样,在家办公。   两个人的居家生活过得很默契,冬宁写论文、改论文,看文献、翻译文献,手边总是及时出现她到点该吃的维生素、牛奶和钙片,还有用来开胃的各种小零食。   只有提醒冬宁休息的时候,盛誉会出声。   其他时候,他要么做自己的事,冬宁发现过几次他静静地看着她,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身体上还没来得及出现变化,从心理上接受怀孕这件事,在盛誉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托底下,让冬宁过渡得非常顺利。   她没再产生过一丁点不良的情绪,对着盛誉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她整个人的心态前所未有的积极。   因为租金和预算稍有不平,冬宁还没把瑞典的住处定下来,算唯一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   如果没有一周后,盛誉没能忍住的那一声干呕,以及随后而来他无法忍耐的很多声干呕,再然后被医生诊断为妊娠伴随综合征,冬宁是真的信了他就是这样见过大世面的霸总。   “有没有失眠的症状?一般来说,焦虑到这个程度,睡眠估计不会很好。”   冬宁等了会儿,才意识到医生是在问她——因为盛誉不太配合,来医院都是冬宁强迫下才成功的。   她以为他吃坏了什么东西,着急得要命。   可她不知道。   她的情绪好,白天学习顺利,吃东西胃口也不错,晚上洗完澡,盛誉每天都会照着视频帮她按腿揉脚,最后埋在他怀里,她几乎是秒睡。   她不知道盛誉有没有失眠的症状。   冬宁也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快哭了,不过医生知道,他趁热打铁:“患者配合一点,别让你太太担心。”   “会失眠。”   “大概什么程度?”   盛誉下意识又看了眼冬宁,她两个眼睛反着水光,嘴巴也瘪着,好像谁给了她委屈受。   他讲得模糊,也尽量没往严重说:“能睡三四个小时。”   “……”冬宁肩膀一抖,眼圈红了,来回捏自己的手指。   医生也叹气,但还忍着点笑意,低头边唰唰写字边说:“我估计你之前的食欲也不是很好,胸闷,头晕?放轻松,孕妇的状态挺好的,你要放轻松,才是对她最好的,不是吓唬你们,再这么焦虑下去,我真得给你开镇定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感谢24430894宝宝的20瓶营养液;感谢月亮不圆宝贝的5瓶营养液,亲亲~ 第75章   ◎还要◎   回家路上,冬宁隔一小会就转头看看盛誉。   遇上红灯,盛誉刚转过去,她又马上移开眼神。   “……想笑就笑。”   冬宁紧抿着嘴唇,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幸灾乐祸,低下头扭过脸跟他对视,笑意从眼睛里漫出来。   她小声说:“你怎么会这样啊,我之前听都没听过……”   这会儿,想起盛誉一上午那几次忍无可忍的干呕,不再担心他食物中毒以后,冬宁只有一种感觉——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滑稽的画面。   盛誉没表现出尴尬,只轻飘飘地说了句:“不是你瘪着嘴要哭的时候了。”   “我哭很正常啊,孕妇激素水平不稳定,情绪起伏比较大,都是这样的。”   “那我吐也很正常,爱老婆的男人都是这样的。”   此男伶牙俐齿,不惜用肉麻情话发起攻击,冬宁笑话人不成,人家扑克脸依旧,反而自己闹了个脸红,安静了后半程。   进门后,又被盛誉抓着洗手消毒,紧接着换衣服,一刻不容迟缓地把去过医院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冬宁才有机会走出卧室。   住家阿姨很关心,等在客厅问:“怎么样,没事吧?”   为了保护盛誉的面子,冬宁没说他其实是早孕反应,只安抚阿姨,解释清楚不是她做的饭有问题。   又说,她最近嗅觉比较敏感,海鲜和牛羊肉之类的,暂时就不要再上餐桌,阿姨连连答应,很理解地说:“都要经过这一遭的,我怀二女儿的时候,到第五个月,才慢慢不吐,体重比怀孕前都轻,受大罪了。”   冬宁不免有些紧张——盛誉不是女人,更不是真的怀孕,这些症状,不可能持续那么久吧?   她严格遵照医生的建议,给盛誉听舒缓情绪的音乐,睡前让他喝热牛奶,最重要的是按顿吃从医院拿的药。   当天晚上,冬宁像往常一样,被盛誉搂在怀里。   只不过,她这次没有秒睡,还回抱盛誉,拿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隔一小会儿,就抬头观察他,想从他的呼吸频率里确认他有没有睡意。   ——这样闭着眼睛,显得他的睫毛更长了。   鼻梁也很挺。   嘴唇……五分钟后,盛誉没睁开眼睛,只有手上用力,按着冬宁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然后把她拍着他背的那只手也塞到了两个人的身体中间。   冬宁讪讪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盛誉道:“没有。”   冬宁道:“我怎么做,你能快一点睡着?”   盛誉道:“你睡着,我就睡着了。”   “可是之前不就是我很快睡了吗,你还是失眠。”   盛誉很耐心地说:“困了会睡的,倒是你,白天到外面折腾了一趟,医院那么多细菌病毒,说你不用陪我去,怎么都不听,知不知道我多怕你被传染流感?我想你现在好好休息,好不好?”   冬宁小声道:“我担心你嘛。”   他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问:“那你困不困?”   冬宁确实早就困了,很费劲才能保持住清醒。   盛誉抱着她,低声讲话时,胸腔震颤,不知道什么原理,对她简直是极致催眠利器。   她在盛誉怀里蹭了蹭脸,小声道:“我很好,宝……宝宝也很乖,你不要紧张。”   盛誉低低地“嗯”了声。   “那你现在紧张吗?”   “不紧张。”   “不骗人?”   “不骗人。”   冬宁得了好消息,意识一沉,没两分钟,就彻底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事,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半夜醒过来。   房间里没有光线,冬宁凑得很近也看不太清,安静了一会儿,感觉到盛誉的呼吸很平稳,不像是醒着,才又钻回他怀里,放心睡过去。   两分钟后,盛誉睁开眼睛,里面一片清明。   