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 结婚嘛,重在参与   作者: 烟二   文案:   温家小姐十八岁订婚,对联姻对象商执一向心大……   只要他没毁容,还喘气,就行。   反正两人各玩各的,重要场合走个过场。   像他们这样的家世,结婚嘛,重在参与。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搬进新居后温轻雪才发现,生意上呼风唤雨的丈夫私下“玩”的是挺疯:遛鸟,养花,钓鱼,写毛笔字,紫砂茶壶收藏了一柜子。   二十几岁的身体,七十几岁的心态。   温家小姐直犯嘀咕:说好两人年龄差五岁,怎么感觉像差了五十岁?   这算不算骗婚啊?   但她又想,“爷孙之交”淡如水,至少不耽误自己找乐子。   没想到……   某天她刚告别联谊认识的小狼狗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换下猎艳战衣,就被一向无欲无求的丈夫逮了个正着。   抬手扯开她脖颈后的细带,男人占有欲昭然:“如果觉得这样的婚姻生活太过寡淡……轻轻啊,你是想见识一下我怎么玩,还是想见识一下我怎么疯?”   小剧场:   听说温大小姐英年早婚,嫁了个爱好老派成天养生还X无能的隐世富商,哲海大学里人人疯传,她的丈夫肯定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她现在只想熬到把人送走,好继承巨额遗产养小狼狗……   有钱人的婚姻,可怕的很呐!   新学期伊始,来宿舍串门的学姐们意外发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正弯腰给温轻雪铺床单,与她举止亲昵。   她们彼此交换眼色:新的男人已经出现,莫不是传闻中的老头子驾鹤西归了?   温大小姐硬着头皮介绍:“他是我的……呃,老公。”   嗯。   看出来是公的了,但好像……   没那么老啊?   学姐们打趣:“新的?”   温轻雪咬牙:“旧的。”   就在众人意外传闻中的老男人居然可以返老还童之际,温轻雪已经被那位“旧的老公”搂进了怀里。   不知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素来轻狂的温大小姐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重复强调着:“就一个……真的,就你一个……”   *1V1甜饼,年龄差5岁   *先婚后爱,恋爱日常多   ——————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轻雪,商执┃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龄差疑似50岁   立意:一起变成更好的人 第001章   温轻雪醒来的时候,双颊还带着点儿宿醉的红晕。   捋捋凌乱的刘海,她吃力地撑起上半身,目光在宿舍扫过一周,发现昨晚和自己一起彻夜狂欢的两个室友都已经没了踪影。   昨天是温家大小姐的二十岁生日。   作为哲海大学宏志楼608宿舍唯一富婆,温轻雪经不住室友邱怡和张宛昕的怂恿,当晚便率领两人直奔学校附的“堕落一条街”,这名字是哲大学子对校外步行街的戏称,倒不是因为那里的营生有伤风化,而是因为,街边的宾馆、酒吧和甜品店实在是太多了。   三个小姑娘从炸鸡店“堕落”到奶茶店,最后借着夜幕做掩护,寻了家名为“蜜思”的酒吧,肆意挥洒了一把青春。   回到宿舍楼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险些让宿管阿姨记了过。   “真是的,居然把我这个寿星往死里灌……”   结束碎碎念,温轻雪打了个呵欠,努力回忆着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到宿舍的,继而抓过枕边的手机一看,登时头皮发麻。   好嘛,十几通未接电话。   打开微信,邱怡发来的消息连珠炮般刷了整整一屏,最后一条是在七分钟以前:温大小姐您醒了没?啥时候能到活动室?大家都在等你呢!   温轻雪想起来了,自己昨晚酒后失言,满口答应邱怡去社团当一天“外援”老师,给新入社的学弟学妹们讲一讲插画入门知识——虽说她们宿舍四个姑娘都是艺术设计专业,可正儿八经能提笔画画的,只有她一个。   这原本是件好事,可眼瞅着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温老师”却仍被棉被封印在床上。   回想起室友的恐怖之处,她拍拍脸颊试图清醒,用最快的速度下床将自己拾掇一通,抓起新买的那只戴妃包,夺门而出。   *   金秋十月,哲海的天气并不算冷,温轻雪俨然也没打算把自己包裹严实:修身小西装搭配姜黄色格纹短裙,过膝软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咯咯作响,甜美中又多了几分飒爽,长腿一迈,还能瞥见裙摆下那一小片惹人遐想的雪白……   在弥漫着书卷香气的校园里,年轻貌美的女孩就是一道纯天然的风景线,温轻雪一出现,立刻令一众男生投来心驰神往目光,而温大小姐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眼神,她轻嗤一声,目不斜视走过他们身边。   只是,今天的情况略微特殊。   那些雄性生物的目光并没有追随她,而是越过那道倩影,齐刷刷投向停靠在步道边的一辆私家车。   准确来说,是一辆豪车——远比漂亮姑娘更吸引人。   穿着球衣的男生戳了戳身边的哥们,神情激动:“卧槽,看见那车了吗?是库里南!第一次见到诶,好想摸摸那个欢庆女神车标!”   听闻这话,温轻雪忍不住望过去。   家境优渥的温大小姐自然见过不少豪车,但她并不喜欢库里南,怎么说呢,作为天花板级别的SUV,这台车的车头过于硬朗、方正,她笃定,只有那种性格古板无趣有钱没地方花的中老年富商才会中意它。   走神间,又听得另一个男生高声阴阳怪气:“jsg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该不会是……咳咳,不知道是哪个妹子被资本主义腐蚀了纯洁的身心……”   被这话恶心得狠狠拧眉,温轻雪刚准备回怼几句,抬眼间,那辆宛如蛰伏野兽般的库里南竟缓缓启动,径直挡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大敞,自副驾座走下一位身形高瘦、精神矍铄的老者,惹眼的白发搭配一身唐装,竟有点老派绅士的味道。   温轻雪愣了愣,心道这人面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老者毕恭毕敬自我介绍:“温小姐,我是商屹凯商老爷的管家,谢律。”   见温轻雪面露恍然,他微笑着打开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又道:“我家少爷请您借一步说话。”   商家的少爷?   温轻雪脑海里立刻蹦出一个名字:商执。   事实上,这名字对她来说不算陌生,来哲海念书一年多,几乎每次回楠丰,她都要听家中长辈念叨几次。   好端端的,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步道边逗留片刻,已然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温轻雪心中虽有疑虑,却不想多耽搁,她冲谢律点点头,迅速钻进车厢后排。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木质香水味。   那味道很清冷,温轻雪宛如置身于一间陈年旧木屋中,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恍神间,倚在后排座椅上的身影悄无声息占据了她的视野。   身着新中式衬衫的年轻男人正阖目养神,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浅浅的金色,仿佛是被工笔画名家用金漆勾勒过轮廓……   虽说是一副极好的皮相,可被那股冷香一衬,又莫名给人一种不可亵玩的疏离感。   确实是商执。   许久未见,他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   温轻雪动了动眼眸,刚想说点什么,复而瞥见那家伙的右手里还捏着一串木质佛珠,一颗一颗不疾不徐地拨转着,约摸是黄花梨或者金丝楠木。   她不懂文玩手串,只觉着,能被商家少爷捏在手里把玩的,定然不是便宜货。   附庸风雅。   装腔作势。   道貌岸然。   温大小姐嗤之以鼻,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友善:“你怎么来了?”   觉察到身边人落座,商执才缓缓掀开眼皮:“温小姐没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吧?”   温轻雪调整了一下坐姿,长腿交叠,语气淡然:“放心,我记着呢。”   商执点点头:“记得就好。”   不算熟络的两人,却有一纸婚约在身。   楠丰温家多年来深耕文化产业投资,家族里又出过几位声名远播的艺术家,在名流圈一向颇有分量,作为温家的小辈,温轻雪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没有婚姻自由,未来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必须出身名门,家世显赫,且能够帮衬到她的父母乃至整个家族……   她的婚姻,注定是一场交易。   因此,对于父母执意要她与商家独子联姻的决定,温轻雪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十八岁那年,她在表哥的婚礼上第一次见到未婚夫商执。   只一眼,便暗自庆幸:虽说是没有感情的“空壳婚姻”,但父母为自己挑选的结婚对象样貌极佳、赏心悦目,以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至于对丈夫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更妙的是,那位商家少爷很拎得清,两人订婚前便私下有过约定:在不影响双方家族合作共赢的前提下低调领证,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温轻雪来哲海求学的这段时间里,商执遵守约定,除了必须出席的几个重要场合,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她这个未婚妻,今日纡尊降贵亲自过来堵人,想来也是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要她拟个婚期,给句准话。   懒得周旋,温轻雪直接将话挑明:“你想什么时候去领证?”   并不想彻底放弃婚事的主导权,不等商执开口,她便急着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最好能等到我毕业……”   商执捻佛珠的动作一滞,思考数秒,轻轻吐出两个字:“现在。”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温轻雪美眸圆睁,惊呼道:“现、现在?”   “有问题吗?”   “有!当然有!我上午还有别的安排呢,没时间……”   “我可以等到下午。”   “下午也有安排。”   “那就明天。”   这家伙,是听不懂别人委婉拒绝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温轻雪微微挑眉:“商先生,我知道自己很抢手,但你也不必这么着急把我娶回家吧?”   话音刚落,车厢前排就传来了司机的憋笑声。   商执眉心一拧。   坐在副驾座上的谢律不愧是伺候商老爷子的管家,当即轻咳数声,警告司机不要随便吃金主家的瓜。   商家少爷这才收回目光,扭头望向温轻雪,礼貌地扬了下唇角:“当初是你亲口允诺,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后便与我去登记结婚,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已经过完了二十岁生日,所以,我有权要求你即刻履行义务,温小姐如今推三阻四,莫不是……打算食言?”   男人压低声音,又将一军:“还是说,温家做事一向如此不讲诚信?”   平平无奇的激将法。   但堂堂温家大小姐中了招。   她急于大声为自己、也为家族正名:“当然不是!”   商执唇角的弧度大了些许,修长白净的手指又开始拨转佛珠,静待后文。   宿醉未消,再加上未婚夫天降,温轻雪的脑袋里如同被灌了浆糊,等冷静下来一琢磨,总觉得自己着了对方的道。   默默绷紧后背,她企图用最后一点理智再做一回抵抗:“我绝对没有悔婚的想法,只是,我的户口本不在身边,这几天肯定不行……”   少女演出非常遗憾的表情。   谁料,另一位联姻当事人垂目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摸出来的怀表,气定神闲:“我一早便差助理去了楠丰,眼下这个时间点,所需证件应该已经在送过来的路上了,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考虑得如此周到,所以,一切都是早早计划好的吧?温轻雪如是想,还有,商执这家伙用的居然是……   怀表?   拜托,怀表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啊?!   还在用怀表的男人……   又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啊?!   内心一通嘲讽,温轻雪努力不让嫌弃的表情表露得太明显。   刚顺着商执的话问了句“去哪里”,她便听见车门落锁的声音。   商执言简意赅:“民政局。”   那声音依旧淡淡的,与温轻雪而言,却如同惊蛰天春雷般炸耳。 第002章   盯着结婚证上的红底双人照看了许久,温轻雪不禁叹了口气。   她发誓,自己从没在镜头前笑得如此僵硬。   身边那个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和商执,简直是将“貌合神离”四个字写在了脸上,连帮忙办结婚证的民政局工作人员都瞧出了端倪,刻意对着两人强调了好几遍“双方自愿”这条结婚前提。   将新鲜出炉的红本本塞进包里,温大小姐忍不住嘀咕:“早知道民政局拍照这么随意,就应该提前去照相馆拍好照片再去登记,第一次结婚没经验……”   商执的目光幽幽飘过来。   温轻雪自觉失言,抿唇不再说话。   可身边的男人并不打算就此消停:“那,你下次注意?”   没料到新婚丈夫居然敢揶揄自己,温轻雪气不打一处来,索性顺了他的话:“是啊,下次结婚,我一定注意。”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梁子算是结下了。   商执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被司机没藏好的一声讪笑惊扰。   生怕惹金主不快,男人赶紧冒了句话转移注意力:“……直接送温小姐回哲大吗?”   接话的是谢律:“今天天气不错啊。”   听出谢管家话里的点拨之意,商执扭头望向温轻雪:“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既然已经放了室友的鸽子,温轻雪便也不急着回学校了,她琢磨着可以搭趟顺风车去画材店买点颜料,结果还没开口,商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瞥了眼屏幕,打电话来的人是杜唯康。   这位杜家少爷,温轻雪并不陌生:当年家里给她挑选适龄的联姻对象,杜唯康的名字也赫然印在名册上。两人在饭局上见过一次,温轻雪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可惜与商家相比,这几年刚起势的杜家家底着实单薄了些,最终没能入得了温家长辈的眼。   杜、商两家都长居哲海,听闻生意上常有往来,看样子,两位公子走的也挺近。   杜唯康张嘴就认亲:“执哥,你下午有空吗?”   这边的商执迟疑了两秒钟才应声:“……什么事?”   预感有戏,对方的声音隐隐透露出兴奋:“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就是——遛鸟呗!啧,我最近发现个好地方……”   不等他把话说完,商执便扬声打断:“再说吧。”   说话间,还若有所思地睨了温轻雪一眼。   见商执匆匆将电话挂断,温轻雪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如同擂鼓。   好地方?   遛鸟?   这jsg些字眼从那些有钱有闲气血方刚的富二代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是某种暗语……   啧,就很容易让人想歪。   温轻雪正在发散思维,忽又听商执催问:“到底怎么说?”   她回神:“什么?”   商执略显别扭地移开目光:“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这番说辞在温轻雪听来不过是欲盖弥彰,她不自在地耸了下肩膀,临时改变了想法:“你忙你的,直接送我回学校就好。”   闹僵的气氛并没有得到好转。   商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车窗外的景物不断退后,两人一路无言。   熟悉的街道今日莫名变得有些陌生。   临近哲海大学三号门时,如坐针毡的温轻雪忙不迭开口:“停在这附近就可以了。”   “不用送你到宿舍楼下吗?”商执问。   “不用。”她态度坚决,“路边停车。”   虽有不悦,商执还是示意司机照做。   考虑到领了结婚证免不了要见家长,为了方便联络,下车前,温轻雪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四下静默,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   商执唇线绷直,应是在思考。   害怕他误会自己的用意,温轻雪耐着性子解释:“商先生请放心,我只是希望你下次来哲大堵人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平时不会打扰你的。”   听她这样一说,商执这才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然而,他并不熟悉手机里的各种APP,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成功加上新婚妻子的微信。   出于好奇,温轻雪第一时间去看商大少爷的微信名,当【往事随风】四个字映入眼帘时,她差点就笑出了声——自己的通讯录里至少有五个叫“往事随风”的男人,有亲戚,有师长,平均年龄绝对超过五十岁。   改完备注,她看商执的眼神里又掺杂了几分嫌弃。   被嫌弃的那一位却浑然不觉。   他似乎对温轻雪的社交动态毫无兴趣,礼节性地与她点头道别,目光并没有在手机屏幕上多停留一秒。   *   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温轻雪如释重负。   她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是非之地,感觉自己就像是急于赶在十二点前回到南瓜马车上的灰姑娘。   还没走进宏志楼,母亲阮碧琴的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询问她领证过程是否顺利。这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彼时正请了美容师来家里做SPA,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蜜色膏体。   温轻雪光是憋笑就用尽了洪荒之力,所以答得很敷衍。   知道女儿对这桩毫无感情基础的婚事并不上心,阮碧琴只能语重心长地劝:“这门婚事是你爸爸深思熟虑后才定下的,就算你再不满意,也要在人前装装样子,不能落下话柄!再说商执这孩子,论家世、论样貌、论品行,那都是上上乘……”   想起商执与杜唯康相约“遛鸟”的事,温轻雪不由轻嗤:“不见得。”   楠丰温家势大,可温轻雪的父亲温蓬却没什么建树,他性格懦弱、资质平平,根本没法与在各个行当大放异彩的同辈相比,和商家攀亲,是他在饭桌上唯一的谈资……商执主动提出要和温轻雪领结婚证,压在温蓬心头多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特意让妻子来劝女儿好好和人家相处,少耍大小姐脾气。   听女儿那样一说,阮碧琴当即紧张起来:“他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温轻雪急忙否认,“主要是,我和他都没什么共同话题。”   “怎么会呢?商执也没比你大多少啊……”   “五岁!”   “五岁而已。”   “年龄差五岁就有代沟了!”   尽管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温轻雪始终没说一句任性的话,女儿的懂事让阮碧琴心疼,沉默片刻,她终是软了语气:“我也听说过,那个商家的破规矩特别多,你先和商执相处一段时间试试,实在不行就……”   温轻雪眼睛一亮:“……就离婚?”   阮碧琴神色平静:“……就抓紧时间,生个孩子。”   当女儿的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不是吧,结婚证还没捂热乎呢,这就开始催生孩子了?   没等她想出应对的话术,阮碧琴又接着道:“生了孩子再离婚,去父留子,就当是借一点商执的好基因!想想那个时候的你,年轻漂亮,有钱有孩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用看老公脸色——那种日子多快活!别管你爸怎么想,反正妈妈支持你,你可是我们家的千金大宝贝,怎么能去别人家里受委屈!”   温轻雪惊得咋舌,内心直感慨,怪不得当初两家订婚时阮碧琴一点儿都没拦着,敢情不光是温蓬相中了商执的家世,她也相中了商执的基因啊!   关于结婚这件事,自己顶多是看的开,妈妈才是真的狠……   沉醉在自己为女儿绘制的幸福蓝图中,阮碧琴又说了许多话,温轻雪一句也没听进去,随便找了个借口中断视频,一口气爬上六楼。   本想在宿舍洗个澡去去晦气,结果刚推开门,她就被邱怡和张宛昕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扎着丸子头的邱怡一见她就扯着嗓子大嚎:“温大小姐,你好狠的心呐!居然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放我鸽子!动漫社好多学妹都想见见您这位画圈‘大触’,现在好了,她们都以为我在骗人啊!”   深受老一辈的影响,温轻雪从小学画,因为能接触到很多名家大师,她学的很杂,从国画到油画,从素描到水彩,打下了扎实的美术功底;   在楠丰读书那会儿,一到寒暑假,她就跑去表嫂开的游戏工作室“实习”,被那些美术组的哥哥姐姐们一怂恿,又开始接触Computer Graphics,用电脑软件绘制图画;   这些年,她陆陆续续接触过商业插画和游戏原画的外包项目,在网络平台上攒下了不少粉丝,担得起那一声“大触”。   看见邱怡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温轻雪内心愧疚,张口便是道歉:“对不起,我临时有事,特别重要的事,必须亲自到场的事……”   比如,领结婚证什么的。   不过,她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她们真相。   优渥的家境并没有让温大小姐产生“高人一等”的念头,相反,她和室友们的关系非常好,愿意和她们一起熬夜追剧聊八卦做手工,也愿意跟她们一起翘课吃食堂泡图书馆,在某次宿舍夜谈会时,还向她们坦白了自己“已有婚约”这件事。   室友们对那位传说中的豪门未婚夫自然好奇,不停发问,温轻雪用一句“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搪塞了过去。   久而久之,大家都清楚温大小姐对于这段婚姻关系秉承着无所谓的态度,无人再八卦,邱怡甚至还帮一个高年级的学长给她递过情书……   当然,最后被无情拒绝。   听完温轻雪的解释,邱怡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正打算重新约个时间请“大触”出山,不想却听到了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在一旁看戏许久的张宛昕立刻举手:“是我,是我。”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   想起自己折腾了一个早上,连口水都没喝,她冲邱怡和张宛昕勾勾手指:“走,去吃点好的压压惊。”   听说能蹭饭,张宛昕来了精神:“吃什么?”   “鲜之府。”温轻雪招呼着两人往外走,“邱怡,你上次不是说想吃那个帝王蟹火锅么?今天我请客,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第003章   没有什么烦心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更何况,是那家“堕落一条街”上最贵的餐厅——火锅中的爱马仕。   邱怡和张宛昕平时路过鲜之府,总要瞄着装修高大上的餐厅门头、发出“这家店是不是对哲大学生的消费能力有什么误解”之类的灵魂质问。   托温富婆的福,两个姑娘终于能毫无负担进店一饱口福。   餐厅面积比想象中更小,除了二楼的几个雅座外,只有两间包厢,连通处由一道折叠屏风隔断,私密性并不算好。   听说包厢只剩一间,温轻雪不假思索就要了下来,压根不在乎还有最低消费这种小事。   招呼服务生点菜时,邱怡和张宛昕还有点儿拘束,等帝王蟹、黑金鲍这些高级食材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她们才活跃起来,将拍好的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往608宿舍群里丢。   温轻雪也乐在其中。   宿舍群名叫“永瘦宫”,每个人的群名片也颇具特色。   怡答应:我第一次吃帝王蟹诶,这个蟹腿也太好吃了吧[流泪]   昕常在:真不愧是人均四位数的火锅店,每种食材的摆盘都好高级喔,而且服务也好,有漂亮姐姐帮忙涮好食材、蘸好酱料、夹到碗里,就差喂到我嘴里来了!欧阳你今天不在真是太遗憾了……   雪贵人:[勾引][勾引][勾引]   在三人jsg锲而不舍的美食攻势下,最后一位宿舍成员欧阳芳终于冒泡。   欧皇陛下:快!快给我打包几条帝王蟹腿!别逼我跪下求你们!   一连串的“卑微”表情包惹得三人狂笑不止,缓了好一会儿,温轻雪才想起来问欧阳芳什么时候回哲海。   在608宿舍里,就数她们俩关系最好,但欧阳芳请事假一直没在学校,这才接连错过了温轻雪二十岁的生日趴和今天的聚餐。   欧皇陛下:估计还有一段时间,这两天在帮我妈弄房子过户的事。   欧阳芳这趟回老家,就是要处理父母离婚丢下的烂摊子,难得室友都在线,她毫不避忌地大倒苦水、顺便怒斥自己父亲的渣男行为:“他每个月甩给我妈一万块,成天不回家,后来连钱都不想给了,让小三挺着大肚子上门逼我妈离婚……”   唏嘘过后,餐桌上的话题成功跑偏。   回忆起交往过的那几个不靠谱的前任,邱怡摸着下巴,笃定表示自己宁可要钱也不会再相信爱情:“一万块……一万块确实是少了点,如果我老公每个月能按时打给我十万块,我倒是愿意忍耐独守空房的寂寞。”   对于这样“三观不正”的言论,软妹子张宛昕持保留意见,将目光瞄向温轻雪。   邱怡插嘴:“到咱们温大小姐这里,打钱标准得往上提……”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最后一口笃定:“一百万!对,一百万!”   温轻雪扬了扬唇角。   虽然很想说一百万对自己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但为了融入集体,她压了口可乐,无比坚定地回答:“我老公要是每个月给我一百万零花钱,我自己都不一定回家——谁管他回不回家?”   邱怡当即起立鼓掌:“人间清醒。”   张宛昕也连声应和。   逞完口舌之快,温轻雪正得意,忽而听闻屏风后面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   那个声音很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听到过。   隔壁包厢的客人,该不会是商执吧?   想到这里,温轻雪头皮一麻,立刻扭头去寻,却被屏风上华丽的烫金图案阻绝了视线,定了定心神,她开始自我安慰可能只是幻听——商执那种男人果然后劲很足,见一面,就会让人觉得他阴魂不散,无处不在。   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   三个小姑娘边吃边聊,扫清全部食材已经快到下午两点。   温轻雪去结账时才发现手机电量不足自动关了机,她一边抱怨昨晚晕晕乎乎的忘了给手机充电,一边示意室友垫付餐费,等回到宿舍她立刻转账。   邱怡和张宛昕满口答应,谁料一看到账单上的金额,又双双面露难色。   这一顿,快赶上她们两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邱怡尴尬地抓抓脑袋:“我还是去帮你借个充电宝吧……”   温轻雪捏着手机,点点头:“也行。”   话音未落,一张卡就自她眼皮底下递向收银台:“刷我的卡。”   又是那个熟悉的男声。   这回不是幻听……   温轻雪抿了下唇,顺着那只缠有佛珠的手腕往上瞧,最后毫不意外与商执目光相触。   男人身材高挑,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他利落的下颚线。   温轻雪不得不承认阮碧琴说的没错——这家伙的基因,确实不错。   高级餐厅偶遇野生帅哥,张宛昕激动地捏紧了邱怡的手,忍不住轻呼一声“好帅”,后者见温轻雪并没有阻止对方付账的意思,多嘴问了句:“……熟人?”   温轻雪诚实回答:“不熟。”   商执起初微怔,拧眉一想又觉得新婚妻子说的没错,便没有反驳。   这对浑身散发贵气的俊男美女仿佛天生自带结界,屏蔽了周遭闲杂人等,邱怡隐隐觉察到气氛不对,赶紧拽着张宛昕撤离战场,说是去外面等温轻雪。   温轻雪松了口气,抬头望向商执:“你怎么在这里?”   商执反问:“我应该在哪里?”   她脱口道:“你不是和杜唯康约了遛、遛……咳咳……”   那个词可真是烫嘴。   商执挑了下眉,大概是奇怪她竟有心记下了那通电话的内容:“我就是在等他。”   这么久都没等到人,恐怕是被放鸽子了吧?温轻雪暗自嘀咕,嘴上却懒得提醒,见服务生结完了账,她冲商执摆摆手:“谢啦,回头我把饭钱转给你。”   对方却道:“不用了——就算‘不熟’,夫妻之间也不必把钱算的这么清楚。”   呦,还挺记仇……   宛如观赏一个新奇玩意儿,温轻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商执,继而反唇相讥:“商先生,你要是真这么想,订婚时又何必做婚前财产公证呢?”   被反将一军的商家少爷哑了火。   权当他是心虚,温大小姐露出得逞的笑容,大步流星走出餐厅。   *   不出所料,温轻雪一出门就受到了两个室友的严刑逼供。   为了避免坦白后日日夜夜被八卦,她一口咬定:不熟,就是不熟。   张宛昕十分遗憾:“唉,原本还想着能不能加上帅哥的微信呢!禁欲系,我喜欢!”   温轻雪疑惑:“你从哪儿看出他是禁欲系?”   张宛昕眨眨眼:“那人家戴着佛珠嘛……”   被室友的脑回路给气笑了,温轻雪抬手按压着太阳穴:拜托,那位商家少爷可是打算找个好地方去“遛”他的“鸟”啊!而且,听杜唯康打电话约他时那个兴奋劲儿,两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出去浪……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要不是家丑不可外扬,温轻雪真想把这事儿捅出来,和小伙伴们一起对新婚丈夫进行道德上的批判。   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换个思路教育天真的室友:“戴佛珠就是禁欲?难道不是装逼?来,跟我念,zhuangbility!”   叹服于中式英语的博大精深,邱怡和张宛昕咯咯直笑,没再和温轻雪掰扯帅哥的品行,转而聊起英语六级报名的事,还商量着去学校附近的文具店转转。   惦记着还钱的事,温轻雪独自先回了宿舍。   等手机充上电开了机,她立刻把饭钱给商执转了过去,只是等了许久,对方始终不收款。   她苦恼地揉了一把头发,敲了几个字丢过去:收钱啊。   依旧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在“遛鸟”进行时吧?温轻雪一阵犯恶心,不耐烦地用手指点着商执的头像,对话框里瞬间多出了好几行“拍一拍”提示。   很快,对面终于诈尸有了反应——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看着那个特别高冷的问号,温轻雪以牙还牙,回了一连串更加高冷的问号。   商执先沉不住气,发来文字:拍我是什么意思?   温轻雪:让你赶紧收钱。   兴许是懒得再和她为这点儿小钱争执,商执最终点了收款。   温轻雪如释重负,只是手机还没搁下,居然又收到了对发发来的新消息。   商执:怎么做到的?   温轻雪:什么?   商执:拍我。   温大小姐隔空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是“老古董”啊,分明是“活化石”吧!   虽有鄙夷,她还是耐着性子告诉他只要双击聊天对象的头像就OK。几秒钟后,两人的对话框里再度出现了一行灰色小字:   [商执拍了拍你的肚子问孩子是谁的]   温轻雪:“……”   之前和欧阳芳她们在群里上演宫斗戏码,改了拍一拍设置图个乐呵,没想到,今天却闹出了这种阴间笑话!   对面报之以长时间的沉默。   就在温轻雪纠结如何向“活化石”解释那是拍一拍设置时,商执突然打来一通电话。   她手忙脚乱地接听,抢在对方开口嘲讽前为自己辩解:“孩子的事我能解释……”   “不是,我和你解释孩子干嘛!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不是,不是!还是要解释一下,那个孩子其实是设置好的……这话怎么怪怪的?你可别误会,‘设置好’不是个人……”   越解释越混乱。   温大小姐一向能言善辩,这回却栽了。   回想这一天“祸从口出”的意外状况实在太多,像是赶着趟叠buff似的,她不敢再随便说话,决定破罐子破摔:“算了,不想解释了,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商执安静地等着她发完牢骚。   如若不是间或还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温轻雪甚至怀疑他嫌自己烦、早已将手机扔到一边……   两人不约而同给了对方调整情绪的时间。   最后,电话那边的人先笑出声。   那声笑很轻、很柔,不带嘲讽、挑衅、轻蔑之类的感情色彩,更像是发自肺腑的愉悦。   温轻雪怔了怔。   随即,她听见了来自那个男人的邀约:“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未等她回应,商执又道:“我爷爷想见你。”   商执搬出了商屹凯,温轻雪便不好拒绝了。   倒不是忌惮商老爷子的名号,而是她打心底里喜欢那位慈祥的老人。【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商家往上追溯几代,名字都是带颜色的,到了商屹凯那一辈才开始正式从商,在商海里沉浮多年后jsg,商屹凯将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传给了独子商明宇,过起了含饴弄孙的小日子,可惜还没享受几年天伦之乐,他便收到了商明宇飞机失事的噩耗……   商家夫妇双双遇难,只留下年幼的儿子,商执。   遭此巨变,商屹凯不得已再度回到幕前,一边打理家族生意,一边抚养商执长大。   圈子里人人皆知,商老爷子对这个孙子可谓是倾尽心血、精心栽培,就连两年前那场订婚宴,都是他老人家亲自操办的。   温轻雪就是在那次见到过商屹凯。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眼光甚高的商老爷子对这位孙媳妇颇为满意,听说她会画国画,还特意送了她一套文房四宝。   那套笔墨至今仍被供在温宅的书房里,温轻雪从未动过,一来是她现在几乎都在用数位屏画画,二来是以商老爷对孙子的溺爱程度,他送给孙媳妇的东西,必然大有来头——温大小姐真的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糟蹋了什么古董。   既然和商执领了结婚证,于情于理,是该去探望一下商屹凯。 第004章   尽管温轻雪反复表示自己可以打车去商屹凯的住处,商执却执意要来哲大接她一起过去。   拗不过他,温轻雪最后只得让步,条件是让商执把那辆拉风的座驾停在学校门口,不许来她的宿舍楼下引起骚动。   商执同意了。   为了给老人家留下好印象,周末那天,温轻雪特意换上一身香家的白色套裙,用黑色丝绒抓夹给自己挽了个“千金发”,看上去端庄优雅,横竖挑不出半点毛病。   见温轻雪这般精心打扮,邱怡和张宛昕不约而同逼问她要去哪里,结果当事人只丢下句“去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便雪花一般飘远了。   黑色库里南停在哲大三号门附近的超市门口。   看见商执坐在驾驶座上,温轻雪怔了怔:“我们自己开车过去吗,你的司机……”   兴许是在这里等了很久,商执的神情隐隐透露出些许不悦,听到问话,也只是言简意赅给了回答:“辞退了。”   温轻雪“哈”了一声,忽然有点同情那位因憋不住笑而被辞退的司机大叔。   她在副驾座坐下,系好安全带,明眸又抬:“那谢管家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商执目不斜视:“谢律在陪我爷爷遛鸟……”   再度听到那个充满暗示意味的字眼,温轻雪嫌弃地皱起眉头,冷不防开启嘲讽模式:“好歹我也是个女生,你能不能别成天在我面前说那种事?再说,谢管家和你爷爷都多大了,他们还能遛……”   越说越不对味儿。   温轻雪的声音戛然而止,终于意识到自己说话没过脑子。   安静了两秒钟,她心虚开腔:“冒昧地问一个问题,你说的遛鸟,是遛真的鸟吧?杜唯康约你找地方的那次,也是遛……真的鸟?”   商执睨了她一眼:“不然呢?”   温轻雪的目光缓缓下移,在男人身体某处停留了一瞬,又飞快错向别处:“没什么,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嗯,随口一问。”   有时候,过于擅长联想未必是件好事……   温轻雪尴尬地攥紧裙摆,脚趾差点抠出三室两厅,很快她又自我安慰,闹出这种误会,也不能全怪自己:两年前那场订婚宴上,她意外听见有宾客在背地里议论商执,说商家那位斯文矜贵的大少爷“私下玩的挺疯”。   那时的温轻雪并不了解未婚夫到底是怎样的人,偷听来的一句评价如鲠在喉,她气不过,便跑去试探商执,这才有了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的约定。   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商执会是个好丈夫……   先入为主的印象,至今仍没能磨灭。   许是周日的缘故,贯穿哲海市区的主干道堵车严重,等待间隙,商执说起了商屹凯的近况:商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两年进了几次医院,所以才没请温轻雪这个准孙媳妇儿来家里做客,而听多了孝顺孙子的“善意谎言”,老人家一直以为两个小辈交往顺利,是水到渠成去领了证。   说到这里,商执忽然话锋一转:“其实,我爷爷是很喜欢你的。”   温轻雪很快会意,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你放心吧,等见到爷爷,我一定好好配合你哄他老人家开心——等下次我回楠丰,你也要配合我。”   她早就有所耳闻,商执愿意应下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顺了商老爷子的心意。   他们各自都有无奈,关键时刻,理应互相帮助。   没料到联姻对象如此明理懂事,商执浅浅“嗯”了一声,将原本打好的腹稿悉数咽了下去。   商老爷子的豪宅坐落于哲海有名的富人区,檀香名郡。   整个小区远离闹市,依山傍水,仅有十六席,皆为三开三进的新中式别墅,看着车窗外的小桥流水、亭台轩榭,温轻雪恍惚间竟有种身处江南水乡的错觉。   商执将车停好,正要叮嘱初次登门的小姑娘几句话,温轻雪却径直走到他身边,故作熟稔地抬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被突如其来的示好所惊愕,商执浑身一僵:“你……”   温轻雪仰起头:“新婚夫妻不就该这样亲亲热热手挽手去见家长吗?”   像是在质疑她的动机,商执微微蹙眉,拖长尾音反问一句:“是吗?”   温轻雪笃定点头:“是啊——我表哥每次回温家都这样和表嫂手挽着手,大家都觉得他们感情很好呢。”   商执知道温轻雪口中的那位表哥,他姓祁,名温贤,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继承家业后也做了不少文化产业投资,身价不菲。可即便是如此优秀的温家小辈,也没能逃过联姻的命运,好在祁公子婚后和妻子伉俪情深,在圈子里成就了一段佳话。   提及话题人物,商执来了点兴致:“他们也是装的?”   温轻雪耸耸肩:“他们应该是真的。”   她身形清瘦,个子不算矮,但站在身材高大的商执身边,还是显得十分娇小。   隔着颇有质感的衬衫布料,能够很清晰地触碰到男人紧实的手臂肌肉,温轻雪啧啧称奇:看起来斯文白净的商家少爷,身材居然这么有料。   思及此,她忍不住捏了一下,手感很好。   于是又捏了第二下。   对于小姑娘的越界行为,商执并不恼,领着她走上通往商宅的青石板小径,路过花圃时,间或还能听见佣人们小声称赞两人“感情真好”。   温轻雪很欣慰,自觉还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   廊庑还未走到尽头,两人远远便见身着太极服的商屹凯拄着拐杖迎过来,谢律跟在老爷子身边,一手扶着他,一手托着只竹笼,里面是一只精神抖擞的八哥。   在来檀香名郡的路上,温轻雪提议去商场给爷爷买点礼物,毕竟她是第一次上门,空着手显得不太礼貌,商执却说不必,自己已经提前将礼物送了过去,还说是两人一起去挑的,嘱咐她不要说漏嘴。   想来,这只八哥就是所谓的“礼物”了。   温轻雪嘴甜,隔着很远就喊了声“爷爷”,乐得商屹凯眼睛弯成了两道缝,几句寒暄过后,便招呼小夫妻进屋吃饭。   商老爷子年轻时曾在平江一带经商,喜好甜口,回到哲海后口味也没改过来,家里请的都是擅长做平江菜的厨师,听说孙媳妇周末要来家里吃饭,他特意让谢律又去请了位会做楠丰菜的大厨。   对于这位“乖巧懂事”的温家小姐,商屹凯是越看越喜欢,话也比平时更多,不仅将商执小时候的糗事一件一件抖了出来,还不忘向温轻雪数落他的缺点:“商执这孩子从小跟着我,性格有点孤僻,不够活泼,你们在一起过日子啊,你要多担待……”   温轻雪微笑颔首。   失了面子的商执却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爷爷。”   商屹凯这才消停:“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吃菜!来,多吃点!商执,你看小雪喜欢吃什么,站起来给她夹……”   得了商老爷子的“金口玉言”,温轻雪当即得意起来,故意使唤某人:“我想吃虾。”   商执起身夹了一只九节虾,放到她的碗里。   温轻雪冲他眨眼:“帮我剥。”   商执盯着故意挤出软糯声音的大小姐看了几秒钟,随即深吸一口气,照做。   见小两口相处得如此融洽,商屹凯频频点头,复又想到什么,心急火燎起身离席,说是要回房去拿给他们准备的新婚礼物。   偌大的黄花梨圆桌边只剩下年轻的男女。   商执发问:“……又是学你表哥的那一套?”   刚使唤过商家少爷,温轻雪心情大好:“是啊,第一次结婚,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长辈们满意,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学我表哥的那一套肯定没错——喔,没有说我表哥是猪的意思。”   清亮的眸子里透露着狡黠。   商执被她逗笑jsg了,顺势又剥了一只虾放到她的碗里:“多吃点。”   温轻雪也不与他客气:“再帮我剥两只。”   嘴里的虾肉还没完全咽下去,商屹凯便领着谢律回来了,谢律手里端着张木质托盘,上面叠放了十几块金砖,说是老爷送给温小姐的。   虽说温轻雪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但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金子摆在眼前,依然感到震撼。   沉甸甸。金灿灿。   用来当板砖揍商执,手感一定很不错……   脑补得正欢,温轻雪嘴上还是客气:“这个,这个有点太贵重了。”   商屹凯乐呵呵:“我还嫌给少了呢。”   商执及时出面解围:“家里的规矩——你拿着就是。”   温轻雪这才点头道谢。   心里却道:商家的规矩,妙哇。   神游间,商老爷子又有了动作,他从自己的大拇指上摘下那枚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递到商执面前:“这个,是给你的。”   商执先是一愣,随即起身去接,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温轻雪嘴里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她早就听闻商老爷子的碧玉扳指是个传家的宝贝,得了扳指,就意味着掌握了商家各项产业的实权,当年这枚扳指迟迟未传到商明宇手中,如今却被商屹凯当做新婚礼物赠给了商执。   可见,他是有多重视这个孙子。   商屹凯拍了拍商执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都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眼下你和小雪结了婚,以后,就要多上心家里的生意了。”   商执应声。   这一场“登台拜将”的戏码来得猝不及防,温轻雪突然间醒悟过来,商执为何等她一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急着去领证……   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早日继承家业?   呵,八百个心眼子的男人。   还没咒完,温轻雪又听见商屹凯的提议:“要不,你们今晚就在我这儿住下吧?明早正好一起吃早餐,我让厨房做点糖粥……”   刚刚收下一份厚礼,商执似乎并不想忤逆爷爷的意思,将难题丢给了新婚妻子:“我听她的。”   温轻雪内心直呼“要命”,顺势剜了商执一眼,婉拒道:“爷爷,今晚我就不留宿了,我和商执说好了每个周末去他那里住,洗漱用品都已经搬过去了呢。”   知晓爷孙两人不住在一起,她才敢这般鬼扯。   听孙媳妇这样说,商老爷子自然不愿破坏小夫妻浓情蜜意的新婚生活,改口道:“也好。”   温轻雪正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不曾想,商屹凯又补上一句:“等吃过饭,我送你们过去……”   “啊?不用麻烦爷爷了……我们自己……”   “不麻烦的,拐个弯就到了。”老爷子摆摆手,“就当饭后散步。”   温轻雪只能向盟友投去求救的目光。   商执回过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轻声点拨她一句:“……我就住在隔壁。” 第005章   温轻雪后来才知道,商屹凯的别墅是檀香名郡8幢,商执的是12幢,爷孙两人确实不住在一起,也确实是拐个弯就到。   无奈,只能在商屹凯的陪伴下跟商执回家。   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跟着爷孙两人转移舞台的温轻雪只觉得,自己走完这一路,基本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她将怨气撒在商执身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住在这里?”   对方却好整似暇:“你又没问。”   下一句,更是将自己的责任撇了个干净:“……谁能想到你会编那种谎话来骗爷爷?”   温轻雪无言以对。   许是请了同一个设计团队,12幢的装修风格与8幢如出一辙,素雅简约的新中式,价值不菲的苏作红木家具,全然不似一个二十来岁青年才俊的豪宅;唯一不一样的是,商执的庭院里栽了几棵桂花树,正值金秋,金黄色的桂花大簇大簇地开着,甜香袭人。   温轻雪深吸了几口气,糟糕的心情瞬间好转许多。   不想打扰孙子和孙媳妇过二人世界,商老爷子喝了杯茶,没坐一会儿便离开了,偌大的别墅里终于只剩下一对怨偶。   哦,不对,还有位姓苏的住家阿姨。   苏阿姨之前照顾过商老爷子,也管商执叫“少爷”,还想称呼温轻雪为“少夫人”“少奶奶”,被她制止了。   年纪轻轻的,谁想被叫老啊?   苏阿姨笑着改口唤她“温小姐”,又招呼她在别墅里四处走走:“少爷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一年四季都有开着的,可漂亮了呢!他还养了一池子锦鲤,肥嘟嘟的,特别贪嘴,你要不要去看看?”   对自己未来要住的地方并不在意,温轻雪低头摆弄着手机:“不想去,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告诉我这里的wifi密码就行。”   苏阿姨:“……”   大概是觉察到自己的话略微失礼,温轻雪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仰起脸冲她笑:“苏阿姨,我有点累了,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客房。”   此话一出,中年女人便愣住了。   她不确定地看了商执一眼:“……客房啊?”   刚领证就分房睡,这事儿要是传到商屹凯耳朵里,指不定会节外生枝。   温轻雪幡然醒悟,寻思着找补的话,好在商执及时张口发话:“苏阿姨,你今晚去爷爷那边帮忙吧,这边不用你照顾了。”   苏阿姨是个悟性高的,目光在新婚小夫妻面上一徘徊,立刻露出“我懂”的表情,乐呵呵地解开腰间围裙,说她这就走。   目送女人走出别墅大门,温轻雪绷紧的一根筋倏然放松。   商执悄然扬了扬唇角,对她道:“跟我来。”   *   商宅最大的一间客房在二楼,主卧对门。   温轻雪自顾自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发现床垫软硬、浴缸大小以及香薰味道都勉强符合心意后,这才转过身与商执搭话:“你放心,我会把客房收拾好再离开——不会穿帮的。”   屋主挑了下眉,丢下一句“随便你”便走了出去。   温轻雪并不恼,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舒舒服服摆好姿势,打开手机刷起了最近在追的偶像剧——她在某场饭局上见到过男二号,可惜男演员真人实在是瘦到脱了相,远没有镜头里瞧着养眼。   这周更新的剧情十分注水,就在温轻雪昏昏欲睡之际,欧阳芳在群里喊人上游戏开黑,她刚打算响应号召,抬眼却看见只剩下一丝红色血皮的手机电量,只得皱了皱眉。   压根没想到今晚会住在檀香名郡,她忘了将充电器揣进包包里。   犹豫片刻,她点开了和商执的聊天框。   温轻雪:有手机充电器吗?   那个男人居然很快回复:有。   温轻雪:在哪里?   商执:我这里。   温轻雪:你在哪里?   商执:书房。   温轻雪:书房在哪里?发个定位给我!   真·大户人家。   迟迟没等来对方的消息,温轻雪暗忖着自己怕是有点强“活化石”所难,于是又低头发过去一行文字: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怎么发定位,我自己找好啦。   谁料,当她穿着拖鞋推开房门,就听见了商执的声音:“咳咳,我只是觉得,这套别墅还没有大到连找书房都需要发定位的程度。”   好嘛,敢情就在隔壁。   莫名挨了一通揶揄,温轻雪双颊发烫,憋着股无名火快步走进书房。   她要的手机充电器已经被放在了书桌桌面上,还贴心地用木质绕线器整理妥帖,温轻雪冲商执歪了歪头,算是表示感谢。   手里捏着刚需物品,脚步却迈不开了。   温轻雪的目光来回梭巡,神情逐渐错愕:不得不说,商家少爷的书房很大,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近乎占据了一面墙的黄花梨多宝格,错落参差的隔间里,摆放着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茶壶,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陶土的紫砂的……   书桌上摆着文竹。   角落里点着燃香。   隔着袅袅白烟望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温轻雪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马上就要飞升了……   好在,一抹翠色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商执面前摆着一只开盖锦盒,商屹凯所赠的那枚翡翠扳指就放在里面。被扳指自带的光彩所吸引,温轻雪不由上前几步,绕到商执身边,俯身欣赏。   男人望向她,冷不防问:“喜欢这个?”   温轻雪一惊,随即连连摇头:“我不懂玉石。”   话题被终结。   迟疑片刻,商执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开口:“其实,领结婚证那天下午,我原本是打算带你去买戒指的。”   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温轻雪只能敷衍:“我对戒指一类的首饰不感兴趣。”   复又补充:“……戴着画画不方便。”   商执点点头,似是认可了她的说法,紧接着又追问:“那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名牌包?珠宝?跑车?房产?”   他一样一样罗列,语气毫无波澜。   温轻雪听不下去了,拧着眉打断:“商jsg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可你说的那些东西,只要我想要,完全可以自己买。”   言下之意是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送。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温大小姐这就转身要离开,谁料却被不合脚的拖鞋绊了一跤,身体不受控制向前栽倒……   好在商执眼疾手快,在她的轻呼声中伸出手臂,将人拽了回来。   惯性使然,重心不稳的小姑娘一下子跌坐进他怀里。   脑子里飘过一连串尚未遗忘的力学公式后,温轻雪猛地回神,厉声呵斥:“你做什么!”   她挣扎着起身,顺手给了商执一记肘击。   商执吃痛,气息却没有乱,仍不忘叮嘱她:“你小心些。”   温轻雪的胸口起伏不定,缓了几秒钟才定神,继而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只是想帮她……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商执那家伙仗着手握结婚证想对合法妻子有所图,横竖都是自己吃亏。   想到这里,温轻雪非常后悔留宿的决定:“我想回学校……”   喃喃低语并不能表达决心,她想了想,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学校!”   商执凝视着她。   生怕自己的合理请求遭到拒绝,温轻雪拳头紧握挪后几步,用一种防备的姿态拉开了与男人间的距离,支支吾吾找理由想要说服对方:“我认床,而且睡觉一定要穿自己的睡衣,不然就睡不着……你这里连护肤品都没有,还有啊……”   商执缓缓起身。   她又警觉地退后一步。   商执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随手取下衣架上的外套:“走吧,我送你回去。”   *   回校这一路,温轻雪的心情很复杂。   并没有多少虎口脱险的侥幸心理,更多的,是担心自己和商执之间尚未坚固的盟友关系就此破裂。   这份惴惴不安持续了很久,直到……   校门口卖烤冷面的摊位出现她的视野中。   温轻雪扭头使唤商姓司机:“就在这里停车,我买点宵夜给室友们带回去。”   自欧阳芳在群里冒泡喊开黑后,邱怡和张宛昕就一直逼问她去了哪里,温轻雪只说和朋友一起吃饭,见联姻对象的事,半个字也没提。   她问心有愧。   而叫上室友一起吃宵夜,可以有效用一种罪恶感抵消另一种罪恶。   虽然停了车,商执却皱着眉,对小姑娘任性的要求略微有些不满:“这么晚了,还吃路边摊?”   温轻雪懒得搭理,推开车门丢下句话:“美少女的事你少管。”   商执:“……”   快到哲大宿舍门禁时间点,不少餐车都已经开始收摊,烤冷面摊位边只有温轻雪一个人,扫码付过三人份的宵夜钱,她双手抱肩缩在微凉的夜风中,任由昏暗的路灯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商执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亮着灯,似是在为她保驾护航。   可温大小姐并不领情,拿到热气腾腾的烤冷面,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三号门。   路过街边绿化带时,她瞧见四个穿搭前卫的年轻男人围在一起抽烟,烟蒂上的猩红未灭,就被他们随手丢掉……   尽管十分鄙夷这种不文明的行为,温轻雪却不想惹麻烦,她低头走过四人身边,佯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然而,几声微弱的猫叫令她猛然驻足。   循声望去,她发现混混们的“包围圈”里竟然蜷缩着一只流浪猫——很像是经常在哲大食堂附近“碰瓷”学生蹭吃蹭喝的那只小梨花。   其中一人蹲下身,将燃着的烟头按在猫咪拱起的脊背上,小东西吃痛想跑,又被另一人一脚踢回原地。   温轻雪狠狠拧眉,一声训斥几乎是脱口而出:“喂,你们几个很闲吗?”   蹲下的男人猛地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惹得同伴爆发出一阵哄笑,被折腾许久的流浪猫趁机蹿进灌木丛,没了踪影。   温轻雪松了口气,一抬眸,四个男人的目光竟齐刷刷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当即就有个吊梢眼的男人指着她开骂:“关你屁事!”   哲海大学校内治安很好,但周边有不少酒吧和网红餐厅,有“社会人士”在校区附近徘徊也并不奇怪。   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温轻雪领了骂也不回嘴,丢下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那人还想再骂几句,身边人却点拨道:“……妞儿还挺漂亮的。”   吊梢眼会意,立刻换上一副殷勤嘴脸快步追上温轻雪,拍拍她的肩膀:“小美女,哥哥们今晚是很闲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温轻雪厌恶地甩开他的手,扭头怒斥:“买不起镜子,难道还没有尿吗?别跟着我!”   被温轻雪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所震慑,吊梢眼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搭讪之前,麻烦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压着怒气“靠”了一声,悻悻退开。   但没有走远。   距离哲大三号门还有一小段路,四个混混不远不近地跟着温轻雪,宛如耐着性子追踪猎物的鬣狗,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刺耳的尖笑……   随时可能上前。   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令温轻雪厌恶至极,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冒然的挑衅行为。   心跳的厉害,她咬紧牙关,加快步伐,一边用余光注视着男人们的动向,一边寻找可以同行的校友。   切尔西靴的鞋跟与地面碰撞发出哒哒声响,却压不住越传越近的污言秽语。   就在温轻雪提着一口气打算跑起来时,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从她身侧罩过来。   结实的小臂虚虚揽着少女的腰,熟悉的香味足以瞬间让人定下心神。   是商执无疑。   温轻雪眨眨眼,抬眼望向夜幕中突然降临的护花使者:“……你怎么还没走啊?” 第006章   担心再度吓着温轻雪,商执的手臂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无形的线,交织成网,将两人拢在了一起。   他如实回答:“原本是想送你进学校以后再走的。”   男人绅士又克己的动作,无端让温轻雪对他滋生出几分好感。   ……也就只有几分而已。   她撇撇嘴:“真没想到,你倒是挺好心。”   商执小幅度地扬了下唇,学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我也没想到,你倒是挺大胆。”   说罢,他斜睨了那群阴魂不散的“鬣狗”一眼。   见名花有主——还是个看上去不好惹的主,四个混混不敢再打女大学生的主意,凑在一块儿嘀咕了几句,借着夜幕作掩护拐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商执收回视线,不放心地落在温轻雪脸上:她的脸色比先前更苍白一些,刘海被风吹乱,眼眶微微泛红。   确实是被吓坏了。   商执能够想象出小姑娘此刻的慌乱和恐惧。   在他看来,那些自幼养尊处优的名门千金就如同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要么柔弱娇贵,要么鲜艳多刺……   很显然,温家小姐是后者。   可所谓的性格率真,所谓的有话直说,都不过是仗着身边人对她的宠溺,一旦离开安全的温室、撕掉名贵的标签,那些恼人的刺,很可能会为她引来无妄之灾。   高高在上如温轻雪,偶尔也是需要人来保护的。   穿过哲大三号门,商执自觉放下了护着她的手臂。   两人一路走到宏志楼下,温轻雪纠结着是否要道谢,不想,商执先开了腔:“以后,不要随便招惹那些混混……”   她有点委屈:“我也不想啊,可如果我不去制止他们,那只猫很可能会死掉的。”   不清楚商执究竟是何时下车跟过来的,温轻雪将当时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商执耐心听完,并不认同她的做法:“伸张正义之前,请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并不喜欢对方这种强势的说教态度,温轻雪嘟了下唇:“我知道,我知道,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还是会……”   他截住她的话:“下次,你可以叫我一起去。”   温轻雪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垂着眼小声嘀咕:“为什么非得叫上你啊?”   商执低头,声音下意识地沉下去:“因为我是你名义上的丈夫,我有保护你的义务。”   月光静谧地流淌着,微凉的空气仿佛渐渐有了温度。   明明是非常干涩的陈述句,却叫温轻雪听出几分关爱和偏袒,她愕然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年轻男人,长睫微颤,刚要说点什么,又隐隐起了诡异的念头:若是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指不定还会提到一些“丈夫的权利”。   她的脸有些烫,故意扯开话题:“你对我说教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公……”   “是么?”他笑,“是我的荣幸。”   “喔,我外公已经去世很久了。”   商执:“……”   说话间,几个刚下晚自习的女生走向宿舍楼,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夜幕下“难舍难分”的年轻男女。   温轻雪急忙扭过头,似是不希望被她们认出来。   商执心下有了思量。   他与她轻声道别,欲走之际,意外听见身后jsg传来轻唤:“喂,商执……”   这一回,倒是直呼其名了。   却莫名比之前那几声“商先生”要顺耳许多。   眼角带着些许不易觉察的笑意,商执转过身,温轻雪别别扭扭地走近几步:“如果爷爷明天早上问起我来,你就说我们辅导员临时查寝,我必须得回学校一趟……下周末我去你那里住两天,陪爷爷一起吃早餐。”   最后一句加了重音,像是强调,又像是为自己的决定强行找理由。   说罢,小姑娘便提着快要冷透的宵夜一溜烟跑进了宿舍楼,徒留商执立在原地。   毫无名门千金的矜持……   他无声发笑,在夜风中候了片刻,这才缓缓迈开长腿。   *   座驾停在校外,商执只能走过去。   途中,他接到了杜唯康打来的电话:“执哥,你在哲大附近?我朋友说看见你的车了!”   那辆库里南不论停哪儿都很惹眼,也难怪温轻雪反感他开车进哲大堵人。   商执应了声,暗忖着是不是该换辆低调点的车出行。   杜家少爷人在酒吧,合着炸耳的音乐声,他冲他喊话:“来找温轻雪?”   商执没有直接回答,只冷着声发问:“有什么事?”   “……要来酒吧吗?”   “你觉得呢?”   不是拒绝,胜似拒绝。   听到这话,杜唯康当即换上一副哭腔:“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地方,我、我是希望你过来救救我啊!执哥,求你了,随便找个借口过来一趟把我领走吧,我快喝吐了!而且,我要是醉倒在店里,肯定又不好意思收他们的酒钱了!”   他在哲海大学附近开了家酒吧,瞧上去每晚都有不少客人光顾,可惜,每天的营业额还不够送出去的人情酒。   商执轻嗤:“你也是够厉害的,在自家店里还被人追着灌酒?”   说来好笑,因为老一辈的关系,商执自学生时代起就认识杜唯康,亲眼见证那家伙经历了高考失利、创业失利、相亲失利等一系列人生翻车事件,最后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胸无大志的……   富二代。   后来,杜唯康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勒令儿子“去跟着你执哥好好学一学”,不然就断了他的信用卡。杜唯康不敢不从,从此认认真真扮演起商家少爷小跟班的角色,而看在杜父的面子上,商执没有赶人走,久而久之,甚至习惯了去给杜唯康收拾各种烂摊子。   另一种意义上的“兄友弟恭”。   杜唯康求救,商执到底是心软:“等着,我这就过去……”   话音未落,足下却一顿。   看清楚了围向自己的几个人影,他的眼神一寸一寸暗下去:那四个阴魂不散的小混混。   为首的吊梢眼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嘿,兄弟。”   商执眯起眼,放下手机。   那人继续搭话:“你马子刚才扫了我们哥儿几个的兴致,还骂人……这你不得替她赔我们点精神损失费啊?”   是来讹钱的。   弄清楚了对方的目的,商执反而更加镇定:“哦?她骂你们什么了?”   有人嘴快:“她让我们撒泡尿照照自己……”   吊梢眼“啧”了一声,示意他别把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商执花了点力气才将笑意压下去,继而又云淡风轻道:“她不是在骂人,只是在——善意的提醒。”   再一次被拐弯抹角骂了。   四个男人这回反应及时,一个个像点了火的爆竹,当即抄起手边能用的家伙,将落单的商执团团围住,摆出敲诈不成要硬抢的架势:“操,跟他废什么话!穿的这么体面,不至于连几百块都掏不出来吧?不给钱,就别想走!”   这个时间点,校外冷清得很。   就算有路人来往,撞上这种打群架的场面,只怕也会远远绕开。   商执的目光一一扫过四人:“我也没想走。”   混混们面面相觑。   他不疾不徐将缠在手腕上的佛珠向上捋了寸许,紧接着开始翻卷衣袖边缘,声音出奇淡漠:“没记错的话,刚才你们几个之中……有人碰了她罢?”   *   揣着心事,温轻雪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上午没课,她却难得没有赖床睡懒觉。   起床梳洗完毕,温轻雪在宿舍里转悠了一圈,轻手轻脚开始收拾下周末去商执那儿住要带的东西——早是早了点,但她闲不住,睁开眼就盘算着要不要带这个要不要带那个,甚至连那两天穿什么衣服、搭配什么包包都已经考虑清楚。   很快,邱怡也打着呵欠爬下了床,一边烧水冲泡麦片,一边刷手机,点开哲大校园论坛的一则爆贴,她的眼睛瞬间睁大,全然没顾上还在和周公约会的张宛昕,轻呼了一声:“你们听说了么,昨天夜里三号门外有人打群架……”   拇指刷动几下,她声音愈高:“打得还挺厉害!有人从网吧包夜回来时路过拍了照,说地上有好多血!”   温轻雪挑了只粉嫩色系的唇釉放进化妆包,问道:“哲大学生?”   邱怡摇头:“好像不是,是校外的人。”   想了想,她又提醒道:“这几天晚上还是别出去买宵夜了。”   温轻雪应着声,翻出一瓶新的身体乳丢进准备好的旅行包里。   邱怡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又在收拾日用品,这几天要出去‘开房’吗?”   对于“开房”这样暧昧的说辞,温轻雪见怪不怪。   自打开始以个人名义接一些插画外包的工作,每次到细化环节,她都习惯去校外宾馆开个房间赶稿,毕竟和甲方签过保密协议,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泄露;另一方面,为了赶进度有时需要熬夜,她不想打扰室友们休息。   但这一次,还真不是。   看着桌上叠好的睡衣和内裤,温轻雪一时半会儿编不出别的借口,只得如实相告:“这周末得去我那个,呃,联姻对象家里住。”   听到这则爆炸性消息,邱怡忍不住狂叫:“你、你们什么时候都已经……”   她两手交叠,颇有节奏地拍了三下。   温轻雪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解释:“没、有、啦。”   “你们都要同居了,那不是迟早的事吗?”   “我去他家住客房。”   “啊,怎么这样?”   “就得这样啊,唉,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和那家伙是不可能的!”   温大小姐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宛如在祭奠自己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张宛昕不知何时撩开了床帘,乐呵呵地听着两人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上话:“说起来,小雪,你那个传说中的联姻对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怎么说呢?”脑海中浮现出商执的身影,温轻雪努力在词库中搜索符合他的描述,“他应该算是Old Money吧?”   继承了祖辈财富的有钱人。   这个形容,没毛病。   邱怡苦恼地抓抓胡乱扎起来的丸子头:“Old Money是啥意思啊——老有钱了?”   不等温轻雪回答,张宛昕就边笑边数落她:“怪不得我们宿舍只有你没过四级!”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直译过来就好了啊!”   “又老又有钱?”   “差不多……对吧,温大小姐?”   并没有在意两个室友的对话内容,温轻雪盯着手机,随口“嗯”了一声。   就在一分钟前,杜唯康给她发来了一个打招呼的表情。   两年前在饭局上打过一次照面后,她与那位杜家少爷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甚至连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都算不上……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找自己?   温轻雪疑惑地的点开聊天对话框,第二条和第三条消息接连而至。   杜唯康:商执昨晚和人打架受了伤,现在人在医院……   杜唯康: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第007章   直到亲眼看见坐在病床上等化验报告单的商执,温轻雪才相信一切是真的:堂堂商家继承人在学校附近打架,还进了医院……   不过,想起邱怡今早那句“地上有好多血”,她默默揪起了心。   按照杜唯康发来的定位,温轻雪用最快的速度打车来到那家私立医院住院部VIP病房。   已经过了护士查房时间,敞亮的单人间里只有杜唯康陪在商执身边——想来,这种事也不能惊动谢律,若是被望孙成龙的商老爷子知道,指不定要气出毛病来。   杜唯康一副宿醉未退的模样,强撑着抬手冲温轻雪打了声招呼。   不等寒暄几句,商执的眼刀便结结实实丢了过去:“你让她来的?”   杜唯康抓抓头发,瞬间清醒过来,着急忙慌给自己找理由:“我、我就和她说了你在医院……”   自昨晚那通未挂断的电话里听出了异样,杜唯康第一时间带着朋友冲到哲大校门附近,想给商执撑撑场面,结果事与愿违,一群人浩浩荡荡跑过去,没帮上商家少爷什么忙,倒是救了那四个鼻青脸肿的混混……   将“敲诈不成反被揍”的家伙们扭送到派出所,商执在jsg来医院的路上再三嘱咐杜唯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机智如杜唯康,兀自琢磨了一整夜,终于得出结论:嗯,和商执有婚约的温家小姐怎么能算是“其他人”呢?   于是乎,就有了眼下的局面。   生怕遭到商执训斥,杜唯康脚底抹油径直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嘱咐温轻雪:“来都来了,那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哈!我出去洗把脸,再给你们买点早饭!”   关门声仿佛是某种讯号。   瞥见商执衬衫上斑驳的血渍,温轻雪眉头微蹙,道出猜测:“那几个混蛋故意在校外找你麻烦,是不是因为我?”   商执垂着眼,不与之对视。   他卷着袖子,右腕依旧缠着佛珠,只是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有很明显的一道红痕,像是被棍子打出来的。   这样的皮肉伤,他身上怕不是还有很多。   希望没有伤到内脏……   温轻雪咬了下唇,扬声又问:“到底是不是啊?”   商执抬了眼,语气淡淡的:“和你没有关系,他们只是想找个人讹点钱。”   温轻雪替他着急:“要钱你就给他们啊!”   “身上没有现金。”   “没有现金,你不会扫码转账吗?”   “我不会。”   这话从商执的嘴里说出来,温轻雪居然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毕竟,这个男人上次在鲜之府替她付账解围也是刷的银行卡。   啧,自己上辈子难道是个考古学家吗?   这辈子非得和“活化石”绑定在一起……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温大小姐带着一肚子无名火坐到了商执身边,不容置喙下达命令:“手机拿出来,我教你。”   商执有点意外。   他动了动黑眸,似是想说不必,但最终还是选择乖顺照做。   点开微信对话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温轻雪嘲讽他不会发书房定位的那一条,商执并没有给她改备注——也可能是不会改,总之,“仙女说的都对”几个字赫然在目。   温轻雪清了清嗓子,佯装没有看见,在商执的手机屏幕上指指点点:“你的账号有绑定过银行卡吧?点这里,这个界面就是扫码支付,这样是转账……发红包就更简单了!还可以添加表情包……学会了吗?”   商执“嗯”了一声。   不得不说,传道受业解惑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温老师春风得意,故意拖长尾音与唯一的学生调侃:“既然学会了,没事可以给我发发红包转转账,练习一下。”   商执扬了扬唇,顺手就要给她转账。   看见一连串数字“0”,温轻雪赶紧按住他的手,大小姐的傲气又开始作祟:“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当真!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不经意地俯身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她的肩膀,已然贴到了商执的胸前。   但这一次,温轻雪没有闻到熟悉的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气。   她一怔,内心没来由地烦躁。   想到此刻的“烦躁”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就更加烦躁了。   自我疏导片刻,温轻雪终是将这种不合常理的反应归结为“自己太善良”,看到路边的流浪猫受伤她都会心疼,更别说,是一个和自己领过结婚证的大活人……   而那些街头混混之所以盯上他,也是因为自己。   尽管商执矢口否认这一点。   温轻雪自诩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可商执偏要在这件事上糊弄她,究其原因,是怕她内疚,怕她自责。   被这份无声的温柔所打动,温轻雪长睫一垂,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   难得瞅见这个张嘴就冒刺的小姑娘露出这种神态,商执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顺着她的话往下问:“谢我做什么?”   温轻雪浑身不自在:“就是谢谢你……哎呀,反正很多事,谢谢你。”   坦诚,又没有完全坦诚。   她僵坐在病床上,神色里带着一丝埋怨。   商执不打算继续逗弄她,索性提出条件:“真想谢我,就多去檀香名郡陪陪爷爷。”   温轻雪点了点头。   病房大门猝不及防被人从外面推开,杜唯康的脑袋探了进来:“执哥,化验报告出来了,没什么事,但医生还是建议你打一针破伤风……”   最后的尾音打着旋儿散在空气里。   他定定看着病房里双手交叠在一起的年轻男女。   温轻雪猛地将手抽回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没事就好!”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她瞄了眼商执的衬衫:“可他流了这么多血……”   “喔,那些不是执哥的血,他就挨了几棍子,手肘擦破了点儿皮。”眼见房间里的粉色气泡逐渐消失,杜唯康整个人挤了进来,对着温轻雪抖了抖手里的一叠病历单,“你是不知道哇,我昨晚赶到的时候地上躺了一片,那几个小赤佬被执哥打的都站不起来了!有一个还被打掉了门牙!”   听着他的话,温轻雪脸色变了又变。   她蹭地站直身子,眉宇间隐隐生出怒意:“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喊我过来?你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吗?”   要知道,杜唯康在微信里的语气,仿佛是催她赶紧来给商执收尸。   害她在路上白白错付了许多情绪……   始作俑者尴尬地扯开一个笑容:“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要命。   摸清楚了温家小姐对商执的态度,杜唯康发现自己现在里外都不是人了。   他赶紧冲商执努努嘴,没话找话打圆场:“要不怎么说执哥厉害呢,轻轻松松一打四!温轻雪,你可算是捡到宝了!”   看着杜家少爷夸张的肢体动作,温轻雪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嫌弃:“他算哪门子宝?”   杜唯康快人快语:“说明执哥体力好呗!”   这句没有分寸感的话瞬间激起了温大小姐的斗志。   正纠结着要不要回敬一句“你这么在意他的体力那还是留给你用吧”,沉默许久的商执抬手指向房门,言简意赅怼回去一个字:“……滚。”   *   因为下午有课,还是那种按人头点名不在就直接扣平时分的课,温轻雪着急回学校,婉拒了杜唯康一起吃午饭的邀请。   回校途中她又在琢磨,商执把人家揍成那样会不会被追责?   所幸,杜唯康当晚就把斗殴事件的处理结果发给了她:那几个混混自身有案底,一进派出所就吓破了胆,打听到商执的身份后,谁也不敢把事闹大,最后各自拿了医药费作鸟兽散。   还有一个好消息。   也不知本领通天的商家少爷打通了哪一路关系,相关部门表示,会加强哲海大学校区附近的巡逻警力。   出于一点内疚和一点自责,之后两天,温轻雪总会在睡觉前发消息关心一下商执的伤势。   第三天晚上,她一回到宿舍就忙着和一家游戏工作室聊约稿细节,没想到,竟意外收到了商执发来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转账。   商执:[转账给你20000]   面对如此简单粗暴的开场白,温轻雪心中擂鼓,迟疑着发了一个问号。   商执:练习一下。   商执:[转账给你20000]   想到自己前几天确实有怂恿过他多多练习转账和发红包,温轻雪唇角上扬,挑了张库洛米坏笑的表情包丢过去,回复道:倒也不必发这么多。   商执: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   商执:[转账给你20000]   哦,原来是要买她的时间。   这回是再也绷不住了,不缺钱的温大小姐“噗嗤”笑出了声,惹得正凑在一起刷剧的邱怡和张宛昕频频侧目。   误以为对方是来问这周末的安排,温轻雪决定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周五下午我有课,下了课就去檀香名郡。   商执:我来接你。   温轻雪: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商执宛如没看见:我在老地方等你。   温轻雪:你是不是每天都很闲?   商执:确实是个闲人。   既然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温轻雪只得答应。   想来也是闲。   商家产业众多,商屹凯年龄已大,又缺了商明宇这一辈接班,便将名下大部分产业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如今轮到商执当家,依然选择当幕后的老板,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不多,每年收进口袋里的钱却不少。   考虑到以后时不时就得去檀香名郡演戏,温轻雪没再与商执客气,刷刷刷收了他的钱,打算回头就给自己添个新包包。   见某人的笑容愈发灿烂,张宛昕试探着问:“小雪,你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温轻雪回神:“什么情况?”   邱怡接了话:“和谁聊天这么开心呀?”   张宛昕来了个会心一击:“你刚才盯着手机发笑的样子,让我想起邱怡和那个土木系小狼狗谈恋爱那会儿……”   提及曾经的孽缘,邱怡登时炸了毛:“我当时哪儿有这么傻!”   咂摸出些许不对味儿,温轻雪指了指自己:“我刚才……很傻吗?”   邱怡和张宛昕互望一眼,双双决定避开这个话题。   为了自证清白,温jsg轻雪将手机举到两人面前:“我是在和我那个联姻对象聊天——最近教会了他怎么发红包,正给我转钱玩儿呢。”   邱怡放声大笑:“不是吧,不是吧,居然连发红包都不会?”   说罢,又小小声嘀咕一句:“那得多大年纪啊……”   张宛昕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那个人的微信名叫往事随风?”   邱怡双手捶桌:“笑死,我爸都不用这种远古时代的网名。”   温轻雪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   班级群里的新消息打断了三个小姑娘的宿舍茶话会,温轻雪切进群看了一眼,发现是明晚选修课换教室的通知。   她没在意,又切回和商执的聊天界面,反复看了好几遍:一想到这周末要去他家留宿,忐忑之余,竟还有一丝丝期待……   末了,用粉笔在黑板日历周末两天的日期上重重画了圈。 第008章   温轻雪一直觉得,自己背井离乡跑来哲海上大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场不容抗拒的家族联姻。   高三那会儿,她有过出国留学的念头,也想过去美院深造,可到了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温蓬成天在她耳边念叨“去哲海念书顺便熟悉以后的生活环境”“在学校有什么事商家还能罩着你”之类的话,温轻雪不想忤逆父亲,便遂了他的愿。   哲海大学没有绘画专业,她深思熟虑,最后选择了艺术设计,还侥幸地想着不会吊死在高数这棵大树上,结果……   吊死在了艺术设计概论、西方古代美术史、当代美术理论与思潮这几棵大树上。   为了转换心情,也为了补上学分,这学期温轻雪特意报了一门和专业毫不搭边的选修课:茶与茶文化。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课。   授课老师是从校外聘请来的专家学者,六十多岁,鼻梁上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点过名后就再也不管课堂纪律了,自顾自地讲,一百多号人挤在阶梯教室里,吃零食玩手机补觉都可以,只要不翘课期末就给学分,说是神仙选修课也不为过。   周四吃过晚饭,温轻雪便拽着邱怡和张宛昕直奔一号教学楼。   说说笑笑走到半途,才想起那则班级群里的通知:一教今晚封楼维修电路,部分选修课临时调换了教室。   很不幸,其中就有茶与茶文化。   迫不得已改变路线,三个小姑娘几乎是踩着点儿走进四教阶梯教室。   温轻雪前一秒还在嘀咕“靠签到留住学生就像靠怀孕留住男人一样”,下一秒就觉察到气氛不对:来上选修课的学生比平时更加喧哗,以前总是空着的前排座位,眼下却乌压压挤满了人。   清一色全是女生。   揣着疑惑一掀眼皮,她当即愣在原地:商执一身黑色西装立在黑板前,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讲台上的投影仪,俨然是一副要亲自上课的派头。   这家伙,闲到来哲大兼职当讲师了?   晚间开课,教室里缺失了自然光,充盈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男人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孔,又将这种不真实推上了另一个高度。   看见商执,邱怡远比温轻雪更激动:“是他!是那个萨瓦迪卡!”   温轻雪和张宛昕双双发懵:“啥?”   误以为两个同伴没看清讲台上的人是谁,邱怡解释:“刷我的卡!帝王蟹火锅!温轻雪说不熟的那个帅哥朋友!”   张宛昕听罢连连应声,温轻雪却还在回味那句“萨瓦迪卡”。   谐音梗。   哈哈。   门口的动静引得商执侧目,在看见温轻雪的一瞬间,他很明显地愣了愣。   商执的反应却令温轻雪稍稍释然——看样子,这次课堂相遇纯属意外。   尽管知道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温轻雪依然无比困扰,决定找个后排位置减少存在感,回头再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商执并不给她撇清关系的机会。   他目标明确地冲温轻雪招了下手:“……过来。”   某人脑子“嗡”地一声响。   前排女生已然开始交头接耳。   生怕商执再有出格举动,温轻雪急忙支开室友,认命地朝他走过去,压低声音先发制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今晚穿了件oversize的针织毛衣,过于宽松的领口歪向一侧,露出小巧圆润的肩膀,隐约还能看见黑色的内衣吊带。   商执垂下眼眸:“你们李老师是我的茶友,他住院了,拜托我过来上一节课。”   选修课请外援并不奇怪,但和六十多岁的老学究当茶友就……   如果是商执的话,好像也不奇怪。   温轻雪“哦”了一声。   商执瞥了眼手边的领夹式话筒,道出唤她留下的目的:“这个,怎么用?”   原来是有事相求,温轻雪松了口气。   并不想惹人联想自己与商执的关系,却也不忍堂堂商家未来继承人在课堂上丢人,她上前帮忙调试话筒,颇为好脾气地与他解释:“这里是开关,这里是音量大小调解,等试好音,我再帮你把话筒别到衣领上……”   “好。”   “投影仪连上电脑了吗?”   “嗯。”   “翻页器会用吗?”   “会。”   温轻雪内心默念“关爱老人,人人有责”的八字真言,耐着性子一样一样确认,成功陷入自我感动的怪圈。   接通电源,红色指示灯很快亮起,她将话筒放在唇边“喂”了两声,杂音刺耳尖锐,惊得她后退一步,险些与商执撞在一起。   当即便有男生起哄。   温轻雪又羞又恼,再顾不上之前说的话,将话筒一股脑儿塞进商执怀中,快步离开讲台,走到邱怡帮忙占的座位上。   还是不放心。   坐下后,她的目光再度飘向讲台,却发现商执那家伙驾轻就熟将话筒别到了西装衣领上,唇边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   许是李老师有过特别交代,换了老师上课,点名环节依然未能幸免。   只见商执有模有样地举起花名册,又从西装左胸口袋里摸出一只钢笔,随即,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在阶梯教室里回荡开。   荷尔蒙肆意散布。   温轻雪单手支撑脑袋,心情复杂地听着前排几个女生交头接耳:   “这老师什么来头啊?不说别的,那张脸……是建模吧?”   “信女愿大学四年荤素搭配,祈祷下学期、下下学期、下下下学期,都能抢到这位‘人间妄想’的选秀课。”   “刚才有人去问过,这个老师只上今天这一节课,李老头下周就出院了。”   “虽然有点对不住李老师,但他毕竟都那么大年纪了,要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多住院观察一下吧!上选修课这种事留给年轻帅哥,它不香吗?”   听到对话的不止温轻雪一人。   邱怡表示十分遗憾:“原来是今日限定帅哥Teacher。”   张宛昕却高兴起来,举起手机偷偷对着讲台上的商执拍照,她没选这门课,今晚是特意过来顶替欧阳芳点名的……   赚了赚了。   无心接话,温轻雪用指甲轻叩桌面,屏息凝神,静候商执念到自己的名字。   终于。   男人薄唇一碰:“……温轻雪。”   语调和念其他人的名字时并没有多少变化,但莫名地,温轻雪紧张到后脊绷直,出奇洪亮地回了一声“到”。   隔着一排又一排的男男女女,商执望过来,微微一笑,笔尖在花名册上打了一个勾。   缠着佛珠的手腕轻晃出小小的半弧,她的心也跟着晃了一下。   事实上,商执喊过很多次她的名字,其中不乏大庭广众之下。   但这一次,很不一样。   堂而皇之,又暗度陈仓。   在这座瑰色的象牙塔里,谁都不知道,有一个秘密,在他和她之间悄悄酝酿。   *   别的外聘老师初来乍到,开场白一般都是自我介绍,将那些牛逼轰轰的社会头衔一个个往外甩,商家少爷却是个例外,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没说,以至于上了大半节课,邱怡和张宛昕还在那里管他叫“萨老师”。   温轻雪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埋下头,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不得不承认,李老师选人的眼光不错。   茶壶也是茶文化的一部分。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商执如数家珍,即便没有准备PPT课件,对着电脑里各式各样的茶壶照片,他都能说出一段精彩的故事。   由浅入深,生动有趣。   连温轻雪都几度停下手中的笔,去看投影屏上的照片,听他介绍什么是西施壶半月壶,什么是美人肩一粒珠。   她甚至在想,如果商执不是商家的继承人,不必去名利场上厮杀,其实他很适合当个闲云野鹤的收藏家或者学者,偶尔来客串一下大学讲师。   前排女生听得如痴如醉。   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得如痴如醉……   商执宣布下课前五分钟是自由提问时间,立刻有人举手,大声问出她们憋了一整节课的疑惑:“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教室里一阵骚动。   商执眉心微皱,本想说不回答与课程内容无关的jsg问题,可远远看见温轻雪突然间像小兔子支棱起耳朵似的来了精神,他不由玩心大起。   “我已婚。”   简洁清晰的三个字,立刻引发讲台下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温轻雪做贼似的缩了下脖子。   有人质疑:“骗人的吧?你都没有戴结婚戒指!”   商执八风不动:“我太太不喜欢戴戒指一类的首饰,所以,结婚的时候没有买。”   温轻雪又缩了缩。   有人反驳:“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戴戒指的!”   商执神情认真地点点头:“是吗?那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补买给她……”   听闻此话,几个女生当即忘了还在课堂上,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老师”出主意,商执微笑聆听,时不时向教室中后排张望一眼。   温轻雪缩得没了影儿,蔫蔫地趴在课桌上,双颊滚烫。   邱怡抬手戳了她一下:“哎,你这个帅哥朋友英年早婚啊!可惜,太可惜了!”   温轻雪没搭理她。   张宛昕觉察到异样,关切地问:“小雪,你今晚脸色好差,是‘姨妈’来了吗?”   温轻雪有苦说不出,郁闷得直磨后槽牙。   我姨妈没有来。   我老公来了。   当然,“老公来了”这种话也只能心里想一想,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未来两年她将长期霸占哲大宿舍夜谈会热门话题人物榜单。   直到听见下课铃声,温轻雪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蓦地站直身子,她这就打算去找商执算账。   然而,讲台已经被那群女生围得水泄不通,不知是谁挤过了头,不小心撞到商执的右臂,他露出吃痛的表情。   尽管只有一瞬,却让温轻雪捕捉到,她这才想起来,他手臂上的伤怕是还没好。   气愤中又掺杂心疼,温轻雪小跑上前,嘴里嘀咕着“都给我让开”,奋力拨开人群拽着商执就往门外走,全然不理会周遭女生投来的异样目光。   当然,背后故意高声说给当事人听的议论也不少:   “我靠,这是谁啊?没见过男人么,直接上手用抢的?”   “嘘,小点声,是艺术设计系的温轻雪……她家投资了好几座文化博览中心和大剧院,特别有钱!大一新生报道那天,有一支豪车车队接送她,我们学校的第八放映厅也是她爸捐的……”   “哲大居然有人不知道温大小姐?军训十天拒绝了二十一个‘广撒网’搭讪女生的普信男,全部被她怼到怀疑人生,战绩斐然!对了,她室友把那些聊天记录都发在校园论坛上了,到现在那帖子还经常被人顶上来瞻仰膜拜呢!”   “我可是听说她高中一毕业就订婚了,还敢这么招摇?一个有家室的,惦记着另一个有家室的,啧,有钱人可真会玩。”   猜疑和诋毁尽收耳底。   温轻雪强忍住当场怼回去的冲动,加快了脚步,商执虽然惊讶,但并没有呵止小姑娘任性的行为,反倒是像被拿捏住了一般,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似乎还有点乐在其中。 第009章   正巧赶上选修课结束,教学楼附近都是步履匆匆的学生,要回宿舍的,要去图书馆的,还有要钻小树林的,只有温轻雪带着个男人漫无目走在人群中,像个异类。   特意选了条僻静小路,等到周围无人时,她才开口质问:“你跑来哲大教课,为什么不告诉我?”   商执从容不迫:“下午才接到李老师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往前走了几步,她再次向他确认:“真的只来这一次?”   商执好笑:“你们雷校长又不发我工资。”   “你认识我们校长?”   “嗯,书法协会活动见过几次。”   “你还会写毛笔字?”   温轻雪微微睁大眼睛,她很小的时候也跟着家里的长辈学过一阵子,怎么说呢,至今为止仍处于粗通毛皮的状态……商执能受邀参加书法协会的活动,除却受了商屹凯的照拂,他本人应该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猛然想起什么,她又问:“别告诉我,你还有象棋、围棋、太极拳之类的中老年爱好。”   商执笑了笑。   此时无声胜有声。   温轻雪轻抚额头:以后和这些沾边的选修课,她死都不选。   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她摇头扼腕:“商执,我有时候会怀疑,你到底是二十五岁,还是七十五岁?你是怎么做到又老又年轻的?”   相亲看资料那会儿说好了年龄差五岁,相处一段时间后才发现,简直像差了五十岁……   这算不算骗婚啊?   收获温大小姐的人身攻击,商执并不恼:“论物种的多样性。”   温轻雪咂咂嘴,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路灯黯淡,只有零星的人影从两人身边匆匆走过,即便如此,每每遇到哲大的学生,温轻雪总是下意识地低下头,生怕自己被认出来。   商执垂目思考片刻,忽而开口道:“既然你选了李老师的课,想来是喜欢喝茶的,周末去我那里拿几块茶饼回来喝吧,喜欢普洱吗?”   话题莫名其妙拐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温轻雪讷讷地回答:“不太喜欢。”   男人却不依不饶:“爷爷那里还有一点儿‘蓝天玉叶’和‘御前十八棵’,想尝尝吗?”   温轻雪不是没喝过好茶,但听到连商屹凯都只有“一点儿”的名贵茶叶,她还是不敢轻易夺爱,只得委婉地向商执解释:“其实,我只对一小部分的‘茶’感兴趣。”   