他把刚才冬宁起身时拽下去的被子重新拉回冬宁的肩头,低头用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这段时间,冬宁的作息时间非常健康,晚上十点睡,早上七点起。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看到盛誉已经醒了,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冬宁的Kindle,冬宁爬起来,靠过去倚在他肩窝,发现他在看她导进去的实验数据。   大清早的,口味很奇特。   “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   盛誉的对话习惯中,比较少用“很”“非常”这一类的修饰词。   所以冬宁犹豫了片刻,想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   但他很平静,她昨晚也检查过,所以没多纠结。   “那说明医生开的药是管用的,你要听话。”   “你要是早说,就不用难受这么多天,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还讳疾忌医呢。”   “好,我听你的话。”盛誉道,“是我错了。”   盛誉以前就这么好说话吗?   冬宁又是一顿,感觉盛誉完全顺从她,也没那么叫人高兴——好像学人家挟天子以令诸侯,她挟胚胎以令老公似的。   “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冬宁从他身上退走,下了床,去洗脸刷牙了。   盛誉刚探进她睡衣衣摆的手才揉了两下,滑腻温热,好摸得很,但也就那么两下,手里就空了,低头去亲人的动作也落了空。   浴室的水声哗哗地响,盛誉复盘了一遍刚才跟冬宁的对话,没能从中找出错误的表现,只能暂时按下困惑。   冬宁出去吃早餐,发现桌上只有一人份的量,没等她问,阿姨道:“先生昨晚讲,他一早要出门,不在家吃早饭。”   过了会儿,盛誉从衣帽间出来,确实穿得很正式,还换了块表。   冬宁回忆了下,他已经三天没去过公司,而且他没用冬宁提醒,就主动把药吃了,所以没让冬宁感觉到异常。   听了遍盛誉说的让她几点吃叶酸几点吃钙片,冬宁一一答应,然后随口说:“云吞面好吃的,你要不要吃一口?喝口汤垫一下,胃里舒服点。”   盛誉站得离餐桌几米远,刚才跟冬宁说着话,也并不靠近。   冬宁看看他,再看看桌上的食物,有些担心:“是不是还犯恶心?我们……”   “没有。”   盛誉向她走过去,冬宁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就端起她的碗,喝了口汤,吃了口面,还又吃了两个云吞。   冬宁没在他脸上看出勉强,彻底放了心,抽了张餐巾纸,伸手帮他擦了擦嘴,边叮嘱他:“你看,昨天吃了两顿,症状就减轻了这么多,所以中午一定记得吃药。”   盛誉摸了摸她的头发,拇指在她眼角摩挲了几下,才转身出门。   盛誉在公司表面平静地待到十点多,最终还是到休息室的浴室里吐了个干净。   他这几天都吃的少,胃里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吐出来多是胃酸。   晚上九点多,盛誉到家时,冬宁还醒着,但人已经上了床。   盛誉洗完澡刚躺下,她就自发自动地滚过来,两只手紧紧圈着他的腰,脸埋进他胸膛,黏黏糊糊地说:“好想你……”   “房子看得怎么样?”   “差不多要定了。”冬宁说,“就前天给你看过那个,还带一个小阁楼,怎么样?”   “太小。”   “不出钱的人没有发言权。”   盛誉没再重复自己很愿意买下那周边好几处更新也更宽敞的住所的话。   最近冬宁的小脾气比以前多,她自己还没发觉,盛誉也不想让她发觉——他得承认,他竟然很享受冬宁对他使些脾气,因为以前没经历过,所以那种享受的程度令他自己都难以理解。   不过现在时间晚了,比起故意逗一逗,然后被冬宁挠得他心痒,他更想让冬宁情绪稳定地睡个好觉。   盛誉让她抱了一会儿,才托着她的腰,把人往上带了带,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冬宁很配合,仰着脸,嘴唇张开一条细缝,牙关也松着,轻易放盛誉的舌尖顶入。   冬宁轻轻哼了一声,盛誉捏着她的脸,继续亲下去。   自从搬过来,他们就一次都没有做过,孩子还太小,不知道的时候就算了,现在肯定是不可能再做什么的。   盛誉沾了冬宁,反应不由自主,正是因为不能做其他的,才更吻得煽情,他时不时地吮出点水声来,品尝什么甜点一样地舔舐冬宁的舌头和上颚,一手插进冬宁发间,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固定,力道不轻,但冬宁没觉得粗暴,还下意识地往他怀里凑了凑。   可能也是因为知道他不会真的做什么,所以让冬宁能够更安心地沉浸在这个吻中,她冷不丁被他咬了下舌尖,就连腰都软了。   看她的反应,盛誉低低地笑了声:“有这么舒服?”   “喜欢你。”冬宁答非所问,乖得厉害,“还要。”   盛誉便心安理得地亲了她很久,最后停下来,动作克制地将她的睡裙整理好,肩带也重新拉回肩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冬宁的脸很热,心跳也快,呼吸还没平缓,闭着眼睛在盛誉胸口的睡衣布料上蹭了两下水润的嘴唇,才想起来问:“中午和下午的药吃了吧?”   她在微信上提醒了他两三次,盛誉“嗯”了声。   冬宁就枕在他肩窝,一手搭在他的胸膛,很快睡着了。   盛誉早出晚归地上了几天班,再一次跟冬宁在一张桌上吃饭,已经是一周后,带冬宁回他父母家。   吃到一半,盛仙云突然问周骏儒:“你看他是不是瘦了?”   周骏儒停下筷子,抬头打量盛誉:“好像是。”   “怎么回事,阿姨做的饭不合胃口?”盛仙云道,“不行就换一个,我跟家政公司说……你不挑食啊,是公司有什么事?”   “没有。”盛誉道,“阿姨挺好,不用换。”   他不是小孩子,盛仙云也不过于啰嗦,换了个话题:“宁宁什么时候去瑞典,定了没有?”   冬宁道:“机票买了下周的。”   盛染见缝插针道:“嫂子,你房子订好了?最后租了哪个?”   冬宁道:“带阁楼那个。”   盛染失望道:“那间是不是有点小啊,我给你发的那个不好嘛。”   冬宁好笑道:“房补没那么多,现在这个也很好呀,还有一间书房,我特别喜欢那个大窗户。”   盛染说了句好吧。   盛仙云道:“那你看哪天有空,阿姨陪你去复查一下,顺便再抓几副药。之前那些吃的差不多了吧?”   冬宁刚要说话,盛誉道:“她怀孕了,去让医生看看可以,但不用再吃没必要的药,您约好时间告诉我一声,我也去。”   盛染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看着冬宁:“怀孕??多长时间?”   冬宁道:“……十周多一点。”   盛染怔怔道:“天呐,天呐……嫂子,我是要当姑姑了是吧?天呐……”   盛仙云夹了根油麦菜,动作僵在那里,看看盛誉,再看看冬宁。   还是周骏儒先反应过来,少见地沉着脸,是真在教训盛誉:“不孝子!这么大的事,你是真能沉得住气,你妈三催四请,才叫你回来这一次,要是不叫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你自己知道,冬宁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有个……”   盛仙云回过神来,磕磕绊绊道:“老周,别说不吉利的话。儿子啊,你,你们两个年纪轻,好多地方都不懂,妈觉得,还是住回来,我……”   “前几天没说,就是怕你们这样。”盛誉道,“马上就走了,不用来回折腾,就算带她回来,白天你们也都各自有事,再说,现在没到随时要人陪的时候,别找不自在。”   盛仙云的担心一条接一条,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去瑞典要飞多久?前三个月太不稳定,妈觉得……”   这回倒不是被人打断,是盛仙云自己咽了回去。   她跟冬宁的关系不尴不尬,现在这么说,就好像她为了孙子,要牺牲冬宁的学业似的。   还好冬宁主动说:“刚好过几天产检,盛誉也说,医生说了没问题的话才走,您别太担心,瑞典那边不是特别着急,就是真着急,也肯定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盛仙云短暂地松了口气,无尽喜悦的同时,也愁绪万千。   看样子,冬宁要把学业继续下去,最近肯定得走,一旦走了,更没有大月龄再飞回国的道理。   这样一来,这个孩子大概率要生在瑞典了,盛誉和冬宁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孩子生在瑞典,先不计较国籍,单说冬宁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周骏儒也不能随便出国,到时候,她一个人过去,不说帮忙带孩子,只说给冬宁熬一锅小米粥,盛仙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熬好。   盛仙云看着冬宁,没来由地产生了点酸涩的感觉。   她是很想抱孙子,可只要略微站在冬宁的立场想想,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姑娘,自己的身体都没调养过来,自古就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盛仙云的心肠没那么硬,何况她生过两个孩子,没有比这件事更能让她共情的了。   这时候,盛誉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脸,在盛仙云看来也变得刺眼起来。   远天远地的,冬宁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可怜?   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吃完饭,冬宁就被兴奋的盛染拉进卧室,要讲悄悄话。   盛仙云和周骏儒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盛仙云叫盛誉跟他们进书房。   是要三堂会审的阵势。   盛誉单手插兜,走到书房的窗台边倚着。   周骏儒道:“冬宁刚才说,房补没那么多,是什么意思?”   盛誉把瑞典的补助机制解释了一遍。   周骏儒和盛仙云看样子不是真的不明白房补是什么意思,见他不咸不淡的样子,盛仙云道:“你们结婚都多久了,你别跟我说,还是自己花自己的钱?”   盛誉道:“是。”   “……”盛仙云道,“你怎么好意思?你挣多少,冬宁挣多少?冬宁同意你这样?”   盛誉道:“她坚持这样。”   盛仙云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那你是打算她进产房的钱都要AA?”   盛誉想了想,道:“看她的意思吧。”   盛仙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盛誉是不是在说反话——她当然了解,盛誉完全不是会在钱上计较的人,但他跟冬宁分手的原因太敏感,所以,复合后,他心里没过去那个疙瘩,心理扭曲,感情变态,会选择什么样的相处模式,还真说不准。   周骏儒被盛仙云掐得手背生疼,忍住嘶声,尽力耐心地道:“儿子啊,也许你的智商确实比我跟你妈都高,干什么都像模像样,都能做好,但爸想告诉你,你要真这样对老婆,不只是以前单身几年的下场,我怕你走爸的老路,孩子都有了,老婆还是说不要你,就不要你,到时候,肠子悔青了,哭都没地方哭,你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   感谢瀛心宝贝的17瓶营养液;感谢幼稚宝宝的12瓶营养液,亲亲~ 第76章   ◎绿茶病◎   这次回国,盛誉的工作强度虽然远没有计划中那么高,主旋律是晚出早归,但因为待在国内的时间比计划中延长了将近一个月,所以,该处理的全都处理好了,还额外安排了一些事。   在离开宁城,出发回巴黎之前,秘书室抓住今短时间内最后一次安排老板的机会,给盛誉的行程表上加了一趟出差。   去的地方不远,就在隔壁的邬市,坐高铁四十分钟,从早上六点半开始,十几分钟一趟车,比飞机方便。   因为知道盛誉要尽量压缩工作时间,所以秘书室买了最早的一趟高铁票,刚五点,司机就上门来接盛誉。   冬宁睡得沉,盛誉起床的动作也轻,她一直没醒。   等盛誉把卧室门关到只剩一小条缝隙,冬宁才将将找到一点清醒,小声咕哝:“记得带药。”   盛誉想让她继续睡,答应的声音很轻,关门的动作停了会儿,等冬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沿,又睡了,才无声无息地出门。   司机已经在地库等着,大清早,去高铁站也有些堵车,秘书已经在看最近的下一趟,但最后赶上了,司机离开高铁站时接到秘书赞他车技了得的电话,司机道:“盛总跑进去的。”   秘书:“……”   他是真的很想早点回家。   显然国内的司机也注意到了大老板最近事业心急剧下滑的现象,询问秘书:“这是因为……”   管会议安排的秘书没跟他出过国,其他人嘴那么严,不可能把老板结婚的事到处去说,所以也不知情,随口猜测:“谈恋爱了?”   司机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秘书:“怎么就不可能?