商执追问:“比如?”   她理不直气也壮:“珍珠奶茶。”   夜风很冷。   温轻雪眼睁睁看着几片树叶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过。   相顾无言的这段时间里,她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之所以觉得和商执不对付,往小了说,是两人没有共同爱好,往大了说,是两人有文化隔阂。   温轻雪叹了口气,她的婚后生活肯定很乏味。   这条校园小径的尽头就是三号门,侧目间,她被校外闪烁的霓虹灯牌吸引了注意力。   距离宿舍门禁时间还早。   温轻雪狐狸似的眯起眼睛,冲商执抬了抬下巴:“跟我来,我请你喝珍珠奶茶——让你好好感受一下年轻人的快乐。”   *   在高校圈中,哲海大学食堂是出了名的美食荒漠。   温轻雪每次跟邱怡她们去食堂吃饭,只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别饿死。   正因如此,学校附近的餐饮店永远生意兴隆,到了晚上,还有几十辆大大小小的餐车准时准点停在街边,等待美食家们的“检阅”。   今晚亦是如此。   那排场,说是声势浩大也不为过。   险些被人群冲散,温轻雪扭头叮嘱身后的商执:“别跟丢了。”   说罢,又拽住他的衣袖。   见男人平整的西装被揪出褶皱,温轻雪这才抱歉地松开手,目光在他的身上徘徊,寻找合适的落点。   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商执一抿唇,将绕在手腕上的佛珠解下一圈,递交到她手边,佯装随意地问:“……牵着?”   也不是不行。   温轻雪伸手去接,却在碰触到佛珠的一瞬忽然想到什么:“咳,这玩意儿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吧?坏了我可不赔啊!”   商执笑笑:“普通桃木珠子罢了。”   听语气不像在骗人。   温轻雪握住珠串,又在自己的左腕上绕了一圈。   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商执会随身戴着不值钱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问:“……也不是你爸妈留给你的遗物吧?”   断然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话,商执眼睫一垂,迟疑数秒才开口否认:“不是。”   终是放心。   那串细细窄窄的佛珠宛如一条命定的红线,将格格不入的两人相连。   闹市中升腾着食物烹饪过后的烟火气,辣椒面和孜然粉的浓烈香味四下弥漫,吆喝声、叫卖声、笑闹声不绝于耳……顾及身边的商执,温轻雪走的很慢,边走边用指腹悄悄摩挲着光洁的木质佛珠,心情倒也愉悦。   想来,商执平日里总戴着这玩意儿,大概也不完全是为了装逼。   风水轮流转,这一回,是温轻雪如数家珍:   “那家煎饼不错,料给的很足,我每次吃半个就饱了,说起来,哲海和楠丰的煎饼差别可真大啊,改天你要是跟我回家,我请你尝尝!”   “这家的炸鸡柳特别好吃,但每次都要排很长的队,不过,我们和老板混熟了,他会给我们加很多梅子粉。”   “看见转角那家烧烤店了吗?他家烤串味道一绝!每次我和小姐妹们去桌游店打完剧本杀都要去搓一顿……不好意思,冒昧地问一句,您老人家知道桌游店是干嘛的吧?剧本杀三国杀狼人杀什么的,没玩过也应该听说过吧?”   至此,当了一路听众的商执终于舍得开口打断她:“温轻雪。”   她仰起脸,学着刚刚点名时的声调:“到。”   商执耐着性子强调:“我只是爱好老派,不是与世隔绝。”   在对方后知后觉的眼神中,他又补刀:“还有,jsg我是哲大毕业的。”   温轻雪:“……”   她想起来了,当初温蓬拿着资料向她介绍商执时,好像就有提过对方是“哲大高材生”,念的还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什么专业。   什么专业来着?   算了,不重要。   温轻雪耸耸肩,企图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Fine,就当我白说了那么多话呗。”   Oversize毛衣领口顺着肩膀滑落寸许。   错开目光,商执用两根手指拈着她的衣领向上一提,遮住了露出来的黑色内衣肩带:“也不算都白说,我在哲大念书的时候住在校外,确实不了解你说的那些。回头我和雷校长说说情,看能不能回来读个研究生,好好体验年轻人的生活——免得新婚妻子总把我当老年人看待,影响家庭和睦。”   乍一听像是安慰,再细细一品……   温轻雪气得直撇嘴。   她不悦地将领口又拉下来,露出香肩,像是故意要与商执作对。   *   害怕遇到同学,温轻雪特意领商执去了家没什么人气的奶茶店。   没人气归没人气,奶茶的味道还是很棒的,店里之所以冷清,是因为位置偏僻,每天的外卖订单可不少。   买到情侣第二杯半价的新品奶茶后,温轻雪不禁感慨,结个婚还是有点好处的。   遗憾的是,心理年龄直逼七十五岁的商大少爷并不能体会年轻人该有的快乐。   在温轻雪热切的注视下,商执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随后皱着眉头表示,太甜了。   只是三分甜而已。   温轻雪咬着吸管,颇为无奈:“等明天你来接我的时候,我再请你喝杯无糖的。”   隔着纸杯,商执只觉得掌心微热。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应声:“好啊。”   虽说他不喜欢这种甜腻又不健康的饮品,但深秋时节,偶尔得到一点握得住的温暖,倒也不是坏事。   还想再嘱咐几句,身边的女孩却猛地停下脚步。   商执循着温轻雪的目光望过去。   一抹高高瘦瘦的身影拖着行李箱走近,像是归校的大学生。   年轻人五官英挺,有点儿混血范,一头利落的蓝灰色短发无比招摇,黑色皮衣搭配马丁靴,很像是电视节目里的选秀爱豆。   第一时间认出温轻雪,那家伙挥挥手,还吹了个口哨:“小雪?”   温轻雪当即绽出灿烂的笑容。   绕在左手腕上的佛珠便碍事了。   她迅速松开束缚,让自己解脱,也松开了“绑定”许久的男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商执一低头,发现手中只剩下一串孤零零的佛珠,至于方才还说着要给他买奶茶的小姑娘……   早已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跑向远方。   *   数十米开外。   顾不上被风吹乱的刘海,温轻雪一头扎进来者怀中蹭了蹭:“欧阳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最快也要下周……”   语气里难得带着些许娇嗔。   欧阳芳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事情一办完就买机票回来了。”   而后,她憋着笑刻意来了句低音炮:“……怕你们太想我,思念成疾。”   身高超过一米八,行走的衣服架子,中性香水,再加上低沉的嗓音和英气的脸庞,哪个小姑娘见了都得迷糊。   温轻雪咯咯直笑,一边嗔骂许久未见的室友“愈发油腻”,一边“上下其手”,闹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商执还等在不远处。   她扭头去寻,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这就……   走了?   欧阳芳舒展手臂,懒懒搭着温轻雪的肩膀,顺势低头吮了一大口她手里的奶茶:“刚刚你的身边是不是还有个男人?”   温轻雪装傻:“是吗?没有吧?”   欧阳·高度近视·芳并没有看见两人手里缠着同一条的珠串,只当商执是个路人,还眯着眼在人群里寻找:“哦,我只是想说,那人个子挺高的,有点想认识一下……”   “你能不能别总第一时间关注男人的身高?”   “我也想第一时间关注他们的银行存款和持久力,可人家也不乐意向我展示啊!”   两人像连体婴儿般往学校方向走,说笑间,温轻雪越想越觉得奇怪,摸出手机准备给商执发消息,问问他到底去了哪儿。   没想到,对方已经在几分钟前发来了道别。   商执:我先回去了。   遗憾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大,继而又滋生出几分郁闷,温轻雪嘀咕着“什么人嘛”,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第010章   周五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温轻雪如约来到“老地方”。   她一手拎着塞满日用品和换洗衣物的旅行包,一手拎着特意绕路去买的无糖奶茶,径直走向那辆再熟悉不过的库里南。   为了让商屹凯高兴,她没再穿那种纯欲风的衣服,而是改换了身乖乖女装扮。   欧阳芳听说温轻雪要去联姻对象家过周末,抱着她死活不肯撒手,直到邱怡和张宛昕一左一右对她耳语了几句,这才抹着眼睛将人一路送到校门外。   然后往她的“行囊”里塞了半个剥好的柚子,让她路上记得吃。   死沉死沉的。   不想拂了室友的好意,温轻雪只得慢吞吞地负重前行,顺道打了一遍腹稿,准备一上车就质问商执昨晚为何不告而别。   结果前排车门一开,到嘴边的质问却变成了:“我和室友去买奶茶,顺便给你……”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温小姐?”   副驾驶座上已经有人,是谢律。   至于驾驶座上,则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面孔——应该是新聘的司机。   “他人呢?”温轻雪瞄了眼空荡荡的后排座位,“我是说商执……他没来吗?”   “少爷在家等您。”谢律回答。   温轻雪咬了下唇: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会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随手将挂着巴宝莉小熊的包包扔到座位上,温大小姐沉着脸上了车,手里那杯全糖奶茶瞬间变得寡淡无味。   敷衍地回应着谢律的寒暄,她越想越气,几度有发消息去骂商执的冲动。   最终还是作罢。   因为这种小事闹脾气,掉价。   车辆畅通无阻驶入檀香名郡,却没有在8幢停留,而是直接进了12幢的车库——是商执的住处。   谢律解释道:“老爷有几位故友恰好来哲海办事,今晚不在家里吃饭。”   温轻雪点点头表示理解。   本来嘛,这次来檀香名郡借宿就是她的擅自安排,没理由让商老爷子推掉原来的行程,只是这样一来,自己与商执单独相处的时间就要增加了。   停好车,司机陶叔拎着旅行包,一路将年轻的女主人送进别墅。   迎接他们的只有苏阿姨。   起初她在厨房里忙活,听见门口有动静,急忙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行李的同时,顺手塞给谢律一只刚洗好的橘子。   向来严肃的谢管家冲她咧了下嘴。   聪慧如温轻雪,很快咂摸出两人之间欲说还休的小暧昧,只是还没来得及问明白,她就被苏阿姨请到了餐桌边。   瞥一眼手机,还不到六点。   刚喝完奶茶,温轻雪一点儿都不觉得饿:“现在就吃晚饭,会不会太早了?”   商执的声音自她身后幽幽响起:“……你可以先回房间休息。”   尽管是在自己家里,男人依旧穿着衬衫和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底却有一点青色,像是昨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一时间无法分辨那句话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嫌弃,温轻雪闭上嘴,乖乖洗了手在他对面坐好,准备吃饭。   要体谅某人的“老年”作息。   应该是爷孙两人特意交代过厨师,这一桌子菜都挺合温轻雪的口味,除了上次来吃到的九节虾,还有龙井虾仁和清蒸澳龙。   商执主动剥了只虾,放进她的碗里。   用筷子拨弄着虾肉,温轻雪的心情阴转多云,决定给对方一次认错的机会:“你今天下午是临时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吗?”   并没有直接问“你今天下午为什么没来学校接我”,而是直接为爽约的丈夫找好了台阶,温轻雪觉得自己扮演的这个妻子角色,真是非常聪慧、非常体贴。   然而,商执却并不领情:“没什么重要的事。”   说罢,他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不再多言。   宛如在与谁置气。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两人相顾无言,连筷子碰到碗碟的声响都显得刺耳。   温轻雪愈发不可思议:我没怪你失约,你居然还给我甩脸色?   她“啪”地搁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商执!”   男人抬眼:“家里有规矩——食不言。”   说来神奇,商家少爷身上似乎天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正派的容颜加温和的语调,兵不血刃就能叫对手落败。   被血脉压制的温轻雪只能小声嘀咕:“我上次来也没这规矩啊……”   商执又给她剥了一只虾:“刚立的。”   *   晚饭过后,苏阿姨收拾好了碗碟,很自觉地说要去商屹凯的住处帮忙,反正爷孙两人住的很近jsg,真要有什么事,做个宵夜或是洗洗涮涮,一通电话她就能赶过来。   这正合温轻雪的心意。   为了不让旁人瞧出端倪,商执将她带来的旅行包拎进了主卧,等苏阿姨一走,她立刻一路小跑来到二楼,打算把自己的东西拿去客房。   主卧的门没有关,像是特意为她而留。   推开房门,温轻雪蹑手蹑脚走了几步,当即僵在原地——商执正站在衣柜前,上身赤.裸。   偌大商宅,自然有衣帽间,只是睡衣与居家服都搁在主卧一隅的隐形衣柜里。   男人的身材远比她想象中更匀称、有型,宽肩蜂腰,腹肌分明,人鱼线绵延至腰带以下,弧度惹人遐想。   目光在商执的身体上流连许久,温轻雪先是想起了达·芬奇的《绘画论》,继而想起了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最后想起了自娱自乐画过的小黄……   咳,人体结构练习图。   试问,哪个小画家能拒绝一具完美的男模素体啊?   反正,温轻雪无法拒绝。   尽管脸颊在不断升温,她还是堂而皇之多看了好几眼。   至于商执……   在看见温轻雪走进来的那一瞬,他亦是发愣,吃饭时不小心溅了几滴汤汁在衬衫前襟上,本打算趁回房之际换身衣服,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快就跟了过来。   她没有发出惊呼,也没有害羞跑开,这已然出乎商执的意料,他佯装镇定与她对视,继而发现对方的目光愈发炙热、愈发大胆,还多出了一股浓浓的求知欲。   求知欲?   确实,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对异性的身体有好奇心和探知欲,不能怪她。   商执轻咳一声,示意温轻雪自重,随即迅速从衣柜里挑了件藏青色的睡衣套在身上,低头将纽扣一颗一颗扣好。   温轻雪的神魂确实被拉了回来,倒不是因为那声咳嗽,而是因为,她看见了男人背上那几道尚未褪去的淤青。   挨了几棍子。   听起来云淡风气,可当初棍子打到身上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那点儿内疚和自责又开始作祟,对男人今日爽约的埋怨亦消散许多,她犹豫着问:“你身上的伤……还好吧?”   “医生怎么说,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嗯,那你还要涂药吗?”她仍不安,“用不用我帮……”   “不用你帮忙涂药,也不用想着补偿我。”商执直接打断她的示好,“我的伤不严重,整件事也和你没关系——你可以出去了。”   被猜中心思,温轻雪神色慌张,嘴上却在为自己辩解:“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要自作多情,谁、谁要帮你涂药啊……”   不等商执反驳,她迅速拎起角落里的旅行包:“我去客房了。”   商执敛了冷淡,微微颔首:“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我说。”   难得没有和他抬杠的心思,温轻雪转身就走,结果人还没有离开房间,就意外接到了阮碧琴打来的视讯电话。   她又默默退回到男人的视线内。   冲他举起手机,温轻雪哭丧着脸:“……有个电话,需要你参与一下。”   *   商执的房间很大,但颜色偏暗的新中式装修风格总让人觉得采光一般。   温轻雪寻了个光线还凑合的角落,这才接通电话。   阮碧琴笑盈盈的,一张嘴就问她今晚吃了什么,可看到女儿身后一屋子的红木家具,她不确定地拧起眉头:“小雪,你这是在……”   温轻雪如实回答:“我在商执这里。”   另一位当事人及时挤进画面:“阮姨。”   温轻雪毫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   商执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道:“……妈。”   对于自幼父母双亡的他而言,这个称呼已经变得太陌生,商执缓了好一会儿,表情才恢复如初。   知晓商家旧事,阮碧琴莫名心疼,响亮地“哎”了一声作为回应,继而召唤温蓬:“孩子她爸!快来,快来看女婿!”   等待丈夫的间隙,女人的大脸占据着屏幕,盯着商执不停念叨:“哎呦,商执这眼睛长的可真好看,鼻梁也挺……到底怎么长的呀?嘴巴也好,耳朵也好,皮肤还白……”   现场演绎什么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温轻雪尴尬地坐在商执身边,白眼快要飞到天上去,也对阮碧琴看中商家基因这件事深信不疑。   温蓬过来的时候,阮碧琴又把刚才说过的那段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夸张,夫妻两争前恐后对着手机屏幕观察女婿,像在动物园里看猴似的。   看猴。   哈哈。   想到这个绝妙的比喻,温轻雪不禁失笑,她一边帮衬着商执和父母周旋,一边答应替他们向商老爷子问好。   寒暄告一段落,温蓬见缝插针提了一嘴:“商执啊,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事……”   商执很客气:“爸,我都记着呢。”   这回轮到温轻雪糊涂了:“什么事啊?”   商执也没想瞒着她:“我在楠丰拍了块地,有些手续还不太清楚,想请爸参谋参谋。”   他说的非常含蓄,并且不动声色调换了主谓关系……   温轻雪猜测,大概是商家在楠丰投了个稳赚不赔的项目,温蓬有人脉但苦于资金不足,想借着商执岳父的身份掺和一脚,分一杯羹。   把女儿拱手送人,总得图点回报不是?   就像商执急着把她娶回家,一方面是为了早点从商屹凯手里拿到继承权,另一方面,是想把商家的生意扩展到楠丰……   这就是名门望族之间钟情联姻的原因。   她身在局中,也得牢记“时刻为家族谋利”这件事。   伸手挽住商执的胳膊,温轻雪仰起脸,与他故作亲昵:“那你得好好感谢我爸。”   商执煞有介事:“一定。”   对于两代人“拉家常”的结果十分满意,温蓬又客套了几句。   还算愉快的视讯通话一共持续了十三分钟四十六秒,最后,以商执答应过段时间去楠丰探望他们为结束语。   温轻雪长舒一口气瘫在沙发椅上,感觉自己的苹果肌都快笑僵了。   艰难地挪了下脑袋,她递给身边男人一个赞许的眼神:“表现不错。”   商执轻嗤:“多谢夸奖。”   想了想,他又提醒道:“等明天爷爷回来,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好好表现。”   温轻雪认命地嚎了一嗓子。   她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些当红流量三个月拍一部剧就敢漫天要价——干这一行,身心俱疲。   不帮着老爸从商家捞点儿好处,是真对不起她的努力。   不过,与那些演员不同的是……   自己演的这场戏是超长制作,唯有离婚,才能杀青。 第011章   第一次在商宅过夜,温轻雪多少有点不习惯,在胡桃木大床上翻滚了几圈后,她决定去“永瘦宫”寻找慰藉。   主力战将欧阳芳归队,她们的开黑小分队又可以支棱起来了。   雪贵人:开黑吗[勾引][勾引][勾引]   等了许久,欧阳芳才慢腾腾回复:不打了,今天好累,追个番就睡了。   雪贵人:你去干吗了?   怡答应:听说篮球社来了一群新鲜学弟,欧阳非要去瞅一眼。   昕常在:她拽着我们去当僚机……   雪贵人:结果呢?   欧皇陛下:一个超过184的都没有啊!   欧皇陛下:这届学弟不行!   欧皇陛下:回头我得再去羽毛球社和话剧社寻觅佳缘!   如果不是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两年,温轻雪做梦也想不到,在哲大女生圈里人气超高的欧阳芳其实是恋爱脑,她的择偶标准只有三点:   第一,活的;   第二,男的;   第三,身高不得低于一米八四点五。   出现第三点的根本原因是:她的实际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八四——当然,对外宣称是一米七五。   想找个比自己高0.5公分的男朋友……   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吧?   也正是因为这个不算太过分的要求,凭空刷掉了无数适龄单身男青年。   怡答应:不是我说啊欧阳,你想谈恋爱,性别真的不必卡这么死。   昕常在:你这种外形不去搞姬,简直是暴殄天物。   欧皇陛下:警告你们啊,不许馋我的身子!谁也别想把我掰弯!除非……   欧皇陛下:除非温轻雪色/诱我并且招我当赘婿好吃好喝养我一辈子!   看着满屏自带音效的感叹号,温轻雪“噗嗤”笑出了声,依稀间仿佛能看见欧阳芳顶着一头惹眼蓝毛在自己耳边咆哮。   挑了几个表情包甩进群聊,她又收到了邱怡发来的消息:@雪贵人 你在那个什么old money的豪宅里过夜感觉如何,真睡客房啊?   感觉如何?   温轻雪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泼墨山水画,又看了一眼身边那扇花开富贵红木屏风,索性直接拍了一段小视频丢进群里。   雪贵人:你们自己看吧。   怡答应:家具看上去都很贵诶……   昕常在:但实在说不出喜欢啊……   欧皇陛下:确实很像我爷爷那一辈人会喜欢的装修风格……   雪贵人:[捂脸]别说了,再说我都想从床上爬起来高jsg歌一曲《夕阳红》了。   相隔两地的四个姑娘,抱着手机聊得不亦乐乎,直到晚间十一点欧阳芳说自己饿了,向温轻雪借了焖烧杯打算吃包泡面,话题这才终止。   那股打嘴炮的兴奋劲儿还没消停,温轻雪怅然若失地点开了自己和商执的对话框,毫无意义地敲下些字符,又飞快删掉。   这个时间点,生活规律的“老古董”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欧阳芳提到泡面,把她肚子里的馋虫也勾了出来,温轻雪忽然想到买给商执的那杯奶茶好像还放在客厅茶几上,于是一骨碌翻身下床,打算去寻。   别墅廊灯偏暗,温轻雪手扶墙壁,沿回马廊慢慢向前走,却意外在楼梯尽头发现了商执的身影。   身穿居家服的男人指尖悬着一点猩红,宛如夜空中坠落的星。   温轻雪惊讶地张了张嘴。   一来是惊讶商执会抽烟,二来是惊讶,都这么晚了他居然还没睡……   熬夜可不利于养生啊。   像是突然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她双手背在身后,步伐轻快地走向他:“你家没有早睡早起的规矩吗?”   商执眯了一下眼睛:“有。”   透过迷蒙的烟雾,温轻雪看见男人的手腕上依旧戴着那串廉价的桃木佛珠,连睡觉都没摘下。   她问:“失眠了?”   他答:“算是吧。”   刻意压低了语调,商执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更多几分蛊惑的味道,见温轻雪走近,他将香烟按灭在垃圾桶上方的灭烟石里:“出来做什么?”   温轻雪冲一楼方向努努嘴:“忽然想起来还有杯奶茶……”   商执冷不防出声:“买给我的?”   说罢,便一动不动凝视着她,像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提到这事温轻雪就来气,她双唇紧抿,转身就往楼下走——不记得来接我,却记得还欠着你的一杯茶奶,八百个心眼子的男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没有得到答案的家伙像是怨灵一般跟着她。   楼梯回旋而下,光影交错间,他们的影子开始纠缠。   *   那杯险些被遗忘的奶茶被放在了餐边柜上。   温轻雪正要伸手去拿,却被紧随身后的商执抢先一步。   他的手很大,稳稳当当抓起大号纸杯于眼前一晃,随即念出标签上的文字:“无糖。”   故意看了眼温轻雪,商执扬起唇角:“看样子,是买给我的。”   春风得意,仿佛赢得了某注头彩。   被拆穿心思,温轻雪气急败坏,踮起脚就要去抢他手里的奶茶:“还给我!”   受到美人馈赠,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商执将纸杯高高举过头顶,借着身高优势避开温轻雪在空中乱划的双手,如同在戏耍一只炸了毛的野猫。   温轻雪洗漱完毕后就换上了带来的睡衣,本以为下楼找杯奶茶花不了多少时间,便没有披外面的那件丝绸长袍,奶白色的slip dress未过膝盖,经她这番折腾,两片花瓣状的薄胸垫几近藏不住春/光……   摇曳的铃兰,在午夜散发幽香。   视线逐渐沉沦,商执躲避的动作渐缓,温轻雪趁机扑上去,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话:   “是啦!是啦!是给你买的又怎样?第二杯半价,懂?我现在饿了,你还给我!”   “你家不会还有什么十点以后不能吃宵夜的规矩吧?有也给我废了!立刻,马上!”   “商执,我既然跟你结了婚,那就是商家的女主人,你能立规矩,我就能废规矩!以后家里是可以吃宵夜的,必须得吃宵夜……”   倒不是非得喝到那杯奶茶,温轻雪只是看不惯商执仗势欺人,只可惜,她的伶牙俐齿和能言善辩,在绝对的身高差碾压之下,统统变成了……   无能狂怒。   商执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眼见着小姑娘的不满快要积攒到顶点,他云淡风轻终止闹剧:“我没说过不能吃宵夜,也没说过不让你喝奶茶。”   温轻雪眨了眨眼:“啊?啊……哦。”   随手按亮客厅与一楼小厨房的灯,他放缓语调:“这么喝太凉了,我去帮你热一热。”   她想起来了,苏阿姨也说过要是饿了就喊她回来做宵夜——商家的那些规矩,还不至于恐怖到存天理、灭人欲。   见商执端着奶茶走向厨房集成灶,温轻雪硬着头皮跟上去,嘴里不忘叮嘱他:“你可别直接往里面灌热水啊,本来就没加糖,再加水味道就更淡了……”   “厨房里有小奶锅,奶茶倒进去开火煮沸就好。”商执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谁加热奶茶会直接往里面灌热水?”   温轻雪努嘴:是啊,谁会这么干呢?   喔,是我自己呀。   她赶紧扯开话题:“那你会用小奶锅热奶茶吗?”   “我有手有脚,为什么不会?”   商大少爷理所当然地反问,温大小姐又开始反思:我也有手有脚,可就是不太会摆弄那些锅碗瓢盆啊。   也许是他们温家人生来就缺失厨艺细胞,记得去年春节,她和表哥祁温贤被家中长辈勒令进厨房帮忙,结果搞艺术的表兄妹二人组一时间灵感迸发、强强联手,险些烧掉了整个厨房吊顶……   她以为养尊处优的商大少爷也只是嘴上逞能,没想到,对方有模有样地摆弄着煤气灶和奶锅,没过多久,凉透的奶茶便开始咕噜咕噜冒起气泡。   茶香混合奶香,很快在厨房里弥漫开。   怕那位千金小姐不喜欢无糖饮品,商执还特意找了一罐茶蜜,搁进去一小勺。   两分钟后,一锅热奶茶被分装到两只瓷杯里。   温轻雪喝完小半杯,只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无比满足。   见商执也开始“品茗”,她试探着问:“你不会觉得太甜了吗?”   “还好,没有昨天那杯甜。”   “那当然,茶蜜的甜味怎么能和糖浆相比?”   “睡前记得刷牙。”   “喔。”伸出舌头舔掉了唇边的奶沫,温轻雪含含糊糊地回答,“知道了。”   说话间,她的手机接收到几条新消息,点开一看,无一例外都是欧阳芳的耍帅自拍照,周五晚上宿舍不熄灯,那家伙吃完泡面闲着无聊就躺在床上凹造型,美名其曰,要用美色来安慰温轻雪那颗受伤的少女心。   温轻雪憋着笑,单手敲下一行字:我的心它怎么就受伤了?   等回复的间隙她抬起眼,不偏不倚撞上了商执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忽然发问:“是昨晚那个蓝头发的……”   话没有说完。   也不打算说完。   男人的语气和神情都不似方才那样平和,温轻雪虽有觉察,但并不想深究。   她敷衍地说了一句“对啊”,暗忖着是不是该去换个能防窥屏的手机膜。   商执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手里的半杯奶茶再度变凉,他才唤她:“温轻雪。”   被那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温轻雪急忙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像个挨训的学生般瞬间站直身体:“……到。”   只不过听了他一节课,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真要命。   对于温轻雪的过激反应,商执并没有急于纠正,他放下手中的瓷杯,字斟句酌:“我希望你能向我坦白一件事……”   联姻对象郑重其事地发问,令温轻雪无比紧张:“什么事?”   商执面向她,微微俯身。   两人本就挨得很近,这般动作无疑让距离缩得更近,温轻雪仰面看着欲言又止的男人,不动声色屏住呼吸……   然而,一阵急促的手机铃音打破静谧。   看到来电显示,商执做了个深呼吸,毫不迟疑地按下接听——商老爷子略带火气的声音瞬间回响在两人耳边:“这么晚了还亮着楼下的灯,你在家做什么?你成天不睡觉也就算了,难道不知道心疼小雪丫头吗?你们这才刚结婚……”   商执还算冷静地唤了一声“爷爷”。   等对面顺了气,才接着道:“温……她饿了,我在给她弄吃的。”   商屹凯都管孙媳妇叫“小雪”,他这个做丈夫的却直呼其名,着实不妥。   索性先用“她”来称呼。   听到商执这样说,商屹凯的火气才消,对孙子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解释说自己提前从山庄赶回来,就因为答应过温轻雪要一起吃早餐,结果车还没到家,就看见12幢的灯还亮着——他以为商执还在一楼摆弄字画,冷落了一周才见一回的新婚妻子,忍不住打电话过来一通训斥。   商执嗯啊应付了几声,随即向温轻雪递眼色,故意高声重复商屹凯的话:“您要过来吗?现在?我们已经睡了……嗯,在我房间……好吧,我知道了,那您慢些。”   想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温轻雪瞪大眼睛:又要开机演戏了。   商执刚挂断电话,她便提着裙摆就往楼上跑:“我穿成这样……算了,我去你房间里躲一躲,靠你稳住局面啦……” 第012章   楼下门铃响起的一瞬间,温轻雪恰好钻进被窝。   双手攥紧冷冰冰的被子,她咬牙jsg切齿——自己竟然会给商执暖被窝,真真是便宜了他。   环视一周,她发现主卧与客房的布局差不多,也是一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好在房间一隅燃了熏香,味道还挺好闻。   怪不得商执身上几乎没有烟味……   原是被香味盖住了。   温轻一边想心思,一边偷听楼下的动静:大门关合声过后,响起了好几个人的声音,应该是商屹凯一行,至于他们说话内容,她听不清楚。   约莫过了五分钟,卧室房门自外被推开,商执拎着两包用牛皮纸扎好的糕点走了进来。   温轻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急切地问:“爷爷走了?”   “嗯,不过……谢管家还在。”   “哈?”刚准备起身的温轻雪又迅速躺平,“他怎么还不走?”   “爷爷那几个朋友难得来一趟哲海,送了不少东西,他非要分一些给我……喏,平江的芡实糕,你要是还饿的话,可以起来吃一点。”商执将手里的牛皮纸包轻轻搁在床头柜上,“至于谢管家,他分好东西自然会走。”   温轻雪瑟缩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再留会儿?”   白日里刚晒过的被子很暖和,她的脸上像是淡淡扫过一层牛奶粉腮红,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通透。   略显凌乱的头发,微微张开的唇,无一不让人心生怜爱。   商执从她脸上收回目光:“你就在这儿睡吧,我等等去客房。”   像是为了刻意转移注意力,说罢,他便快步走向房间角落里的一尊小型梳式书柜,随手拿出本书,站在那里翻看。   这样的安排也行得通。   只是在谢律离开别墅前,他们不得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兴许是喝了奶茶的缘故,温轻雪毫无睡意。   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她忽然扭头问商执:“诶,你说,爷爷会不会是故意让谢管家留在这儿听动静的?我两趟在你家留宿,苏阿姨都不在……”   好像老人家都很喜欢来这一出,非得听到点“动静”才放心。   其实她也不确定,但很多连续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听温轻雪这么一说,商执一掀眼,光明正大再度望向她:“爷爷知道你还在念书,他不着急抱重孙的。”   提到生孩子的事,温轻雪面上浮现出一丝赧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爷爷他……他这不是怕你‘冷落’我了嘛!”   商执反问:“我‘冷落’你了吗?”   这是个陷阱,温轻雪可不敢轻易接话。   说没冷落吧,两人目前相处确实不算愉快;说冷落了吧,显得她好像还对这段商业联姻有所期待……   话题就这么中断了几分钟。   还是温轻雪先破功:“对了,你刚才要我坦白什么?”   不知是因为没了气氛,还是因为已经释然,商执并不想再追问,他先说了句“没什么”,大概是觉得这样糊弄不过去,又接着道:“记得订婚前你找我谈话,说结婚以后我们各……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也许出于贵胄矜持,也许是欲盖弥彰,他没说“各玩各的”,而是说“各过各的”。   视线下移,商执声音愈沉:“那个时候,你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啊。”   “现在呢?”   “也没有啊。”   温轻雪觉得商执问的问题很奇怪,细细一琢磨,也不奇怪:结婚证都领了,他们是该开诚布公聊聊彼此的感情生活了,以免日后闹出尴尬,不好收场。   至于商执为什么挑这个时候旧事重提,肯定是……   他有情况。   自己怎么能示弱?   想到这里,温轻雪瞬间来了精神,她一只手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将长发挽到耳后,千金大小姐气场全开:“……但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有。”   这话不假。   就算有婚约在身,只要她温大小姐乐意,勾勾手指就会有年轻帅气的男人蜂拥而至:图她钱财的,图她美色的,图她家世的,纯粹为了找刺激的——灵魂合拍的真爱不好找,三观不正的玩伴可遍地都是。   也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从小到大,温轻雪才对谈恋爱这件事格外慎重。   而精挑细选的后果就是:她都有结婚证了,还没有过一场正儿八经的约会。   都怪某人太心急!   听罢温轻雪的“挑衅”,商执好不容易舒缓下来的呼吸再度变乱。   他薄唇紧抿,想说的话全数堵在了嗓子眼里,就那么僵站着。   温轻雪反而急了,催问道:“你呢?”   商执下颌线绷紧,似是在佯装镇定:“我什么?”   温轻雪直言不讳:“你也说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呗?是顶流女明星,还是助理女秘书,一共有几个,都养在哪儿了,有没有私生子——你总得让我心里有数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商执不发一言,只是双手紧握。   松开时,骨节已然泛白。   默了几秒,他才斥她:“你豪门电视剧看多了吧。”   温大小姐开始较真:“我家就是豪门,我看什么豪门电视剧?剧里演的那些桥段,还没我身边亲戚家的家务事精彩呢!你知道我有个三叔吧,他有八个情人呐,一天睡一个,一周七天都睡不过来!还有私生子!早晚要回来争家产的!我还有个远房堂哥,大家喊他‘小家主’的那个,听说结婚前也是和老婆签了协议,期限一到就离婚……”   掏出不少珍藏已久的家族秘辛,可商执只是默默吃瓜,并没有自揭老底的意思。   温轻雪心虚了,话锋一转:“但我喜欢看宫斗剧,男主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那种……”   “呵,怪不得如此有正室的气度。”   “还有仙侠剧,男主会飞的那种。”   “不会飞可真是不配当您的丈夫呢,温小姐。”   “那种有怪力乱神元素的民国奇幻剧也好看!”   “真没看出来,你倒是挺念旧。”   两人夹枪带棒来去几个回合,终于听见楼下传来了关门声——谢律走了。   温轻雪松了口气,抬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我要睡觉了。”   言下之意是:快滚,不送。   在自己家里还被下逐客令的商执深深看了她一眼,毫不迟疑地推门走出去,偌大的房间重归宁静,温轻雪却怅然若失。   片刻过后,她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商执发来的消息。   往事随风:卫生间有新的牙刷,记得刷牙。   *   兴许真是奶茶作祟,那一晚温轻雪在商执的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过去。   清晨六点,她被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   温大小姐的起床气直冲云霄,棉被捂着脑袋闷闷说了一声“进来”,恨不得立刻抓过来一个倒霉蛋徒手掐死……而下一秒,这座中式别墅里唯一一个男人就走到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拎着她的旅行包。   看着仍赖在被窝里小姑娘,商执皱了皱眉:“还不起床?”   温轻雪哼哼两声,将自己埋得更深。   商执走过去,不轻不重地在鼓鼓囊囊的棉被上拍了拍:“其他时间睡懒觉我不会管你,但今天不行——爷爷有在小区里散步的习惯,六点半左右会到我这里来。”   是喔,说好了要一起吃早餐的。   温轻雪掀开被子,猛地弹坐起来: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不就是哄商屹凯高兴、还商执的人情债么?   她是很讲契约精神的。   然而早起需要毅力……   好巧不巧,她没有毅力。   两分钟后,温轻雪依然顶着黑眼圈坐在床上打呵欠,冲洗漱完毕的商执嘀咕:“下次再有这种需要早起见爷爷的情况,我们就别分房睡了,你的床这么大,睡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省的还要收拾房间,尽折腾人。”   彼时,商执正弯着腰往床下放东西。   听到这话,他先是一愣,随即才轻声回应:“知道了。”   脑子逐渐清醒。   意识到自己说了虎狼之词,温轻雪瞬间打了个激灵:什么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等等,难道还真有下次?   偷偷去看商执,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晚好一点,唇角带着小小的弧度,留给她的侧脸堪称赏心悦目。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被诱下床,低头便看见白色的羊绒脚垫上放着一双新的棉拖鞋,淡淡的西瓜红,与男主人脚上那双藏青色的是一对。   商执将叠整齐的衣服放在床尾:“之前那双拖鞋不合脚,我让苏阿姨重新买了一双,昨天她忘了拿给你。”   再顾不上拖鞋的事,温轻雪直勾勾地盯着床尾的外套,记得昨天洗完澡,她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胡乱堆放在客房的沙发上了。   苏阿姨不在,所以,是商执收拾的。   包括,她的内衣裤……   温轻雪脸一红,人早已醒得彻底。   她趿着拖鞋,抓起外套就往卫生间里冲,无比后悔昨晚草率地与商执调换了房间。   *   商执深谙商屹凯的作息时间。   清晨六点半,穿戴整齐的温轻雪果然等到了遛弯儿到12jsg幢附近的商老爷子,两个小辈陪着他又散了会儿步,终于在七点前,坐进了8幢的小花园。   早餐是苏阿姨做的桂花鸡头米。   眼下这个时节,鸡头米已经快要下市了,商屹凯爱吃甜的,忍不住多盛了两勺。   商执不允他多吃,当爷爷却给自己找借口:“那不是想多陪小雪待一会儿吗?”   结果孙子压根不吃这一套,当即叫苏阿姨把商屹凯碗里吃剩的糖水都倒掉:“……有我陪着她就行了。”   温轻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不知该帮谁,最后只能憋着笑、低头吃东西。   失去了糖分自由,商屹凯闲着无聊,就叫谢律把几只鸟笼挂近一点,时不时抬手逗弄,温轻雪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只正是商执上次送的八哥鸟。   那鸟儿应该是花了大价钱收来的,叫声清脆高亢,神气得很,因为喂多了海鱼,羽毛也养的很好,阳光一照,闪闪发亮。   那种颜色叫什来着?   对,五彩斑斓的黑。   商屹凯给它起了个名,叫吉祥。   吉祥也很争气,在主人面前可没少说吉祥话,光是挂在树上这几分钟,就说了好几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背了一首唐诗。   温轻雪被逗得咯咯直笑,边拍视频边问:“它还会别的吗?会不会说外语?哈罗,哈罗,靠你叽哇……”   商执笑道:“要慢慢教。”   谢律接了话:“老爷这几天在教它说‘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呢,不知道多久能学会。”   商屹凯起身围着吉祥绕了一圈,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冲商执道:“等学会了就拿去你那里养几天。”   图个吉利。   温轻雪一心逗鸟,随口嘀咕:“恐怕都挺难的。”   白头偕老?battle偕老还差不多;   百年好合?怕不是三年就得离……   她的话音刚落,小花园里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在温家浸染久了,温轻雪算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觉察到气氛不对,立刻给自己找补:“我是说,这种念起来不太顺口的四字成语,一定很难教会它吧?”   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呼,好险。   说起训鸟,商屹凯和谢律各有各的见解。   只有商执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扬唇:“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找对方法,投其所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有什么难的?” 第013章   早餐时的小失误令温轻雪心有余悸。   以至于离开商屹凯的住处后,她始终提不起劲,生怕商执要“找她谈谈”,直到中午吃过饭,低落的情绪才稍稍回升——前两天发给那家游戏工作室的草图顺利过稿,美术组给她发来了项目资料,接下来可以准备细化铺色了。   其实对于温轻雪而言,接稿并不是为了挣钱。   她只是希望能够找一些喜欢做、又能获得成就感的事来打发时间。   温家好为人师的长辈太多,有人评价温轻雪,说她学画就和金庸笔下的黄蓉学武功一样,学得五花八门,但没有一样专精,碰到一般的小喽啰能轻松应付,一旦遇到高手,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难成大器。   温轻雪起初还不服气,艺考前憋着股劲儿跑去参加集训,随后在各路大神的碾压下才发现,自己确实有绘画天赋,但有的不多。   好在,温大小姐最大的优点就是看得开、活得透,她没有死钻牛角尖,而是转向CG领域,并且很快闯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她非常非常珍惜每一次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对方传过来的项目资料是特殊格式的压缩文件,温轻雪用手机打不开,便想着找商执借用电脑。   书房的门虚掩着。   误以为那家伙又在摆弄他的宝贝茶壶,温轻雪没太多想就推门走了进去,表明来意:“商执,我想用一下你的……”   还没说完,她就僵在原地。   商执端坐于书桌后,正架着手机参与一场视屏会议,抬眼看她的时候,嘴里的话还没停下:“我的意思你们应该很清楚了,谁也别玩心思,开诚布公聊聊能给到彼此什么好处……”   商执。   视频会议。   视频会议。   商执。   这两个词搁在一块儿,怎么想怎么别扭。   好怪,再看一眼。   就这样一眼、一眼又一眼,温轻雪站在那儿就不动了:认真工作的男人总是更有吸引力,更别说长成商执这样的,而且,聊起生意上的事,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不容置辩,与先前留给旁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角度问题,与商执视频的那些生意伙伴虽然看不见温轻雪,却都听出了端倪,短暂的静默过后,突然有人轻嗤:“呦,商执也玩金屋藏娇那一套啊?”   毫无分寸感的调侃让温轻雪皱了皱眉。   商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冷声道一句“我先退了”,随即关掉摄像头,望向来者:“什么事?”   温轻雪指指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我想用一下你的电脑。”   商执点头应允。   她抱起笔记本电脑坐到角落里,摆弄一通后,茫然地仰起脸:“开机密码是多少?”   商执走过去输了1002四个数字,目光随即落在她脸上,欲言又止。   那副神色令人生疑。   温轻雪以为那是商执的生日,可转念一想,他的生日好像是在十一月初——领结婚证的时候她特意瞥了一眼,当时还在心里痛骂天蝎男阴险狡诈来着。   如果不是他的生日……   那一定就是他心底白月光的生日。   温轻雪得意于自己的明察秋毫,刚登录软件准备接收资料包,又听见商执对她说:“爷爷早上的提议,你要是不愿意也罢,我帮你去和他说……”   吃早餐的时候,商屹凯有问过她要不要搬来檀香名郡,反正这里距离哲海大学校区不远,他可以安排司机每天接送。   顾忌老人家的感受,温轻雪当时没有明确拒绝,没想到,商执早已猜透她的心思。   现在的她却另有打算:“既然是爷爷的意思,我可以搬过来住啊,只不过……”   在商执愕然的目光中,她摸了摸下巴,狮子大开口:“我需要一间小画室,一台高配置的电脑,还要一把舒服的椅子——在你这儿画画也省心,免得我背着笔记本电脑和手绘屏出去开房。”   恍惚间听到了不和谐的字眼,商执挑眉:“出去什么?”   温轻雪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啦!”   见对方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她歪着头瞅他:“我提的要求不过分吧?”   商执闭上眼,抬手捏了捏鼻梁:“不过分。”   内心的挣扎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像是怕温轻雪反悔,他迅速转身取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向外走:“下午正好有空,去把你要的东西配齐。”   *   两人很快来到哲海本地最大的3C数码城。   温轻雪本以为商执会把买电脑的事交给下属,又或者是找个懂行的朋友来帮忙挑选,谁曾想他竟然亲自上阵,和店里的工作人员相谈甚欢,不仅懂配置,还能砍价格,不到一个小时,就替她配好了电脑。   只是,商执订的几样高端配件都需要调货,明天才能送到檀香名郡。   这不是把电子产品玩得挺溜吗?   温轻雪对商执的“老年人”滤镜碎了一地。   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既然都能称得上半个行家了,那他怎么不会用手机支付软件?也不会用领夹式话筒?   难道说,理论知识和生活常识之间……有壁?   获得新装备的兴奋很快冲散了温大小姐的困惑,就在她打算邀请商执共进晚餐之际,忽然收到了杜唯康小天使发来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温轻雪在哲海的朋友不多,杜唯康勉勉强强可以算一个,她不好拒绝。   于是,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杜家少爷是个懂气氛的,定了哲海网红打卡点之一的旋转音乐餐厅。商执一向对那种地方无感,本想提议换家中餐,但拗不过温轻雪兴致高涨,甚至要杜唯康提前到店给她占个最佳观景位。   半个小时后,温大小姐坐在餐厅五十六层靠窗位置,一边享用美食,一边俯瞰城市夜景,连声感慨杜唯康这个人,能处。   几口Merlot葡萄酒下肚,杜唯康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不知道,执哥念书的时候可受欢迎了,喜欢他的姑娘,能从哲海排到平江……”   温轻雪这才知道,他和商执其实是初中、高中校友,虽然差了两届,但关系一直不错,有几年寒暑假,两人还一起被送去了平江赫赫有名的闻钟书院,接受文化熏陶。   她忽然想到什么,小声八卦:“那你老实告诉我,商执到底有没有白月光?比如那种,呃……”   想想他的脾气性格。   “……应该是循规蹈矩的姑娘。”   想想他的兴趣爱好。   “……或许精通国学文化。”   想想他的佛珠手串。   “……很可能还有宗教信仰。”   杜唯康jsg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蹦出四个字:“灭绝师太?”   温轻雪:“……”   当初相亲没看上这货,真的不全是因为家世差距。   两颗越凑越近的脑袋令商执不悦,他耐着性子切割餐盘里的牛排,有意无意地插了句话:“说什么呢?”   杜唯康笑道:“夸你呢,说你和项舟行他们是闻钟书院F4。”   他口中的“项舟行”也是名流圈的风云人物,和商执算是同辈,年纪轻轻就已继承家业,谈起生意那叫一个独断、狠绝,连老一辈都得让他三分,可这样年少有为的男人在温轻雪看来,不过就是个一身臭毛病的二世祖罢了。   她轻嗤:“Foolish 4。”   杜家少爷俨然是英语学得不太好,居然跟在后面“嗯”了一声,随即开始诉说商执在闻钟书院度过的那段峥嵘岁月:除了项舟行,还有裴成瑞和夏开诺,四位家境殷实的矜贵大少爷被迫挤进同一间宿舍,起初是谁也瞧不上谁,几年过后,却成了谁也离不开谁。   利益是一方面,情谊是另一方面。   温轻雪点点头,心中暗忖,敢在视频会议时笑话商执“金屋藏娇”的,也定然是那三人其中之一了。   杜唯康还在滔滔不绝评价他人:   “一个小学鸡。”   “一个老阴比。”   “一个大聪明。”   “一个……”他看了一眼商执,放低了声音,“一个和尚。”   听到这说法,温轻雪笑得手里的红酒都洒了出来,在洁白的桌布上氲出小小的花朵:“一个和尚?”   不押韵啊。   笑够了,她又戳戳杜唯康:“因为他戴佛珠?”   后者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不是,因为执哥他——不近女色。”   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向商执表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拒绝,而他当年拒绝女孩的理由也始终如一:家里迟早会为他安排婚事,他不想耽误任何人。   再往后,商家选中了温轻雪。   未婚妻温大小姐的名号一报出来,直接碾灭多少年轻女孩对商执的妄想。   听着听着,温轻雪糊涂了:“不近女色?可我怎么听说商执他……私下玩儿的挺疯……”   “温大小姐,您是从哪儿听来这种鬼话的呀?绝对的诽谤!污蔑!说我执哥玩的疯,也不一定是指那种事吧?”杜唯康拧眉,伸出手指上下左右乱指了一通,“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就没有他玩不溜的——除了地下跑的人。”   大概是嫌说的还不够直接,他想了想又道:“反正,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执哥身边有女人——灭绝师太都没有!能让他大半夜不回家的事,只有钓鱼!”   温轻雪心情复杂:敢情,是这么个玩的挺疯?   怪不得那天她说起女明星、女助理,商执好像有点生气来着……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己的出现挡了他的桃花。   想到这里,温轻雪看商执的眼神里不禁多出几分亏欠。   被冷落许久的商执却并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他将细心切成小块的牛排放进她的餐盘里,还轻声提醒她“趁热吃”。   温轻雪对他道谢,又转身谢了杜唯康——要不是他的大嘴巴,自己也不会这么快就对新婚丈夫有所改观。   误以为温轻雪是在感谢自己今晚慷慨设宴,杜家少爷连连摆手:“害,区区一顿饭,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要真想谢我,下次就带着你的小姐妹多来照顾我店里的生意就是!”   温轻雪好奇:“你店里……什么生意?”   “嗯?你不知道?”杜唯康愣了愣,“我在哲大附近和人合伙开了家酒吧,蜜思,你生日那晚不是还去过的吗?那天我喝的有点懵,怕吓着你,就没好意思过去打招呼,不过,我让服务生给你送果盘和蛋糕了啊!那时候,你正在往跳舞的男模……呃,塞钱……”   酒吧嘛,为了和同行竞争,总会时不时搞出点儿新花样,杜唯康的店里就请了几个外形条件不错的外籍男模跳舞,为了现场烘托气氛,偶尔还会撩起衣服大秀腹肌。   为了近距离观察人体肌肉结构,温轻雪动用了一点“钞能力”,男舞者们当然很给面子,卖力演出。   人呢,是非常容易被外界氛围所感染的。   那一晚,她面对腹肌无比兴奋,还加了好几个男人的联系方式——清醒后再也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   而那一晚无比兴奋的她,也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温轻雪慌张地望向商执,暗示杜唯康闭嘴:“行了,行了,我想起来了。”   然而对方仍在倒豆子似的停不下来:“我当时有点上头,大半夜的,还特意给执哥发了段小视频,说你的未婚妻要被别人撩走啦!他……对了,他有没有对你说教啊?”   温轻雪摇摇头:“没有。”   回忆起前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她叹了口气:“……他抓着我去领了结婚证。”   餐桌上的静默长达三分钟,最后,以杜唯康的一声咆哮作为终结:“什么?你们已经领证了?”   他的声音太大,以至于隔壁桌几位小姐姐频频朝他们侧目,继而盯着商执摇头扼腕,大概是在心疼一个人间尤物英年早婚。   温轻雪望向商执:“你没告诉他?”   终于有了一点儿参与感,商执立刻回应:“没有。”   “为什么?”   “嫌他聒噪。”   温轻雪对此深表赞同,因为那位杜家少爷很快便开始了夺命连环盘问: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执哥!我已经不是你的好弟弟了吗?”   “话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名流圈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普通人家的女孩嫁进豪门,若不是特别受宠,往往都是先办婚礼后领证,有的是生了孩子再领证,甚至还有生了好几个孩子都不领证的……但像商、温这样的大家族联姻,领结婚证只是宣布双方合作正式开始,举行婚礼才是昭告天下,这一对处的还行,两家的合作关系,稳如泰山。   关于婚礼问题,温轻雪也没有考虑过。   她只能看着商执,犹豫道:“怎么着,也得等到我大学毕业吧?”   商执点点头:“好。”   不像是和她商议,倒像是某种回应。   餐厅请来的小型乐团就在距离三人餐桌不远处的小舞台上演奏,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小提琴手当即换了一首婚礼进行曲,悠扬的琴声飘进温轻雪的耳朵里,让她瞬间涨红了脸。   脑补起自己穿上洁白婚纱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她看了一眼商执。   对方也在看着她。   交汇的视线仿佛有了具象化,像缠绕的藤蔓,又像扯不开的丝线。   温轻雪倏地站直了身子:“我、我去趟卫生间!”   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她想,大概是今晚的红酒喝太多了。   眼见着温大小姐离席,杜唯康拖动椅子坐到了商执身边:“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014章   商执睨他:“什么怎么想的?”   意外发现坐怀不乱的商家继承人也有软肋,杜唯康笑得狡黠:“未婚妻刚刚达到法定结婚年龄,一过完生日就抓人去领证……执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急性子?”   商执挑了下眉,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他还记得,接到杜唯康小视频的那一晚,自己辗转难眠,他想了很多种方法去缓解身体里翻涌沸腾的焦虑、不甘,甚至是愤慨、嫉妒一类的负面情绪,却毫无效果,只能一大清早安排好事宜,直接杀去哲海大学堵人。   看到温轻雪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他平静了些许——还好,没有夜不归宿。   后来的事,水到渠成。   关键是当事女方想得通透。   杜唯康拿来只新的高脚杯,给商执倒了点葡萄酒,唇角的弧度更大:“还是说,你是因为未婚妻在酒吧里猎艳……吃醋了?”   商执的手指触到杯壁,又缩了回来:“杜唯康,你今晚的话太多了。”   杜唯康不服气:“拜托,我才刚刚坐过来和你聊了两句。”   商执冷着脸:“你也知道。”   眼珠溜溜一转,杜唯康一拍脑门:“明白了!你是在点我今晚和温轻雪说太多悄悄话了,是吧?”   见对方不语,他哼哼一声,表述此次诊断结果:“占有欲作祟。”   商执眯起眼睛,静候下文。   杜唯康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大有要为好哥哥排忧解难的架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应该也没见过温轻雪几次吧?我懂,我懂,其实你也没有多喜欢她,可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浑身都难受——这就是占有欲作祟。”   他把酒杯又往商执面前推了推:“不喝啊?”   商执没接:“一会儿要开车。”   杜唯康“哦”了一声,不想浪费这么好的酒,索性匀了一半在温轻雪那只空掉的酒杯里,剩下的打算留给自己。   摆弄酒水间,他又听见商执的声jsg音:“你说的不对。”   “啊?”   “挺喜欢的。”   “什么挺喜……嗯?”杜唯康反应过来,手一抖,温轻雪的酒杯几乎被他斟满,“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但那个“挺”字就着实有点狡猾了。   不是毫无感觉。   也不是非她不可。   杜唯康纠结半天,也没算清这一对的好感度。   回忆似羽毛轻抚过眉梢,商执兀自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   从旋转餐厅里出来,温轻雪晕的几乎走不动路,今晚喝进肚子里的酒,绝对超过了她平时能轻松应对的量。   被商执和杜唯康一左一右“保驾护航”才勉强坐进车里,温大小姐软若无骨地趴在车窗玻璃上呵气:“……外面怎么还在转?”   亲自盯着杜唯康找好代驾,又叮嘱几句,操碎了心的大家长商执这才回到自己的车里,替温轻雪系好安全带。   回家途中,他有一茬没一茬地听她碎碎念美术生集训时的那些事:   “我是富.婆!我的白色颜料,你们随,便,用!”   “贴了纸我就涂一片拿坡里黄!题都不看!”   “苹果呢?我那么大的一个苹果呢?被谁吃了?吃静物的考不上大学!”   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轻了下去,继而是响亮的一声“咚”,人却丝毫没有动静,瞌睡劲儿大到连砸脑袋都醒不来……   商执用余光瞥着她,又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舍不得把人叫醒,只在停车等红灯的间隙,往温轻雪的脖颈下垫了一只车载小枕头。   新婚小夫妻下午出门,回到檀香名郡时已经过了晚间十一点,商屹凯住的那幢别墅早已熄灯。商老爷子担心孙子和孙媳妇回家太晚,无人照应,便让苏阿姨留在了12幢。   见到浑身酒气、半睡半醒的温轻雪,苏阿姨很是心疼:“怎么醉成这样?”   商执言简意赅:“逞能。”   “我去煮醒酒汤。”   “劳烦了。”   温大小姐的酒品还算不错,除了嗜睡,没别的坏毛病。好不容易将人从一楼挪进二楼卧室,不等商执开口,她就很自觉地爬上了床,还非常懂事地给自己盖好被子。   短暂的陷入浅眠。   苏阿姨进来送醒酒汤的时候,她不情不愿地睁开一只眼睛,见商执一直站在床边,大发慈悲往床中央挪了寸许,给他腾出地方。   商执没有客气。   他将迷迷瞪瞪的小姑娘扶起来,复又端着瓷碗坐于床边,用小勺舀起碗中汤水细细吹凉,送到她的唇边。   温轻雪尝了一口,咂咂嘴。   醒酒汤是酸甜口,她并不排斥。   商执的神色稍稍舒缓,就着房间里柔和的光线,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喂,她也一口一口地喝。   许久过后,他将空掉的碗搁在床头柜上,注视着昏昏欲睡的小姑娘:“还分房睡吗?”   语罢,竟是连他自己都愣住。   想要销声,想要抹去,却已来不及。   温轻雪眼皮一动:“明早爷爷会、会来叫我们吃早饭吗?”   商执佯装思考了一下:“应该会的。”   “那还分……个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她做了个徒手劈砍的动作,“明早你要再敢敲门把我吵醒,我就敲开你的脑袋。”   温轻雪的回答令商执弯起唇角。   他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谋杀亲夫。”   压根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温轻雪滑进被窝,呼吸很快变得平顺,想了想,又问他:“你不上床睡?”   商执暂缓了起身的动作,反复确认:“我可以上床睡?”   因为酒精作怪,温轻雪双颊绯红,连双唇也比平日里更红,她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说:“可以啊,杜唯康说……说你不近女色,你只喜欢灭绝师太,那我就是安全的……毕竟,我性感又漂亮,还年轻,还可爱,还聪明,还有才华……”   听着那些胡言乱语,商执的眉头越皱越紧,暗忖着有必要去找杜唯康谈谈,问清楚他们两个今晚到底聊了些什么鬼东西。   沉默间,被窝里的人忽然拱了拱身体,闷闷唤他:“商执。”   商执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兴许是醒酒汤起了点功效,原本都已经困成那样的小姑娘,眼下却像是被重新赋予了生机一般,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今晚就不刷牙了喔。”   是一种商议的口吻。   商家少爷循规蹈矩,但也不是不近人情:“可以。”   “也不洗澡。”   “可以。”   “不换睡衣。”   “……可以。”   宛如搞定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温轻雪终于安心闭上了眼睛——事实上,即便没有商执那些准许,她还是有胆子这么做。   喝醉的家伙终于消停,商执站起身,打算去浴室收拾自己,然而没走几步,一样东西就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不偏不倚,落在脚边。   是温轻雪的胸/罩。   粉蓝色,罩杯不大,肩带上有小小的蝴蝶结。   商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他扭头去寻始作俑者,继而发现温轻雪枕着手臂睡得正香,长睫在那张白净的脸上落下弯弯的阴影——不是恶作剧。   衣服没脱。   胸/罩却脱了下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   哲大高材生也难以模拟年轻女孩子的神奇操作,他只能弯下腰,将那件贴身的衣物拾起来。   亲肤布料触感很好,像极了自己养在院子里那些花的花瓣。   饱满,柔软,带着淡淡的香味。   心尖的悸动无端令人慌乱,商执小心翼翼将手里的东西叠好,放到了温轻雪的枕头边。   *   次日,温轻雪睡到中午才起床。   商执早已不在房间。   身边的枕头还留有男人睡过的痕迹,温轻雪坐在床上怔了半晌,终于回忆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懊悔地直扯头发——特别是看见自己随手扔出去的胸/罩此刻正安静陪在她身边时,甚至很想跑到院子里挖个坑,就此将自己埋葬。   啊,婚姻。   啊,坟墓。   听到房间里有动静,苏阿姨很快送来了迟到的早餐,依旧是商屹凯喜爱的中式餐点。   温轻雪一边喝豆浆,一边听她说商执的动向。   原来那家伙一早就陪商屹凯去逛花鸟市场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温轻雪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支走爷爷,应该是为了让她能多睡一会儿……   所以她不负期望,吃过早餐,又歪倒在床上。   手机里有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昨晚欧阳芳发来的游戏邀请,最新的一条,是她今早发来的问候:大小姐,你周末都在忙什么?怎么都不上游戏?   温轻雪回复:昨晚出去见朋友,喝了点酒。   对方几乎是秒回:没事吧?   温轻雪:出了一点小意外……   温轻雪:我昨晚……   温轻雪:和old money睡了同一张床……   同床共寝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商执并没有乘人之危占她便宜,他安安静静占据着床的一侧,甚至连被子都没有和她抢。   杜唯康说的都是真的,商执确实不近女色——哪怕是自己这样名正言顺的小娇妻。   欧阳芳是个会抓重点的:卧槽!为老不尊!你怎么也不拒绝?   温轻雪:情况复杂,没办法。   欧阳芳:那你们……就是……有没有……害,他没有碰你吧?他要是敢碰你,我立刻打车过去,把他假牙都打掉!   温轻雪还挺得意:没有,他好像对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欧阳芳:他是对【你】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还是对你【没法再有】世俗的欲望了?   温轻雪:什么意思?   欧阳芳:那我就直接问了哈,他还有那个……能力吗?   来自好友的灵魂质问令温大小姐猝不及防,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捧着手机打开思路:清心寡欲未必都是自愿的,气血方刚的年纪却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除却性格因素,也有可能是身体有了隐疾。   要真是这样,那商家岂不是要无后了?   可惜,可惜啊。   但不管怎么说,商执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面对室友的质疑,她总得给身为男人的他留点面子。   温轻雪正斟酌着要如何回复欧阳芳,忽而听见楼下传来的开门声。   是商执回来了。 第015章   想到一会儿就要面对商执——那个和自己同床共寝睡了一夜却什么都没有做的男人, 下楼梯时,温轻雪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至少, 别再去想他还有没有能力这件事。   然而,没能成功。   哦, 是没能成功保持镇定。   商执回来了, 不仅带着杜唯康,还带着3C数码城的工作人员, 温轻雪心心念念的装备也都到齐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 商执将书房隔壁的储物间清空出来给温轻雪当小画室,除了新电脑、手绘屏、电脑桌和人体工学椅,他还在杜唯康的建议下, 买来了导购极力推荐的、小姑娘都喜欢的懒人沙发和室内秋千,就连暗色系的遮光窗帘都换成了明亮的黄色。   准确来说,是拿坡里黄。   商执特意去jsg和导购确认过, 并且固执地认为温轻雪会中意。   对了,还有一只沉甸甸的保险箱——专门用来存放商屹凯送她的那些金砖。   折腾了足足两个小时, 房间才布置完毕, 温轻雪心满意足打量着自己的小窝,清浅的眸子里漾出许多欢喜。   她指着房间一隅足有一人高的发财树, 向两个男人发号施令:“把绿植搬走,我要买几个暴力熊玩具放在那里。”   “买熊玩具可以。”商执语重心长地劝,“但不要买太暴力的。”   温轻雪:“……”   果然,还是无法和“活化石”顺利沟通。   想要嘲笑他几句顺便科普一下什么是潮玩, 可一抬眼, 她便与商执视线交织,继而又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荒唐事。   胸/罩飞上天什么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几乎是同时开口, 又同时沉默。   温轻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要凝固了,要不是心脏还在怦怦跳动,她甚至怀疑自己很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尴尬死的病例。   不知过了多久,商执终于说话:“温轻雪。”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温家听长辈说教、在学校被老师点名的那些回忆。   温大小姐如临大敌:“……到。”   商执轻咳数声,说得极为含蓄:“下次不要乱扔东西了。”   男人眉眼低垂,温柔得如同三月暖阳,令温轻雪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明明平日里没少和她掐架,这种时候反而云淡风轻,他是认定她已不可救药,还是……   在害羞?   温轻雪歪着头,不轻不重地“喔”了一声,生怕商执觉得敷衍,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两人各怀心思,相顾无言,和平的假象却被杜唯康插嘴打破:“不是我说,你们都已经‘持证上岗’了,怎么一说起话来,还这么客气呢?”   昨晚吃饭时,他听说商执给温家小姐配了台六位数的电脑,就想着过来瞧一眼配置,结果被迫当了一下午苦力……   憋着一肚子委屈,就想挑点儿刺。   没事找事的一句话却引得商执皱眉,他看了一眼温轻雪,虚心向好友讨教:“要怎样才能显得我和她不那么客气?”   意识到这将是一次有助于提升演技的学术探讨,温轻雪也支起了耳朵。   杜唯康沉思片刻:“至少,换个称呼吧?”   关于称呼的问题,商执不是没考虑过——特别听到商屹凯都管温轻雪叫“小雪”,自己却还是直呼其名时。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低头望向温轻雪:“你的小名就叫小雪?”   温轻雪应声:“是啊。”   下一秒,她预判了他的想法:“你可别喊我‘小雪’啊。”   “为什么?”   “就是觉得太常见了,注意,这个女孩叫小雪……”   说到这里,温轻雪失笑,可转念一想,商执这种不刷短视频的家伙肯定get不到自己的梗,又失望地抿了唇。   果不其然,商执仍在纠结:“不叫小雪的话,还能叫什么?”   温轻雪瞎出主意:“老婆?”   商执轻嗤:“你先想想自己能不能对着我叫出‘老公’两个字。”   尝试性唤了两声,温轻雪随即做了个yue的表情:“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灵光一现。   她想到了邱怡谈恋爱时那些渣男对女朋友的统一称呼:“……宝宝?”   这一回,连杜唯康都听不下去了,直接笑弯了腰,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这个好”,怂恿商执赶紧喊,等着看他的笑话。   片刻过后,商执却迟疑着挤出一声:“……轻轻。”   不是试探性地询问,而是深思熟虑后寻到了答案。   他的眼底多了一些光。   因那一点不似寻常的光泽倍感慌乱,温轻雪双唇颤了颤,声音里带着很刻意的不耐烦:“随、随便你!”   *   因为杜家少爷的造访,商执破天荒点了炸鸡汉堡披萨饼当下午茶。   虽说商屹凯请来的大厨手艺不错,苏阿姨做的点心甜粥也很有水平,可温大小姐根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名正言顺吃垃圾食品的机会。   四点过后,商执开车送温轻雪回学校,要去蜜思酒吧看店的杜唯康死皮赖脸蹭了他们的顺风车。   库里南依然停在老地方,温轻雪跳下车,潇洒地冲他们挥挥手。   看着那一抹越走越远的倩影,商执莫名有些不舍。   他降下车窗,急切地唤了声“轻轻”。   温轻雪驻足,转身,狐疑地冲他歪了一下脑袋。   还没有适应新的昵称,她的神情略显局促。   “想回家住的话,提前和我说。”商执眸光沉沉直视着她,“我来接你。”   回家。   回檀香名郡的那个家。   尽管知道是商执的无心之言,温轻雪仍是鼻头微酸:是喔,自己不仅仅是来哲海求学,更是要在这里生活,如果找不到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那她就永远是“独在异乡为异客”。   商执的话,令她温暖。   恰有风吹过,温轻雪抬手将乱掉的发丝理顺。   可乱掉的心弦,却怎样都无法复原。   她胡乱应和一声,加快了逃离的脚步。   商执如同最为尽忠职守的骑士,目送小姑娘的离开,余光却瞥见副驾座上的杜唯康不声不响摸出了烟和打火机。   他冷声呵斥:“别在我车上抽烟。”   杜唯康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急忙将打火机揣进兜里,端坐了几秒钟,又忍不住在作死的边缘试探:“轻轻,呵。”   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他对着自己的手背亲了一口,故意起唱腔:“轻轻的一个吻,早已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走调。   走到西伯利亚去了。   商执终是正眼看他:“别唱了。”   杜唯康眨了眨眼:“没吻过?”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琢磨,他发觉,商执并不排斥向自己倾诉感情上的困惑,这让从小到大跟在大哥身后的小弟忽然间拥有了优越感,甚至还想更加了解那对联姻男女间的爱恨情仇,给出独到的见解,为商执排忧解难。   商执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杜唯康更来劲儿了:“你们真的就只是领证走个形式,不打算有实质性进展?你不是说……挺喜欢她的吗?”   商执这才松口:“她还不知道我的想法。”   “这不重要。”   “是吗?”   “她对你是什么想法,这才重要。”   “她对我……”   商执的声音戛然而止。   杜唯康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温轻雪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高个子、一头蓝发、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从校区内走出来的,应该是哲大的学生,像是约好了来接温轻雪一般,一见面就拎过她的包,还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玩着她的樱桃发饰。   两人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三号门的另一侧。   杜唯康接了商执的话:“她对你,应该是没什么想法了。”   说罢又觉得这话太刻薄,于是安慰:“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得多给自己制造在一起的机会……再说了,那种靠送奶茶、陪上课、发自拍、一起玩游戏来追女孩的男大学生有什么好,不就是年轻一点,闹腾一点吗,温轻雪心里肯定也清楚,图新鲜,玩玩罢了……”   另一位当事人抿唇不语,只是按在方向盘上的手不断发力,隐约能看见腕上凸起的青筋。   末了,商执低叹一句:“茶蜜的甜味怎么能和糖浆相比?”   杜唯康没听明白:“什么?”   “给我支烟。”   “啊……哦哦,给……”   刚刚还不许他在车里抽烟来着……   啧,驰名双标。   尽管心中埋怨,杜唯康还是递了支烟过去,还殷勤地帮商执点了火,顺势哼起另一首经典曲目:“……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看到他们有多甜蜜,这样一来我也,比较容易死……”   这回调没走,人却走了。   商执打开车门,解掉杜唯康的安全带,直接将他推了出去:“你这样的,确实比较容易死。”   *   听说宿舍唯一富婆要搬出去住,贫民室友纷纷痛哭流涕,前来挽留。   张宛昕平A了一刀:“小雪,你走了,我们的小组作业怎么办?总不能每晚视频讨论设计方案吧?”   邱怡开始叠BUFF:“我们这个年纪,没有爱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没有辅助是真的不行!楠丰在逃盐水鸭,你怎么狠心丢下我们!”   欧阳芳直接放大招:“你和你那个联姻对象,没jsg有共同话题又没有性.生活,搬到他那里住有什么意义?”   温轻雪哭笑不得,卖力解释:“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安心画商稿,再说,他家的厨师烧饭很好吃,比哲大食堂强一万倍!回头有好吃的,我带给你们尝尝,权当改善伙食了。”   欧阳芳恍然大悟:“明白了,你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对食’。”   温轻雪愣怔。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与商执眼下这种畸形的婚姻关系算是怎么回事,听欧阳芳这么一点拨,竟豁然开朗了……   干笑两声,她还是决定换个更委婉的说法:“爷孙之交淡如水,我巴不得和他没有性.生活。”   在情场中受过一身伤的邱怡反复提醒温轻雪要保护好自己:“你这么想,他也这么想吗?十八岁的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八十岁的男人依然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万一人家对你还存有别的心思呢?”   欧阳芳在旁边插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温轻雪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想在608宿舍夜谈会上替商执辩解几句,又怕引火上身,最后只能棉被蒙头,假装困得不行。   *   为了保留为数不多的大小姐矜持,一连数日,温轻雪都没有主动提搬去檀香名郡的事。   商执也不催。   可能是错觉吧,温轻雪总觉得自上周末分别后,那家伙对自己冷淡了许多--尽管本来也没有多热情。   转眼又到周四选修课时间。   顺利归队的欧阳芳搂着温轻雪走进一教阶梯教室,沿途还不忘和熟识的女孩子们打情骂俏,一会儿夸这个口红色号选的好,一会儿又夸那个小裙子显身材……惹得周围男生一个个无比眼红,又无可奈何。   在食堂吃完饭的时候,温轻雪的右眼皮就跳的厉害,她预感不妙,进教室前特意探身往里面张望了一眼。   所幸,讲台上站着的,是和蔼可亲的李老头无疑。   也许是身体还没恢复的缘故,老人家脸色不太好,尽管如此,他还是面带笑容与前排那位长相帅气、气质绝尘的男同学探讨问题。   温轻雪长舒一口气,没走几步复又愣住。   长相帅气?气质绝尘?男同学?   这种生物真的存在于茶与茶文化的课堂上吗?   她定睛一看,当即感到窒息:商执就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还煞有介事地准备了纸笔,一边与李老师说话,一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模样着实认真。   邱怡认出了他,指着人就喊:“萨、萨……”   温轻雪忍无可忍:“他姓商。”   姓商的男人望过来。   他的目光仿佛裹挟寒意,自温轻雪的脸上一扫而过,继而顺着她肩膀上的手,再移到欧阳芳的脸上……   蓦地,微微皱眉。   觉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欧阳芳眯起眼睛打量着商执,宛如自言自语般嘀咕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欧阳芳近视度数不低,只是平日太在意潇洒帅气的形象,死活不肯戴眼镜,还说眯着眼看人更有氛围感。   至于美瞳……   选修课这种小场面,实在不值得浪费两片珍贵的日抛。   邱怡揶揄:“在梦里吧?”   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欧阳芳没认出商执,这让温轻雪如释重负。   她赶紧拽着两人往教室后排走,找到方便上课开小差的座位后,才摸出手机给商执发消息:How old are you?   结束与李老师的交谈,商执回了她的消息:24。   过了两秒钟,他将消息撤回,又重新发了一条:25。   温轻雪按着太阳穴,人工翻译:我问的是——怎么老是你?   这么经典的英译中玩梗还要专门解释一番……   五岁的代沟,真可怕。   商·活化石·执很快反应过来:倒也不用这么意外。   温轻雪:你上次不是说,只来一次吗?   商执:上次是来上课,这次是来上课。   还玩“一语双关”是吧?温轻雪气得磨牙,彩绘指甲拼命划拨着手机屏幕,企图寻找可以对他进行反击的表情包。   欧阳芳应付完了周围一圈小迷妹,悄咪咪地探身过来戳了她一下,小声问:“你那个姓商的朋友,多高?”   温轻雪随口回答:“一八七,一八八的样子,反正没到一米九。”   听到这个数字,欧阳芳眼睛都亮了:“太棒了,那他……”   “有老婆。”   “也罢,也罢。”受到暴击的欧阳芳蔫蔫地趴在桌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有老婆。”   李老师大病初愈回归课堂,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他虽然备课很认真,但讲课方式实在枯燥,唯一一次课堂小高.潮,就是在介绍完一只价值高达百万的青釉菊瓣壶后,又补了一句:这把壶曾于三年前在帝都拍卖,后被这位商先生收入囊中。   短暂的静默后,教室里爆发出了阵阵惊羡。   所有人后知后觉:上周顶替李老师讲课的男人原来大有来头,不仅年轻帅气有学历有老婆,还他妈的特别有钱。   这就很气人了。   更气人的是,当事人面对惊羡依然淡定自若,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特别有钱这件事……   “听你们说过他很有钱,帝王蟹火锅随便请,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钱——花几百万买一把茶壶,怎么着,用那把壶喝茶就能尿出彩虹尿吗?”欧阳芳啧嘴,扭头又问温轻雪,“话说,你那个未婚夫和这位商老板相比,谁更有钱?”   这可把温轻雪问住了,只能含糊道:“差不太多。”   岂止是差不太多,简直是一模一样。   “明白了,那商老板的老婆肯定也和你差不太多:年轻、漂亮、有才又有钱,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彻底没戏。”欧阳芳摊手作无奈状,“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穷和单身就可以。”   温轻雪听不下去了,犹豫着要不要摊牌:“欧阳,其实……”   话说到一半,邱怡捧着手机凑过来:“明天下午模型制作课要用角尺和油泥,你们买了吗?”   温轻雪点点头:“今天刚送达,我看看在哪个站点……”   哦,在檀香名郡站点。   琢磨着最近就要搬过去住,温大小姐可没少给自己置办东西,快递通通寄到了商执那儿,没曾想一个失误,居然把上课要用的材料填错了地址。   认命地叹了口气,她拿起手机给商执发了条消息:我今晚跟你回家。   发送之前思考再三,又改成:我今晚跟你的车回家。   有效减少歧义。   消息顺利送达,可对方是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隔了几分钟才回复:上课不要玩手机。   温轻雪冲他的背影丢了一击眼刀:你不玩手机,怎么知道我在玩手机?   直接命中高材生的死穴。   果不其然,某人再回复时自动忽略了上一条说教。   商执:你确定?   温轻雪:确定什么?   商执:今晚回家。   温轻雪: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得去你那儿拿个快递,明天下午上课要用。   商执:嗯。   温轻雪对着手机琢磨了很久,也没琢磨出来这个“嗯”字包涵了怎样的情绪,像是惊喜,像是期待,像是对她的行为给予了一种肯定。   她抿了下唇,又叮嘱一句:下课后直接去车上等我。   *   熬过一个小时,李老头终于讲完了红茶、绿茶、白茶和黑茶的区别,下课铃准时响起。   商执第一时间起身走上讲台帮“茶友”收拾教具,隔着很多个乌压压的后脑勺,温轻雪与他对视了一眼。   男人很懂事地移开目光,先行离开。   向邱怡和欧阳芳说明状况后,温轻雪留在座位上慢腾腾地收拾着东西,等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才出发前往目的地。   这个时间点,很少有学生来车库瞎晃悠,但温轻雪依然步履匆匆,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羊皮小高跟的哒哒声回响在昏暗的车库里,如同交战前用以振奋人心的鼓点。   商执如约等在车里。   温轻雪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观察车外动静,确认完毕,才催促道:“走吧。”   商执停下拨捻佛珠的动作,偏头睨着她:“就这么走了?”   温轻雪疑惑:“不然呢?”   商执默了片刻,冷声发问:“不去和你的小男朋友打声招呼再走?”   温轻雪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不着急,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我哪儿有小男朋友?”   “蓝头发的那个。”他声音凉凉的,沉沉的,似是在试探,“不是吗?”   温轻雪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嘴jsg里高呼“当然不是”。   商执莫不是误以为她正在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大学生交往?   怪不得之前旁敲侧击问了那些奇怪的话……   反应过来的温轻雪哭笑不得:“欧阳芳是女生啦,而且——是直女,顺带一提,我也是。”   “那个蓝头发的家伙,是欧阳芳?”   “是啊。”   “温轻雪。”   “到?”   “如果你不想透露自己的感情问题,可以直接拒绝回答,不必胡乱编理由糊弄我。”商执的眼底掠过生意人才有的精明,“我没记错的话,和你一起上选修课的两个室友——扎丸子头的那个叫邱怡,另一个矮个子的,才是欧阳芳。”   他对照花名册点过名,暗自记住了温轻雪室友的名字和长相。   想起那两人间亲昵无比的小动作,商执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今天这个男生,是专程陪你来上课的吧?”   温轻雪哑然。   半晌,她才心虚地解释:“要是我说,上周来听课的那个女孩叫张宛昕,她是专程替欧阳芳点名签到的,你信吗?”   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商执一挑眉,开始恶魔低语:“……我去告诉你们李老师。”   被迫背叛组织的温轻雪瞬间炸毛:“商执!”   两人目光相接,车厢里安静了片刻。   解开心结,商执的唇角不受控制开始上扬,温轻雪则小口小口喘气,回过味来,才知道自己被他戏弄了。   寻思着无论如何都要扳回一局,她睨着他,索性直接挑明:“商执,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灯光驱散前方黑暗,车辆缓缓驶出停车位。   商执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并不否认:“你就当我是罢。”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温轻雪僵在副驾座上,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当你……什么?”   男人的声音带了点毫不遮掩的笑意:“我在吃醋。”   陈述句。   直白的描述。   温轻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间加速,她有一百种逼问他、揭穿他、嘲笑他、贬低他的方法,但却在商执坦然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后,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   原计划选修课结束后和欧阳芳她们去“堕落一条街”吃虾肉小馄饨,温轻雪晚饭吃的并不多。   回到檀香名郡后,她就动了吃宵夜的邪念。   并不知晓女主人今晚会回来,苏阿姨已经在保姆房里歇下了,即便没有歇下,温轻雪也没打算去叨扰她——宵夜这种东西,就该重口味,点心甜粥什么的,它们不配。   她寄到檀香名郡的那堆快递里,有不少咸辣鲜香的方便速食。   这叫未雨绸缪。   温轻雪走进厨房,穷尽毕生所学给自己拌了一碗火鸡面,还美滋滋地加了芝士片和马苏里拉奶酪,打算去小画室里边刷剧边享用,走到半途忽而想起,这次过来实属一时兴起,又没带手机充电器……   她只能硬着头皮,敲响了商执书房大门。   不得不说,商家少爷在生活中讲究闲情逸致,一到生意场上,立刻就化身为行动派、实干家。   回程途中,他接到了手下某个职业经理人的电话,说是有一份项目计划书等着他做最后拍板,一进家门,他径直去了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再没有谈儿女情长的心思。   得到应允,温轻雪轻手轻脚走进去:“那个……”   不等她把话说完,商执随手一指:“在那里。”   与温轻雪手机适配的充电器早已放在了桌面上。   笔记本电脑停留在邮箱界面,冷光一照,男人的脸较平日里多了几分冷峻,也更加英挺。   温轻雪抿着唇,心中酥酥痒痒,又想起商执方才在车厢里说的那些话……他应该是有点在意自己这个新婚妻子的吧?   想到这点,竟还有点儿小小的高兴。   见前来借充电器的小姑娘迟迟没有动作,商执狐疑地抬起头,目光随即落在她手里端着的面碗上。   尽管有碗盖阻绝视线,商执还是极其笃定——那是一碗面。   下一秒,男人的神色变得晦涩难辨,声音也冷的像是裹了一层冰渣子:“我今天不吃面,拿走罢。”   宛如被触碰到了逆鳞,嫌弃、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温轻雪惊愕于这位大少爷的阴晴不定,很不给面子地回复:“这是我的宵夜,没打算给你吃。”   商执微微挑眉,似是不信:“长寿面,不是给我的?”   酸枝条案上的盘香炉依旧幽幽冒着青烟,营造出欲说还休的氛围。   温轻雪露出一副“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的表情:“谁说这是长寿面啦,这明明是奶油芝士火鸡面。”   她愤愤将散发着调料浓香的面碗递到商执眼皮底下,刚想骑脸输出,却顿然领悟到弦外之音:“长寿……面?所以,今天不会是……你的生日吧?”   商执眯起眼睛:“你不知道?”   温轻雪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沉声道:“结婚证上有夫妻双方的出生日期。”   “我都不知道把结婚证塞到哪里去了,我只记得是十一月,至于是哪一天就……”温轻雪如实回答,说着说着,又觉察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对不起眼前这位名义上的老公,急忙改口,“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是今天!那个,生日快乐哈,回头再给你补份礼物……话说,你是想要保温杯,还是泡脚桶?”   自以为是的幽默,却只换来商执的沉默。   许久过后,男人颓然倚靠在椅背上,如同咬碎黄连般带着苦意,轻嗤一声。   觉察到对方情绪不对,温轻雪安静下来,试探性地将那碗面往商执跟前推了推:“……要分你一半吗?”   而对方的回答淡漠、决绝:“不必了。”   温大小姐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你干嘛这么冷淡,我是真的没留心,商执,我向你保证,明年我一定提前给你订生日蛋糕,准备生日礼物,办生日轰趴……过生日就应该高兴点,你笑一笑,笑一笑嘛。”   她的示好并没有奏效。   甚至,令两人间本就不友好的气氛变得更僵。   商执薄唇一张,冷冷下达逐客令:“温小姐,请你出去。”   *   晚间十点半,商宅的小画室里亮着灯。   温轻雪盘腿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将碗里的火鸡面解决掉大半,辣的双唇红肿鼻涕直流,耳畔依然回荡着商执的那一声冷冰冰的“温小姐”。   从“温小姐”到“温轻雪”到“轻轻”,再到“温小姐”,一朝回到结婚前。   商执今晚的状态令她不安。   在温轻雪的印象中,商家未来的继承人古板无趣,像一台做工精细却款式老旧的仪表,唯二的优点是,长得好看,以及,情绪稳定。   可最近,商执不稳定的时刻似乎越来越多……   直至今晚,达到巅峰。   一口气喝掉半罐冰可乐,百思不得其解的温轻雪还是给杜唯康发了条消息:小杜小杜。   对方很快接梗:我在呢。   杜唯康的回复令温轻雪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她郑重敲下一行字:问你一件事,我刚知道今天是商执的生日,不过,他好像心情很糟糕……他生日当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温轻雪想到了商执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她不确定,只能向杜唯康求证。   杜唯康:忘了和你说,执哥他从不过生日的!你可千万别雷区蹦迪啊!   怀疑自己已然舞完一曲并且拿到SSS评级高分的温轻雪默默打字:为什么?   杜唯康:还不是和那次飞机失事有关……   温轻雪心中咯噔一声响。   果然被自己猜到了--今天不仅是商执的生日,也是他父亲商明宇和母亲吴淇之的祭日。   当年商屹凯迟迟不将传家的碧玉扳指交给商明宇,这让商家独子倍感压力,他想自立门户,投资了不少海外房产,经常和妻子在世界各地来回飞,几乎没有时间陪伴在商执身边。   许是在同龄玩伴那里受到了刺激,那一年,年仅六岁的男孩执意要父母回家陪自己过生日。   他闹得太厉害,以至于商明宇和吴淇之不得不推掉所有工作,买了儿子生日当天回哲海的机票……   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一趟飞往天国的航班。   被失去双亲的痛苦折磨,商执的性子越来越古怪,还好有商屹凯悉心教导,将他培养成材。   杜唯康:执哥爱钻牛角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爸妈,后来就再也不肯过生日了。   杜唯康:记得在闻钟书院那会儿,有个姓周的姑娘追执哥,在他生日当天跑jsg去书院小厨房煮了锅长寿面,亲手端到他面前……周家在平江有点门道,结果执哥根本不给周小姐留面子,直接甩脸走人,别说面了,就连面汤都没喝一口。   杜唯康:温大小姐,我知道的可都交代清楚了啊,你心里有数就行,别赶着往我执哥伤口上撒盐……   温轻雪盯着手机默不作声,心道,只怕是已经撒过了。   齁咸齁咸啊。   不记得他的生日,也不知道他父母的祭日,就算是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对象,这业务能力也忒差了些;即便商执提醒,她仍然只惦记着维护自己的高傲,表现出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不以为意……   商执心里不痛快,也是必然。   此时此刻,她迫切想对商执说点什么。   什么都行。   然而点开两人的聊天界面,斟酌着敲下几个字,她又飞快删除,起身捏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走完第六个来回,温轻雪终是忍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宛如下定决心般拍拍双颊,又给自己鼓了鼓劲,这才重新走到书房前,叩响房门:“商执……”   出乎意料,商执走过来开了门。   