您是不是忘了,咱们盛总正是适婚年龄,条件又这么好,谈恋爱多正常。”   司机也有些被问倒了。   是啊,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这个老板是他服务过唯一一个没用车拉过嫩模和女明星的,以至于他在盛总身上丧失了这种思维惯性了吧。   去邬市的高铁没几个隧道,一路信号都好,时间这么早,盛誉还接到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京市的医院来的电话,说马上月底了,冬宁又往他们院长的账户上打钱,问他该怎么办——前几个月没打,医院还以为冬宁终于知道医院的钱已经有人替她还清了,结果这个月又开始了。   盛誉没想为难人,前段时间把这事儿忘了,听完就说:“我回头告诉她,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对面连声说没什么——这笔钱拖了好几年,其实李淑琴人没了以后,医院还能往回收钱的心就凉了大半。   冬宁出国之前,来医院他们给她的,也是当时的住院部副院长,如今的院长的私人银行卡号。   能免的费用都免了,实在免不了的,大家都默认,科室的奖金里出一些,开口同意冬宁欠账的副院长自己出一些。   半年前,盛誉一下结清这笔陈年旧账,属实是了结了一笔经年的糊涂事,只有一个暂时不让说的要求,哪里算麻烦。   第二个电话是宜城来的。   也是盛誉和冬宁刚结婚那会儿,村里的支书联系冬宁,说修高速公路要占他们村的地,让冬宁有空回去一趟,按人头占地分钱的。   当时正好盛誉要出差,冬宁以为,他这么远回去一次,怎么也要个几天时间,办完自己的事,替她回村里跑一趟,应该也行,就试着问了问。   盛誉答应了,但他回国只待了三天,回到巴黎,两个人在家见面的第一顿晚饭,就大吵特吵。   最后,盛誉有没有回冬宁的老家,冬宁都没再问,盛誉也没说。   他去了,带着他和冬宁在巴黎的婚书证明自己的身份,村里人不认,拍了照要拿到乡政府去问,乡政府的人说去问县政府。   看当时那个架势,没有个三天两夜,验证不了那个结婚证,村支书又说,不知道冬宁已经结婚了,按道理,她结了婚,就算户口没有迁出去,也不能给她分钱。   大冬天,盛誉只带了一个司机开车进了大山沟,站在村口吹着冷风听那几个中年男人没什么技巧地把他往沟里绕,见他油盐不进,换了聊天方向,说他那车一定不便宜,开去乡上走一趟,难免路上有小石子飞起来,划几道子,本来就分不了多少钱,得不偿失。   盛誉的耐心用尽得很快,也不是没有跟这些人打交道的能力,他只是不再想浪费时间,第一次想走捷径。   捷径确实很便利。   周骏儒打了个电话,二十分钟以后,村支书改了口,说结婚证没有问题,这个姓盛的老板,确实是冬宁的男人,还态度特别好地把他请进村办公室,请他坐下、倒上一杯热茶,然后把冬宁爷爷名下,早年分给大儿子和冬宁爸爸的地,详细认真地讲给他听。   盛誉是在城里长大的,对这些东西不熟悉,但不代表听完也不懂。   他没有一直在屋里待着,即刻让人带他去地里看了遍,发现分给冬宁爸爸的那些地,只是在图纸上看着离高速公路的路线近,其实地势不适合,到时候肯定不会经过。   他提出要看当年分地时各人签字按手印留下的东西,村支书虽然是挤牙膏式办事,但确实不再敢糊弄,更不敢阳奉阴违,利索去拿出来,再没有二话,重新更正了地盘,盛誉签字走人。   当时盛誉留了自己的电话,还加了村支书的微信,人家问他,要不要进村民群,盛誉说也行。   时隔半年,村支书来电话说,钱下来了,要挨打挨户地打,让盛誉把农行的银行卡号发给他。   盛誉应了声,高铁穿越唯一的一段隧道,电话挂了。   冬宁睡到七点多,再也睡不着了。   她下了床,面向卧室窗户,背靠着床,做了个八分钟的冥想。   这个课是林佳乐买来送给她的,配套瑜伽垫瑜伽服,加上降噪耳机和一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再加上“孕”这个字,最终的价格不菲。   一开始,冬宁是秉着物尽其用的心态去做,听了十来天,竟然也习惯了。   前几天,她的孕酮有一点点低,没到需要打针的程度,医生建议她最好休息,这个阶段不需要运动,所以冬宁尽可能地坐着。   吃完早饭,她看了会儿书,没想着出门,只能坐着看电视。   快十点的时候,盛誉给她打电话,问她要银行卡号。   冬宁有农行的卡,但是是普通的储蓄卡,出国后就没再用过,也没带在身上。   弄了好久,才登上手机银行,把卡号发过去,电话都挂了,才想起没问他要卡号干什么。   盛誉不在,盛染每天都过来陪冬宁吃饭。   钱是第三天下午,盛染进门没两分钟,打到冬宁卡上的,看到转账备注里写【宅基地补贴】,冬宁就明白了。   她原本以为,不多不少,估计就是几万块钱,就算算下来真的多,她人不在,父母也不在,被层层剥削,都不可能拿到多少,现在一看,这是好几个几万块。   虽然盛誉什么都没说过,但冬宁知道,如果没有他,大概率不会分到这么多。   他人不在,感谢他妹妹也是一样的。   盛染刚刚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开始刷小红书,她嫂子就兴冲冲地起身说:“走!”   “走哪去?”   “外面,请你吃大餐。”   这几天在家,盛染听她爸妈研究怎么把彩礼补给冬宁能不显得那么生硬,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这会儿哪敢薅冬宁的羊毛,连连摆手:“李阿姨做的饭就挺好吃的,再说你不是要休息嘛,在家吃挺好的。”   冬宁本来就在家憋得够久,想到出门,一刻都难忍,已经去玄关换鞋。   盛染看她那么坚定,只好也跟过去,打开滴滴叫车:“我不敢让你开车,更不敢开车载你,我们打车去,好吧?”   冬宁蹲着穿鞋,天降横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仰头冲她笑:“好呀。”   盛染承受了一发美貌攻击,但等走出电梯,还是给她哥通风报信——是你老婆自己要出去,别挑我的毛病。   盛誉是当天晚上八点多到的家,两个高管还留在邬市,没有重要的事,他先回来了。   冬宁还没睡,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司机帮忙把箱子推进门口以后走了,盛誉洗过手才去抱她。   冬宁也想黏糊,慢慢坐到他怀里去了。   她手里拿着碗水果,阿姨把猕猴桃、苹果切得很小块,还另外剥了碗石榴,放在茶几上。   冬宁自己吃一口,就反手给盛誉喂一口。   他的食欲还是不太好,但总归是不吐了。   冬宁也不知道那些药是多久以后起的作用,家里阿姨也有给他煮一些山药、莲子和陈皮的汤水,但她知道的是,肯定不可能像盛誉自己说的,刚吃了两顿就见效。   他这段时间明显瘦了。   冬宁心疼他,但也难免觉得好笑。   