凝视着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温轻雪惶惶,之前想好的话在舌尖一滚,又全数吞咽进了肚子里。   她只能重新组织语言:“你……什么时候睡觉?”   商执语气听不出波澜:“还有一会儿。”   “喔。”她点点头,耍了一个心眼,“那我先去睡了,你早点过来。”   不分房睡--只要稍一推敲,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商执无疑是聪明的,他不可能想不明白,只要他一想明白,就会和自己确认,有共同话题,一来二去battle几句,她再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话,两人就能成功破冰。   而她要做的,不过是今晚分一半床给那个“不近女色”的家伙。   这个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可惜事与愿违。   商执视线一沉,也不表态,扬手就要关门。   猎物并没有按照预先设想钻入自己的圈套,温轻雪“哎”了一声,情急之下,直接用手去挡门……   猝不及防被重重一夹,她疼的轻呼。   房间里的商执猛然回神,迅速将门打开,一把捉住温轻雪的手细细检查,眼底全是慌乱:“……没事吧?”   温轻雪面色煞白,五官皱成一团,嘴上却在逞强:“没事,没事,嘶,也不算太疼啦。”   她眼神闪躲,难为情地将泛红的手往回缩。   商执却不肯放,执意检查她的伤势。   两人挨得极近,连呼吸就交融在一起。   温轻雪能闻见他身上有很重的烟味,应该是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抽了很多支烟--连书房里的熏香味都盖不过。   她的视线顺着商执的轮廓一寸一寸上移。   她的骄傲却如同撞到冰山的巨轮,一点一点沉没。   咬了下唇,温轻雪的声音轻不可闻:“商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今天是……我现在知道了,我……真的很抱歉……”   商执没想过会等来温大小姐的道歉。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坏心思。   生长于那样一个盘根错节、关系复杂的大家庭中,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审时度势,她说话直白,尖锐,从不刻意讨好任何人……这确实是名门千金才有的底气。   温室玫瑰娇俏芬芳,连它那会伤人的刺,也一样可爱。   长时间的沉默令温轻雪十分不安。   她可是鼓足勇气才说出了那些道歉的话,如果还要说第二遍……   算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道歉再多次也是应该的。   用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温轻雪猫儿似的唤他:“商执?”   那一声轻呼如同遗落在初春的雪片,带着丝丝凉意,落入脖颈间,唤醒了春困的人。   商执回神。   唇角勾了勾,他没头没脑地问:“火鸡面里有火鸡肉吗?”   温轻雪如同断片了几秒,才喃喃答复:“当然没有。”   “原来如此,我没有吃过。”   接收到对方发来的“议和”信号,温轻雪顺势接话:“那你想不想尝尝?”   她听见了一个“好”字。   “我这就去给你做一碗。”她说完又犹豫,“我不会用锅煮面……开水泡的面,你吃吗?”   “刚才那么大一碗,你全都吃完了?”   “还剩一半。”生怕被人误会自己的食量,温轻雪再次强调,“还剩一大半。”   “我不嫌弃。”商执瞥了眼小姑娘仍然泛红的手背,“尝一口就行。”   听到这话,笼罩心头的担忧一扫而光,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拉住商执的衬衫衣袖:“跟我来。” 第016章   画室房门一开, 浓郁的芝士香便扑面而来。   温轻雪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电脑桌前,端起了那只印有库洛米图案的泡面碗。   冷掉的火鸡面黏糊糊的,瞧着还有些坨, 她犹豫着用小叉子卷了一些,举到尾随而来的商执唇边。   因为客观存在的身高差, 她不得不踮起脚。   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执张嘴, 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温轻雪的脸上,直到裹满料汁的面条入口, 才被辣的微微拧起眉头。   温轻雪放了一个马后炮:“你能吃辣吗?”   商执边咳边说:“还可以。”   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但温轻雪选择相信他:“你能吃辣就好,以后就能在家里吃火锅了……这个面,你还要吃吗?”   商执不动声色退后一小步:“你吃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   温轻雪端着碗坐到超大号懒人沙发上, 继续埋头吃面,时不时抬起脸,发出“斯哈斯哈”的喘.息声。   虽辣但爽。   商执看看她, 又看看她手里的木柄叉子,几度欲言又止--他应该高兴, 小姑娘并不介意他用过的餐具。   但卫生问题……   算了, 太讲卫生会失去老婆。   他走过去,在温轻雪身边坐下。   尽管在家具店里试过好几次, 商执依然不太喜欢懒人沙发的坐感,像是坠落在轻飘飘的云朵里,没有支撑,不够踏实, 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身体, 他猝不及防贴向温轻雪。   后者一惊,猛地扭头看他。   因为吃辣的缘故, 小姑娘双唇红肿,眼神放空,不似平日灵动娇俏,多了几分木讷与楚楚可怜。   蓦地想到什么,商执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递到她面前:里面是几颗没有包装的糖果,小指粗细,其貌不扬,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外层裹有一层白色糖粉。   温轻雪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冬瓜糖。”   “哪里来的?”   “从爷爷那里没收来的。”商执如实相告,“医生说他血糖高,不能吃太多的甜食,可他就是不听,这些糖是他趁谢律他们不注意偷偷藏进口袋里的……吃晚饭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俗语里有个说法叫“老小”,是指人上了年纪以后,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小孩子,曾经叱咤生意场的商老爷子,如今连多吃几颗糖都还要看孙子的脸色,想想也是很有意思。   温轻雪笑弯了眉眼,暗忖着眼前这个刚满二十五岁的男人,倒是比商屹凯更像一位严厉的爷爷。   笑够了,她挑了颗冬瓜糖塞进嘴里。   嚼一嚼,清新的甘甜瞬间在唇舌上绽开。   商执问:“好吃吗?”   被这种学校零食屋绝对不会卖的零嘴惊艳到,温轻雪连连应声:“好吃。”   “那就好,回头我让苏阿姨买一些放在家里。”   “很甜。”她伸出舌尖舔掉了唇瓣上的糖霜,“你应该不喜欢。”   “……也不一定。”   他迟迟才答,眸光清冽,语气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   说罢,商执微侧过脸,似是要尝她嘴里的糖。   被流动的沙发填充物所胁迫,温轻雪几乎要落进他怀中,她仰起脸,盯着他的唇,心中莫名回荡起一个声音……   亲上去。   商执的唇无疑是好看的,无论是唇峰还是唇珠,甚至连淡淡的唇纹,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性.感。   温轻雪迷迷瞪瞪地想,这次的商稿要画帅哥,细化时可以参考商执的唇形,为了更好地提升画技,她理应了解一下男人唇瓣的触感。   她不是贪恋美色,她是为艺术献.身。   有时候,身体的反应会先于大脑,就在温轻雪一点一点凑向参考物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铃声是日文歌《青鸟》的高.潮部分,节奏欢快,令人振奋。   出走的神思瞬间回归身体,温轻雪迅速低下头,从商执手中的牛皮纸包里又拿出一颗冬瓜糖,想以此来掩饰双颊不正常的温度与色泽。   电话接通,杜唯康咋jsg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温大小姐,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看到了吗?我知道你对执哥没那种意思,但你们到底是领过证的合法夫妻,你最好能放下身段、安慰他一下……”   他说得太快、太急,以至于温轻雪根本来不及和他通气。   听见杜唯康说的话,商执脸色一沉:“安慰我?为什么?”   “执、执哥?你……和温轻雪在一块儿啊?”   “嗯。”   生怕温大小姐惹麻烦,杜唯康试探性地想为两人打圆场:“呃,我刚刚在和温轻雪聊天呢,她、她……好吧,你们在干吗?”   “吃面。”顿了顿,商执又补充,“吃糖。”   “打扰了。”   哪有雷区?哪有伤口?哪有蹦迪和撒盐?杜唯康愤愤地想,都是自己杞人忧天。   还有,商执这个家伙是真的双标。   内心默默吐槽一通,杜家少爷终于舍得挂断电话,但合法夫妻间之间的暧昧氛围却荡然无存。   温轻雪是个听劝的。   她观察着商执的表情,轻声问:“所以,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商执只是反问:“我父母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点点头。   捏紧手中的牛皮纸,商执脸色微变。   许久过后才出声,声音低得宛如跌进了尘埃里:“如果,当年我没有哭闹催促他们回国陪我过生日,或许就……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我讨厌过生日,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我甚至希望,日历上根本不存在这一天。”   如果当年那个小男孩更懂事,更理解父母的难处,更擅长忍耐寂寞,商明宇和吴淇之就不会遭遇那场空难。   他们未必会成为好的父母,但一定会好好活在世上。   是他给商家招来了不幸……   他是罪人。   因此,对于“过生日”这件事,商执始终是矛盾的,今日亦然:一方面,他希望温轻雪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能给予他一句祝福、一点惊喜;另一方面,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他又打心底里抵触。   这种割裂感已经折磨了商执整整一日。   白天,他去了一趟墓园,如曾经许多次那般,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忏悔,直到傍晚,才决定放过自己——他给李老师打了一通电话,借着听课的幌子去了趟哲海大学,想要看一眼小姑娘。   对他而言,远远看一眼,已经是一份极好的礼物了。   他没有奢望温轻雪会跟他回家。   但她来了。   *   打量着面前沉闷、无助的男人,温轻雪忽然间就理解了“往事随风”的含义,她发誓,再也不会嘲笑这个名字。   然而,这份心情并没有传达给商执。   他仍然低眉垂目,深陷过往的苦楚。   深吸一口气,温轻雪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既然我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那我也有立规矩的权利,我现在就要立一个新规矩:以后,我们家再也不给你过生日了。”   换了一口气,她用更加笃定地神情说道:“还有,我陪你一起--不,过,生,日。”   句句坚定,字字铿锵。   商执愕然张目。   只是,心悸如同刺破天穹的雷电,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见。   他很快冷静下来:“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这种话来安慰我,你上个月过生日,不是还和室友一起去酒吧……”   看男模特跳舞。   温轻雪拖长尾音“啊”了一声,不允许他继续往下说:“也不是很勉强啦!”   商执绷紧的唇线弯出一个弧度,只当钟爱呼朋唤友、派对轰趴的温家大小姐是在嘴上逞强,不想再辩。   谁料,温轻雪对自己新立的规矩异常执着:“倘若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不过生日,那太不公平了,过生日而已嘛,也就是找个由头庆祝一天,我也没有那么执着……你要是觉得对我有亏欠,那我们就在剩下的三百六十三天里再挑个日子当‘庆祝日’,补上这一天好咯。”   听到这番话,商执眼中近乎要溢出光来。   他喉头一滚,喃喃说出一个日期:“十月二号。”   温轻雪没有跟上对方跳跃的思维:“啊?”   欣然接受了这条商家的“新规矩”,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提出了补充协议,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重复一遍:“如果非要补一天当做‘庆祝日’的话,那就定在十月二号。”   温轻雪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十月二号到底是个什么日子,能让商执始终记挂在心上,连电脑开机都要设成1002。   问商执,商执又不答。   甚至还露出一种“你应该知道”的表情。   温·推理游戏爱好者·轻雪还真就不服气了。   将面碗放到一边,她整个人平躺在懒人沙发上,开始认真翻阅朋友圈,终于在五分钟后寻到了蛛丝马迹:“十月二号,十月二……诶,是我表哥和表嫂的结婚纪念日啊?”   结婚纪念日当天,表嫂辛歌在朋友圈里晒了别墅院子里种的凤凰花和几只猫,虽然没有配任何文字,还是给温轻雪塞了一嘴狗粮。   商执笑而不语。   被他的笑容惊了一跳,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在温轻雪心中逐渐具象化。   她立刻翻身坐起,蹙眉怒斥:“商执!你做个人吧!虽然我表嫂是绝世大美女,但她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是你能随便觊觎的!我表哥可不是吃素的!”   商执无奈地张了张嘴:“……和你的表嫂没有关系。”   “难道你看上的是我表哥?”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斯文败类的男人面孔,温轻雪的眉头快要拧成一个“川”字,声音渐渐带上了一点哭腔:“杜唯康说你不近女色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你果然是……害,想我堂堂温家大小姐,居然给人当了同妻,真是家门不幸!”   商执捏了捏鼻梁,脱力地解释着:“……和你的表哥也没有关系。”   温轻雪糊涂了,捏着手机眨巴眼睛。   无法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商执决定用一种最直白的方式公开谜底:“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第017章   即便过去了两年, 那场轰动名流圈的庄园婚礼依然时常被提及。   无论是新娘手上那枚价格不菲的粉钻戒指,还是她身上那件由新郎亲手设计制作的珠宝婚纱,都是名门千金们吃下午茶时津津乐道的话题。   温轻雪也不例外。   只是, 身为世纪婚礼的见证人,她实在难以忍受那些冗长繁复的流程--当礼炮奏响, 数百只白鸽破笼而出飞向天空之际, 她早已远离人群,独自沿着庄园的玻璃长廊闲逛了。   十月二日, 晴。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进走廊, 将地砖染成瑰丽的颜色,温轻雪身着一字肩白色礼服裙,边走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如同一只轻盈的白鸽。   后来,她真的看见了一只白鸽。   准确来说,是一只浑身僵硬、疑似死亡的白鸽, 大概是起飞时扑腾得太猛,一头撞到了玻璃上, 这才丢了性命。   温轻雪暗自感慨生命无常, 这小东西算是为浪漫而献身,理应入土为安。   俯身将白鸽捧在手中, 她却犹豫了。   她并没有离开长廊,而是站在原地小心翼翼掰开鸟喙,吹了吹气,紧接着, 用双手拇指有节奏地按压鸟儿的嗉囊两侧——她在急救课上学过心肺复苏, 也不知那些能救人命的急救技巧,搁在鸟禽身上好不好使。   但还是做了。   耐心地、固执地去拯救掌心里的小生命。   那时的温轻雪并不知道, 有个男人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认真且投入,仿佛是在欣赏一件惊世的杰作--正是受邀来参加婚礼的商家少爷。   等商执走到她身边,已经是五分钟过后。   仿佛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温轻雪依然低着头给那只死鸟做“心肺复苏”。   商执又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你会禽类救治?”   温大小姐语气坦率:“不会。”   “那你还……”   “试试嘛,万一能救回来呢?”   “能救回来吗?”   “估计很吧难--这小东西的身体都凉了。”   “那你还……”   “试试嘛,万一再坚持一分钟就救回来了呢?”顿了顿,温轻雪又轻声道,“你要相信,生命是很奇妙的。”   其实,她本来还想多说一句“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但又觉得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家伙抖包袱实在不礼貌,便打消了念头。   商执没有再说话。   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富家千金,说着自以为是的话,做着毫无意义的事,这样的场面着实吸引了商执,他站在她身边,等了很多个“一分钟”,只jsg为看看生命到底能有多奇妙。   老天爷似乎很喜欢奖励执着的人。   许久过后,鸟儿那僵硬的脑袋当真微微转动了一下。   商执喉头一动,眸中的惊愕如同海浪般呼啸、翻涌--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小小的奇迹自女孩的掌心中发生。   温轻雪大受鼓舞,继续加重手指的力道   很快,那只失去知觉的白鸽就有了复苏的迹象……   直到它舒展翅膀再度飞向天穹,温轻雪才长舒了一口气,她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抬眼望向窗外。   她的眸色很浅,阳光一照,堪比最上乘的琥珀。   而那条款式简单、裁剪得体的白裙子,又将她整个人衬得干净、纤细,宛如定格在油画中的纯真少女。   商执艰难地收回目光,上前一步,与温轻雪并肩而立:“它忘了说谢谢。”   一句戏言,掺着几分并不刻意的浪漫。   许是见惯了男人们的搭讪套路,温轻雪并不打理他,只远眺那些不断在庄园上空徘徊的白鸽,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今天有多少人的礼服不幸中招。”   他不解:“中招?”   温大小姐先天下之忧而忧:“空投鸟粪啊,弄到礼服上很难清洗干净的,今天还有几个明星是穿着品牌高定过来的,哎呀,弄脏了得赔好多钱。”   商执:“……”   营造氛围感的少女亲自下场破坏了氛围。   理解小姑娘的忧思后,商执不禁笑出声:“所以,你是逃来了这里?”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别的原因呢?”   “不想接新娘的捧花。”温轻雪老神在在地叹气,“如果我继续留在婚礼现场,大概率会被强塞捧花,大家都知道我最近在相亲。”   很无奈,很抵触。   在某人看起来却很鲜活,很有趣。   听到相亲对象含蓄地表达苦恼,商执顺理成章开始攀缘:“温轻雪。”   “哈。”她终是抬眼正视他,“你认得我?”   “见过你的照片。”   仔细打量面前高大帅气、风度翩翩的男人,温轻雪有些恍惚,凌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内缓缓拼凑成了一张照片,许久才想起一个名字:“你是……商执?”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先给予了自己肯定的答案:“好巧,我也见过你的照片。”   在那一叠适龄联姻对象的资料里。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视觉动物,温轻雪也不例外——她之所以记得商执的名字,也是因为男人那张过于出众的脸。   烂俗又肤浅的开局。   初次见面的气氛却意外不错。   远处传来司仪的声音,应该是到了婚礼必备小游戏环节,可逃离主会场的两人全然不在意。   商执绅士地伸出手:“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正式认识一下了。”   温轻雪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旋即大大方方与他握手:“你好呀,我是温轻雪。”   “商执。”   凝望着两只紧紧交叠的手,感受着陌生的温度,男人有些失神:眼下明明还是秋天,空气里带着一丝凉意,这短暂的几分钟,却像是过完了四季。   他感受到夏天的燥热,冬夜的宁静,还有春日的勃勃生机。   自那时起商执便认定,温家这位大小姐,是自己的奇迹。   至于商屹凯提议的联姻么……   也不是不可以。   *   与商执一同结束回忆的,还有温轻雪。   确实,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十月二号。   所以,密码“1002”的真相就是……   温轻雪深吸一口气,给出一个更加诡异的答案:“好吧,原来是你失去人生自由的日子,的确值得纪念。”   商执:“……”   既然话已说开,商执就没准备全身而退,只是温大小姐这个结论堵得他措手不及,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久,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里的生物。   男人的黑瞳幽幽,令温轻雪无故心虚。   也不是没想过别的答案,根据她以往玩密室、剧本杀和解谜书积攒下来的丰富经验,一般被设为密码的日子,不是受苦受难日就是一见钟情日,但是他商执、八百个心眼子的商家继承人、活化石、老古董、和尚……   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   思及此,温轻雪浑身都松弛下来,嘴里挤出一个字:“你……”   商执回了一个字:“嗯?”   觉察到男人的欲言又止,温轻雪的目光不知往哪儿飘,只能通过不停说话来掩饰尴尬,想要尽快终止今晚的反常行为:“我困了,我要先去睡了。”   她倏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就往房间外走。   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不疾不徐的回应:“好,我一会儿就来。”   温轻雪脚下一个趔趄:喔,是她亲口说的今晚不分房睡。   左右为难。   骑虎难下。   进退维谷。   她将肚子里的成语都搜刮了个干净,依然无法形容出那一刻的复杂心情,只能装作没听见,闷头继续走。   商执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句比一句令她遐想:   “你的睡裙在衣柜里。”   “今晚吃了很多东西,睡觉前要记得刷牙,还有……”   “轻轻,贴身衣物不要乱扔。”   *   将被子高高蒙过头顶,温轻雪的脸依然烫的厉害。   商执这个家伙是真的很讨厌……   她分不清他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调侃,还是与生俱来的“爷味”浓重,总喜欢替别人瞎操心--自己是二十岁不是两岁,还能不知道睡睡裙摆在衣柜里、睡觉之前要刷牙、要把内衣裤放好吗?   好吧她承认,偶尔、间或、时不时、不算频繁地也会出现一点意外状况。   所以对于商执的叮嘱,温轻雪还是听话照做,将自己收拾妥帖后,又将自己塞进被窝。   约摸半个小时,商执结束了工作,回到主卧。   原本还在玩手机的温轻雪一听见门外有动静,立刻紧紧闭眼,努力装睡。   因为看不见,听觉似乎就比平时更加敏锐,男人不经意间制造出的窸窣声响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钩子,轻轻拉扯着温轻雪的心。   她听见商执进了浴室。   她听见商执开了花洒。   她听见商执洗漱完毕走到床边……   他身上的烟味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马鞭草浴液香味。   直到身边的床垫缓缓凹陷下去,温轻雪才确认,两人睡在了同一张床上--这不是第一次和商执同床共寝,但上一次她喝多了,困得眼皮打架,忘了过程中的细枝末节。   再度重温,紧张和担忧参半,她的脑海中仿佛开启了弹幕,刷过去的都是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   老什么啊!   想他商执今天才刚满二十五岁,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除非真有隐疾,身边躺着小娇妻,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不是信不过他的定力。   而是太相信自己的魅力。   温大小姐痛定思痛,决定自我拯救。   就在他努力向床的另一侧缓慢挪动、想要尽可能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时,商执忽而开口:“差不多就可以了,当心夜里翻身掉下去。”   语气平和,似乎还夹着一声不易觉察的轻笑。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伪装前功尽弃。   温轻雪憋着股气睁开眼睛,一心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完败的对抗,她故作不耐烦地对商执道:“谅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关灯。”   可等了许久,房间里的光线依然没有变化。   商执纹丝不动。   温轻雪又催了一遍“关灯”,他这才用商议的口吻问她:“可以不关灯吗?”   她翻了个身,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怕黑?”   男人以沉默回应。   当他是默认,温轻雪起初还有点儿得意,自以为捕捉到了商执的弱点,转而又想起今天是商明宇和吴淇之的祭日,哲海这边可能有某种她不了解的习俗或是商家有某种流传下来的规矩,她将顶到嘴边的揶揄又咽了下去。   没再坚持“关灯才能睡觉”这件事,温轻雪重新闭上眼:“……好吧。”   片刻后,她感觉到商执躺在了自己身边。   他像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晚安”,顺手将床头灯的光线调到了最暗。 第018章   隔日早晨, 温轻雪一觉睡到十点多才起床。   兴许是商执和商屹凯打过招呼,老人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大清早就来喊小两口过去吃早饭。   醒来时身边又是空空荡荡,但温轻雪觉得这样也不坏, 如果一睁jsg眼就看见商执躺在身边,她真的无法想象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用手指随意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她优哉游哉地开始洗漱。   主卧的卫生间非常宽敞, 还特意花心思做了高山流水状的双人面池,周遭栽种着好几种的绿植, 看上去赏心悦目。   看到置物架上紧贴在一起的漱口杯, 温轻雪骤然一阵恶寒,见四下无人,她赶紧将两只玻璃杯分开摆放;这样还不够, 停在那儿琢磨片刻,她又将原本挂在一起的两条毛巾也分开些许。   再低头一看脚上那双和商执同款不同色的拖鞋……   之前还不觉得怎样,如今却是越看越别扭。   她眯着蒙松睡眼, 站在镜子前火速下单了新的漱口杯、毛巾以及拖鞋,或粉嫩可爱或沙雕搞怪, 和那些早已不时兴的基础款天差地别--反正, 都是商执肯定不喜欢的类型。   洗漱完毕,温轻雪披了件薄绒外套下楼找东西吃, 刚走到一楼,就发现会客厅里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她想起苏阿姨说过,商执虽然很少去公司,但聘用的几位职业经理人会定期过来汇报工作, 偶尔还会有投资理财顾问□□。   瞧那些人西装革履, 随身还带着笔记本电脑和公文包,应该是来聊工作的。   她没吭声, 轻手轻脚往小餐厅走,生怕打扰到商执。   然而,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大美人自眼前路过,在座的就没有人不好奇,其中有个打格纹领带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挺正经,聊起八卦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商董,这是您的女朋友吗?”   温轻雪不禁腹诽:啧,拿到商屹凯的扳指才几天,这就变成“商董”了?果然,当初急着领证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盛世如他所愿。   编排的话还没完,商执便看了她一眼,与下属道:“……是我太太。”   身为画师,温轻雪在网上可没少被粉丝喊“太太”,她以为自己对这两个字早已免疫,忽然听到商执称呼她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太太”,还是呼吸一滞,从脸颊一路烫到耳朵根。   她埋怨商执自作主张,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对着他们笑了笑,以示友好。   目光瞥向商执时,又瞬间冷了脸。   商执并不恼,柔声提醒:“……保温柜里温了粥。”   温轻雪点点头,并未在会议厅多做停留,走出老远,还听见身后传来“商董你到底什么时候结的婚”“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不知道公司有多少小姑娘要哭晕过去”之类的谈笑。   她懒得听与自己有关的八卦,盛好粥,又挑了几样小菜,就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吃起早餐,登录游戏领了每日礼包,开始刷冲上热搜的明星八卦。   没过多久,商执那边谈完了正事,他将几名工作伙伴送到门口,这才折返回餐厅找自家太太。   温轻雪赶紧咽下嘴里的粥,切换手机浏览页面,假装在认真研究时事快讯。   一张银行卡缓缓推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商执淡淡道:“我可能要离开哲海一段时间,卡里有一百万……”   温轻雪顺着男人修长白净的手指往上看,最终望进他的眼里,迟疑着问:“所以,你是打算这个月都不回家了吗?”   那次她和邱怡、张宛昕在鲜之府吃火锅,就聊到过“老公每个月给一百万零花钱但从来不回家”这个话题,当时她不知道商执就坐在隔壁,强行在室友面前当了回“嘴强王者”。   商执也想起了小姑娘当初的豪言壮语,忍不住勾了勾唇,解释道:“出差而已,我想拍槐宁的一块地,结果那地方项舟行也盯上了,不肯让给我……公司的人和项家磨了半个月,至今还没有谈下来,我得亲自过去一趟,最多十天就回来。”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可笑的乌龙,温轻雪闷闷不乐,嘴硬道:“十天而已,你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商执直言:“补贴家用。”   迎上温轻雪愣怔的眼神,他又道:“我知道,你一直嫌弃家里的装修风格,你自己做主吧,看看有什么能补救的、有什么要添置的,钱不够的话,再问我要。”   温轻雪的眼睛亮了起来:“那要是多了呢?”   商执温声道:“留着当零花钱--就当是我买了你的时间。”   他选择了一种最容易接受的说辞。   家底再厚,也不会讨厌白送上门的钱。   温轻雪当即体会到了“老公不回家”的快乐,欢天喜地收下了卡,由衷感慨:“真希望你每个月都出差谈生意。”   商执眉眼一垂,作委屈状:“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可以努力实现--以后,尽量少出现在你的眼前。”   良心发现的温大小姐收敛笑容,开始自责:“我不是那个意思……”   商执只是笑。   笑够了,他看了眼餐厅一隅的落地钟:“我下午一点的飞机,来不及在家和你一起吃午饭,我和陶叔说过了,他和谢管家会送你回学校。”   *   哪怕下一秒就走了,前一秒,也要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坐在回校的车上,温轻雪不禁感慨,商执的思维模式真是与温家爷爷奶奶辈的大家长如出一辙。   临近三号门时,温轻雪让司机陶叔在路边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了车,和谢律一起进店买零食。   她挑的很仔细:“牛奶泡芙给邱怡和张宛昕,金丝肉松饼和蛋黄酥给欧阳,她最喜欢吃咸的了!陶叔有个女儿,小女孩应该会喜欢吃雪花酥吧?对了,桃酥!谢管家,这两包桃酥是给你的……”   谢律讶异:“连我也有啊?”   见温轻雪当真是要买给他,老人家摇头婉拒:“我的牙不太行咯,吃不了这些零嘴。”   谢律前半生吃了不少苦,中年得商屹凯相助才还清了上一辈人欠下的债,他当了商宅的管家后,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一直没有结婚,孤家寡人一个,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年轻女主人的好意。   温轻雪狡黠地冲他挤眼:“苏阿姨喜欢吃桃酥。”   她完全可以自己送零嘴给苏阿姨吃,却故意要让谢律去送,为的就是给两人创造机会。   谢律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温轻雪听商执说过,苏阿姨是平江人,年轻时嫁了一个看起来本分的工人,很快家中就添了女儿,日子虽然清贫,但一家人知足常乐,后来丈夫听工友的怂恿开始出去打牌,从几十块的输赢到几千块、几万块,短短一年家底就被他全被掏空,窘迫到连女儿的学费都付不起……尽管如此,男人仍深陷其中,因为输牌憋着一肚子气,对妻女拳打脚踢也成了家常便饭,苏阿姨不得已将女儿送去寄宿学校、自己出来当住家保姆,含辛茹苦将女儿拉扯成人。   就在温轻雪替女人鸣不值时,故事的后半段却令人稍有宽慰:苏阿姨的女儿毕业后进了哲海本地一家很不错的律师事务所,在孩子的支持下,苏阿姨和烂人丈夫离了婚,结束了二十多年暗无天日的婚姻生活。   重获新生后,苏阿姨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更是和对自己多有照顾的谢管家越走越近。   看着眼前神色腼腆的老绅士,温轻雪默默感慨:黄昏恋,比想象中还好磕。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更容易看到某个人的好,日常相处中的点点滴滴,汇聚成余生的全部意义……   多美好啊。   然而,这个美好的念头惊了温轻雪一跳。   说起来,如今她和商执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己会慢慢看到那家伙的好吗?自己会在平淡的日常相处中,情不自禁对他动心吗?   谢律的道谢将她飞走的思绪拉回来。   接完账,温轻雪迅速钻进车内,一边和陶叔搭话,一边平复着心情。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低头,又看见商执发来的消息:我上飞机了。   这老夫老妻般的汇报行程……   温轻雪抿了下唇,忽而想起商明宇和吴淇之的那场空难--不知道,商执对乘飞机这件事有没有心理阴影?   善意终究占据了上风,她回复道:一路顺风。   捏着手机想了想,又敲下一行更“老夫老妻”的叮嘱:平安落地记得告诉我。   *   路上耽误了一小会儿,眼见着就要迟到,温轻雪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模型制作课的教室。   这门课算是工业设计与产品设计的基础实践课,除了油泥,还需要接触jsg塑料、木头、泡沫、石膏等材料,因为需要动手制作,因此是小班教学,算上温轻雪一共只有二十三个人,老师姓柳,年纪比学生大不了多少,课堂气氛也比较轻松。   就比如今天,柳老师就只是要求他们用手边的材料做一辆小汽车。   温轻雪对手工制作一向很感兴趣,平日里除了画画,也会捣鼓些木雕、缝纫以及滴胶奶油胶之类的小玩意儿,很快就用泡沫搭建出了轿车的车体,进入抹油泥的环节。   老师走过来夸她做的不错,车身线条流畅,细节刻画也很到位:“应该是很懂车吧?”   温轻雪谦虚道:“……还行。”   话音刚落,隔壁工作台就传来了几声轻嗤。   班里一个叫蒋捷的男生怪腔怪调地说:“女生……懂车?”   与他同桌的几个男生对视一眼,纷纷憋笑,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另一个叫唐亦书的更是直接凑上来:“来,我考考你,说说什么叫涡轮增压,什么叫百米加速?”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各个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只有608宿舍几个姑娘替温轻雪干着急,欧阳芳甚至举起了手中的刮削刀:“你们几个,是不是想搞事啊?”   她人高马大,一脸严肃的样子着实吓人,以蒋捷和唐亦书为首的男生当即闭上了嘴。   温轻雪俨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她瞟了唐亦书一眼:“唐亦书,你的油泥还够吗?不够我借给你点儿……”   对方愣了愣,没明白温轻雪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想发问,温大小姐不疾不徐地补上后半句:“……正好糊住你的嘴,省得你一天到晚‘随地大小爹’,我亲爹都不会考我这个,你凭什么要考我?”   听懂了话语间的嘲讽之意,女生们哄笑起来。   唐亦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被怼的哑了火。   温轻雪眼皮一掀,又将火力集中到蒋捷身上:“蒋捷,我确实没有你懂车,但你可能不知道,我有车。”   她冲桌上那辆没做完的模型车抬了抬下巴,笑道:“这玩意儿,就是按照我那辆捷豹F-TYPE来捏的,细节能不到位吗?”   那辆车在名门千金们的座驾里并不算贵,一百万出头,是姑妈送给温轻雪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让她练练手,可温轻雪嫌开车出门找停车位太麻烦,来哲海念书也没想过把车拖过来。   蒋捷懵在原地。   男生堆里有人倒戈,吹口哨嘘他丢人:“蒋捷,听见了吗?估计你长这么大都没摸过一百多万的车吧?”   面对年纪轻轻就拥有百万豪车的温大小姐,蒋捷一败涂地,他抓抓头发,做了个抱拳的手势认怂,转身继续做模型去了。   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温轻雪挂上胜利的笑容,如同打了一场胜仗,得意之际,她不经意撞上了邻桌女生投来的目光--那道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见温轻雪看过来,又飞快移向别处。   温轻雪眨眨眼,忽然想起那个叫陈桂雪的女孩子似乎家境不太好,还申请了助学金,自己刚才那些话虽然是冲着“打脸”蒋捷去的,但是不是在无意间给别人造成困扰了呢?   她不敢多想,只反复告诫自己,以后不要随便口嗨--如果商执在场,肯定也会这样对她说教的吧?   等等,这种时刻怎么又想起他了……   温轻雪甩了下头发,将脑海里荒唐的念头抹掉。   这支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课堂进度,将各自的模型车糊上油泥送去烤制后,“永瘦宫”的四个姑娘凑到了一起。   欧阳芳仍在气头上,时不时就往男生堆里剜一眼:“气死我了,蒋捷和唐亦书都是些什么玩意!”   邱怡则神情复杂地望向温轻雪:“这点‘爹味’都让人够呛,那‘爷味’岂不是……说真的,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的婚姻生活。”   温轻雪迟疑着为商执辩解:“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张宛昕笃定道:“我明白了,你家那位肯定很慈祥。”   慈祥?   想象了一下商执一边喝茶,一边用大掌抚摸自己脑袋说“真乖”的画面,温轻雪觉得,好像确实还挺慈祥的。   她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承认道:“算、算是吧?”   闲聊之际,温轻雪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商执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五个字:我到槐宁了。   温轻雪松了口气,急忙回复:好的。   自觉语气太过生硬,她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动态表情包:小猫咪眨眼比划OK。   接下来,她收到了“慈祥老爷爷”的叮嘱:好好上课,别总玩手机。   温轻雪的唇角不自觉扬了扬,思忖着,他确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   当孙子的不在家,当孙媳妇的自然要多照顾家中老人的情绪。   尽管欧阳芳百般挽留温轻雪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甚至万分豪气地说出了“请她喝两杯珍珠奶茶”这样的话,温轻雪还是决定回檀香名郡陪商屹凯,并且用一堆零食点心堵住了室友的嘴。   没有事先给陶叔打电话,她独自打车回家。   回到檀香名郡,温轻雪径直去了商屹凯的住处吃完饭,老爷子很高兴,一边示意她多吃点菜,一边问她学校里发生的事。   闲聊了一会儿,商屹凯试探性地将话题绕回到爱孙身上:“小雪,你昨天晚上回来陪商执过生日了啊?”   温轻雪迟疑道:“我回来了,但……不是陪他过生日。”   甚至不是主观意义上的回来陪他。   她只是很认真地告诉商屹凯:“商执不喜欢过生日。”   商老爷子对此并不是很意外,他叹了口气,头一回和孙媳妇说起了商明宇和吴淇之的事,而后,又劝她多体谅商执:“商执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爸妈,每年一到过生日这天,总会跑去墓地待着,有几次,一待就是一整天,最后还是我拜托谢律把他赶回家来的……”   “他从小就心思重、性子闷,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也不愿和我说……我们爷孙两人还住一块儿那几年,我就发现他经常睡不着觉,整宿整宿点着灯,就因为睡觉这事儿,我逼着他去看过几回医生。”   “你别担心,他身体好着呢,医生开的就是些宁神、助眠的药,可惜都没什么效果,他慢慢也就不吃了。”   见孙媳妇沉默不语,商屹凯话锋一转:“……不耽误你们生孩子的。”   温轻雪:“……”   倒也不必特别说明这一点。   商屹凯俨然不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波动,筷子伸向距离自己最远的一盘菜:“不说这些了,现在有你陪着他,老头子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温轻雪轻咳一声:“爷爷,您已经吃了五块樱桃肉了--这是第六块,这道菜很甜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被抓包的商老爷子面上一羞,赶紧将碗里裹满甜腻酱汁的五花肉塞进嘴里,生怕被孙媳妇勒令放回去。   盯着眼前一点儿都不自觉的“商业巨鳄”,温轻雪无奈长叹:“您不要趁我不注意就偷偷夹樱桃肉吃,我一直在数着呢--要是您再这样不注意忌口,我就要告诉商执了。”   商老爷子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酱汁,连声说着“不吃了不吃了”。   温轻雪扼腕叹息,总算体会到了商执的苦恼。   *   吃过晚饭,温轻雪去院子里喂了吉祥,又陪着商屹凯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这才回到商执的住处。   和苏阿姨打过招呼,她就一头扎进了小画室:专业课作业下周要交,收了定金的商稿需要加快进度,前段时间报名参加的哲海高校联盟海报设计大塞需要拟定设计思路……   事情都赶到了一起。   各种deadline接踵而至,只要画不死,就往死里画。   养尊处优的温大小姐这一生也有拼过命--为了艺术。   歇下来已经到了十一点多,温轻雪丢掉手绘笔,看着窗外零零星星的灯光,又想起了商屹凯吃饭时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当时虽然没有给出回应,但不代表不被触动。   她承认,自己是有一点心疼商执的。   回卧室前,温轻雪特意去了趟书房。   商执不在,偌大的房间显得冷冷清清,盘香炉没有点燃,熏香的味道比之前淡了许多。在商执的椅子上静坐了片刻,隐隐觉得周遭很多地方都不对劲,她在抽屉里找到了打火机,将燃香点着,又给那盆青翠欲滴的文竹浇了点儿水……   还是不对劲。   温轻雪放弃了--她终于发现jsg,不对劲的是她自己。   商执的书桌上除了笔记本电脑和一些资料夹,还摆着一本旧书,虽然封面留有一点岁月的痕迹,但看得出,这本书被商执保管的很好,书页中夹着枚书签,应该是最近又有被翻阅过。   那是一本《忏悔录》,深色的封面令人感到压抑,这次的男主角不叫小帅,他叫列夫·托尔斯泰。   准确来说,这是托尔斯泰的回忆录。   温轻雪随手翻看,很快便震惊于那些有关于人生意义的剖析--名声、财富对于作者来说毫无意义,所信仰的宗教也无法为他指引方向,生命是一场虚妄,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真相。   她“唰”地合上了书,不敢继续往下看,可埋在心里的种子却迅速生根发芽,蚕食着她的神经。   他手腕上的佛珠。   那些宁神、助眠的药。   不受控制地想到许多事,温轻雪越来越担心、越来越害怕,她好像发现了商执深埋在心底的一个秘密,又或许,是他曾经动过的一些念头。   比如,提前结束生命……   以此赎罪。   这么多年过去,男孩长成了男人,但他根本没有从害死父母的阴影里走出来。   从来都没有。   *   对商执的“一点心疼”被无限放大,温轻雪眼角微胀,等她回过神来,手机已然拨通了对方的视讯电话。   她轻呼一声,手忙脚乱想要挂断,屏幕上却显示出了商执的脸。   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依然帅得不讲道理。   温轻雪不知道自己大半夜和商执视频的目的,也许,只是单纯地想确认一下丈夫还活着。   所以见到商执时,她着实无措,磨磨唧唧许久,才编出一个十分蹩脚的借口:“家里的网断了。”   商执皱了下眉:“明天我和谢律说一声,他会找人来调试的。”   温轻雪“喔”了一声。   似乎没有继续说话的理由了,但她依然没有挂断电话。   商执又问:“怎么了?”   温轻雪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就是想看看你。”   说者是出于同情与关切,听者却不这么认为。   我想看看你。   或许可以等同于--我想你。   短暂的错愕过后,商执勾起唇角,正想说点什么,一抹戏谑的声线自他身后幽幽响起:“呦,老婆查岗啊?真羡慕你们这些有老婆的人,不像我,每次出门都带着不同的女人……”   商执眯起眼睛,毫不吝啬自己的厌恶。   尽管如此,他给是将手机转了个角度,好让故意过来搅局的家伙入镜,顺势向温轻雪介绍:“……是项舟行。”   槐宁项家独子与商执年纪相仿,也生来一副好样貌,只是两人的穿衣喜好、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甚至相反。   项舟行那家伙一身黑色皮衣,微微下垂的眼角带股懒倦劲儿,笑起来还能看见尖尖的虎牙--但绝对不是青春活泼小狼狗那一挂,是藏獒,是杜高,是张嘴就能把人吃掉的那一种……   猛兽。   在生意场上厮杀久了,干练与狠厉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商执亦然。   只是他表现出来的更为温和,更为内敛--温轻雪扪心自问,还是更喜欢和商执这种人打交道。   兴许是带着点儿向死对头炫耀的心思,商执早已把自己的婚姻状况交代清楚,电话那头的项舟行看见温轻雪便一挑眉,颇给商执面子地喊了声“小嫂子”。   温轻雪冲他点点头算是招呼,心里却在盘算项家少爷在闻钟书院Foolish 4里到底是小学鸡、老阴比,还是那个大聪明。   兴许都沾点儿?   想到这里,温大小姐抿唇憋笑,目光上移,又看见两人身后的斯诺克桌台。   以及……   身穿的黑色短裙制服的美女摆球员。   她的表情僵了僵。   商执敏锐觉察到环境的不妥,轻咳两声,解释道:“我们在聊那块地的事。”   “大半夜?边打桌球边谈生意?”   “聊完我就回宾馆。”   “我不是催你走的意思,唉,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温轻雪生怕他误会什么,急忙解释,“你们慢慢玩好了呀,正常社交,不用那么早结束。”   说罢,她对着镜头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宛如一位大度的妻子。   商执几乎没有思考,径直拎起包厢衣架上的外套:“我现在就走。”   温轻雪:“……”   求生欲这么强的吗?   还是说,他是故意在项舟行面前演……呃,在秀恩爱?   果不其然,项舟行倚着桌球台调侃道:“商执,你该不会是个妻管严吧?真没想到,笑死,老子这就去告诉裴成瑞他们!”   虽然没能亲眼看见现场画面,项舟行吊儿郎当的语气已然令温轻雪不悦--堂堂温大小姐的合法丈夫,怎能被人看扁?   她深吸一口气,捏出夹子音唤住商执:“老公。”   男人脚步一顿。   温轻雪蜜里调油继续鬼扯:“人家真不是查岗啦,只是一想到今晚看不见你,就有点寂寞嘛!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会心疼的!既然你们在外面那就玩个尽兴,回来正好教教我怎么打斯诺克……”   她自我肯定式地闭上眼、点点头,暗忖着真应该把这一段即兴表演录下来,期末要是再挂科,下学期就拿这段视频去学校话剧社招新,多混几个学分。   镜头对面的商执只是静静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略显暴躁的声音打破各怀心思的两人:“妈的,老子现在特别想往你们的爱河里尿尿……”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项舟行彻底怒了:“商执,你是不是在故意刺激我?赶紧把电话挂了,过来聊正事!小嫂子,对不住了,我还得占着你亲爱的老公好一阵子,改天去哲海给你当面赔不是!”   温轻雪瞬间破功,“噗嗤”笑出声。   给商执递了个“收”的眼色,她挂断电话,捏着手机兀自笑了一会儿,又给戏搭子发了条邀功的信息。   温轻雪: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大概是真的在聊正事,商执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可以进军娱乐圈。   温轻雪:过奖过奖,有没有给你挣脸?   商执:嗯,项舟行很生气。   商执:刚才那一杆失误了,还扬言那块地死也不会让给我。   温轻雪一怔:啊,那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商执:没关系,我现在心情很好。   温轻雪欣慰之余,又略微迷惑:到底是惹项舟行生气让他心情好?还是因为自己演了场恩爱戏码让他心情好?不等她组织好语言问个究竟,手机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   『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后能一直那样称呼我』   现在确定了。   应该是后者。   商执很受用自己称呼他为“老公”。   温轻雪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心底的涟漪一圈一圈扩大,然后冷漠地回复道:你在想peach[再见]   十动然拒。   冥冥之中存在于那里的“五十岁代沟”又一次发动……   商执:你是peach吗?   温轻雪:你才是peach咧!   除了求生欲,商家少爷的求知欲也很强:所以,peach在你们新新人类的字典里是什么意思?   温轻雪思前想后,找了一张柯基抖屁股的表情包给他发过去,配字道:屁--吃--   商执默了几秒钟才回复:抱歉,是我理解错了。   温轻雪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男人鼻子里发出的轻嗤……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商执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糟糕--应该不会轻易做傻事。   吃了定心丸的温大小姐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舒坦,为了巩固成果,她捧着手机删删改改,又给商执发了一条鼓劲的话:余生很长,人间很好,我希望你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好享受当下的生活。   因为斟酌太久,掌心里的手机已然微微发热。   温轻雪的脸也微微发热,一边感慨自己实在是人美心善文采斐然,一边紧张地等待着被救赎方的感恩。   许久过后,商执的消息姗姗来迟。   商执:好,我答应你。   商执:早点休息。   商执:记得刷牙。   世界重归和平,夜晚重归静谧。   看着不再冒出新消息的聊天界面,温轻雪怅然若失。   她缓缓起身,将桌面上的那本《忏悔录》放回到书架上,还特意塞进了不起眼的角落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了灯,走向卧室。   商执答应了自己。   自己也得履行诺言,早点休息,睡前刷牙。 第019章   槐宁市。耀马桌球俱乐部。   灯光柔和的贵宾包厢内, 四散着淡淡的香槟jsg味。   项舟行灭掉了手里的烟,从皮沙发上懒懒起身,决定结束今晚的活动:“我安排人送你回宾馆。”   商执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给球杆擦了擦巧克,示意摆球员再开一局:“……继续。”   项舟行睁大眼睛“呦”了一声,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他二话不说走到黑白色球桌前,重新握了杆子:“你这么听老婆的话?”   语气颇为玩味。   商执不说话, 俯身测算好距离, 右塞击打最边侧的红球,母球吃到底袋两库,稳稳停至顶库。   项舟行不禁给他鼓了鼓掌:“开局是漂亮, 就是不知道结局怎么样。”   商执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继而想到了自己与温轻雪的关系:顺利的开局,以及, 未知的结局。   不同于九球和黑八,斯诺克玩的是障碍球, 一边解决自己的障碍, 一边给对手制造障碍。   显然,项家少爷更享受后者。   他看似随意地起了一杆, 优哉游哉开始与老同学叙旧:“这样才对嘛,以前在闻钟书院过暑假那会儿,我们喊你偷偷溜出去泡个吧、喝个酒,就像是要谋财害命一样, 你死都不从……老子最讨厌你这种人, 成天揣着那些规矩,装清高, 一点意思都没有!”   眼见着球桌上的局势渐渐对商执不利,他一挑眉,忽而又笑:“你跟你老婆上床的时候也是这幅腔调吗?人家温小姐没把你一脚踢下来?”   商执瞄球的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你嘴巴放干净点。”   项舟行两手一摊:“老子可一个脏字都没说。”   两人从认识的第一天便不太对付。   闻钟书院就是让名流圈那些娇小姐、拽少爷们磨性子的地方,宿舍是四人间,裴成瑞和夏开诺自幼一起长大,关系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性格狂傲的项舟行则与沉着内敛的商执水火不容。   当然,水火不容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感情不错。   项舟行对商执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眼下又是在槐宁--自己的地盘上,说话更是肆无忌惮。   见对方懒得搭理自己,项大少爷撇撇嘴:“其实,我女朋友对我也挺好的,她不查岗是因为信任我,而且她心里一直有我,出去逛街都惦记着给我买礼物。”   像是说给商执听,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随后,又故意凑到商执跟前,撩开皮衣展示衬在里面的那件卫衣:“喏,我女朋友给我买的衣服。”   商执不得不望过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卫衣前襟那一堆复杂又浮夸的印花,硕大的“SB”两个字着实抢眼,其次,是坠在卫衣身后的一顶荧光绿兜帽--怪不得项舟行进包厢后死活不肯把皮衣脱下来。   商执对潮牌没什么概念,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件衣服的设计理念……   但是现在,他开始思考,能给项大少爷买这种衣服并且哄他穿上身出来招摇过市的,到底是他的女朋友,还是他的仇家。   项舟行还在那里嘚瑟,指着胸口的英文字母:“帅比。”   商执终于忍不住提醒:“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别的缩写……”   “没有。”项舟行飞快打断他,再度强调,“帅比。”   看来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商执没再与他争辩,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球桌上的红球终于全部打完,目标变为彩球,商执将母球定好位,佯装随意地问项舟行:“……怎么追到的?”   聊这个话题,项家少爷就不困了。   他很清楚商执在问什么,直接给出答案:“要是我说一见钟情,你信吗?”   商执说了声“信”。   想起自己和温轻雪的初次见面,男人的唇角情不自禁多出一点弧度,说是一见钟情或许是夸张了些,但那一天,确实是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以至于后来很多个难眠的夜晚,他都会想起那条有着彩绘玻璃窗的长廊,白鸽,以及眸色很浅的少女。   再后来,商屹凯告诉他温家小姐答应了婚事,他轻按着胸口,将那一刻心脏的悸动命名为--得偿所愿。   项舟行仍在滔滔不绝诉说自己的恋爱经历:“……然后就是买花,送礼物,看电影,去游乐园之类的,小姑娘都喜欢这些,反正,她现在是爱我爱到不行,搞得我甚至考虑过一不做二不休,抓紧时间把结婚证领了……”   商执只挑重点听:“你确定,小姑娘都喜欢这些?”   “这话说的,好像你没追过人似的。”项舟行将进袋的彩球取出来,摆在原本点位的正下方,猛地想起什么,“喔,你和你老婆是家族联姻,两家人谈好未来的合作方向就行,确实不用费心思追她。”   想想又觉得不对:“那也得稍微表示一下啊,不然怎么哄上床?”   商执握着球杆从他身边绕过去,意味不明地喃喃低语:“……都喜欢……费心思……表示一下?”   项舟行不依不饶:“喂,问你话呢,怎么哄上床的?”   商执回过神,又一次绕过他击球,声音也恢复往常那般清冷:“你不觉得背地里和别人聊这些八卦,很不尊重女孩子吗?”   项舟行一挑眉:“第一,我不觉得你是‘别人’,第二,我也不是在八卦,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呃,不耻下问……”   “那叫虚心求教。”   “好,虚心求教。”   项舟行眯着眼,连连点头,顺势再一次贴到商执身边,生怕人跑了似的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催促道:“所以呢?然后呢?你倒是教教我啊!我知道这种事比较敏感,我都没好意思去问身边那群朋友,就只问了你,你还卖什么关子?当年考古诗词默写,我一句写不出来都没请教过你……”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商执欲言又止。   项舟行眨眨眼,忽地反应过来:“商执,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有过……所以,你刚才是在问我怎么追女孩,对不对?行了,我心里平衡多了,你的‘和尚’人设可真是屹立不倒、万古长青啊!”   琢磨着项舟行幸灾乐祸的表情,商执有一瞬间迟疑:“听你这话,难不成你也还是……”   他还是有点儿不解:“但你不是情场老手吗?”   项舟行比他更不解:“那你还是已婚人士呢!”   好嘛,试探了一整晚,谁也没取到对方的真经。   相互看不顺眼十来年的两个男人接连沉默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包厢里只有桌球碰撞的声响。   沉不住气的项舟行率先丢了球杆:“关于今晚聊的话题,只有你知我知,那块地我们一起投,我搞定槐宁这边的关系网,你搞定开发商,赚到的所有利润五五分成--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两家都不亏。”   商执也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阖眼点头:“成交。”   这座城,又多了一个为爱所困的男人。   唏嘘彼此的坎坷情路,项舟行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走吧,换个地方再喝两杯--不聊生意,只疗伤。”   *   享受“老公不在家的快乐”的同时,温大小姐也在享受“赶稿的痛苦”。   所幸,积压的作业和稿件都在死线来临前全部搞定,代价是废了一只手--右手腕的腱鞘炎又复发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接下来是名正言顺的休息时间。   将画稿源文件发送给游戏工作室的下一秒,温轻雪立刻去“永瘦宫”呼朋唤友,约她们晚上出门吃饭逛街。   谁知,欧阳芳却在群里发了一排痛哭流涕的表情,当场宣布噩耗:我们宿舍进小偷了!   下午没课,欧阳芳闲着无聊就去篮球场活动了一会儿筋骨,顺便寻找身高184cm以上的适龄单身男青年,等她又累又乏回到宿舍,准备洗澡睡觉,却发现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不翼而飞。   欧皇陛下:呜呜呜,那可是我新买没多久的‘外星人’啊!好贵的!就指望它陪我度过剩下两年空虚寂寞的大学生活了……   听她这么一哭诉,直接将在图书馆奋战的邱怡和张宛昕给炸了出来,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宿舍清点财物,发现邱怡放在温轻雪床上充电ipad也没了。   雪贵人:@邱怡你的ipad为什么在我床上?   怡答应:我的床头插座用来给手机充电了嘛,就借用了一下你那边的插座……不好意思啊亲爱的,以后我不会乱放东西了。   雪贵人:我不是介意这个,只是有点奇怪……   在温轻雪的印象中,欧阳芳也喜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游戏,理由是,她那把五位数的椅子坐起来比较舒服。   雪jsg贵人:等着,我马上回校。   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温轻雪坐陶叔的车赶回学校,里里外外一收拾,果然发现自己也丢了东西。   两只包,一只戴妃,一只CF,总价接近八万。   她放包的柜子平时不上锁,里面还有几只更贵的包,但款式都不常见,并非网上常推的“热门款”。显然,那个小偷是有备而来,偷走的包并非是想自用,而是打算拿去二手店换钱。   向班导和宿管阿姨反应了情况,四个小姑娘分头在宏志楼上下问了一圈,确定遭贼的只有她们608宿舍。   温轻雪一边给柜子上锁,一边叹气:“……像是冲着我来的。”   这结论有理。   张宛昕的床位距离温轻雪最远,好几样值钱的电子产品就放在她的桌上,却没有被顺走。   欧阳芳琢磨道:“难道是上次模型课你说的那些话太露富,遭人惦记了?”   温轻雪拧着眉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可。   张宛昕插了句话:“那就是班里的同学了?”   因为丢了Ipad而闷闷不乐的邱怡已经往朋友圈和校园论坛上丢了“悬赏令”,咬牙切齿誓要捉拿小偷:“肯定是住这栋楼的女生……”   这样一盘,范围又缩小不少。   班导的意思是先在校内发通告,给犯错的同学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但商议过后,四个小姑娘还是决定去报案--就算是朝夕相处的同学,犯了错,那也得受惩罚。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已经过了饭点,和室友们在“堕落一条街”吃了点披萨,温轻雪打车回檀香名郡,暗忖着,并不怎么美好的生活经验又增加了。   途中,她接到了阮碧琴打来的视讯电话。   见女儿既不在宿舍,又不在商宅,阮碧琴误以为是小两口有约会,笑吟吟地问她要去哪里玩。   温轻雪有气无力地回答:“刚从派出所回来……”   耳尖的司机从后视镜瞥她一眼。   阮碧琴当即轻呼出声:“什么情况?难道是商执那个混球对你家暴了?”   “妈,你女婿他不是那种人。”   “还是你去什么不正经的会所玩,被警察叔叔们抓了个正着?小雪,你糊涂啊!”   “妈,你女儿也不是这种人。”   “那总不能是你们两个一起犯事儿了吧?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妈,你要是再抢着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行行行,你说,你说……”   好不容易制止了阮碧琴的胡思乱想,温轻雪蔫蔫地说:“宿舍进小偷了,我丢了两只包。”   电话那边的女人默了几秒钟,出乎温轻雪意料地“切”了一声:“就这点儿事?包丢了就丢了吧,人没事就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再去买两只就是!缺钱的话妈妈打给你……”   说的很有道理。   就当破财消灾。   想到这里,温轻雪的心情阴转多云,正想说两句感谢母上大人慷慨买包的话,阮碧琴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我记得你的小金库里应该还有不少钱吧?那这次妈妈就不给你钱了哈!对了,你逛街的时候顺路去C家看看,你表嫂上次聚餐时背的那个秀款挺好看的,国内如果有现货,记得帮妈妈买下来!”   被阮碧琴这么一安慰,感觉自己像是损失了三个包的样子……   温轻雪如是想。   但阮碧琴说的没错,她确实不缺钱。   想起商执在给她的那张卡里留了一百万“补贴家用”,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换成别的东西陪伴自己……   豪气冲天的温大小姐很快说服自己,当即决定更改目的地,让司机直接送她去哲海最大的shopping mall。   *   温轻雪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檀香名郡,已经是晚上八点。   难得在H家看到中意的现货,她脑子一热,在柜姐的怂恿下配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把梦中情包接回了家。   今晚的战利品中有一条坠着银色流苏的修身款小裙子,还有一双银黑渐变色高跟鞋,温轻雪很喜欢这身穿搭,进试衣间换上就这么回来了,继而发现,自己这身打扮与商宅那古色古香的小院子格格不入……   足以当凶器的细高跟还卡进了木头桥缝里,折腾许久才拔/出来。   不过,疯狂购物的快乐足以抵消一切烦恼,温轻雪站在廊庑下,一边哼歌,一边用指纹解锁门禁--商老爷子坚持认为指纹识别要比人脸识别更靠谱,商执去槐宁之前,特意在两栋别墅的门禁系统里录入了温轻雪的指纹。   所谓的家,所谓的女主人,似乎又变得具象化了一点。   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温轻雪一连试了好几次,电子锁都显示出无法识别指纹的提示音。   她的好心情降低了一丢丢。   还没来得及按门铃,一只大掌便猝不及防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再次尝试。   食指紧贴识别电子屏,冰凉。   手背紧贴那人的掌心,温热。   成功解锁的电子音欢快响起,大门自动打开。   温轻雪却纹丝不动。   身后的气息与淡香熟悉又陌生,她长睫一颤,扭过头,视线飞快上移,接着与商执眼神相接。   男人的唇色淡淡的,眉眼间挂着些许疲态,脚边是那只款式老旧的行李箱,浑身写有“风尘仆仆”四个字。   温轻雪盯着商执,讷讷开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商执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小姑娘右手腕上的一小块膏药:“手又被门夹了?”   “这次是腱鞘炎。”温轻雪如实道,“老毛病,没事的。”   商执观察她的表情,确认对方不是在逞强后才缓缓松了手,审视般将小姑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新裙子?”   “是、是啊。”   “鞋子也是新买的?”   “对。”温轻雪伸直腿,故意冲他晃了晃鞋尖,“好看吧?”   高跟鞋面上的亮片变幻出奇妙的色彩。   确实很好看。   只是,随着她那并不端庄的动作,包臀裙摆卷上去寸许,露出了鲜为人知的一片雪白……   意识到大事不妙,温轻雪急忙立正站好,不动声色将翻卷的裙摆拉下来。   商执轻咳两声,又问:“今天出去逛街了?”   “嗯。”温轻雪笑嘻嘻地拎起地上大大小小十几只购物袋,“护理了头发,做了新指甲,还买了好多东西。”   后半句她没有说--刷的是你的卡。   不过,想来商执是知道的,消费短信应该早就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记挂着温轻雪的腱鞘炎,商执上前一步,绅士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嘴里却是揶揄:“不错,拿着老公给的一百万出去玩,还知道回家。”   温轻雪脸一烫:怎么又提那茬了?   目光不经意在那些购物袋上轻扫而过,他佯装随口一问:“这些里面,有给我买的东西吗?”   脑海中浮现出项舟行的那件奇葩卫衣。   商执觉得,纵然项舟行脑子偶尔缺根筋,但他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女孩子逛街,时常会想到给喜欢的人买礼物。   哪怕,只是一件小玩意儿。   然而当商执满怀期待望抬眼时,却发现……   温大小姐明媚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020章   都说小别胜新婚。   温轻雪掰着指头算了算, 自己和商执“小别”八日,感情似乎并没有增温,她甚至觉得, 当自己委婉表示“下次出去逛街会记得给他买礼物”后,商执的神情非常失落……   那双深邃又漂亮的眼睛罩着层雾气, 仿佛刚刚淋过一场雨。   温轻雪心软了。   她想自己可真该死啊, 怎么能心安理得花商执的钱逛街shopping,却不给他买礼物呢?就算没有也不该说得那么直白, 哪怕给他一件赠品、一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只要把人给哄高兴了,那不就是礼物吗?   语言是一门艺术。   想她一个艺术生,怎么能搞不懂语言这门艺术?   自从发现那本《忏悔录》后, 温轻雪就对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心生同情,生怕商执郁结于过去,一时想不开--两人虽然没有每天打视屏电话, 但只要她得空,就会在睡前发条消息、以确认对方的死活。   以前, 她对商执只有一个要求:没毁容。   后来, 她对商执又多了另一个要求:还喘气。   而此时此刻,温轻雪才意识到“没毁容”和“还喘气”根本不够……   她希望他开心。   听说商执下了飞机就往家里赶、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苏阿姨心疼坏了,赶紧进厨房给他煮鲜肉馄饨。   温轻雪逛街时吃了一份章鱼小丸子,还喝了加了料的奶茶,并不怎么jsg饿, 和苏阿姨打了声招呼便上楼去了。   等商执吃完馄饨走进卧室, 她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睡衣,正坐在月白色的羊绒地垫上拆着包装袋, 腿边是随意摆放的一堆东西:名牌包、香水、衣服以及各种亮闪闪的首饰,即便被那些昂贵的物件包围,少女依然是最惹眼、最珍贵的存在……   如同在名为奢侈的金色土壤之上,开出了一朵纯洁娇贵的花。   商执默不作声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温轻雪抬头望向他。   她歪了歪脑袋。   似是在问,你怎么不进来?   接收到信号,商执迈开长腿,进屋,关门,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挂上衣架,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才与她搭话:“家里好像没添置什么新的东西。”   “因为不需要啊,该有的都有了。”温轻雪又暴力拆开了一只黑色方盒,里面装着一副C家的珍珠耳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中式家具耐看,越看越顺眼,而且住在这种装修风格的别墅里,总有一种能长命百岁的感觉。”   嗯。   长命百岁。   她一边说,一边用拇指擦拭耳环上的珍珠,小小的光晕自少女指腹下倾泻,与她身上那件月白色丝绸睡裙的光泽近乎一致。   商执只觉得嗓子干的厉害。   忽然很想上前捉住那些光,轻抚那些光,揉捻那些光……   蓦地又清醒过来,遏止住内心荒唐的念头。   视线刻意避开温轻雪的身体,他又道:“所以,这就是你用那笔钱买包和衣服的理由?”   “买包和衣服也是补贴家用啊。”温轻雪按住胸口,夸张地紧蹙眉头,“……补贴我这颗空虚寂寞的心。”   商执好笑:“怎么会空虚寂寞?”   她狡黠地看着他:“因为老公不在家呀。”   倒是和前几天演给项舟行看的那场戏呼应上了。   Call back。   哈哈。   听完小姑娘半真半假的话,商执的心情好转,放柔语气道:“以后刷我的卡给自己买东西,不必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愿意花丈夫的钱是好事--这才有结婚了的样子。”   温轻雪爱听这话。   礼尚往来,她当即运用语言艺术试图哄商执更开心:“其实,我今天也买了一些你能用的上的东西,可我觉得它们都不够贵重,算不上礼物,所以刚才就没有告诉你。”   说着,她便翻找出那些买包时被迫配的货。   见商执神色愈发舒缓,温轻雪干劲满满,一样一样拆给他看,并且附带声情并茂的解说:“这个放大镜你应该能用的上吧?不用的时候,还可以放在书房里当摆件,送给爷爷也可以……H家的苍蝇拍做的也很不错--还是兔子形状的呢,多可爱啊。”   “这是送给我的?”商执勾勾唇,“我看,是送给苍蝇的吧?”   “别这么说。”温轻雪摇了摇手里毫无性价比的皮革制品,“送苍蝇拍给苍蝇当礼物?怎么,是要送它上路吗?”   商执抿笑。   这个小丫头说话总是很有意思,有时他得琢磨很久才能想通,但是想通了,唇角就会不由自主上扬。   暗自吐槽柜姐给自己配了一堆没用的垃圾,温轻雪仍在执着翻找:“我记得,还有一个用来敲核桃的盘子……在这里!这玩意儿特别适合你的气质!商执,我把这个送给你当礼物,好不好?”   凝视着小姑娘手里的物件,商执没有说话,继而转身走到床头柜边,取出一只核桃递给她。   温轻雪会心一笑,将那只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的核桃放进木质托盘的凹槽内固定好,挥动配套的小榔头,重重一敲……   核桃“啪”地裂开。   她欢天喜地捡了点儿核桃仁塞进嘴里,随即被苦得五官皱成一团,直将嘴里的核桃仁往外吐:“呸,好难吃。”   商执给她倒了杯水,耐着性子解释:“文玩核桃不能吃的。”   就算平日里很少接触那些东西,温轻雪也知道“文玩核桃”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更别说是商家少爷的文玩核桃……   她问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多、多少钱?”   商执想了想:“这一对是麒麟纹狮子头,应该在十八万左右。”   “两只核桃十八万?我敲坏的那只……九万?”温轻雪惊呼出声,“那可是九万块钱呐,就这么给我一锤子敲没了?你为什么不拦住我!”   商执云淡风轻道:“是你下手太快。”   大锤八十,小锤九万。   有没有搞错?!   温轻雪丢掉手里的小锤子,苦恼地揉乱刚吹干的头发:就算她再有钱,也不舍得随便浪费,敲文玩核桃的行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甚至想给那只身价暴涨的核桃盘订制个展示架,就放在商家的藏宝阁里,代代相传。   似乎并不在意损毁的文玩,商执眉眼温柔的走到懊丧不已的小姑娘身边,抬手抚顺她的发:“你卖的这东西,不是就是用来敲核桃的吗?”   “可我现在只想用它敲开自己的脑袋!”   “那可不行。”   他的指尖顺着长发向下滑了寸许,蓄意拂过她的耳廓。   那里只有一小片曝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但触感却很美妙--像是上等的瓷器,又像是晨雾里摇曳的花瓣。   商执沉迷于那样的触感,又厌恶自己的“别有用心”。   缠着佛珠的右手,就那般停在空中。   温轻雪并没有发现身旁男人的小心思。   耳畔回响着那些安抚自己的轻言细语,她忽然就想起了去世已久的外公: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她经常被阮碧琴带去外公家过周末,外公是个文化人,喜欢待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还收藏了不少名家字画。   温轻雪那时年幼,有一次,她趁家里的大人不注意,从书房角落的青花瓷画缸里的偷拿了一卷画,当金箍棒舞了好一会儿,最后放回去的时候,画卷已经折了几道印子。   后来她才知道,外公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才完成了那副山水图,非常珍爱,正打算去装裱……   结果,就这样被她弄坏了。   温轻雪以为自己免不了挨一顿骂,可外公却丝毫不生她的气,还逢人就夸“我们家小雪真厉害”“力气大”“长大能去演孙悟空”。   温大小姐很懂事,外公越是表现出不在意,她就越愧疚,从此,再也不敢随便乱碰外公书房里的宝贝。   商执过分纵容的行为,同样令温轻雪内心充满负罪感。   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怕不是有那种挥霍无度昏庸帝王的基因。   她耷拉着脑袋,琢磨补救措施:“明天让苏阿姨买点纸皮核桃回来吧--我得好好补补脑子。”   说罢,又抬眼瞟他:“你也要吃,你的脑子也得补。”   想象着温轻雪坐在自己身边乖乖敲核桃的样子,商执竟觉得十分期待。   他笑了笑,轻声说“好”。   *   商执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温轻雪已经钻进了被窝。   至于那些“战利品”和没什么用的配货,仍然维持原样堆在地上,并没有被收拾好。   商执摇摇头,强行忍住了想要教育“小朋友”的冲动。   刚刚结束一场峡谷酣战,温轻雪的眼睛又干又涩,还有点儿充血,她狠眯一下,才望向商执……   继而万分失望。   男人的头发已经一丝不苟吹干,分体式格纹睡衣将修长匀称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走动时,才能勉强看出肌肉线条的走向。   温轻雪咂咂嘴,将目光收回。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对“和商执同床共寝”这件事已经不再那么抵触,甚至自我安慰,等到入冬后,身边有一只“人形暖宝宝”似乎也不错,而且这只“人形暖宝宝”还会在大半夜起床帮她倒水,试好温度,插好吸管,送到她嘴边,耐心等待她喝完,再用纸巾小心翼翼擦干她湿润的唇角。   讲道理,重金雇佣来的男保姆都不一定能做到商执那么体贴、细致……   就在温大小姐思绪乱飞之际,商执已经掀开被子:“你换了浴室里的毛巾?”   顿了顿,他又道:“漱口杯和拖鞋也换掉了。”   明察秋毫。   温轻雪支支吾吾:“我就是,嗯,就是不喜欢苏阿姨买的那些款式。”   总不能直接表示--我就是不想和你凑一对吧?   商执接受了她的说辞,话锋又转:“把我的毛巾、漱口杯和拖鞋,也换成和你一样的款式。”   “啊?”   “我也不喜欢苏阿姨买的款式。”他将脸微微转向她,“既然是夫妻,自然要用同款的东西,不然,别人看到岂不是很奇怪?”   这是哪里来的歪jsg理?   除了打扫卫生的苏阿姨,还有谁能看到?   揣着一肚子疑惑,温轻雪张了张嘴,思考着该如何说服商执放弃那些奇怪的念头……意识到此题无解后,她只能重新点开自己选购过的网店,再次下单男款。   但又不好自作主张。   温轻雪支起身子,举着手机凑到商执旁边:“毛巾没有情侣款,你喜欢这种蓝色的吗?漱口杯就选这个,行不行?哎呀,这些都不是史努比,这个叫玉桂狗,那个叫帕恰狗……还有,拖鞋你要穿多大码……什么,平时穿四十四码的鞋,拖鞋要买四十六码?”   她嘀咕一句:“你的size怎么这么大啊?”   商执险些呛住。   然而,温轻雪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视线模糊,她用手揉揉眼睛,俯身盯着手机,脑袋几乎快要贴到商执的肩膀上:“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生活用品要换掉,一起买吧。”   商执并没有想要换掉的东西,但他贪恋这一刻的距离。   佯装认真挑选商品,男人手指自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滑过,留下一丝温度--善于捕猎的野兽,往往都拥有足够的耐心。   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生怕破坏了此刻宁静又和谐的画面。   可惜,整个捕猎过程因温轻雪打了个喷嚏而终止。   意识到小姑娘的睡衣太过单薄,不好久坐,商执将手机按灭后还给她,语气不容置疑:“明天再看。”   失去熬夜自由的温大小姐吸吸鼻子,只得照做……   她可不想伴着某个男人的说教入睡。   刚准备躺下,忽地又想起什么,温轻雪从抽屉里拿出一样小物件,强行摆在了商执那一侧的床头柜上:“……关灯睡觉吧。”   床很大。   以至于她不得不探着身,伸长手,才能将东西送到目的地。   洁白纤细的手臂自男人眼前而过,像一条白蛇,在不染尘埃的秘境中游走。   她越界了。   因为温轻雪的越界,商执嗅到了她身上清甜的浴液香味,像是苹果,或是其他果子的味道。   贪念一发不可收拾,一寸一寸想要得到更多。   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的,都可以。   恪守多年的准则难以被打破,商执犹豫着回应她:“像之前那样调暗灯光可以吗?”   温轻雪很坚持:“关灯。”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商执终是照做。   触摸到床头灯开关时,他以为自己会陷入一片久违的黑暗之中。   然而并没有。   偌大的房间里依然有一处光源,驱散了郁结已久的恐惧和不安。   商执略显惊愕地望向身侧,只见床头柜上多出了一只透明的小夜灯,六棱雪花的形状,正静静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他愣在那里,视线久久无法移开。   那是商执第一次知道,雪花原来是温暖的。   温轻雪得意洋洋,露出邀功的表情:“我用模型课作业剩的滴胶材料做的,你以后睡觉前把它点亮,就不会怕……”   尾音戛然而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拥入怀中。 第021章   颈窝处能清晰地感知到商执温热的鼻息。   如同蝴蝶扑扇翅膀, 掀起了小小的旋风,让温轻雪原本平静的心境泛起波澜。   对于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她有些糊涂:不过是一盏小夜灯而已, 粗糙又廉价,自己都不好意思称之为礼物, 他商大少爷至于这么激动吗?还是说, 那家伙不过是以此为契机,想要对她做点儿什么?   若是在前段时间, 温轻雪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商执推开, 说不定还会惊呼斥责或者戏谑嘲讽,但是眼下……   她想到那本翻看了很多遍的《忏悔录》,想到本该快乐度过却酝酿出悲伤的生日, 想到那些让商执徘徊在回马廊上抽烟的深夜。   还想到银行卡里所剩不多的金额,以及,被她一锤子敲没的九万块。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缠, 将温大小姐浑身的尖刺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茧衣。   所以,她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 便尝试着唤他:“……商执?”   她确定对方听见了。   然而, 男人没有将手松开,反而将头埋得更深, 鼻尖擦着一处柔软,像是沉溺于玫瑰芬芳的蜜蜂。   被若有似无的一丝丝酥麻乱了心弦,温轻雪觉察得到,商执的呼吸变得急促且压抑, 拥住她的双手也渐渐收紧。   她不敢再乱动, 两手无措地垂在身侧,小小声道:“你……弄疼我了。”   石子落入深潭, 没有任何回应。   这份沉默氤氲在静谧的夜色里,无疑是危险的。   温轻雪慌了,眼神乱飘,红唇张合:“我们这样……不好,万一……”   商执一句话打断她并没有多少说服力的碎碎念:“我们是合法夫妻。”   她并没有挑明任何事。   他也不像是在解释的样子。   但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   换而言之,他们是在试探彼此的态度--关于这段婚姻关系是否可以更加亲密的态度。   至少,温轻雪是这样认为的。   尽管有过婚后约定,但如果商执提出要她履行妻子的义务,自己好像也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丈夫长得帅,身材好,不仅不像传闻说的那样“私底下玩的挺疯”,甚至连暧昧对象都没有,身体应该也没有脏病--至于那方面行不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这些另作别论。   再想想自己,确实也到了可以找寻优质对象尝试一下的年纪……   可就这么便宜商执,又有点不甘心。   相较于“外貌吸引”或者“遵循本能”,她觉得吧,有些事,还是“两情相悦”做起来更舒服。   似是要用行动来证明“合法夫妻”的意义,男人的双臂加重些许力道,以至于温轻雪不得不将头向后仰。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以理服人:“但是,结婚协议里并没有写这件事的,呃,具体标准和……详细要求,比如一周几次、一次多久,什么情况下可以拒绝……我得想想……”   商执松开手。   变了形状的海绵胸垫开始缓慢复原,温轻雪的声音几乎要低到听不见:“你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默了半晌,商执终于发问:“你说的是什么事?”   他猜得到,但还是想听她亲口确认。   温轻雪不悦地撇了下嘴:“你想做的事。”   他明知故问:“我想做的--是什么事?”   无人回应。   见温大小姐羞于……或是不屑于告诉他,商执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我只是想抱你一下,还有,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嗯?   发现剧情走向和自己脑补的不一样后,温轻雪愕然抬眼,张口就是质问:“你确定是‘抱’我一下,而不是‘泡’我一下?”   惊讶于女孩的直接,商执瞳孔一缩,缓了片刻道:“我说过,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如果你希望和我发生实质性的夫妻关系,并且将这件事的具体标准和详细要求写进结婚协议,我可以尽量配合--比如次数,时间,还有……”   温轻雪捂住耳朵:“行了,打住,别说了。”   她是有羞耻心的。   但是,作风严谨的商董坚持将话说完:“……体.位。”   温轻雪:“……”   这可真是她听到过的,最一本正经的、最言笑不苟的,下流话。   双颊升温之际,温轻雪偷瞄见商执微微上扬的唇角,继而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恼羞成怒,她扑过去就要拿回那只小夜灯:“感谢的话,也犯不着扑上来搂搂抱抱吧?再说了,谁稀罕你的感谢?那个小夜灯才不是给你的礼物……你还给我,我带回宿舍用!”   商执索性用身体去挡她,宽阔的肩膀几乎要阻绝她的视线,语气仍是带笑:“你收了丈夫给的一百万补贴家用,结果什么都不给家里添置,良心上过得去吗?哪怕是多一盏小夜灯,也能堵住我的嘴……你说呢,商太太?”   听到那个陌生的称呼,温轻雪一愣。   接着因惯性而栽入商执的怀中,两只胳膊分别勾住他的肩……   下一秒,低沉的男声自她耳边响起:“拿小夜灯,也犯不着扑上来搂搂抱抱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轻雪清醒过来,迅速远离他的怀抱。   一时间不知该怎样缓解尴尬,她只得扭头钻进被窝,愤愤地用棉被将自己裹住,融入黑暗,与世界隔离。   商执却停在光亮处唤她:“轻轻……”   她屏住呼吸。   他放缓了语调:“你讨厌我吗?”   温轻雪背对着商执,却能够想象出那个极富视觉冲击力的jsg画面。   本想咒骂几句,张嘴却是句大实话:“……不讨厌。”   她不想骗他。   纵然性格不合、喜恶相悖,但也不至于讨厌。   空气中不易觉察的颓丧和犹豫莫名散去,商执紧接着问:“那你……”   喜欢我吗--后半句话并没有问出口。   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商家少爷,忽然很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   温轻雪捏住棉被的指尖轻颤着,一直在思考,如何回答接下来的问题--她能猜到商执想要问什么。   可是,他并没有问。   那家伙只是用手将她的被子掖好,哄小朋友般拍了拍,淡淡道:“睡吧。”   提着的一口气泄下来,温轻雪有点庆幸,又有点惋惜。   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脑海里却不断上演今天的突发状况。   她选择了一件和商执无关的事开始深入思考,然后决定,这几天抽空再去派出所那边问问是否能追回宿舍被偷的物品,顺便督促校方尽快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案。   想到这里,温轻雪直截了当下达通知:“商执,我要回宿舍住几天。”   过了许久,对方才“嗯”了一声。   声音闷闷的,似是不大乐意。   *   第二天一早,商执陪商屹凯吃过早饭便去了公司。   温轻雪猜测,他和项舟行的谈判后续应该还算顺利,不然,也不会没到十天就急着飞回哲海。   昨晚光顾着分析感情问题,竟然忘了关心一下丈夫的生意,实属是她这个当妻子的太失职。   以后要多多注意。   温轻雪独自陪了商老爷子一整天,看看花,逗逗鸟,时间过得飞快,直到吃过晚饭才回校。   出乎意料的是,晚间九点,一向热闹的608宿舍居然空空荡荡。   她往群聊里连发了五六张表情包,也没人搭理。   被冷落的温轻雪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敷了面膜,又将书桌整理妥帖,还打算泡杯红枣茶,瞅两眼专业书……然而,等她端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却发现桶装水空了,按下开关,只有滴滴答答的几滴水流出来。   舔了舔干涸的唇,温轻雪瞄了眼阳台上还没拆封的桶装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大小姐哼哧哼哧换好桶装水、气喘吁吁歇在椅子上时,她满脑子都是欧阳芳平日里一口气扛两桶水上六楼的英勇身姿。   她歇够了,起身倒水,结果刚一伸手,右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发炎的腱鞘又开始作妖了。   温轻雪疼的倒吸了好几口冷气,险些还摔了杯子,不得不坐下继续歇息,连手机都不敢再碰,生怕腱鞘炎症状加重。   将近十点,消失许久的三个室友才姗姗归来。   温轻雪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迎接她们:“你们去哪里了啊?这么晚才回来!”   欧阳芳甩了下利索的蓝色短发,啧了一声:“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邱怡……她今晚去见了一个打游戏认识的小哥哥,体校生,非拽着我陪她一起去--如果对方长得不错,就说我是她室友,如果长得不行,就说我是她男友。”   温轻雪的八卦雷达转动起来:“然后呢?长得怎么样?”   欧阳芳想了想:“……像个二维码,不扫一下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邱怡一脸愤恨地补充说明:“而且还嫌弃我和欧阳吃的多,这顿应该我们付钱--说真的,我都做好和他AA 的准备了,结果那家伙居然连AA都不愿意,吃的差不多就找理由跑路了,最后还是我付的钱。”   欧阳芳两手一摊:“破财消灾。”   邱怡痛定思痛地点点头,顺手拆了丸子头:“就因为这事儿,我还被欧阳敲诈了两瓶洗衣液,还指定要什么樱花香型。”   欧阳芳双手插兜走到穿衣镜前,陶醉地欣赏着镜子里那张帅气的脸:“我给你的都是友情价了,隔壁607那个秦薇薇,请我冒充她现男友去参加同学会嘲讽前男友,我的报价可是三瓶洗衣液外加一套洗护套装!后来我跟那男的喝酒,直接把他喝到路边‘躺尸’,人家秦薇薇还送了我两瓶留香珠表达感谢呢!”   对于朴实无华的大学生而言,生活用品都是硬通货。   温轻雪笑弯了腰,连腱鞘都不觉得多疼了。   闲聊间,张宛昕将四杯颜色不一的饮料搁在桌上:“我今晚在图书馆自习,刚巧在楼下撞见她们两个……喏,给你们买的饮料,六号食堂新开了一家果汁店,买三送一。”   见欧阳芳和邱怡还在回味今晚的“下头男”,温轻雪向张宛昕道过谢,率先挑了杯颜色很漂亮的特调果茶。   抿了一口,她当即皱起眉头:又酸又涩。   张宛昕探过脑袋:“你这杯叫‘初恋’,好喝吗?”   温轻雪将饮料递过去,让她自己尝:“店家欺负我们没谈过恋爱。”   张宛昕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脸色比温轻雪更难看:“……咱们哲大学生就不配吃味道正常的食物,对吗?”   想到食堂里那些永远吃不完的黑暗料理,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邱怡和欧阳芳交流完心得,便对着桌上的小镜子开始卸妆,精心粘贴的仙子睫毛被她粗暴地扯下来,伴随着情绪低落地碎碎念:“……反正我就是烂桃花缠身,每一段恋情都很惨,就和楼下那棵歪脖子树的树叶一样,不是绿了,就是黄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啊!”   欧阳芳轻嗤:“那是因为你的择偶标准太低了,所以才容易被渣男盯上,谈恋爱要宁缺毋滥,懂不懂。”   邱怡故意刺激她:“你的标准倒是高,不是也没谈过恋爱吗?”   欧阳芳十分坦诚地点点头:“对啊,我的标准就是高--没有超过一米八四,那就直接出局,再加上长相、学历、三观、家庭环境和游戏段位这些综合因素,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   此话一出,四个姑娘不约而同都笑出了声。   原本走向凝重的宿舍氛围再度变得轻松起来。   张宛昕边听群口相声边将果汁分给欧阳芳和邱怡,眉眼弯弯加入群聊:“还有小雪呢,小雪,你的择偶标注是什么?”   温·已婚人士·轻雪一愣:“我?你们知道我的情况……”   邱怡拱火:“你不是说,你和那个old money结婚之后也是各玩各的吗,万一遇到真爱了呢?说说看——喜欢啥样的男人?” 第022章   这可把温轻雪难住了。   她的目光从三位室友满怀期待的脸上一一扫过:   张宛昕爱看帅哥, 爱看甜宠剧,总幻想着天上会忽然掉下来帅帅的男人和甜甜的爱情,不太愿意主动出击, 可真的遇到了不错的男人来表白,她又打退堂鼓, 恨不得跟人家直接说:走开, 我想孤独一点。   邱怡成天嘴上挂着“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其实有点圣母心, 喜欢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并且觉得自己能够感化他, 结果是屡爱屡绿,屡绿屡爱,年纪轻轻就已集齐数款渣男, 其中最无语的一个是--男生说自己得了绝症,不忍拖累她,分手那天, 邱怡哭得梨花带雨,颤抖着将一个月生活费转给男生看病, 然后在分手两个月后才反应过来被骗了。   至于欧阳芳, 颜值高,三观正, 那可真是打心底里想恋爱啊、打心底里想为爱冲动一回啊,但连能入眼的男人都没见着过,被迫母胎solo至今。   纵观整个608宿舍,唯一有机会谈一场正常恋爱的姑娘, 似乎只有温轻雪。   然而……   她跳过了恋爱的环节, 直接结婚了。   当然,哲大好室友们对此并不知情, 并且依旧对人美钱多的温大小姐寄以厚望。   迎着热切的目光,她只能掰着手指罗列出有关于另一半的所有幻想:“首先要门当户对,我可不想谈个恋爱还要成天听我爸妈挑剔我对象,然后,要帅,身材比例要好,这样穿正装会很好看,带出去也比较有面子。”   当所有人以为到此为止,准备发表评论时,温大小姐却打开了话匣子:“性格外向开朗……唔,算了,还是性格成熟稳重吧!有上进心,情史干净,兴趣广泛,无不良嗜好,下班早点回家,别没事就坐在车里抽烟,有耐心,有爱心,能包容我所有的小毛病……”   才说到一半,她就被欧阳芳捂住了嘴:“你描述的这种男人早就在地球上灭绝了,现实生活里根本不可能遇到……”   温轻雪挣脱她的手,据理力争道:“怎么没有!我jsg就遇到过!”   商执不就是这样的男人吗?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里蹦出来,温轻雪就觉得大事不妙。   她反复回忆自己提的那些要求,一条一条照着商执比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商执完全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如同琥珀般的浅眸微微一缩,温轻雪被所谓的结论吓了一跳,继而开始思考,到底是自己潜意识里就喜欢商执那样的家伙,还是和商执相处久了,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很舒服,连择偶标准也逐渐向他靠拢?   还能这样分析思考问题,她认为自己目前依旧很清醒。   紧紧咬住下唇,温轻雪安静下来,默念着不要自乱阵脚,一抬眼,却发现欧阳芳她们正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   邱怡嗦了一大口果汁:“你继续说……呸,这啥味儿?”   忽略了邱怡的抱怨,温轻雪思考片刻,继续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毫不顾忌形象地做了个夸张咆哮的表情:“少管我!”   这样一来,就和商执没什么关系了。   温轻雪沉浸于自我暗示中:对,没错,就是这样,商执那种爱操心爱说教爱以长辈身份管束她的家伙,怎么可能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   只是,她的补救并没有得到室友们的认可。   兴许是觉得温大小姐择偶标准实在不切实际,邱怡敷衍地“喔”了一声,随后端着果汁去找张宛昕吐槽。   张·冤大头·宛昕低头翻看购物小票:“我看看,你这杯……你这杯叫Mani。”   邱怡炸了:“啥?马尿?我敢打赌,那家店绝对撑不过三个月!”   张宛昕剜她一眼:“好像是什么月亮女神的名字,应该是柚子汁混合西瓜汁,我不确定……真有那么难喝吗?别再给我尝了,我刚喝了小雪那杯,嘴巴到现在还是苦的……”   欧阳芳担忧地看着手里那杯绿色的水:“我这杯该不会是猕猴桃汁吧?”   她鼓足勇气抿了一口。   两秒钟后,吐了一地:“艹,苦瓜汁。”   看到大家都带上了痛苦面具,温轻雪心里平衡许多,又喝了一大口那杯名为“初恋”的果茶……   依然一言难尽。   算了,还是不要恋爱了吧。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粒糖,飞快塞进嘴里咀嚼。   欧阳芳眼尖,忙伸手索要:“你在吃什么东西?快,快给我一颗续命!”   温轻雪交出那一小包青绿色的老式水果糖:“冬瓜糖,你要吗?”   生日那晚过后,商执真的让苏阿姨买了一些冬瓜糖放在家里,今天回校前,温轻雪看见餐边柜的糖罐里有,便随手装了几颗……没想到,眼下居然成了足以救命的良药。   “妈呀,这也太甜了吧?一颗胖三斤!但是好好吃喔……”   “朕下令,此糖为永瘦宫禁品!明日执行!爱妃,再给朕一颗!”   “我也还要!啊,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温轻雪一边分冬瓜糖,一边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出声叮嘱道:“等等要熄灯睡觉啦,你们吃完记得去刷牙……”   话音未落,她便怔住了: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商执内味儿?   肯定是和那家伙待久了,被他潜移默化了……   屠龙少女终成恶龙。   *   哲海大学虽然食堂拉胯,但宿舍条件还不错。   女生宿舍卫生间很大,洗漱池是联通式的一长条,四个人挤挤,站在一块儿洗衣服都不成问题。熄灯前,所有人都很自觉地刷了牙,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欧阳芳也没偷懒。   温轻雪十分欣慰。   继而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自己有好好刷牙,那商执有好好睡觉吗?   纠结许久,还是羞于发消息询问。   她慢吞吞地洗漱,等三个室友离开卫生间后,才灵机一动,往朋友圈发了一张牙刷放在漱口杯里的照片,配文:   『今日刷牙打卡:完成』   此条动态的分组是,仅对商执可见。   她的漱口杯是在一家进口礼品店里买的,圣诞风红绿配色,杯壁上有一圈姜饼人图案,用亲爹温蓬的话来说就是:花里胡哨。   朋友圈里突然出现如此花里胡哨的东西,商执应该会多看两眼吧?   这般想着,温轻雪捧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宿舍熄灯,图标上才多了一个消息提示的红点。   她迫不及待点开朋友圈,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点赞。   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温轻雪将自己埋进被窝里,故意倒计时三分钟后点开了和商执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你还没睡?   很快,她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嗯。   温轻雪:又睡不着?   商执没有正面回应:你呢,怎么还不睡?   温轻雪:哪有十点半就睡觉的大学生?太浪费青春了吧!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晚上的手机就是比早上好玩!   商执:原来是这样。   商执:我还以为,你是不习惯身边少了一个人,所以才睡不着的。   温轻雪盯着这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隐隐觉得呼吸困难,她将被子掀开一角,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缓过神来……   蓄势已久的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敲击:不习惯的人分明是你吧?   来吧,接招吧。   正当温轻雪一鼓作气准备battle的时候,垂目又看见对方的回复。   商执:嗯,没有你躺在身边,我确实有点不习惯了。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温大小姐瞬间偃旗息鼓。   盯着那句“可以无限发散思维”的话,她的手心捂出了一层薄汗,想了许久,才顺着商执的心思往下问:那要怎么办呢?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对方的答复。   默了几秒,她忽然听见了视讯电话的专属铃声。   活泼轻快的旋律在静谧的深夜显得格外响亮,温轻雪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按下挂断。   定了定神,她心有余悸地回复商执:宿舍熄灯了,我已经睡下了。   像是为了安抚那个遥远的、寂寞的、躁动的灵魂,她想了想,尽可能压低声音,给对方发去一条语音:“……晚安。”   单方面宣布今晚的闲聊到此为止。   刚刚显示消息送达,隔壁床的邱怡忽而出声唤她:“温轻雪,你是在打电话吗?还是在和我说话?”   温轻雪随口编了段谎话:“没、没有啊!不小心点开了一个视频,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啊……”   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的羞耻感。   胡乱和室友闲扯了几句,终于消除了自己在和暧昧对象聊天的嫌疑,再低头时,温轻雪发现聊天界面上多了一段四秒钟的语音。   应该也是诸如“晚安”之类的问候语吧?   温轻雪如是想。   担心打扰到室友们休息,她便没有点开,而是将手机放到了枕头边、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唇角不受控制地扬了扬。   但愿不同床的两人,今晚都能有个好梦。   *   结束了一上午的课程,温轻雪跟着室友去二号食堂吃了午饭,回宿舍的途中,她们还在七嘴八舌评价着这些年吃过的黑暗料理:   “我现在非常怀疑食堂承包商都是雷校长家的亲戚,我去年中秋节过后在四号食堂吃过辣椒炒月饼……你们能信?”   “便宜是真的便宜,难吃也是真的难吃。”   “是啊,铁板鱿鱼饭和黑椒牛排面倒是不错,但是一份要二十五块,而且分量好少根本吃不饱,还不如点外卖……”   娇生惯养的温大小姐对食物口味一向挑剔,可为了其他人的生活费着想,她还是尽可能地说服自己去吃食堂。   想起商屹凯前几天说过,这个时节的螃蟹最为鲜美,平江的老友周末会送些到家里来,温轻雪决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周末回一趟檀香名郡,给你们带点大闸蟹改善一下伙食……”   以欧阳芳为首的三个姑娘立刻欢呼出声。   连校园BGM都十分适时地换成了一曲《感恩的心》。   每天中午十二点一刻到三刻是哲大广播站的播音时间,除了投稿的心情故事和歌曲点播外,还会循环播报一些失物招领和寻物启事。   四个人边说边笑,快走到宏志楼岔道口时,温轻雪在冥冥之中听见了一个空灵的声音:“下面播报一则失物招领通知,艺术设计系温轻雪同学,温轻雪同学,请速到失物招领处认领你的借书卡与结婚证,请速到……”   在室友们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温轻雪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我的……   什么玩意儿jsg丢了? 第023章   温轻雪的证件是被环卫工从哲大人工湖边捞上来的。   除了借书卡和结婚证, 还有精品店和零食店的会员卡,零零总总十来张,天女散花一般漂在水面上;所幸, 借书卡是PVC防水材质,能确认所有者是谁, 至于结婚证……   除了封皮, 内页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了。   连她和商执的那张红底证件照,都烂得“男女难辨, 人畜不分”。   略微嫌弃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本损毁严重的结婚证, 温轻雪忽然想起来,被商执抓去登记结婚那天,自己背的就是那只被偷走的戴妃包--她将结婚证随手放在包里, 一直忘了拿出来。   包没了。   证件却离奇地出现在人工湖里。   温轻雪猛地一拍脑袋:“人工湖附近应该是有监控的吧?扔我证件的人,一定就是小偷,估计是做贼心虚, 偷偷摸摸扔了包里的东西就跑,但她没想到的是, 那些卡不仅没有沉进湖底, 还漂到了湖边……”   欧阳芳近距离看着她:“道理我们都懂,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纸都烂成这样了, 至少在水里泡了得有一天一夜了吧?得调昨天之前的监控!”   “福尔摩雪,在你进行推理之前,能不能先交代一下结婚证的事?”   “我得赶紧去和班导说一声……”   “结婚证!”欧阳芳握拳捏了捏,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说重点!”   内心拉起SOS警报的温大小姐本能地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却被眼疾手快的邱怡和张宛昕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强行按坐在椅子上,俨然是一副打算严刑逼供的架势。   她撇嘴,摆出娇滴滴的千金模样威胁好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只要我一通电话,我爸立刻就会派一百八十个保镖赶来哲海救我……”   欧阳芳挑眉:“你家保镖有能打的吗?”   温轻雪哼哼唧唧:“各个都是人高马大的肌肉猛男,一拳一个小朋友!”   欧阳芳把手机贴到她耳边,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让他们都过来!我挑几个身高超过一八四的,剩下的让其他姐妹快活快活!”   温轻雪:“……”   糊弄不过去了。   再无退路的大小姐叹了口气,只能坦白:“达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第二天。”   欧阳芳欲哭无泪:“温大小姐,你瞒了我们那么久……”   温轻雪小声嘟囔:“也没多久。”   她的声音很快被欧阳芳的咆哮压过去:“你的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把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嫁给那么老的一个男人!你家不是很有钱吗?破产了?把你送给权贵抵债?还是等着继承人家的遗产度过难关?再缺钱,也不能干这种卖女儿的事吧?”   那、么、老。   虽然平日里也没少揶揄商执是“老古董”“活化石”,但从别人嘴里听到这话,温轻雪还是很不服气:“他也不算很老吧?”   “还不老呢?难道非要‘挂在墙上了’才算老?”欧阳芳扶着额头,向邱怡和张宛昕递了个眼色,神情悲痛,“我们还以为你有自己的打算,订婚不算个事儿,只要拖着不领证、把未婚夫熬走,你就自由了……”   熬走?   这能熬的走吗?   温轻雪嘴角一抽:“这可说不准,万一我比他先挂呢?”   “我不允许你这么咒自己!”欧阳芳伸出食指抵在温轻雪的唇前,“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你至少还能再活几十年!可他呢?你的未婚夫……哦,不对,现在是你的老公了,那个老东西还能再活几年?”   温轻雪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咂摸出了些许不对劲。   早该觉得不对劲了!   她抿了下唇,如实回答:“如果不出意外,我老公应该也还能再活几十年吧?毕竟,他才刚满二十五岁……”   特意在“二十五岁”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欧阳芳轻嗤:“都二十五了还能活……等等?他怎么才二十五?”   拧着眉头,她迷惑地喃喃低语:“……不是七十五吗?”   这下轮到温轻雪迷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七十五啊?”   “你不是说,你们年龄差五十岁来着……”   “我就算说过,那也是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疑似,疑似五十岁!”   “可你还说,你们是爷孙之交淡如水……”   “他的性子,他那些个兴趣爱好,就是很像爷爷嘛!”   邱怡插嘴道:“可你亲口承认他是个old money啊,又老又有钱的……”   张宛昕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温轻雪微张着唇,生硬地挤出一句话:“你们的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邱怡当机立断捧出一本英汉字典,在三个姑娘即时掌握了一个全新的英语词汇后,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经历过死寂般的两分钟,一句比一句更响亮的质问声如同排山倒海,向温轻雪奔涌而来:   “二十五岁的男人微信名叫往事随风?”   “二十五岁的男人喜欢那种装修风格?”   “二十五岁的男人身边躺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妹子能没有世俗的欲望?”   温轻雪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一时间无言以对,最后竟也隐隐开始怀疑商执是不是谎报了年龄:就是嘛,就是嘛,二十五岁的男人,能那——样?   欧阳芳吼累了,歇下来一捋蓝色短发,无比怨念地瞄了温轻雪一眼,又抓过那本脏兮兮的结婚证认真研究:双人合照褪了色,生日信息也被水泡的一团模糊,确实没办法确认当事人言论的真伪。   她只能交出底牌:“小雪,我和邱怡、张宛昕是真心把你当好姐妹来处,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好,我们都会挺你的,所以,你就别瞒着我们了--前段时间有人把你和你老公的照片发在校园论坛上了,我们都看过,只是没好意思当面问你。”   还有这事儿?   该不会是那天她跟商执回家、在地下车库被人给撞见了吧?   但欧阳芳她们不可能认不出商执啊?   温轻雪一头雾水地摸出手机,点开哲大校园论坛,按照邱怡她们的描述,她很快找到了那则灌水帖。帖子的标题很隐晦,大意是请大家看一看白富美背后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里面有一张温轻雪和一个男人的侧身照,她正高举手里的一包点心,歪着脑袋,笑嘻嘻的,似是在询问对方要不要吃。   照片是手机镜头拉近后偷拍的,虽然有点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照片上的女孩是温大小姐,而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   谢律。   谢律?   温轻雪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同款表情,随即回忆起了照片里的场面:那天她在点心铺子给欧阳芳她们买零食,为了磕商宅里的“黄昏恋”,正极力怂恿谢管家给苏阿姨送桃酥……   这种清清白白的照片也能被人曲解?   她实属不能理解。   楼主发的照片起初也被不少人质疑,说老人家可能是温轻雪的爷爷或者外公,后来又有人跳出来打包票,实锤那就是温轻雪的老公,老爷子上回还开了辆库里南来学校接她,那辆车的牌照在哲海本地很有名,所有者就是个当过官、下过海的老权贵……   三人成虎,假的也传成了真的。   中午那则失物招领广播更是直接向全校昭告了温大小姐的婚讯,原本沉下去的爆料帖,又被吃瓜群众们顶了上来,回帖数也刷刷增加。   网友A:我去,真的是老公啊?早就听说W订过婚了,没想到连证都领了!   网友B:活久见,第一次见到爷孙恋,有钱人的婚姻真阔怕!   网友C:有1说1,这老头看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吧?还有那个能力吗?能满足W吗?   网友D:借楼,哪里有1?   网友E:估计是开放式婚姻吧?W这么年轻,我不信她以后不谈恋爱,上次还听说她盯上了一个有老婆的选修课老师、拽着人家就走呢!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温轻雪越看血压越高,在屏幕上滑动的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只思考了短暂的三秒钟,她便用最快的速度登录了哲大校园论坛,连马甲都懒得披就上了战场,寻找那些让她不爽的字句。   温大小姐的字典里没有“忍气吞声”四个字。   小娇娇:真可怜,结婚以后她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楠丰在逃盐水鸭:眼睛里有光可能是青光眼,建议去医院看看,别耽误病情。   我是渣渣飞:兄弟们,机jsg会来了!把老头熬走,妹子和遗产就都是咱们的!   楠丰在逃盐水鸭:不好意思,我老公的命可能比你的嘴还硬。   朱门酒肉臭:这种富家女一看就很会玩,白送我都不要。   楠丰在逃盐水鸭:放心吧,我和我的八位数嫁妆都看不上你。   ……   洋洋洒洒敲了许多字,直到右手拇指发麻,温轻雪的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见温大小姐战略性结束了战斗,欧阳芳凑上前,眼神闪烁地试探道:“呃,不是他吗?”   温轻雪语气复杂:“他是我老公家里的管家,那天正好送我回学校。”   得知真相,三位“中国好室友”的脸色变了又变。   欧阳芳尬笑几声,灰溜溜地摸鼻子:“我就说嘛,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温大小姐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反正,我是不相信的!可你之前的那些描述,哈,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邱怡拼命点头,提出补救措施:“有你老公的照片吗?我们这就帮你去论坛上澄清,打肿那些人的脸!”   好意是真,八卦也是真。   可惜事与愿违。   温轻雪沉思许久,最终摇头说了声“算了”。   邱怡不解:“怎么能算了?就让那些家伙在网上瞎传?”   “我和他唯一一张合照,已经变成这样了。”温轻雪用下巴点了点被泡烂了的结婚证,眉眼间稍有遗憾,但很快又转变为狡黠与得意,“仔细想想,被他们误解‘我嫁了个老头子’也有好处。”   压低声音,她又道:“至少,不会挡我的桃花。”   宿舍里登时爆发出几声心照不宣的大笑。   欧阳芳拍了拍温轻雪的肩膀:“还惦记着桃花呢?看样子,你对你的老公不是很满意啊--有机会带我们见见,帮你调/教一下?”   刚刚说完虎狼之言的温轻雪眼睫一,默不作声。   对于商执,她似乎没法轻巧说出“不满意”三个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至于别的感情……   她不敢细想。   温轻雪只能换另一种说法:“我是不满意这场家族联姻--更准确地说,是不满意‘仅凭一张结婚证就将两个原本就不熟悉的人一辈子绑定在一起’这件事,不过,就算再不满意,我也没得选,只能劝自己看开一点。”   倒是多了点儿与年纪不相符的淡然。   在室友们愕然的目光中,温大小姐耸耸肩:“结婚嘛,重在参与。” 第024章   接下来的几天对温轻雪而言, 并不太平。   无论走在哲大校园的哪个角落,她总能接收到一些不太友善的目光以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在谈论什么。   室友们也不省心。   虽然一个个信誓旦旦地表示不再过问那位“塑料老公”的事, 可扭过头,还是见缝插针地提醒温轻雪回檀香名郡的时候记得拍几张照片--依照这对新婚夫妻目前的紧张关系, 她们见到真人的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至于商执……   那晚互道晚安后, 那家伙便再没有联系过她。   像是偶然一场风暴后重归平静的大海,那些翻涌的浪花, 那些咆哮的黑云, 那些阴森的暗礁,那些骇人的闪电,那些在巨浪中翻腾求生的船只……都没有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温轻雪怅然若失, 朋友圈分组可见的小把戏已经玩过了,她暂时还没有想到别的办法让商执主动来找自己。   好在,忙碌的校园生活很快令她无心再想这些。   因为小偷生疏又蹩脚的处理证件方式, “宿舍失窃案”不日就有了进展。   年轻的班导找608宿舍几个姑娘谈话,字里行间都在劝她们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邱怡猜测,肯定是学校领导想要他传达的意思。   温轻雪琢磨着, 莫不是盗窃者后台很硬,学校打算包庇纵容?   结果,欧阳芳一句话打消了她的质疑--哲大这一届学生里,谁家的后台, 能硬得过她温大小姐?   说得也对。   占据着道德制高点, 以温轻雪为首的受害者坚决不肯让步,要求学校公开盗窃者的信息, 赔偿她们的损失。班导头疼地直捏鼻梁,又搪塞了几句,最终还是没有松口说出盗窃者的任何信息。   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温轻雪也不着急,反正她有理有据,随时可以给校方施加压力。   那天下午没课,温轻雪特意跑了趟学校图书馆服务台,更换那张被水泡消了磁的借书卡。   刚填完表格,她就收到了欧阳芳的微信轰炸:满屏的表情包、文字和感叹号,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问能不能借她点儿钱?   虽然欧阳芳经常哭穷,其实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父母离婚后,渣男老爹良心发现还给她在省会城市买了套房,年纪轻轻就成功跻身为“有房一族”,很少出现生活费不够花的情况。   看到借钱的消息,温轻雪第一反应是对方被盗号了,赶紧一个电话打过去。   接通后却听见了欧阳芳本尊带着怒意的声音:“艹,我被人讹上了!”   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温轻雪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吃过午饭,欧阳芳照例去篮球场活动筋骨,就在她脱掉外套、准备上场虐菜之际,居然遇到了一个先前从没见过的男人,那家伙不像是哲大学生,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和欧阳芳有什么样的过节,一见她便像是炸了毛的猫,跳起来指着她骂骂咧咧,挑衅够了,索性直接挥起了拳头……   好在欧阳芳眼疾手快,预判了他的预判,二话不说将人结结实实修理了一顿,还一拳打掉了那家伙的半颗门牙。   眼下,两人正在医院大眼瞪小眼。   欧阳芳的笔记本电脑前几天被偷了,刚挪用下个月的生活费买了台新的,如今两袖清风,连外卖都舍不得点,哪有闲钱付别人的医药费?   只能求助于温轻雪。   说话间,欧阳芳刻意压低了声音:“要不,你还是过来一趟吧?那个傻逼也开始摇人了,我担心一会儿要吵起来……”   听到这话,温轻雪立刻转了两万块给欧阳芳应急,又安抚了她几句,丢下手边的事,打车前往医院。   刚踏进候诊室,温轻雪便看到了鹤立鸡群的欧阳芳,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室友身边捂着腮帮、一脸衰样等叫号的男人,居然是杜唯康……   温轻雪脚步一顿:这是什么情况?   欧阳芳看见她,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杜唯康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即也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仿佛听见了恶魔低语……   还是两只恶魔同时嚷嚷。   意识到大事不妙,停在候诊室门口的温轻雪转身就打算跑路,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一头撞在了姗姗来迟的商执身上。   第三只恶魔现世,也是最难对付的一只……   温轻雪很奇怪商执为什么会来医院,可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杜家少爷闯祸,一向都是商执善后。   想心思之际,面前如雪松般挺拔的男人先开了口:“要去哪里?”   好几天未见,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温轻雪这般想着,嘴里胡乱编了个理由:“啊?我,我去……去看看另外两个室友来了没……”   当然不会来。   欧阳芳要面子,能低头搬救兵过来,说明事态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不可能大张旗鼓,四处宣扬……   可温轻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杜唯康能和欧阳芳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的家伙,能结什么仇?   难道是,杜唯康嫉妒那个身高一八四的女人长得比自己帅?   商执显然也有同样的疑惑,眉头就没松开过。   被动地向候诊室走去,温轻雪只觉得一步一步逼近麻烦,她抬手扯了一下商执的外套衣摆:“商执,待会儿能不能别告诉欧阳我们是……”   最关键的“夫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话音便戛然而止。   欧阳芳和杜唯康两人并肩走出来寻人,一字不差的对话几乎是同步进行:   “你认识温轻雪?”   “你认识温轻雪?”   “当然认识!”   “当然认识!”   瞧瞧这默契,比自己和商执强多了。   温轻雪如是想。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就开始在欧阳芳和杜唯康身上直打转:两人年龄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衣品也很好,随手一拍,就是一张双男主小说内页插画--还是阳光健气运动风。   括号其中一人战损。   犹豫着要不要给两人拍张合影留着当参考素材jsg时,更“默契”的事发生了:   “温轻雪是我的室友!”   “温轻雪是我的嫂子!”   默了几秒钟,杜唯康爆竹似的炸响:“什么?室友?你们同居了?”   他难得胆大冲温轻雪丢了记眼刀,嗔责着:“温大小姐,就算你和执哥没感情,好歹也是领过证的夫妻,你私底下玩也就算了,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学校养小白脸吧?”   温轻雪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不知道先吐槽哪一句。   欧阳芳倒是帮她做出了选择:“等等,你和谁领过证?”   温大小姐“啊”了一声,用眼神向商执求助。   欧阳芳也紧随其后望过去。   此时,向来随机应变的盟友却会错了意--温轻雪事后再想,忽然发觉他也有可能是故意的。   商执冲她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轻轻的丈夫。”   温轻雪眉心一拧……   完了。   欧阳芳揉了揉高度近视的眼睛,并没有和面前器宇不凡的男人握手,而是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起来,继而忍不住惊呼出声:“你?诶,你不就是那个……买天价尿壶,不是,天价茶壶的……彩虹尿大老板吗?”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商执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把难题丢给温大小姐:“我是吗?”   温轻雪痛定思痛:“你是。”   商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欧阳芳双手抱头,努力吃下这个呛口的瓜:“这他妈谁能想到,小雪那个塑料老公居然是你?你们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偷梁换柱还是暗度陈仓?上次选修课,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哦,怪不得小雪让我们先回宿舍,原来是……”   说罢,她用眼神质问温轻雪,顺势又将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方式给予维护,生怕她在那位“不太满意”的联姻对象面前输了阵仗。   这再寻常不过的肢体碰触令商执冷下了脸,哪怕知道那只是女生间的小动作。   三个人一来二去,却是把杜唯康逼急了,他将商执伸出去的手往回拽:“等等,你们可是情敌诶,三角关系,正房外室,气氛能不能别这么好?搞得我好像做了很多余的事!执哥,我这身伤,可都是为了给你出气啊!”   商执挑了下眉。   并没有关心好友的伤势,他叮嘱欧阳芳:“下次出手再重一点。”   欧阳芳还在消化着杜唯康那些话里的信息,讷讷应声:“啊?喔……好。”   只有缺了半颗门牙的杜家少爷露出一脸“大哥你在说什么狗屁话”的表情,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温轻雪忍不住了,指着欧阳芳介绍:“她是女生,是我的室友。”   杜唯康不服气地辩驳:“就算是女生也不能……嗯?女的?”   他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毫不收敛地从头到脚重新打量起欧阳芳:蓝灰色短发,宽松T恤外套着23号球衣,少说也有44码的黑天使椰子鞋,单边黑曜石耳钉,还有漂亮的肱二头肌以及沙包大的拳头……   这是女的?女的还能这样?   杜唯康瞳孔地震。   欧阳芳冲他竖起中指,语气不屑:“有问题吗?”   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的本就理亏,再加上是对异性出手,亏上加亏的杜少爷直往商执身后躲,说起话来连分贝都骤然降低许多:“没、没问题,就是,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女拳’的力量。”   *   后来温轻雪才知道,是杜唯康误会了自己和欧阳芳的关系。   他今天在“蜜思”酒吧看店,闲着无聊,晃悠来哲大打球,好巧不巧在篮球场上看见了欧阳芳,一心想着要用男人间的方式来替商执出口气……   谁料,出气不成反被揍。   也算是因果报应。   好不容易叫到了杜唯康的问诊号,欧阳芳大发慈悲陪他一起进去看医生,腹背受敌的温轻雪这才得以喘一口气,她倚在医院走廊护栏边扣弄着新做的指甲,内心盘算事后该如何向欧阳芳解释商执的事。   或许是当时情况紧急,或许是为了省点钱,欧阳芳将杜唯康送到了哲大附近的一家老医院。医院层高很矮,设施陈旧,走廊里挤挤攘攘,时不时还有护工推着轮椅和转运床匆匆路过,温轻雪不得不尽可能靠边站,生怕耽误了病人就医。   商执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瓶装奶茶。   还是热的。   尽管不是温轻雪喜欢的口味,可嗓子眼干的厉害,拧开瓶盖,她一口气喝掉小半瓶,这才抬眼问他:“哪儿来的?”   他指了一下附近的自动贩售机。   温轻雪点点头,心道,怪不得去了那么久。   要驾驭自动贩售机这么高级的玩意儿,真是难为那颗“活化石”了。   两人并肩而立,定定看着医院里步履匆匆的医生和病患,竟莫名都静下心来。   约摸过了半分钟,商执开了腔:“消气了吗?”   温轻雪垂眼盯着奶茶瓶身上的文字说明:“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仔细回忆了商执近期的表现,确实没有哪里惹自己不满--如果非要说有,大概就是这几天没有主动联系她。   但也不至于生气。   毕竟他们的婚姻关系止步于此,商执没有事事顺她心意的必要。   温轻雪很会自我安慰,然而下一秒,她听见了商执的反省:“那天晚上的事,是我逾越了。”   她想起那个借以“感谢”为名的拥抱。   以及那些鸡同鸭讲的对话--结婚协议,夫妻义务,甚至差点开始讨论那件事的频率和体/位。   双颊微微发烫,温轻雪再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甜腻的饮料,佯装漫不经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需要道歉。”   “既然没有生气,为什么突然搬回宿舍住?”   “因为宿舍出了点事。”   “什么事?”   “喔,之前忘了告诉你--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她将宿舍招贼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商执,却下意识隐去了结婚证被扔进水里的事,“我可没说过不回檀香名郡。”   末了,又像是说服自己般补充一句:“好不容易才把小画室弄好,我肯定要回去住的。”   商执勾勾唇,随即又提出第二个问题:“那你为什么……”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男人喉头上下一滚:“……不回我的语音消息?”   温轻雪想起两人对话框里至今还存在的那个红点,尴尬地解释道:“那天室友们都睡下了,我怕吵到她们,就没有回复你。”   她记得,那次是自己先和商执说了“晚安”。   难道他说的不是“晚安”吗?   照常理来说,聊天束在这里很正常啊,还要怎样回复?   不知在想些什么,商执浅浅地“嗯”了一声,宛如在表达理解。   对上男人那道别有深意的目光,温轻雪用直觉判断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她借口去厕所,快步走到医院走廊转角处,迅速翻找出两人当时的聊天记录,将手机紧紧贴到耳朵边,聆听那条被遗忘许久的语音……   熟悉的男声钻入耳中,低沉、缓慢又带着点儿不易觉察的委屈,将她重新拉回到那一个和那些个,静谧的深夜。   “轻轻,我很想你。” 第025章   温轻雪一直笃定地认为, 像商执这样城府甚深的成熟男士,大抵是不会随便表达真实情感的。   他所有的话术与行为,都有极强目的性:   答应联姻, 是为了强强联合。   着急领证,是为了继承家业。   所以, 他说自己很想她, 也只是为了将她哄回家吧?   温轻雪猜不透商执对自己这种暧昧不清的示好究竟是想得到什么:一纸婚约在身,两家的联盟固若金汤;他一向不近女/色, 想来也不需要用她来解决生理需求;商屹凯对两人的关系深信不疑, 就算几天没瞧见孙媳妇,也不至于把压力给到孙子……   难道,他是需要一个对抗失眠的床.伴?   又或者, 是需要一个鲜活有趣的灵魂来作为精神寄托?   他是有目的的。   自己绝不能轻易感动,然后被他套牢。   温轻雪暗自告诫自己,接着抿紧双唇, 将短短数秒的语音消息重新听了一遍。   再听一遍。   又听了一遍。   ……   不知道多少遍过后,她捂住胸口, 感受着不同寻常的心跳, 暗自庆幸那天晚上没有点开这条语音。   否则,她可能会失眠一整夜、思考一整夜, 该如何回jsg复他。   *   温轻雪回到商执身边的时候,杜唯康和欧阳芳已经从问诊室里出来了。   医生的意思是,颧骨和嘴角的淤青倒是好处理,只是被打掉的半颗牙略微有点麻烦, 得再去一趟口腔修复科。   杜唯康疼的倒吸冷气, 又因为少了半颗精贵的门牙而不好意思张嘴,只能时不时剜欧阳芳一眼, 发泄怨念--自打发现施暴者是女生后,他那股“追责到底”的气焰也没了,整个人像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   商执给好友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去一趟槐宁,项舟行的女朋友就是牙医,听他的意思,还挺厉害的。”   温轻雪忽然想起之前来医院探望商执时,杜唯康还在嘲笑那些小混混被打掉了大牙,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自己……   随后,她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补救的话术倒是及时:“呃,难得聚在一起,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正在为生活费困扰的欧阳芳忙不迭点头,目光徘徊在温轻雪和商执身上:“正好我有些事还要问问你--和彩老板。”   温轻雪后悔提吃饭这茬了。   但还是及时纠正:“商,他姓商。”   欧阳芳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杜唯康头摇的像拨浪鼓,直言自己今天没脸见人、不想蹭这顿饭。   他要走,欧阳芳自然也不好留下来当小夫妻的电灯泡,四人结伴走到医院大厅门口,便打算分道扬镳。   杜唯康要回店里,本想着顺路载两个大学生一程,谁料温轻雪看了眼商执,犹豫着说今晚想回檀香名郡。   商执一挑眉,趁杜唯康和欧阳芳没注意,压低声音揶揄温轻雪:“宿舍的事不是还没结果吗?怎么又突然想回家住了?”   温轻雪用更低的声音回答他:“还不是怕某些人长夜难眠,熬夜猝死。”   说到这里,她抬眼盯着商执,意味深长地强调一句:“你得好好活着,活久一点,我年纪轻轻的不想当寡妇。”   商执笑了笑,没说话。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句险些被遗忘的“我很想你”,几度想要去问商执,可是一张口,却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难不成要问他,你为什么要想我?想到什么程度?你想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希望得到怎样的反馈?   越盘算越糊涂,最后只能作罢。   最后,只有欧阳芳上了杜唯康的车,温轻雪与两人道别时,依稀还听见了“你小子眼光不错居然觉得我和小雪是一对”“不打不相识,不如结拜吧”“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之类的话。   温轻雪沉思片刻,拿起手机给欧阳芳发了条消息:那两万块你别还了,就当是封口费。   她将手机塞回包里,虔诚祈祷人民币能有足够的魅力,否则等她回到宿舍,一定免不了遭受邱怡和张宛昕的严刑逼供。   耐心等待小姑娘处理完私事,商执才开口问接下来的安排:“直接回家?还是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去?”   温轻雪话里有话:“时间还早。”   商执会意,摸出车钥匙:“有想去的地方吗?”   “听你的。”   “我想去的地方,你一定不感兴趣。”   “说说看?”   “花鸟市场,文玩市场,渔具店,古董店,拍卖场……”商执观察着小姑娘越来越嫌弃的表情,最终收起了玩笑话,认真道,“看电影?”   谁料,答案还是不合格。   她拧着眉:“还有别的选项吗?”   看一场电影固然是打发时间的首选项,可温轻雪总觉得,商执不会喜欢电影院那种昏暗压抑的环境,没必要强人所难。   去往停车场途中,商执间或低头去看手机,直到上车坐稳,他才提出了另一个选项:“你想去打桌球吗?”   呦,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温轻雪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知晓自己交出了令她满意的答卷,商执弯起唇角:“你不是说过,让我从槐宁回来教你打斯诺克吗?”   温轻雪眉眼间有一丝得意:“说说而已,我的技术可不差,用不着你教。”   商执微微一笑:“那你来教我,可以吗?”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聊天界面停留在名为“起个群名会死啊”的群聊上--是商执与闻钟书院同期室友的小群。   只有四个人,群名还是项舟行当年起的。   如今,这个群依旧活跃,间或还能感受得到名门阔少们念书时的少年意气,最近项舟行在群里频频秀他的“恋爱心得”,不知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商执窥视聊天记录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就在几分钟前,他看到了项舟行的“抱怨”。   项舟行:@裴成瑞@夏开诺 今天没空看你们那个什么狗屁项目计划书,在教女朋友打斯诺克呢。   项舟行:现在天天粘着我,一看不见我就难过的红眼睛,像只小兔子似的,唉,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项舟行:谈恋爱真他妈的烦!   商执甚至能想象出那家伙说这些话时的嘚瑟模样……   然后,他很卑鄙地“偷师”了。   温轻雪忽然想起什么:“忘了问,上次你和项舟行打斯诺克,最后谁赢了?”   商执只言其他:“都说了让你教教我。”   那应该是输得挺惨吧?   温大小姐响亮地“啧”了一声,转而又想,像商执这种爱好老派的家伙,不会打桌球也很正常。   还是太极拳、八段锦、五禽戏这一类的老年项目更适合他。   *   因为是临时起意,商执开车七拐八绕,才在附近找到一家桌球馆。   这个时间点过去已经没有包厢了,两人便挑了张角落里的台子。虽然温轻雪不满意这里的环境,但也有一点好处--在商执的默许下,她用手机下单了楼下快餐店的汉堡和炸鸡,还有超大杯的珍珠奶茶,统统直接送到店里。   为了少听几句说教,她还亲手用一个汉堡堵住了商执的嘴。   店里的暖气很足,温轻雪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露出了内里的车厘子红色修身毛衣裙。为了行动方便,她捋起长发,纤细的脖颈与瘦削的肩膀折成一个美妙的弧度。   简单的黑色发圈被叼在双唇间。   刚吃过东西,少女的唇上残留有一点油光,看上去比平日更加红润,无声散发着媚/意。   高高束起一个马尾,她才与商执点了下头:“好了。”   将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完全当做新手小白,温轻雪挑了两支球杆,试了试,轻松击球入袋,眉目间流转出得意,她递了一支给商执,耐着性子从最基础的斯诺克规则讲起,继而又开始纠正他的姿势和击球力道:“瞄准这里,你的腰再弯下去一点……”   “这样吗?”   “嗯,上身也要沉下去。”   按照温老师的指导,商执俯身在桌球台上,可尝试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温轻雪看不下去了。   她踩着小高跟绕到商执身后,想要手把手地教,然而即便尽可能张开了双臂,还是没办法如想象中那样将人圈住……   只能贴近。   男人绷紧的衬衫布料时不时与她的肌肤相触,毫无保留地传递着两人的体温,以现在这样的姿势,温轻雪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肌肉紧实的臂膀,以及,精瘦有力的腰/臀。   真是一具很棒的身体……   啊,不,是很棒的参考素材。   甩了甩马尾辫,温轻雪强迫自己的集中注意力,又急促地呼了几口气,这才静下心来握住了商执手里的球杆,引着他发力,屏住呼吸向前一戳……   没想到,很少失手的她这一次竟然歪了寸许。   温轻雪本以为要出糗,已经在心里默默打起了狡辩的腹稿,然而,商执却在球杆击打母球的那一瞬间稍稍改变了瞄准角度,令“温老师”计划外的一颗障碍球顺利入袋。   这也可以?   温大小姐心有余悸地松开他,支起身子,盯着桌面上几只球发愣。   商执嘴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夸赞道:“教学成果不错。”   她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回嘴:“喂,今天是你向我学习诶,怎么说话还是一副老师腔调?jsg”   说完又觉得不妥,比起那个家伙的腔调,还是他残留在自己身上的体温和味道更让人恼羞。   商执笑而不语。   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温轻雪做了几个深呼吸,再度贴向球桌,不及膝盖的毛衣裙勾勒出少女柔美的身体线条,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胸口那一片皮肤散发着细润的光泽,引来了隔壁桌几个男人的灼热视线。   商执面上仿佛覆着层寒霜,不动声色走到温轻雪身边。   男人高挑匀称的身型仿佛一堵无声的墙,阻绝了那些觊觎的目光,将小小的雪花圈在安全范围内。   连续打出几个漂亮的入袋后,温大小姐终是恢复了往昔的神采,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连裙摆都在飞舞。   回味着方才的“教学过程”,商执眸光沉沉,忽而问:“……还教过别人吗?”   她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桃李满天下。”   商执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嗯”的声音,又像是“哼”,愣是叫温轻雪听出几分醋味。   几乎没有迟疑,她又接着道:“不过,男学生只有你一个啦。”   高马尾轻轻晃悠。   某人的眸光随着它动,最后,又落回那张明媚的脸上。   温轻雪踮起脚,拍了拍商执的肩膀,故意用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好好学--以后出门再遇到那种谈生意的场合,可别给我丢脸。”   *   两人在桌球馆消磨了将近两个小时。   兴许是老师教导有方,商执进步很快,以至于打最后一局时,温轻雪不得不使出全力来应战……然而,也就是那么一两杆急于求成,发力不当,她的腱鞘炎又犯了。   那种疼很猛然、很突兀,像是有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一直潜伏在身后,总是在人最没有防备时,迅速来上一刀。   温轻雪捂着手腕,疼的眼睛里蒙了层水雾。   商执急忙放下球杆,走过去拉起她的右手查看,可除了手腕处鼓鼓囊囊的一处软包,也瞧不出所以然。   他有些懊悔:“刚才在医院,应该挂个号看看医生。”   温轻雪直言没这个必要:“我爸请的那几位私人医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说了只能好好养着、避免手腕过度劳损,过段时间就慢慢会好转……我这毛病也不算太严重,总不能打封闭或者动手术吧?那个小针刀看起来可吓人了……”   见商执拧紧的眉头仍没有松开,她再次安抚:“真的没事,回去热敷就行。”   两秒钟后,温轻雪迟疑着将手往回抽:“……我们回家吧。”   那个“家”字莫名令商执安心。   他点了点头,松手还她自由。   趁商执收拾东西之际,温轻雪走到卫生间外的面池边洗手。   好巧不巧,邻桌三个男人也紧随而来。   空气里瞬间多了股烟酒味。   其中一个梳着油头的故意挤到温轻雪身边,将衣袖高高卷起,将明晃晃的机械表露在她眼皮底下,调侃道:“小美女,斯诺克打得不错啊,还收学生吗?你看哥哥我怎么样?”   温轻雪往旁边让了让,眼皮都不抬:“学费很高,你付不起。”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换眼色,仿佛猜中了隐晦的秘密:这个妹子,是收费的。   于是,油头男大着胆子继续搭话:“你不报价,怎么知道我们付不起?”   廉价的洗手液香味刺鼻,温轻雪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才将手上的味道冲淡,她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手,这才正视身边的油腻男士:“老哥哥,先把你手腕上那块‘鹦鹉螺’换成真的,再来和我搭讪吧。”   戴假表的事被揭穿,他恼羞成怒:“靠,小丫头片子拽什么!”   温轻雪懒得搭理他,转身便走。   油头男还想上前理论,却被同伴一把拉住,递给他一个眼色:与“小丫头片子”一起来的年轻男人就站在不远处,手臂上还搭着她的外套,身材高大,不怒自威,气场骇人,一看就是个不好惹也不能惹的角色。   油头男犹豫着退了回去,嘴里仍在骂骂咧咧。   等到温轻雪走近,商执自然而然将外套披上她的肩,转身之际,朝那群不识趣的男人们丢下一记冷冰冰的眼神。   ……竟是连骂声也没有了。   走出桌球室大厅,商执睨了满脸不在乎的小姑娘一眼,语气倒是轻柔:“不是答应过我,不随便招惹‘危险分子’的吗?”   温轻雪想起自己从一群小混混脚下勇救狸花猫的英勇事迹:那一晚,她的嘴炮可真是堪比二营长的意大利炮,刻薄又轻蔑的言语惹怒了那群混混,最后还是商执及时赶到才化解了危机……   回忆起商执以丈夫身份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温轻雪撇了撇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商执不确定地看着她。   她理直气壮:“这次,有‘名义上的丈夫’在身边,我才不怕他们呢。”   如同一股甘泉流入心田,商执微微睁大了眼睛,咂摸着温轻雪那或有心、或无心的信赖,进而后知后觉,自己肩头的责任又多了一点。   像是一朵飘在空中的蒲公英,在被风吹散之前,幸运地找到了着落点。 第026章   不知是不是商屹凯特别嘱咐过, 这几次温轻雪来商宅过夜,家里都有苏阿姨坐镇。   她不得不在商执的卧室安营扎寨。   所幸的是,商家继承人还有不少工作, 一进家门就钻进书房里待着,直到睡觉的时间点才回自己房间洗漱, 并不会太打扰她。   是夜亦然。   洗澡, 吹头发,护肤……一丝不苟收拾完自己后, 温轻雪特意在衣柜里挑了件比较保守的分体式睡衣, 裙摆和肩带处都有很宽的白色木耳边装饰,还带胸垫,即便夜里起身走动被商执看见也不会太尴尬。   万事具备, 她还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爬上床。   床头柜上雪花形状的小夜灯始终亮着。   那一句“我很想你”犹在耳畔萦绕。   温轻雪琢磨着,就算商执真的对自己这个合法妻子存有一点那种心思,他也得顾忌她背后的温家, 只要她不点头,他是不敢随便乱来的, 但像上回那种猝不及防的搂抱……   算了。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多想无益。   甩掉脑内那些无用的猜想, 温轻雪捧着手机躺在床上,登录游戏看了一眼好友列表,惊讶地发现欧阳芳居然一直没上线。   她心生疑惑,发了条消息问欧阳芳今晚去了哪里, 有没有回宿舍。   欧阳芳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在酒吧[嘿哈]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那一股兴奋劲儿。   温轻雪:杜唯康那里?   欧阳芳:嗯, 下午又陪他去了几家牙科诊所咨询修补方案,他说请我喝顿酒, 这回的乌龙事件就当扯平了,也不要我赔他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欧阳芳:对了,杜唯康说了你和商老板的事,要是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就帮你们保密,封口费就别给了,我打了人,哪还有收钱的道理?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吧……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继续回复:钱你收着,有空我们一起去蜜思给杜唯康捧场就是。   听到这安排,欧阳芳也没再和她客气。   而后又问:你呢?你和商老板后来去了哪里?   温轻雪:打桌球。   欧阳芳:你不是说你那老公又古板又无趣,大美女睡在身边也毫无反应,跟个老头子似的……古板无趣还知道陪你打桌球?   温轻雪:唉,一言难尽,二十岁的身体,七十岁的心态。   欧阳芳:那也比七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心态强吧?家族联姻能发配到这么正点的年轻男人,温大小姐,您还有啥不满意的?   温轻雪: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欧阳芳:真的可以给我吗?   温轻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愤愤敲下三个字:不可以!   盯着屏幕上的小小感叹号,她抓抓头发,随即开始反思,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激烈了?   欧阳芳明明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兴许是在酒吧里玩游戏或者拼酒,隔了十几分钟欧阳芳才回复:我就知道,你肯定对那种成熟男士有兴致,别惦记外面的桃花了,如果商老板身体没毛病,就趁早先把他拿下!   欧阳芳: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老jsg公怎么能留给别人睡?   欧阳芳:给你们发点儿小电影助助兴。   眨眼间,温轻雪就收到了十几张动态图片--全是俊男美女的亲亲和贴贴,应该是欧阳芳压箱底的存货,每一张都让人忍不住露出姨母笑,特别是那几张没有穿衣服的。   温轻雪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研究了半天……   男女双方动态肌肉走向。   她意犹未尽地闭上眼回味,甚至将自己带入其中,并为这种讳莫如深的行为找了借口:一切为了艺术。   *   再睁眼时,商执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床边。   温轻雪吓了一跳,顶着绯红的双颊,手忙脚乱将手机倒扣在床上……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商执别有深意的目光一寸一寸抬高,最后,落在她粉扑扑的脸颊上,欲言又止。   温轻雪咽了咽口水,这个反应--他看到了吧?他肯定看到了吧!   完了,免不了一顿思想教育。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商执只是抿了下唇:“不是腱鞘炎么,少玩手机。”   温轻雪抬起脸,第一时间看见了男人手上拿着的茅台和白瓷碗。   商执轻声道:“右手伸出来。”   “干嘛?”   “帮你按摩。”他将白酒倒进碗里,又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只打火机,迅速点燃了碗里的白酒,“我打电话问了一个医生朋友,他告诉我说,热敷和按摩都可以缓解腱鞘炎疼痛。”   “所以,你要帮我按摩?用白酒?”温轻雪看着碗里那股小小的淡蓝色火焰,多少有点不安,“……还点火?”   她像只淋了雨的小鸟般往后缩了缩。   商执耐着性子解释:“爷爷肩颈不好,我学过一些火疗的手法,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温轻雪“喔”了一声,还是没有伸手。   或许是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肢体接触,又或许是因为不止一次碰过她的手,商执自然而然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坐在床边。   尽管身体抗拒,但见对方如此殷勤,温轻雪也只能硬着头皮挪位置。   迟疑间,眸光又飘到酒瓶上:“用飞天茅台啊……”   “不喜欢的话,酒窖里还有别的白酒,你可以自己去挑--不过,红酒和香槟不行,度数太低了。”   “我只是觉得用这个酒擦手太奢侈了,没有挑剔的意思。”温轻雪摇了摇头,久久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又想起那次的“小锤九万”事件。   她啧啧嘴:“商执,我发现你有昏君的潜质,像是能做出‘烽火戏诸侯’那种事的家伙。”   为博褒姒一笑,周幽王多次点燃烽火台。   商执边用手指沾取烧着的白酒,边与她搭话:“那你要不要对我笑一笑?”   温轻雪咧了下唇角,正要卖给他一个面子,右手腕处突然传来的疼痛直接让她音调转了三转:“啊啊啊哦哦哦疼疼疼……”   看着龇牙咧嘴的小姑娘,商执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完又怕伤到某人自尊心,飞快将脸转向一边。   即便是如此短暂的失态,仍然触怒了温大小姐,她涨红了脸,左手握拳,气呼呼锤了他一下。   用了十成的力道,可商执还是觉得那一拳软绵绵的。   他既心疼又好笑,放柔了按压腱鞘的力道:“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温轻雪愣了愣:那种语气太温柔,那些字眼太暧昧,双人床就在一旁,自己的手腕还在被商执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以上种种,让她瞬间脑补出一段深夜小剧场。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想要早点结束这场煎熬:“还、还要按多久啊?”   猜不到小姑娘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商执直言:“等碗里的酒烧干。”   温轻雪幽幽一叹,只得由他摆布。   所谓的火疗法确实点儿效果,手腕处暖烘烘的,抵消了刺痛,她倚在柔软厚实的鹅绒靠枕上,很快有了困意。   两人双双沉默着。   间或能听见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知是因为空气里弥漫着酒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温轻雪热得厉害也困得厉害,等商执将白酒和瓷碗端出去时,她连上下唇都黏在了一起。   心有余悸地揉了揉方才被捏过的地方,依然很烫。   那一处的温度很快扩散至全身。   她像一尾快要干涸的鱼,不等商执回来,便滑进了被窝里。   *   那天晚上,温轻雪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是她和商执……   只有他们两个人。   场景来来去去换了好几处,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在雪花形状的小夜灯柔和的光线中,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贴着她,清晰到足以看清每一寸光洁的皮肤,距离她最近的那个瞬间,商执在她耳边说: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温轻雪模糊地记得,梦里的自己动弹不得,仿佛是一截漂浮在海面上的朽木,只能随着浪潮高高低低、摇摇晃晃,发出轻不可闻的呜咽作为伴奏。   商执折腾够了,最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怀表,浓如墨色的黑瞳望着她:“按照结婚协议里的条款,还可以再做五分钟。”   她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冲着商执吵嚷:“有没有搞错?都做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五分钟……”   话还没说完,又被男人的大掌按了下去。   梦里的一切都不真实。   所以,温轻雪很快就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并非只有一个五分钟,是很多个,很多个五分钟。   迎着清晨的阳光,她努力睁开眼,从枕头下面摸索着找到震动不停的手机,按掉每隔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铃--原本计划着今天早起和张宛昕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来着。   习惯性地扭头看一眼身边,商执依旧不在。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去晨跑或者陪商屹凯遛鸟了吧?   这般想着,温轻雪准备起身洗漱,顺便下楼问问苏阿姨平江那边的大闸蟹送来了没,然而稍一翻身,便感觉到了一阵不适……   像是暴雨过后,踏过乡间泥泞的小路,黏腻难耐。   头皮发紧,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印在被窝里,温轻雪满脑子都是疑惑: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   她很少有这样的体验。   即便有,梦里的男人也从未出现过一张具象化的脸。   但是昨晚的男主角……   是商执无疑。   确定这一点后,温轻雪双手搭在小腹上,在床上摆出一个非常安详的姿势,宛如躺在棺材里,四周奏响哀乐。   此时此刻,温大小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完蛋了。 第027章   温轻雪提着一盒蒸好的大闸蟹回到宿舍时, 只有邱怡和张宛昕在。   原本挤在一起刷综艺的两个小姑娘一闻到醋香味,立刻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笑容满面地将温……   将大闸蟹迎了进来。   中午在商屹凯那儿吃了只蟹, 温轻雪眼下倒是不馋,将保温盒交给张宛昕后, 她一边收拾着下午上课要用的教材, 一边问欧阳芳去了哪里。   张宛昕正在纠结吃公蟹还是母蟹,温轻雪连问了两遍, 她才抬眼, 说欧阳芳昨晚没回来。   温轻雪一怔:没记错的话,欧阳芳昨晚去了杜唯康的酒吧。   隐隐预感不妙,拿出手机给对方发消息, 委婉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大闸蟹还是热乎的好吃……   结果一句话还没敲完,宿舍大门就被人粗暴地从外推开了, 欧阳芳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脸阴郁。   对上温轻雪关切的目光, 她莫名有些慌乱, 邱怡搭话也没理,径直端起马克杯走到饮水机边, 咕咚咕咚连喝了两杯水。   温轻雪起身走过去:“你还好吧?”   欧阳芳的脸色缓了过来,故作潇洒地甩甩一头蓝毛:“没事。”   顿了顿,忽然又开了腔:“问你个事,就是杜……”   余光瞥向哼哧哼哧解决大闸蟹的邱怡和张宛昕, 欧阳芳压低了声音, 又瞄了眼自己的鞋:“杜唯康他没有女朋友吧?”   “没听他说起过,应该没有吧。”温轻雪如实回答, “不过,他家里一直在张罗着帮他相亲。”   “喔。”欧阳芳点点头,“那他多高?”   “这我哪儿知道?看着比商执矮一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咳,你……该不会是看上……”   欧阳芳眼神闪躲:“我就是随便问问。”   温轻雪义正言辞:“你这可不像是随便jsg问问。”   两个人的悄悄话还没说完,邱怡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班导打来的电话。   邱怡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按下接听键,重复着班导的话,顺势向室友们递眼色:“嗯,都在呢……是小偷已经找到了吗?到底是谁……啊?怎么可能?好的,好的,我们这就去行政楼……”   眼见邱怡的神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百思不得其解,温轻雪和欧阳芳没再关心杜唯康的事,转而用口型问她发生了什么。   挂断电话,邱怡无精打采地瘫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   面前的大闸蟹也不香了。   张宛昕叼着只蟹脚,打破静默:“是谁偷了你们的东西啊?”   邱怡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无奈地挤出一个名字:“陈桂雪。”   *   温轻雪做梦都没有想到,班级里存在感极低的乖乖女居然会溜进别人的宿舍盗窃贵重物品。   起初她和欧阳芳一样,对此义愤填膺,可去行政楼见到班导、了解陈桂雪家里的情况后,608宿舍全体成员都沉默了。   陈桂雪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身体有残疾的父亲一起生活,连上学期间的生活费都是她趁寒暑假兼职做家教挣出来的。上个月,陈桂雪的父亲查出了结肠癌,急需三十万元手术费,她六神无主,将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又咬牙借了网贷,结果还差好几万块,一时糊涂就做了错事……   更要命的是,以陈桂雪的能力,根本还不上那些“套路贷”,只能眼睁睁看着利息越滚越多。   至于为什么盯上温轻雪--从清贫小镇考来哲海念书之前,陈桂雪无法想象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居然能拥有一辆一百多万的豪车,她本以为温大小姐不会在意那几万块钱,等幡然醒悟再想补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警方根据温轻雪她们报案时提供的线索锁定了嫌疑人,而校方也并没有想将这件事压下来的意思,打算开除陈桂雪的学籍。   每一个环节都有理有据,秉公执法,结果却叫人唏嘘。   温轻雪的班导姓杨,叫杨振,是哲大毕业后留校任职的小年轻,这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么棘手的事:他是很心疼陈桂雪的遭遇,可若公然偏袒她,就没法向丢失财物的学生们交代,思前想后,只能去做温轻雪她们的思想工作。   因为父亲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陈桂雪前天回了老家,不能当面向温轻雪她们致歉,只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承诺一定会把钱还上……   小姑娘说话带着哭腔,句句真诚,温轻雪当时就心软了。   三个人商议过后,一致同意不再追究,也希望警方可以从轻处罚。   至于校方要劝退陈桂雪的决定……   她们无力回天。   艺术设计系出了个“小偷”的消息不胫而走。   当天,校园论坛上铺天盖地都是讨论这件事的热帖:有感慨陈桂雪命途多舛的,有称赞校方处理及时得当的,有担心宿舍安全问题的,也有质疑退学处分是否过于严厉的……   打车回檀香名郡的路上,温轻雪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血压因那些回复而升高。   网友A:毕竟人家也是家里有困难,又被骗了钱,走投无路才动了歪念啊!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学校直接要求她退学有点过分了吧?哲大本科的分数线可不低啊!   网友B:楼上这么有同情心,建议楼上替小偷还钱呢。   网友C:你们也不看看偷到谁头上去了,学校能不卖温家一个面子?开除学籍已经算轻的了吧?   网友D:指不定是谁向校方提要求让陈退学的呢,软柿子随便捏,有钱人家的千金可不能受委屈……   网友E:就是,W缺那一两个包吗?非要报案闹得人尽皆知,听说还让她的室友到处发帖赌咒小偷,就算小偷不退学,在哲大也混不下去了!   网友F:同样叫雪,桂(贵)雪那么穷,轻雪那么有钱,一出生过得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可见投胎真是门技术活!   那些字句令温轻雪感到陌生又尖锐。   迅速登录自己的论坛账号,温轻雪想要像上次那样一个个怼回去,可憋着股气敲出许多字,又被她整段整段删除……   这不是私人感情问题,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伤害自己和陈桂雪的刀。   温轻雪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从一开始是不是真的就不该执意去追查小偷的事?   两个包对自己而言确实不算多大的损失,但几万块钱和毕业证书对陈桂雪来说,却是足以影响命运的东西……   她捏着手机愣怔了许久,直到司机停车提示说已到目的地,才拎着包走进别墅小区。   *   陪商屹凯吃晚饭时,温轻雪依然闷闷不乐,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商老爷子直皱眉,在盘子里为她挑选着最肥美的蟹:“商执,去把家里的‘蟹八件’拿过来,帮小雪把蟹分好。”   商执起身照做,将剔好的蟹腿肉沾了醋,递到温轻雪嘴边。   蟹醋是苏阿姨熬的,老姜切成细细碎碎的姜末,再加上生抽提鲜,还要放白砂糖和蜂蜜,光是闻见那个味道,就叫人欲罢不能。   温轻雪妥协了。   她咽了口水,就着商执的手吃了一口。   商执又舀了一小勺蟹黄,同样伺候到位:“再吃一点。”   语气里带着点儿哄人的意味,像黏糊糊的糖。   ……还是能拉出丝的那种。   回忆起昨晚那个同样黏糊糊的梦,温轻雪脑子有点懵,艰难地将视线集中到商执脸上,面上开始升温,忽又猛地领悟到,那种“哄她”的意味或许不是在哄她,而是在警告她去哄商屹凯--当孙媳妇的,怎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不能他们两人的关系日渐熟络,就忘了最初约定好的事。   该演还得演。   拗不过,温轻雪只得吃了小勺里的蟹黄,嘴角溢出一点,她也懒得自己擦,索性将小脸冲着对方抬了抬。   商执自然而然地抽了张纸巾帮她抹掉。   神情里并没有半分不愿意。   就这样,温轻雪断断续续吃了一只多的蟹,这才得了默许,离开饭桌。   饭后,两人散步回到12幢。   刚离开商屹凯的住处,商执便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   温轻雪很惊讶:“你看出来了?”   商执轻嗤:“连‘吉祥’都看出来了。”   商屹凯器重孙子,连带着孙子送的八哥都宠到没边,他养在院子里的那么多只雀鸟,只有吉祥被允许在吃饭时跟进屋。那鸟儿聪慧--或者说玄乎,反正,温轻雪确实听它歪着脑袋对自己叫了好几遍“笑口常开”。   敢情自己还是个挂相的,连鸟都看得出来。   温轻雪摸了摸脸颊:“这么明显啊?怪不得我每次去桌游店玩狼人杀都被欧阳她们抿出面相……”   趁某人跑偏之前,商执不动声色将话题扯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愿意和我说说吗?”   如果是以前,温轻雪可能会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在她的潜意识里,像商执这种成熟过头的男人,应该不会对学校里发生的事感兴趣,说不定还会觉得她们这些小姑娘弯弯绕的心思很幼稚、很不可理喻。   可今夜的温大小姐,当局者迷。   她迫切想到得到一点“局外人”的反馈,来判断自己的立场究竟是否正确。   抿了下唇,她将事情的始末详细道来,也提到校园论坛里那些十分不友善的留言:   “宿舍里丢了贵重物品,第一时间肯定会想到向学校反馈和报警呀,我们也不知道小偷当时偷东西的目的……”   “陈桂雪需要钱给爸爸看病、需要还债,可被她偷走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也很重要:邱怡的ipad是她外婆省吃俭用攒钱买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她平时特别珍惜,现在被卖掉、找不回来了。”   “身世可怜的人犯了错误,难道就不应该得到惩罚?不管家庭条件差的同学错的有多离谱,作为有钱人的我都得宽容,谅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何况,我们都已经不追究了她法律责任了啊……”   温轻雪越说声音越低:“……真不公平。”   如果心情可以具象化,她想,此刻自己的身上应该贴满“不解”“质疑”“委屈”之类的二字标签。   坐落哲海最繁华的地段,檀香名郡绿化确jsg实一流,晚间亮起仿古路灯,当真有种在逛“大观园”的错觉。   路过景观桥时,池子里的锦鲤跃出水面发出“扑通”声响,温轻雪被突然飞溅的水花吓得双肩一耸,赶紧贴向扶栏,半晌又想起来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新裙子,肯定弄脏了。   低下头检查,果然在前襟处发现了一块水渍。   她急忙从包包里抽出纸巾,懊恼地擦了又擦。   商执走到她身边:“裙子很贵吗?”   “不贵的,四千多。”温轻雪随口回答,“CLC的秋冬新款,好看吧。”   商执知道这个高端女装品牌,四位数的价格对那些大小姐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工薪阶层家庭的女孩来说,多少有点奢侈。   他沉声提醒:“四千块,可能是你同学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擦拭水渍的动作一滞。   商执又问:“这难道公平吗?” 第028章   温轻雪哑然。   这是她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眼下,却被商执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她闷闷地将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一旁边的垃圾桶:“你是想告诉我, 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吗?”   “不,命运很公平。”商执面上波澜不惊, 眼神中无端多出一种叫释然的情绪, “不管过着怎样的生活,富足也好, 贫困也罢, 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是变成一抔黄土……”   温轻雪心有余悸地打断他:“你不要随便说这种的话,听着怪吓人的。”   商执故意逗她:“怎么, 怕守寡?”   温轻雪仰起脸反问:“那你怕不怕我拿着你的遗产养别的男人?”   没有想到小姑娘会反将一军,商执一愣,继而笑道:“听你这么一说, 我倒确实有点害怕了。”   温轻雪默了片刻,难得语重心长:“那就好好活着, 千万别想不开。”   商执睨了一眼:“……我没有想不开。”   “啊?”她一愣, “没有吗?”   脸上分明写着“真的吗,我不信”六个字。   觉察到哪里不对, 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商执眉心一拧,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确实没有”。   温轻雪的脑子却“嗡嗡”直响:那家伙的语气不像是在逞强,也不像是在掩饰……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分析错了?商执虽然没有走出童年阴影, 但也没有沮丧到要结束生命去赎罪?   那这段期间, 她到底在对他同情、关切个什么劲?!   男人微微挑了下眉,将险些跑偏话题再度拉回来:“温轻雪, 这是需要你自己去经历、去思考的人生一课——我只能帮你指出问题,不能替你做出回答。”   她静静听着,头一回没想着反驳他。   商执又道:“既然你享受了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优渥生活,那就要做好对抗猜疑和诋毁的准备,至于到底去不去对抗,这得由你自己决定。”   “不止如此,你还会遇到一些比这更沉重、更痛苦的东西,比如,远离故乡来到哲海生活,比如,要带着面具演戏给周围人看,再比如,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共度一生……”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度飘向温轻雪:“有得有失,这才是公平。”   对方直呼她的大名,而不是“轻轻”,这让温轻雪无端紧张。   细细琢磨商执的话,她却并不认同:“我没有觉得沉重、痛苦……”   他没有听清楚:“嗯?”   “商执。”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温轻雪仰面迎上他的目光,“我并不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沉重、痛苦的事。”   在那个瞬间,商执产生了一种错觉:花开,原来是有声音的。   他听见了。   冰雪消融,昭告着春天来临。   如同朽木般干枯的身体里舒展出嫩芽,他的声音也因喉咙发干而略显喑哑:“是吗?”   继而是无声的笑。   隐隐觉察到自己说的话给足了某人胡乱联想的空间,温轻雪面上一烫,赶紧一转话锋:“我、我就是觉得现在这种婚后生活还算马马虎虎啦,日子虽然过得寡淡了些,但偶尔也能看到丈夫的闪光点--就像你刚才的那番说教,讨厌归讨厌,但确实有提醒我得去认真思考一些事。”   她别扭地错开目光:“……谢了。”   商执抿唇不言,内心默默复盘妻子的先褒后贬。   寡淡?   她眼中的婚后生活,竟是如此无趣吗?   春日消散,重归隆冬。   感受着无形的四季交替,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商执才恢复往昔的神色,生硬地切换成让温大小姐“讨厌”的说教模式:“哲海大学百年基业,业内翘楚,校方处理有损学校声誉的学生自然会有考量,如果你也觉得退学处分过于严厉,不如想想如何帮助你的同学走出困境,难道不比在这里生闷气更见成效?”   目光从小姑娘那张轮廓精致的脸庞上扫过,他又道:“至于那些躲在网线后面说风凉话的家伙,你就当他们是……”   停顿了几秒钟,他压下声音:“是个peach。”   这是他曾向温轻雪讨教来的“新新人类”词汇。   桃子可以等同于屁……   这个翻译很神奇。   商执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微耸,接着昏黄的路灯光线,温轻雪发现他双颊泛起了诡异的红色--对于一表人才、仁义礼智的商家继承人而言,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脏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温轻雪失笑,应声道:“嗯,我明白了。”   必须承认,这个从小历经过太多风霜的男人颇有一套,说起大道理来,总是很容易令人信服。   对于陈桂雪,她也确实有伸出援手的打算,只是具体要做哪些事、如何让她更好的接受,可能还要再琢磨琢磨。   商执轻咳两声,缓解着自己的不自在:“不过,我和你的想法一致:无论是谁做错了事,穷人也好,富人也罢,都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我也一样。”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特别是商执的肯定,不禁让那些笼罩在温轻雪心头的乌云散开,可后面那一句话,又令她稍稍放下去的心再度高悬:这个男人固执地认为是当年自己任性才间接害死了父母,那他做错了事,后来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呢?   还是说,他随时打算付出代价?   内心的不安瞬间被放大许多倍,温轻雪轻声唤他:“商执?”   商执回过神,从外套内衬口袋里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心情好点了没?要不要我陪你再逛一会?不过,今晚八点我有一个视频会议,得提前五分钟到家准备资料。”   言下之意是:不早了,该回家了。   自觉话术生硬,他又补充:“睡前我再帮你按摩一下手腕。”   善解人意如温轻雪,立刻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只是,满脑子却是男人方才低头看怀表的样子:侧脸的轮廓,睫毛的弧度,遮住眉眼的刘海,以及,那句断章截句而来的“五分钟”。   都似曾相识……   啊,是在梦里见过。   温轻雪的耳边又回响起那句“还可以再做五分钟”。   微凉的夜风莫名变得燥热,她迫切想要回去用冷水洗一把脸。   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嘴上也不忘寻找破解之法:“商执,你有没有想过换块腕表?我给你买块表当圣诞礼物,好不好?不过,我暂时没那么多可以支配的零花钱,三十万……不行不行,三十万的表对你来说太差劲了,七八十万……好像也……算了,一百万左右的表可以吗?会不会不符合你的身份,戴出去被项舟行他们笑话?”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制造问题的--怀表。   温大小姐花钱一向没节制,为了管住自己的“一言不合就剁手”的行为,她来到哲海念书后就主动停掉了信用卡……所以,要买百万级别的腕表给商执当礼物,即便挪用温蓬给她置办的小金库,也紧紧巴巴的。   如果不向爸妈讨要的话,只能先找个借口从表哥那里借一点了。   还好。   她有个壕无人性的表哥能给自己兜底。   温轻雪都已经打好了算盘,谁料,当事人却一口回绝:“不用了,我手上有珠串,本就不方便再戴一块表,再说,这块怀表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暂时不想换掉它。”   遗物。   听见这两个字,温轻雪不由愣怔:“是、是这样啊,抱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怀表是……”   商执jsg蹙眉:“以为是什么?”   是你的装逼神器。   之一。   想到领证那天对商家少爷各种贴标签,温轻雪既羞愧,又后悔:“没什么啦。”   是她自以为是,是她异想天开。   明明并不了解那个男人,却总喜欢往他身上贴一些“莫须有”的标签:玩的挺疯也好,遛鸟也好,《忏悔录》也好,怀表也好……把自己对商执的那些误解编纂成册,只怕能成一本当代版的《傲慢与偏见》。   温轻雪红着脸自我反省。   商执并没有继续追问。   指腹从略显陈旧的怀表金属壳上抚过,他蓦地沉声感慨:“你看,生死之事,再公平不过……”   商明宇含着金汤匙出生,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过了三十年意气风发、堆金积玉的生活,还有着大好的前途……却因为一场飞来横祸,彻底失去了享受人生的机会。   眼眶微微发胀,温轻雪停下脚步:“商执!”   如果方才那一声唤带着点安慰的意味,这一声唤,便是十足的警示。   转身凝视着情绪低落的男人,她非常认真、非常笃定地说:“你说命运是公平的,有得就会有失,那么,有失也必然会有得……商执,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成为商家的掌舵者。”   “赚很多很多钱。”   “成为爷爷的骄傲。”   “将那些老派的兴趣爱好发扬光大。”   “遇到喜欢的女孩……这个就算了,和尚不需要爱情。”   温轻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张在传递幸运的表情包,甚至冲商执双手握拳比划出加油、努力的姿势。   转发这个温大小姐,你就能事事如愿。   ……除了谈恋爱。   男人看着她抿唇微笑,似要将这份祝福照单全收。   看着商执如此坦然接受,温轻雪又有些羞,默默然收回小拳头,开始反思,为什么在潜意识里不肯祝福他遇见真爱?   是作为妻子的自己太小气,还是……   她不敢想了。   *   温轻雪今晚没有去小画室消磨时间,而是先回到主卧,动用了所有能用到的关系帮陈桂雪做善后工作。   一直忙到十一点,她才打着呵欠先去洗漱,刚换好睡衣,准备开一局游戏,却收到了杜唯康的微信消息: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个叫欧阳刚的室友,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她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铁T吧?   欧阳刚?   瞬间脑补出一个铁血柔情真汉子的身影,温轻雪忍不住笑出声:我没有叫欧阳刚的朋友……   杜唯康:啊?那她是叫欧阳修?欧阳锋?   温轻雪:你怎么不叫她欧阳震华呢?   杜唯康:什么?是四字名字吗?我少听了一个字?   温轻雪:……   其实,她并不意外会收到杜唯康的消息--看今天欧阳芳回到宿舍后的反应,八成是昨晚在蜜思酒吧惹了什么麻烦。   欧阳芳嘴巴紧,杜唯康可不一定。   想到这里,温轻雪的头顶仿佛长出了尖尖的狐狸耳朵,故意诈他:昨晚的事欧阳已经和我摊牌了,唉,你们也真是的[捂脸]   对面“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回复:她全都告诉你了?我昨晚真的是喝多了啊,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她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温轻雪:啥?   逼问之下才得知,欧阳芳和杜唯康从医院出来后一笑名恩仇,在蜜思酒吧喝酒时越聊越投机,甚至还打算拜个把子。   作为老板,杜唯康在酒吧二楼有间休息室,昨晚两人都喝挂了,居然勾肩搭背跑去休息室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欧阳芳怒不可遏,当即补了杜家少爷一拳,打掉了他剩下那半颗岌岌可危的门牙。   听到这里,温轻雪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听使唤: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打算对欧阳负责吗?   杜唯康:难道不该是她对我负责吗?   温轻雪: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jpg   杜唯康:我这不是心里没数才来向你求助的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醒过来看见旁边睡着个比我还帅的家伙,第一反应居然是检查自己的屁股……你懂吗?   嗯嗯嗯嗯,我懂我懂。   第四爱也是爱。   尽管头已经点的像小鸡啄米了,温轻雪还是故作冷静地帮杜唯康分析:所以,你们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   杜唯康:我断片了,细节啥的想不起来……我当然希望无事发生,但你相信孤男寡女躺在同一张床上会什么都不做吗?   温轻雪看了眼身边商执的枕头,笃定敲下三个字:我相信。   杜唯康:但有些事不是相信就行……   温轻雪: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她跟商执同床共寝这么多次都没擦枪走火,每晚就是单纯的拌嘴和睡觉,如此纯洁的夫妻关系,恐怕等到七老八十失禁了都不会失身。   咳,扯远了。   杜唯康没再回复,大概是觉得没心没肺的温大小姐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痛苦,温轻雪盯着聊天界面上的ID“何以解忧”发了会儿呆,本想给欧阳芳打个电话,转念又觉得心急火燎去问情况未免太过八卦,继而作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想起今天那一桩桩闹心事,温轻雪又变得头疼起来。   可惜她的手边没有杜康,只有一瓶飞天茅台--是商执让苏阿姨送上楼给她火疗用的。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终是揭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第029章   结束了漫长的视频会议, 商执一走进卧室,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双颊染着可疑的红晕。   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沉。   空气里弥漫着的酒精味令他狠狠皱眉, 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一周,最终, 落在床头那瓶茅台上。   他迟疑着碰了碰温轻雪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轻轻?”   商执本想将人叫醒, 让她去刷牙洗--至少得用漱口水简单清理一遍,去去嘴里的酒味。   然而, 无人应答。   温大小姐但凡醉酒, 就会化身为睡美人,此时的她,正安静又乖巧地躺在柔软的被窝里, 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商执站在床边欣赏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去洗漱了。   兴许是心里有惦记的事, 这一趟来去很快,点亮床头那盏雪花小夜灯, 商执干脆利落地灭掉了房间多余的光线。   那一团小小的光, 足以驱散所有黑暗。   仿佛雪屋里燃着篝火,任凭外面的风雪肆虐, 他这儿,始终温暖平静。   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丝笑意,商执侧过脸,又去看温轻雪的睡颜。   少女无疑是吸引人的。   美好的身体承载着蓬勃的生命力, 呼吸被淳淳酒香浸染, 饱满的双唇仿佛成熟过度的樱桃,快要酿造出甘美的佳酿……   被心头燃着的妄念吞噬, 商执不动声色凑近些许,不曾想,呈现出醉态的温轻雪却哼哼唧唧翻了个身,非常丝滑地从自己的被窝滚出来,再滚入他的怀里--虽说两人是同床,但一直分被子睡,楚河汉界,王不见王。   似是为了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睡梦中的温大小姐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般猝不及防缠到了商执的身上……   她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又将脸埋向男人的胸口。   商执呼吸一滞,浑身倏然紧绷。   哪怕是个绵软的抱枕,恐怕也会觉得这样的“贴贴”姿势太过亲密。   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珠,重新将视线聚焦到小姑娘脸上,想将那条勾紧自己的大腿推下去,然而大掌一抚,登时忘了下一步动作:养尊处优的温大小姐每天都要换新的睡衣,之前那件分体式睡衣已经被苏阿姨送去清洗了,今晚,她穿的是一件珍珠白色的吊带睡裙,因为不算端庄的肢体动作,裙摆已然捋到了腿根。   裙子很好,颜色清新,手感光滑--触摸到布料的商执如是想。   只是,好不过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   他缓了两秒钟,让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还是推了一把:“轻轻……”   行为越界的某人无动于衷。   商执深吸一口气,又唤了一声:“温轻雪。”   她终是拧着眉头动了动,闭着眼流露出厌烦的表情,手臂毫无意义地在空中划拉数下,一个巴掌稳、准、狠地拍在商家少爷的脸上:“放肆,本宫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这是在说梦话?   还是……宫斗剧?   捉住将那只胡闹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商执的耳边再度响起温轻雪的声音:“仙尊,不要走,您不能不要徒儿……”   明白,是她喜欢的仙侠剧,男jsg主会飞的那种。   商执无可奈何地抬手箍住温轻雪,生怕她着凉,又扯过被子将人紧紧盖住,这无疑给了某人新的发挥空间:“墓里好热,好闷,快、快把我的摸金符给我……”   很好,又改盗墓了。   温大小姐年纪轻轻,涉猎倒是广泛。   商执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憋住笑,暗忖着以后有机会要多陪温轻雪看看电视剧,这样,或许有助于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以后她再说那些新奇的词汇,自己也能接的上话。   寡淡。   想起她对这段婚姻的形容,商执无端失落,只能轻抚着怀中人的长发,缓解着仅属于长夜的困惑。   兴许是被商执的小动作惊扰,温轻雪往他怀里拱了拱,眼皮微颤,半清醒半迷糊地寻人说话:“晚安……”   商执眼波里多了缱绻:“晚安,轻轻。”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接上了之前的话道:“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唔西迪西,晚安……”   商执眯起眼睛,再一次感慨自己的认知水平已然跟不上时代: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在温轻雪口中等到自己的名字--显然,妻子并没有想对丈夫说晚安的意思。   想到这里,不免吃味,闭眼思考,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   莫不是,与小姑娘待久了的缘故?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向来清冷的男人又带着赧意勾起唇角,坦然接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改变。   温轻雪仍毫无戒备地倚在商执胸口酣眠,甚至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只要他一低头,就能亲吻芳泽,神不知,鬼不觉,但商执并没有那样做--他要等到玫瑰自然盛开。   『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温轻雪这般告诉他。   那个时候,商执并没有说,其实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只是还没有得到全部……   但他相信,迟早会得到的。   *   温轻雪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商宅,而是许多个奇奇怪怪的场景,毫不意外,商执也以各种身份参与其中。   她不由感慨,白酒是真的上头。   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吸引了温轻雪的注意力,扭过头,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孔便映入眼帘--在主卧睡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隔天醒来发现老公睡在身边,而且,自己几乎大半个身子都紧紧贴在他身上。   