一方面为他代偿性的早孕反应,另一方面,先是冬宁食欲不佳和失眠,婚后半年,换成了盛誉。   好像什么好东西,夫妻两个轮流尝一遍。   冬宁把他当成靠枕靠着,侧脸贴着他的下巴,被他从背后圈着腰,吃着水果看旅行综艺。   一期结束,自动跳出下一期,先导片里,姚语桐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   冬宁下意识仰头,才发现盛誉没在看电视,在看她的——肚子。   冬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收回来,好笑地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研究出什么了?”   “研究出……你也是个不攒冬粮的主,有一分花一分,有一块花一块。”   盛誉捏着冬宁的后脖子,微微使劲,用上一个巧妙的力道,就叫她不得不更抬起一些,保持着跟他对视的高度。   今天一天,盛誉接了医院两个电话。   早上刚答应人家,不会再让冬宁打钱了,谁知道,下午六点多,院长亲自给他打电话,说冬宁又给他打了八万块,说终于把剩下的都还清了,还另外付了七千多块钱的利息,该怎么办?   冬宁一时之间没能听懂,盛誉道:“医院的钱,我早就还了。”   冬宁张了张嘴,看着不像个高兴的表情,但盛誉也能看得出来,她试图去装高兴:“啊?什么时候?”   “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什么意思?”   “很早。”盛誉说,“别问了。”   冬宁“哦”了声,转回去看电视。   盛誉又一使劲,把她的脸掰回去。   她有点不开心,苦着脸问:“干嘛?”   “就这样?”   “你说不让我问了啊。”冬宁可怜兮兮地说,“我下午刚还钱给医院,你这会儿就知道了,连医院都有你的眼线,你真厉害。”   盛誉没忍住笑了一下:“幼不幼稚?”   “他们肯定要把钱退给我,到时候直接退到你卡上,也是一样的。”   “我没农行卡。”   “都是黑卡。”盛誉补充了一句。   这下冬宁也笑了,事实证明,他比她幼稚得多。   “农行卡是村里要的好不好,跟医院有什么关系,这就想绕晕我,我有那么笨吗。”   “你还知道农行卡是村里要的,那肯定也知道,分那些钱,我出了多少力,不说谢谢我,说老公辛苦了,只记得把钱分的那么清楚,真让人难受。”   冬宁讶异地嘴巴都张开了一点,电视是彻底不看了,把果盘放在一边,上半身整个转过去,看这个时隔经年,突然又犯了绿茶病的男人。   “没要跟你分那么清楚。”   “是吗。”盛誉修长的手指穿插进冬宁的发间,在她耳后揉了两把,语气漫不经心的,确实是要找事的样子。   冬宁诚诚恳恳地点头:“是啊,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怎么能算是和你分得清清楚楚?”   “医院退回来的钱,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冬宁说,“我现在无债一身轻,阮如玉还欠我钱,摇身一变,成债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你帮我拿去理财,亏了算我的,赚了咱俩分。”   “亏了凭什么算你的?”   冬宁闭了闭眼,感觉这个男人真的很难哄好。   她直起上身,慢慢靠过去,试着在他下巴上亲了两下,看他虽然板着脸,但并没有躲开,又贴到他嘴唇上,小声说:“别生气了。”   “没生气。”   “长这么帅多难得啊,气生多了,会长皱纹,会变丑,还会变笨,别气了。”   “我没有生气。”   盛誉喜欢她这样小狗似的贴着他说话,但他需要先为自己澄清——她就算没怀孕那会儿,他都不知道还能怎么更对她好,现在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他拿什么脸跟她生气。   “我跟你签婚前协议,让你伤心了,是不是?”   冬宁摇头:“没有。”   “结婚之前,能过户给你的东西,就都过到你名下了。”   冬宁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过户这一项操作,但她很快想起来,婚前,她确实签了一大堆文件。   当时她结婚要用的文件有一些问题,本人不回国的情况下办出生公证双认证就办到了十二月,那段时间,盛誉基本不跟她讲话,脸臭的要命,冬宁也不太敢招惹他,拿来什么文件需要她签,手都不会离开,她的笔画刚写完,就被他抽走。   当时她要是签了什么把自己拆开卖的文件——虽说法律上来讲并不存在,冬宁自己也不知道。   “那这么说,签婚前协议的时候……我就比你有钱。”   ……理论上来讲,确实是这样的。   婚后的收入算夫妻共同财产,但冬宁有婚前那些动产不动产傍身,短时间内,盛誉应该没办法超过她。   冬宁随口道:“现在这套房子呢?”   “也是你的名字。”   冬宁见缝插针道:“我这样的身价,好像不符合学校发放房补对象的条件……”   盛誉把额头磕在她肩上,慢慢吐出口气,心说自己要是被她气死,现成的老婆孩子都给别人养,够不值的,不能生气。   冬宁察觉到他的无语凝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他出差前刚剪过头发,接近脖颈的地方有些刺手,冬宁又改为摸他的脸。   冬宁又往前凑了凑,学着盛誉,也把额头支在他肩上,两个人交颈靠在一起,光看姿势,就很亲密了。   离得这么近,她就没再去抱盛誉,微微躬身,两条胳膊松松地在自己的小腹前交叉,在盛誉与她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盛誉早就注意到,她最近一直有护着自己肚子的下意识动作,他的心就因此而变成了没有着力点的海绵,变成陷脚的沙滩,变成天际的一朵白云,变成世界上一切柔软的东西。   盛誉没有能力再去生冬宁的气,他只希望用一个没有任何棱角的自己,去包裹惨兮兮的好像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的冬宁。   很多时候,盛誉不能自已地去想那个说出来都太矫情的问题:冬宁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冬宁坐在他腿上,震惊了好一会儿,说的是:“那要好多税吧,也是你交的?”   盛誉继续沉默。   他也要面子。   他下过很多次决心,在冬宁面前不想自尊,也自我评价过,不是爱面子的人,但……盛誉垂了垂眼,“嗯”了声。   冬宁低着头抠手指。   盛誉看她那个无辜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但又不能过于训她,缓了缓语气,才终于说:“房子这么多,巴黎贫民窟那个小屋子有什么好,你说你还一直租着它干什么。”   “我跟房东说过,要去瑞典读书,不再续合同了。”   “不去瑞典呢?”   “也不续。”冬宁不想让他难受,不管是他说的难受真的,还是有夸张的成分,老老实实地说,“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想分开。”   盛誉动了动嘴角,但最终没笑。   冬宁就知道,他绿茶的阶段就这么过去了,重新戴上了扑克脸。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晚安~~   感谢大鹿鹿宝贝的17瓶营养液;感谢闪闪惹人爱宝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噔噔蹬蹬宝贝的8瓶营养液,亲亲~ 第77章   ◎完结章◎   回巴黎的前一晚,冬宁和盛誉两个人又被盛誉的父母叫回家吃饭,盛誉白天有事,中午先把冬宁送过去,自己又出了门。   下午四点多,盛誉的堂哥周衍恪来了,带着怀孕的妻子常绾。   冬宁都叫她大嫂。   这是冬宁和盛誉结婚之后第一次跟常绾见面,上大学时,她跟着周衍恪,和冬宁也就是两面之缘,彼此都是点头之交,并不熟悉。   但可能是因为两人都怀着孕,有共同话题,所以竟然一直没让场面冷清下来。   没多久,盛仙云回来了,一进门,定神往沙发上看了两眼,笑着说:“绾绾的肚子见风长啊,这是第几个月?”   周衍恪说:“三十二周了,八个月。”   “那是月份大了。”盛仙云道,“绾绾,身体还扛得住吧?”   “二婶婶,我挺好的,最近衍恪没以前那么忙,常在家陪我,去产检医生也说,孩子各方面都好。”   “前段时间听说你咳嗽,也好了?”   “好了,您给衍恪那个含片很管用,我吃了两天,晚上就能睡着了。”   “好就好。预产期近了,什么都要当心。”   关心完常绾,盛仙云也放好了包,换好了鞋,阿姨送来一杯金银花露,她喝了,笑着对常绾说:“我这几天也有点上火,天太热,今天衍恪说要带你来,我其实有点不放心。”   常绾也笑:“车接车送的,再热也晒不到几分钟。医生还说让我多动,到时候好生。”   听完这话,盛仙云扭脸问冬宁:“宁宁,昨天去过医院了,医生怎么说?”   情况很正常,之前有点低的孕酮也上来了,就是一些常见的孕早期注意事项。   如愿以偿陪着冬宁去了趟医院的盛染举手抢答:“医生让她适当多吃点,人家都觉得她太瘦。”   盛仙云道:“宁宁确实瘦,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起码比你重十五斤。”   冬宁微囧。   这话她不止说过一遍。   这段时间,冬宁估计重了能有五六斤,看着不多,但每个人的代谢水平有差异,何况冬宁已经是个成年人,处在一个精力相对稳定的年纪,饭量也不可能变化那么快,所以已经是很不容易得来的成果。   盛誉之所以焦虑,冬宁知道,多半是因为,如果要怀孕,大可以等她的身体调养到更好的状态,而不是现在。   盛仙云也实在担心她的身体,提到这个,就难免多说了几句。   盛誉不在,没人岔开话题,冬宁乖乖听着,最后是常绾解救了她:“二婶,叔叔刚炸好春卷,我们都吃过了,您快去趁热吃一口,这会儿可比端上桌的好吃多了。”   姚阿姨也想起这茬,回去找盘子给盛仙云拿热乎的。   “宁宁,你是不是没什么反应?我看你脸色还好,不像经常吐的。”   “反应不大。”冬宁说,“就早上刚醒那会儿会有一点恶心,其他时间都还好。”   常绾羡慕道:“真好,我一直吐到六个多月,最近才好了点。”   冬宁见识过这种无法控制的恶心有多难受,心有戚戚。   常绾道:“小誉对你还好吧?”   冬宁刚点点头,旁边的周衍恪就说:“待会儿他回来,你自己一看就知道。”   “什么意思?”   “一会儿自己看。”   等盛誉进了门,就可以开饭了,他和冬宁挨着坐,常绾打量了他两眼,偷偷转脸冲周衍恪笑。   吃完这顿饭,周衍恪带着常绾告辞。   常绾月份大了,盛仙云也不多留她,说:“今天估计累着了,回去早点休息,不然宝宝该闹你了。”   常绾的手心放在肚子上,道:“这会儿估计在睡,好一会儿没动静了。”   因为自家也有待出生的崽,盛仙云对新生儿的关注格外浓重,连带着眼神都柔和了几倍。   电梯里,常绾问周衍恪:“他是不是瘦了?”   周衍恪道:“何止。前两天应酬碰见他,全程黑着脸,知道的知道他是老板,可以摆谱,不知道的,以为他破产了,看这群人都不爽。”   常绾心道,盛誉不是爱摆谱的人吧。   周衍恪道:“他不是摆谱。老婆怀孕,他孕吐,烟酒气味都受不了,脆弱得像林妹妹。”   ……难怪。   常绾失笑:“我就说,哪有人结婚是为了给这人脸色看的,上大学那会儿,我就没觉得这两个人会分开,你们偏说不看好。”   “他就是个老婆宝。”   “你们兄弟俩,谁也别说谁。”常绾道,“你手往上点,别扶着腰,那儿没力气。”   周衍恪和常绾走后没多久,盛誉就也说要走。   他们第二天晚上的飞机,倒是不急,但冬宁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太晚睡。   盛仙云回卧室拿出她跟周骏儒准备了好久的东西,都装在一个红绸布包起来的盒子里,最外面用来打包的,也是红色丝绸。   她把东西塞进冬宁手里,周骏儒道:“冬宁啊,你们两个结婚,没走这些手续,是盛誉做事没章法,子不教,父之过,所以我们也有很大的责任,拖到现在,叔叔阿姨要跟你说句对不住。”   冬宁道:“不……”   “这些东西,是我跟你阿姨从巴黎回来就开始准备的,能找着的发票,都放在里面了,所以你千万不要误会,觉得是因为孩子。这本来就是该给你的。”   “不过,有了孩子,我们当然很高兴,人到了这个年纪,没有不想抱孙子的,我大哥作得把儿子儿媳逼出了门,现在悔也没用,所以你放心,叔叔和阿姨都受过教育,很会从别人的错误里吸取教训,以后想享天伦,就不会对你们的生活指手画脚、自讨没趣。”   冬宁听得又感动又想笑,她见周骏儒开玩笑的次数不多,这绝对算他讲话最接地气的一次。   盛誉也没打断他。   等冬宁表明了接受,盛誉就从冬宁手里把东西接了过去。   回家以后,盛誉在卧室和客厅书房之间走来走去,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冬宁累了,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等盛誉再回卧室,她睡得脸颊都红了。   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亲自己,散在枕头上的头发被人揉乱,一些发尾折起来,刺着冬宁的脸。   冬宁醒过来,尽量仰起脸承受盛誉的亲吻。   她的手没什么力气,还放在身侧。   不过她也不用再护着肚子,盛誉很小心,总是稳稳地撑着上身,从她的侧面靠近,不会让她有被压到的不安感。   