商执万年不变的“老年人作息”被打乱了。   而罪魁祸首,无疑就是她。   温轻雪微微睁大眼睛,气也不敢出,尝试着想要把手缩回去,然而目光一寸寸下移,又遇到了阻碍。   商执穿衣一向保守,哪怕是睡衣和居家服,也会坚持将每一颗纽扣扣紧,但因为她睡觉时胡乱抓扯的缘故,此刻,他睡衣领口的两枚纽扣都已经松开,露出大片的皮肤。   温轻雪盯着男人脖颈处流畅的线条走向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赞叹……   好漂亮的斜方肌,喉结以及胸锁乳突肌。   学画缘故,她系统学习过人体肌肉结构,寥寥数语,绝对是对商家外貌基因的最高称赞。   画师之魂熊熊燃烧,片刻后,温轻雪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鬼使神差用指尖碰了碰男人的喉结……   这东西她没有,究竟是什么触感,值得上手探究一番。   只是摸着摸着,商执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   温轻雪触电般将手缩回来,又摆回了原先所在的位置--他的胸膛上,祈祷着对方没有发现自己方才的小动作。   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许久后,商执才开始解释眼下的状况:“你昨晚喝醉了,睡得很沉。”   温轻雪点头表示认同,又怕挨商执说教,急着强调:“可我只喝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商执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只问:“怎么会忽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   说罢便开始后悔。   温大小姐昨天心情不好,他是知道的。   于是,再找旁的话题:“你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吗--没少去酒吧,怎么还能醉成那样?”   温轻雪撇撇嘴,似是对商执的说法极为不满:“我是偶尔会喝一点啦,但那也都是啤的,红的,我就没怎么喝过白的,你见过哪个美少女举着茅台吨吨吨啊?不喝醉才奇怪呢……”   “是没见过。”   “对吧。”   “是没怎么关注过美少女的事。”   “我看你倒是挺关注我的……”   “嗯。”商执坦然承认,“毕竟这位美少女是我的老婆。”   温轻雪语噎。   男人那几句话,乍一听像是在拌嘴,仔细想想,却哄得人挺舒坦。   浅咖色的眸子微微一动,她的唇角不自觉想要向上扬,几度都没能压下来,昭然着她此刻的好心情。只是,咂摸着商执那一句“醉成那样”,唯恐自己酒后失态的温大小姐还是急于知道断片后发生了什么:“我、我昨晚……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祸从口出。   没有人比她更懂这句话。   商执默了几秒钟,装出思考的样子,在小姑娘忐忑的眼神中幽幽开口:“你帮我回顾了一下古代史和近现代史。”   “哈?”   “还有,上演了一段学龄前儿童电视节目。”   昨晚被温轻雪缠得睡不着,他特意去查了“玛卡巴卡”和“唔西迪西”究竟有何来头,还耐着性子看了几分钟视频片段--如果被商屹凯发现精心栽培的继承人大半夜偷偷看《花园宝宝》这种东西,估计能直接气到住进医院。   温轻雪越听越迷糊,眼睛眨巴眨巴,半天也没说一个字。   商执轻咳一声,好心提醒:“如果你再不松手,可能就要变成.人节目了。”   温轻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和商执的胸肌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的脸像是铺了淡淡的婴儿粉色颜料,迅速调整手脚位置,尽可能远离他,因为动作幅度太过剧烈,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尾打挺的鲤鱼。   至此,被禁锢了一宿的商执终于得以起身。   他站在床边,将被拉扯开的睡衣纽扣一颗一颗扣好,又恢复成往日那副高岭之花不容采摘的尊贵模样,低头再看时,温大小姐已经将被子拉过头顶,缩成了一只“棉被卷”。   商执勾了勾唇,叮嘱道:“时间不早了,起床洗漱,然后和我一起去爷爷那里吃早餐。”【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先去换衣服,我再赖一会儿床……”   赖床是假,将某人支走是真。   温轻雪还没有习惯起床后和商执和平相处。   没有等来回应,她悄咪咪拉下一点被子,探头偷瞄,只见商执随手拿起摆在床头的怀表,黑瞳盯着她所藏匿的方向,薄唇一抿,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只可以赖五分钟--五分钟以后,我会过来掀你的被子。”   她心里咯噔一声响:又是怀表!又是五分钟!   温轻雪严重怀疑,今晚的梦境又会回到商宅,自己又会大汗淋漓、浑身酥软。   目送商执走进卫生间,面红耳赤的她松了一口气,活动着筋骨坐起身来,忽而又想起昨晚杜唯康那句来自灵魂的质问:你相信孤男寡女躺在同一张床上会什么都不做吗?   她的答案怕是要改了。   信得过商执的人品,却信不过自己的好奇心。   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温轻雪痛定思痛: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她得想个法子,把“商执”从那些妙不可言的深夜梦境里,驱逐出去。 第030章   哲海大学宏志楼。   被商·老中医·执按摩了几天, 温轻雪的腱鞘炎居然真的好转了不少,甚至已经可以在宿舍嚣张地摇花手了。   邱怡边吃泡面边揶揄她:“塑料老公还是有点儿用的。”   温轻雪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声。   确实有用。   她这几天可没闲着,先是联系上了陈桂雪父亲所在的医院, 匿名补缴了陈家欠下的一笔手术费,还请了护工照料陈父, 好让陈桂雪抽出经历整理被“套路贷”诈骗的经历, 及时报案;托商执的福,精英律师也已到位, 全程给予她法律援助。   商执那天晚上说的话, 她全都听进去了,并且付诸于行动。   整个过程并没有大张旗鼓。   不在意旁人的称赞,她只要无愧于心, 只要得到商执的肯定。   张宛昕挤过来蹭了邱怡泡面里的半根玉米肠,提议道:“既然小雪都已经能摇花手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酒吧呀?”   舔了舔油亮亮的嘴角, 她意犹未尽:“我好想念那些男模小jsg哥哥。”   邱怡连声附和:“对呀对呀,欧阳上次缺席, 没看到那么劲爆的现场, 这次怎么说也得和我们一起……”   说着,她做了个“勾引”的动作。   尽管知道了杜唯康和欧阳芳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一夜”, 温轻雪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欧阳芳开诚布公,眼下时机不错,她试探性地提了一嘴:“可以啊,就去上次那家‘蜜思’吧, 后来我才知道, 那家酒吧的老板是我……是我的朋友,这次去让他给我们打折!”   张宛昕和邱怡双双欢呼。   欧阳芳原本在对着手机自拍, 听到“蜜思”两个字,当即吼了一句:“我不去!”   反常的言行令其他人面面相觑。   欧阳芳很快做好表情管理,别扭道:“酒吧,呃,其实挺没劲的。”   生怕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她继续添加火力:“每次去酒吧,来找我搭讪的不是姑娘就是gay,坐在一块儿还挡你们桃花……”   说得在理,但没有人理。   知道欧阳芳仍在介意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温轻雪忧心忡忡望她一眼,决定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邱怡适时插话:“对了,温大小姐,你昨天不是和我说想多认识几个男生吗?我之前加过一个哲海本地的大学狗游戏群,他们说周末晚上办轰趴,你要不要一起来?”   温轻雪侧目:“有帅气的小狼狗和小奶狗吗?”   “啧,再帅也帅不过……”   接话的是欧阳芳,被温轻雪一瞥,她硬生生把“你老公”三个字咽下去,话锋一转:“……也帅不过我。”   邱怡失笑:“当然帅不过你,不过对于咱们温大小姐而言,那些校外‘资源’贵在年轻,贵在新鲜。”   停了停,她狡黠地冲温轻雪挤眼:“而且,他们可不知道你是已婚人士--社交障碍?不存在的。”   温轻雪干笑了两声。   倒也不是真的想发展新恋情,只是那晚意外喝醉后,自己和商执有了一些更为亲昵的肢体接触,梦里也频频出现那家伙的身影……她不确定,究竟是自己对商执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单纯因为甚少接触异性,哪怕是自我疏解也只能带入商执的脸。   无论是哪一种,多参加几个轰趴、多认识几个小哥哥终归不是坏事。   就算找不到答案,也能找到乐子。   闲聊间,张宛昕示意众人看手机:班导杨振在班级群里发消息@全体成员,说两年一度的“印象哲海·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十二月底截止投稿,让报过名的同学尽快提交稿件。   哲海是旅游城市,非常注重城市形象和对外宣传,因此,这一类的比赛含金量很高,每届都是百花齐放,还有不少业内知名设计、创意类公司会对获奖学生抛出橄榄枝。   眼见着有几个同学回复了班导,温轻雪也跟风回了句“收到”。   谁料,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收获了无数个问号和省略号后,温轻雪又收到了许多个表达惊讶的表情包。   片刻过后,班里的组织委员尤佳出来冒了个泡:温轻雪你也报名了吗?   那个“也”字让人格外别扭。   但想到尤佳和608宿舍平日里关系还不错,温轻雪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尤佳:没什么啦,就是很意外,我以为像你这样开百万豪车的白富美,应该不会在意那两千块奖金的。   温轻雪捏着手机,一时间不知该回复什么。   群里的议论却没有停止:   施瑶瑶:[笑哭]两千块,还不够买你包上的那只巴宝莉小熊……   蒋捷:温大小姐,给我们这些贫困大学生留一条赚生活费的门路吧!   张进繁:听说,这次比赛后续还有网络投票环节,那不就是比拉人刷票吗?这样一来,岂不是花钱就能买到好名次?我后悔报名了,截止日不交稿是不是就直接算弃权?   陈桂雪被学校劝退的风波尚未平息,大概是看到了校园论坛上那些对温轻雪的质疑和诋毁,群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明面上是在说设计大赛的事,暗地里却是对“特权阶级”的调侃。   温轻雪心烦意乱。   她用指腹压着太阳穴,思考着如果是商执,他会怎么做?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温轻雪认识的人之中,商执确实是成熟、稳重、理性的代表,他如同一座灯塔,稳稳当当立在高处,给予视线被迷雾遮挡的探寻者某种指引。   温轻雪愿意接受他的指引。   如果是商执……   如果是商执。   他一定不会搭理这些刺耳的声音,还会说他们是……   “Peach。”   嘴巴先于大脑发出声音。   正在班级群里为好友打抱不平的欧阳芳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温轻雪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都是Peach。”   另外三人会心一笑,接连加入战斗:   “就是,搭理他们干嘛!”   “见不得比他们有钱的人还比他们上进,纯纯红眼病。”   “温轻雪,我在此郑重地警告你!这一届的比赛你必须参加,必须拿奖,必须用两千块奖金请我们吃大餐,气死那群只会说三道四的家伙!我现在就来看看,到时候咱们吃点什么……”   她被室友们逗笑了,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后,起身拎起装有手绘屏的电脑包:“那我走啦。”   邱怡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忙不迭追问:“诶,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家了?”   这个时间点并不适合离校。   温轻雪潇洒摆手,徒留给她们一个背影:“去画室奋斗啊--挣奖金,请你们吃大餐。”   *   关于这次的海报设计大赛,温轻雪先前有过一些设计思路,但因为彼时距离deadline还有一段时间,旁的事情又多,便搁浅了。   在去画室的路上,她盘算着得先把能用的方案甄选出来,再进行下一步细化,还得找几个审美在线的朋友咨询一下……   就在温轻雪脑内上演海报画面“走马灯”时,身后忽然传来不算熟悉的男声:“温轻雪?”   她驻足回望,而后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怎么……是你啊?”   数米开外,站着个高高瘦瘦、背着画夹的年轻男孩,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尹良彬。   温轻雪从记忆库里搜索出这样一个名字--是自己高三那年参加艺术生集训时认识的同龄人。   不,尹良彬不是人。   是天才。   同龄天才。   温大小姐向来不服输,对于画画这件事亦然,但碰到尹良彬这种碾压级别的绘画技巧与色感,她输得心服口服……就连那时给他们一群艺术生上课的美术老师都说,尹良彬的未来不可限量。   不过,两年未见,记忆中的天才少年已经褪去了当初青涩的模样,似乎比高中那时更修长,也更白净,略长的头发微微遮住耳廓,发尾有一点点卷曲的弧度,应该是特意打理过,驼色长款风衣,无框眼镜,加上身后的黑色速写画夹,乍一看,倒是有几分“撕漫男”的味道。   真是男大十八变。   见温轻雪认出了自己,尹良彬走近几步,唇角的弧度更大:“之前听到广播里念你的名字,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真没想到你来了哲大,我还以为,你会考美院或者出国留学呢。”   听到“广播”两个字,温轻雪就已不自觉地脚趾抠地:“啊,那个……”   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一见面就拉着人家解释自己英年早婚、不小心被偷结婚证、全校失物招领广播寻人这些破事吧?   她抓了抓头发,赶紧扯开话题:“我记得,你不是考去帝都美院了吗?怎么会来哲大?”   再次打量了一遍面前的男生,温轻雪笃定,他不是过来玩的。   “没念多久就退学了。”尹良彬解释道,“复读一年,考来了哲大建筑系。”   温轻雪不能理解:“为什么啊?好几个老师都说你可是难得一见的天才,继续深造的话……”   她诚心表达赞许:“必成大器。”   “去了帝都美院才知道,我这样的‘天才’随处可见,大概,是集训老师在鼓励我才那样说的吧?而且我发现,学纯美术真的很烧钱,我这样的家庭条件,不太适合死磕,还不如早点换专业,谋个容易就业的方向。”聊起学业,尹良彬眼中稍稍有些遗憾,“我现在就把画画当成爱好,也挺好的。”   他侧过身,晒了一下画夹。   温轻雪抿唇:“可惜了。”   意识到这样说或许会戳到他人的痛处,她急忙改口:“不过,哲大建筑系也很厉害啦…jsg…”   压低声音,她接着安慰:“必成大器。”   尹良彬被温家小姐认真找补的行为给逗笑了,又问她要去哪里,听说两人目的地相同,他主动邀请她结伴而行。   哲大公用画室一隅,两个许久未见的年轻人谈天说地,细细回忆那段痛并充实着的艺考集训时光,感慨这一段奇妙缘分的同时,也聊到了这一届“印象哲海”海报设计大赛。   尹良彬并没有参赛,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温轻雪所有方案的初稿,提出不少有用的意见:“这一版色彩对比度太强烈,用来点缀的元素喧宾夺主,这张城市形象照看起来和整个画面都不太协调,不如把实景照片换成手绘图,我听说这一类的比赛最终还要提交一份印刷品,你这样配色,RBG模式看起来还行,一旦切换到CMYK模式,我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如梦初醒。   醍醐灌顶。   受益匪浅。   经过天才的悉心指导,温轻雪甚至有一种焕然新生的错觉,她边听边想,边记边改,连看尹良彬的眼神里都多出一丝崇拜。   *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等温轻雪回到檀香名郡,竟比寻常晚了近两个小时。   商屹凯和几名老友一起去了温泉山庄疗养,要小住半个月,免去了“爷孙两辈齐齐整整吃饭”的困扰,温轻雪这几日都与商执窝在12栋开小灶。   指纹识别,开门进屋,一抬眼就看见“塑料老公”正坐在餐桌边看文件,餐具齐齐整整放在桌上,几样她爱吃的菜还在保温柜里,纹丝未动。   他是在等她回家吃饭。   看见温轻雪走进来,商执冲她抬了下巴:“先去洗手。”   带着一点点歉意,温轻雪乖顺照做,还特意涂了三遍洗手液,将每一个指缝都洗的干干净净。   冒着热气的菜肴已经被苏阿姨一一端上了桌,温轻雪回到餐桌边,刚想找点话题活跃气氛,却意外接到了尹良彬打来的电话--他以前的号已经不用了,在画室那会儿,两人互留了新的联系方式。   迎着商执审视的目光,她按下接听键。   对方的声音略显焦急:“温轻雪,我有一本笔记本不见了,想问问是不是在你那里?”   温轻雪嗯嗯啊啊地应着声,赶紧去翻手边的电脑包,果不其然,里面多出了一本薄薄的线圈本。   可能是自己收拾东西时拿错了。   她如是想。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尹良彬继续道:“那是我建筑CAD课的课堂笔记,明天一早我们专业有一场很重要的考试,我今晚打算复习来着,你可以把笔记本还给我吗?”   温轻雪连声安慰:“你别着急,我这就找个跑腿给你送……”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到了尹良彬的解决方案:“不麻烦了,你下午不是说自己现在住在檀香名郡吗?我已经打车到小区门口了,但保安不让我进来,你方便和他们说一声吗?”   与小区保安通完话,温轻雪坐回到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饭--檀香名郡很大,就算进了小区,来到12栋也需要花点时间。   商执剥了只虾放进她的碗里,问发生了什么事。   温轻雪言简意赅交代了一遍事情经过。   商执点点头,招呼苏阿姨再添一副碗筷:“让你的同学留下来吃饭吧。”   说这话是有私心的。   经过上回在医院和欧阳芳短暂的接触,商执猜得到,温大小姐压根没在她的室友面前正式介绍过自己。   即便有,也是他听不懂的诡异绰号,比如“彩虹尿大老板”什么的。   温轻雪吃了虾,搪塞道:“我到时候问问,不过,他明早有考试,肯定急着回学校复习,未必愿意留下来做客。”   她翻了翻线圈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的天呐,建筑系要考这么多知识点……”   瞥了一眼纸张上工整有力的字迹,商执夹菜的手瞬时一顿:“和你一起去画室的同学,是男的?”   她点头应声:“对啊。”   说话间,苏阿姨便要往桌上添餐具,商执的声音凉了凉:“……把碗放回去。” 第031章   算了算时间, 温轻雪独自走到别墅宅院铁门外等候。   商执本想陪她一起,却被婉拒了。   没过多久,物业的接待电车在温轻雪眼前停下, 尹良彬从车上下来,非常有礼貌地向开车的保安师傅道了谢。   见到与四周精致景致相得益彰的温大小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进豪宅小区得坐这样的电车……”   举目四望,男生眼中溢满惊羡:“很大, 而且很有设计感--不怕你笑话, 这一路我拍了好多照片,准备拿回去当参考素材。”   温轻雪咧了下唇,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怔了好几秒钟,才把手里的线圈笔记本递还给他:“是这个吧?”   尹良彬接过东西,顺手递给她一杯奶茶, 大概是一路捧在怀里的缘故,杯子还是温热的:“喏, 给你的, 我记得集训那会儿,你成天找人一起拼单买珍珠奶茶。”   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艺考前封闭集训那段时间, 温轻雪一画画就嘴馋,总喜欢拉着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一起拼单下午茶,没想到,自己的喜好竟然被尹良彬给记下了……   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 这才分开。   想到很可能是自己的原因才害人家多跑这一趟,温轻雪本想让陶叔送尹良彬回学校, 但尹良彬却说打车来去也没多少钱,不想麻烦她的司机。   临走前,他又说:“要是你觉得抱歉,不如,下次请我吃饭?”   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温轻雪眉眼弯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   直到听见温轻雪走进餐厅的动静,商执才将手机放下。   不知和那个男生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双颊红扑扑的,手里还提溜着一杯加了许多料的珍珠奶茶。   奶茶?   他皱眉。   像是在检查珍贵的藏品是否有瑕疵一般,上上下下将温轻雪打量了一遍,商执才沉声发问:“笔记本还给人家了?”   “嗯。”   “没留人家吃饭?”   “你不是都让苏阿姨把碗筷收起来了吗?我还以为,你是不希望我请外人来家里做客呢。”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小姑娘捕捉到,商执难得露出吃瘪的神色。   算是默认。   温轻雪在原先的位子上坐好,用吸管戳开奶茶盖喝了一大口,才满脸餍足地调侃道:“再说,我可不想让学弟知道我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不然,以后怎么进一步发展关系?”   商执眸光一沉:“所以,那小子是你的追求者?”   不等温轻雪回答,他又挤出一句话:“还是……学弟?你不是说,是艺考集训时认识的‘天才’吗?”   尽管掩饰得很好,温轻雪还是从商执的表情和语气里咂摸出了一点“嫌弃”和“提防”的意味。   学弟是什么不入流的脏东西吗?   还是说,“老古董”对于一切新鲜的、时兴的、年轻的、优秀的事物,都不太待见?   眼见着气氛陷入尴尬,温轻雪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啦。”   “哪一句话是玩笑?”商执不依不饶,“不是学弟?”   “他复读一年,现在比我低一届,那不就是学弟吗?”   “不是天才?”   “他能考上帝都美院,这还不算天才啊?”   “所以,不是追求者?”某人还在逐字逐句试探,“对吧?”   “现在还不是。”温大小姐向来有自作多情的底气,她冲自家丈夫歪了歪脑袋,“至于以后是不是,那就不知道了。”   将饭菜都端上桌后,苏阿姨就去别的地方干活了,没有闲杂人等,两人间的聊天内容也更放的开。   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商执没再说什么,只是手里的筷子拐了个弯,避开了面前那盘绿叶菜。   不多时,又若有所思道:“……悬殊太大,不适合你。”   温轻雪无比惊讶。   她万万没想到,向来谨言慎行的商家继承人居然会对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大学生评头论足……   等等,或许——见过?   目光无意间落在商执的手机上,温轻雪猛然想起来,商宅庭院的栅栏铁门外安装了几台实时监控。   尽管觉得对方不会这么无聊,她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一直在看监控?”   商执抿唇不语。   那天录指纹的时候,温轻雪也下载了关联APP,她很清楚可以通过手机看到哪些地方的监控,而商执的反应,无疑证实了jsg自己的猜想。   头顶仿佛笼罩着一小片的乌云,温轻雪的声音倏忽抬高:“我就是出去给同学送笔记本而已,你居然监视我?”   商执掀眼:“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她磨了磨后槽牙:“难听不难听,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吗?要么偷窥,要么监视,不然,好端端的你看什么监控?别告诉我,是担心我在家门口还能被同学欺负……”   理亏者没了声音。   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毁掉。   越想越不舒坦,温大小姐又吃了几口菜,黑着脸说自己没胃口,随即蹭地站直身子离开座位,椅子和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惹得正在收拾客厅的苏阿姨探身查看。   还没走出餐厅,温轻雪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商执仰面看着她,欲言又止。   温大小姐压根没有给他解释亦或道歉的机会,她抓起桌上那杯奶茶,头也不回地走向二楼小画室。   *   晚饭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即便喝了奶茶,肚子里还是空空的。   就在温轻雪琢磨着等等拆包火鸡面当宵夜时,意外收到了杜家少爷发来的微信。   杜唯康: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杜唯康:我要追欧阳刚。   杜唯康:不管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身为一个男人,我得对女孩子负责,但是她把我拉黑了,我就想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她约出来?除了用“打篮球”这个理由,我门牙刚植好,现在看见篮球有阴影……   温轻雪反反复复研究这几句话,感觉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终于,她找到了突破口:你怎么不去追旭日阳刚呢?   杜唯康:啥?   温轻雪:芳。   温轻雪:我室友叫欧阳芳。   杜唯康:哦,反正我就是要追她。   温轻雪原本想吐槽一句“追女孩子之前,能不能先搞清楚人家叫什么名字”,字敲到一半又全部删掉,转而问他多高。   虽然并不是很看好这位成天无所事事的小少爷,但欧阳芳想和高个子男生谈一场恋爱的心--日月可鉴。   作为她的好朋友,温轻雪觉得,自己理应帮她排除万难,筛选良缘。   虽然感觉这位成天无所事事的杜家少爷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聊胜于无罢。   杜唯康飞快回复:一米八四。   迅速撤回,他又发来了新的数据:一米八四点五,怎么,有问题吗?   啧,男人到底是有多在意自己的身高啊,非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温轻雪故意笑话他:四舍五入算你一米九?   杜唯康居然当真了:你要非这样说,也行。   温轻雪隔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强忍住把对方拉黑的冲动,她耐着性子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他的身高:因为在欧阳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第一种是,身高超过一米八四的男人,第二种是,垃圾。   杜唯康:……   温轻雪:恭喜,至少你在欧阳眼里不是个垃圾。   杜唯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温轻雪:周末有个轰趴,欧阳也会去的,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最好能和她当面说清楚……不过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如果欧阳对你没意思,你不许纠缠她!   杜唯康:我有几颗门牙啊,我敢纠缠她?   看到这一句,温轻雪直接笑出了声,还想嘱咐杜唯康几句,埋头打字间,房门却被人敲响。   商执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要吃宵夜吗?”   温轻雪先是一愣,随即冷淡拒绝:“不吃……”   想到晚饭时发生的事,她心里堵得慌。   虽然不清楚商执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何种目的去看了监控,但一想到自己的正常社交生活被他窥视了,就仿佛有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烧呀烧,直教人喘不过气。   话音未落,男人的声音再度钻进耳朵:“火鸡面。”   某人条件反射般咽了口水,一时间觉得门外站的不是商大少爷,而是诱.惑夏娃吞吃禁果的毒蛇。   而毒蛇还在继续吐信子:“我用小锅煮了很久,还加了芝士片和奶酪碎。”   是呀是呀,煮出来的火鸡面可比开水泡出来的好吃多了……   肚子“咕咕”一叫,击溃温大小姐的所有底线。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打开房门,猝不及防抢过商执手里的泡面碗,凉凉丢给对方一句“谢了”,就准备关门。   他伸手来挡,眼见就要被门夹到手……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男人的气力终归是比她大的多,温轻雪晃神之际,商执已经靠着手臂的力量推开房门,挤进来半个身子。   温轻雪被惊得退后了一小步。   她手里端着碗,没站稳身子,所幸商执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温轻雪本想道谢,转念一想,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家伙--有什么可谢的?于是她撇撇嘴,语气不算友好:“你进来做什么?不要打扰我画画。”   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   片刻后,商执沉沉一叹:“……以后不会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温轻雪却再明白不过,念及对方并没有犯原则性错误,而自己也已经使过了小性子,这件事,勉强可以翻篇。   她“喔”了一声,飞快扯开话题:“我的入浴剂没有了,你回房前,记得去一楼储藏间帮我拿一些。”   不坦诚的道歉,自然也得搭配不坦诚的原谅。   商执唇角逐渐浮现出笑意……   他听懂了。   松开扶住温轻雪的手,商执又问:“对了,爷爷刚才打来电话问你这周末有没有空,他想让我们一起去温泉山庄住两天,陪陪他。”   她故作遗憾地摇摇头:“这周恐怕不行,我要去山里写生。”   在画室受到了尹天才的“点拨”,她发现,自己的参赛海报设计稿还缺几张城市缩影手绘素材,就和他相约出门采风。   除了这件事,这周末还有一件更值得期待的事--她的“找乐子”轰趴。   可不能告诉商·什么都管·执。   商执的关注点很奇怪:“你……一个人去山里写生?”   抄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火鸡面,温轻雪这才解答他的疑惑:“当然不是,我和,嗯,和同学一起去--都已经约好了,不好改时间的,斯哈,好辣……放心吧,就是学校附近的云月山风景区,山不高,游客也多,不是那种很危险的地方。”   她本想说是和学弟一起去,想到商执对“学弟”的印象似乎不太好,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同学”。   商执“嗯”了一声。   舔了舔唇角的酱汁,温轻雪浅眸一动,又怂恿道:“所以啊,周末你去温泉山庄陪爷爷吧,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第032章   和尹良彬约定去写生的日子转瞬即至。   考虑到上午的光线更适合户外画画, 独享主卧一整个晚上的温轻雪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商执昨天开车去了哲海城郊的温泉山庄陪商屹凯,临走前,他嘱咐陶叔要将温轻雪安全送达目的地。   担心自己会睡过头, 温轻雪昨晚特意拜托苏阿姨准备了两人份的早餐,当她拎着装有芝士三明治和黄油玉米的保温袋出现在云月山景区入口时, 身穿休闲装的尹良彬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候多时了。   依然是干干净净、如同一张白纸的样子。   温轻雪小跑过去, 将多带的一份三明治塞进尹良彬手里--昨晚两人发消息约碰头地点时,她就说了请他吃早餐。   尹良彬没有拒绝, 自然而然将女孩肩上沉甸甸的画袋包接了过来。   虽说是风景区, 云月山并不高,山脚下是一片住宅区,通往山顶的石阶联通着健身步道, 不少老年人平日里会在山腰平台处晨练。   尹良彬来云月山踩过点,对于山上适合写生的观景点了如指掌,只是温轻雪看了好几处, 始终有些不满意,但“来都来了”是句魔咒, 纠结半天, 她还是挑了一处能看见哲海标志性建筑的地点,摆开了写生椅和画架。   兴许是觉得新鲜, 周遭锻炼的、游玩的男女老少时不时就往两人身边凑,盯梢小画家们的写生进度,有好事的还要多嘴提点两句;也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走过来想加温轻雪的微信,可一看到她身边还有一位样貌帅气的“护花使者”, 又悻悻收起手机离开。   温轻雪边画画边应付着各种突发状况,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主体画面已经完成了大半,局部还需要细化。   两人琢磨着休息一会儿, 尹良彬去附近小卖部买水,jsg温轻雪则起身活动筋骨。   摸出手机,她意外发现山里的信号还不错,正打算登录游戏来一把,好巧不巧却接到了商执打来的视讯电话。   迟疑片刻,温轻雪还是按了接听。   那张熟悉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中间,看商执的穿着和身后环境,应该是刚泡完温泉在房间露台上休息。   盯着温轻雪打量了一会儿,男人才幽幽开口:“不错,还知道爬山要换运动装。”   怎么,难道他觉得自己会穿小裙子和高跟鞋出门写生吗?   温轻雪蹙眉,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搬来檀香名郡已经有一段时间,温轻雪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衣服,这身baby蓝运动服也是新买的,为了搭配运动风的装扮,她今天还梳了简单的高马尾,简直是把“青春靓丽”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商执“嗯”了一声,唇线弯出一点弧度:“画的怎么样?”   “哎,不是很顺利。”   “怎么说?”   温轻雪长叹一口气:“和我预想的差太多,云月山不高,视野有限,周围全是住宅区,画出来就很……寻常,嗯,任何城市都能看到类似的景致,没有哲海的代表性,差那么点儿味道。”   应该是理解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商执点点头:“你的同学们呢?”   温轻雪眼神飘忽:“在、在别的地方。”   比如,景区小卖部什么的。   商执悉心叮嘱:“女孩子要结伴,别走得太远,注意安全。”   想起前几天险些酿成夫妻矛盾的监控事件,温轻雪隐约能感觉得到,商执对她的社交生活似乎有点儿“探知欲”和“掌控欲”,如果两人相安无事地过日子、没闹到离婚收场,少说还要在一起生活几十年,为了这几十年的安稳和自在,她决定慢慢纠正丈夫这个坏习惯。   想到这里,温轻雪试探着解释道:“不止有女孩子,也有男孩子。”   “今天去了很多人吗?”   “也没有很多,只有两个。”   两个人,还有男有女--多么含蓄的说法。   商执听到这里便沉默了。   就在温轻雪思考补救话术之际,尹良彬端着杯速溶奶茶来到她的身后,也不知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大声唤她:“温轻雪,你要喝奶茶吗?我找小卖部老板要的热水,帮你泡了一杯……”   尾音随着风在山间消失。   尹良彬隔着屏幕与商执打了个照面,随即端着奶茶默默退到一边,小声与温轻雪道歉:“我没看到你在和别人打视频,不好意思。”   后者艰难地扯了一下唇角。   认出陪温轻雪爬山写生的“同学”,就是上回跑来檀香名郡拿笔记本的“学弟”,商执的表情忽而阴晴不定。   默了几秒钟,他沉声发问:“是上次那个……姓尹的?”   尹良彬。   商执知道对方的全名,单纯地不想说出来罢了。   倒不是出于某种因年长滋生出的优越感,而是那天吃饭时温轻雪提到过好几次那男生的名字,他反复咂摸,尹良彬,尹良彬,良彬,凉冰,莫名就觉得与“轻雪”很搭;   如果只是名字般配也就罢了,他还样貌周正,身材高挑,浑身洋溢着年轻人才有的朝气;   如果只是年轻帅气也就罢了,他还和温轻雪一并参加过艺考集训,两人有很多共同语言;   如果只是擅长画画也就罢了,他还记得温轻雪喜欢喝珍珠奶茶,想来早就开始留意她了。   如果如果,许多个如果堆叠在一起,叫商执郁结。   强压下心头作祟的占有欲,商执又抛出新的问题:“陶叔有在景区外等你吗?”   温轻雪如实回答:“我让他回去了。”   “为什么?”   “写生结束后我要回一趟学校,晚上还有点事。”   “怎么,是要和那个尹……”   并没有把话说完。   商执自诩是个记得教训的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继续堂而皇之干涉温大小姐的私人生活,就不是一碗火鸡面能哄好的局面了。   然而,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破开胸膛,狠狠拿捏住心脏,他目光沉沉盯着镜头,满身的戾气快要溢出屏幕。   好在,温轻雪很快喂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晚上是和欧阳她们一起出去玩啦,我们早就约好了要去、去……呃,逛街。”   到底还是撒了谎。   想到上一次去酒吧隔天就被商执抓去按头领证,温轻雪依然心有余悸,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明天回来?”   “不一定。”   “嗯,多陪陪爷爷也好的,他在温泉山庄住那么久一定很无聊。”温轻雪对商执的决定表达了赞同,“好啦,我不和你说啦,太阳快落山了,我再画两笔,得收拾东西赶紧回去了……”   匆匆挂断视讯通话,温轻雪捏着手机,过了许久才缓过神。   就在几个月前,她想和谁待在一块儿就和谁待在一块儿,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根本不会处心积虑安排时间、编纂谎言,可是现在……   商执似乎越来越在意她的日常生活。   而自己,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在意商执的想法。   是因为长时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彼此开始缓慢“渗透”了吗?   她想不明白。   尹良彬将冲泡好的纸杯奶茶递到她手边:“刚才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温轻雪一怔:“啊?他是我……”   倏然想起什么,她狐疑地看向他:“你不是听到那则失物招领的广播了吗?那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结过婚了吧?”   尹良彬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的丈夫年纪很大……”   说到这里,他冲她颇有深意地笑了笑:“你还这么年轻,理应享受爱情,交几个男朋友也很正常。”   温轻雪眨眨眼,心道,论坛上她和谢律的那张照片果然让不少人误以为真,但尹良彬这番言论实在是……   搁在整个炸裂圈都很炸裂。   她接过那杯奶茶,并没有替商执正名,而是半真半假地说了句“理解万岁”。   谁料,奶茶的塑料杯盖并没有扣紧,温轻雪还没把纸杯送到嘴边,温热的奶茶就顺着她的手腕流淌下来,连运动服前襟都被打湿了一片,好在衣服材质防水,并没有留下污渍。   尹良彬急忙上前,将只剩一半的奶茶放在一旁的石墩上,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帮温轻雪擦手,关切道:“没烫着吧?”   他擦得那样认真,那样仔细,连她的指缝都没有放过。   温轻雪摇头:“没有,就是可惜了奶茶。”   尹良彬连声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回学校我再请你喝一杯……就当是赔礼道歉了,好不好?”   温轻雪没吭声,默默然思考着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眼下,她被帅气又有才华的异性拉着手,心里却没有小鹿在乱撞,脑子里的也没有零件停止运行,视野里更没有出现粉红色的气泡滤镜……非但如此,她甚至有点儿排斥对方这种没有分寸感的亲昵。   她看纸巾,看脚下的饮料渍,就是不看尹良彬。   最后,将早已被擦干净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   两人离开云月山风景区、打车回到哲大校区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温轻雪本想请尹良彬去“堕落一条街”上吃烤肉或者日料,谁料,对方却主动提议说去食堂的小炒店,四菜一汤刷饭卡,一共不到一百块。   请客对象如此节省,反而叫温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买奶茶的时候,还和尹良彬抢着付账。   尹良彬却笑笑地拦住她:“这一顿吃太贵的话,可能我就请还不起下一顿了。”   温轻雪细细咂摸这句话:   第一,尹良彬还有继续约她出来吃饭的意图;   第二,尹良彬最近的经济状况不太好。   在她的印象中,尹良彬是楠丰本地人,他们当时艺考集训去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培训机构,最普通的课程都要十几万一人次,愿意往孩子身上大把砸钱、供他考美院学艺术的家庭,照理说,应该不会太清贫。   尹良彬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虽然奇怪,但想到这或许是别人不愿提及的隐私,温轻雪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随口提了一嘴:“不至于那么夸张吧?”   兴许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的想法,迟疑片刻,尹良彬开口解释道:“是,不至于那么夸张,主要是我想攒一笔钱办个人巡回画展……你知道的,那种长时间的画展很烧钱,想顺利举办,要么是背后有投资人,要么是家底殷实,我的家庭条jsg件虽然不算太差,但我爸妈也没办法一次性拿几十万出来给我镀那一层金啊,只能自己慢慢攒了。”   他垂着眼,声音略显仓惶局促:“你不是认识很多工作室的美编吗?要是有合适的活,记得介绍给我,水粉和水彩都可以,油画也行。”   温轻雪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能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尹良彬住在厚德楼,和她顺路。   两人背着画袋包、捧着奶茶刚走到宏志楼下,就迎面撞上了刚从理发店做完头发护理回宿舍的邱怡和张宛昕。   温轻雪匆匆与尹良彬道别,约定等稿子细化完成后,再给他过目求指导。   张宛昕看到新鲜帅哥,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忙将温轻雪拽到一边:“小雪,你可真厉害啊,这么快就找到目标了?”   邱怡则一撩刚做的梨花烫:“那不是建筑系的系草么?”   “你认识那个帅哥?”   “害,开学那阵子话剧社招新,我特意去厚德楼底下拦过他,说破了嘴皮,人家就是不来。”邱怡边说边叹气,又望向温轻雪,“早知道你认识系草,当初就应该让你出面去游说他……对了,晚上的轰趴叫上系草一起?我再为话剧社争取一下稀缺帅哥资源……”   幻想了一下绘画界未来之星摇晃在舞池中央的模样,温轻雪打了个寒颤,连声劝室友打消这个念头:“算了吧,他不适合那种场合。”   望着尹良彬走远的背影,张宛昕露出颇为留恋的神色:“我明白了,这位系草同学是灵魂伴侣,而入夜之后要找寻到的,是酒肉搭子。”   邱怡打消了勾搭帅哥的念头,催促温轻雪回宿舍换衣服化妆:“温大小姐,帅哥虽好,可不要贪杯啊,今晚记得留几个给集美们享用。”   温轻雪好笑:“贪杯?享用?我是什么吃人的妖精吗?”   邱怡的嘴巴像是抹了蜜:“你这种女人一旦‘妖精’起来,能把男人啃到连骨头渣都不剩。”   把“妖精”当做形容词……   是个懂修辞的。   温轻雪回应着室友们的打趣,心中却道……   但愿灵魂伴侣和酒肉搭子的出现,能让塑料老公主动离开她的梦境。 第033章   哲海中心广场本色酒吧。   屋顶上的射灯绚烂刺目, 音乐声震耳欲聋,酒吧包厢内人头攒动,邻座间说句话都只能靠吼, 处处充斥着青春的躁动。   温轻雪用食指撩起胸口本就不多的布料掀了掀风,猛吸一口气, 尼古丁和酒精味直冲脑门。   她蹙着眉, 轻咳数声。   在一群精心装扮的红男女绿中,温轻雪依然是最惹眼的那个, 无意间的小动作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意味, 引来不少男生直勾勾的目光--不得不说,这个游戏群里的年轻雄性质量很高,虽然不知三观如何, 但五官确实都很能打。   美少女的注视是最好的鼓舞,新结识的玩伴们纷纷走过来敬酒,温轻雪笑着一一加上他们的微信。   是有那么一点点满足感。   只是, 没什么营养的寒暄过后,看着聊天框里那一排新消息提示, 她又觉得非常空虚, 一个也不想点开。   扭过头,是两张生无可恋的脸。   彻底沦为“果盘杀手”的邱怡和张宛昕冲她苦笑一声:“失策了, 真不该带你和欧阳过来……”   带了欧阳芳,痛失美女。   带了温轻雪,痛失帅哥。   就算没打算卡死性别,也根本没有CPDD的机会。   张宛昕找到了玻璃盘里最后一个圣女果, 赶紧塞进嘴里, 继而左顾右盼开始寻找欧阳芳的身影:“欧阳呢?她上个厕所怎么去了那么久?等等让她坐过来吧,显得我们不那么孤单……”   温轻雪没吭声。   在四个人结伴来酒吧的路上, 她偷偷给杜唯康发了一条定位--如果他今晚真的有心来找欧阳芳“摊牌”,算算时间,眼下应该已经到了。   就在温轻雪纠结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时,忽然听见有人招呼着上游戏开黑。酒喝得晕晕乎乎,她怕脑子不清醒影响走位,刚开始没敢应声,却被邱怡“说实话你脑子清醒时走位也就那样”“喊开黑的小哥哥是职业代打”“废物都能躺赢”三句话激得直接掏出手机登录账号。   楠丰在逃盐水鸭--今夜雄起!   听说是带美女打排位,群里几个技术不错的男生立刻争先恐后围过来,气氛很快顶了上去:   “保护我方鸭鸭!你?你什么都不用做,随便丢技能就行……”   “小鸭子跟紧我,拿BUFF!”   “那个野居然敢偷袭我们辅助,兄弟们,搞他!”   “对面全员信佛吗?为什么不杀人呢?喔,原来是因为太菜了呀!小朋友们作业写完了吗就出来打游戏,快把手机还给你爸爸吧!”   开局就感受到了我方碾压级别的实力,温轻雪乐得嘴都合不拢,再看看身边四位分工明确的帅哥队友,忽然就理解了昏君的快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光是和他们待在一起就觉得心情愉悦。   两局结束,温轻雪还不满足:“继续继续,不要停。”   邱怡无奈地冲她直摇头:“温大小姐,你到底是来找‘酒肉搭子’的,还是来找‘双排搭子’的?”   温轻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收起手机,把躺赢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说话间,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是游戏群里的另一位成员。   迟到的小姑娘一进屋就满脸兴奋地冲小姐妹们嚷嚷:“你们是没看到,酒吧外面有人当众送花表白诶……”   有女生不以为意:“你又不是没收过花,有什么好激动的?”   “男的送给男的!两个大帅哥!”   “卧槽!聊这个我就不困了啊!走走走,出去看现场!”   温轻雪心不在焉地听着,忽而灵光一现:两个很帅的人,该不会是……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和邱怡、张宛昕打了声招呼,说晚上还有点儿别的事,起身追了出去。   只可惜,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酒吧门口的小广场上,原本瞧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去,只有一大束香槟玫瑰被随意丢在了马路边。   过往行人挑挑拣拣,只剩下蔫掉的两三支。   *   天色已晚,想到那群人或许还有“第二场”,温轻雪折返回本色酒吧替今晚的狂欢轰趴买了单,却没有再进包厢,而是直接叫车回了檀香名郡。   进小区的时候,她拨通了欧阳芳的电话--并且打好了道歉的腹稿。   没有问清楚好友的心意就冒然将她的行程告诉杜唯康,温轻雪始终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对,而那两人“还没开始就走向结束”的结局,无疑又加重了她的罪恶感。   过了很长时间,欧阳芳才接通电话。   四周是安静的,隐隐还能听见风声,许是也早已逃离了喧嚣。   温轻雪开门见山地承认了错误,祈求原谅,欧阳芳安安静静听她说完,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   “你没生气就好……”   “我是说,那天晚上,我和杜唯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顿了顿,欧阳芳又咬牙切齿地说,“我一起床就揍他,是因为那混蛋喝多了吐我鞋上了--我攒了好几个月才买到的黑天使啊!他妈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找他赔!”   杜家少爷的爱,原来还比不上一双鞋……   温轻雪现在非常怀疑,有生之年是否还能看见608的姑娘好好谈一场恋爱。   吐槽完毕,欧阳芳终是正经起来:“我现在脑子很乱,正在操场上吹风呢,回头再和你细说,不过……”   话锋一转:“你出卖我这事儿没一顿帝王蟹火锅解决不了。”   温轻雪笑着暗损了她几句。   欧阳芳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站在门外开指纹锁的时候,她便说起今晚被帅哥们“四拖一”躺赢带飞的事:   “真的,那四个小哥哥简直绝了!嗯,我已经进群了,刚刚他们还在群里问我晚上要不要再打几局呢……”   “就是不知道谁起的头,现在他们都喊我‘鸭鸭’‘小鸭子’,都说了别叫……鸭,还要叫!”   “对呀,我到家了,放心吧,没带人回家也没跟人走……”   直到走进玄关,温轻雪才觉察到家里不太对劲:客厅的水晶吊灯没有开,眼前黑蒙蒙的一片。   苏阿姨不在这边吗?还是说,已经睡下了?   就算她先睡了,平时也会记得留灯的啊……   嘴里还在和欧阳芳扯淡,温轻雪并jsg没有细究,随意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她顺手开了灯,赤着脚就打算去小厨房:“……我快饿死了,正准备去找东西吃呢!笑死,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就惦记着叫鸭!好啊,有机会一起去体验,我早就打听过了,哲海这边的会所确实有……”   视线聚焦,下一秒钟,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自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字:“……嘎。”   正前方。   商执陷在宽大的沙发里,目光沉沉,正盯着晚归的小妻子。   他是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虎狼之言了吗?   温轻雪吓了一跳,急忙挂断手机,专心应对眼前的危机:“你、你不是在温泉山庄陪爷爷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男人沉默着,自头顶肆意挥洒下的灯光衬得他五官更为立体,宛如一尊轮廓清晰凌厉的雕塑。   温轻雪想起来了,自己下午问商执是不是明天回来,他说的是“不一定”,而“不一定”的意思是,归期可能是后天,也可能是--今天。   城郊的温泉山庄距离檀香名郡车程差不多两个小时,如果商执挂断视讯电话就往回赶,应是在家里等了她很长时间……   心怀愧疚,温轻雪迅速扯开一个虚伪的笑容,不动声色用手拢了一下小西装的领口,遮住胸前那一小片旖旎。   不比楠丰,沿海城市的冬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今晚出去狂欢前,温轻雪特意回宿舍化了所谓的“夜店妆”,还换了身颇为清凉的“猎艳战袍”,在酒吧里蹦跶的时候没多少感觉,眼下,倒是觉得冷嗖嗖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家里有移动制冷源的缘故。   嘎嘎。   温轻雪观察着商执的表情,小心翼翼挪动着脚步,然而,下一秒就被他冷声唤住。   商执目含深意地打量着想要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小姑娘,眉心微微拧紧:早上出门时还是高马尾和运动服,晚上回来时就变成了大.波浪和堪堪盖过腿根的小裙子,还有脖子上那根细吊带,甚至可以用“岌岌可危”四个字来形容。   默了许久,他开口质疑:“你不是说,出去逛街吗?”   温轻雪探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是、是啊。”   她和室友打车到哲海中心广场,再走到本色酒吧,足足逛了两分钟的街呢!   然而,这种回答在商执听起来毫无可信度。   他薄唇一抿:“温轻雪。”   “……到。”   “过来。”   “你把我当小猫小狗喊呢?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最不喜欢听别人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就算自己的丈夫也不行,温轻雪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再顾不上吃宵夜的事,拎着小羊皮包包就准备往楼上跑,“我困了,先回房间洗……”   话音未落,就被起身走过来的商执拽住手腕,抵在旋梯扶栏上。   后背被坚硬的木料硌得难受,温轻雪轻呼一声,挣扎着想要挣脱禁锢,最终却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不得不放弃。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甫一抬眼,便撞上商执压抑着愠怒的目光。   商宅一层挑高足有六米,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巨型落地窗外的人工湖,只是,白日里的美景眼下却是漆黑一片,如同骇人的深渊,只有几盏仿古造型的景观灯零星亮着,幽幽旁观屋内发生的一切。   温轻雪莫名心虚。   商执忽而低头,在她颈边轻嗅:“……出去喝酒了?” 第034章   这个问题纯属多余。   酒精味早已盖住了自己身上的小苍兰香水味, 温轻雪愈发肯定,商执大家长不过是想听她亲口承认“错误”罢了……   那便遂他的愿。   于是,她坦白从宽:“是啊, 我是去酒吧了,可那又怎样?难不成我还要每天向你汇报行程吗?”   说罢, 还用手里的康康包砸了他一下, 生动形象演绎出什么叫做“气急败坏”。   商执并没有躲开,而是将那只价格不菲的拎包夺过来, 随手扔到沙发上。   就在温轻雪心痛万分轻呼“我的包”时, 商执又刻意压低声音道:“只是和室友一起去的吗,还有没有别人……”   再一次的,占有欲作祟。   他知道不对, 可是控制不住。   莫名厌恶这种事无巨细都要了然的掌控者心态,温轻雪蹙眉,不耐烦地剜他一眼:“我和谁一起, 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没必要告诉你吧?你又不是我的谁, 凭什么管我……松手,我要去睡觉!”   话音未落, 她的手腕却被商执扼得更紧:“我是你的丈夫。”   温轻雪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商执却继续固执己见:“你作为有夫之妇,应该学着和其他异性保持距离。”   言之有理。   而在温大小姐听起来却是无稽之谈,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般向男人龇牙,用比平时更尖锐的嗓音说着气话:“可是我今天不仅约了尹良彬去云月山写生, 还在酒里吧认识了好几个又帅又能陪我打游戏的小哥哥……”   “我看了男模跳舞, 对了,还叫了鸭……一群人玩的可开心啦!”   “可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商执, 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我就是和别的男人疯玩整宿不回家,你也管,不,着!”   她说得太快、太急,以至于闭上嘴巴的那一刻,呼吸仍是乱的。   四下静谧。   空气中仿佛酝酿出了某种危险的讯号。   温轻雪凝视着缓缓俯身、贴近自己的男人,做好了随时爆发的准备--如果爆发争吵能让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摆正自己的位置,少干涉妻子的私人生活,那她不介意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   然而,商执并没有与她拌嘴的意思。   他只是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问:“怎么,日子是已经过不下去了吗?”   质疑,沮丧,还掺杂着一点儿委屈。   温轻雪愣怔。   她没想到商执会做出这样的“总结”,末了,才用很轻的声音嘀咕一句:“我们领结婚证、生活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应付家里的差事,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就离……”   说罢,便有些后悔——不该随随便便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更不该提离婚。   但覆水难收。   她看见他眸光一敛。   还没想出要如何补救,低落至极的男人却已换上另一副神色,凑到她的耳边:“那恐怕温小姐要失望了,我从来没有把结婚这件事当成过家家,也没有离婚的打算。”   虽是轻声细语,压迫感却极强。   以至于温轻雪顿生些许恐惧:“没、没有吗。”   “永远都不会有。”男人眼角微缩,语气从未有过的笃定,“我会履行丈夫的义务,迟早也会行使丈夫的权利,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的婚姻生活太过寡淡……轻轻啊,你是想见识一下我怎么玩,还是想见识一下我怎么疯?”   那一刻,悸动宛如横生的枝蔓,缠紧了温轻雪。   她双唇止不住地轻颤。   得逃。   温轻雪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商执的视线范围。   为此,她再度挣扎。   男人此刻的眼神太过炙热,太过强势,不复曾经的温润和谦逊,她说不清那双幽黑的眸子里究竟盛着些什么样的情绪,只是隐隐觉得,它们和落地窗外那一池平静又凶险的湖水,差不太多。   而映入其中的、零星的光,则是她的身影。   被捉住的手胡乱挥动,不小心扯住了商执右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稍一用力,那细细的串绳便断裂开来,浑圆的桃木珠子一颗一颗落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蹦跳着,藏匿到偌大厅堂的各个角落……   尽管正在气头上,温轻雪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那串桃木佛珠虽然不值钱,但对商执来说,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连睡觉都不离手。   她抬起头,怯怯地瞄了对方一眼,几乎是本能地张口道歉:“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唔?”   唇上忽而覆上一片柔软,阻止了温轻雪继续出声。   商执在吻她。   因为太过惊愕,温轻雪一时间忘了呼吸,忘了闭眼,忘了挣扎……唯一没有忘的,只有思考。   思考不知从脑子哪处旮旯缝里钻出来的诡异猜测:我刚刚弄坏的佛珠是什么不得了的封印吗,他怎么突然就对她--有世俗的欲望了jsg?   而唇瓣厮磨的陌生触感,很快又让她忘了思考。   必须承认,不显山、不露水的成熟男人很会接吻,温轻雪被亲的晕晕乎乎,浑身都没了力气,原本犟着劲的手臂也逐渐放松下来,任由自己变为一尾懵懂无知的鱼,服从与生俱来的本能,陷入那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直到双腿软的有些站不住,她才回过神,拉开了与商执之间的距离。   双颊明明沾染着红晕,沉溺的表情却立刻转换为厌恶。   瞥见男人唇边残留着一点属于她的口红,温轻雪又羞又恼,气势汹汹扬手就要捶打他:“商执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敢……”   商执不疾不徐地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腹上,神情虔诚且真挚:“与你找的那些男人相比,我也没有很差劲吧?”   温大小姐的心尖火灭了,清浅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她根本没有找过什么男人,要如何想象出一个比较对象呢……   只得垂下目光,佯装听不懂:“什、什么?”   大概是心里很清楚问题的答案,商执并没有追问,而是缓缓用指腹摩挲她光洁的手背,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中,勉强完成了十指相扣:“我也厌倦了之前那种‘寡淡’的婚姻生活——你喜欢怎样玩,以后直接告诉我,我们慢慢磨合。”   我们。   慢慢。   磨合。   每一个字都像是失序的佛珠,在温轻雪的心鼓上敲打,她眼睁睁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再度俯身,试探着,再一次,落吻。   明知道这样不对,却无法抗拒。   温轻雪甚至像梦中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踮着脚,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身体先于大脑接纳了对方“磨合”的提议。   这一次,商执吻得更细致也更缠人,仿佛是在品尝珍馐佳酿,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抚上了温轻雪的后脑勺,不允许猎物逃开一般,一下,一下,将她不断按向自己。   温轻雪亦不肯认输,探索着,进犯着,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用力在他那件板正的白衬衫上留下褶皱。   许久,两人才松开彼此。   温轻雪背上出了层薄汗,如同刚刚和商执一起度过了一个漫长又湿润的雨季。   掌心的触感令人困惑。   定了定神,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滑进了男人的衬衫里。   商执噙着笑,压低声音问:“……还想再做点别的吗?”   盯着他泛红的眼尾,温轻雪浑身一僵,再不敢多逗留。   她转身跑向二楼--途中还不小心踩到了好几颗桃木珠子,险些滑倒。   眼见着商执追过来要扶她,顾不上硌脚喊疼,温轻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客房,紧紧将门关上。   *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声终于恢复正常。   温轻雪背抵着门,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被商执亲过的地方……   依然带着他的温度。   说实话,和商执接吻的感觉并不坏,但事后留下的羞赧和懊悔,却足以折磨温轻雪一整个晚上。   商执那家伙,现在一定躲在某处偷笑吧?   什么正人君子,什么坐怀不乱,什么不近女色,原来全都是骗人的,他一定,一定是早就对自己有所企图了,还假惺惺地说着“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之类的承诺……   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把她亲到腿软?   温大小姐愤愤地想。   实在难以平复心情,她准备洗个澡让自己清醒过来,伴随着富有节奏的三声叩门,商执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你睡下了吗?”   不请自来。   温轻雪浑身的尖刺都要竖起来了,毫不客气地冲一家之主耍脾气:“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吃了闭门羹的商执轻声失笑,又接着道:“就算你今晚睡客房,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终归是需要的吧?苏阿姨不在,我收拾了一些你用得着的东西,全都放在门口了,你自己拿进去。”   说罢,他将怀里那只小号收纳盒放在了客房门外的地毯上。   帆布盒子里堆得满满当当,除了温轻雪的内衣裤和睡裙,还有她的漱口杯以及平日里惯用的护肤品。   可惜,商执没有那么好心--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放收纳盒的位置经过精心计算,里面的人得走出来几步,才够得着。   布置好了陷阱,他像一名胸有成竹的猎人,一步一步退到旁边,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片刻后,房门终是开了一条缝。   贴着门听过动静、确认走廊安全后,温轻雪并没有按照商执预想的那样走出来,而是将手臂从门缝里探出来,摸索着收纳盒的位置。   无果。   像是在提防着某人搞突然袭击一般,房门迅速闭合,再打开时,她又伸出了一条腿反复试探,最后,硬生生用脚趾将那只收纳盒一寸一寸勾到了自己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得偿所愿后,温轻雪“啪”地关上房门,飞快反锁。   目睹全程的商执愣在原地,惊讶于温大小姐的古灵精怪,也惦念着那条修长、光洁、在他眼前乱晃的细腿。   也不知她勾到的,到底是什么……   商执忽而想起在闻钟书院度过那几个夏天。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平江古城区的环城河,城市里的流水不知源头何来,像是夹在两旁的树荫之下,水色碧青,潺潺流不尽,一只船篙探入水底,撑开平静无波的水面,翻动着,搅弄着,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还有乌篷船上洁白的藕,咬一口,鲜嫩多汁……   通通像极了她。   所有的妄念,最终凝成了唇角边的笑意。   轻抚着再无佛珠缠绕的手腕,那里,似乎还留有些许昔日被束缚的印记。   商执眉眼低垂,思量着,或许,自己早就该疯一回了。 第035章   隔天一早, 温轻雪就着门缝观察了好久,才敢推门走出去,然而还没走到一楼餐厅, 就撞见了正在擦楼梯扶手的苏阿姨。   看了眼温轻雪来时的方向,苏阿姨疑惑:“温小姐, 你昨晚睡的客房啊?”   她点点头。   苏阿姨将抹布攥在手里, 小心翼翼地问:“……和少爷吵架了?”   温轻雪一愣,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只是拜托她收拾一下客房--至于那些洗漱用品, 暂时就先放在那边。   无疑是承认了什么。   苏阿姨也没好多问,只叹了口气,说少爷脾气虽然古怪, 但人品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温轻雪尬笑两声,瞄了眼旋梯转角的位置,暗忖着, 一等一的好人品会把女孩子按在那里亲吗?   腹诽间,她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对了, 苏阿姨, 如果你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客厅里有木头珠子……”   “是有的,还不少呐。”苏阿姨连连点头, “珠子我都攒起来放在一只果盘里了,在餐边柜的第二个抽屉里,也不知道找齐了没有。”   温轻雪道了句“辛苦”。   那种佛珠串大多是一百零八颗,她打算回头去数一遍, 要是缺了、少了, 那还得再仔细找找--既然东西是自己弄坏的,那就得想办法弥补, 不管商执是否需要赔偿。   想着心事,温轻雪还没走到餐厅门口,便看见商执端端正正坐在餐桌边,手里还捧着张报纸。   报纸……   行吧,至少报纸上的文字是简体中文,不是甲骨文。   腹诽完毕,她打算战略性撤退--早餐吃不吃无所谓,但大清早的,实在是没有精神头和男人斗嘴。   本想着找到了灵魂伴侣和酒肉搭子,就能不再梦见塑料老公,没想到阴差阳错……   反正,经过昨晚那么一遭,商执大有在她梦里安营扎寨,生根发芽,赖着不走之势。   听闻动静的商执抬了眼,先发制人:“……躲什么?”   温轻雪脚步一顿,积攒了一晚的羞赧登时荡然无存,反驳道:“谁躲了?”   暗自鼓劲,调转方向,走进餐厅,拉开椅子,端好碗碟……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分毫不带犹豫。   商执勾了勾唇:“昨晚在客房睡得好吗?”   带着点儿赌气的意味,温轻雪顶着黑眼圈,响亮地回答:“特别好,非常好,从来没有过的好!”   他笑了笑,看穿不点穿:“嗯,有我的功劳。”   温轻雪:“……”   确实有商执的功劳。   若不是被他抓包、被他说教、被他强吻,自己何必躲去客房将就一整晚?   回忆起昨晚那一个,不,那两个吻,温轻雪莫名又开始升温,说来奇怪,明明是在半醉半醒、半推半就的状态下做jsg了亲昵举动,眼下,自己竟然还能清楚地想起来商执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   说是烙印在脑海中也不为过。   真要命。   强行将目光从男人脸上移开,温轻雪佯装研究骨瓷海碗里装的吃食:早餐是苏阿姨包的荠菜猪肉馅馄饨,老平江的做法,饱满的元宝大馄饨浸润在淡鸡汤里,再撒上紫菜碎和鸡蛋丝,看上去就令人很有食欲。   商执放下报纸,起身执勺,替温轻雪盛了一碗馄饨。   她微微蹙眉:“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商执接了话:“没关系,吃不完留给我。”   温轻雪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低头,垂目,别别扭扭地用白瓷勺搅动着馄饨,她暗自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在商执面前乱了阵脚:不就是接了吻吗?难不成被他亲几下,嘴就脏了、不能用了,话不要说了,饭也不要吃了?   不至于。   没必要。   想到这里,温轻雪憋着股劲,故作淡定地开始吃早餐。   两人一个赛一个沉默。   直到温轻雪搁下白瓷勺说时间不早了,要收拾东西去学校:上午十点有两节工艺美学史的课,算算时间,差不多得出门了。   商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又将她碗里没吃完的馄饨拨弄到自己晚中:“晚上还回来住吗?”   温轻雪冲他露出不解的神色,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不回来住吧?   对方慢条斯理地解释:“你不是每次一生气,就喜欢待在宿舍不回家吗?”   温轻雪直喊冤:“我哪有!”   商执点点头,像是认同了她“确实没有”的说法:“好,既然晚上还回来住,那我去接你……”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那些情侣乃至夫妻间该有的日常恩爱行为,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商执如是想。   然而,事与愿违。   温轻雪冲他眨了眨眼:“你不用来接我--我可没说过,今晚回来住。”   看着面前男人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她如同狐狸般眼眸狡黠一转:“……就算我不生气,也喜欢待在宿舍不回家。”   掰回一局。   温大小姐扬起得逞的笑容,起身离席,徒留一个潇洒的背影。   *   温轻雪确实打算在宿舍“苟”一段时间。   毕竟,商宅太危险。   特别是在了解到商执双唇和腹肌的真实触感后,她在梦里经历过的那些细节变得愈发具象化。   甚至,还想了解更多……   温轻雪迷迷糊糊地听课,眼神根本无法聚焦到黑板上,不幸被老师拎起来回答问题,也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坐在教室后排的蒋捷一行低声发笑,看她笑话,她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懒得怼回去。   不过,室友们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常--今天的主角,是欧阳芳。   自昨晚到此刻坐进食堂里,邱怡和张宛昕一直都在逼问她,在本色酒吧外送花的帅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欧阳芳被问烦了,索性甩锅到温轻雪身上:“你们问她。”   张宛昕纳闷:“和小雪又有什么关系……”   温轻雪叹了口气,拨弄着面前只有洋葱看不见肉的铁板饭:“追欧阳的那个富二代,是我老公的好兄弟。”   在欧阳芳的默许下,她将两人不打不相识的过程告诉两位室友,结果又被追问杜家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邱怡更直接:“其他先不说,先上微信名和头像--我来鉴定一下是不是渣男。”   张宛昕惊讶:“你还有这本事?”   邱怡叹了口气:“久病成医。”   温轻雪信服地点开了杜唯康的微信名片,冷不防“啧”了一声,也不知那家伙是不是笃信了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居然把微信名都改了?   见温大小姐露出种鄙夷神色,剩下三个人忙不迭凑上前一看:   『唯有杜康(184.5,白羊)』   邱怡:“啧。”   张宛昕:“啧。”   欧阳芳:“啧啧啧啧啧。”   啧罢,欧阳芳无比嫌弃地撇嘴:“还真是富得流‘油’。”   考虑到杜唯康在欧阳芳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一双球鞋,温轻雪当即决定不再抱有撮合两人的心思,如实相告:“那家伙怎么说呢?嗯,反正,我老公有八百个心眼子,他和杜唯康两人站在一起,一共有三百个心眼子……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缺心眼。   缺得还挺多。   听闻这般精准的形容,欧阳芳“噗”地笑出声,连连点头称是。   张宛昕却和邱怡相视一眼,抓住了重点:“等一下,也就是说,小雪见过追欧阳的富二代、欧阳也见过小雪的老公?你们两个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呢,唉,感情淡了……”   邱怡连啧了好几声:“友谊的巨轮哪里是翻了,根本是沉了。”   温轻雪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无论怎样解释她们都佯装听不进,最后她只得双手合十郑重发誓,说会尽快把“塑料老公”和“缺心眼子”带出来供两人检阅。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邱怡迅速将火力集中到欧阳芳身上:“欧阳,现在该你说说温大小姐的老公了吧?他帅不帅?是不是那种眼睛里有三分凉薄七分狠厉的霸道总裁?”   欧阳芳瞄了一眼满脸写着“警告”的温轻雪,迟疑道:“其实,你们都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一声轻呼打断。   “温轻雪。”   男生的声音很好听,四个姑娘齐刷刷抬头。   是尹良彬。   他的身边还跟着另外几个捧着建筑专业课本的男生,看样子,应该是室友。   见到平日里洁身自好的系草主动和美女打招呼,几个室友会心一笑,纷纷开始起哄吹口哨,惹得当事人面上泛起一层薄红,半天才慢吞吞地走过来,低头问温轻雪:“那几张风景写生,你细化完了吗?”   昨天回到学校后,温轻雪只惦记着换猎艳战袍驰骋酒吧这件事,根本没再碰那只画袋包。   如今被尹良彬这么一问,她立刻滋生出几分愧疚:“啊,还没有……”   尹良彬笑了笑:“那,晚点画室见?”   被天才浑身散发着的“上进心”所影响,温轻雪讷讷点头:“好。”   直到几个建筑系的男生走远,憋了半天的欧阳芳才扭头质问温轻雪:“那家伙就是昨天陪你去云月山写生的小白脸?他是不是在追你?靠,肯定是!你看他那副德行,眼神恨不得黏在你身上!怎么,没见过美女吗?就这样还想追你?他有问过你老公吗?有问过我吗?”   昨天下午她去打球了,没撞见尹良彬送温轻雪回宏志楼,后来,还是在邱怡和张宛昕的描述中才得知有这样一位多情系草的存在--他为了追温大小姐,宁可放弃留在帝都美院深造的机会,复读一年,终于来到哲大再续前缘。   以上,是张宛昕杜撰出的一段“单相思”。   欧阳芳却当真了。   回过神来的温轻雪哭笑不得,正想和她解释清楚,一旁的邱怡插话道:“别说的那么俗气,灵魂伴侣之间的事,能叫‘追’吗?”   顿了顿,她捂嘴笑出了声:“……那叫灵魂共鸣。”   *   温轻雪也不想频频和尹良彬发生“共鸣”,可架不住“印象哲海”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deadline将至。   她在画室里泡了两天,尽管有尹天才亲自在旁一对一指导,还是越画越不满意,更别说将手绘稿扫描进电脑转成设计素材进行创作。   总之,就是感觉不对。   她画的是哲海,但又不是很“哲海”,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   可她一个外地人,一时半会儿再找不到更合适的写生地点,只能每天对着那几张画干着急。   更令她坐立难安的是,两天过去了,商执那家伙根本没有主动找她承认错误的意思,甚至连条讯息都没有发给她……   仿佛那天晚上的唇齿相贴不过一场镜花水月,他们这对夫妻,仍然只是被一纸婚约困在一起的陌路人。   她莫名有些失落。   换个刁钻的思路,又猜测,是不是对方故意在玩欲擒故纵?   温轻雪反复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落入狗男人的圈套,可每每熄灯后,她还是会情不自禁戴上耳机、将收藏的那条四秒语音点开听好几遍,琢磨着,商执他今晚有没有点亮床头的雪花小夜灯?有没有好好睡觉?   有没有……   想她?   少女的心事如同落地钟的摆锤,左摇右晃,难以定夺。   从黑夜到白天,从梦里到现实。   哲海大学没有美术专业,画室jsg是社联向学校申请的活动室,除了几个艺术设计系的学生经常过来赶作业,非考试周并没有多少人来这儿画画,眼下,倒是成了温轻雪每天必来打卡的地点。   尹良彬亦然。   画到一半,安静了许久的手机振动起来。   生怕错过商执的“求和”讯号,温轻雪第一时间瞄向屏幕,随后惊讶地发现,发消息给自己的人不是商执,而是表哥祁温贤。   说来奇妙,他们这对出身楠丰豪门的表兄妹,碍于老一辈之间的“竞争”关系,起初并没有走的很近,直到当表哥的踏上了漫漫追妻路,才意识到有个能当传话筒的聪慧表妹是多么重要……   一来二去,倒是愈发熟络。   难得联系一次温轻雪,知名大设计师没有任何开场白,只是一口气发来八张礼服裙的照片。   祁温贤:挑一件。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冷淡……   但小裙子是无辜的。   温轻雪欢天喜地敲下一行字:小孩子才做选择。   祁温贤:全都要的价格是二百七十四万,亲情价算两百七十万,是你自己打钱到我工作室的账户上,还是我把账单寄给你老公?   没错。   她的表哥,就是这样一位--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大艺术家。   温轻雪:我喜欢那件白色的旗袍,谢谢温贤哥哥又【免费】送我漂亮小裙子。   祁温贤:尺码没变吧?   温轻雪:可能,也许,好像……胖了一点点?   没办法,毕竟宵夜吃得太多。   好在她本就清瘦,每周坚持去三次学校附近的健身房,这学期胖出来的一两斤,实在微不足道。   祁温贤:就按你之前留在工作室的尺码来做,哪里胖了,自己减下去。   那你问我个peach啊?!   温轻雪气的想回拨电话质问他几个意思,但一想到托表哥的福,自己能拥有许多女明星都抢不到的礼服裙,她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在内心默念数遍“表哥是男菩萨不可以和男菩萨置气”,而后心平气和地问对方,又没到重要节日,为什么突然送她衣服。   祁温贤:商屹凯下个月办酒过寿,你不知道?   温轻雪:……   温轻雪:现在知道了。   将商宅的详细地址发给祁温贤后,温轻雪竟有一种如释重负地感觉:既然商屹凯要过寿辰、办酒席,那自己这个当孙媳妇的怎么能置身事外呢?她得抽时间回去看看。   和商执赌气虽然一时爽,但一直和商执赌气……   就会无家可归。   放下手机,她活动着肩颈,打算再画一会儿。   身边的尹良彬适时将画笔递过来,迟疑着问:“对了,今晚小礼堂放电影,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尹良彬约自己看电影,温轻雪仍然非常讶异:他明明知道她结过婚、认定她有男友,可即便如此,还要执意模糊朋友的边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温轻雪质疑之际,手机再度响起。   是司机陶叔的电话,说商老爷子今天从城郊的温泉山庄回来,途径哲大校区,就想着顺路过来看看她,现在车已经到了学生宿舍楼附近,问她人在哪里。   商老爷子摆驾至此,温轻雪自然不敢怠慢,忙说一会儿就到。   她抱歉地冲尹良彬笑笑,搪塞说今晚有约,随即便背着画夹逃离画室。 第036章   商屹凯特意过来这一趟, 倒也没有旁的事。   究其原因,差不多就是苏阿姨将小两口分房睡、温轻雪宁可住宿舍都不回家的事告诉了谢律,而谢律又拐弯抹角和商屹凯说了一通。   商老爷子如今年纪大了, 家里的生意又都交由了商执来打理,眼下, 成天将“家庭和睦、孙辈幸福”挂在嘴边, 也更爱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志宏楼下,他一手执着手杖, 一手拉着温轻雪, 语重心长地劝:“商执从小就这样,对人、对事都冷冷淡淡的,只讲道理, 不讲情面,不懂怎么心疼女孩,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告诉爷爷, 爷爷去帮你教育他……”   温轻雪嗯嗯啊啊地应着,反复向商屹凯保证, 自己这两天是因为参加比赛画稿太忙所以才没回檀香名郡, 跑去睡客房也只是因为怕把感冒传染给商执,并不是在和他闹矛盾。   她安慰自己, 这些都是善意的谎言。   费了好一番演技,才将商屹凯哄走。   再一抬眼,她发现周围匿着不少来看热闹的校友,就连宿舍楼靠窗的位置都站满了吃瓜群众, 依稀还能听见“什么?换老头了”之类的调侃。   温轻雪回到宿舍, 仔仔细细洗了手,又换上一套舒适的居家服, 这才爬上床、点开校园论坛--毕竟,刚从画室里走出来的美术生,要么像挖煤工人,要么像油漆师傅。   意料之中,最新爆帖又是关于她和她那位“即将入土”的丈夫。   标题:W到底有几个好爷爷?   内容:为什么每个爷爷看起来都那么有钱……   只是这一回,照片从谢律换成了商屹凯。   网友A:爷爷,我不想努力了。   网友B:都怪我不够惊艳,不能让那个老头在人群中多看我一眼……   网友C:我本来不相信W愿意嫁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男人,现在信了,这次的爷爷气质好好啊,一看就是有钱人……话说,W家不会真的破产了吧?不然怎么可能牺牲大小姐一辈子的“性”福,让她嫁给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男人?   网友D:你确定是一辈子?过不了几年就熬出头啦!听说,W不是还谈着几个年轻的吗?最近和建筑系那个系草走的也很近……咱们就别替人家有钱人操心了,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找到对象吧!   网友E: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问问温大小姐还缺不缺孙子?我可以的!   应该生气的。   可看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回复,温轻雪居然不争气地笑出了声,随即将手机扔到一边,没了开号上线怼回去的想法。   随他们说去罢。   这点小风小浪,没必要为此落锚。   享受着他们无法想象的优渥生活,就该承受不够友善的猜疑和诋毁……命运是公平的,她要学会有得有舍。   这话是商执告诉她的,她一直好好记着。   *   总的来说,这几日温轻雪过的并不消停。   短消息倒是有不少,可没一句是她想看的:要么是游戏群里的那些小哥哥喊她上线躺赢,要么是尹良彬问她参赛设计稿进度如何,间或还要应付他们或明示、或暗示的真情流露……   好聒噪。   好轻浮。   他们怎么就不能稳重、矜持一点!就像,就像……   喔,那个稳重、矜持的商家少爷也不复存在了。   他原来也有疯狂、偏执的一面。   可是她不讨厌。   被各种怪异的情绪撕裂着,温轻雪这几天频频点进商执的朋友圈--可他除了发过一次养在庭院池塘里的锦鲤,什么多余的内容都没有,更别说有关于她的。   于是又更加郁闷。   转眼又到一周一次的选修课时间。   在宿舍食堂吃过晚饭,欧阳芳说临时有事要晚一点过去,让温轻雪和邱怡先去阶梯教室占个方便睡觉的好位置。   对于茶与茶文化这门课,温轻雪心有余悸,踏进教室前先探身观察环境:讲台上是和蔼可亲的李老师,讲台下是千姿百态的大学生,没有临时来代课的老师,没有长相帅气、气质绝尘的男同学……   商执没有来。   温轻雪不免有一点失望:离开宿舍前,她特意化了个所谓的桃花妆,换上了新买的牛仔吊带裙,头发也有好好打理过……   很快,她就掐灭了这个诡异的念头。   好笑,为什么要期待商执过来?   自己美美的打扮一番,纯粹是为了开心,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温轻雪强撑着快要打架的眼皮,心不在焉地边玩手机边听课,直到下课铃响,才稍稍来了点精神,拎起包打算回宿舍。   走出教室,邱怡原本还在问要不要去三号门外买淀粉肠当宵夜,忽而停下脚步笑嘻嘻地挽住欧阳芳:“我们两个去吧,温大小姐又要‘灵魂共鸣’了。”   说罢,还啧啧两声。   温轻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尹良彬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像是专程在这里等谁下课。   见到温轻雪走近,他毫不掩饰地展露出笑容。   现在能确认是在等谁了……   温轻雪抿了下唇,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邱怡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嘴里嘀咕着:“怪不得打扮的这么漂亮,原来是和系草有约。”   欧jsg阳芳被拽着跑,迟疑着回头看了温轻雪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顺便对尹良彬竖了个中指。   没想明白欧阳芳为何突然挑衅,温轻雪晃了一步,挡在尹良彬面前,很勉强地扯开一个笑容:“你怎么在这里?”   他指了指身后的教学楼:“我在一教上选修课,中外名画鉴赏。”   “啊,还有这门课?我选课的时候没注意……”   温轻雪说了谎。   她当然注意到了有这门选修课,不仅注意到了,还打听到这门课期末要写六千字的论文才能拿到学分,随后果断pass掉。   尹良彬极力推荐:“这门课能学到不少东西,对画画很有帮助。”   温轻雪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那我下学期就选这门课。”   他笑起来:“那我下学期得再选一次这门课了。”   温轻雪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啊……哈哈!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一教……”   尹良彬将手里的奶茶递过去:“课间休息的时候看到了你和你的室友,就想着下课过来等你一起回宿舍--我们每次都会提前十五分钟下课,我去隔壁食堂买了杯奶茶,新出的烤栗子口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目光落在温轻雪的脸上,他补充道:“这家店的包装袋颜色很好看,是加了白的春日青,让我想起了集训那时候……”   美术生会心一笑。   温轻雪迟疑着接过奶茶,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又道:“其实,你不用每次都给我买奶茶,喝多了会胖的。”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操场上走走,把奶茶的热量消耗掉?”像是并没有听明白温轻雪的弦外之音,尹良彬将局促的双手放进风衣口袋,目光仍旧不离她,“晚点我送你回宿舍。”   教学楼外光线昏暗,身边有刚下晚自习的学生匆匆路过。   偶尔能看见一两张熟识的面孔,向她、向他、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温轻雪垂着眼,报之以沉默。   两人都没想到的是,下一秒,有人拿走了小姑娘捧在掌心里取暖的杯装饮料,并且替她做出了回答:“同学,谢谢你的奶茶,不过,就不劳你送轻轻回宿舍了。”   男人的声音冷淡又疏离。   他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我来接她回家。”   温轻雪愕然:“商、商执?”   他不是没来听李老师的课吗?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狭路相逢。   愣怔过后,尹良彬很快做好了表情管理,大大方方地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   无人在意。   商执的视线直接越过了他,落在温轻雪身上。   见对方还站在“假想敌”的身边,他索性上前一步,长臂一挥,将人揽到身边来:“走吧。”   语气生硬,不容置喙。   前有商执,后有尹良彬,温轻雪忽然意识到,今晚自己横竖都得跟个男人走。   短暂纠结过后,她冲商执“哦”了一声,扭了扭腰,顺势拂开他的手。   没走几步,被无视了的尹良彬在身后唤她:“那个,温轻雪……”   她驻足。   商执也不得不停下步伐。   尹良彬追上来,不依不饶地问:“温轻雪,明天你还去画室吗?”   当事人还没想好要如何回应,商执便先一步给出答复:“她去不去画室,和你有什么关系?”   尾音带着小小的轻嗤。   以至于让这番话听起来尖锐,甚至可以称之为刻薄。   与男人那副谦谦君子、矜贵温润的模样,形成了两个极端。   尹良彬无言以对。   温轻雪亦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今晚的商执就像是一阵猛烈的风,呼呼地刮,刮得她不知所措,刮得她头昏脑涨,刮得她心惊胆战。   刮得她连脚步都在飘。   五分钟后,温轻雪近乎是被商执按着坐进了那辆停在三号门外的库里南……   随后,他干脆利落地将那杯捏了一路的奶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   被雄性生物的幼稚行为激怒,这一路,温轻雪赌气不搭理他。   她微微将脸偏向车窗方向,却无心去看沿途风景。   默了许久,才开口质问掌着方向盘的男人:“你为什么把奶茶扔了?尹良彬到底怎么招惹你了,你对他的敌意那么大?”   商执沉声:“吃醋。”   答案言简意赅。   比“敌视”欧阳芳那回更直白。   温轻雪抿了下唇,被这无比真诚的两个字杀得惊慌失措,只得小小声辩解:“我和尹良彬又没什么,就只是在一块儿画画……”   商执目不斜视:“是吗。”   明明是陈述句,温轻雪却听出来满满的质疑。   她继续解释:“他省吃俭用攒钱办画展呢,想让我帮忙介绍画画的活。”   商执冷哼一声,话语间带着以种“过来人”才有的笃定:“省吃俭用也要给女孩子送十几块钱一杯的奶茶?平日不去勤工俭学,偏偏陪女孩子泡在画室里、出去爬山写生?如果不是对你有意思,只能说明,那小子心里还打着别的算盘。”   随着路灯不断后退,他脸上的光影来回切割。   途径十字路口时,商执侧目瞄了她一眼:“温大小姐这般聪明,别告诉我,你到现在没看出来人家对你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见温轻雪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包包上的挂饰,一言不发,他眯起眼又道:“你那个天才学弟,第一次来檀香名郡就和保安打听过你。”   自然有所觉察,只是,她并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总不至于每一个接近她的男同学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吧?豪门千金就不配拥有志同道合的异性朋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替尹良彬开脱:“也许他只是好奇……”   商执又给她泼了盆冷水:“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好奇才多问几句,保安师傅会特意过来和我说一声?”   言下之意,是尹良彬的问题实在是超过了朋友之间的界限——连保安都有所怀疑,所以才会背地里向业主商执提了一嘴。   温大小姐心里清楚,但仍在嘴硬:“我看,是你想太多了吧?”   商执不再回应。   连轻嗤和冷哼都没有。   看了眼手机,他猛地踩下油门。   突然加速而产生的推背感令温轻雪不由一惊。   抬眼瞥向窗外的路标指示牌,她惊讶地扭头望向身边人,扬声询问:“等、等一下……商执?你要带我去哪里啊?这不是回檀香名郡的路吧?”   商执没有否认。   他目不斜视,淡淡道一句:“别问那么多,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037章   山路曲折, 即便是坐着稳定性极佳的车,依然让温大小姐叫苦不迭。   除了身体上的不适,更多的, 是来自心理上的不安--她一路都在逼问商执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可那家伙守口如瓶, 一个字也不肯多透露。   温轻雪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也不知道修路时出于什么目的,偏偏在山腰处留出一大块空地, 道路两侧的枯树林在苍白月色的映照下, 森森然的,瞧着着实骇人,也不知会不会有猛兽出没……   并非异想天开。   毕竟, 最危险的猛兽此刻就潜伏在她的身侧。   再一次勒令商执靠边停车,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沉默,温轻雪甚至能觉察得到, 那家伙居然还在提速?!无数个荒谬的念头在脑海里逐一呈现,以至于她连玩梗都带着些怯意:“商执, 你是认真的吗?大半夜带我去爬山——你还有机会, 我发誓,你真的还有机会!”   “你不就是因为尹良彬的事生我的气嘛, 我其实早就发现他有问题了!真的!没有骗你!我以后听你的话,少和他来往就是啦……难道说,你气的是,我前两天去了酒吧轰趴?我、我没有叫鸭啦, 也没有给男模特塞钱跳舞……我也没有加很多男生的微信, 也就加了四五六七个而已,都是一起打游戏的朋友!而且也没和他们聊天……喂,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   “混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警告你啊,殉情也不行!我们这才结婚多久,感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深吧?没必要到阴曹地府还要做夫妻……我还这么年轻,不仅年轻还有钱……还漂亮……就算跟你去了下面,也保准有很多男鬼来追我,你还是有很多情敌……”   在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商执本想出言打断。   在她说第二句的时候,他放弃了。   男人双唇紧jsg闭,索性摆出一张臭脸,就想听听这个嘴巴上没遮拦的千金大小姐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听了这么多,确实惊世骇俗。   却也解开了自己好几日的郁结--那天晚上她说的话,都只是一时气急逞强口嗨罢了。   她有她的骄傲,也有她的矜持。   倒是自己气急败坏,做了出格的事……   商执在心里向小姑娘道歉,但又非常卑鄙地思量着,多亏她逼得自己气急败坏了一回,不然,他都不知道婚后的日子,原来可以过得不那么寡淡。   甚至艳烈如此。   *   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库里南终是停稳。   车灯依旧亮着。   商执下车后,将在副驾座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轻轻往外拽:“到了。”   温轻雪双眸紧闭,团在皮质座椅里不肯动:“要去哪里你自己去吧,我就待着车里,我不要下车。”   像只油盐不进的小猫崽。   男人叹了口气,弯腰替她解开安全带,不容分说将人反搂在怀中、直接从车上抱了下来:“……把眼睛睁开。”   似命令一般的口吻。   温轻雪无奈,只得用脚尖试探了好几遍,确认脚下是安全的平地后,才怯怯地松开了搂住商执的双臂,接着偷偷睁开一只眼……   随即,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慑。   这里确实是一处悬崖,但三面皆有护栏,身后的山体上还悬着一盏老旧的照明灯,说是一处“观景台”或许更为贴切。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哲海:此刻,城市中灯火通明、霓虹闪烁,装点着纵横交错的主干道和立交桥;而沿海那一片沙滩则笼在夜色中,如同为海浪披上了一大块黑色的天鹅绒绸缎。   红唇微张,温轻雪怔怔地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你……”   开了腔,却又不知道到底要问什么,敢情一路狂飙,就为了带她来这里看风景?   有必要口风那么紧、害她瞎想许多吗?   过分!   商执没有急于解释,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对方像是候命已久,很快接通。另一只手的食指凑到唇前,他对着温轻雪做出噤声的动作,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   温轻雪还没来得及问出声,一抬眼,便看到远处的沙滩与海面相接之处接连缓缓亮起了灯,连夜空中也有星星点点的光泽忽隐忽现……   自上而下,由远而近。   成百上千,绵延不断。   无数的光点汇聚成线,仿佛一条刚刚苏醒的金色长龙卧在海岸边,鳞片淬着火焰,点燃了黑夜,照亮了海面,一路烧进温轻雪心里。   半是人间欣荣,半是山海远阔。   这才是这座沿海城市的特别之处。   而这个居高临下的俯瞰角度,无疑更为这一场“表演”锦上添花,温轻雪看的出神,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明明内心有千言万语,却只能讷讷地发出“哇”的一声轻呼。   借着那些灯光,隐约能够看见沙滩上的游客,温轻雪想起来了,那片区域应该是几家五星级酒店的私属沙滩,她之前跟温蓬和阮碧琴来哲海旅游时住过附近的海景房,依稀记得,沙滩临近海边的位置是没有照明灯的,那怎么会……   想到这里,她不禁仰面问商执:“沙滩,我是说那几家酒店的沙滩,怎么能那样,亮起来,是你安排的?”   回味着方才震慑人心的瞬间,她激动地语无伦次。   商执却听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他摸出商明宇的遗物怀表瞄了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沿着海岸线放置了景观灯,飘浮在空中的那些光,是无人机。”   温轻雪咋舌,光是听商执随口一说,就知道是个不小的“工程”,人力,物力,财力,更重要的是,怎么能说服那几家五星级酒店一起参与这场声势浩大的“灯光秀”。   商执猜到她的疑惑,继续解释:“哲海的旅游行业,商家多少有所涉足,偶尔一次让那几家酒店联合加个即兴的‘小节目’,相信入住的客人们也都会觉得欣喜,他们没有理由拒绝--原本定的时间是十点整,我们路上耽误了八分钟。”   既表明了商家在哲海的话语权,又解释了方才急着赶路的缘由。   倒也不必这么精准守时……   温轻雪如是想。   停了停,商执又道:“十点零八分,也挺吉利。”   更不必这么封建迷信……   温轻雪叹了口气。   心跳和体温还是有些不正常,她捏了下衣摆:“所以,你特意这样安排,是、是为了……”   她没好意思问出“是不是为了哄我”这句话,转而改口:“那晚上开车上山也要注意安全。”   说罢,又怀疑心跳和体温是因为别的事而不正常。   商执点点头:“抱歉,吓到你了。”   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温轻雪也没再纠结,她舒展了一下身体,斜依在护栏上,尽兴欣赏眼前不可多得的美景。   商执走到她的身边,若有所思地问:“这里的景色,适合画下来当做海报设计素材吗?”   温轻雪微微一怔:所以,这才是他今天带她来这里的真正用意?   自己之前确实抱怨过云月山的写生图不具有哲海代表性,前两天见到商屹凯时又提了一嘴……没想到,商执居然一直记着。   还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明天城市新闻的头条,大概会是今晚这一场临时安排的“小节目”吧?会有电视台采访,会有各种照片和小视频,会有不明所以却很兴奋的游客……   但她知道。   只有她知道。   是那个男人,执意为自己点亮了一截海岸线。   想到这里,眼眶莫名有点酸胀。   温轻雪低下头,抬手揉了揉。   觉察到她的异样,商执俯下身,关切地问:“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风……眼睛里进沙子了……没事,没事的。”   暖意流淌在心田间,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商执方才的话说了声“很棒的素材”。   复又为难:“但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画画的家伙,她没带过来啊!   话音未落,商执便将下车前顺手提溜过来的画袋包递到了她面前,温轻雪检查着包里的东西,愈发狐疑:自己的包应该在宿舍里才对,怎么会在商执手上?   这份疑惑持续到她翻出一张便签纸。   纸上是欧阳芳的字迹:   『你卖了我一回,我也卖你一回,咱们扯平啦   PS:好好珍惜商老板,这福气真的不是谁都能有』   温轻雪心道,怪不得欧阳芳今天上选修课会迟到,原来是趁机去拿了她的画袋包给商执,至于这两个人为什么能串通一气……   其中很可能还有杜唯康搭线。   极力控制唇角上扬的幅度,她故作矜持地瞥向商执:“所以,你今天一直都在等我下课咯?”   商执略带不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想到,等来了两个人。”   预感到话题又要走向极端,温轻雪急忙支起画板,低头挑选针管笔来掩饰脸上可疑的绯色:“好啦,好啦,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要画画了--只画草图,不会用很长时间的。”   “你慢慢画。”商执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小姑娘的双肩上,“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就在这里。   陪着她。   反复咂摸这句话,温轻雪不由抿笑,感知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她抬起左手攥紧身上的衣服,终是静下心来。   笔尖来回划动,城市一隅的轮廓很快跃于纸上。   如她所言,一幅速写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   四十分钟后,正当小画家打算收拾画具之际,商执却提议去车里休息一会儿再走。   早就想体验一下库里南的后备箱伸缩座椅,温轻雪毫不犹豫答应了他。   只是,观景台距离停车的位置有些距离,脚下尽是石块和杂草,对她脚上的那双圆头高跟鞋很不友好。没走几步,温轻雪便停在原地,借着头顶上方的景观灯光,仔细辨认地形,生怕崴到了脚。   商执冲她伸出手:“要不要牵着手走?”   比他动作更迟疑的,是他的语气。   眼下,手腕上已经没有了那串可以当做纽带的桃木佛珠,想要为她护航,只能两手相牵。   商执神色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仿佛是在等待审判的囚徒。   温轻雪却纹丝不动,秀气的眉毛越皱越紧。   默了许久,她才移开目光,磨着后槽牙,不满地低声数落某人的伪善:“居然问我要不要牵手……商执,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既然你这么注意分寸,当初抱我的时候、亲我的时候,怎么不多jsg问一句‘可不可以’呢?”   被质问者浑身一僵,继而开始反思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   惹她讨厌了吗?   可是,他分明藏着、掖着,还没有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带着困惑与犹疑,男人的眸光一寸一寸抬高,随即讶异地发现,温轻雪的眼尾泛红、带着不多见的赧意,正在用脚尖碾着地面上的一小块泥土,不知在想些什么,腮帮微微鼓起,像是生气,又像是……   委屈?   质问似乎变了味儿,变成了娇嗔……   曝露出少女的心事。   乌云消散,满天星河,商执勾起唇角,上前一步,不容分说牵起了温轻雪垂在身侧的手。   对于男人再一次的“强势”,温轻雪多少有点抵触,张了张唇瓣,却没有出声。   拉扯数次都没能将手抽回来,甚至--让商执握得更紧,最终,她轻不可闻叹了口气,不再勉强。   只有双腿还在迈动,只有双颊还在升温。   她垂着眉眼,动了一下手指,在商执的大掌中寻到了更舒服的位置。 第038章   直到将温轻雪搀扶上伸缩座椅, 商执才松开握着她的手。   两人并肩而坐,中间只隔一条窄窄的长方形小几。   默了半晌,商执忽而发问:“要喝点什么吗?”   语气十分刻意。   以至于温轻雪当即笃定, 他是有备而来。   依稀记得,库里南后排独立座椅中间有香槟杯架, 她起身就要要去拿, 谁料,商执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只保温杯。   保温杯?   看见那个破坏气氛的东西, 温轻雪心情复杂,一句“倒也不必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养生”险些脱口而出。   好在,商执及时解释:“咳, 给你煮了点奶茶。”   说罢,又轻咳两声。   像是要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温轻雪不可置信地接过保温杯,反复打量:“里面不会放了枸杞吧?”   商执斜睨她一眼:“嗯, 还有党参,黄芪和决明子。”   温大小姐露出嫌弃的表情。   商执这才勾了下唇角:“……开玩笑的。”   也对, 怎么可能往奶茶里放那些玩意儿?   温轻雪憋不住笑, 但又不肯因这种小事在对方面前笑得太过开心,于是只能别别扭扭地笑--如果将此刻的温大小姐变成漫画人物, 她的嘴巴,大概可以画成一段小小的、扭曲的波浪线。   忽而又想到一件事……   怪不得。   怪不得他把尹良彬给她买的奶茶直接扔了,原来真的是“有备而来”。   意识到商执精心“策划”了这次见面,温轻雪心头溢满愉悦, 拧开保温杯盖, 奶茶的温度刚刚好,也不知那个颇有“昏君”潜质的大少爷用了什么名贵的茶叶来熬制茶底, 闻上去清香扑鼻,尝起来口感极佳。   眼前的景色很美,温热的奶茶驱散了夜风的凉意,温大小姐舒舒服服地晃荡着双腿,总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当初怎么会觉得这辆车古板又无趣,明明就藏着温柔和浪漫……   许应是心境不同了罢。   而她对一辆车的刻板印象尚且能改变,何况是对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偷瞄身边的商执。   当场被抓包后,温轻雪只能硬着头皮想话题:“呃,你怎么会知道这里--这个观景台?”   有心为她点亮海岸,那也得找到最佳观景点锦上添花。   商执直言:“小时候爷爷带我来过。”   温轻雪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这里视野很好。”   “嗯,而且很少有游客过来,很清净,遇到不开心的事,对着山下喊一嗓子,心情就会好很多。”   “你喊过吗?”   “喊过不止一次。”短暂地陷入回忆,他兀自轻笑起来,“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有点蠢。”   商执记得学生时代的自己曾经历过一段非常痛苦的“蜕变期”,少年带着对父母的自责与思念,又唯恐辜负爷爷的养育之恩,陷入了某种极力想要自证的怪圈: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发了疯一般埋头苦读,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心里好受一些,才能填满那些难眠的夜晚……   从此,再不见少年心性。   商执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一只鼓鼓囊囊的气球,还在不停往里充气,他无力地飘浮在空中,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幸运的是,商屹凯觉察到了孙子的压抑。   老人家不懂所谓的心理诊疗,也不懂所谓的情绪疏导,他只是单纯地认为那孩子该有个兴趣爱好、该出去转转,于是,他开始带着商执遛鸟、钓鱼,教他辨认玉石、茶叶。   商老爷子的喜好便是这样,陈旧老派,自得其乐。   因为是在“陪伴爷爷”,商执并不抵触,甚至潜心研学,只是为了能和爷爷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像是寻到了一个“泄气”的出口,一点一点将紧绷的琴弦调试松弛。   亦或是,自我救赎。   他做的不错。   如今再回望过去,只剩唏嘘。   温轻雪原本想说两句风凉话,但联想到商执小时候的经历,又咽了回去,不过既然当事人自己都这样觉得“有点蠢”,她也就毫不避讳地附和:“谁小时候没做过很蠢的事呢?只要能让自己开心,那就无所谓啦。”   商执勾勾唇角,算是默认:“你要是想试试,我可以假装听不见。”   温轻雪故作轻松地摇摇摇头:“我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算有……”   她没有说下去。   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泡在蜜罐里长大,自己一直都是温家的掌上明珠,极少有烦心事,唯一一次感到困惑、无助,就是被迫接受联姻;而搬进檀香名郡后,她的几次困境都因商执的疏导而迎刃而解,如此看来,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似乎也并不太糟糕。   如果非要说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那就是,她开始纠结要不要把这段婚姻变成有名有实。   但这件事吧,又不能说给商执听。   就在温轻雪手捧保温杯保持沉默之际,身边的商执却沉声道:“到底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无忧无虑……真希望你一直都能这样。”   温轻雪不乐意了:“谁、谁是温室里的娇花?不能我姓温、又貌美如花,就非得是‘温室里的娇花’吧?那你姓商,又那么能装,我也没管你叫‘商场里的垃圾桶’啊?”   商执:“……”   垂目想了想,又想了想,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嘲讽了。   即便如此,也还是想笑。   是那些直率的、可爱的、肆意生长的玫瑰刺,轻轻扎了他一下。   回味够了,商执偏过头看向一脸不满的温轻雪:“哦?你不是吗?”   是逗弄的语气。   温娇花却当真了,飞快晃脑袋否认:“当然不是!”   说着举起双臂,摆出power的造型。   商执仍看着她,唇角上扬:小姑娘唇红齿白,眸光清澈,哪怕只是出门上一节选修课,浑身上下都要贴满“精致”的标签,分明是不懂得生活的疾苦……   她既嫁入商家,想来,以后更不必懂了。   也好的。   男人意味深长地低笑着,手肘撑在小几上,靠近些许:“是或不是,得把花摘下来闻一闻才知道。”   被商执近距离地注视着,温轻雪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被夜风吹拂的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一路烫到耳朵尖。   她迅速扭头,又灌了一大口保温杯里的奶茶想要缓解心悸,谁料喝的太急,被呛得重重咳嗽。   商执伸出手,不轻不重在她背上拍着,帮她顺气。   于是乎,连背部也烫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温轻雪慌慌张张跳下伸缩座椅,连回头看一眼商执的勇气都没有,只嘴上催促着:“走吧,回家了。”   *   夜路下山,商执有意放慢了车速。   回到檀香名郡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温轻雪贪睡,在车里玩了一会儿手机便靠着小枕头进入了梦乡--那只小枕头是商执特意为她留在副驾座上的。   兴许是今晚太过疲乏,她睡得很沉,直到车停入库也没有醒过来。   商执不忍叫醒她,索性像之前那样托着小姑娘的两条细腿、将人反抱在怀里,一路抱回家里。   苏阿姨还醒着,瞧见这般场面,笑眯眯地没有上前打扰。   商执走上二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合法妻子送到了客房的床上,还贴心地帮她脱掉鞋袜、盖好被子,这才转身走出去。   然而……   温轻雪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隔着一扇房门冲商执翻了个白jsg眼。   客房。   哈……呵呵。   那晚情难自控,温轻雪算是明白了,商执对她确实存有那种心思……只是,她在惊讶、担忧、恐慌之余,竟还有一丝丝的期待,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出抉择,只能把这个难题丢给商执。   原本想着,如果那家伙今晚将自己抱回主卧,那就还像从前一样睡在一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实在挡不住、掩不住,就……   就从了他。   偏偏,商家少爷骨子里居然是个正人君子。   温轻雪撇撇嘴,裹着被褥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住,摸出手机点开了两人的聊天对话框。   斟酌半晌,敲下一句谎言:咦,我怎么记得还在下山的路上呢,结果一睁眼就在房间里啦?   商执兴许也正捧着手机,很快回复:可能是你老公突然之间学会飞了,抱着你飞回来的。   看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温轻雪愣了愣,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   生怕笑得太大声被主卧里的人听见,她迅速捂住了嘴。   想想还是不放心,索性钻进被窝里。   黑暗被手机屏幕的光亮驱散,映照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温轻雪:你还没睡吗?   商执:没有。   温轻雪:该不会又跑去走廊抽烟了吧?   商执:我没有烟瘾。   温轻雪:搜嘎,那你睡得着吗?   商执:你要是睡不着,就自己过来。   被看透了。   温轻雪嗤了一声,愈发笃定,商执那家伙根本就是在试探她的态度,想让她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骄傲如她,怎么可能上当?   温轻雪:我才不过去呢,谁知道你这个衣冠禽兽会对我做什么[鄙视]   捏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复。   她有点着急。   暗忖,那自持矜贵的大少爷是不是不满“衣冠禽兽”这样的形容?   只得再添补一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万一你睡不着大半夜跑来客房骚扰我,那可怎么办?   商执:有小雪花陪我,能睡着的。   紧接着,他发来一张小夜灯的照片,那一团小小的、暖黄色的光,仿佛是吟唱给黑夜听的歌谣,足以哄人入睡、令人安眠。   笑容重新出现在温大小姐的脸上。   舌尖紧紧抵了上颚,她努力不让自己太过得意,放下手机,在床上摆出足以称之为“安详”的入睡姿态,安慰自己道:来日方长,不必急着搬回主卧。   像这样留有想象空间的相处距离,似乎也不坏。   他们这样,好像在谈恋爱喔……   如果商执喜欢自己的话。   再次推敲起那个“疑似谈恋爱”的念头,温轻雪笑容蓦地一僵:确实,商执从未说过喜欢她,而那些点到为止的话术,甚至连表白都称不上……   所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出于心动,还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与占有欲、想和合法妻子发生实质性进展?   方才囤积的悸动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温轻雪蹙眉,只觉得呼吸慢慢变得沉重,继而想起那一杯名为“初恋”的果茶,又酸又甜又涩。   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第039章   次日清晨, 温轻雪打着哈欠下楼时,远远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商屹凯的声音。   老人家拄着拐杖,眉头紧拧站在商执面前, 像是正在训斥孙儿,谢律站在一边和苏阿姨说着悄悄话, 手里还提溜着吉祥的鸟笼。   走近些许, 她终是听清了商屹凯在说什么。   他用拐杖点了点商执脚上那双淡蓝色的玉桂狗拖鞋,语气复杂:“你看看自己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商执气定神闲:“您孙媳妇买的。”   商老爷子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错, 有年轻人的朝气。”   温轻雪:“……”   她捏了捏鼻梁, 想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怎么就入了商老爷子的眼?还能偏心成这样……   见小姑娘穿戴整齐下了楼,商屹凯乐呵呵地冲她打招呼:“起来了啊?正好, 你陪商执出去遛遛吉祥,走到我那儿,正好吃早饭--我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荷叶包美人’。”   所谓的“荷叶包美人”也是平江那边的叫法, 薄软面饼涂上厚厚的甜面酱,再夹根油条, 整一个糖油混合物, 好吃,但热量爆炸……温轻雪面上笑着答应, 心里却嘀咕,到底是我爱吃,还是你爱吃?   商老爷子布置了任务,当孙辈的也不好推辞。   温轻雪只得换下粉红色的美乐蒂拖鞋, 跟着商执往外走。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 小径两侧的行道树叶片上,晶莹的露珠摇摇欲坠。檀香名郡的绿化在整个豪宅圈都算得上顶尖级, 大清早就有专人打理绿植,在听见好几声以“商先生”“商太太”开头的问好后,商执面上的表情渐渐舒缓。   温轻雪抬眼瞄他。   男人单手托举鸟笼,唇线抿直,隐隐能看出黑色衬衫下绷紧的肌肉线条,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慵懒、闲散大爷的做派,倒像是古时候擒鹰出游的王侯将相--如果吉祥的豆豆眼没那么滑稽,就更好了。   觉察到了身边似笑非笑的小姑娘,商执出声问道:“下午有课?”   她点点头。   继而心想,他的记性可真好--自己到现在还记不清的课表呢。   商执又道:“吃过午饭,我送你去学校。”   似乎是怕温轻雪为难,他及时补充:“……直接进地下车库,不会让你的同学们看见。”   温轻雪“哦”了一声,没再反对,甚至琢磨着,回头得找个机会将商执介绍给邱怡和张宛昕认识,免得她们动不动就指着天空揶揄她--你看天边那朵云,像不像你藏着掖着的塑料老公?   现在想想,也确实像。   明明就明晃晃地飘在那里,却抓不着,摸不透,和云一样。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昨晚分房睡的事。   气氛有点尴尬,在八哥鸟的啼叫声中,各怀心事的男女又往12幢别墅方向走了片刻,温轻雪这才找到一个不容易出差错的话题:“你知道吗?杜唯康想追欧阳芳,前段时间还给她送了玫瑰,不过,被拒绝了。”   商执露出稍稍感兴趣的神色:“是吗?”   想来,这种糗事杜家少爷是不会四处宣扬的,也有可能,是他觉得商执早晚会从温轻雪嘴里听说,没必要自己亲自下场刷存在。   温轻雪继续问:“杜唯康那家伙到底怎么样啊?被女生当众拒绝,他会不会很沮丧、很难过?”   商执斟酌着话术:“人品是没的说,也没有坏心思,可惜,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总是随波逐流地过日子--包括和别人合伙开酒吧也是,其实,他根本不喜欢那种生活,但别人说有意思,他也就觉得有意思了;他爸让他跟着我,他就跟着,我做什么他都跟着做,从来没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就算被你的室友拒绝了,我想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你不用担心他。”   顿了顿,他猜测道:“……估计很快还会继续相亲。”   温轻雪算是明白了:说好听点,是没开窍;说难听点,是没主见。   是自己高估了杜唯康的决心。   她摸了摸下巴,话锋又转:“怪不得,前阵子他兴冲冲地喊你去遛鸟--你有这种爱好我一点都不奇怪,还纳闷呢,他怎么也有这种爱好?也没听说富二代圈子里近来流行遛鸟啊?”   商执笑了笑,伸手逗弄了一下笼子里的八哥鸟:“杜唯康的父母不图他能闯出门道,只希望他能找个正经事做,安安稳稳过日子。”   温轻雪迅速给出一个成熟的小建议:“那他应该去考公务员。”   毕竟,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被当代女大学生的脑回路惊愕到,商执愣了半天:“好,回头我劝劝他。”   聊了一会儿杜唯康的事,两人间的气氛总算恢复了正常。   温轻雪想到件正经事:“对了,爷爷下个月过寿,是要摆酒的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商执没料到她会记挂着这件事,不禁流露出欣慰神色:“爷爷的意思是,今年不是大寿,就不要大办了,请一些亲朋好友来家里聚聚就好,我和谢律会提前操办起来的,至于你……你得帮我给爷爷挑件礼物。”   挑礼物啊……   她最不擅长了。   温轻雪眸子一转:“我爸那儿有几瓶好酒,改天我回楠丰……”   话还没说完,吉祥已经叫开:“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她“噗嗤”笑出声来,转jsg念又想,商家别墅的酒窖里什么样的好酒没有?送酒水一类的补品实在不够用心,于是又改口道:“要不,买块玉石大料,请设计师雕一尊佛像?不过,我不太懂这些,得去问问拍卖行的朋友……”   不等商执回应,吉祥张嘴又唱:“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怪异的声调惹得两人都笑起来。   兴许是笑声令八哥鸟兴奋,它扑了几下翅膀,歪着小脑袋在笼子里蹦跶,到豆子似的不停说话: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谐音梗扣分!谐音梗扣分!”   “裤衩会所!大肠刺身!我们不退票!”   温轻雪双眼笑成了月牙,灵光一现:“看不出,爷爷的兴趣爱好还挺广泛的,干脆请一些明星来给他办一场晚会吧?我最近有两个特别喜欢的男爱豆,可以请他们过来为爷爷唱rap吗?”   商执微笑着凝视她。   应该是……   不行的。   被自家丈夫盯得心虚,温大小姐只能移开目光:“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哈哈,那我再想一想喔。”   *   为了避免被室友们质问昨晚的去向,温轻雪背着画夹,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声才敢走进教室。   坐下之后,邱怡立刻冲她挤眼:“昨天和尹系草‘灵魂共鸣’到哪里去了啊,一整晚都没回宿舍?”   错的离谱。   温轻雪无奈地给出答案:“檀香名郡。”   邱怡眼睛瞪得像铜铃:“什么?我没听错吧?温大小姐你胆儿可真肥啊,居然敢把‘灵魂伴侣’往家里带?”   她边叹气边解释:“我是说,我一个人回檀香名郡了。”   邱怡略显遗憾地耸耸肩,扭头去找张宛昕聊明星八卦了。   欧阳芳则换上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搂过温轻雪,揶揄道:“不是‘一个人’回去的吧?”   想到昨晚欧阳芳暗度陈仓给商执送画袋包的事,温轻雪面上一烫,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还有脸说,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温轻雪压低声音:“杜唯康是不是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商执了?”   对方笑而不语。   温轻雪抚着额头做了个晕厥的动作,语气中多出几分警告:“以后不许把我的行程告诉他……”   欧阳芳抓住她的手,夸张地放在唇边mua了一口:“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个粉笔头从两人头顶飞过去。   讲台上的老师满脸怒容:“教室后排那对小情侣,不要在课堂上打情骂俏。”   短暂死寂过后,哄堂大笑。   欧阳芳帅气地一甩蓝毛,也懒得解释,直接冲讲台上的老师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   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结束后还不到三点半。   温轻雪去了趟画室--带着她昨晚没有完成的写生图。   昨晚在山腰观景台画得太匆忙,画面完成度并不高,离开之前,她特意拍了一些照片,准备今天对着照片再细修一下。   彼时,画室里只有两个风景园林系的女生在赶作业。   一开始两人没注意到温轻雪,边画图纸边聊天:   “你看到网上那些照片了吗?昨晚蝴蝶礁那边在搞无人机表演诶,沙滩上还摆了好多的景观灯,真想去看看啊!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要不要约几个人一起去拍照?”   “那是几家五星级酒店的私属沙滩,不办入住是不能随便进的。”   “啊?还能这样?我才知道……不过,蝴蝶礁那边的酒店真是太贵了,一晚要好几千,唉……”   “毕竟是五星级酒店嘛!我有个亲戚是在那边的酒店上班,听她说,昨晚那场表演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大老板在向老婆示爱……也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嫁了个这么好的老公,上辈子肯定是拯救过银河系吧?”   “是啊,感觉做梦都能笑醒……”   倒也没有笑醒这么夸张啦。   就是在梦里多亲了老公几下,而已。   温轻雪花了一点力气才憋住笑意,故作镇定地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摊开画夹。   又花了一点时间,才平复了心情。   昨晚在观景台速写用的是针管笔,这种笔笔触没有太多变化,需要靠叠加和编制线条才能表现出明暗,仔细端详着画面,她纠结着是不是换成铅笔在画面上制造出一些“压感”会更好……   虽然有清晰的思路,但多少还有点拿不准。   握着笔迟疑间,身后传来了尹良彬的声音:“你今天来的好早啊。”   温轻雪徐徐转身,勉强冲他扯开一个笑容,又迅速将脸转了回来--想起商执昨晚在车上叮嘱自己的那些话,她现在再看到尹良彬时,心里总有些毛毛的,连有关于绘画技法的问题都不想多问了。   但尹良彬并没有意识到温轻雪的疏离。   他俯身看她的画:“咦,这不是你在云月山的写生图吧?”   温轻雪“嗯”了一声,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觉得这一片的景致,更符合我对哲海的印象。”   远方有高楼,有海浪,有沙滩,有灯火……   身边有在意她的人。   温轻雪笃定,那个画面,自己会记得一辈子。   尹良彬眼神里略有失落:“是吗?”   温轻雪发现,不远处的两个女生一直在偷瞄他们,时不时低语几句,不多时便抱着手绘板走了出去--大概误以为他们两人是情侣,不想赶个作业也被塞狗粮。   画室里只剩下她和尹良彬两个人。   温轻雪莫名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尹良彬并没有找位置坐下画画,放好画夹后,他径直走到她身边,很随意地用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像是再为她摘掉什么脏东西一般,接着,才意有所指道:“你男朋友似乎不太喜欢我。”   温轻雪一噎:故意打着哈哈:“他是直男诶,为什么要喜欢你?”   尹良彬温吞地笑:“看你男朋友的穿着、谈吐,应该已经不是学生了吧?”   温轻雪不明白他突然提这茬有什么用意,只轻轻点了下头。   他又道:“他是不是工作很忙?”   “还好吧。”   “之前没见过你男朋友来学校,我还以为他忙于工作,没时间陪你呢。”尹良彬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有时间也不来吗?”   “他……他有别的事要做。”   “陪女朋友、让女朋友开心,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   觉察到对方言语中“茶香四溢”,温轻雪微微蹙眉。   恍惚间,尹良彬又凑近些许。   他深深地看着温轻雪,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温轻雪,那你需要一个能在学校里陪你的男朋友吗?” 第040章   脑海中零碎的记忆片段终于串成了一条明线。   至此, 温轻雪终是明白了尹良彬的用意。   画室中气氛诡谲。   她仰起脸,久久地盯着面前高挑、清瘦的男生,故意试探:“要是说我需要, 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推荐给我?”   他微笑着点点头, 毫不避讳地回答:“是。”   温轻雪沉默了。   她一向自诩活得通透、肆意潇洒, 在和商执领证前,也想过尝试开放式的婚姻关系, 甚至为了试探自己对商执的态度、下意识主动去和异性接触……可当真遇到了送上门来的“灵魂伴侣”, 温轻雪又发现,自己的三观还是没办法跟着五官走--她并不想背叛那一纸婚书。   确实,尹良彬年轻、帅气、社会关系简单、和自己有很多共同语言, 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一定会听话、懂事、不给她惹麻烦,可是这些, 都不足以令温大小姐心动。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如今的她, 会不自觉地将身边每一个异性和商执做比较。   做了个深呼吸, 温轻雪镇定下来。   接着换上一种类似于探究的口吻,问道:“尹良彬, 你这么优秀,应该有不少女生追求吧?为什么非要当我的男朋友‘之一’呢--你明明知道,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要是和我在一起, 一定会被人说闲话, 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特意强调了“之一”这个词。   无声昭然着什么。   话已至此。   误以为已经得到了温轻雪的“肯定”,尹良彬的唇角弧度不由更大:“只要彼此心意相通, 又怎么会害怕自己的感情会被人诟病呢?”   猝不及防捧起温轻雪的双手,他眼中洋溢着款款深情:“再说,你不是已经有‘校外的’男朋友了jsg吗?多我一个‘校内的’,我想,你那位年迈的丈夫应该不会介意吧--既然他照顾不了你,自然就该由别的男人来代劳。”   像是碰触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温轻雪迅速将手抽了回来:在云月山写生的时候,她尚且愿意伸出被奶茶弄脏的手让尹良彬帮忙擦拭,眼下,却是连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了。   温轻雪直言:“抱歉,你和他没法相提并论。”   语气出乎意料的冰冷。   没料到会被温大小姐干脆利落地拒绝,尹良彬干干咧了下嘴:“是吗?我哪里不如他?”   啊,这……   自己没点儿数吗?   脑海中不断蹦跳出“商执的好”,但温大小姐双唇紧抿、强撑着自己那点儿骄傲,不肯当着别人的面亲口夸赞“商执的好”。   亦担心伤害尹良彬的自信心。   虽然很可能,已经伤害了。   迟疑片刻,她只能委婉相告:“毕竟,他是合法的。”   尹良彬没听明白,紧逼上前:“什么意思?”   被黑影罩住,温轻雪神经紧绷,就在她想找个借口逃开之际,画室靠门的方向传来了几声不合时宜的轻咳。   两人双双回头,复又双双震惊。   谈话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沉默的、笔挺的雪松。   是商执。   不清楚他是何时来到了画室,又听到多少自己与尹良彬间的对话,温轻雪美眸圆睁,蹭地站直了身子,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翻涌……直到瞧见商执的眼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才稍稍定心。   话说回来。   她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   尹良彬眯着眼睛看了看温轻雪,又看了看商执,终于意识到,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故作体面地冲两人笑了一笑,他拾起地上的画夹,快步向门外走去,与商执擦身而过之际,又不甘心地宣示:“有空的话,就多陪陪温轻雪--我可不打算就这么放弃。”   单方面下了战书。   商执睨他一眼,语气平淡:“我合法。”   他比尹良彬身材更高大,低头看对方的时候,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仍然没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梗,贴着“违法”标签的尹良彬眉头紧皱,愈发想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好好表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挑衅:“我的心意绝不会输给你……”   “我合法。”   “我、我高中那会儿其实就喜……”   “我合法。”   “我……你……”   懒得再和毫无竞争力的“情敌”辩驳,商执径直走过去,略带轻蔑地丢下一句:“我是合法的。”   *   见到自家塑料丈夫突然出现,温大小姐起初是紧张的,但听见两个大男人夹枪带棒几个回合,倒也乐得在一旁坐观“雄竞修罗场”。   直到尹良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迎向商执:“你怎么来了?”   想了想,又改口:“你一直没走?”   商执抬手掸了下衬衫肩膀:“嗯,去雷校长办公室喝了杯茶。”   送她来学校的路上,商执“随口”问过她下课时间,温轻雪计划着在画室待到晚饭时间,然后打车回檀香名郡,便如实相告,没想到,那个闲人把她的时间安排记在了心里并且等到现在。   心间盛满欢喜,温轻雪面上却故作淡定,甚至开始“点评”某人的言行:“你刚才对尹良彬说的那些话,好刻薄喔。”   商执抿笑:“跟你学的。”   好像也对。   既然是自己说的,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温轻雪双手捧脸,自我揶揄:“雪贵人刻薄却实在美丽。”   商·从来不看电视剧·执完全没有get到她的梗,只上前一步,抬手捏住少女瘦削的下巴,宛如打量工艺品一般看了又看,最后,认认真真给出回应:“……确实美丽,怪不得招男生喜欢。”   温轻雪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将目光从男人的脸上收回来:“我也没想到尹良彬会突然向我表白……”   “是吗。”   “我拒绝了他,也和他说清楚了。”   “哦?”   越听越觉得商执的反应十足敷衍,温轻雪眼皮一掀,不悦吐槽:“是不是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打算说‘怎么着’和‘没听说过’了--跟个捧哏似的,你跟自己老婆说话的时候,态度能不能端正一点?”   商执发誓,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的小姑娘,除了她温大小姐,找不出第二个。   于是,他用非常端正的态度劝诫她:“以后少和那位‘学弟’来往。”   温轻雪蹙着眉,对商执的管束颇为不满:“我已经拒绝尹良彬的示好了,自然不可能和他发生什么,但如果是校友之间的正常交往……”   “那位尹同学,是挨了处分才从帝都美院退学的。”冷不防打断她的强词夺理,商执眸光一沉,不疾不徐地揭露尹良彬的过往,“他骗了女朋友的钱--准确来说,是好几个女朋友的钱,后来被女生们的家长联合举报到学校,当时事情闹得还挺大。”   温轻雪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也并非是毫无预料,其实,在云月山上她便隐隐有所觉察:为什么经尹良彬之手的奶茶杯盖会没有盖好?为什么会好巧不巧洒在她的手上?为什么他会毫不避忌地帮她擦手?   更重要的一点是--有几个男生会随身带着湿纸巾?   男大学生,他们可是那种连上厕所都要找女生借纸巾的生物啊!   而且,尹良彬还曾几度暗示过自己,他为了办个人巡回画展正在努力攒钱中,可给她买起奶茶来,真是十分慷慨……   现在想来,怕不是一种“投资”。   她惜才,险些动了恻隐之心,好在最终还是没有松口。   与此相较,他亲口说的、另一个版本的退学原因,便显得站不住脚了。   震惊于昔日的绘画天才竟对女孩子抱有敛财的龌龊心思,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脑子一热成为他的提款机。   沉默许久,温轻雪忽而想到什么:“你背地里调查他?”   质问的语气。   不等商执回答,她又嘀咕:“不管怎么说,尹良彬就只是个普通大学生而已,至于您这样兴师动众吗?”   称呼为“您”而不是“你”,揶揄意味拉满。   然而……   男人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至于。”   她眼角一缩,继续追问:“那是不是以后每个想追我的男人您都要背地里调查一番呢?”   “是。”   太过于直白的回答令温轻雪发愣。   她不解地盯着他。   商执眉眼间尽是坚定,声音更沉:“你是我的妻子,身为丈夫,我有必要对妻子负责任--就算你要‘各玩各的、互不干涉’,至少,我要弄清楚和你‘玩’的都是些是什么人,我不希望也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明白吗?”   并非随性而言,而是深思熟虑。   他早就想说这些话。   被商执的目光灼得整个人都在升温,温轻雪收回目光,长睫一垂,用近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只是因为‘身为丈夫的责任’吗?”   她想,她也应该把早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画室里静悄悄的。   能听见窗外拂过树枝的风声。   可是在某一瞬间,温轻雪仿佛听见了无数个自己呼唤商执的声音,轻蔑的,厌恶的,愤怒的,嗔怪的,欢喜的,娇羞的,恋恋不舍的,意乱情迷的……那些声音叫嚣着,轰鸣着,将她原本空落落的心塞得满满当当。   终于,她听见了商执的答案:“当然不只是因为这点。”   “那,还有别的原因?”   “你猜。”   “商执,至今为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出于那本结婚证带来的、身为丈夫的责任感,还是出于感情?”她咬了下唇,倏然抬眼,扬了声音,“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清晰了。   没有等来答案--甚至没有等来安慰,温轻雪只觉得心里再度变得空落落,周围的窗玻璃仿佛变得不存在,哲海冬日的风吹进画室,穿过她的身体,带走了那些因会错意而升高的体温。   被巨大的失落笼罩,她赌气地错开目光:“算了,当我没问。”   转身欲走。   下一秒却被商执拉进怀中。   他拥着她,双臂一点点收紧,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问了就是问了,我没法当做没听jsg见。”   尽可能不让呼吸乱得太厉害,温轻雪嚅嗫道:“那你的回答是……”   “这个还用我说吗?温小姐冰雪聪明,我以为你知道答案的。”像是寻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商执低下头,迫使小姑娘直视自己,笃定道,“从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 第041章   温轻雪忘了是怎样回到檀香名郡的。   她只记得, 有个双颊滚烫的美少女,低着头,被一个男人牵着离开了画室--万幸的是, 车就停在社团活动室门口,没走几步, 她就一头钻进了另一个空间, 生怕叫同学看见自己又羞又……又羞的模样。   坐在副驾座上,温轻雪满脑子都是商执理直气壮反问她的画面。   或者说, 对她表白的画面?   是啊, 是啊,他商大少爷哪里像是会说“我喜欢你”的人?即便内心爱意汹涌,顶了天就是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而她呢,恰好又是那种会接“适合叉猹”的气氛破坏者……   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两个物种。   跨物种表白这种事,很容易变成很可笑的死循环--所以温轻雪才不敢相信, 处处不对付的商执,居然会喜欢自己?   可如今看来, 那家伙要比想象中更直白一点:虽然他不会说“我喜欢你”, 但他会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好狡猾的男人……   可她并不讨厌。   怀揣着各种假设、各种念头、各种展望,以至于吃晚饭时温轻雪都心不在焉, 生怕和对方有目光接触。   兴许是商执有意安排,两人今晚没再去商屹凯那儿吃晚饭,而是在12幢单独开火,吃的还是温轻雪心心念念许久的牛油火锅。   在画室里说了太多“悄悄话”, 两人此刻刻意保持着沉默, 各自埋头解决碗里的食物。   倒是在一旁帮忙布菜的苏阿姨看出了些许端倪:“温小姐,你的脸好红, 是不是餐厅温度设定太高了?”   “不、不是!温度正好!”她摇头,“我没事,没事的!”   说罢,又偷瞄一眼淡定吃着涮牛肉的商执。   这个辣度的火锅对口味一向清淡的商执来说,实在是过于刺激,所以,他往自己面前的调料碗里放了很多醋,牛油遇冷凝固,黑色的醋面上浮着一颗一颗橙黄色的油粒,一眼望过去,配色还怪好看的。   尽管如此,怕辣的男人依旧压着声吸气。   眼尾泛着薄红,唇色也比平日里更深,愣是叫温轻雪瞧看出几分色气来……   匆匆收回目光,却又忍不住再看。   自打从哲大回到家后,商执就没再提过“表白”那桩事,仿佛温轻雪愿意被他牵着走出画室,已然是无声答应了什么。   总之,他上扬的唇角就没掉下来过。   混蛋。   结果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苦恼、困惑……想到这点,温轻雪气不打一处来,她端起手边的冰镇马蹄竹蔗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又胡乱烫了些食材,便丢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   匆匆溜进小画室,迅速关上房门。   落锁。   再三思考,又将锁扣拧开,只将一枚用可爱字体标注“请勿打扰”的门牌挂到了另一侧把手上。   门牌上有很多小花和绿色造型的装饰,看上去无比清新,温轻雪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其中一个花骨朵。   只要有人来给她浇浇水,很快就能发芽,长大,开花。   *   温轻雪在书里学到过一个心理学理论,叫做“潘多拉效应”,大意是说,简单粗暴的“禁止”,反而会增加人的好奇心和逆反心。   不管是回主卧还是去书房,都要途径她的小画室。   果不其然,挂完门牌没多久,她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商执拍了拍我的奶茶说这杯他报销。   总算是碰上了一回……   不枉自己特意为他专属定制了拍一拍设置。   正当温轻雪得意之际,商执又发来了消息:晚上吃的太辣对胃不好,苏阿姨泡了壶柠檬百香果茶,你也下楼喝一点。   温轻雪捧起手机想要回复“没必要”,刚敲下一个“没”字,又迅速删掉--她可不想着了他的道,又不是小猫小狗,凭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再说了,他可是刚刚向她表白了诶,难道不应该趁热打铁,对她示好吗?   想到这里,温大小姐按灭手机,下定决心不去回复。   只是,眼神忍不住往手机屏幕上飘……   咬咬牙,她起身将手机放到了置物架上,还没走回电脑桌前,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敲响。   按照叩门的力道和节奏,是商执无疑。   温轻雪心跳加速,用指甲狠狠抠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明明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门边,却又出于某种毫无意义的矜持,故意拖拉了两分钟才将门打开……   商执站在走廊上,神情一如往昔地淡漠,木质托盘里放着装有茶水的玻璃壶,还有两只配套的玻璃茶杯,也不知苏阿姨用了什么法子煮茶,开门的一瞬间,柠檬香味四溢,直接勾出了温轻雪的馋虫。   她伸手要去接托盘。   男人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温轻雪虽然疑惑,却不肯去看他,只注视着玻璃壶里色泽漂亮的茶水:“……你倒是给我呀。”   “进屋再给你。”   “为什么?”   “怕你突然关门。”停顿数秒,男人又道,“怕被门夹手。”   关键词勾起回忆,温轻雪忽而想起,自己与商执间的互动确实经常状况百出:别人谈恋爱结婚废纸、废钱,而他们这对塑料夫妻……   废手。   哈哈。   内心还没笑完,商执便趁她分神之际走了进来。   他将托盘搁在电脑桌上,提起玻璃壶,小心翼翼避开桌面上的各种电子设备和小摆件,往杯子里斟满茶水。   看着对方的背影,温轻雪紧咬下唇,将已经到嘴边的“逐客令”咽了下去--那家伙带着两只茶杯过来,俨然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在这儿赖着不走的。   果不其然,商执放下玻璃壶便望向她:“轻……”   不等他切入正题,温轻雪便扬声打断他:“我要赶稿!”   她说得急迫,像是要斩断脑海里那些令人羞赧的白日回忆。   哪怕只是暂时的。   然而见商执拧眉沉思,她又心软:“你……你有什么话,等我忙完再说……”   迅速回到“小画家专座”上,温轻雪喝了几口水果茶,再度摆开架势,可握在手里的数位笔迟迟没有动静,而是开始找各种机会偷瞄坐在懒人沙发上的商执,继而感慨:为什么这个世上能有人坐在懒人沙发上也那么,呃,那么气宇轩昂、文质彬彬?   这种画不下去的情况,不禁让她想起了画师届流传下来的那句祖训……   『男人,只会影响我画画的速度』   老祖宗诚不欺她。   微信电脑端弹出了几条群消息,是班导杨振提醒说“印象哲海·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报名今晚十二点整截止,让还没有提交参赛作品的学生抓紧时间。   看见了deadline,温轻雪这才强打起精神,停止了摸鱼行为。   好在,那张在山腰观景台的写生图已经细化完成,她把纸上的图样扫描、转化为可以用作设计素材的格式后,思考片刻,将文件名保存为“保温杯里放奶茶.jpg”。   温轻雪摆弄设计稿的时候,商执就在一旁待着。   她不说话。   他也不说。   兴许是酸溜溜水果茶不合口味,商执一共只喝了三口茶,直到发觉小姑娘盯着电脑屏幕长时间发呆时,他才走到书桌边,帮她清理桌面上的杂物,甫一抬头,就看见了屏幕上那些群聊记录。   张进繁:这次的大赛最后还是有网络投票环节吗?好烦啊,一点都不想去各个群聊里求投票……   蒋捷:想开点,说不定你都进不了决赛圈呢?   尤佳:就是,我今天看到温轻雪带着画夹去画室了,人家估计直接上手绘图当独家素材,你能比得了?   张进繁:海报设计难道不是比设计理念吗?怎么突然开始炫技了啊?而且,你们真的觉得赛制公平吗?   尤佳:确实不公平。   张进繁:像我们这样自己没人脉家长没背景又没钞能力的,就是去陪跑啊,我问过学长,他们说前几年都没有网络投票这个评定环节,只有今年搞特殊……   唐亦书:懂得都懂。   张宛昕:@张进繁 你确定自己获不了奖只是因为没人脉没背景没钞能力,而不是因为没实力?   邱怡:@唐亦书 你又懂啥了?大出题家又要考咱们了吗?   许是有被那些刺耳的话所影响,温轻雪已经将设计好的海报图打包上传到了投稿邮箱,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商执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截止时间了。”   温轻雪回jsg过神,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商执索性把话挑明:“你很在意那些同学说的话吗?”   被戳穿心事,温轻雪早已见怪不怪,自打认识商执以来,她就觉得他似乎有一种能看穿人心的能力。   但这次吧,一半一半。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之前确实是有点在意的,不过……”   不过,当时一直在想入股是你会怎么处理,她最终决定将那些令人恼怒的闲言碎语都当成peach。   温轻雪偶尔也会想,能认识商执、能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真的是一件受益匪浅的事:至少,在自己迷茫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指点迷津的引路牌--商执虽然不会为她做出选择,但总会告诉她正确的方向。   褒奖他的话说不出口。   温轻雪只能一转话锋:“现在也有点在意,但不是在意他们说的那些话。”   “那是在意什么?”   “就是那个网络投票呀,我也觉得有失公正,不知道主办方是怎么想的--即使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参赛作品底下标注‘温轻雪’这三个字,就一定会有人帮我拉票。”   这话并非臆想。   虽然温轻雪知道父亲温蓬在商圈浸润这些年没多少建树,但想要通过她搭上温蓬乃至整个温家的人,仍然不计其数,只要用“温家小姐”的身份抛头露面,总会有玲珑心思的家伙想方设法“卖”温家人情……   无论她是否需要。   温轻雪叹了口气:“就算最后我获了奖,恐怕也有水分,要是被别人说闲话,我都不好意思反驳。”   商执又替她倒了杯茶,淡淡安慰:“相信自己。”   他看着抿唇不语的小姑娘,忍不住用手抚了下她的长发:“想想那天晚上,你可是好不容易才登上观景台、看到了那么美的哲海夜景,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参赛,那才是真的可惜。”   温轻雪信服地点点头,嘟囔了一句:“还有奶茶……”   “嗯?”   “那天晚上的奶茶也挺好喝的。”   商执勾了勾唇角。   温轻雪的眼神飘到他的脸上:“还有……”   身边的人也很好。   房间里的气氛渐渐好转,见商执冲电脑屏幕抬了下巴,她不再迟疑,移动光标点击上传图片,直到看见网络页面上出现“报名成功”的字样,心头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在得知比赛结果之前,她有很多时间去解决感情上的难题。   虽然已经明白了商执对自己的心意,但她温大小姐不仅是母胎solo,还对谈恋爱这件事持有不少“歪理邪说”,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该给他回应?如果是,又该怎样给他回应?   她只能尴尬地晃动鼠标,犹犹豫豫地问:“那个,你想看我的画吗?”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满脸写着“说你想看说你想看看完夸我看完夸我”,商执只得佯装期待地点点头--事实上,等温轻雪按捺着兴奋点开文件夹时,他也确实期待了起来。   她边翻页边介绍,不自觉地陷入了一种兴奋:“这是我帮一本小说画的插图,是我接的第一单商稿,现在看起来还有好多细节呈现的不到位;这张图是一部动漫的同人图,当时心血来潮发到网上,结果转发量好高呀,我印了很多明信片送给同好了……”   商执非常安静听温轻雪碎碎念,看她明媚的眼,看她握鼠标的手,间或再瞥望电脑显示器里各种色彩鲜艳、表现力惊人的CG插画。   对于小姑娘的绘画方式,他之前并不太了解,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学习,眼下倒也能说出一点皮毛。   感慨科技发展的迅猛。   感慨图片处理软件的神奇。   感慨温室娇花不止娇俏,还有芬芳……   他像一只蝶,情不自禁为她扑翅而来。   商执的手臂扶在椅背上,形成了半个小小的圈,见温轻雪仍在滔滔不绝介绍着自己的作品,他俯下身,不动声色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像精明的猎人一般,暗自盘算起下一步动作。   温轻雪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耳边:“啊,对了,这组图是我帮《幻想恋歌》手游项目组画的情人节宣传图,那时我正好在表嫂那里实习,就接了个活……这是……”   语调忽而一转。   她“这是”不下去了……   只见电脑屏幕上猝不及防跳出一张男女“混合双打”图。   还是没穿衣服的那种。 第042章   仔细看看那张画……   画面细化程度之高, 两个角色间的张力之大,连小画家本家都忍不住感慨自己真的是天赋异禀,明明没吃过猪肉、甚至连猪跑都没看过, 硬是靠想象力还能做出这样一顿喷香的“全猪宴”。   而且,画布留白处还有部分身体器官的特写练习。   劲爆程度, 足以打上马赛克。   觉察到小姑娘情绪异样, 商执将视线慢慢落回到显示器上,继而喉结一滚, 微微眯了起眼眸。   温轻雪脑子登时“嗡”的一声响, 赶在商执开口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飞快切换下一张画稿。   然而, 下一秒她就傻了眼:另一张画稿里的女主角以一“敌”四,表情享受,比前一张更令人瞳孔地震、血脉喷张。   她想起来了, 这是自己练习人物动态的一组涂鸦。   画什么不是画,当然是画点自己感兴趣的姿势动作, 创作的时候, 偶尔还要在脑内补一段小作文……   温轻雪不停按动鼠标,妄图能早点结束煎熬, 结果却绝望地发现:她她她,正经的稿子没画多少,不正经的手绘练习,怎么画了这么多!   商执全都看到了吧?   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是不是气炸了?   我要不要主动找个话题来缓解尴尬?   ……   地球怎么还不毁灭?   正当她在脑海里刷各种的弹幕之际, 身旁沉默许久的商执终是开腔:“所以, 你每天在小画室,就是是画……”   温轻雪瞬间炸毛:“不是的!”   离开花朵形状的护腰坐垫, 她支起身体,用胳膊挡住了电脑显示器,生怕商执看到更多“精彩内容”,一张惊恐的小脸也几乎贴了上去。   屏幕幽幽散发着蓝光,映照在少女白净的皮肤上,将她晕染成通透的琉璃。   美丽,精致,神秘。   让人想将其据为己有。   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商执只觉得嗓子里干得厉害。   至于温轻雪,她在显示器前挡了半天,才后知后觉明明可以直接关掉文件夹、退出浏览模式。   暗自责备自己智商下线的同时,她很担心,像商执这么正经、古板的家伙,看到这些图片后会怎么想她?他会不会认为自己的妻子有臆想症,是个男女关系混乱的老……   小色皮?   腾出一只手,用鼠标点了下页面上的小叉叉,温轻雪连解释的声音都少了几分底气:“是、是人体结构的练习,练习而已。”   商执没有吭声。   片刻过后,他调整好情绪和呼吸,语重心长:“到了年纪,对那种事情抱有幻想,也是很正常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谆谆教诲,却愣是叫温轻雪听出几分私心与纵容。   到了年纪……   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温轻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商执,你不会是在自我安慰吧?”   商老师一愣。   看到商执露出那样的表情,温轻雪笃定自己揭穿了对方的小心思,反倒没之前那样不自在了。   丢掉羞耻心,她登临道德的制高点:“你比我大五岁呢,身边又没个女人,是不是也经常偷偷看……”   声音戛然而止。   商执手臂一曲,身体前倾,不断逼近,以至于温轻雪不得不跌坐在椅子里,双膝局促不安地并拢。   将身材清瘦的女孩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声音里难得带着点慵懒和戏谑:“如果你想和丈夫讨论这种问题,不如,我们回房间的双人床上聊聊?”   温轻雪瞬间敛起笑容。   她是第一次听到商执用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他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   被迫仰视着仿佛换了个人设般的丈夫,温大小姐双唇颤了颤,忽而又想起那一晚他的暗示--你是想见识一下我怎么玩,还是想见识一下我怎么疯?   算上山路狂飙那次,她算是见识到了。   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疯。   此刻的商执,就像是一张绷到极致的弓,若是自己再不识好歹去拨弄弓弦,必定落得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温轻雪当机立断冲他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但男人似乎jsg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他的身体俯得更低,留给她的空间更少:“轻轻啊……”   温轻雪屏住呼吸,脚趾不听使唤地蜷缩起来,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说这种话了。”   商执毫无回应,似乎并不是在为这个生气。   或许,那甚至都称不上生气,只是因为心中郁结之气无处宣泄,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郁、深沉、骇人。   他深吸一口气:“不要避重就轻。”   她张了张嘴,茫然地挤出一个“啊”字。   商执凝视着她,刻意压低声音:“我已经给了你很长时间考虑,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如果你不讨厌我,我们是不是可以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相处、过一种不那么寡淡的婚姻生活了?”   尽管隐隐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商执说出这番话,温轻雪还是心如擂鼓。   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移开目光:“不、不可以……”   时间仿佛停止。   商执的眸光一寸一寸黯下去:“我明白了。”   自嘲地勾了下唇角,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小心翼翼呵护着掌心里的那片雪花,自隆冬候至暖春,结果风一吹,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就像他留不住很多东西。   从小如此。   从来如此。   想到这里,商执不禁沉声:“是我逾越,抱歉。”   过分正经的语气,抽丝剥茧,却能分辨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说罢,他转身欲走,   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衣角就被温轻雪揪住。   温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落入他眼帘中的指尖,如同葱白一般细嫩,她十分难得地敛了张狂和刻薄,眉眼低垂,双颊沾染着绯色,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但是可以……像、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相处……”   轻轻柔柔,吞吞吐吐。   但在商执听来,却犹如天籁。   自觉话语间流露出太多情绪,温轻雪急于为自己的决定找个正当的理由:“你别误会!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我就是看你还算诚心,才大发慈悲答应和你试试……反正,以你这个古怪性子,以后肯定也找不到女朋友,正好,我也想给自己找点乐子,绝对不是……商执,你给我记住了,别多想,我对你才没有那种意思……”   被点名的男人笑而不语。   商执自诩不是坦诚之人,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对异性直白表达爱慕之意,骄傲如温大小姐,想来亦是如此。   能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已知足。   书桌上盆栽蘑菇形状的闹钟滴了两声,不知不觉,已过零点。   许久没听到商执的回应,温轻雪忍不住抬起脸,四目相对间,两人多少都有点拘谨。   缓了片刻,商执才故意提问:“情侣之间,应该怎么相处?”   温轻雪撇嘴:“就、就……”   她知道个peach。   思考再三,只能佯装打了个呵欠,妄图搪塞过去:“我困了,明天再说吧。”   商执不依不饶:“温老师不打算教教我吗?”   温轻雪脸颊开始升温,愠道:“你就不能自学吗!”   她没什么底气地用言语刺激他:“……好歹也是哲大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一点自主学习能力都没有?”   商执轻嗤。   想到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磨合”,他决定今晚放小姑娘一马。   *   五分钟后,两人并肩走在二楼走廊上。   路过主卧门口时,温轻雪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然而走出老远,她发现商执竟然仍像个挂件似的跟在自己身边,不由后背一凉。   张口就是质问:“你、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睡主卧的吗!”   商执语气淡然:“我送你到客房门口。”   温轻雪挤出一句“随便你”,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嘴里还不忘嘀咕着:“……莫名其妙。”   走到回马廊的时候,她心有余悸地往一楼瞥了一眼,生怕叫苏阿姨看到自己大半夜还和商执待在一起。   说来可笑。   第一次来商宅时,并不熟识的男女尚且能大大方方挽手示众;没过几天,两人又大大方方睡到了同一张床上……如今倒是把话说开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反而变得扭扭捏捏,躲躲藏藏。   度秒如年般地走到客房门口,温轻雪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望向商执:“我回房间啦。”   刚摸到门把手,耳畔就传来男人的轻咳:“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瞬间脑补了千儿八百件情侣必做的事,温轻雪涨红了脸,脱口而出:“没有!没有‘晚安吻’那种东西!你想都别想!”   商执将捏了一路的手机充电器递给她:“……丢三落四的坏习惯要改掉。”   知道小姑娘睡前爱玩手机,不玩到没电不睡觉,离开小画室前,他特意帮她拿了充电器。   温轻雪反应过来:“充电器?”   商执也反应过来:“晚安吻?”   好嘛,又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了。   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言!后知后觉的温轻雪扭头就打算开溜,谁料,竟被商执一把揪住后衣领,轻轻扯回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羞愤的小姑娘,语气暧昧不明:“至于晚安吻……今晚就先欠着罢。”   听到这话,某人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奶猫,恨不得朝眼前的男人挥爪:“谁欠着你啊?都说了没有!没有!”   挣脱对方的“禁锢”,她夺过充电器、迅速钻进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徒留“砰”地一声响。   像极了烟花在空中绽放。   *   终于只剩下温轻雪独自一人。   她陷在舒适的床垫里,控制不住唇角上扬。   晚安吻晚安吻晚安吻吻吻吻……   温轻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不停地自动弹出对话框和错误提示音,怎么关都关不掉。满脑子都是些不该有的念头,她甚至抬手摸了摸红润饱满的唇,心道:商执双唇的触感很好,自己的唇瓣,应该也不差吧?   如果“晚安吻”变成日常……   要不要买一支味道好闻点的唇膏?要不要用点儿唇膜?   真烦呐,之前怎么没人告诉她谈恋爱以后是要经常接吻的呀?   随手抓过被褥抱在怀里,温大小姐故作苦恼地哼唧起来,时不时撅一下嘴,对着空气练习接吻。   几度上演“无实物表演”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这才勉强收敛起笑容,摸出手机,打算找点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于是,点开了和欧阳芳的聊天界面--这个时间点,她肯定还没睡。   温轻雪:欧阳欧阳欧阳……   欧阳芳几乎是秒回:怎么着,你和商老板睡了?   温轻雪:……   她讷讷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复盘着到底是哪一个字出卖了自己。   虽然没有睡,但是也……   回忆起一整天做梦般的经历,温轻雪兀自偷笑,敲下了否认的回复:你在胡说什么啦!我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而已,打把游戏也行!   欧阳芳:抱歉啊亲爱的,我现在没空。   温轻雪:你不在宿舍?   欧阳芳:我在医院。   温轻雪有点紧张:好端端的,怎么大半夜去医院了?你没事吧?   欧阳芳:我没事啊,是杜唯康……   温轻雪更紧张了:他怎么了?   那两个人的感情线不是已经断了吗?怎么还能搞到一起去?   欧阳芳:他门牙被打掉了,我刚陪他挂了个急诊。   温轻雪指尖一顿,不确定地瞄了眼时间。   我穿越了吗?   有关“杜唯康被打掉门牙”的这段剧情,不是前段时间才上演过一遍吗? 第043章   哲海大学的女生圈里都知道, 艺术设计系欧阳芳同学……   性别,女;   喜好,男;   特长, 帅。   该同学除了肩负“日常散发荷尔蒙”的重任外,还肩负为女孩子们保驾护航、碾压渣男的重任。   当然, 后者是收费的。   欧阳芳同学要的不多, 洗发水、沐浴露、身体乳……之类的日用品来者不拒,购买此项服务, 还附赠一个牙尖嘴利的温大小姐做场外后援团, 根本不惧那些普信男油腻男妈宝男心机男有多么诡计多端。   乐于助人的欧阳芳同学最近接了个活,陪同楼层的一个国贸系女孩去相亲。   女孩是哲海本地土著,听说家里开了个厂, 条件还不错,只是,她有个感情深厚的男朋友, 并不打算接受父母安排的这场相亲,为了捍卫自由恋爱的权利, 还想用“自己喜欢女生”这个借口彻底在相亲圈销声匿迹……   而欧阳芳这种姬圈天菜, 自然是临时演员的最佳首选。   本以为这场戏会顺风顺水,直到欧阳芳发现女孩的相亲对象叫杜唯康。   按照原计划, 将自己拾掇jsg体面的欧阳芳故意会迟到十五分钟,打算帅男方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就在她大步流星走进餐厅、还没来得及在女孩身边坐下, 竟被杜唯康抢先一步揽到了身边的座位上, 心虚地向女孩介绍--这是他的男朋友,他其实是个gay。   欧阳芳一脸茫然:等等, 这和说好的剧情不一样啊?   但不管怎样,这场相亲算是黄了。   男女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达成了“再也不见”的共识,而工具人欧阳芳则被杜唯康揽着肩膀带离餐厅。   以上,是温轻雪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结合杜唯康的口述,复盘出的故事。   彼时,她正和商执坐在蜜思酒吧附近的西餐厅,为眼前一脸苦相的杜家少爷排忧解难。   面相确实苦。   但杜唯康的苦,却能给他人带来快乐。   温轻雪一看他就笑,一看他就笑,最后实在忍不住,劝道:“要不然,你还是把口罩戴上再和我们说话吧?”   端坐在她身边的商执倒是没笑,只淡淡道:“赫拉克利特曾经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杜唯康边戴口罩边皱眉:“这话我听过,但你突然提起这个是啥意思?”   商执抿了一口咖啡:“你的同一颗门牙是怎么被打掉两次的?”   杜唯康:“……”   原本还在努力保持淑女形象的温大小姐直接笑弯了腰:和自己相处久了,连“活化石”都能分裂出幽默细胞。   勾起回忆,杜唯康懊丧地直摇头:“我这不是欠了欧阳一个人情嘛,就想着再请她喝顿酒--毕竟酒吧是我自己开的,不花钱呐。”   听到“酒吧”两个字,温轻雪便笑容一僵:“你们……喝醉后又睡一块儿了?”   商执的目光飘到“好弟弟”身上,嘀咕一句,还有这种事?   温大小姐捂住了嘴。   杜唯康急忙否认:“这次没、没有!”   见商执的表情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继续道:“我那几个合伙人不太靠谱,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昨晚一群小赤佬来店里闹事,还砸东西……他们看见我打电话报警,上来给了我一拳,门牙就……唉,一万多一颗的牙啊!当时人多、场面又混乱,掉在地上就找不到了!”   非原装配件。   准确来说,是刚配好没几天的义齿又被打掉了。   虽说是描述惨痛的经历,杜唯康反而来了精神:“然后,欧阳为了保护我直接冲过去和他们打了起来——你们是没看见,她那个时候有多勇猛!多阳刚!真是人如其名啊!”   温轻雪纠正他:“……芳。”   也不知杜唯康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他继续娓娓道来:闹事的那些人也没想到酒吧里有这么能打的女人,一时间都傻了眼,瞬间化作鸟兽散;那几个合伙人都要面子,死活不肯报警,非要自己收拾烂摊子,欧阳芳懒得听他们扯皮,直接拽杜唯康到医院挂了急诊。   好在,除了牙齿,他并没有太严重的伤。   但蜜思酒吧出了这种事,近期都得停业整顿--就算以后还能继续营业,吃过苦头的杜家少爷也不想再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共事。   直到天蒙蒙亮,两人才离开医院,欧阳芳回宿舍补觉,杜唯康则叫了温轻雪“共商大事”。   至于商执……   是执意跟过来的,美名其曰给某人当司机。   听完杜唯康的经历,温轻雪用金属小勺搅动着被子里的鸳鸯拿铁咖啡,语气十分复杂:“所以,你找我是……”   杜唯康深吸一口气,微微攥紧拳头,语气从未有过的笃定:“我想清楚了,我还是想追欧阳芳。”   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神色虔诚:“长期作战,穷追猛打。”   温轻雪泼他冷水:“你确定不是‘穷追被猛打’?话说,你门牙还够吗?”   杜唯康用食指勾了下口罩,咧了咧嘴,露出漏风的门面:“……反正还是打算装义齿,无限门牙套餐,我就不信追不到她。”   *   在杜唯康的反复请求之下,温轻雪终于答应帮他再探探欧阳芳的口风。   吃过饭,三人作别。   温轻雪跟着商执上了车,忍不住感慨:“看不出,杜唯康这家伙原来也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商执替她扣好安全带,应声道:“是啊,能被坚定的选择,其实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又飞快补充一句:“但愿他能如愿以偿。”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温轻雪继而开始思考另一个世纪难题:如果是情侣,会怎样度过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呢?   昨天“死线赶稿”本来就很累,再加上一晚上胡思乱想睡得也不是很好,此时的温轻雪其实已经有些乏了,实在提不起精神拽着商执下车溜达,可就这样折返,又有点不甘心。   思前想后,她最终决定先去超市买点零食,然后……   和商执一起回家看电视剧。   是时候帮那个“老古董”补补课了。   这样的安排,完全出乎了商执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会想去逛街购物,或者去游乐园、网红店之类的地方,毕竟……”   “毕竟什么?”   “没什么。”   毕竟,这些都是他从项舟行嘴里听来的。   原来“情场老手”那一套,也不是对每个小姑娘都管用。   温大小姐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游乐园和网红店之类的地方吧?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快乐、让你难受大半天呢?至于逛街买东西--我和小姐妹一起去就可以了呀,我又不缺人给我付账单!等买了新的包包、衣服、鞋子,回家换上,还能给你一个惊喜,这不是很好吗?”   商执勾了勾唇角:“原来如此。”   温轻雪咂摸那一番话,登时回过味儿来。   她又羞又燥地替自己找补:“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我、我可没想着给你制造惊喜……”   越描越黑。   商执没有取笑她,只是心情愉悦地掌着方向盘,将人带到了檀香名郡附近的大型超市。   温轻雪没来过这地方,再加上方向感差劲,几次三番指错了路,没想到,商执竟比她对家门口的超市更加陌生--倘若只是商大少爷养尊处优、很少亲自出门买东西所以对路线不熟悉也就罢了,可那家伙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眉眼间尽是新奇,俨然是在瞧看什么新鲜玩意儿。   温轻雪试探着问:“那个,你该不会……”   猜到了她想问什么,商执坦然承认:“嗯,确实没怎么来过超市。”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温轻雪听闻这话仍然感到无比震惊,她赶紧从货架上取了提果酒饮料放进购物车里,压压惊。   商执垂下目光,推着小车继续往前走:“以前我爸妈工作不忙的时候,就会带我来超市买东西,我妈会指着货架上的标签让我念价格,我爸最喜欢买各种包装精致的进口水果……我那时年纪太小,又过去了这么久,其实,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他们的样子了,只记得……有很多货架,很高,爸爸妈妈会和我玩捉迷藏,只要我走的稍微慢一点,就看不见他们了……”   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里瞥望一眼,商执忽而抿了下唇:“抽纸,西红柿,胶囊咖啡,雪花牛肉……”   商执所提到的,两人今天并没有买。   温轻雪知道,那些东西,只存在他的记忆里。   走到零食货架附近,商执忽而举目四望:“我记得,小时候还吃过一种零食,我忘了它叫什么,反正,是一个塑料杯子,杯子里有很多长条形状的饼干,还有一点巧克力酱,蘸着吃的--我每次吃都会将巧克力酱弄到身上,我妈妈会一边对我说教,一边帮我擦干净。”   他记得这些。   他也只记得这些了。   温轻雪想了想:“你是说……手指饼干?”   很快,她便在货架上找到了类似的零食,接着冲商执摇了摇:“这个吗?”   商执点点头,驻足原地,双唇紧抿,等着她将零食放进小车。   然而温轻雪并没有这样做。   仅仅是向他展示了一番,她便将小杯装的手指饼干放回货架:“我猜,你的爸爸妈妈或许并不想看到你还对那些‘小时候的事’念念不忘吧?所以,这种吃多了会牙疼的零食就不要买啦……”   咂摸出对方言辞间的劝诫之意,他点点头:“说的也jsg是。”   跟随着小姑娘轻快的步伐,他终是离开了那排货架。   也离开了回忆的漩涡。   视线落在购物车里的亚克力盒子上,又半开玩笑道:“既然怕牙疼,那你是不是应该把这几盒巧克力也放回去?”   温大小姐急忙伸出手臂护住口粮:“那可不行!”   唇角的笑意更浓。   不知为何,商执隐隐觉得,超市是个充满世间烟火的地方,逛着逛着,身体里会滋生出一种让整个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看着身边的女孩认认真真挑选零食,温柔重新溢满他的眼眸:“我想过的,迟早会和你聊起有关我父母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场合。”   温轻雪扭头看他:“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怎么了?”   兴许是周末的缘故,超市里的顾客比想象中更多,熙熙攘攘的。   商执的目光逡巡一周,继而落在她的脸上:“感觉很……很不合时宜,但就是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无法准确描述出此刻的心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敢在生日当天、清明节、七月半之类的日子以及墓园之类的地方,来碰触那些回忆。   温轻雪盯着略显困惑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当你可以随时随地、情绪稳定地和我谈论一件事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把那件事放下了呀。”   商执一怔,放缓了脚步。   思索片刻,复又顿悟:也许,只是因为想告诉她……   哪怕是“吃手指饼干弄脏衣服”这种听起来甚至有点幼稚的小事。   想到这里,商执不禁唤了声“轻轻”。   温轻雪刚踮起脚想拿货架高处的蜂蜜杏仁,余光瞥见商执伸出了手,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拿东西,便理所当然地让开了一步,含在嘴里的“谢谢”还没说出口,男人的手却按在她的头顶上,力道轻柔地摸了摸。   她一惊:“嗯?”   商执并没有将手挪开的意思,语气带笑:“你真是……”   他没有将话说完。   不过,按照那般宠溺的语气推测,后半句话应该是一连串的褒义词。   能被商执这样的家伙褒奖,温轻雪是高兴的,但仍惊愕于那个猝不及防的“摸头杀”。   她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得极低--不用猜也知道,双颊肯定红得厉害。   好巧不巧,两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蹦哒着路过,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在两个货架间腻歪的年轻男女,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母亲则催促着“快走快走”,仿佛看到了什么辣眼画面。   商执收了手。   温轻雪这才回神,视线看着超市光洁的地面:“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我、我再去那边拿几包薯片,你先去结账吧,我等等过去找你……”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逃了。   商执冲着小姑娘的背影笑了笑,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走向收银台。   自助结账的机器都还空着。   沉思片刻,他却推车走向了人工结账的柜台,目光扫过等待区的立式货架,又往购物车里放了只四方形的小盒子。 第044章   半小时后, 两人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檀香名郡。   知道温轻雪周末会待在家里,苏阿姨做完日常清洁就去了商屹凯那边,生怕打扰到小两口“修复关系”。   趁温轻雪上楼换衣服之际, 商执将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等小姑娘穿着睡裙走到客厅时, 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她爱吃的零食和饮料。   温轻雪在客厅里绕了一圈, 不禁皱眉:“家里怎么连投屏都没有?”   商执端着一大碗刚洗好的车厘子走了过来:“有电视机。”   温大小姐眨眨眼,将一句“这年头谁看电视”咽回到肚子里--因为, 她也没在客厅里看见电视机这种东西。   商执放下果盘, 从置物篮里找到一只遥控器,冲正对茶几的方向按了一下,几声提示音过后, 内有乾坤的装饰隔断自动打开了暗门,一台电视机缓缓“呈现”在眼前……   升降式。165英寸。折叠屏。   满满的科技感。   温轻雪瞳孔地震,缓了半天才扭过头:“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皮质沙发陷了陷, 商执随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怎么了?”   温轻雪愣愣地坐过去,眼中仍是不可置信:“就是、就是忽然发现‘夕阳红养老会所’里居然有一台高达--对了, 你知道‘高达’是什么吗?”   她还没来得及给丈夫科普什么是“机动战士”, 一掀眼,发现落地窗的窗帘也在自动拉合。   很快, 客厅的光线暗了下来。   尽管坐在宽敞舒适的沙发里,温大小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局促--这样的距离,她只要稍稍一动,就能碰触到商执。   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 忽然亲过来?   如果真的要接吻, 那她是应该热烈回应,还是假意拒绝?   好苦恼呀……   谈恋爱真的好苦恼。   正当温轻雪鼓着腮帮兀自憋笑之际, 耳边响起了商执的声音:“想看什么?”   她赶紧将飞走的神魂抓回来,重新塞进身体里,接话道:“就看我最近在追的古偶剧吧?等一下,换新设备了,我得先找邱怡借个视频网站的会员。”   说罢,当真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借会员?   商执怀疑自己听错了:“充值成为会员要多少钱?”   她想了想:“双端都可以看的那种会员,一年得要两三百吧。”   商执抬手就去摸手机,准备帮她付费。   温轻雪急忙按住他:“我们宿舍四个女生每人买了一个视频网站的会员,平时都是轮流借着看的--你不懂,这是当代女大学生的智慧和骨气。”   几万块的包包随便买,三百块的会员犹豫半天。   商家少爷确实不能理解。   盯着滔滔不绝的温大小姐看了一会儿,等她说完了,他才低声提醒:“温家就是做文化产业投资的……”   对喔。   楠丰温家是个大家族,旁支也很多,对于各位家族成员具体的投资项目,温轻雪其实并不了解,其中指不定就有这家视频网站的股东……也就是说,她薅的很可能是自家羊毛。   介于这层关系,温轻雪最后还是妥协充了个会员。   像是要对的起花出去的钱一般,温轻雪将腿收到沙发上,尽可能摆出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商执见状,将一侧肩膀抵了过去。   温轻雪迟疑片刻,最终乖乖地倚靠在了对方身上。   或许是光线太昏暗,或许是沙发太舒服,或许是点在角落里的熏香惹人迷醉,总之,新一集电视剧还没看多久,原本脊背绷紧的温轻雪便渐渐放松下来,软绵绵地贴着身后的人形靠垫。   剧集正好演到高/潮,男主恢复神格,杀上天界,想要从男二手上抢回自己心爱的女主……温轻雪看的很投入,清浅的眸子亮亮的,兴奋之际,还会不受控制地捏紧拳头,凭空挥动几下。   商执听了她的解说才明白一点剧情,指着屏幕里仙气飘飘的白衣男子问:“这个就是男主角?”   温轻雪边吃车厘子边点头:“嗯,我之前参加一个品牌方举办的线下活动时见过他,真人超级帅!我当时挺粉他的,他有次进组拍戏,我还偷偷翘课跟着大粉一起探过班,给全组工作人员买了咖啡和小蛋糕……”   确实是富家千金才有的阔气。   商执不动声色扬了下眉。   温轻雪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演魔族的男三号我也见过,我在楠丰有个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她办生日轰趴把人给请了过来,结果,那家伙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是温家人、我表哥手上有不少时尚资源,就要了我的微信,隔三差五找我聊天发自拍照……”   确实是富家千金才有的苦恼。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纠结着是否要握住:“……后来呢?”   “后来我就脱粉了呀。”   “嗯?”商执的心情好转些许,“为什么?”   “我不喜欢目的性太强的男人。”   温轻雪答得坦然。   商执却愣了愣,试探着伸向她的手停在半途。   大概是想起了伤心事,温大小姐顿时没了看电视剧的心情,目光在茶几上审视一周,最后翻了薯片的牌子,拆开一包,咔哧咔哧:“唉,明星太容易‘塌房’了,还不如去粉‘纸片人’,喔,‘纸片人’就是我画的那些不存在的小说、漫画、动画角色……”   虽然感觉有十只吉祥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商执依然很有耐心地听着,等她jsg低头吃薯片时才插了句话:“我忽然在想,或许,你可以画一幅画送给爷爷当做寿辰礼。”   算是灵光一现。   “啊?我的画?”温轻雪一愣,“给年近八十的老人家送二次元美少女图……不合适吧?”   “不能画别的吗?”   “画美少年就更不合适了啊!”   要是被宾客们看见,那可真是孝死你我。   商执伸出一根手指在温轻雪额头重重戳了一下,打断她的怪异脑回路:“我听你爸爸说过你会画国画,还跟着陈善生老师学过一段时间?你画画,我题字,再找人装裱起来,我相信爷爷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商执口中的陈善生是楠丰赫赫有名的国画大师,可人家功成名就,早就不收徒了,只是看在温蓬的面子上才偶尔指点一下温轻雪的画技。   谈不上跟学。   想到这里,温大小姐有点儿心虚:“我的画又不值钱,拿不出手的。”   顿了顿,她又小小声嘀咕:“……等我死了以后说不定能升值。”   毫不意外,她又被商执戳了一下额头:“爷爷不缺体面,也不缺钱--你我的心意到了就行。”   温轻雪思考再三,最终决定随了他的愿。   “好吧,那我这段时间抽空准备一下国画要用的画材,找找手感……”   商执心有余悸:“缺什么让谢律去买,我书房里有画案,你就别往学校的画室跑了,免得遇到一些‘不合法’的追求者。”   知道他又在揶揄尹良彬那场别有用心的表白,温轻雪哼哼一声,像是答应了,又像是在赌气。   随即支起身体,用薯片塞住了他的嘴。   商执重重咳了两声,眉心紧拧。   ……是芥末味的薯片。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迎上男人嗔责又无奈的眼神,她应了声:“好啦,我知道啦,以后我在学校里会和尹良彬保持距离的,说到做到--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嘛。”   “不是。”   “嗯?”   “薯片……嗯,有点辣。”尽管嘴里说着辣,商执还是将温大小姐馈赠的芥末味薯片吃了下去。   看到男人越皱越紧的眉头,温轻雪有点愧疚,琢磨着讨好他的方法:“我给你表演一个美少女变身!”   说罢,她迅速将两枚薯片衔在嘴里,弧度相悖、边角相贴,摆成那种类似“大于号”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   鸭子的嘴。   只见温轻雪顺势屈膝跪坐在沙发上,垂于身侧的双手,很有节奏地摇晃起来,如果还能说话,恐怕此刻还能听到她捏着嗓子发出“嘎嘎”的叫声。   鲜有被女孩子这般哄过,商执不禁失笑。   温轻雪喜欢看他笑,漂亮的眉眼随之弯了又弯。   商执笑够了,忽然俯身过去,叼走她唇间的一枚薯片……   同一个口味,同样又辣又呛,但这一次,男人似乎吃得很愉悦。   短暂相贴又迅速分离,徒留温轻雪满脸写着茫然,感觉仿佛是有一只蝴蝶在自己的鼻尖上扇动了一次翅膀……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羞又恼,忙不迭去看商执,果不其然,在始作俑者的薄唇间发现了“罪证”。   温轻雪不由微微蹙眉,刚想责备某人不问自取,谁料刚一张嘴,剩下的那一枚薯片便掉落在了沙发上。   天赐良机。   商执再度俯身,偏过脸,含住小姑娘的唇。   似是担心温轻雪抵触,他用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月白色法式睡裙舒适宽松,却因男人臂弯收紧而强行勾勒出内里的身体线条,宛如江南水乡的一截嫩藕,又像是被礼品纸包扎好的精美花束。   从惊愕到释然,温轻雪仅仅用了两秒钟。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淹没于那个满是情意的深吻中,甚至抬起双臂、勾住商执的脖子,全然忘记了昨晚有关接吻的那些练习心得。   电视剧里的声音吵嚷得厉害,一通特效过后,天界大战结束,英俊帅气且会飞的男主角终于抱得美人归,四海八荒都是道贺声,然而温轻雪却有一种错觉:那些道贺声,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分神只有一瞬,很快,她就被商执毫无章法的轻吮扰得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才得喘息的机会:“好端端的,你怎么……”   明明是责备的话,说出来,却带了几分娇意。   “情侣之间这样做很正常吧?”一改往昔的绅士、君子做派,男人近乎要抵着她的鼻尖,刻意压低声音,“接吻也是磨合的一种方式。”   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她语噎,险些就要被他勾走三魂七魄。   早已将“美少女变身”的哄人小伎俩抛在脑后,温大小姐挪动着快要发麻的双腿,妄图站起来,离开男人的包围圈,却意外听见了几声脆响,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是那枚已然遗忘的薯片--被压碎了。   她和商执接了个吻,谋杀了一枚薯片。   听起来,还有点儿诗意。   抿了下比平时更红润的唇,温轻雪的目光飘到电视机上:“那、那你还陪不陪我看电视剧了啊?”   商执意犹未尽地用食指指节捻着唇瓣:“你说呢?”   唇上还留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不知道是那芥末的薯片太呛人,还是那个吻的后劲太大。   电视机里古偶剧的剧情已经快进到男女双方圆房当夜,连BGM都换成了轻柔舒缓的琴曲。   想到身边这位勤学好问、一点就通的商同学,温轻雪心道,这个电视是一秒都不能多看了……   幸好,群聊“永瘦宫”里弹珠炮一样发出来的消息给了她离席的由头。   最先被邱怡丢进群的,是一条关于欧阳芳的视频:居然有人用第三视角记录了那场匪夷所思的相亲,而视频主角正是英俊又迷人的欧阳芳,以及,说谎都不打腹稿的杜唯康。   因三方表现都太过真实、毫无表演痕迹,网友评论也五花八门,猜性别的,猜性向的,猜是不是有剧本的,猜最后花落谁家的……截止到现在,视频转发量已经突破了十万。   温轻雪偶尔会在网络平台上分享CG插画作品,她很清楚,这个数据意味着什么。   商执见她的表情阴晴不定,忙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轻雪摇摇头又点点头:“欧阳她……”   深吸一口气,她笃定预测:“要火了。” 