接了个轻轻的吻,盛誉也躺在她身边,冬宁很快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去机场,盛家三个人都去送机,盛染偷偷对冬宁吐槽:“这个场面很新鲜,全看我大侄女的面子,要不是她,我哥不会这么有人味儿,说不定,还要反过来说我们矫情。”   冬宁屈起食指,轻轻敲盛染的额头:“你就编排他吧。”   “本来就是。”   飞斯德哥尔摩阿兰达机场的直达航班总时长十二个小时,晚上九点半起飞,对长途旅行的旅客来说,时间是比较友好的,头等舱的双人床也足够宽敞。   但飞机引擎的声响巨大,冬宁戴耳塞又难受,在起飞半小时后,生理性的干呕第一次找上了冬宁。   她整晚都没有睡着,吐了四五次,打开了早孕反应的开关。   机上的医生也来看过她,但她没有更多危险的症状,无从开药,喝了柠檬水、薄荷糖,最后只能忍耐。   瑞典最近变天降温,接连阴雨天,体感温度在十度以下,在起飞之前,斯德哥尔摩的同学就告诉冬宁,不要被天气预报上的温度迷惑,穿厚一点。   下飞机时,冬宁穿了件羊绒大衣,里面是高领薄毛衣,穿的直筒裤也是初秋偏厚的面料,在被阴风拂面时,依然打了个哆嗦。   海关入境的人不多,手续很快。   空乘已经提前通知地勤,头等舱客人身体抱恙,他们下机后,就有两名工作人员随行,一人指引,一人帮忙推着行李箱。   盛誉揽着冬宁肩膀,先没急着往外走,到贵宾室的更衣间,他蹲身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条围巾,起身给冬宁围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我都要看不清路了。”   “我牵着你。”盛誉理了理围巾,“这样呢?”   “好一点。”   “现在饿不饿?我们不着急,吃点东西再回家,好不好?”   冬宁退了两步,坐在更衣间的沙发上,仰脸问盛誉:“我想喝杯水。”   盛誉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只想要水?”   冬宁小声说:“吃不下东西。”   “好。”   盛誉的语气很耐心,冬宁听得出来,他并没有因此失望或责怪她,心情放松了一些。   最后,冬宁喝了杯温水,又在更衣间待了十几分钟,两个人起身回家。   围巾一直没摘下来,冬宁感觉到一点热,不过走出机场,就迅速被冷风给吹跑了。   盛誉一路焦心,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所以表现比平常更镇定几分,其实冬宁的脸色实在苍白,要不是她坚持只想休息,盛誉也知道她不会逞强,不然第一站一定是医院。   黑色的迈巴赫等在待客区,司机下来拿行李箱,盛誉打开后座车门,先让冬宁进去。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但冬宁的手却没能很快热起来。   车子最终停在冬宁租好的公寓门口,司机是瑞典本地人,在接到这单时,就对雇主的目的地产生过一些疑惑,但基于非常良好的隐私意识,他不会提出任何疑问。   但不问不代表没有将疑惑表现出来。   冬宁回忆了一遍,她和盛誉在车上应该没讲过中文,不然,给人家留下中国人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坐着迈巴赫住这种小房子的刻板印象就不好了。   远程签完合同以后,房东有叫人来打扫过房子,屋内干净整洁,该有的家具也都有了,房东还帮忙签收了盛誉买的床垫。   他把冬宁安置在一楼的小书房,自己把床垫扛上二楼的卧室。   两天后,冬宁去斯德哥尔摩的实验室报到,也把她怀孕的消息告知两边,方便他们安排后续的工作。   瑞典的平权工作做得世界闻名,冬宁得到了很多祝福,没有谴责,甚至她的导师也在回复的邮件中说,请她最优先考虑胎儿,至于毕业,以她的能力来说,不算问题,以后他还      希望能继续跟她合作,希望她一定保重身体。   在飞机上的呕吐没能停下来,冬宁的食欲骤降,会逼着自己吃一些,但整个人的状态都差了好多。   医生都说这是正常的,过了这个阶段就好,她自己也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也接受得很好。   盛誉倒是适时调整过来好多,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饭。   他们住的这区很安静,冬宁的研究工作也完全没有加班,日子过得细水长流,时间都慢了。   唯一的一次意外,发生在两周后。   盛誉出门买菜,冬宁午睡醒来,下楼去喝水,一脚踩空。   幸好两只手牢牢拽住扶手下的栏杆,盛誉也在每一层台阶都加了防撞材料,才把这一跤的伤害减到了最低。   盛誉回家时,冬宁坐在门外的摇椅上,见了他就要抱。   他立刻放下怀里的两个大纸袋,走过去把人抱在怀里,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怎么了?”   冬宁在他怀里深呼吸,宝宝被摔出问题的惊惧后劲十足,让她手脚发软。   同时被内心的羞愧淹没。   盛誉不止一次说过,她怀孕了,很快还要生宝宝,这种带楼梯的房子,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就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独立心理,她不肯听他的。   盛誉没说任何类似“你看吧我早就说过”的话,在听完刚才发生的事以后,先安抚了好一会儿冬宁,然后发动车子,带她去了最近的医院。   两人第二天就搬了家。   冬宁再也没在花不花盛誉的钱上面犯过别扭。   盛誉对当下的生活状态一万分满意,在他刷卡买下一双标价485欧的童鞋,冬宁也没有开口阻拦,不光对价格没意见,连这双鞋真正被用到是什么时候也没追究时,盛誉的愉悦达到了顶峰。   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之前冬宁不要他给他花钱,快把他急死了。   在瑞典的日子过得太舒服,盛誉醉心老婆孩子和厨艺,就是无心工作。   有一天,冬宁听到他接电话,没两分钟就说:“周末不讲公务,有事找主管。”   对面是周衍恪,而冬宁刚好在跟常绾视频,听见他骂盛誉骂得很脏。   常绾对冬宁说:“快捂住耳朵,宝宝不能听这种话。”   冬宁就把手放在肚子上。   盛誉不知道她在傻笑什么,逗猫逗狗似的揉她的头,跟屏幕里的常绾打了个招呼:“嫂子。”   常绾应了声,说:“到时间了,再不冲奶粉,小祖宗又要魔音攻击,我是真受不了了。”   视频挂了,冬宁转身搂住盛誉的腰,怕怕地说:“咱们的崽也魔音攻击怎么办?大嫂说,咿咿一天哭十八次,月嫂都快崩溃了。”   盛誉道:“周衍恪小时候就那样,我跟他不一样。”   冬宁道:“你什么样?”   盛誉摆出个深沉的表情:“哪个有城府的婴儿喝奶粉?喝的都是咖啡。”   冬宁的笑点低,都被他冷得打哆嗦。   盛誉不太满意,把人托着屁股抱起来,捏着后颈亲得说不出话。   冬宁被他亲软了,不再嘲笑他不会讲笑话,扒在他肩上,挨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坏。”   “还有新词儿么?”   “你坏,你坏。”冬宁是真委屈,在他的肩上来回蹭脸。   “你说的,一周。”   “什么一周?”   一周可以做一次。   冬宁见他装傻,脸上过不去,挣扎着就要下去。   盛誉把她放在吧台上,腰身卡进她两条腿之间,低头看她,一手抓着冬宁的手,放在他故意用力鼓起来的小腹上,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从她的眉眼划到嘴唇,“宝贝馋得流口水了?”   冬宁转过脸不看他。   她猜测,可能是激素的问题,最近她一点都承受不了盛誉的撩拨。   别说是亲一亲,有时候盛誉把她抱在腿上吹头发,她都能想到别的地方去。   但容易想入非非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盛誉逐渐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冬宁觉得,他头上要是能冒弹幕,估计全天都飘着“得意”两个字。   这也变成了他的武器。   “可以给你,那你告诉我,晚上要不要多吃点菜?”   冬宁可以多吃点,可他这样交换,她就碍于面子不想答应。   好像她很想跟他那个一样!   冬宁抽回自己的手,撑着吧台,要下去。   盛誉倒不过分欺负她,扶着她的腰,把她稳稳地放在地上。   冬宁走到卧室门口,进去,又打开门,愤愤地盯着盛誉,看他还是没反应,好整以暇地插袋靠在餐桌旁,冬宁的表情愈发委屈,最后抿着唇进了房间。   盛誉把汤煮上,到卧室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冬宁没像他想的那样在睡觉。   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身前放着出国前盛仙云给的那一盒东西。   这是第一次打开,里面有一些金饰,但最多的还是金条。   盛誉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逗她:“这是要离家出走?抽屉里有现金,带金条多麻烦。”   冬宁不理他,他自说自话:“就是家里人问起来不好回答,宁宁为什么生气离家出走?是因为你让我……”   “盛誉。”冬宁瘪着嘴,“我真不想理你。”   盛誉笑了一下,把她的手拉过来:“那怎么还偷偷戴不想理的人的戒指?”   那是冬宁托林佳乐卖掉,转头被盛誉买走的那枚。   盛誉从车窗扔出去,半夜又出去找,盛染不放心,跟他一起去的。   盛誉一直以为,戒指丢了。   原来是盛染偷偷收起来了。   然后被他妈打包给了冬宁。   “你那枚去哪里了?”   “在巴黎。”跟冬宁重逢后,他第一次将它长时间摘下。   “你要是早说,结婚就不用新买了。”   “不用这个。”盛誉从她手指上把那枚变得有些大的戒指退下来,重新把在巴黎结婚时买的婚戒给冬宁带上,“不吉利。”   分过手的对戒,谁还敢戴?   冬宁不觉得他可恶,也不可恨,觉得他可怜,可爱。   盛誉跟她提结婚的那天晚上,他问冬宁,分手之后,她有没有后悔过。   当时冬宁给了表面上对两个人都好的答案,她说,她后悔过。   但事实是什么,就算盛誉没问,冬宁不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冬宁没有后悔。   冬宁曾经有多在乎过那枚戒指,出国前,把它委托给林佳乐卖掉时,不再回头的决心就有多坚定。   至少,在当时,已经深陷生活的泥淖无法自拔的冬宁认为,她对盛誉做了一些对的事情。   但其实在感情里,没有正确和错误,也没有应该和必须。   只有甘愿、退让、包容和圆满。   恰恰没有自以为是的正确。   冬宁不愿意让盛誉卖掉换钱来给她妈妈治病的网站,在他们彻底分手后,盛誉做的第一次件事,就是将它出手。   他现在的公司的起始资金,甚至都没有用那个钱。   冬宁享受过盛誉的爱,回报给盛誉过爱,也自以为是地伤害过他的爱。   “我们晚一点遇到,会不会更好?”   不要他跟她一起经历那段没有希望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时光,即便遇到时,他依然璀璨,她依然困窘,可他至少不用承受一遍不该承受的抛弃。   “不好。”盛誉把被冬宁翻乱的东西一样样收回盒子里,风轻云淡道,“你还打算卖包子给谁?”   年少时,她和盛誉的熟悉源于一个无厘头的误会,她把他当成食不果腹的特困生,卖给他四毛钱一个的包子。   后来的很多年,她接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付出,两个人之间的一百步,冬宁退了一步,盛誉追赶了一百零一步。   不管生活还是感情里的特困生,其实是她。   冬宁一直记得,宜城十五中发放贫困生资助金的时候,不搞仪式,没有四处张贴名单,也不曾让哪位受助者公开发言表达感激。   盛誉也不要冬宁的感激,他只要她好好爱他。   冬宁想,她一定会的。   “我错了,不应该笑话你,晚上一定给你。”盛誉把金条从冬宁手里抽出一半,又被她捏住,只好哄她,“你想老公怎么做,都满足你,不离家出走好不好。”   冬宁听出他的语气根本不正经,还是在内涵她有多馋一样,憋得快爆炸的人不是他?也就趁人之危,抓住她这几天欺负她。   聪明人是不会上这个当的。   盛誉张开胳膊,意思是要抱她。   冬宁谨慎地考虑了好一会儿,坐到他腿上。   “……你发誓?”   “我发誓。但如果宝宝要快一点,我有点做不到,重一些可以考虑,但只可以……”   冬宁扶着肚子试图爬出他的怀抱:“盛誉,我再相信你,我就是猪。我胖死,我笨死,我毕不了……”   盛誉低下头,眉眼带笑,一下下亲她发射怒火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当晚:高质量地做了(。)   谢谢大家陪我,第二本啦,后面会写几个番外,目前看细纲的话,还有两万字左右,日常包甜,宝贝们还有想看的都可以留言~这章都发红包,谢谢~   下一本想看哪个呀,戳戳专栏逛一下嘛,《芬梨道上》港风文,高岭之花为爱下神坛,《假性孤独》养老婆文,因为很长一段得不到老婆的回应所以从男主角度看好像酸酸的,《你还有几个好哥哥》游戏相关,恋爱为主,小甜文,有喜欢的求收藏,啵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