第045章   正如温轻雪所想, 之后的两天里,欧阳芳凭借那条“一镜到底”的短视频,在各大网站火了一把。   用欧阳芳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出门买个早饭都得戴上口罩和墨镜。   周一下午的课一结束,温轻雪就被室友们拽去了“堕落一条街”上吃烤肉--欧阳芳大方请客, 向她们坦白说自己签了家MCN网红孵化公司, 以后就是一只有工作的“大学牲”了,要提前庆贺。   温轻雪用小勺戳着面前的冰淇淋船, 略有担忧:“你昨天不是还在群里说, 正在和好几家公司接触吗?为什么急着签约啊?据我所知,那家‘莲雾文化’好像是这两年刚成立的新公司……”   对于无良MCN公司的“吸血”传闻,温轻雪多少听说过一些, 生怕好友一时冲动被他们诓骗;得知有好几家公司都在趁热度“抢人”后,她还特意拜托商执去问了行业内的朋友,想帮欧阳芳避避雷。   没想到, 对方已经快刀斩乱麻,签了卖身契。   欧阳芳抓抓后脑勺:“我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冲动, 但那家公司承诺给我提供毕业前所有的寒暑假实习报告啊……”   温轻雪将嘴里的巧克力碎咽下去:“那确实可以。”   邱怡和张宛昕也连声附和。   毕竟, 大学生的假期实习报告实在是太过金贵,连温大小姐都在纠结, 今年寒假回楠丰要不要去表嫂的游戏工作室蹭一张--去年已经去表哥家的公司蹭过一张了,明年去哪个亲戚家蹭,还有待商榷。   欧阳芳冲隔壁桌偷偷打量自己的两个女孩抛了个wink,忽而又叹气:“这周四还得去公司开会, 看看他们准备给我打造什么样的人设……”   有些期待, 又有些担忧。   温轻雪不解:“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啊?”   在她的印象里,网红“流量变现”这种事, 一天都不能耽搁。   既然欧阳芳下定决心涉足这一行,她当然希望对jsg方能一鼓作气闯出点名堂,不要白白浪费了这波热度。   “公司负责人的意思是让视频再自然发酵几天,攒攒粉丝,不急这一时,他还说打算重点打造我,不希望赚快钱--不然就直接安排我去直播带货了,现在想想,还是挺靠谱的。”欧阳芳解释道,“而且周三我们不是还有场考试么,等考完再说。”   温轻雪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什么考试?不是还没到考试周吗?”   邱怡插嘴道:“世界现代设计史。”   张宛昕直接翻了群消息展示给她看:“这门课已经结课了啊--班级群里有发考试通知,你没看见?”   啊,周末光顾着和商执接吻……不是,光顾着看电视剧了,居然忘了看班级群里的消息提示。   温轻雪面如死灰,嘴里的冰淇淋都没味儿了:凭借自己多年来的挂科经验,但凡带“史”字的课,都得在考前临时抱佛脚狂背一大堆知识点。   再加上“世界”这个前缀……   简直要了她的命。   *   匆匆结束聚餐,温轻雪马不停蹄回宿舍拿了《世界现代设计史》的课本,赶回檀香名郡,决定今晚闭关复习--说是“预习”或许更加合适,毕竟,上了大半学期的课,她的课本还像刚发下来的一样新。   路过书房时,温轻雪隐隐听见里面有说话声,猜测着应该是商执在和生意伙伴开视频会议,便没有多叨扰、径直进了小画室。   反正,等他忙完了正事,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每每想到两个人不知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邂逅,温轻雪既紧张,又期待,总觉得婚后的日子,不似先前那般“寡淡”了。   猜测着稍后商执会用什么理由来敲门,温轻雪无意识地展露出笑容,桌上摊开的课本久久没有翻页,复习进度近乎停滞。   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多少进度。   对于并不擅长念书的温大小姐而言,只要翻开课本,连头发丝都特别好玩。   手机猝不及防振动。   误以为是商执在传达隐晦的想念,温轻雪忙不迭抓过手机一看,却发现是尹良彬的消息,问她这几天在忙什么。   明媚的笑容瞬间敛起。   虽然当面拒绝了尹良彬的示好,但那家伙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周末还发消息问她海报设计大赛最终提交的参赛作品是什么样的。   明知道对方品行不佳、和自己来往也带着极强的目的性,但碍于这次比赛备稿阶段尹良彬确实帮了她不少忙……温轻雪不想把两人的关系闹得太僵,就礼貌地回应了几句,最后又表示自己最近在复习备考,这段时间就不去画室了。   本以为对方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然而,事与愿违。   尹良彬:你是怕男朋友介意吗?   温轻雪歪了歪脑袋,倒不是疑惑为什么尹良彬能问出如此没有分寸感的问题,而是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担心商执会介意……   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并不想承认,可温轻雪很清楚,自己正在一点一点沦陷。   她深吸一口气,意图斩断对方的妄念。   温轻雪:我不是怕男朋友介意。   尹良彬:我想也是,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被一个男人吃的死死的吧?   温轻雪:我是怕老公介意。   尹良彬:抱歉,这样说或许有点没礼貌,但我是真心觉得,你值得更多的爱,包括我的……   温轻雪还没耐着性子把那条姗姗来迟的长消息读完,就看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灰色的小字:“尹良彬”撤回一条消息。   尹良彬:嗯?   温轻雪:嗯。   他们的对话,最终以含义丰富的“嗯”字作为结束语。   *   盯着尹良彬的手绘头像发了会儿呆,温轻雪放下手机,又开始继续啃课本上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点:   威廉·莫里斯提出了哪两条“设计的基本原则”?   第一条和第二条。   描述安东尼·高迪的设计生涯。   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请简单介绍“格拉斯哥学派”。   格拉斯哥学派。   有机建筑的六个原则。   我只说六点:……   德国现代设计之父是谁?   我管他是谁呢,反正不是我!   ……   愤愤翻动着书页,温轻雪觉得自己再复习下去就要疯魔了,再瞥一眼闹钟,见已经过了十一点,不由更气:没有宵夜也没有消息,商执那个混蛋,今晚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想她啊?   她才没有先想他!   只不过,只不过是……   温轻雪眸子一动,福至心灵般站了起来。   有了极为正当的、主动去找商执的理由,她无法再多等一秒,丢了矜持、丢了骄傲,一路小跑来到书房门外,气喘吁吁敲响房门。   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又自作主张拧了把手,探身进去,小小声唤了声“商执”。   年轻的商董似是在做一项很重要的决策,唇线紧绷,眉心微拧,然而,在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动静后,他第一时间暂停了视频会议……望向温轻雪时,眼角眉梢已然挂上了喜色。   温轻雪很满意他的反应,颇给面子地翘了翘唇角。   想到自己过来这一趟的目的,她又按捺下兴奋,故作严肃地问:“……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盘香炉?”   商执怀疑自己听错了:“盘香炉?”   温轻雪指了下酸枝条案上正在袅袅燃烟的小玩意儿。   商执狐疑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当心香灰烫手:“你要这个做什么?”   她神秘一笑,伸手过去拿东西:“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像是故意放了一枚饵食,温轻雪想了想,又冲他眨眼:“……不告诉你。”   送走了满眼皆是狡黠的小姑娘,商执重新投入工作,不曾想,视频窗口里原本严肃认真的经理人们眼下各个都挂着抿笑看戏的表情--商家继承人英年早婚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们都很好奇,传闻中的温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能让油盐不进、晨兢夕厉的男人露出那种表情。   商执轻咳两声:“继续,刚才说到上季度的……”   话还没说完,原本关上的房门又被温轻雪推开:“我还想要一个蒲团。”   视频会议不得不第二次中断。   最高决策者甚至离了席,亲自去给小娇妻找蒲团。   好在,参加这次视频会议的都是自家员工,无人敢置喙--可依着那般架势,即便是非常重要的场合,恐怕这个男人也依然会以妻子的需求为先,哪怕只是找东西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五分钟后,男人总算重新出现在了镜头前,张口便是道歉:“不好意思,我太太她……有些顽劣,继续开会吧。”   顽劣。   这个词听上去像是责备,细细琢磨,却是十足的宠溺……还带着点儿替自家小姑娘开脱的意味。   难得看到老板有这样温情的一面,众人大着胆子揶揄了几句,这才回归正题,进行下一项议程。   *   视频会议结束,刚过凌晨。   心里记挂着某个小姑娘的“秘密大业”,商执无心再去翻看经理人发给自己的那些表格和资料,抿了口茶,便起身走向小画室。   房门没有关紧,只虚掩着。   内心挣扎片刻,商执将那些君子行径全数抛在了脑后,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小画室里烟雾弥漫,温轻雪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双臂缓缓在空中划拉,嘴里念念有词:“分来,分来,分从四面八方来……我爱分,分爱我,铺天盖地来……”   模样虔诚又真挚。   商执:“……”   兴许是觉察到了身边的动静,温轻雪猛地睁开眼,与男人困惑的目光一碰,当即涨红了脸。   她慌忙起身,冲商执解释道:“咳咳,我算了算,已经来不及复习了,又想到家里正好有这些东西……我、我就……就作个法……”   原来如此。   因为来不及复习,所以在作弊和犯法的边缘,选择了作法。   温轻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站在那里,小小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我们隔壁宿舍那个拿奖学金的学霸每次考前都要作法,应该挺有效的。”   商执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长见识了。   收回思绪,他将地上的盘香炉拾起来:“复习的不太顺利?”   “岂止是不太顺利?”温轻雪重重叹气,“……硬撑罢了。”   “考试之前,老师没给你们划重点吗?”   “好像划了,又好像没划。”提到这个她就窝火,一把抓起桌上的jsg《世界现代设计史》翻给他看,带着哭腔控诉道,“老师说了,一本书都是重点!哪儿有这样划重点的老师啊!”   顺势将她的书也收了起来,商执勾勾唇角:“要不然,先去睡一会儿?”   “周三就考试了,我到现在连知识点都没有整理完。”   “睡吧,明天一早我喊你起床,早上背书效率高。”   “真的?”   “真的。”商执给了个十分笃定的眼神,“我念书那会儿,都是一大清早去院子里背书的。”   温轻雪仔细一琢磨,觉得“高材生”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彻底宣布考前作法仪式到此为止,半推半就回了客房。   *   温轻雪本以为,睡前还能和商执聊点儿什么,结果还没撑到摸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学习果然是很烧脑的一件事。   作法也是。   这一觉睡到了八点多,算算时间,吃了早饭就得去学校。   看到手机上显示出那串数字,温轻雪先是一愣,继而才意识到--商执压根没来喊她起床背书。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温大小姐出离愤怒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揣着攒满的怒气值条就直奔主卧,然而,却在半途看见商执自书房里走了出来:那家伙仍穿着昨晚开视屏会议时的正装,连居家服都没换上,这般距离,温轻雪甚至能闻见他身上连熏香都盖不住的烟草味、还能看见他眼底布着的淡红色血丝,像是困倦至极……   直到视线聚焦在她身上时,才扯出一个笑容。   怒气瞬间就消散了不少。   温轻雪上前一步,关切地问:“你昨晚又失眠了?”   商执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给你。”   是她的《世界现代设计史》课本。   以及,一本硬皮笔记本。   温轻雪不可思议地微张着唇,低头翻看笔记本,里面满满当当抄录了这门课的知识点,重点、难点都用红色记号笔标注了出来,一目了然,而且,商执的字迹工整又漂亮,笔锋凌厉,每一行字足以称之为赏心悦目。   她的目光从笔记本纸页上移动到男人脸上:“你昨晚熬夜帮我整理的?”   像这种晦涩的专业课知识,正常人多看几眼就会头疼吧?他竟然自己先通学了一遍,再总结、归纳、精简考点,抄写到笔记本上……   怪不得一夜没睡。   商执笑了笑,只言其他:“反正也睡不着。”   温轻雪抱紧笔记本,故意不去看他,轻声道:“不是有‘小雪花’陪你嘛,怎么还会睡不着?”   说的是,那盏六瓣雪花形状的小夜灯。   商执眯起眼睛:“小雪花偶尔也会失效,可能,需要试试别的法子了。”   邀请她回主卧的意图,溢于言表。   温轻雪咬了下唇,佯装听不懂般“喔”了一声,但胸腔内异于寻常的心跳无疑在劝说她赶紧举白旗投降。   可她才不想主动回去。   于是,强硬扯开话题:“那个,谢谢你……”   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男人眼里、心里装着的,都是自己。   为她点亮整片沙滩,为她熬夜总结考点。   他像润物无声的细雨,悄悄滋养了她的世界,又化作坚硬的磐石,替她撑起一片自由的天地。   她是该谢他的。   商执倒是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并且得寸进尺:“怎么,感谢我只是嘴上说说的吗?”   温轻雪不明所以:“啊?”   说话间,商执一步步逼近:“我需要一点更实际的道谢。”   头一回觉得商宅二楼的走廊有点窄。   他们不过是面对面站着,便显得拥挤了。   那一刻的氛围莫名令温轻雪感到熟悉,她仰面看着他,颤颤地问:“那,你要我怎么谢你?”   商执兀自轻笑着,弯腰凑向她:“没有晚安吻就算了,看在我一整晚没合眼的份上,可以有一个早安吻吗?”   过了好几秒钟温轻雪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索吻--而且,还是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   思绪混乱。   但身体却执意要给出答案。   近乎是不受控制地,她缓缓踮起脚,在商执的面颊上落了个吻。 第046章   相亲伊始, 温轻雪就听说,商执是哲大的高材生。   原本她只当是旁人客套,如今, 却是彻底服气了:哪怕是面对一门完全没有听过的专业课,只要通读课本, 他就能迅速总结、归纳出重难点。   总之, 按照商执整理的笔记复习了一天,温轻雪觉得, 自己已经把《世界现代设计史》这门课拿捏了。   周三的考试比想象中更顺利。   ……还被商执押中了两道简答题。   将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倒霉事都回忆了一遍, 温轻雪才忍住没在考场上笑出声,她破天荒提前交了卷,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教室。   商执的短消息虽迟但到, 问她考的怎么样?   准备午休的温轻雪瞄了一眼手机,正要敲字回复,突然又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趁室友们不注意, 偷偷溜了出去。   不算宽敞的走廊里, 有好几个在和男朋友打电话的女生。   温大小姐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 自己居然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她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拨通商执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那阵忙音、连一句都还没说上, 她的嘴角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   终于, 熟悉的男声自电话那头响起。   温轻雪敛了敛兴奋劲,直奔主题:“应该能顺利通过。”   商执笑了:“是吗, 那今晚……”   温轻雪打断他:“今晚我要和欧阳她们一起出去吃日料,就不回家啦。”   商执说了声“好”,想了想,又道:“我明晚去哲大接你。”   “明晚我有选修课。”   “我知道。”他说,“我等你下课。”   想到了商执和尹良彬在选修课结束后的那次“交锋”,温轻雪抿笑:“你就不怕再等到‘两个人’吗?”   商执顺着她的揶揄往下说:“就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要去接你啊。”   温轻雪用脚尖碾着水泥台阶上的灰尘:“我已经和尹良彬说清楚了。”   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是,温大小姐这么抢手,就算没有那小子,说不定还有别的学长和学弟惦念着呢?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顿了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轻轻,我很想你。”   这是温轻雪第二次听见商执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某个辗转难眠的深夜。   没有语音消息的延迟和滞后,她甚至能听清他说这句话时微微乱掉的呼吸。   走廊深处隐约传来其他情侣打电话的声音,或甜言蜜语,或声嘶力竭,可温轻雪仿佛置身于一个只有她和商执的世界,自动屏蔽掉旁人恋爱中的酸甜苦辣,她咬着唇,喃喃地提醒对方:“现在还是白天呢……”   他不是在睡不着的时候,才会想她吗?   可是。   可是啊。   商执当即毫不犹豫地反驳:“哪条法律规定,白天不能想你?”   说的也没错。   就在温轻雪双颊泛红、依靠在墙边兀自升温之际,有几个同层楼的女生拎着外卖路过,用余光好奇地打量着她……   生怕被她们撞破秘密,温轻雪急忙将身体转过去,额头近乎抵着墙面,佯装抠弄着墙上的污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了一句:“我也是。”   商执追问:“什么?”   她的声音更轻了:“我也……很想你。”   短暂的沉默后,商执发出轻笑。   温轻雪指尖一顿,眼睁睁看着一小块被剥落的墙皮打着旋儿落到地面上,这才恍然回神,一边暗自责备自己的不矜持,一边飞快改口:“也没有很想啦,只是一点点,一点点想而已!”   毫无说服力。   说着说着,温轻雪心虚地闭上了嘴,她听见了商执的轻笑--她甚至能想象的出那家伙此刻唇角的弧度。   唉,又着了他的道……   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   *   周四晚上的选修课,欧阳芳又是踩着点走进教室。   今天是她以网红身份去公司报道的第一天。   等着探听网红圈八卦的温轻雪和邱怡第一时间挥手招呼她坐过去,没想到,出门时兴高采烈的欧阳芳,回来时却垂头丧气,她趴在桌上,听着两个室友叽叽喳喳问这问那,连眼皮都懒得掀:“别提了,公司团队为我量身打造的人设就是‘尽情做自己’,还说要给我安排个年轻帅气的小哥哥当荧jsg幕CP……”   听到这个,邱怡眼睛都亮了:“然后呢?然后呢?”   欧阳芳冷笑:“然后,我就看见杜唯康走了进来--谁他妈能想到,他也签了这家公司。”   她苦恼地抓着头发:“他一个富二代,不回家继承家业,当什么网红?”   那段相亲视频意外走红,露脸的三位主角都小火了一把,话题性最高的自然是欧阳芳,但杜唯康靠着一张“一看就没什么心眼子”的清秀脸蛋,也得到了好几家网红公司的青睐。   至于为什么和欧阳芳签了同一家……   很难说不是因为缘分。   温轻雪嗤嗤发笑,琢磨着,回头得向杜唯康说声“加油”。   邱怡将热度依旧不减的视频又点开看了一遍:“不是我说,那个杜公子长得挺帅的呀,衣品也不错,阳光开朗大男孩,身高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你怎么就不考虑一下他呢?”   欧阳芳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找男朋友只要身高达标,其他方面都可以将就一下,可认识杜唯康以后我才发现:男人脖子上那玩意儿,真的不能只有‘增加身高’这一个作用……”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   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自己能和欧阳芳一见如故--两人在阴阳怪气这方面,确实惺惺相惜。   三个姑娘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很快就到了下课的时间点。   温轻雪记挂着商执要来接她回家的事,一秒也不想耽搁,不过,在走出教室前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探着身子向外张望一番--果不其然,远远就看见了尹良彬的身影。   她登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邱怡起初总喜欢调侃说尹良彬是温轻雪的“灵魂伴侣”,后来,她听说了那家伙在帝都美院靠“交女朋友”敛财的事,也不知想起了自己哪一任前男友,再提到尹良彬的名字时,总是恨得咬牙切齿。   眼下也不例外:“我靠,他怎么还有脸来纠缠你的?”   欧阳芳的反应更激烈,撸了袖子就要上前:“老子去弄死他!”   感动归感动,温轻雪还是一把拽住了她,半开玩笑地劝:“欧阳,你现在好歹是个网红了,还有荧幕CP,言行举止就不能温柔一点、淑女一点吗?万一被你的粉丝看见了怎么办?”   说的在理。   欧阳芳信服地看了她一眼,改口道:“老娘去弄死他!”   温轻雪:“……”   该说的话都已经在微信上说过了,并不想当面再和尹良彬说一遍。   想到这里,她请欧阳芳和邱怡为自己打掩护:“你们先回去吧,顺便帮我引开尹良彬,我从后门走。”   邱怡反应过来:“你今晚你又不住宿舍了?”   温轻雪干笑两声:“嗯,我回檀香名郡……来接我的司机已经到了。”   姓商的司机。   欧阳发扼腕叹息:“敢情你把宿舍当旅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学校的不正之风。”   邱怡则面露遗憾,嘴里嘀咕着“本来还想今晚夜谈会讨论一下怎么过圣诞呢”,最后还是冲温轻雪挥挥手,示意她放心地走,由她们来断后。   *   计划进展顺利。   走到教学楼走廊尽头时,温轻雪收到了商执的消息,问她下课了没有。   温轻雪:嗯,你在哪里?   商执:地下车库。   说罢,发送了一个定位。   想到当年连发红包都不会的男人如今已经会发定位了,温老师无比欣慰。   摸清楚了阶梯教室的位置,商执停留的位置距离温轻雪很近,像是特意为了让她过去时少走几步路。   惊叹于丈夫的细心和贴心,温轻雪抿笑回复:等着我。   周四在一教上选修课的学生人很多,下课铃声一响,电梯周围挤挤攘攘,温轻雪像先前那般走楼梯去地下车库。   然而,刚推开安全通道大门,还没走几步,她就被隐在暗处的男人拽住手臂,一把搂进怀里拥吻。   温轻雪知道是商执。   但又不能确定是商执。   难以想象,一向以古板、稳重形象示人的商家继承人,怎么能做出如此放肆的行径?   在家里胡来也就算了,这里可是学校!他的母校!   且不说万一撞见熟悉的老师有多丢脸,就算是撞见不认识的学弟学妹,也免不了被奚落一顿吧?   她能想到的,商执不可能想不到。   可他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稍稍掰高温轻雪的下巴,商执的吻既缱绻,又蛮横,像是故意不允她好好呼吸一般,攻城略地,恶劣到不行。   猝不及防的亲昵很快让温轻雪忘记了思考,沉沦之际,忽又听见安全通道门的另一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里是公共场合,随时可能有人推门进来,说不定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还有正在运作的摄像头。   温轻雪刚动了动肩膀,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商执捉了两只手腕别到身后,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重重按在她的腰侧。   像是在试探什么。   生怕商执还要在这种场合做更过分的事,温轻雪发出几声呜咽,慌张地咬了一口他的唇瓣,这才逼得商执将自己松开。   用手背擦了擦被亲肿的唇,温轻雪委屈道:“你……做什么啊!”   商执唇角破了点皮,正在往外渗血。   他淡定伸出舌尖舔掉,目光仍黏在满脸通红的小姑娘身上:“检查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只有一点点想我……”   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口吻,又下结论:“看样子,不止一点点。”   门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几个男生接连发出唏嘘和尖叫,温轻雪紧张兮兮地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走近后才重新望向玩心大起的某人:“商执,我只是答应和你、和你……”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接下去什么话,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警告:“你别太过分了!”   商执扬唇:“原来你不喜欢‘过分’的。”   温轻雪愣了愣:“啊?我……也不是……”   这说的什么话!   哪个少女不希望喜欢的人对自己“过分”一点?   等等……   自己什么时候承认过喜欢商执了?   不等她编出一个能令双方都满意的答案,商执抢先一步推测:“那就是,喜欢‘过分’的?”   兀自点了点头:“知道了。”   而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以后会更过分的。   脑子里瞬间挤进许多不堪入目的画面,温轻雪羞愤交加,抬手就要打商执:“你又知道什么了!混蛋,你今晚是不是故意过来戏弄我的?”   不就是自己今天说了一句“也很想他”吗?   怎么就激得这家伙发疯了?   用大掌包裹住温大小姐胡乱挥动的小拳头,商执眼带笑意:“我们‘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才开始磨合,我当然要好好琢磨一下妻子的喜好才行……”   温轻雪张了张嘴,间接性丧失言语能力。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在口舌上掰回一局之际,安全通道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脸熟的中年男人边打电话边往地下车库走:“嗯,收到了,感谢,非常感谢!是没想到啊,这次确实有几副作品很不错……”   是哲大校长雷钧。   知道商执与雷校长是旧识,碰了面免不了一番寒暄,温轻雪头皮一麻,正纠结着要不要主动打招呼,商执却眼疾手快背向雷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借着高大的身形遮挡住她的脸,压低声音叮嘱道:“藏好。”   余光瞥见安全通道门后的两个鬼鬼祟祟身影,雷钧冷不防吓了一跳,继而意识到是躲在僻静处亲亲抱抱的小情侣,嘴里嘀咕了几句,便走远了。   温轻雪松了一口气,依靠在商执紧实的胸膛前,先前的担忧也慢慢退散:这家伙其实很在意她的感受……   并不是会乱来的人。   暖意在心头流淌,温轻雪抬起双手,慢慢搂住商执--夫妻间偶尔温存一下,也没什么吧?   气氛正好。   默了片刻,商执忽然俯在她耳边道:“轻轻,今晚要不要睡回……”   还没将“主卧”两个字说出口,一个黑影始料未及出现在两人身边。   是雷校长。   他又折回来了?!   雷钧双手背在身后,幽幽盯着仍在温存中的小两口,语气严肃:“你们是哪个系的?辅导员是谁?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宿舍?谈恋爱也不能在教学楼卿卿我我,实在是有伤风化……” 第047章   商执和温轻雪双双面向雷钧时, 场面一度很尴尬。   最后,还是雷校长主动说了“你们继续”,才打破了长时间的死寂。   怎么可jsg能再继续!   为了避免“有伤风化”, 温轻雪向商执递了个“认栽”的眼色,硬着头皮和雷钧打了声招呼。   于是, 变成三人结伴取车。   途中, 雷校长揶揄了商执几句,又笑呵呵地对温轻雪说“恭喜”。   温轻雪摆摆手:“小考试而已, 就算及格了也不至于……”   说着说着, 又咂摸出哪里不对。   雷校长俨然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继续道:“你的作品晋级了。”   温轻雪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海报设计大赛的事--算算截稿时间, 初审确实应该结束了,校方提前知晓晋级结果,并不奇怪。   她面露喜色, 转而又微微蹙眉:“那,是不是很快要开始网络投票了啊?”   雷校长点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 等晋级结果正式公布, 哲大官网和自媒体平台会帮你宣传的。”   温轻雪连连摆手:“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怕票数太多, 拉低了奖项的含金量--当然,这话不好说出口,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商执。   谁料,那家伙居然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反而笑着应声:“好, 到时候就麻烦雷校长多费心宣传了……”   雷钧客套:“哪里哪里,如果温轻雪这次能获奖, 那也是我们哲大的荣幸。”   温轻雪心生不悦,剜了他一眼。   果然不能指望男人……   她只能自己出马:“那个,雷校长,要不还是不要宣传了吧?听说,这次比赛的网络投票结果对最终评奖影响很大,如果刻意宣传,总觉得很不公平……我还是想看看自己的真实水平。”   雷钧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你听谁说的?评审流程后来改了,主办方给网络投票单独设了个‘人气奖’,不影响比赛最终评奖--你要相信,哲海的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办了这么多年,口碑在外,评审流程都是很严格的,怎么可能只看投票结果呢?”   他又冲商执抬了抬下巴:“喏,知道家属参赛,为了避嫌,原定的评审之一都没接受邀请。”   温轻雪愣怔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   这一类的设计比赛为了追求审美多样化,评审团除了绘画领域的专业人士,也会邀请一些相关行业的翘楚--凭商家在哲海的社会地位,商执的名字能出现在拟邀的评审名单上,合情合理。   只是,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明明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拥有“特权”,却偏偏为了她的那点儿苦恼,用特权抹掉了特权……   那家伙,到底瞒着自己做了多少事?   商执客气道:“我本来就不是很懂那些,担不起评审的重任。”   雷钧寻到了自己的车位,笑着与两人挥手道别,想了想又道:“……但你向主办方那边建议单独设立‘网络人气奖’,还有参赛作品全程匿名送审,都是很有道理的,比原来的评定方式更公平,我听组委会那边说,下一届,一定要邀请你过去担任评审。”   目送雷校长开车离去,温轻雪拽住商执,欲言又止。   商执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温轻雪抿唇不语,破天荒安安静静跟着他走了一路。   商执替她系好安全带后才发问:“怎么不说话?”   她睨着他:“你又不让我说‘谢谢’,那我还能说什么?”   库里南缓缓驶出车库,商执笑了笑:“不是说过吗,真要是想谢我的话……”   他腾出一只手,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又要早安吻啊?”看懂了对方的肢体语言,温轻雪强压着心悸,故作无奈地蹙起眉头,“知道了,我明天早上……”   被几个在校门口闲逛的男大学生挡住去路,商执鸣笛。   余音散尽,温轻雪无比清晰地听见了男人沉沉又道一句:“我是想要在床上吻的那种--早安吻。”   *   两小时后,洗漱完毕的温轻雪躺在商宅主卧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到底还是着了那个男人的道,搬回了主卧。   此刻的她非常清楚,自己和商执迟早会发生些什么,但到底是何时发生、以怎样的形式发生,发生到什么程度……却还都是未知数,只能慢慢推进剧情,等自己被对方一点一点攻略。   紧张又期待。   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的床垫,熟悉的家具,熟悉的熏香味,熟悉的雪花小夜灯,以及熟悉的……   男人。   浴室门大敞,刚洗完澡的商执走了出来。   兴许是急于见到温轻雪,他并没有将头发彻底吹干,发梢仍然湿漉漉的,水珠滴落在肩头的毛巾上,洇湿了一片。   温轻雪将被子拉高,遮住小半张脸,视线随着商执移动,默默惊讶于他今晚穿的居然是系带睡袍、而不是先前那种款式保守的居家睡衣?   常年跑步健身的缘故,商执的身材极好,睡袍系带松松垮垮搭在腰间,走动时步子稍稍一迈,就可以从交叉领口看见若隐若现的胸肌,再往下,还有腹肌……温轻雪品味许久才收回目光,想想又不甘心,再度望回去,继而意识到一件事:商执这家伙,绝对是在故意勾引她!   啧,好有心机的男人。   并没有觉察到温大小姐的内心活动,商执喝了几口水,神情淡定地掀开被子,倚靠向床头:“看够了吗?”   温轻雪本能地反驳:“我自己的老公,看看怎么了?”   见身边人垂目抿笑,她撇撇嘴,又毫不留情地戳穿:“再说,你穿成这样……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理不直,气也壮。   商执正想说点什么,温轻雪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却忽然亮起,是班导往班级群里发了通知。   这个时间点发通知……   想来,有点东西。   有了前车之鉴,温轻雪不敢怠慢,果断抓起手机查看消息,眉头越皱越紧,随后扯着嗓子哀嚎一声,迅速将被子蒙过头顶。   商执扯被子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棺材板被撬开的悲伤,不等他开口询问,便主动交代:“班导发了后面几周的考试安排,明年寒假放的早、时间长,所有科目结业考试都要提前……”   那不是挺好的?   商执内心如是想,面上却风平浪静:“需要我帮你整理知识点吗?”   “啊,可以吗?”   “当然可以。”   “会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啊?”想到那双好看的眼睛会因疲劳而布满血丝,温轻雪多少有点于心不忍,“你不要熬夜。”   商执“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你提前把要考试的科目课本留在家里,我白天帮你整理,不会熬夜的。”   能获得高材生的特别辅导,温·学渣·轻雪喜出望外,内心盘算着,这场商业联姻的附加价值又上升不少,连嘴都变甜了:“哎呀,感觉你们学霸的世界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学什么都快,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没有弄不明白的事……”   聊天软件也是。   斯诺克也是。   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艺术设计专业课也是。   面对妻子的褒奖,商执若有所思:“……也不是什么都能弄明白。”   温轻雪仰面:“比如?”   承受着两人重量的床垫向中央凹陷,商执侧身望向真诚发问的小姑娘,唇角带着点不易觉察的弧度:“比如,我就弄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做到不脱衣服就把胸.罩解下来的?”   明明是轻佻至极的话术,却偏偏要用一本正经的语气。   温轻雪当即气血翻涌,浑身一僵:这是,那个商家继承人会说的话?   连呼吸差点都要凝固。   回忆起两人刚住到一起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房间,也是在这张床上,她喝多了迷迷糊糊将胸罩解下来胡乱一扔,最后还是商执帮她收拾了烂摊子;温轻雪也猜过商执那时在想什么,但猜来猜去,无非是,觉得她邋遢、觉得她放荡、觉得她不可理喻。   如今才知,自己猜错了。   他还真是勤奋好学呐。   被那双幽瞳盯得燥热,温轻雪移开目光,心道,若是这时露出怯意,曾经那些装腔作势、大言不惭便显得没有意义了……   温大小姐可丢不起这个人。   深吸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肩膀和肘部关节,模拟出自己平时图省事脱胸.罩的动作,佯装无所谓道:“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样,肩带从这里绕过来……然后就、就解下来了……”   别扭的神情和躲闪的眼神出卖了她。   商执似笑非笑:“没看明白。”   紧接着又提议:“要不然,请温老师现场演示一遍?”   温轻雪愣住:这家伙,知道自jsg己在说什么吗?   可看商执那副玩味的表情,显然是知道的--故意要她做给他看,并且很享受这样的“强人所难”。   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古板矜持、循规蹈矩;   她也没有了昔日的伶牙俐齿,通透清醒。   长睫颤了又颤,温轻雪如同一只钻入陷阱的小兽,带着一点点仅剩的骄傲和凶悍,想方设法谋求生路:“不行的,我今晚穿的是睡裙,这里面是、是胸垫……没办法给你现场演示。”   “胸垫啊。”商执摸了摸下巴,“那又是什么?”   “唉,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胸垫就是……”说到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略带嗔怒地瞪着对方,急不可耐寻求肯定的答案,“你知道的吧?你肯定知道!商执,你就是故意……”   他凝视着她,蛊惑道:“教我。”   短短两个字,仿佛世间最灵验的咒语。   温轻雪瞬间安静下来。   沉思良久,她咬了下唇,攥紧的双拳慢慢放松,稍稍向后挪动了寸许,摆出一种邀请的姿态:“那,你自己来看……”   无疑是默许了什么。   周身挤进凝固的空气再度流动,氤氲出淡淡的甜腻气味。   商执压着笑意,将欲为他解惑的小姑娘压在身下。   温轻雪今晚穿了条胸口系着大蝴蝶结的棉布睡裙,她记得,商家打出来的宣传标语是“初恋小白裙”,又纯又欲,她没有初恋,所以不知道这条小裙子究竟想营造出一种什么样的氛围感,可睡裙领口的橡筋线确实又单薄又脆弱,稍稍一扯,就直接露出了肩膀,锁骨,以及更多的秘密领域。   温轻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被拆开包装纸的礼物。   领口越扯越大,睡裙越拉越低,但商执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没有去研究胸.垫到底是什么,而是转向自己更感兴趣的地带……   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根本就没醉。   他直奔主题。   温轻雪觉得有点冷——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冷。   因为,那个蛰伏多时的男人很快便覆了上来,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没有一次落在她的唇上。   温轻雪觉得有点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失落。   因为,吻落在了其他地方。   很多地方。   他像是一个贪嘴的孩子,带着惹人讨厌的强烈目的性,今夜,只想品尝蛋糕上裹着嫣红糖浆的酒渍樱桃。   尽管极力忍耐,温轻雪还是没办法阻止低吟从嗓子眼里溢出来……   商执没有顾此失彼。   温轻雪闭着眼,感受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疼爱,甚至恨恨地想,那家伙是不是把盘佛珠的功力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起初,她还能按着商执的肩膀,随着他的一路向下,又只能去扯他的头发,陌生的碰触令人轻颤,觉察到睡裙快要被彻底褪去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死命拽住一片布料:“商执,不行……”   商执停下了动作,静候下文。   她强调了一遍:“今晚,不行的。”   说着,顺势并拢了双腿,不想让他再去探究内.裤里的棉质触感。   温轻雪自诩不是那种娇羞内敛的姑娘,但作为名门千金,从小受到的教育还是让她用一种很含蓄的方式表达出了自己“正在生理期”这件事。   好在,商执很快会意。   眯了一下眼睛,他停止了攻城略地的行径,只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着急。”   并不像是嘴硬。   温轻雪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生怕多说多错,让他误以为着急的是自己。   沐浴着小夜灯柔和的光线,两人各自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末了,商执才替她重新穿好睡裙,甚至贴心地系好了胸口处的那枚蝴蝶结。   复又凑到温轻雪耳边。   压低声音,放慢语速,神情愉悦道:“夫妻之间要慢慢磨合--才有意思。” 第048章   与昨晚的“磨合”相比, 早安吻显得寡淡许多。   即便是在床上进行的早安吻。   当温轻雪被商执拥着走出主卧时,迎面遇到了正在打扫卫生的苏阿姨,她急忙打掉了商执按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见“闹别扭”的小夫妻再度同房, 苏阿姨喜出望外,连笑容都比平日更欢, 大有马上就要昭告天下这个喜讯的架势。   两人去商屹凯那边吃了早餐, 彼时温轻雪才知道,商执今天要陪商老爷子去邻市参加某私人博物馆的剪彩仪式, 后面几天还安排了饭局, 最快也要到周日才能回来--正好是平安夜。   与爷孙两人道了别,温轻雪便让陶叔送自己去学校。   反复回味着昨晚那场新奇又热烈的体验,温大小姐一直在走神, 连张宛昕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发觉。   邱怡用手背碰碰她的额头:“温大小姐,你没事吧?”   温轻雪急忙打了个呵欠,借口说昨晚熬夜追剧没睡好。   眼尖的邱怡拨开她的外套衣领, 手指碾着她脖颈间的某处皮肤:“……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呃,是商执昨晚……   想到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细节, 温轻雪登时一慌:“可能是海鲜吃多了, 过敏了吧?”   邱怡点点头,对她的谎话深信不疑:“要不是知道你和你老公没有性生活, 我还以为是吻痕呢--你以后要少熬夜,身体的抵抗力会下降的。”   温轻雪支支吾吾地应着声。   两人说话间,张宛昕举着手机给她们看校园论坛上的新帖:“堕落一条街附近的圣诞布景好漂亮啊,还有巨型圣诞树, 平安夜我们要不要去那边吃顿好吃的, 顺便拍点照片?我都好久没有在朋友发‘九宫格’的存货了!”   温轻雪犹豫起来。   若是去年这时候,她肯定欣然答应, 然后立刻开始搜罗各种圣诞配饰和闺蜜合影姿势参考,可是现在……   她还是想和商执一起过圣诞。   如果商家没有“不过洋节”之类的破规矩的话。   感觉很奇怪,好像心里一旦有了在意的人就再也无法全身心融入集体了:原本可以一群人热热闹闹吃喝玩乐的过节日,如今却只想和那个人腻歪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有一种仪式感。   温轻雪不想扫室友的兴,委婉地问:“你们都没有其他安排吗?”   张宛昕幽幽一叹:“我也想有其他安排啊。”   邱怡接话:“我暂时还不确定--那个游戏群在约吃饭和狼人杀,你进群后没怎么说过话,有好几个男生还私聊我问你去不去呢!”   说罢,又啧嘴:“……美女就是容易被惦念。”   温轻雪干笑两声,本想递个眼色给欧阳芳、让她帮自己说两句话,扭头才想起那位新晋网红今天翘课去拍入职后的第一支短视频了。   只剩她孤军奋战。   思前想后,还是如实相告:“平安夜我得回檀香名郡,不过,我会给你们准备圣诞礼物的!”   邱怡和张宛昕相视一眼,瞬间露出“我们懂”的表情。   揶揄了几句“到底是有老公的人”,张宛昕忽而想到什么:“对了,你给家里那个塑料老公准备圣诞礼物了吗?”   这可将温大小姐问倒了。   原本她是想给商执买块腕表来着,可惜,当初一提出来就被当事人谢绝了。   满脑子都是圣诞礼物的事,以至于接下来的一节课,温轻雪基本没听进去,偷偷摸摸用手机搜索适合买给老公的礼物。   备注,预算百万。   能用自身经验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不多,所以搜索结果也不尽人意。   做了一番无用功后,她只能向杜唯康求助。   温轻雪:小杜小杜。   杜唯康:我死了。   温轻雪迟疑着敲了个问号。   隔了好几分钟,杜唯康才回复消息:我在和欧阳一起拍圣诞节要发的短视频呢,累成狗了,早知道当网红这么累,打死我也不签约……   温轻雪:吃的苦中苦,追的心上人。   杜唯康: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杜唯康:是不是夫妻在一块儿待久了,就会越变越像?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说话都有执哥那种腔调了呢?   是这样吗?   温轻雪心情复杂:结个婚,老五岁。   躲着授课老师的目光,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杜唯康闲扯,好不容易才将话题绕回到来,问他送商执什么样的圣诞礼物比较好。   杜唯康:我觉得执哥唯一缺的,是爱。   杜唯康:要不,你买一个巨型圣诞袜把自己塞进去?他肯定喜欢!   温轻雪:真是一份很有“味道”的礼物呢。   杜唯康:是吗?那你觉得欧阳会喜欢这种圣诞礼物吗?   温轻雪:不会。   杜唯康:哦。   聊了半天,礼物的事还是没有头绪,但温轻雪能够理jsg解杜家少爷的意思:她和商执这样的家世,注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买一份昂贵却没有意义的礼物,不过是划走银行卡里的一串数字罢了。   商执在支离破碎的家庭中长大,溺在自责和悔恨的漩涡中,即便得到了爷爷商屹凯全部的爱,也填补不了心中的深渊;而她嫁进商家、和商执组建新的家庭,亦会成为酝酿爱意的源泉。   简单一点,平凡一点,让商执感觉到自己被爱着。   温轻雪深吸一口气,当即决定亲自下厨为他做一顿饭,如果可以,她愿意将这顿饭命名为……   拯救缺爱男青年的圣诞大餐。   *   周日那天,商执一早便发消息说在回程的路上,晚饭前能到家。   午睡醒来,温轻雪就进厨房忙活开了。   对自己的厨艺水平有着非常准确的认知,她决定今天只做一道圣诞火鸡,如果时间还来得及,再烤几块圣诞姜饼。   有模有样地系起围裙,分门别类整理好苏阿姨昨天就买好的食材,仔细阅读食谱并标注制作过程中的重难点……   温大小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出师未捷身先死--清洗干净的小土豆表面湿滑,她没能抓稳,食材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了餐边柜底下。   趴在地上找土豆的时候,居然有了意外收获:她发现了一颗遗落在柜底的桃木珠子。   温轻雪数过不止一次,那串被自己不小心扯坏的佛珠只找回了一百零七颗珠子,算上今天发现的这一颗,总算都齐了。   给商执的圣诞礼物,加一。   真是天助她也。   就在温轻雪趴在地上,陷着腰,撅着屁/股伸手去摸佛珠时,忽而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近,误以为是过来帮忙的苏阿姨,她张口求助:“苏阿姨,能不能把扫帚递给我……”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拦腰拎了起来。   直到视角发生改变,温轻雪才意识到走过来的人是商执。   可他不是说晚饭前才……   喔,按照商执的时间观念来算,整个白天都是晚饭前。   将蹬腿挣扎的小姑娘放下来,商执抚了下她的头顶:“在找什么?”   兴许是赶路的缘故,男人带着一身仆仆风尘,与温轻雪的目光一相触,便情难自禁地勾了勾唇。   并不打算告诉他佛珠的事,温轻雪嘟囔了一声“找小土豆”,顺势抬眼望向客厅方向:“苏阿姨呢?”   “我让她去爷爷那边了,找她有事吗?”   “没、没事。”   顺势洗了个手,商执看了眼堆在桌上的食材:“这是要做什么?”   温轻雪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想做一顿圣诞大餐……”   话音未落,就被一声轻笑打断。   她盯着忙不迭抿笑的男人,扬了分贝:“你笑什么?”   商执摸了下鼻尖,将眼神移开:“没有笑。”   温轻雪扬起小拳头,愤慨道:“你明明就笑了!我看到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做菜一窍不通,肯定会搞砸?”   被拆穿的某人索性不装了:“……是。”   呃,倒也不必这么诚实。   虽然生气,但无法反驳,对厨艺一窍不通却非要挑战高难度硬菜的温大小姐气呼呼的用双手抱住了肩。   像是赔罪一般,商执很自觉地解开了铜制袖扣,慢条斯理将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紧实漂亮的手臂线条,俯身摆弄起餐盘里那只已经腌制了大半天的火鸡:“我来帮你。”   画面赏心悦目。   温轻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头的无名火便灭了。   伸出手指戳了戳看上去有点令人反胃的火鸡皮,她神情担忧:“这回可不是没有火鸡的火鸡面,是真的火鸡,你会弄吗?”   商执从立在一旁的食谱上收回目光,一手抄起刀具,一手按住砧板上的食材:“你不是说,学霸学什么都快吗?”   语气淡然却带着自信。   温轻雪望向他的眼神里不由多出几分崇敬。   接着,始料未及地听到一声调笑:“我参加过很多次大型消防演练,万一你把厨房点着了,我还可以负责灭火。”   温轻雪:“……”   杜唯康纵然有句话说的没错:夫妻在一块儿待久了,就会越变越像。   商执的那股刻薄劲儿,似乎也越来越像她了。   商老板刻薄但实在英俊。   也罢,也罢。   *   在温轻雪的印象里,父亲温蓬是从来不肯下厨的,如果家里的阿姨不在,要么理所当然地使唤老婆,要么宁可自己饿着;还有表哥祁温贤,光是这个名字和“厨房”两个字放在一起,就能预见一场灾难。   所以,起初她并不觉得商执能搞定一只火鸡。   直到烤箱里飘出了阵阵香味……   打开箱□□灯,能看见火鸡那泛着金黄色泽的外皮,稍稍贴近些许,还能听见细微的油花炸裂声。   温轻雪不动声色地吞咽着口水,扭头问商执:“是不是可以拿出来刷蜂蜜了?让我来让我来……”   说是“亲自下厨”,可商执回来后,她除了备菜以外好像并没有干多少活。   趁着烤制食材的这段时间,商执正站在料理台边做双莓酱,见小姑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好给她安排差事:“戴好手套再打开烤箱,当心别被烫着。”   温轻雪嘴里答应着,欢天喜地打开烤箱,却又皱起眉头:那只火鸡足足有五公斤重,再加上一起烤制的胡萝卜和苹果……   对她来说,不免吃力。   商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丢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舒展双臂从身后圈住温轻雪,双手挤进那副隔热手套里,帮她将沉甸甸的托盘从烤箱里取了出来。   温轻雪只觉得被一股热浪包裹着,整个人都在发烫--不知是面前有一大盘热腾腾的食物还是身后那个男人体温过高的缘故。   好在,将烤火鸡放好后,商执很快松开了她。   温轻雪俯身闻了闻,由衷赞叹:“好香……”   商执也俯下身,却是在她的颈后落吻:“是很香。”   温轻雪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嗔怪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啦。”   说罢,她红着脸取来装蜂蜜的玻璃罐,打算用硅胶刷蘸一些刷在火鸡表面--食谱上说了,这样烤出来的火鸡口感更好,表皮颜色也会更好看。然而,拧瓶盖时她的手一滑,罐子险些掉落,浓稠的蜂蜜不小心流淌出来。   温轻雪轻呼一声,放下玻璃罐,举着黏糊糊的手指就要去找厨房纸巾……却被商执猝不及防拽进了怀里。   他含住她的手指,舌尖在指腹处游移……   温轻雪浑身僵硬,愣愣地由着商执“清理”,慢慢又意识到,沾上蜂蜜的唇舌,分明还想侵染更多地方。   好吧。   这也是夫妻间的一种磨合方式……   她这样安慰自己。   就在温轻雪仰起脸准备缴械投降之际,客厅里忽然响起了门铃音,她低下头推了商执一把,却没有推开。   仿佛没有听见那一阵又一阵的电子音,男人双手抵住料理台边缘,将娇小的妻子圈在怀里,依然是一副要索吻的模样。   余光落在手边那份还没做好的双莓酱上,温轻雪清浅的眸子动了动,瞬间计上心来:趁商执凑近时,她用手指蘸了些果酱迅速抹在他的脸颊上,这才寻到机会挣脱束缚。   难得见到矜贵自持的商家少爷吃瘪,温轻雪嬉笑着跑进客厅开了门。没曾想,门外除了两名檀香名郡的安保人员外,还有一张不算熟悉的面孔,恭恭敬敬地称呼她“商太太”。   辨认许久温轻雪才想起来,那个年轻男人是商执的助理,之前和她在商宅有打过照面。   商执姗姗来迟。   助理指了指身边那辆满满当当的小推车:“商董,您要的东西都已经……”   话说到一半,他便绷紧了唇角,用手示意商执脸上有污秽。   ……是没擦干净的双莓酱。   始作俑者温轻雪默默退后一步,妄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虽说在下属面前失了威严,商执却并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告知对方:“我太太闹着玩儿弄的。”   那群人互望一眼,意味深长地笑。   早已缩在一边的温大小姐却头顶冒烟,恨不得用眼神在“不分场合秀恩爱”的丈夫身上戳几个洞。   好不容易送走那些人,温轻雪战略性遗忘了厨房里的烤火鸡,半蹲着身,开始摆弄助理专程给商执送过来那些包裹:是一棵圣诞树,还有一些精心挑选的装饰品和灯带。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平安夜的娱乐节目了。   见小姑娘一直没吭声,商执挑了眉:“怎么,不喜欢这些?”   温轻雪把玩着手里的仿真雪花片,这才绽开笑容:“只是有点意外罢了--我本以为你是不屑于过jsg这种‘洋节’的,没想到,居然还特意准备了一棵圣诞树!回头我把之前买的那些包装盒拿下来摆在树底下,这样拍照好看。”   将圣诞树安置到客厅一处显眼的位置,商执转身看向她:“你说过的,以后要陪着我不过生日,那其他的节日,便一个都不能再少了--不过,我不是很了解女孩子们要过的那些纪念日,如果你有特别在意的日子,要提前告诉我。”   顿了顿,他又道:“我都会记住的。”   像是承诺。   又像是比承诺更郑重的一种东西。   预示着,他们要在一起,非常有仪式感地过很多、很多个节日。   心尖上仿佛涂了方才的蜂蜜,一点点化开,甜丝丝的,温轻雪“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玩一只装饰圣诞树用的松果。   商执助理的眼光不错,选的小玩意儿都很可爱。   这般想着,她嘴里喃喃回复:“倒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日子。”   因为……   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纪念。 第049章   平安夜的晚餐就是那只烤火鸡。   兴许是食材分量不对的原因, 即便两人严格按照食谱上的时间来烤制烹饪,火鸡肉还是略微有些柴,不过, 配上酸酸甜甜的双莓酱,倒也美味。   温轻雪兴高采烈拍了一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再配上一句Merry Christmas以及一连串可可爱爱的emoji小图标。   商执虽然没能入镜, 但看到照片的人都知晓,温大小姐今年在哲海的豪宅里过圣诞节, 而餐桌另一边, 是那个非常疼爱她的丈夫。   评论点赞很快如潮水般涌来。   张宛昕:这个火鸡看起来好好吃啊,能不能空投到宿舍?   温轻雪:@张宛昕啊,张嘴~   邱怡:你老公人呢?我们要看你老公啊!你拍那么多鸡干嘛!   欧阳芳:@邱怡 也许盘子里就是呢?   邱怡:@欧阳芳 怪不得觉得这只鸡眉清目秀的。   温轻雪:@邱怡 @欧阳芳 ???   那组照片里有一张温轻雪以圣诞树为背景、手捧一盘姜饼人的自拍照, 商执默不作声将照片保存了下来,想了想,低头换掉了系统自带的手机壁纸。   好不容易回复完大部分评论, 温轻雪用叉子吃着小土豆,冲身边人扬了扬手里的长相思杯:“笑死, 表嫂刚刚给我发了张照片--一团黑乎乎的焦炭, 说是我表哥烤的火鸡,烤箱冒烟了, 别墅消防警报也响了,现在他们正在向物业道歉,准备出门去朋友家蹭饭……”   商执抿着笑,给她倒了一点点白葡萄酒。   真的只有杯底那么一点点--养金鱼都不够。   温轻雪不满:“这也太少了吧?”   说罢, 伸手就要去拿酒瓶, 却被对方挡下。   商执轻飘飘丢出一句:“别喝太多,容易误事。”   脑补出一场酒后失身的大戏, 温轻雪垂着长睫,明知故问:“喝点酒而已,能误什么事呀……”   他仍是笑:“你说呢?”   温轻雪移开目光:“我怎么知道!”   像是为了挑衅商执似的,她抢过那支玛歌白亭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毫不顾忌形象地抿下一大口:有点期待自己能借着酒精壮壮胆、和商执做些出格的事;又有点担心醉的太厉害,半推半就失了身……   但过程中完全没感觉可怎么办?   忍不住偷瞄身边的男人,祈祷着他能赶快制止自己的任性行为。   商执果然没有辜负妻子的内心期待,不仅夺走了她手里的白葡萄酒杯,更是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温轻雪轻呼一声,不得不跨坐在他身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为了做菜方便,她今天特意梳了两股麻花辫,直到自拍时才松散下来,柔软的长发有了自然的卷曲弧度,弯弯绕绕的几缕垂在胸前,随后,又被夹在两具紧贴的身体中间。   商执微微仰视怀里那位故作镇定的温大小姐:“真想多喝一点的话,不如,我来喂你……”   他抿了一口酒,凑向她的唇。   温热的气息中夹杂着果酒的香气。   温轻雪沉浸其中,毫不迟疑地捧住商执的脸,吻了上去。   *   自宽大的双人床上醒来,温大小姐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原来喝太多酒,是真的会误事。   隐约记得,昨晚两人在餐桌边吻得难舍难分、一触即燃,自己甚至是两条腿挂在商执腰上、被他抱回卧室的……她嫌弃自己身上的油烟味和酒味太重,嚷嚷着让他去浴室里放水,非要先泡个澡。   她看过的那些小说、漫画、电影里,男女主深入了解对方之前,基本都要走这套流程。   然后就可以……   记忆至此中断。   推理无误的话,应该是经历中途某步骤时没能抵挡住睡意。不过,商执还贴心地给她换上了一身新睡衣--可惜,睡衣眼下仍好端端的穿在她身上,连条多余的褶皱都没有。   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做……   那个男人,是属忍者神龟的吗?   懊悔地抓了抓头发,温轻雪又想起另一件被睡觉耽误的事:昨天,她意外在厨房里寻到了最后一颗桃木佛珠,趁商执布置圣诞树之际,她找了个借口偷偷回到小画室,将那串佛珠重新串好。   多年来的手作经验,让她对自己的串绳技术无比自信,于是美滋滋地在主卧床头挂上了一只圣诞袜,打算夜里悄悄起来将那串修复如初的佛珠放进去,第二天给商执一个惊喜……   结果,压根就没醒。   衣帽间里传来动静,是商执在换衣服。   温轻雪顿时来了精神,轻手轻脚地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那串佛珠,打算按照原计划放进圣诞袜。   相传,圣诞老人会把圣诞礼物放进乖孩子的袜子里。   即便商屹凯再疼爱孙子,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但愿自己这样的举动,能弥补商执童年的遗憾。   温轻雪正在自我感动,谁料,指尖碰触到圣诞袜的那一瞬,她却愣住了--红绿配色的圣诞袜里,居然已经被人抢先放了礼物?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既然商执能想到为她准备圣诞树,肯定也能想到为她准备圣诞礼物。   意外的贴心。   被从未体会到的幸福感笼罩着,温轻雪迫不及待将圣诞袜里的东西掏出来,继而发现,那是一只扁扁的四方形黑丝绒首饰盒,没有任何logo,应该是私人订制款珠宝;再看首饰盒的大小与形状,基本可以断定,里面绝非钻戒--以自己和商执现在的关系,送钻戒确实不太合适。   她屏息凝神,打开了盒子……   里是一枚雪花形状的胸针。   胸针设计的很巧妙,细碎的钻石镶嵌在六瓣冰棱上,错落有致,流光四溢,宛若散落的星河。   温轻雪清浅的眸子中倒映着那些光,紧接着,又多出一抹高挑的身影:换好衣服的商执,就站在不远处。   兴许是今天要去公司的缘故,他穿了一身垂坠感极佳的黑色新中式衬衫,衬得人更加修长挺括,左肩还几笔有淡金色的草书笔迹。   温轻雪并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那些字素究竟出自哪位名家,因为她的目光,很快游移到男人英俊的面庞上。   见小姑娘很自觉地拆了礼物,商执笑着走近:“喜欢吗?”   温轻雪点点头,将钻石胸针放在胸口比划,琢磨着可以搭配哪几条礼服裙,等她回过神再想将自己那份“临时加赠”的礼物藏好时,已经来不及了。   商执眼尖,盯着她手边的佛珠直接发问:“是你帮我修好的?”   温轻雪“嗯”了一声,如实回答:“我总觉得,这串佛珠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本来是想昨晚偷偷放到圣诞袜里、今早再骗你说是圣诞老人送的……”   商执不确定地打断她:“圣诞老人,送我,佛珠?”   温大小姐眨眨眼:“可能圣诞老人和释迦摩尼偶尔也有文化交流?”   明明一通歪理。   受赠者却报之以微笑。   商执接过珠串,摩挲着光洁的桃木珠子,却迟迟没有戴到手腕上。   沉默许久,才若有所思地冲温轻雪道了谢,又坦然道:“曾经是很重要,但是现在……”   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我想,我以后应该用不着它了。”   *   商执很少提及曾经不离手的那串佛珠。   即便有人刻意问起,他也只是敷衍几句,以至于温轻雪在很jsg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那是商明宇或者吴淇之留给他的遗物。   其实不然。   念中学那会儿,商屹凯每年寒暑假都会把商执送去平江的闻钟书院,和圈子里的富家子弟一起学习传统文化。   兴许是自幼受到商老爷子的熏陶,商执悟性极高,再加上性格沉稳内敛,与那些娇纵惯了少爷小姐截然不同,深受老师们的喜爱。   彼时,闻钟书院隔壁就是一座小庙。   小庙地处偏僻,不是景点,平日里寻来的香客也不多,除了年迈的住持,庙里只有几个负责扫洒的和尚。商执闲来无事就去找住持喝茶、下棋,一来二去,日渐熟络,他从书院结业的那一天,住持将自己戴了许多年的佛珠送给了他。   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与佛珠一并送给那个阴郁少年的,还有八个字:有舍有得,苦根甜果。   那时的商执执念太多,总喜欢自我施压,自律到近乎苛刻,也曾有过一些荒唐念头,那串佛珠冥冥之中支撑着他走过了一段艰难的路途,无时不刻提醒着他,无常故苦,但未来可期……   终于,少年成长为内心强大的青年。   勉强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早已烙印在骨血里的东西却渐渐成了精神枷锁,约束着他的言行举止。   直到,他遇到一个小小的奇迹。   开始滋生出世俗的欲念……   温轻雪一时间想不明白商执说的那些虚虚实实,她伸出指尖戳弄着对方掌心中的桃木珠串,嘴里嘀咕着:“所以,这个还真是你的封印啊?”   商执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她重新腔调了一遍:“禁‘欲’封印。”   猛地意识到这样说会有歧义,并且很容易激发某人的好胜心和求知欲,温大小姐急忙解释道:“我说的不是那种‘欲’啦,就是……总之,你在意的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年就算是惩罚自己,也足够了吧?接下来的日子,你想做什么就放肆去做,想大笑就大笑,想大叫就大叫,想玩,想疯,想尝试什么新奇玩意儿都可以……”   她说得忐忑,说罢,又迟疑着拥抱了商执一下:“放心吧,我不会嘲笑你的,我还会和你一起玩,一起疯。”   像是在安慰曾经那个只有六岁的孩子。   商执没有说话。   他将下巴搁在温轻雪的肩膀上,默默收紧了手臂。   许久过后,如同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商执扬了扬唇角,凑向小姑娘耳边:“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下了,不许反悔。”   温轻雪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得了承诺的男人这才露出真面目:“其实,昨晚已经放肆了一回。”   听他的语气不同寻常,温轻雪不由警觉:“你对我做了什么?”   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怯怯抬头看了商执一眼,继而愣怔:那张素来正派英气的脸,原来也有生出邪气的时候……   狭长的眼微垂着,商执陷入昨晚凌乱的回忆:   充满泡沫浴缸。   胡乱丢在地上的贴身衣物。   湿漉漉的少女。   ……   合情合理,并且合法。   欣赏了许久温轻雪的睡颜,他终是情难自禁。   沉闷却急促的气音过后,掌心那一小团白色,如同白鸽落下了一片羽毛。   收敛神思。   捏紧了手里的佛珠串,商执重新望向满脸紧张的温轻雪,笑意更浓:“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050章   第二天, 温轻雪如约带着圣诞礼物回到了608宿舍。   将回校前特意去采购的彩妆和香水分给“嗷嗷待哺”的室友们,她又从纸袋里摸出好几包包装精致的圣诞姜饼人:“喏,这才是真·圣诞礼物--我亲手……呃, 也算是我亲手做的啦,外面可买不到。”   看着那些可可爱爱、堪比甜品店售卖品的姜饼人, 邱怡根本舍不得吃, 拆开来摆在书桌上拍了好几张照片后,忍不住感慨:“温大小姐,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贤惠?”   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制作过程中惨不忍睹的画面, 温轻雪“谦虚”地干笑两声:“贤惠的不是我……”   张宛昕率先反应过来:“是你老公做的啊?”   温轻雪抿笑:“我和他一起做的。”   这话可不假。   虽说是商执用模具烤好了姜饼,可姜饼上的图案,却是她用糖霜画上去的--之前有玩过一段时间奶油胶手工制作, 对于挤糖霜涂涂画画这种小事,温大小姐得心应手。   做完之后,他们一起将姜饼人包装起来, 商执也带了一些去公司,说是要分给下属们尝尝。   听他说完这些话, 温轻雪便不止一次在想:商执会不会很得意地告诉别人, 那些圣诞小点心是自己和太太一起做的?   他的员工会不会拍下姜饼人的照片发到社交平台,夸奖商太太貌美如花心灵手巧?   哎呀。   商太太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完美啦。   想着想着, 她又捂着嘴发笑。   欧阳芳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尾音“哦呦”了一声。   瞧见那两人暗中递眼色,邱怡头顶的八卦雷达登时高速旋转:“什么情况?温轻雪,你该不会是和你那个塑料老公……突然来电了吧?”   张宛昕也来凑了个热闹:“年轻有为, 成熟多金--都这样了你还不冲?先婚后爱yyds, 你搞快点啊!”   温轻雪原本还打算敷衍过去,可经不住两人左右夹击, 终于红着脸摊了牌:“别催了别催了,在谈了在谈了……”   两个吃瓜群众相视一眼,顿时爆发出欢呼声,紧随其后的,是邱怡的追问:“说好的找个机会,把人带出来让我们也瞅瞅的呢?都过去这么久了,连张照片都没见着!”   温轻雪面露为难:“就是,不太方便带出来……”   “你老公是易碎品还是易燃易爆危险品啊,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们看到他,肯定会吓一大跳。”   “啊,他长得……那么磕碜吗?”   “也不是啦。”   温轻雪支支吾吾,没好意思多说--再说下去,就像是在“凡尔赛”了。   好在,欧阳芳瞧出她的犹豫,拍拍自己的单肩包,扯开话题:“对了,我也有圣诞礼物要给你们。”   见邱怡和张宛昕露出期待的神色,她一甩短发,从包里接连拿出四个马卡龙配色的小盒子,神秘一笑:“我们公司接了一个推广,品牌方送了好多试用产品,不要钱的,我就拿了四个回来。”   包装盒上只用烫金工艺印了个品牌LOGO,压根瞧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产品。   别说,这种包装设计还挺高端大气上档次。   温轻雪抓起一个拿在手上把玩,继而又听见欧阳芳压低声音、字正腔圆道:“亲肤材质,吮力惊人,超长待机,安全静音--我隔壁的主播小姐姐念了一上午口播稿,我都会背了。”   温轻雪当即反应过来手里的玩意儿是什么,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608宿舍各个都是见过世面的。   邱怡和张宛昕立刻按捺不住围拢过来,开始拆包装研究新玩具:   “天天看那些po推这个,今天总算见到真的了!原来只有这么小啊?不过,摸起来触感还不错……”   “我来看看说明书,啧,十八种模式随意调换,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怎么还要下载APP啊?”   “感觉不够‘深入’,真的能爽到吗?”   “要不,今晚一起爽爽?”   “啊,四个人一起用就有点过分了吧?我怕隔壁宿舍过来敲门说我们扰民……”   “哈哈哈哈,那改天我先试试,给姐妹们测评一下。”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容易对这些事产生好奇心,四个人聊着聊着就歪了楼,又开始向唯一有过经验的邱怡讨教经验。   温轻雪正愁没人为自己排忧解难,一见邱怡清了清嗓子大有开讲座的架势,当即竖起耳朵,恨不能拿出纸笔逐条逐句记录下来,回头再细细钻研--要是上课也能拿出这股认真劲,恐怕想挂科都难。   邱老师摸着下巴,开始了并不愉快的回忆:“第一次啊,我想想……”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小小的也很可爱。”   另外三人心领神会,接连“噗嗤”笑出声。   邱怡撇撇嘴,不满道:“说起来,我第一个男朋友好歹还是一米八大高个呢,结果到了宾馆一脱裤子……我有点后悔没戴放大镜。”   “笑死,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成前任了呗--就因为这件事,jsg当时也没觉得舍不得,后来才发现,他是唯一一个没渣过我的男人。”   邱怡重重叹了口气,欧阳芳和张宛昕却已经笑到不能动了。   温轻雪却在思考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不知道商执他……   等等,这不是美少女该想的事!   捏了捏鼻梁,温轻雪暗自责备自己想太多,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虚掩着的大门就被隔壁宿舍的尤佳推开:“温轻雪在吗?”   她倏地绷直脊背:“在的,怎么了?”   以眼示意欧阳芳赶紧把小玩具藏起来。   习惯了在各个宿舍间串门,尤佳领着她的两个室友笑嘻嘻地走进来,径直将一颗裹着巧克力和彩色糖珠的平安果递给温轻雪:“楼下有个男生让我们把这个送给你……”   一个女生冲她挤挤眼:“挺帅的。”   另一个女生补充道:“人就等在宿舍楼外面呢,你现在下去,还能见到他。”   温轻雪有点意外:在哲大,追她的男生起初是有不少,可是自从知道她是个“已婚人士”后,那些勇士就逐渐销声匿迹了……是哪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帅哥,偏要勉强?   见她迟疑,尤佳又道:“我记得,好像是建筑系的吧?”   原本还在说说笑笑的欧阳芳一行登时没了声音。   而温轻雪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   送走了尤佳她们,邱怡和张宛昕两人立刻跑去阳台侦查敌情。   尹良彬果然等在宏志楼下,面朝宿舍大门方向,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俨然是一副在等人的模样,引得不少路过的女生投去好奇目光。   邱怡分析道:“要是不下楼,人家完全可以当温轻雪接受了他的礼物,以后继续光明正大继续纠缠。”   张宛昕接着道:“要是下楼去找他说清楚,肯定会被很多人看见,指不定还有后招等着小雪。”   欧阳芳将苹果抛向空中,复又接住,做了个总结:“这玩意儿,真他妈比白雪公主后妈给的苹果还毒啊!”   沉默许久的温轻雪抱起书桌上的课本,倏地站直身子:“我这就去当面和他说清楚。”   欧阳芳拽住温轻雪,强行让她坐下:“行了,还是我去吧。”   邱怡申请出战:“我陪欧阳一起去。”   张宛昕亦然:“还有我!”   招呼着同伴,欧阳芳拎着包,抓着平安果往外走,忍不住又叮嘱温轻雪:“下午的课你也别过去了,那个老师很好说话,我给你交张病假条,你早点回家,我总觉得那小子不好打发,说不定还会去教室堵你……”   温轻雪递给她们一个感激的眼神。   友谊的巨轮轰隆隆驶离港湾,她心力交瘁地瘫坐在椅子里,直到收到了欧阳芳发来的“OK”表情包,才重新走到阳台往宿舍楼下瞅望:原来的位置,已经没有尹良彬的身影了。   她松了口气,一低头,却看见尹良彬发来了消息:你的室友说你身体不舒服,需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再度拉响警报。   面对那些毫无交集的追求者,温大小姐或许可以直接开怼,可面对曾经确实帮助过自己且没有逾越行为的旧识,她便没办法变得尖锐、刻薄起来了。   斟酌再三,她还是决定委婉提醒。   温轻雪:不用了,如果有需要,我老公会送我去医院的。   对面默了几秒钟,不依不饶地又来求证:他真的是你的老公?   温轻雪:这还有假的?   尹良彬:主要是,我听说你老公他……   温轻雪:是个老头?   尹良彬:嗯。   温轻雪深吸一口气,含沙射影敲下一行字:你也说是“听说”的呀,听说的话能有准数吗?那我还听说你是被帝都美院勒令退学的呢,你觉得我要相信吗?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也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   打蛇打七寸--这招多少有点效果。   尹良彬没再回复,算是给彼此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   温轻雪打车回到檀香名郡时,商执还没有从公司回来。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玩了一会儿手机,她想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下班,一行字敲出来又删掉,敲出来,又删掉,总担心自己会打扰到对方--印象中,商执的工作虽不算忙,但商家的生意涉猎广泛,需要他做决策的地方很多,一旦忙起来就不能分心。   她只能自己找点事做。   好在,苏阿姨很快将一只包装严实的礼盒送了上来:是表哥寄来的礼服裙。   温轻雪记得自己选了条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既是参加商屹凯的寿宴,那选新中式礼服裙肯定不会出错,后来听商执说就在家里办,又更加笃定了押对了宝。   礼服裙的实物远比照片更令人心动。   虽是恬淡的月白色旗袍,但细节处处彰显别致,特别是那条重工流苏披肩,恰到好处地诠释出了什么叫做“人间富贵花”。   温轻雪暗忖,怪不得那些女明星明争暗抢都想要一条表哥亲自设计的礼服裙,相较于国外奢侈品牌某些说不清是美是丑的高定礼服,祁温贤的设计理念非常简单粗暴,就是--要你好看,要你在红毯和颁奖礼上艳压群芳。   换上新裙子,温大小姐的坏心情登时一扫而光。   她的身材清瘦却并不干瘪,被裁剪修身的旗袍一衬,显得玲珑有致。   温轻雪摸了摸披肩领口正中间的位置,心念着,正好可以搭配商执送的那枚雪花胸针……   她后来有问过商执,胸针是哪里弄来的。   商执坦言是请了珠宝设计师专程为她设计的,设计过程他也有参与,至于是什么时候请了设计师、什么时候开始参与,他却不肯多透露了。   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   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做很多、很多对她好的事。   想到这里,温轻雪面上忍不住浮出笑意,又在衣帽间的珠宝柜前驻足,纠结着该戴哪几样首饰来搭配这身衣服。   正对镜欣赏之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   商执举着手机径直走进衣帽间,嘴里还在和下属谈论工作上的事:“……我已经说过了不看好那个项目,为什么还要继续跟进?怎么,我说话是不好使了吗?还是说,这个项目能给你带来好处?听懂我的话了吗,听懂了,就自己收拾好东西滚远点,不要让我把你这几年吃‘返点’的证据甩出来!”   话语间隐隐带着怒意,好似下一秒就要爆发。   或许,已经爆发了。   看见温轻雪--看见盛装的温轻雪后,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略微放柔语气,板着脸和对方掰扯了几句,这才匆匆挂断电话。   目光重新落到小姑娘脸上,商执一边解领带,一边询问:“吓到你了?”   神态语气皆似寻常。   温轻雪摇摇头:“没有。”   事实上,是有一点儿的。   她没想到商执也会这么强势、这么咄咄逼人,她甚至以为,那个男人聊起工作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一盘棋,一壶茶,顶多和项舟行那样的老熟人呛几句。   被商执的目光盯得稍稍有些不自在,她往角落里躲了一点。   将宝石领带夹放回玻璃柜,大抵是猜到了小姑娘在想什么,商执兀自解释:“前两年爷爷生病,顾不上公司的事,放权太多,养了一群吃里扒外的混蛋,早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温轻雪琢磨着他的心思,难得嘴甜一回:“我不是很懂你工作上的事,不过,你刚才训人的样子还是蛮帅的。”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笑了笑:“什么意思,想被我训?”   说罢,他坐到沙发凳上,将温轻雪拉进怀里:“这种玩法我不了解--说说看,想被怎样训?”   旗袍开叉虽不高,这般动作,却也让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   商执抚上去。   温轻雪侧身坐在他怀里,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入侵,难耐地扭动起来:“谁、谁想被你训……什么玩法,我哪里有玩,噫,听上去好变.态喔……”   “你不是画过一些吗?”   “我不是!我没有!”小画家惊恐万分,生怕他想起什么过分的画面并且运用到实操中,“你可别乱说啊!”   见她真急了,商执没再继续逗弄她,忽而又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下午不是有课吗?”   自觉将尹良彬的事处理得还不错,温轻雪并不打算给小心眼的丈夫添堵,便示意他看自己身上这件旗袍:“回来试衣服--表哥送的,好jsg看吧?爷爷的寿宴我穿这身,可以吗?”   商执“嗯”了一声,捏了下她腿内侧的肉。   自然而然的亲昵。   温轻雪的耳朵尖有点红,随口扯了个话题:“但是,我错过了专业课复习,考试前你能帮我整理重难点吗?”   商执轻笑着低头,双唇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我一点都不介意把‘早安吻’变成长期项目。”   气氛烘托至此。   不接个吻都说不过去。   于是乎,温轻雪抬手挽了下挂在耳后的碎发,顺势转过脸,用自己的唇瓣去接纳他的唇瓣。   这个吻绵长又湿润。   无端让温轻雪想起了商宅院子里栽种的那些桂花树,甜腻仿佛夹在风中,只要一呼吸,就能切切实实感觉得到。   许久过后,气息粗重的商执才松开她,眼眸中翻腾的情愫却没有平复下来:“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把另一件事提上日程了?”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许多曾经画过的play,温轻雪脸色更红,颤颤地应声:“今天就可、可以的……”   商执自顾自往下说:“爷爷的生日礼物该筹备起来了吧?”   嗯……嗯?   温大小姐眉心一拧:“你是说生日礼物的事?”   商执沉声反问:“不然呢?”   迅速回忆了一遍温轻雪的话,他追问:“今天……可以什么?”   隐隐意识到了一些事,男人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   可恶!   为什么每次聊到关键话题都会不同频?   这就是五岁年龄差的代沟吗?   “没、没什么!”回过神来的温轻雪立刻为自己的失误找补,“可以画!今天就可以画,马上就画!你的书房里有笔墨纸砚吧?我这就去!”   她脚尖点地,这就要逃。   然而步子还没迈开,又被商执拽回来:“把衣服换了再去。”   说的也是。   画国画免不了要研墨,万一不小心把旗袍弄脏……她可是要心疼的。   为了衬托身形,改良旗袍除了右侧的隐形拉链外,身后也有一道,温轻雪穿的时候并没有拉紧,眼下,也并不想请商执出手帮忙--知晓了某人的癖好后,她时时刻刻都在戒备,生怕他不分场合地“研究”她挡在胸前的那点儿布料。   她故意支开他,打算趁机换上原本穿的那套常服:“那、那你去卧室帮我去拿一件睡衣吧,要‘方便’一点的。”   商执起身,意味深长地笑:“是方便你?还是方便我?”   愈发不正经了。   温轻雪剜了他一眼,默了几秒钟,严肃地提议道:“商执,要不,你还是把那串佛珠戴回手上吧?”   “怎么了?”   “……让佛祖训你。” 第051章   跟随商执去书房的路上, 温轻雪就在为“画什么”而犯愁。   既是要装裱起来挂在商屹凯那宅子里的,画人物俨然不合适,画动物、静物又未免显得小气, 画风景为佳,可气势磅礴的写意山水图实在是考验技巧和天赋, 温轻雪不敢班门弄斧。   耐着性子与商执商议一番, 最终决定还是画些江南的景致。   商屹凯年轻时在平江住过一段时间,对江南水乡的风景念念不忘, 前些年身体好的时候, 得空还会去平江和旧友小聚……再美、再壮阔的景色,恐怕也敌不过小桥流水,粉墙黛瓦, 园林花窗。   为了给从未去过那座城市的温轻雪找灵感,商执从书柜里翻找出一本精心保存的相册,里面是一些他陪商屹凯去平江游玩时拍下的照片, 再往前翻,还有当年他在闻钟书院研学时与昔日同僚们的合影。   比对着照片, 温轻雪终于将闻钟书院Foolish 4一一对上号, 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那个表情严肃的商姓少年最合乎自己的心意。   审美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她甚至能够笃定, 如果自己当时在闻钟书院,也一定会垂涎商同学的美色--如果少年的他没有那样孤僻又古板的话。   话又说回来。   如果她早一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绝不会放任他变的孤僻又古板。   从相册里挑出几张比较有代表性的风景照递给温轻雪,商执忽而沉着气提议道:“有机会的话, 真想带你去平江走走。”   又试探性地沉默。   看着照片里的青石板路和乌篷船, 温轻雪展露出兴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一趟呢, 顺便去闻钟书院……”   她瞄了身边男人一眼,来了个大喘气:“……隔壁的小庙拜一拜。”   商执笑着应声:“好。”   这便算是做了约定。   就在温轻雪收回目光、打算继续端详手里的风景照时,耳边又响起男人不知真假的一句话:“顺便一提,那是一座姻缘庙。”   对于商执的“话锋一转”,早已有了抗体。   温轻雪撇嘴咕哝道:“你自己都说那里没什么香客,肯定不灵。”   商执垂目,旋即又笑:“等你我去了,便灵验了。”   *   按着挑选出的照片确定好画面布局,两人取来画材,这便准备开工。   书房里有一张明式平头画案,商执介绍说是什么马蹄足,霸王枨,温轻雪听得云里雾里,内心默默感慨,许应是张价格不菲的老物件,再定睛一看,特意为她作画备好的笔墨纸砚也绝非凡品……   压力无形增大,连提笔都是颤颤的。   薄如蝉翼的宣纸在画案上铺展开,温大小姐难得露了怯,迟迟不敢下笔:“很久没画过了,手生。”   商执则站在一边,挽起衣袖,摆开了研墨的架势:“不着急,慢慢来。”   温轻雪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   商执没再说什么,转而站在小姑娘身后、抓过她的手,一并捏了墨条,贴上雕刻有青松白鹤纹样的端砚,不疾不徐地细细打圈--对于钟爱书法的商执而言,研墨的目的并非是急于出墨,而是一种静心凝神、提升专注度的过程,然而,对于许久没有接触过这些的温大小姐而言,则是神游时间。   墨条富有节奏地在砚台上轻轻摩擦,阻力自指尖一路上传至小臂,细润的墨汁仿佛带着油光,要将两人紧贴在一起身影倒映出来……   磨合。   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词。   再寻常不过的场面,也生生叫她看出几分色/气。   温轻雪一愣,打退堂鼓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今天,要不就……算了吧?”   商执停下研墨的动作,略显讶异:“为何?”   从气息到温度再到声音,那种被他掌控的感觉愈发强烈,双颊微微发烫,温轻雪遮遮掩掩地给自己不合时宜的臆想找理由:“我再趁这几天练练手,毕竟是送给爷爷的礼物嘛,我、我想尽量画得好一些……”   说着,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拉开将两人过近的距离。   觉察到小姑娘情绪不对,商执并不想强人所难:“也好。”   只是嘴上说了,行动上却并没有表示。   他仍是圈着她。   温轻雪艰难地在商执的双臂间转了半边,甫一抬头,才发现明暗难辨的情绪正在男人的眼底流淌。   似是酝酿了许久般,他低垂着眼,薄唇一碰:“但东西已经摆出来了,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可惜?”   要做什么,才不枉费这一大桌子的笔墨纸砚?   温轻雪面露不解。   不等发问,商执便将她掰向自己,托着她的腿稍一用力,将人送上画案。   轻呼一声,温轻雪扶住了他的双肩,继而感觉的到,过分宽松裙摆被撩起,两条细腿被拽动着从锐角变化为钝角,元凶却被堆叠的轻薄布料掩饰了罪行--她反应过来,为什么是这条裙摆很大的娃娃衫睡裙。   确实,挺方便他的。   温轻雪脑子里的烟花还没炸完,就见商执慢条斯理用指腹碾着手边的湿纸巾,像是在做清洁,又像是在嚯嚯磨刀:“不如,再磨合一下。”   是通知而非商议。   待她回过神,提议者已然化身为进攻方。   起初只是指尖的试探与碰触,如同狼毫笔轻点着研出墨汁的砚台……很快,笔尖便饱蘸浓墨,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挥斥方遒。   温轻雪微眯着眼,只觉得有小股的电流自内而外,浑身酥的厉害,只能拼命蜷缩脚趾来保持清醒,搂住商执的双臂也渐渐收紧。   莫名想起了养在院子里的那一池锦鲤。   每每有人前去投食,它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游到岸边,卖力翻涌、折腾,将一池水搅得难安。   涟漪一圈圈漾开。   她极尽可能地并拢双腿,嘴里无意识地唤着商执的名字。   商执一只手将不断升温的某人按在自己的胸膛前,另一只手并没有停下动作,温轻雪终是忍不住了,俯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含蓄吐露心jsg声:“商执,其实我……没、没交过男朋友……”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温轻雪急了,睁开眼又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我没有经历过那种事……”   兴许是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小腿肚都有些隐隐抽筋。   商执这才吭声:“我知道。”   这下轮到温轻雪尴尬:“你知道啊?”   还以为自己之前演的挺好呢。   又往里去了些许。   在少女快要融化般的轻哼声中,他骤然压低声音:“当然知道,不然……现在放在里面的,就不只是手指了。”   温轻雪眼角一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半是因为羞耻,半是因为……   锦鲤从一条变作两条。   第三条也跃跃欲试,想要游至更深处。   她呜咽着,又将脸埋在商执的肩膀上:“不行,稍微有点……撑……”   到底还是心疼。   他默不作声退出来,指腹在温轻雪的腿侧碾过,留下一小片黏腻。   温轻雪从画案上滑下来,却腿软的站不住,不得不用腰抵着画案边缘,借着商执的力才能稳住身形。   许久没有听见商执出声,温轻雪迟疑着抬眼。   继而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画案上那张宣纸--那张纸原本垫在她身下,一番折腾,已然有了浅浅的水渍和微皱,若不是纸下还铺着毛毡,只怕早在她下桌时就被扯坏了。   温轻雪浑身仍留有他的余温,小声嗤道:“你干嘛一直盯着看……”   商执坦言:“我在想,要不要把它装裱起来。”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明明是一张空白的纸……   除了被她弄湿的部分。   商执却扬了下唇,眸中淀着深意:“很不错的一副画,不是吗?”   震惊于男人那副极为认真的腔调,温轻雪大惊失色:“你疯了?”   他兀自抿笑。   自那晚宣示要告别“寡淡的婚姻生活”起,那个四平八稳、循规蹈矩的商家少爷就开始失控……   说是疯狂,也不为过。   温轻雪越想越觉得,商执或许真能做出那般不知廉耻的事,遂红着脸、使足力气推开他,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赌气般将桌上那张被弄湿的宣纸拿走、揉皱、撕碎、扔进垃圾桶……   生怕他真的要将这种东西装裱起来,放在寻常能看见的地方。   再要离开书房,商执便不允了。   他拽住她,笑意更浓:“你就这样走了?”   温大小姐仍在羞赧冷却倒计时,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啊,不行吗?”   他软了语气:“不管管它吗?”   书房里静悄悄的。   密闭的窗,让风也安静下来。   听着对方略微粗重的呼吸,一向善于联想的温大小姐此时却卡了壳:“……管管谁?”   商执没有说话。   他抓住温轻雪的手腕,无声引导着她,按向某处。   短暂地恍惚过后,温轻雪终于将脑子里那根断掉的线重新续上,随后刷啦啦烧起一片火。   她知道商执要她做什么。   没有抗拒,只是内心默念:小小的也很可爱,小小的也很……   卧槽。   良好的教育并没有让温大小姐直接飙出脏话,但碰触到的那一瞬,她还是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望向商执,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收:不是说,尺寸不一定和身高成正比吗?   这个怎么就……   就离谱。   就邪门。   并不清楚小姑娘内心的弯弯绕绕,商执眼神炽热:“会吗?”   她别过脸,移开目光。   他却不依不饶,俯身再度逼近:“……还是说,要我来教你?” 第052章   书房盥洗室内, 温轻雪站在面池前洗手。   哗哗的流水声,惹得人心烦意乱。   她低着头,抿着唇, 看着掌心中洁白的洗手液泡沫越搓越多,脸上仍有尚未褪去的绯色。   谈恋爱还真是废手啊。   废手。   哈……哈不出来。   把自己拾掇妥帖, 商执走到小姑娘身后, 将一些揉成团的卫生纸扔进了纸篓,紧接着收拢双臂, 将人圈在怀里, 也开始洗手。   温轻雪掀了下眼皮,余光从面前的镜子里打量他:男人眼尾还带着一缕薄红,昭然着此刻愉悦的心情, 像只餍足的兽--不对,不是这样,今天的彼此疏解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 根本不可能让他吃饱喝足。   发现了温轻雪悄咪咪的注视,商执不动声色地抵上来:“你不是说过, 自家老公, 想看就要光明正大地看吗?”   温轻雪这才仰起脸,接近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责备, 埋怨,还有……   羞愤。   自两人尝试着磨合之后,她似乎时不时就会展露出这种多重情绪糅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视线在镜面中相触,商执抬手捏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 干脆直接问话:“在想什么?”   回味起方才的亲昵, 温轻雪小声嘀咕:“米开朗基罗就是个大骗子。”   他不是很理解这种跳跃性思维:“嗯?”   温轻雪索性也不装了,大胆发言:“大卫雕塑明明就、就那么一点……”   她前几年去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参观游学时看过真迹。   当时不懂, 叹为观止。   还和同行的小伙伴探讨了一路:等学画人体的时候,老师会不会请传说中的裸/模,真希望是个有胸肌和腹肌的大帅哥啊……   如今回想,简直是--白日做梦。   想明白了小姑娘在暗指何物,商老师挑了下眉,语气镇定地传道受业解惑:“那是因为受到宗教和社会因素影响,当时的文艺作品在这方面都表现得很低调,刻意弱化男性的器官以表谦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轻雪用一记眼刀打断,好似在责备他,这种时候为什么要一本正经添加解释说明?   好为人师。   商家少爷是个听老婆话的--哪怕她什么也没说,于是不再扮演老师的角色,而是继续以丈夫的身份与她温存:“权当你是在夸我,以后,你画画就不必再凭空想象了,不是吗?”   温轻雪躲过他的唇:“我是个正经小画家,才不会画那种不正经的……”   底气不足。   自己画过的、点赞转发最高的,确实是些不正经的图。   可见,当代网友是有点鉴赏能力在身上的。   商执亦然。   反正他看着她,满脸写着不信。   温·正经小画家·轻雪心虚地将脸埋下来,继续清洗早已干净的手,转而数落起对方的不是,妄图将之前的话题翻篇:“下次不要这样了,再多帮你弄几次,我腱鞘炎都要复发了……”   商执略显敷衍地“嗯”了一声,抬手关掉水龙头。   温轻雪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长而密的睫毛颤颤的,似是想要一个准话。   像是故意要让她想起什么似的,商执不疾不徐地抽出纸巾将手擦干,一根手指都没落下,最后才淡淡应声:“好,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不等某人松一口气……   他又冒出句更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下次,再教你点别的。”   *   元旦假期过后,“印象哲海·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的官网公示了晋级名单,哲海大学一共有三人入围决赛:除了温轻雪和同系的一个男生外,还有一名非艺术设计专业的学姐。   而苟进这次大赛的决赛圈,意味着横竖能拿到优秀作品奖--这便是为日后的简历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雷校长非常张扬地在教学楼附近拉起了红底黄字的横幅喜报,温轻雪每每上课时走过那里,非但不觉得荣幸,反而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种程度的“社死”,也就比全校广播认领结婚证略微轻一点点叭。   听闻喜讯,整个608宿舍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甚至要温轻雪提前“预支”两千块奖金,实现大餐承诺。   知道她们就是嘴馋,温大小姐也没拆穿,当即订了学校附近一家日料店的榻榻米包厢,招牌菜all in,小小的挥霍了一把。   结账时,年轻的日料店老板还认出了最近风头正盛的欧阳芳,一口一个“芳哥”喊得亲热,合影过后,直接给了她们半价优惠。   欧阳芳一路都沉浸在成功“刷脸”的喜悦中,搂着温轻雪大聊杜唯康在网红公司里做了哪些糗事,正说到兴奋之际,忽而被张宛昕拽了一下肩带:“你们快看,这篇‘表白墙’上的内容,像不像是尹良彬发的?”   走在两人中间的温轻雪一愣,迟疑着去看张宛昕的手机。   说实话,她几乎已经将那个膈应人的名字从脑海里剔除出去了,没想jsg到,居然还有再度提及的时刻。   张宛昕口中的“表白墙”是哲大校园论坛一个比较火爆的匿名板块,除了传达心意的投稿外,还有一些失恋者和失意者将这里当成处理负面情绪的“树洞”,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撒狗粮和碎碎念,但有一些讨论度高的热帖,还是会被转载到其他板块。   例如温轻雪眼下浏览的这篇--标题前已然标注了橙黄色的“爆”字小图标。   匿名投稿的大意是说,校内某位很受欢迎的女生前段时间故意接近他,用经他指导过后的作品去参加了某个比赛,“功成名就”便“过河拆桥”,眼下,更是如同躲瘟神一般躲着他。   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人不可能,并没有对女生存有非分之想,只是唏嘘,似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发这样的帖子,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横幅喜报上的名字。   没有指名道姓,胜似指名道姓。   并且将自己塑造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很快有人在帖子底下回复了“温轻雪”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更有甚者,阴阳怪气地指责投稿者big胆,居然敢说大小姐的不是,当心退学警告。   看完爆帖,欧阳芳攥紧拳头,将指骨捏的咯吱咯吱作响,斥道:“真他妈是给他脸了啊,什么话都敢编?82年的龙井都没他茶!我那天就应该在宿舍楼下当众揍他一顿!让他见识一下‘女拳’的威力!”   兴许是想起了这个梗出自于杜唯康之口,她抿了下唇,没再继续咒骂,转而望向臂弯里的人:“你准备怎么反击?”   温轻雪忙于用手机翻看尹良彬的朋友圈,随口回答:“不准备反击。”   思考许久,她总觉得对方挑日子上演这样一出大戏,除了咽不下那口气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欧阳芳“啊”了一声,又与邱怡和张宛昕面面相觑:昔日怼天怼地的温大小姐居然能咽得下这口气?   按住她的双肩摇了摇,欧阳芳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学校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温大小姐,就算你现在是已婚人士,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公众形象吧?那个傻逼这样诋毁你……”   “嘴长在他身上,他非要这样对外宣称,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通电话,让我爸派一百八十个保镖来哲海把他……”   说罢,温轻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欧阳芳浑身打了个寒颤。   尽管说的是玩笑话,温轻雪却面色凝重。   她将手机举到三个室友的面前:“比起被诋毁,我更担心的是……”   屏幕上显示的,是尹良彬的朋友圈。   圣诞节过后两人便没了交集,但出于礼貌,温轻雪并没有删他的好友,因此,此刻她还能看见尹良彬在元旦当天发的一张“官宣”照:他亲密地搂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女生,笑容得意。   背景是哲大隔壁的财经学校门楼。   是外校女生--怪不得不清楚尹良彬妄图倒贴温大小姐的事儿。   兴许是担心自己“广撒网”的行为被人捅到女朋友那儿,所以,才有了表白墙那篇投稿,企图先一步自我洗白。   张宛昕瞳孔地震:“圣诞才被小雪拒绝,元旦就交了新的女朋友?看样子,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邱怡摸了摸下巴:“这个男的,有点东西。”   温轻雪眉头紧蹙,道出自己的忧虑:“要真是女朋友也就罢了,就怕是--新的提款机。”   *   商执今天没在家,一早就陪商屹凯去了趟医院。   午后时分,他给温轻雪打了通电话,说是在等化验报告,要请专家医师看一下各项指标,晚点还要陪爷爷去古董市场转转,让她不用等他们回家吃饭。   起初温轻雪还很紧张,生怕老人家哪里不舒服,后来听谢律说商老爷子只是去医院定期复查,这才安心。   回到檀香名郡,她骗苏阿姨说已经在学校吃过了晚餐,偷偷揣了罐冰奶啤溜进小画室,给自己泡了包火鸡面。   群聊“永瘦宫”里已经挤压了几十条带着小红点的未读语音消息--温轻雪窝在那张宽大的椅子里,逐一点开。   邱怡的关系网四通八达,很快就打听到尹良彬新交的女朋友是财经院校同一届的学妹,三四线小城市的独生女,社会关系简单,听说家里刚拿到一笔拆迁款,勉强能算是个“拆二代”。   局外人都能打听到的消息,尹良彬不可能不知道。   或许是笃定自己拿不下温大小姐,他火速更换目标,找了外校的猎物;而猎物则被狡猾的猎人蒙蔽了双眼,全身心投入了这场恋爱,社交平台上最近更新的也都是恋爱日常。   邱怡:“我好想加那个姑娘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姓尹的到底有多渣,提醒她别被骗财骗色……”   张宛昕:“可问题是,尹良彬到现在或许还没露狐狸尾巴,我们就这样跑过去说一嘴,人家小学妹未必相信,说不定,还会觉得是我们是故意诋毁她年轻帅气、才华横溢的男朋友呢!”   张宛昕:“当然,也不排除男方‘改过自新,遇到了真爱’的可能性……”   欧阳芳:“狗……”   邱怡:“改不了。”   四个人心领神会,却又都在犹疑。   半晌,邱怡又开腔:“那就当作不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张宛昕:“小雪,你怎么想的?”   温轻雪吃了一大口辣到呛人的面条,嘶哈了两声:“不管小学妹信不信,都得想办法让她了解到尹良彬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做过什么缺德事,至于要不要相信爱情,那是她的事。”   欧阳芳:“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小学妹真的被骗财骗色,而我们明知道尹良彬的种种恶行却没有提醒她……肯定会后悔的……”   邱怡和张宛昕连声附和。   温轻雪:“只是,口说无凭,得先搜集证据。”   像是要为自己壮胆,几口奶啤下肚。   停了两秒钟,她再度举起手机发语音,一字一顿道:“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语气之笃定,不禁让欧阳芳在“永瘦宫”里连刷了十几个鼓掌叫好的表情包。   张宛昕还是犹豫:“那个男的好难缠啊,都是校友,总会在学校里碰到,万一被他知道是我们……再蓄意报复……”   温轻雪:“算我倒霉。”   不是没考虑过这些。   比起那些具有攻击性的豺狼虎豹,这种时不时就来膈应人的苍蝇臭虫,才最让人头疼。   抓起那只H家的“冤种配货”苍蝇拍挥了挥,温轻雪又想……   可若是害怕,自己就枉为温家的大小姐了。   *   四个女人一罐酒,一个男人聊一宿。   结束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八点多。   商执发来消息,说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温轻雪正想叮嘱他慢点开车,却意外接到了阮碧琴打来的视讯电话。   温蓬和阮碧琴本想让女儿趁元旦假期带着女婿回楠丰住几天,没想到,竟然被温轻雪以“要画画”为由头给拒绝了……   身为一个母亲,身为一个对女儿的感情生活高度敏感的母亲,这几天阮碧琴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打算再度关注一下女儿的近况。   视频一接通,她就懵了:只见向来精致的宝贝女儿眼下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和鼻头也都在泛红,仿佛刚刚哭过一场。   阮碧琴打量着她:“你这是在家……干嘛?”   不等回应,又追问一句:“商执呢?”   温轻雪被火鸡面辣到舌头嘴唇齐齐发麻,抽泣一般,用气音嗯哼了一声:“他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吃方便面。”   “晚饭就吃方便面?”   “对呀。”   许久过后--久到温轻雪误以为是信号不好、视频卡顿,阮碧琴才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旁敲侧击地套话:“跨年夜,商执有没有带你出去玩呀?”   商执说过不会让她少过任何一个节日,放假前,他也确实有询问过她跨年夜要不要出去玩?   然而哲海是一个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这就意味着:逢年过节,人满为患,堵车排队,寸步难行。   只有家,才是最舒适的港湾。   温轻雪如实回答:“我们在家吃了火锅,还看了跨年晚会。”   当妈的仍不死心:“那他也没给你买个包、买点珠宝首饰?”   当女儿的不明所以:“没有啊,买那些做什么,我又不缺。”   阮碧琴沉默了许久,忽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抠”。   温轻jsg雪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吭声。   阮碧琴又道:“我和你爸今天收到了商屹凯寿宴的请柬,我们想着提前几天到哲海,看看你们……”   温轻雪眼睛亮了亮:“行,我这就给你们安排宾馆。”   阮碧琴故意拖长尾音“哎”了声:“岳父岳母好不容易来一趟,难不成,商执还让我们住在外面?”   说罢,她已经兀自安排好了旅程的落脚处:“……就住你们现在住的地方。” 第053章   对于岳父岳母要来家里“小住几日”这件事, 商执并不排斥,相反,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从得知消息的第二天起,便开始张罗着收拾房间、添置生活用品、安排游玩行程。   温轻雪看在眼里, 暖在心里, 总觉得这个老公……   选的还行。   入股不亏。   未来可期。   只是,相较于招待父母, 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急着完成:欧阳芳在群里分享了新进展, 说尹良彬还在建筑系和英语系钓过“鱼”,不过,当时那些女孩被骗的生活费不多、又拉不下脸, 只当真心喂了狗,选择息事宁人……而得知尹良彬公开恋情后,其中一个女孩气不过, 跑去欧阳芳的视频号评论区诉苦,欧阳芳看到后立刻私信对方, 得到了一些新的证据。   当真被她们说中了:哪有浪子回头金不换, 只有渣男上岸缓一缓。   多耽搁一天,小学妹的处境就更危险一点--这件事的优先等级, 甚至高于接踵而来的各科期末考试。   并不是因为不想复习的缘故。   整个“搜证”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温轻雪频繁给去帝都念书的旧友打电话、发消息,上网查找去年的新闻报道。   细心如商执,很快觉察到妻子的心事重重。   而导致她心事重重的罪魁祸首, 又是那个被帝都美院勒令退学的小子, 于是,他连关怀的语气里都带着一股酸味儿。   温轻雪也不打算瞒着。   洗漱完毕, 她枕着商执的腿躺在床上,将尹良彬新交了女朋友的事讲给他听。   商执半垂着眼,间或应和两声。   这不是重点。   所以,在温轻雪推测说“小学妹恐怕还不知情”的时候,他便出声打断:“你想将尹良彬骗女生的钱的事公之于众?”   温轻雪解释道:“也不是‘公之于众’啦--只是告诉尹良彬现任女友而已。”   商执默了两秒钟:“你认识那个姑娘?”   “不认识。”   “你就不怕自找麻烦?”   “唔,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她?”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女孩……”温轻雪倏然提高分贝,“哎呀,其实也没有为什么啦--试试嘛,万一能借她一双慧眼、让她把人渣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到底是温大小姐……   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无论是见到白鸽撞上玻璃窗,还是见到路边流浪猫被人欺负,她都会动恻隐之心,并且力所能及地帮助它们。   商执勾了下唇角,没再追问。   小姑娘今天换了洗发水,吹干之后,能闻到一种很清爽的柚子香味,他伸出手帮她顺着头发,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温轻雪被侍弄得舒服了,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半眯着眼,一边玩手机,一边喃喃说着玩笑话:“我本是家世显赫的千金小姐,背井离乡,远嫁哲海联姻,看多了世间不平事,而今又得知,单纯的小学妹被渣男盯上,是可忍孰不可忍,V我五十,听我girls help girls的正义计划……”   没多久,手机弹出到账两万元整的消息提示。   温轻雪轻呼一声,刚要抱着手机坐起来,又被商执按了下去。   她只能躺平看他,眼角眉梢攀上笑意:“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小学妹被骗财骗色,为了维护哲大的校风……”   又是一个到账两万元整的消息提示。   商执平静地催促:“说重点。”   比不当初的倔强和嘴硬,温轻雪如今已然摆正自己商太太的身份,干脆利落收了钱,娓娓将计划道来:“其实就是我和室友们分工合作,我和欧阳芳负责搜集整理证据,她负责校内,我负责校外,邱怡问到了小学妹的邮箱,张宛昕用备用手机注册新账号……”   不等她把“计划”润色得更加高级,商执沉声打断:“我这里有尹良彬先前骗钱敛财的详细时间线和具体金额,还附有帝都美院的劝退公告以及他和受害者的民事纠纷调解协议,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拿去用。”   顿了顿,他又道:“我做了张Excel表格。”   听到最后一句,温轻雪直接笑出声:“哈?”   商执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直白吐露心声:“毕竟,我当时可是把那小子当成情敌来对待的,那份Excel表格,原本是想发给你看的。”   对待情敌,居然都用上了Excel表格……   那确实是非常认真了。   真不知该夸他成熟,还是笑他幼稚。   商执见温轻雪在努力憋笑,难得流露出一丝窘迫,低头捣鼓了一会儿手机,将保存了许久的表格发给她。   温轻雪大致浏览了一遍,感慨着,确实比自己搜集那些证据更加“实锤”。   如释重负般放下手机,她又往他怀里钻了一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商执,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我的正义感?”   两人磨合归磨合,还是第一次涉及到有关于“喜欢”的话题,以至于温轻雪问出口后,自己都愣住了。   商执并没有回避,也没有遮掩。   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笃定:“嗯,喜欢。”   温大小姐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她得意地扬起唇角:“我也喜欢我的正义感。”   在小夜灯柔和的光线中,她双颊透出淡淡的红,舒展右臂,正想摸摸商执的头发以示嘉奖,男人的声音却再度响起:“那么,颇有正义感的温大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今晚再动动手,拯救一下自己的丈夫?”   长时间的贴贴已然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更别说,怀里那个小姑娘还总是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觉察到某处硬挺,温轻雪猛然清醒,神情恐慌地将手缩回来藏到背后:“上次不是说过,以后都不用手了吗?万一,我腱鞘炎复发……”   两人像是彼此较劲一般默了半晌。   最终,还是温轻雪先服软。   她噘着嘴,用夹子音嘀咕了一句:“……手手疼。”   态度高傲的人一旦服软,往往会有奇效。   果不其然,商执因她的“嗲声嗲气”愣怔许久,随后轻笑一声,去掀她的睡裙:“手手疼,那就换别的地方。”   温轻雪抓着裙摆往下拉,似是不允他乱来,可是……   挡又不是真的挡。   拦又不是真的拦。   真真是将某些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又不能主动和商执说“你搞快点,给我个痛快”之类的话。   猜到了小姑娘在想什么,商执却玩心大起,大掌不急不慢地抚过她想象中的“别的地方”,转而又向上游走。   莫名想到了曾经画过的一些play,温轻雪蓦地涨红了脸:“就我这个,呃,这个罩/杯……不、不行的吧?”   回忆起他的邪门,他的离谱,她摇摇头,再度给出肯定答复:“做不到的。”   商执轻笑一声:“人贵自知。”   听出是在揶揄自己并不丰腴的身材,温轻雪的火气冲上天灵,抬脚就要将得寸进尺的男人给踹开……谁料,却被他稳稳当当捉住了足踝。   那股力道,直接将她拖拽着、嵌入柔软的床垫中。   商执探手去解睡袍腰带:“腿伸直。”   用目光测算着温轻雪腿缝间的距离,他弓起腰,声音愈低:“……再并拢些。”   *   隔天一早,温轻雪身心俱疲来到学校,向室友们汇报昨晚的新收获。   啊,不是新收获的姿势……   而是那张Excel表格。   整个午休时段,四个姑娘都紧张兮兮地围在书桌前集思广益、添补表格内容;准备妥当后,温轻雪用新的邮箱,将尹良彬那份“可圈可点”的履历表发给了素不相识的财经学院小学妹。jsg   随后,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低头刷手机,恨不得把屏幕点出火星子,盼望着尽早看到小学妹硬气的分手宣言。   可是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   直到下午的专业课结束,也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复。   女孩们的善意提醒,如同石沉大海,尹良彬的朋友圈亦是风平浪静--那张官宣合影,依然挂在那里耀武扬威。   欧阳芳一甩单肩包,愤愤不平道:“我们提心吊胆好几天,就想着早点让她看清楚渣男的真面目,结果呢,人家根本不领情!”   张宛昕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激动:“也许小学妹只是没看见。”   其他人静默无言,神情都有些蔫蔫的。   仿佛中午实施计划时的紧张、亢奋、热血沸腾、正义感爆棚……都只是臆想出来的自我感动。   温轻雪耸了耸肩:“算了,反正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事。”   邱怡亦很沮丧,但嘴上却安慰她:“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你突然有一天收到了匿名消息,说你那位成熟稳重、古板无趣的老公其实很会玩,玩的还很花,再丢给你一大堆证据……”   温轻雪脱口而出:“倒也不必给,证据都在我身上。”   “啥?”   “没、没什么,你继续说。”   邱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分析:“……你是不是也得先找老公对峙,听听狗男人如何狡辩,然后再提离婚的事?同理,就算小学妹看到了那张表格,肯定也是先去质问渣男,只要她不是恋爱脑,迟早会脱离苦海的!”   张宛昕一盆冷水泼下来:“就怕她是恋爱脑。”   众人接连沉默。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温轻雪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商执转了她一笔钱,数额依然是两万。   商执:V你两万,听计划实施结果。   温轻雪不禁失笑,见室友们都没关注到自己在“开小差”,她飞快敛起笑容,开始敲字:终究是错付了。   接着,又发了一张哭泣猫猫头表情包。   商执:我在你上次带我去过的那家奶茶店,想喝点什么吗?   何以解忧,唯有奶茶。   温轻雪:那家店啊,那你帮我点一杯草莓啵啵鲜奶么么茶好了,记得加双倍奶敷敷芝士!   商执:……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在尴尬。   然而十分钟后,他还是发来了指定款奶茶的打包照片。   温轻雪嘴角弯了几分,内心悄悄夸奖一句“真乖”。   商执又发来消息:要我进去接你吗?   元旦休假三天,温轻雪窝在小画室,一鼓作气画完了那副准备送给商屹凯的“江南小景图”,商执题了字,又将画送去了一家精品画廊装裱,今天刚好是去取画的日子。   昨晚两人便约好了,等商执取到画,就顺路来哲大接她回家。   瞥了一眼人来人往的校园,温轻雪婉拒:你还是在车里等我吧。   商执没再回消息。   走到三号门附近时,温轻雪与欧阳芳她们道了别,一路小跑,没多久就看见了安安静静停在老地方的库里南。   见四下无人注意,她迅速上了车,继而闻到了一股还没散尽的烟味。   商执很少抽烟,更别说,在自己的车里抽。   隐约意识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温轻雪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却将摆在中控台上的包装袋提溜起来,递给她。   袋子里除了奶茶,还有一块抹茶口味的切片蛋糕,看起来甜而不腻。   温轻雪正好有些饿,于是大为感动地接过两样吃食,顿时将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想着要夸他:“商执,我有时觉得你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喔,什么都能想到。”   商执:“……”   车内气氛诡谲。   默了数秒,他才幽幽开口:“换个比喻。”   紧接着又强调:“美少女的肚子里没有那种东西。”   知道商家少爷其实非常在意自身形象,温轻雪嗤笑两声,意外地觉得可爱。   这个时间点,有不少下了课的哲大学生在校外闲逛,温轻雪不想逗留太久,便催促他快点回家。   途中,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路过第一个红绿灯时,温轻雪接到了阮碧琴打来的电话,说是快到哲海了。   她略显惊愕:“这么快?寿宴定在十二号,我还以为你们打算十号左右过来……”   隐隐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风声,阮碧琴扯着嗓子解释道:“难得你表哥这两天有空,你爸就叫他一起来了,两辆车嘛,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素日里不太愿意想起的脸。   温轻雪愣了愣。   随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神色。   下一秒,阮碧琴却压低声音,难得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你要是在商家受了什么委屈,就和妈妈说、和表哥说,我们来给你撑腰。” 第054章   温轻雪和商执到家后没多久, 温蓬一行就抵达了檀香名郡。   得了商屹凯的授意,各自拾掇整齐的小两口,恭恭敬敬等候在外。   两辆豪车前后驶入满眼绿色的庭院, 温轻雪不由眼前一亮:自家老爸的座驾她自然认得出,只是, 表哥祁温贤怎么说也算是混时尚圈的人, 出行向来低调,平日里都是一辆卡宴代步, 可这趟来哲海, 他竟把丢在车库里吃灰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溜了出来……   俨然是想要压一压商家继承人的风头。   所以,这是在给她撑腰?   可她在商家也没受欺负啊,要他们来撑什么腰?   温轻雪一头雾水。   身边原本身姿挺拔的男人忽然冲她歪了歪, 淡淡开腔:“要装一下吗?”   温轻雪不明所以:“装什么?”   商执很刻意地曲起手臂,向她那边挪了小半步,面上似笑非笑。   温轻雪想起来了, 两人最初故意在商宅里挽手装亲昵,还骗来了好几句“感情真好”。   如今……   如今却成了假戏真做。   双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打过, 火辣辣地疼, 温轻雪嗔怪着睨了商执一眼,随即挽住他的手臂, 顺着那番话阴阳怪气:“装,当然得继续装--毕竟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重要场合夫妻恩爱走个过场,不能落下话柄。”   商执微微眯眼:“没有感情?”   不等小姑娘再嘴硬对峙两句, 他一句话顶回去:“那天, 也不知是谁糟蹋了那么好的贡宣--没有感情都泛滥成那样,若是有了感情, 那还得了?”   回忆起那张被弄湿后又被揉烂撕碎的宣纸,温轻雪恼羞成怒拧了他一把。   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恰巧落入温蓬和阮碧琴眼中,两人相视一眼,笑容生硬地向商执打招呼。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轻雪总觉得这次见面,父母对待商执不比之前几次视讯通话时那般热情,打量女婿的目光里,甚至还着点儿提防的意味。   商执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他挽着温轻雪上前,礼貌地唤着“爸”“妈”,转而询问路况--楠丰到哲海的车程并不算远,再加上要在女婿家落脚,他们并没有让司机开车。   见温蓬和商执聊上了,温轻雪将阮碧琴拽到一边,戳了下她的嘴角:“妈,你最近是不是打瘦脸针失败了?”   阮碧霞的半永久眉往上一挑:“瞎说什么呢!”   温轻雪亲亲热热粘着她:“那你怎么好像见到我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宝贝了吗?”   阮碧霞这才勉强绽出个笑容。   气氛稍缓,温轻雪笑嘻嘻地转开视线,周身空气再度凝重:缓缓走来的表哥祁温贤依然是记忆中那张油盐不进的脸,只有在对待生意伙伴以及能让他赚到大钱的客户时,才会变得温良和善。   当然,还有在面对自家妻子的时候。   到底是经常和那些明星打交道的知名服装设计师,祁温贤的衣品向来在线,板正的墨绿色西装外套搭在双肩上,气场十足,走动间,坠着小颗红宝石的眼镜链微微摇动,晃得温轻雪心慌。   他向温轻雪稍稍点了下头,算作招呼,随即,用一种评审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起商执,最后薄唇一碰,淡声道:“皮带不错。”   弦外之音是--这位商家继承人,浑身上下也没别的地方值得夸赞了。   两位在不同领域发光发热的青年才俊平日里交集并不多,商执不好说什么,只是客客气气伸出手,和祁温贤握了一下。   温轻雪却气不打一处来。   她磨磨牙,正打算张嘴替自家老公掰回一局,抬眼又见一道靓丽身影快步jsg向这边走来。   是表嫂辛歌。   虽然两人年纪差了好几岁,温轻雪却和辛歌很聊得来,偶尔也会找她聊天,分享美容和购物经验。   温轻雪冲辛歌挥了挥手,却意外将祁温贤召唤过来。   锃亮的牛津鞋在她面前站定,向来“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今天竟破天荒地对她说道:“你瘦了。”   温轻雪当即喜笑颜开,低头看自己的腰身:“真的吗,我真的……”   祁温贤话锋一转:“是不是商家的伙食不行?”   愣怔了好几秒钟,温轻雪才反应过来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啊?就还、还好吧……”   “还好--所以你晚饭就吃方便面?”   “是火鸡面啦。”   “还好--所以你晚饭就吃火鸡面?”   “可是火鸡面真的很好吃嘛。”   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什么风声,祁温贤不依不饶:“……边哭边吃?”   说罢,余光瞥向不远处一边和岳父说话、一边偷瞄妻子的商家少爷。   欲言又止。   知道表哥也是个不能吃辣的主,温轻雪忍不住呛他:“你吃你也哭!”   祁温贤:“……”   似是懒得再争执,他低下头看着小姑娘,和她相似的浅色眼眸中流转着难以捉摸的情绪,模样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仿佛是想通过眼神交流来判断温轻雪说的那些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温轻雪问心无愧,昂首挺胸看着他。   如果这一刻能有弹幕从她头顶飘过,百分百会是:管好你自己。   只是,在祁温贤的提醒下,温轻雪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线索逐渐拧成一股绳,缓了几分钟,她总算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晚商执不在家,自己被一碗火鸡面辣到红眼睛、肿嘴唇,如同刚刚大哭过一场……   兴许是当时形象过于狼狈,打来视频电话的阮碧琴关心则乱,误以为是女儿在商家过的不好,这才降低了对女婿的好感度。   他们这个“四人天团”,给商屹凯祝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确认温家的千金大小姐有没有在商家受欺负。   就在兄妹两人僵持间,穿着一身束腰红裙的辛歌款款走来,毫不犹豫,抬手就在自己丈夫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凭什么看不起火鸡面?”   温轻雪得了喘息,连声附和:“就是!凭什么!”   祁温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反光的金丝边眼镜片上好似瞬间出现了“沆瀣一气”四个字。   片刻过后,他轻嗤着走远。   辛歌冲丈夫的背影丢了个白眼,继而换上笑颜,压着声音问:“小雪,你家里还有火鸡面吗?给我两包,这几天正好当宵夜……”   女人五官明艳,一笑就露单边酒窝,像是盛满佳酿,光是看一眼就会醉。   温轻雪二话不说比划出“OK”的手势,内心默默感慨,怪不得表哥会惦记着表嫂那么多年……   感情的事,真就是一物降一物。   就像聪慧美丽优雅端庄才华横溢的自己,最后还是栽在了商执手里。   *   祝寿为先,众人先去拜会了商屹凯,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呈上。   商老爷子自然高兴,叫家里的厨子做了一桌子菜,与沾亲带故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顿饭,还让吉祥出来唱歌念诗表演了几个节目……酒足饭饱,温蓬一行才随温轻雪回到了商执的住处歇息。   客房同在二楼。   放好行李,客厅里那台165英寸的折叠屏电视机也开始播放喜剧节目。   只是,电视里的欢声笑语并没有冲散一屋子的剑拔弩张。   喝完了一整只黄金椰子汁,阮碧琴给温蓬递了个眼色,当岳丈的立刻会意,起身招呼女婿一起去外面抽根烟。   温蓬发话,商执不好不从,取了打火机便领他去了后院。   客厅里那挂水晶吊灯光线柔和,精心的设计过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几乎看不见吊灯的影子。   可温轻雪依然心有余悸,仿佛自己正被某种可怖的阴影所笼罩--温蓬和商执前脚刚走,阮碧琴和祁家夫妇便心照不宣地齐齐坐到了她的身边,形成了一张小小的网,让她无处可逃。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温轻雪缓缓放下手里的碧根果,双手搭在膝盖上,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亲人们。   正襟危坐,听候发落。   阮碧琴率先开腔:“小雪,你老实跟妈说,商执对你到底怎么样?”   她犹豫了一瞬:“挺、挺好的呀。”   让她犹豫的是,自己是该委婉一点说“就那样”,还是该直白一点说“非常棒”,这将决定温大小姐人生头二十年的高傲人设会不会崩。   虽说都是肯定答案,最后,她还是选出了一个听似折中的回答……   挺好的。   阮碧琴并为流露出安心的表情,反而拉住女儿的双手,轻轻地捏着:“你那时不是说,你们差了五岁,性格又合不来,平日里都没什么共同话题吗?”   不等温轻雪回答,她又兀自嘀咕:“妈妈真是没想到,商屹凯有钱有势,怎么能养出那么抠门的孙子!你们领证这么久了,连个像样的戒指都没给你买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大晚上的还不回家……”   聊起戒指,祁温贤眼皮一掀,露出些许得意。   辛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遮了无名指上那颗价格不菲的粉钻--她本就不是行事高调的人,若不是丈夫临行前特意嘱咐,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把那枚惹眼的求婚戒指戴出来。   眼下倒是明白了温家人的用意。   温轻雪的目光在表嫂的粉钻戒指上落了一瞬,又很快移开,面上毫无波澜,更别说流露出羡慕神色。   将手从阮碧琴掌心中抽离,她抿了下唇:“商执他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也没觉得他有多好啦,但婚后的日子就还算……还算能过的下去吧……”   解释归解释。   面子归面子。   她才不要当着母亲和表哥的面,夸赞联姻对象有多好呢。   模糊的答案,迟疑的语气,遮掩的态度……无疑令阮碧琴愈发紧张,继而又数落起商执那些“莫须有”的不是,并且越说越起劲,早已忘了当初自己极力称赞过他的“基因”。   作为母亲,阮碧琴内心始终有一杆秤,衡量女婿的是非对错:就算对方家世学历样貌才能样样拔尖,只要对她的宝贝女儿不够好……   那个男的,就是垃圾。   见温轻雪沉默不语,她继续劝:“妈妈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你还年轻,嫌日子过得寡淡索性就趁早结束孽缘,找个更有趣、更疼人、更能和你聊得来的男人,不好吗?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温家就是你的底气!”   停了一秒,又道:“阮家也是!”   当了很长时间的听众,祁温贤终是懒懒开了腔:“若是还不够的话,再算上我们祁家--想离就离,不必顾忌商家的颜面。”   温轻雪既感动,又无语。   自己和商执的联姻,到底是怎么被曲解成这个样子的?   目光在两位亲人脸上徘徊一番,她默默望向了辛歌,本意是,希望在场唯二清醒的人来终结阮碧琴和祁温贤用力过猛的亲情展露。   然而……   完全没料到会cue到自己,辛歌美眸圆睁,吞吐道:“我、我家……你们都知道的,我家破产了,没法给小雪多少底气……不过,我可以让工作室的程序员帮你做个网站,就叫www.shangzhishizhanan.com。”   商执是渣男。   是很好笑。   但温轻雪笑不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   今夜。   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温大小姐的骄傲”与“家人祝福的婚姻”,自己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而她,还是不忍商执风评被害。   特别是被她亲近的人所误解。   与此相比,骄傲又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神情与语气都很复杂:“妈,表哥表嫂,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呼,我也要冷静一下--我去拿点冰块,大家喝点冰水,再听我慢慢解释……”   逃一般地离开充满是非的客厅,她径直奔向一楼厨房,却不曾想,在路过小餐厅时,竟被缓缓从布帘后走出的一道黑影给拦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温轻雪看清楚了,那是从侧门折返回屋的商执。   男人那一身烟味尚未被夜风jsg吹散,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总之,他低头凝视她的时候,好看的双眼中盛满难以置信:“……他们是在劝你离婚?”   温轻雪哑然。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心虚,她略略退后一步,小声道:“我妈就爱胡思乱想瞎琢磨,她们都对你有误会,我正准备去解释呢。”   商执没什么语气地念了句“是吗”,任由光影将自己的脸晕得像是一件冰冰冷冷的古代青铜器。   许久过后,复又抬头:“那你,有想过和我离婚吗?” 第055章   餐厅一隅, 光线暗得叫人心发慌。   借住客厅里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对面男人的表情。   商执距她有些距离,像是刻意的疏远, 但温轻雪直到,只要自己稍稍示好, 下一秒, 他就会欺身而来,暴露本性。   温轻雪不想骗人, 也知道根本骗不过商执, 只能如实回答:“我们刚领证那会儿我确实有想过,要是婚后实在合不来,过几年, 就提离婚……”   她的声音低到轻不可闻:“我当时觉得,你肯定也不会喜欢我。”   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个“也”字,商执目光一凌。   顿了顿, 又不死心地追问:“后来呢?”   似是觉察到周身温度骤然下降,温轻雪垂拉着脑袋:“后来?后来, 我们不是开始磨合了吗?”   话说一半是个坏习惯。   等了片刻, 依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商执试探着引导她:“所以, 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吗?我们……还有没有继续磨合下去的必要?你要是不喜欢,现在终止还来得及……”   他进行的那样慢,那样小心翼翼,并非是出于某些恶趣味, 而是由衷地希望, 毫无阅人经验的小姑娘可以想清楚……   是不是真的愿意将自己托付给他。   没想到商执会这样说,温轻雪一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更多的暖光落进他的眼眸里,如同罩上了一层雾气,莫名昭然出些许委屈。   “因为,你甚至都不愿把我这个丈夫介绍给你的同学和朋友。”   “哈?”   “其实,我今天去哲大接你,原本想着请你和你的室友们一起吃顿饭,好好和她们认识一下……你让我等在‘老地方’的时候,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或许,你根本不希望我融入你的生活。”   他的声音异常软和,像是奶茶上那层绵密的奶盖。   却足以让温轻雪腻到窒息。   她想起来了,商执今天在车里抽了烟--他很少在车里抽烟。   他甚至很少抽烟。   除非,遇到一些烦心事--没错,她的遮掩和不坦率,已然成了他的烦心事。   带着深深的自责,温轻雪抿了下唇:“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些……我还以为,你不想认识我那些朋友。”   商执没说话,重重一叹。   他们好像总是这样误解对方的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轻雪在内心与自己交战--与那个清醒了、高傲了二十年的自己。   因为她的沉默,两人间的气氛逐渐焦灼。   那是温轻雪第一次意识到,商宅中央空调的声音居然这样恼人,还有冰箱制冷的声音,还有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还有还有……   心跳的声音。   在这些令人讨厌的声音中,她搭建在内心的那座决斗场,早已一片狼藉。   最后,她喃喃挤出三个字:“不讨厌。”   模棱两可的答案,留足了体面。   温大小姐习惯用这种足以堪称为“狡猾”的话术来隐藏内心真实的想法与不齿的念头。   然而这一回,商执却不打算惯着她了:“不讨厌,未必是代表喜欢,你也说过不讨厌我……”   他声音愈沉:“……你喜欢我吗?”   商执回想过无数次,在那些点点滴滴、细细密密的回忆里,自己的妻子,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两个字。   换而言之,他的努力,他的真心,他的改变,他事无巨细的关注……从未得到过温大小姐正式的回应。   喜欢。   两个字已然在舌尖上滚动许久,却让温轻雪硬生生压了下去。   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起脸望着对方,很认真地问:“那你呢?商执,你有没有想过,就这样和我过一辈子?”   墨色的双眼中,爱意翻涌至极致。   商执屏住呼吸,目光烫人:“在我能预见的未来里,一直都有你,不,或许我应该说,因为有你在,我才能描画出那些未来的日子。”   他走近一步,将手放在她的脸侧,如同摩挲一件珍贵的瓷器般抚了几下,眸中爱意只增不减:“轻轻啊,我不能没有你的。”   话音未落,温轻雪便已眼眶酸胀。   曾经的她从未想过,薄薄一纸婚约,居然能将两个人的未来紧紧绑在一起--而只要想到还要陪伴自己几十年的那个人是商执,她竟无比期待,哪怕“性格、爱好都合不来”的他们,还要磨合很久、很久。   她享受这样的磨合过程。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更是心灵上的。   她能够切身体会得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体谅着她,爱护着她,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融入她的生命中,烙印在她的未来里,成为她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也许,这就是婚姻的意义。   微微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温轻雪忽然紧紧牵住了商执的手。   不等他说点什么,她快步离开餐厅,走向客厅。   走向灯火辉煌,走向阮碧琴一行的视野。   亦从黑暗中走向光明。   温轻雪想明白了,只是亲口对商执说“喜欢”两个字还不够。   远远不够。   慷慨的温大小姐,要给他更多。   彼时的阮碧琴正拉着辛歌在聊某个最近很火的男团小鲜肉,而祁温贤则在用手机处理工作……抬眼瞧见温轻雪不打一声招呼就将出去抽烟的商执领了回来,他们接连露出意外的表情。   生怕女儿泄露他们的谈话内容,阮碧琴急忙扯了下嘴角:“这是……要干嘛?”   温轻雪拽着商执在沙发前站定,挺直脊梁,用很响亮、很清晰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答案。”   像是在说给母亲和表哥他们听,又像是在说给商执听。   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不受控制地挽紧了身边人的手臂:“商执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暂时没有离婚的打算。”   迟疑了一瞬,她眨着眼又补充:“……以后也没有。”   方才餐厅里的静默一直蔓延到了客厅。   阮碧琴和祁家夫妇神情复杂,就连商执,都因温轻雪那一番临时起意的表白而微微瞪大了眼睛。   短短这一路,他设想过很多小姑娘会说的话,却独独没有想到,是如此直白又粗暴的示好。   她说了喜欢。   还说了比“喜欢”更令他感动的话。   许久过后,商执才将纷飞的思绪重新整理好,他冲温轻雪的娘家人深深鞠了个躬,神情恳切:“此生,我绝不会辜负轻轻。”   没想到“家庭会议”会走向另一个极端,阮碧琴的尴尬已经快要写在脸上。   她急忙起身示意女婿不必多礼,顺势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啊,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商执啊,小雪她就托付给你了哈!以后,以后你们也要好好的过……诶,小雪她爸抽个烟怎么去了那么久呢?我去外面看看,你们聊,你们年轻人就该多聊聊啊……”   说是逃走也不为过。   目送母亲离开,温轻雪迅速将目光移向端坐沙发上的祁温贤和辛歌--同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同样都意外收获了真爱,这对夫妻,不可能不理解自己的心路历程。   果不其然,不等温轻雪开口说点什么,对面就开始为这趟闹出大乌龙的“领命出征”而辩解。   表嫂率先甩锅:“是你表哥让我来的。”   表哥紧随其后:“是你爸妈让我来的。”   辛歌抬起胳膊肘戳了自家丈夫一下,佯装愠怒:“我就说他们肯定感情很好吧,哪有人不喜欢小雪?”   这话被商执听了讲去。   他点头附和:“是,哪有人不喜欢。”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被哄得舒服,也没打算继续追责:“表哥,表嫂,那我就先和商执回房间休息了,你们要是不累的话,可以去小区附近的文化步行街转转,那边有好几个景点可以打卡……”   商执亦补充道,他已经安排好了明日的游玩行程,让两人今晚好好休息。   辛jsg歌点点头,与他们道了“晚安”,还说自己和祁温贤很久没来哲海玩了,正好有逛夜市的打算。   闲聊数句,温轻雪步伐轻快地牵着商执上楼。   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每走一步,都像是能在脚下开出很多小小的花。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一楼的祁温贤忽而出声唤她:“温轻雪!”   被点名的少女瞬间驻足,迟疑着转身回望。   圈子不大,商执多少听说过这位祁、温两家精心栽培的继承人,也知道温轻雪可没少在这个表哥跟前吃瘪……误以为祁温贤要出言为难她,出于丈夫的怜爱,商执本能地上前一小步,将温轻雪挡在身后。   无意识的动作惹得祁温贤皱眉。   僵持数秒,他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指着茶几对面的折叠屏电视不耐烦道:“这高科技玩意儿怎么关掉,吵死了。”   语气俨然是在关系交好的亲戚家,再没有半点身为客人的自觉。   温轻雪的眼神亮起来,急忙催商执去关电视。   她知道的。   表哥的坏脾气,是对这位新家人的认可。   *   耽误了几分钟,两人终于顺利回到房间。   商执关上房门,落了锁,微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噙着笑望向温轻雪:“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不够好?应该在你妈妈面前多说两句的,我……”   言语至此终结。   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在某一瞬间的爆发。   温轻雪猛地揪住他的衬衫衣领,踮起脚,不容分说开始吻他。   过于主动的行为令男人又惊又喜,甚至许久过后,才闭上眼享受妻子带给他的湿热与绵长。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听见了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温蓬和阮碧琴聊完了天,回房间休息了。   温轻雪气喘吁吁地松开他,手指顺着他的胸膛向下游走,长睫一垂,在泛着淡粉色的双颊上落下小小的阴影:“你可以,接下来好好表现。”   商执呼吸一滞:“嗯?”   白皙纤细的手指略显笨拙地去解他的皮带。   她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才能听清:“商执,我们继续磨合吧?”   内心依然浮现出标准答案,他却坏心眼地问她:“该做的差不多都已经做了,你还想怎样磨合?”   她是想要逞强的。   却被对方一句话问得涨红了脸。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温轻雪甚至不敢抬头,吞吞吐吐道:“啊,都、都已经做了吗?不是……还没做吗?唔……”   汉语言文字,博大精深。   听起来,温大小姐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想做什么。   商执没给她后悔的机会。   他将人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第056章   这样的场景, 温轻雪在梦中经历过很多次。   但没有一次如同眼下这般真真切切……   尽管商执收了力道,但就这么从高处落到床上,是真的有一点点疼--哪怕床上铺着售价高达几十万的私人订制款床垫。   温轻雪挣扎着调整好位置, 一抬眼,就看见了单手解衬衫衣扣的商执。   男人抿唇的样子很性.感, 拉扯领口、拧动肩膀, 将揪成团的衬衫扔到地上、俯身过来的动作,也很性.感。   两人先前是有过一些亲密接触, 但商执从未如此坦然地面对过自己, 温轻雪瞬时浑身紧绷,紧张到不知该往哪儿看。   然而很快……   她便只能看见天花板了。   湿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温轻雪莫名感到不安, 趁理性尚未消失,她撑着手臂挡开急于攻城略地的家伙:“等、等一下,现在还不、不行, 我需要……”   商执粗略地思考了一秒钟,替她作答:“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   温轻雪点了点头, 小声提醒:“不是我, 是你,是你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商执的黑眸动了动, 内心有了主意。   长臂从她的背后揽过去,意图将她抱去浴室:“一起洗?”   意识到对方会错了意,温轻雪更急:“我、我是说……就算我们领了证也不能乱来的,得用安、安全……”   在室友面前大放厥词。   在老公面前唯唯诺诺。   她好双标喔。   温轻雪懊丧地撅了下唇, 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又会被商执掌控节奏--每一次都被他掌控节奏,这令她很不服气;今天她已经这样主动了, 索性就一鼓作气化身磨人的小妖精,让没开过荤的男人对自己欲罢不能……   暗自下定决心,温轻雪做了个深呼吸,微眯起眼,伸出手在他胸口划拉着,久违的夹子音重出江湖,很努力地想要说出一番撩人的话:“我的意思是,在开始今晚的磨合之前,你得先出去买‘安全帽’呢……”   新做的美甲是咖色猫眼,稍有动作,就能看见每枚甲片上闪着细碎钻石光泽的磁吸线,温大小姐光顾着注意指尖靓丽的风景,一句话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丢人。   安全帽……   这瓢嘴!   自己到底是有多危险啊,抱着睡一觉还要戴安全帽?!   她悔得要命。   果不其然,商执也听出了这不合时宜的口误,唇线绷出了小小的弧度,在她的软腰上掐了一把。   磨人小妖精的人设刚立起来三秒就崩了,温轻雪内心仿佛有好几只土拨鼠在齐声尖叫,她只能顶着张发烫的脸钻进商执怀里,妄图掩饰此刻的羞赧:“不是,我其实是想说……安、安全套,是安全套,唉,好丢人啊,你赶快忘记吧……”   商执低头亲了她一下,安抚道:“嗯,已经全都忘记了。”   哄完,又故意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温轻雪的呼吸平复了一点。   想了想,她支起脑袋,半是劝诫半是威胁道:“也不能全忘记,你快去买呀!没有那个,我就不和你做了!”   商执全然理会大小姐的“任性”要求。   温轻雪被他亲的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好不容易得以喘息,边推边数落:“混蛋,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快点去……”   再逗弄下去,只怕到嘴的鸭子也飞了。   商执没说话,松开怀里的小姑娘,探身拉开靠近自己的那一侧床头柜,从最深处摸出一只四方型小盒子,丢到她的眼前。   温轻雪嘴角一抽:等等,家里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她愕然望向商执:“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你不会是……一直在家里备着这东西吧?”   商执低头开始拆包装,语气淡淡的:“上次去超市的时候,顺手拿的。”   温轻雪倒吸冷气:前一刻还在回忆过往,后一刻就开始展望未来了?   商执,不愧是你。   她轻嗤:“你这个顺手,还真是顺手呢。”   他回应:“你这句废话,还真是废话呢。”   腹诽归腹诽,温轻雪对于商执手里那玩意儿还是十分好奇的,她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正方形的包装袋。   取材,取材,小画家疯狂取材……   然而很快她便被商执捉住,重新按了回去。   在商执的攻势下,温轻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透明的纱。   浸润在一池春.水里。   娇养在池子里的锦鲤成群结队穿透她的身体,肆意嬉戏玩闹,她随着那些涟漪和浪花,一层一层铺散开,变得又薄又轻,再无秘密可言。   *   洗弄结束,已经快到晚间十一点半。   贴身衣物被胡乱丢在地上,撕开的正方形包装袋和纸团也占据了床周,房间里混乱不堪,全然不符合商家少爷爱干净的性子。   碍眼。   但眼下,却无人有心思打理。   温轻雪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才压下了嗓子眼里的火,她又困又累,浑身像是被拆散又重组起来一般,本想倒头就睡,可侧目就看到赤着上身、坐在床上用手机处理工作邮件的商执,气又不打一处来。   枕头重重砸在他身上。   伴随着细声细气的一个“哼”字。   意识到妻子正在生气,商执按灭手机,扭头去看温轻雪:刚从水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小姑娘浑身都像是在发光,趴在床垫上,薄毯只堪堪遮住了一截腰,长腿翘起,时不时晃荡几下,美好得如同高扬起的美人鱼尾……至于吊带睡裙尚未包裹住的地方,还能看见几处绯色斑驳。   是他弄的。   商执原本思忖,既是第一次,太过火终归不好。   可有人偏偏就要撩他……   那团jsg艰难浇灭的火再度烧了起来。   不容分说将人捞进怀里,商执收紧手臂,又欲落吻,不得不跨坐在他身上的温轻雪别开脸,躲过他的唇,神情不满地嘀咕:“当初在闻钟书院给你们四个起外号的家伙,简直错的离谱!你这个样子跟‘和尚’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就是……”   她愤愤磨牙:“……假正经。”   一个小学鸡,一个老阴比。   一个大聪明,一个假正经。   还是双押呢。   Skr。   商执根本猜不到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是拽住她的腿:“早点睡吧,明天还要陪你爸妈去逛景点呢--别乱动。”   温大小姐才不想听话。   她使起小性子,晃了几下:“我,偏,不!快承认你是假正经!”   商执缓缓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嗯,被你看穿了,我就是假正经。”   温轻雪露出胜利的笑容,浑身的酸痛仿佛好了一大半:“我要告诉杜唯康还有项舟行他们。”   “随你高兴,不过……”   商执将她的双臂扣在身后,眸光一寸一寸沉下去:“借你吉言,‘假正经’现在,还想再做一些名副其实的事。”   温轻雪:“……”   等到第二天腰酸腿软起不来床、而娘家人坐在餐厅里等自己吃早餐时,温轻雪才追悔莫及。   昨晚真不该一时冲动去招惹商执。   结果是,又被拆了第二遍。   最后,她是被商执哄着起床、抱去卫生间洗漱的。   被某人盯着刷牙时,温轻雪嘴里还含着泡沫就开始柔若无骨地撒娇,问今天能不能少逛几个景点,她实在吃不消了。   商执一口答应。   她又得寸进尺:“都怪你,都怪你没把持住。”   商执将干净的毛巾递过去,用一张非常正派的脸,点头应和:“是,都怪我意志不坚定,没能把持住--还没开始办正事呢,就把床单弄湿成那样。”   想到昨晚自己的杰作,温轻雪又闭嘴不说话了。   借着吐嘴里的泡沫,重重“呸”了一声。   *   就在时间观念极强的祁大设计师等到不耐烦、打电话来催促表妹下楼时,穿戴整齐的温轻雪这才打着呵欠、趿着拖鞋姗姗来迟;而彼时的商执,已经替她应付了许久祁温贤的刁难。   走近时,恰巧听见了对方“审讯”一般的问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祁温贤生来一张“难伺候”的脸,说话的腔调,更是咄咄逼人。   与他行事风格截然不同的商执却面无畏惧,淡然回应:“轻轻的意思是,等她毕业再办。”   答案还算中肯。   祁温贤点点头,用汤匙搅着烫金白瓷碗里的甜粥,替满脸期待的温蓬开了腔,给商执施压:“人人都知道哲海商家是大门大户,小雪的婚礼,总不能比我的婚礼差劲吧?”   他们的圈子里,只有办了婚礼,才能彰显出男方对女方的重视。   只是……   温轻雪啧了啧嘴,谁不知道表哥为当年那场婚礼怒砸了多少真金白银--用这个标准来绑架商执,稍微有点过分。   连她一个自己人都看不过去。   于是,不等商执回答,她便懒洋洋地反问祁温贤:“表哥,你和表嫂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正在埋头吃粥的辛歌忽而双肩一颤,大而明亮的眸子流转出赧意:“啊,我们都还不着急……”   用魔法打败魔法。   自家爱妻发话,祁温贤也不好意思让她冷场,又和温蓬、阮碧琴闲聊了几句,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说话间,又意味深长看了始作俑者一眼,仿佛是在责怪她:这才嫁过来多久就知道当众“护夫”了?   温轻雪神情复杂地看回去:你当年“护妻”的光荣事迹也不比我少。   表兄妹两人正在用眼神斗智斗勇,温轻雪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间铃声大震。   这个时间点,谁会……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张宛昕。   学校里有什么重要的通知,四个姑娘基本都在群聊里联系,张宛昕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定然事出有因。   温轻雪微微蹙眉,迎着几道关切的目光,借口说大概是室友问自己借什么东西,起身去了别处接听。   电话打通,张宛昕惊魂未定的声音便钻入她的耳朵:“小雪,我、我刚才……被尹良彬在宿舍楼外面给拦下来了!他问,那个、那个注册邮箱的手机号是不是我的?为什么要给他女朋友发那些东西,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他好像、好像都知道了……”   温轻雪很疑惑:“那个手机号不是你开学刚办的吗?平时又不用,也就是开小号打打游戏而已,不应该被查出来的啊。”   张宛昕连连应声,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泄露过号码。   线索中断。   温轻雪想了想,又问起更重要的事:“那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张宛昕回答道:“我当时被吓傻了,没说话……邱怡当时和我在一起,她把尹良彬骂了一顿,说他莫名其妙。”   稍稍松了口气,温轻雪捏紧手机,再度嘱咐好友:“如果,我是说如果,尹良彬再来找你询问有关邮箱的事,你就说,那个手机号被我借走打游戏用了,邮箱应该是我申请的,至于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他说什么,你全部往我身上推,明白吗?”   张宛昕急了:“那怎么行?这件事明明是我们一起做的……”   温轻雪打断她:“怎么不行?如果他真要乱来,就让他冲我一个人来。”   看着餐厅里有说有笑的家人们,她安心地扬了下唇角:“我有的是底气,我才不怕他。” 第057章   记挂着尹良彬闹出来的那些幺蛾子, 温轻雪连早餐都没吃多少。   商执为温家一行安排的游玩行程较为轻松休闲,并不会去那些人满为患的海滩和网红景区,而是挑了这两年哲海新创立的几个人文景点, 又订了一家高端私房海鲜餐厅。   被考试周折磨许久的温轻雪着实期待。   回房收拾东西之际,她思索再三, 还是点开了尹良彬的朋友圈, 果不其然,那家伙已经将和小学妹的官宣照删掉了, 最新动态是今天早上刚刚发布的:   『出生就在罗马的人, 何必对向往罗马的人赶尽杀绝』   像是被人闷闷打了一棍子,她心里很不舒服,可转念一想, 又觉得尹良彬根本不配发这样的牢骚--对罗马心生向往就自己走着去啊,骗乘姑娘们的马车、妄图轻轻松松到达目的地,他算个peach。   原本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清晨……   都怪早起和渣男毁了它。   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裙裤和运动鞋, 又给自己添了件防晒衣,温轻雪神情蔫蔫地跟着众人往外走。   陶叔早已将方便多人出行的七座保姆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商执几番窥视气色不佳的小妻子, 误以为是她身体不适, 上车前,很认真地问了她好几遍是否需要留在家里休息。   温轻雪摇摇头:“就还好啦。”   怎么说呢。   可能是之前看过了太多的甜宠小说和漫画, 她对男女之事的印象还停留在“身体疼的像裂开”和“几天几夜下不了床”之类的描述上,但真的去尝试了,才发现那其实是一种很舒服、很美好的体验。   当然,也有可能对象是商执的缘故。   尽管眸中压抑着疯狂, 男人昨晚所表现出来的一切, 是温柔的、是克制的,是令她每每回忆起来、还想要再品尝一遍的。   即便有小小的不适, 也不想说出来令商执担心。   然而,简简单单的“就还好啦”四个字,对某人而言却如同一种否定。   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遍:“就……还好?”   “是啊。”   “那你怎么看上去这样……”   商执没有把话说完--美少女大概不喜欢被别人评头论足。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问:“是因为早上那通电话吗?宿舍出了什么事?”   温轻雪迅速编出一个理由,妄图打消他的顾虑:“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快到考试周了嘛,班导不批我的假条……”   商执“嗯”了一声,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默了片刻,神情依然不甘心:“真的只是‘还好’?”   她糊涂了:“嗯……嗯?”   商执脸色发青,沉思了几秒钟才直言:“知道了,我以后会努力的。”   温轻雪随手整理着自己头发上的缎面小抓夹,随口嘀咕:“努力什么?”   商执扶人上车,顺势在她耳边低语:“努力让你觉得--不太好。”   想一想,再想一想,温轻雪jsg终于咂摸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他像是在为昨晚的“收敛”而懊悔,并且急于寻找下一次自证的机会。   她脸上热乎乎的,低头不说话,上车后直接寻了最后排的座位。   商执安顿好了岳父岳母,还有祁家夫妇,这才落座--自然是温轻雪身边的空座位,担心对方刻意要保持距离一般,他还很不要脸地往她身上贴了贴,紧紧捉住她放在身侧的手。   十指相扣。   昨晚刚向家人大声宣布自己的心意,今天就对丈夫冷脸……温大小姐是个要面子的,实在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就默许商执这样贴了一路,途中,甚至还脱掉防晒衣枕着商执的胳膊补了会儿觉。   温蓬和阮碧琴看在眼里。   夫妻两隔着车内一条窄窄的过道相互递眼色,笑容愈发欣慰:这么看来,从小宠到大的宝贝女儿确实在商家过得还不错,商执这个小伙子呢,也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就是这个沿海城市的虫子实在太毒,女儿那么娇嫩的皮肤,居然被咬出那么多红印子。   温蓬数落阮碧琴,出门怎么不带点防蚊虫叮咬的药膏?   还是细心的辛歌看出了端倪,等保姆车一到目的地,她立刻将刚刚睡醒的温轻雪拉到一边,示意其他人先走。   温轻雪睡眼朦胧,不知表嫂将自己留下来是要做什么。   直到看见对方从那只“有钱也难求”的喜马拉雅Birkin里摸出一支遮瑕笔,她才猛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再想套上防晒衣遮掩脖颈上的红印子,已经晚了。   辛歌没有笑话她,耐着性子帮小表妹遮盖吻痕:“这个遮瑕笔效果挺好的,你放在包里,到餐厅脱外套前,记得再去卫生间补一次。”   温轻雪默了半晌,忽而道:“表嫂,你好有经验喔。”   辛歌:“……”   不知是勾起了怎样的回忆,她干笑两声,将遮瑕笔塞给温轻雪,扯开话题,问她这段时间是不是还要应付几门考试。   温轻雪苦恼地点点头:“表嫂你怎么知道的?”   春节小长假从一月中下旬开始放,哲海大学的考试周也相应比往年提前,这段时间,专业课老师们扎着堆开始复习、划考点,她原本想请三天假好好陪陪远道而来的父母,结果,昨天下午她给杨班导打了一通电话,声情并茂诉说自己对家人的思念、磨破了嘴皮,也只换来了一天假。   辛歌摇了下手机:“你老公告诉我的呀。”   温轻雪愣了愣,不知道商执什么时候加上了表嫂的微信,又是什么时候偷偷告诉她自己还要考试的事。   辛歌笑了笑,安慰她道:“我和你表哥商量了一下,我们在蝴蝶礁那边订了间海景别墅,正好陪你爸妈在哲海玩几天……你呢,回学校好好准备考试,商先生也要忙商老爷子的寿宴安排,等这段时间忙完了,过年的时候,我们再找机会好好聚一聚,怎么样?”   “可是……”   “我们起初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现在看到了,也都放心了,哪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们费心呢?”五官明艳的辛歌拍了拍温轻雪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们今晚就直接去蝴蝶礁那边,不回商宅住了……还有,这几天长辈都在,你和你老公……”   辛歌轻咳几声:“稍微节制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劝诫,温轻雪登时变成了一只煮沸水了的小茶壶,内心尖叫一声高过一声:不是啊,我们明明昨晚才开始……   这话谁信?   当务之急,只能调转矛头。   她定了定神,佯装好奇地问:“所以,表哥他很节制吗?”   被反将一军的祁太太迟疑着应声:“啊?他……”   “你让表哥节制,他就会节制吗?”   “这个……”   “表嫂你天生丽质,皮肤这么好,出门居然还特意带着遮瑕笔--看来,表哥他也不是很节制嘛!不仅不节制,还不听你的话,改天我替你教育他!”   知道温家小姐早慧,但没想到这么……   曾经也自诩过伶牙俐齿的辛歌彻底败下阵来,无措地将目光移开,顿生一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悲壮感。   两人相互搀着下了车,各自面带埋怨地剜了一眼“不懂节制”的老公。   *   有了表哥和表嫂的照应,第二天一早,温轻雪便放心回到学校备考,商执也开始和谢律一起筹备寿宴的事。   虽说商老爷子今年过的不是大寿,但毕竟是商家设宴,邀请的亲友非富即贵,大到场地布置,小到选菜和伴手礼,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见商执忙到连轴转,温轻雪生怕影响他休息,这几天都住在宿舍里--当然,也是怕他影响自己复习。   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哪天把持不住,就让她“不太好”了?   另一件事也令温轻雪十分在意。   这几天,她频频在学校里偶遇尹良彬:教学楼、图书馆、操场甚至奶茶店,都见到过他的身影……   说是“阴魂不散”也不为过。   她也说不清对方是不是故意的,毕竟每次碰到,尹良彬也只是远远看着她,既不避开,也不上前打招呼,眼神阴森森、直勾勾的,仿佛是在盯梢一个仇人,一旦找到复仇的机会,就会毫不留情冲过来从背后摸出刀子……   这种感觉令人发怵。   像是身边埋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雷。   最后一次见到尹良彬,是在男生宿舍附近的四号食堂。   彼时,宏志楼608宿舍的姑娘们刚考完一门专业课,正凑在哲大食堂唯一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小炒店里,自我犒劳。温轻雪刚点完一个红烧猪蹄,抬眼就看见尹良彬和他的室友们有说有笑走了进来。   他看见温轻雪一行,似乎并不意外,只装作不认识她们的样子,径直去了最角落的那张桌子。   邱怡冷哼:“不知道又是花了哪个女孩子的生活费……”   温轻雪又点了个拍黄瓜:“其实,他家境也不算太差。”   毕竟,把儿子供进了帝都美院。   邱怡摸了摸下巴,继续自己的推理:“那估计就是之前在帝都交往过条件不错的女朋友,尝到了吃软饭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渣男果然没有底线……再点个爆炒小公鸡.吧……”   温轻雪掀起眼皮,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点上了。   等餐期间,张宛昕用余光偷瞄那桌男生,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刚开学那阵子,不是有新生做兼职推销电话卡吗?我是在一个学弟那里买的号码……好像就是尹良彬的室友,当时他偷偷记了我的号码,还发短信撩过我来着……怪不得他知道那个邮箱号是我……”   温轻雪将菜单递给身边没精打采的欧阳芳:“不重要了,尹良彬现在肯定是在怀疑我。”   一边忙着拍短视频,一边忙着复习备考,新晋网红欧阳芳顶着黑眼圈,张嘴打了好几个呵欠才憋出句完整的话:“……被断财路,又碍于小雪的家世不敢轻易当面找她对峙,只能背地里玩阴的,我看最近论坛上又有关于小雪的帖子了……说的都不好听,估计,这家伙背地里没少拱火……”   只点了几串羊肉串,她便将菜单传给了张宛昕,继而顺手搂住温轻雪,脑袋枕着她的肩:“Baby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怎么着你。”   温轻雪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将那一头蓝毛戳开,对张宛昕道:“……给欧阳点壶乌龙茶去去油吧。”   欧阳芳“靠”了一声,伸手挠她咯吱窝。   打闹间,温轻雪手机振动起来,专属铃声告诉她是商执发来的消息。   商执说花卉市场那边发来了消息,要确认寿宴当天选用的鲜花配色,他想问问温轻雪的意见。   看着那些认真挑选过的照片,商太太心下一暖。   其实,她这段时间忙着招呼亲人、忙着考试,一直在为没能帮上商执的忙而感到自责,虽然期间也问过寿宴的筹备进度,可又怕自己太多嘴让商执为难……确定鲜花配色,这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没有她的意见也不会影响商执的判断,但她是商宅的女主人,需要这样的参与感。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了解她,所以给予她参与感。   她也了解他……   所以知道,这是独属于商执的温柔。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最终达成共识确定了其中一款配色,商执转而又问她今天考的怎么样。   聊到这个,温大小姐可就来了劲jsg,手指噼里啪啦敲击键盘,推送出去长长一大串仿佛有灵魂的文字:考试哪有不疯的(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哲海的椰树林)(荡树藤)(创飞路过摘椰子的猴子)   商执:把猴子抓回来。   撤回消息。   想要学习最新的聊天方式,男人非常郑重地重新组织了语言。   商执:(把猴子抓回来)(亲一下)(亲一下)(再亲一下)   温轻雪:呃,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抓到的是那只被创飞的猴子?   商执:(把猴子放回去)   温轻雪:你果然就没有很喜欢我!   商执:?   温轻雪:你要是真的很喜欢我,就不会抓错猴子!   仿佛看到了一个对着手机狠狠皱眉的英俊男人,温轻雪当即笑出了声,心头的那点阴霾也早已没了踪迹。   她继续敲字:如果你真的超级超级喜欢我,就算我变成猴子飞进椰树林,和很多很多猴子混在一起,你也绝对不会认错的!   小作怡情。   估计是三观彻底被妻子颠覆了,许久过后,商执才回复消息:我认输了,我们可以结束关于猴子的话题了吗?   温轻雪回了个ok的手势。   商执:周六设宴。   温轻雪秒懂:你想骗我今晚回家。   商执:是哄你今晚回家。   温轻雪抿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那等我今晚回家以后,你不会抓住我亲一下、两下、三下吧?   商执:抓住了,就不止是亲了。   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邱怡却用指节敲了敲玻璃桌面:“温大小姐,快吃点儿吧,你再不动筷子,连拍黄瓜都没了!”   温轻雪这才回神,抓起筷子胡乱吃了两口,眼神还是往手机屏幕上瞟。   欧阳芳索性把盘子里最后一个猪蹄夹到温轻雪碗里,露出了怨念的眼神:“……一看就是在和她老公发消息。”   邱怡眯起眼:“至于吗?”   张宛昕吐掉嘴里的骨头,不悦地嘟囔:“说好的……带出来呢?这都多久了,估计等到柯南都播完了你老公都还是个黑色剪影……”   温轻雪被这个比喻逗乐了。   想到商执也在为没有公开而苦恼,她终于松了口:“我知道啦,放假前我肯定找个机会把他带出来亮相。”   “真的?”   “真的。”   邱怡再度看穿一切:“看样子,这对新人应该是处的不错。”   新人之一笑而不语。   说罢,她又转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欧阳芳:“要不,回头我们组个局,再多叫点人一起出来嗨……欧阳,到时候你也趁机把那个缺心眼的杜公子带出来呗?”   欧阳芳愣了愣。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扒拉了几口饭她才吭声:“等你们把局组起来再说呗!怕就怕,我们这群大学生喜欢的活动,人家商圈大佬瞧不上……非叫他出来凑个数,会不会很尴尬?”   温轻雪的笑容僵了下。   倒是她没考虑清楚。   自己和商执的性格完全不同,认识这么久也没能找出一个共同爱好,要想融入彼此的朋友圈,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婚姻不是恋爱。   真真是一关比一关难闯。 第058章   当晚回到檀香名郡, 温轻雪直接去了商屹凯那儿。   几天没过来吃饭,她发现,曾经的庭院已然大变模样:虽然只打算摆四桌酒邀请亲朋, 但场地布置上可一点儿都没含糊--至少她是没想到,有朝一日, 人工湖里会多出一条乌篷船。   可惜, 商屹凯和商执这爷孙两人都不在家,听说是出门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去了。   独自吃过饭, 温轻雪回小画室涂了几笔工业设计课的手绘作业, 想到明天还约了造型师一大清早来家里弄妆造,十一点不到,她就乖乖爬了床, 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商执回来时,温轻雪已经成功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得到那个男人在床边站了很久, 最后,低头在她的额上落了个轻轻的吻。   似是不忍将她弄醒。   ……   将温大小姐弄醒的, 是造型师VV第二天大清早的夺命连环call。   檀香名郡安保一向森严, 特别是像这种大户人家摆酒办席的日子,每一名物业工作人员都得打起十二分干劲, 生怕哪里出了差池。   毕竟,受邀而来的宾客各个非富即贵,自然也不乏一些鱼目混珠之辈想要趁乱混进来。   因此,即便前来助阵的造型师和助理都出示了电子邀请函, 还是被拦在了仿古风格的小区大门外。   温轻雪不得不亲自给物业打电话, 准他们放行。   那个叫VV的造型师是圈子里的小姐妹推荐给温轻雪的,说是不少名媛和女明星的御用造型师。   温轻雪是第一次和他合作, 起初还有些不放心。   然而,在看见名为VV的男人将自己那副小身板塞进一条粉色皮裤,做了半永久眼线,还烫了睫毛,摘墨镜时翘着兰花指,她忽然就定下心神,对今天的造型充满了期待。   这个东西,有点男的……   啊,不对。   这个男的,有点东西。   担心吵醒商执--事实上,温轻雪觉得这个时间点他已经醒了,她还是抓紧时间洗漱一番,去一楼接到VV和他的助理,领着两人从另一个方向的侧门走进了衣帽间。   助理小姑娘是个直肠子,进门四处张望一番后,满脸的期待变作了失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商宅的衣帽间,稍微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呃,主打的是一种极简风吗?”   说着,看温轻雪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同情。   温轻雪明白对方的意思:跟着VV走东闯西,见多了女明星和名媛们极尽奢华的衣帽间,商家这不足百平、装修简洁、并没有陈列太多奢侈品的地方,看起来确实是磕碜了些……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这位远嫁而来的商太太或许并不受重视。   好在VV是个拎得清的,立刻一挑眉毛,呵斥了小助理:“你懂什么了啦,人家商先生这叫低调吼。”   低调--吼。   在内心默默学着对方的湾湾腔,温轻雪不禁抿笑。   似是要掩饰自己人的失礼,VV催促着今天的女主角去换礼服裙,又根据那身月白色改良旗袍,为她设计妆面和发型。   兴许温大小姐底子好、配合度又高,工作效率大大超乎预料,妆发全部完成还不到八点。   因为是浅色调的旗袍,少了几点妩媚,多了几分矜贵,VV给温轻雪设计的妆容也偏淡:中分刘海,新中式编发,偏耳后的位置挽出两个蓬松的发包,用一字夹固定,两缕柔软的长发看似随意地垂落在肩膀上,宛如一位民国时期出身书香门第的名门千金;再加上温家人与生俱来的浅发色、浅眸色,更有几分从旧时光里走入现实的意味。   一颦一笑,皆是灵动。   小助理赞不绝口,VV则摸着下巴对自己的“杰作”左右打量:“总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目光在温轻雪身上停留一瞬,他露出了“I know”的表情,隔空对着她胸口的位置比划了几下:“宝贝儿,酱紫喔,你再往衣服里加对胸垫好不好啦?”   确实没有前凸后翘。   所幸,某位享誉国内外的设计师足够专业,知道自家表妹的短板,他很有预见性地设计了同款披肩与荷包手袋,一并寄了过来。   温轻雪尬笑两声,迅速将披肩系好--扬长避短嘛。   造型师VV这才满意,复又问道:“Fine,温小姐,你不是说有准备好搭配衣服的首饰吗?我带的那几件H家和C家的当季单品,好像都和Vincent老师设计的新中式礼服裙不太搭吼……”   温轻雪当即从珠宝柜的C位取出那枚雪花钻石胸针。   是商执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正准备将其别在披肩领口的位置,VV却尖叫一声:“这是要怎样啦!不搭,这枚胸针完全不搭!”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捂住了嘴,降下分贝:“宝贝儿,你就没有那种,呃,更能镇得住场子的首饰吗?”   温轻雪忍痛将胸针放到一边,找了几样自己平日里常戴的首饰,都被对方一一否决。   可吴淇之英年早逝,她的首饰应该都作为遗物被保存在了别处;而自己也才刚搬过来不久,珠宝一类的嫁妆还没来得及从楠丰运送过来……活了二十多年,温轻雪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而感到苦恼。   要是VV这家伙的嘴巴稍微松一点,#商家继承人抠门#这类的帖子会不会出现jsg在明天的热搜上啊?   还好VV有补救的法子:“这样吧,我去帮你找朋友借一套……”   到底是在圈子里混了好些年,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就在温大小姐不知所措之际,商执的声音忽然在三人身后淡淡响起:“你们靠边站一点。”   温轻雪寻声扭头,发现商执正倚在衣帽间入口处,身上已然换好了今日会客要穿的正装--是昨天就已熨烫妥帖放在主卧衣柜里的那身。   像是已经在这里观察了许久,商执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见三人一一挪了位置,他伸出指尖,在墙壁上的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   衣帽间的暗门就在VV身后,突然移动的“墙壁”,吓了他连连发出尖叫,躲在小助理身后。   暗门完全开启后,顶部射灯齐刷刷自动亮起……   那一瞬间的震撼,连见多识广的温大小姐都忍不住咋舌:通道两侧都做了整面墙的玻璃陈列柜,放置着珠宝和名表,还有一些鼻烟壶、钢笔之类的小物件,想来都是价格不菲之物;最深处是一间收藏室,面积差不多是衣帽间的四倍,还有单独的试衣镜和休息室,收藏室里存放着体积稍大一些的古玩和字画,还有商家爷孙的挚爱--茶壶。   商执冲玻璃陈列柜太抬了抬下巴:“……挑吧。”   那语气,大有一种“让你们开开眼”的意思。   说罢,还不忘替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姑娘开脱:“我太太刚搬过来没多久,还不清楚衣帽间的布局,让你们见笑了。”   温轻雪还没挪开步子,另外两人就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参观富豪的收藏室。   贴着陈列柜看一圈,VV直接将家乡话给逼了出来:“哎呦我滴妈,我还没见过种水这么好的翡翠镯子!这串海螺珠该不会是当年拍出七位数的那串吧?居然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大的澳白珍珠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行了,那一溜大大小小的祖母绿晃得我眼睛疼……”   见温轻雪仍愣在原地,商执上前一步,与她介绍:“忘了告诉你,我奶奶喜欢收藏珠宝,爷爷给她买了不少。”   比起那些珠宝和藏品,温大小姐更惊讶于衣帽间和收藏室所展现出的科技感。   她仰视身边的男人,讷讷地说:“商执,如果哪天你从家里开出一架高达,我可能都不会觉得惊讶。”   *   兜兜转转,VV最终挑了一对小小的翡翠耳环给温轻雪戴上。   画龙点睛的一抹翠色。   简单的环扣造型,也并不会喧宾夺主。   他原本还想给温轻雪挑个镯子,但被婉拒了--在温大小姐的认知中,翡翠镯子这种东西,不适合美少女。   而且,她不管站着、坐着、只要背着人,搁哪儿都没个正经样,真怕把那些宝贝给磕碰坏了。   见她坚持,VV也治好妥协,临走前还带着遗憾:“温小姐这么漂亮的一双手,不要空着了啦,不戴镯子,带个婚戒也好的喔……”   也不知最后一句话触了商圈大佬的哪块逆鳞,一对上商执的眼神,他便瞬间噤声,攥紧妆造箱跑路。   目送走“粉皮裤”,两人总算有了独处的机会。   温轻雪换上一双月白色的缎面小高跟,在打着光的通道里走了一遭,最后,步伐轻快地在商执面前转圈、摆出定场pose:“我今天的造型还不错吧?”   商执“嗯”了一声。   眼神黏在自家妻子身上,嘴里却在提旁的事:“那个造型师……”   顿了顿,他接了个不太合适的形容词:“挺别致的。”   温轻雪笑出声来:“混时尚圈的,好像都喜欢比较前卫、比较浮夸的造型啦,像我表哥那种一本正经爱穿西装的,算是特例。”   忽而想到什么,她又促狭般地眯起眼睛:“其实也不是,你还记得他结婚那天穿的那件绣着红色凤凰花的西装么?哇,超级闷骚的!”   商执不发一言,盯着她。   只是盯着她。   误以为是自己说了不符合身份的字眼,温轻雪缓缓敛起笑容,故作乖巧地冲他眨眨眼。   紧接着,她听到商执沉沉发问:“那天我穿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温大小姐哑了火。   思考片刻,她开始狡辩:“拜托,那天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谁会记得陌生人……”   “白裙子。”   “啊?”   “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裙子。”商执抬手在她肩膀上比划着,“这样的款式。”   温轻雪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蜜意在心间肆意流淌,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开始酝酿。   长睫一垂,复又想笑:“你、你都还记得呀?”   发现右手的袖扣不知何时松开了,商执抬手想要重新扣上,然而,心猿意马,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他轻不可闻叹了口气,索性卷起袖子,换了只手,将左袖上的那只袖扣也解了开来。   如同要大动一场干戈的前兆。   目光描画着小姑娘腰臀处的曲线,脑海中某个疯狂的念头越发清晰。   他确实想动。   便顺着温轻雪的话,开始拐弯抹角布置陷阱:“你的事,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是不是值得奖励?”   单纯猎物主动跳进陷阱:“奖励呀?那我考虑一下,不如今晚……唔?”   腰上猝不及防多了一只手,回神间,已然落入商执的怀中。   好几日未有亲昵举止,昨晚那个没有回应的晚安吻根本无法令他满足。   今晚又遥远。   他等不及了。   眼见男人的唇就要凑过来,温轻雪急了,努力想要推开他:“你干嘛呀,现在不许亲我!商执,我警告你,你离我远点,要是敢碰掉我的口红,我变成猴子都不会放过你!”   横竖绕不过猴子这个梗了?   商执拧眉,稍稍松开禁锢,顺了妻子的心意:“不亲。”   却并不打算放走猎物。   趁温轻雪松懈之际,他直接将人翻转过来,按在那排玻璃陈列柜上,见她的腰不受控制地沉下去,又顺着腿侧的开叉,将旗袍下摆撩了上去。   而后,是温轻雪用破碎的轻哼声作为回应。   “自己撑住。”商执满意地笑了笑,非常善意地提醒她,“……就不会碰掉口红了。” 第059章   最后, 口红果真没有被碰掉。   妆没花。   发型也没乱。   再往下,没眼看。   因为是心血来潮的一顿加餐,什么都没有准备, 半途只能靠商执自己解决,温轻雪的丝袜不幸被殃及, 只能脱下来, 揪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浑身裹着他的气息,温轻雪越想越羞, 丢过去的眼刀足以把再度摆出一张正派脸的男人千刀万剐。   商执八风不动, 慢条斯理将衣袖放下来、扣好袖扣,恢复平日里的斯文矜贵,文质彬彬。   温轻雪默默冷嘲着“假正经”, 抡起小拳头泄愤般地冲他胸口砸了几下。   谁料,对方不仅不生气,反而一手抓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捏, 一手按着她的后腰慢慢地揉,继而故作惊讶地问:“……怎么没有尾巴?”   话术似是早有预谋。   温轻雪成功被带偏, 暂时性选择休战:“什么尾巴?”   “不是飞进椰树林、变成猴子了吗?”   “不是被你抓住了、又变成人了吗?”   “是吗?”商执小心翼翼地帮她将披肩上的流苏抚平, 语气略显遗憾,“可我并没有亲一下、两下、三下。”   提到这个温轻雪就来气:“是, 是没有亲!你是顶一下、两下、三下……好多好多好多下!”   商执抿笑:“早就告诉过你,抓到了--不止是亲。”   见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温轻雪没什么威慑力地呲了牙:“创飞你!”   当然,也只是一逞口舌之快, 并没有实施任何足以撞飞老公的动作--她实在是舍不得弄乱新做好的发型。   时间还早, 两人又在衣帽间里拾掇了一会儿。   商执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子:“那个,咳, 那个‘挺别致’说的没错。”   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她的手:“这里,是缺了点儿东西。”   婚戒是没有的。   倒是可以用别的戒指来撑撑场面。   想到珠宝柜里有几枚和耳环色泽相称的翡翠戒指,温轻雪正准备去取,却被商执拽住。他缓缓走到收藏室最中间的展示柜前,将那枚商屹凯前不久才送给他的翡翠扳指取了出来,递给她:“……戴上。”   温轻雪瞪着眼睛直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别随随便便拿出来呀。”   商执反驳她:“一枚扳指而已,能有多贵重。”   她赶紧将双手背到身后,略略jsg退了一小步:“连我都知道,这扳指是商家继承人的象征……”   顿了顿,她又小声嘀咕:“你当初急着和我领证,不就是为了早点拿到这枚扳指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商执眉心一拧,面上敛笑:“谁说的?”   温轻雪反问:“不是吗?”   静默来袭。   许久过后,男人才重新捉住她的手,将那枚扳指戴在她的拇指上:“……是占有欲作祟。”   他直接引用了杜唯康的形容。   这个形容很贴切。   商执移开目光,表情有些别扭,语气却是真挚:“谁让你过生日跑去酒吧看男模特跳舞?还玩的那么开心……而我这个未婚夫却连送一句祝福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是现在想一想,还是很生气……”   沉沉叹了口气,他又抬眼与尚在震惊中的温轻雪对视:“轻轻啊,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听你的话,你让我别去干涉你的大学生活,我就真的忍了那么久、从没有去找过你呢?”   得知温家小姐考上哲海大学之后,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面。   她刚入学那天,温蓬组了一支车队,浩浩荡荡来到哲海,作为准女婿的商执,自然要出面迎接。   两家人坐在一块儿吃了顿饭--这么说或许不合适,毕竟,彼时的商老爷子正在住院疗养,外人不好探望,更别说让他出来和孙媳妇一家见面。肩负照顾爷爷的重任,商执匆匆赶来,又在接到医生的电话后,匆匆离去。   本想着问温轻雪要一个联系方式,可小姑娘非常认真地说了句“别干涉我的大学生活”,彻底打消了商执的妄念。   失落之余,又觉得温轻雪的主张并没有错:这个年纪的女孩,爱玩爱闹,很可能有了心上人,又或者,正准备去追心上人,而未婚夫的干涉只会拖累她……他已经拖累了很多人,不想再给任何人带来不幸。   本以为可以压下这股欲念。   直到……   直到看见视频里的小姑娘,对着酒吧小舞台上劲歌热舞的男舞者们,笑得像朵盛开的大波斯菊。   他的嫉妒和他的挫败感,终是在身体里肆意疯长。   那是他的未婚妻。   那是他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   奇迹。   他要拿回来的。   与名为“占有欲作祟”的狂风骇浪相比,那枚翡翠扳指,反而是捉住温轻雪去领证后的意外之喜。   听闻此言,温轻雪哑然又讶然。   她一直笃信着,自家长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老公,起初只是把这场商业联姻当做迅速从商屹凯手中揽获实权的工具,至于后来说喜欢上了她,也不过是日久生情先婚后爱罢了。   如果商执说的是真的,那他对自己的情意,是不是可以再往前追溯一点?   追溯到,那一年的十月二日?   如果不是受苦受难日,那就是、是……   一见钟情日。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的双颊骤然升温,再不好意思去看男人的那双墨瞳,却依然坚持要把扳指还给真正的继承人:“你、你戴着呀!叫别人看见商家传世的扳指戴在我手上,像、像什么话嘛!”   “我们是夫妻,谁戴不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   戴着沉甸甸、冰冰凉并且大小还有点儿不合适的扳指,温轻雪不得不伸直了大拇指,再加上五官皱成一团的苦恼模样,略微有一点滑稽。   像是逢人就点赞:你是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错。   她受不了自己用这副蠢样子出去会客,自顾自摘掉手上的扳指,点醒那个脑子里不知搭错哪根筋的丈夫:“你见过哪个美少女戴扳指的?”   商执悠哉给出答案:“我老婆。”   温轻雪:“……”   调侃间,商执已然做好了折中的决定:他顺手找到一块挂着黑色编绳的和田玉平安扣,熟练地将那根绳子解下来,将扳指缠住,往温轻雪手腕上挽着的荷包手袋柄上一挂,竟也成了件与她今日妆造般配的配饰。   复又挽起妻子的手,淡声催促:“下楼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可有的我们忙呢。”   *   商屹凯的寿宴,比温轻雪想象中更加隆重,哪怕商执反复强调说爷爷今年过的并非“大寿”。   看着舞台上引导宾客入席、卖力活络气氛的知名男主持人,候场区那几张非常眼熟的男女明星脸,还有一支吹拉弹唱样样俱全的民乐团,温轻雪不由暗忖,这要是过“大寿”,岂不是得在家里办一台晚会?   再说商执花足了心思准备的伴手礼:一套茶具,一套盘香炉,一份国内赫赫有名的面点大师亲手制作的长寿面和寿桃糕点,还有一张面值高达五位数的哲海海鲜礼品卡,说是联系了当地最好的商家和冷链运输公司,只要一个电话,无论天南海北都能空运到达。   作为商家如今的顶梁柱,小夫妻两人担任着迎宾的重任。   为了不闹笑话,谢律昨晚就给温轻雪准备了一份重要客人的照片和简介,让她多看几遍,最好能背下来--跟在商执身边固然跟着他喊人便好,可保不齐有落单的时候,“弄错聊天对象”可是一件很败好感的事。   商执也为此担心:“都记得住?”   温轻雪却并不在意,姿态优雅地站在他身边:“当然,我连那么多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男爱豆都能分得清,何况是一群奇形怪状的老头……”   话音未落,便自觉捂住了嘴。   灰溜溜地瞥了一眼商执,她急忙改口:“爷爷不是奇形怪状的老头,爷爷是儒雅帅气的老头。”   说罢,又兀自轻笑出声。   商执扭头看她:“笑什么?”   温轻雪如实回答:“只是忽然在想,等你八十岁的时候,应该也是个儒雅帅气的老头吧。”   年轻的商家继承人微微一怔,继而随着她笑:“轻轻啊,我们才结婚几个月,你都已经想到那么远的事了?”   她闹了个脸红:“我、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商执颔首:“嗯,我也很期待看见七十五岁的美少女。”   明明是玩笑话。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就是做好了要相伴到老的约定。   宾客们的豪车一辆接着一辆驶来,再加上酒席氛围的烘托,温轻雪忽然就开始在脑海里描画起自己与商执婚宴现场的细节:天应该也是这么蓝,花应该也是这么香,满脸幸福的新郎和新娘站在酒店门前并肩而立,收获着甜甜的祝福和厚厚的红包……   温轻雪边想边扬唇,浑然不觉间,将商执的手臂挽得更紧了。   *   谢律和商执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老年人的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除了长居哲海的几位商屹凯旧友如约赴宴,旁的,都是派了子辈、孙辈前来为商老爷子贺寿,有些生面孔连商执都是第一次见到,又怎么能苛求温轻雪能一眼喊出他们的名字。   早早等候在庭院里的商屹凯身着红色立领唐装,胸前是暗红色祥云如意团纹,衬得整个人精神矍铄。   许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散过,甚至还用绢布折了一朵小红花,挂在了吉祥的鸟笼上。   话说回来,那只八哥鸟也是个“人来疯”,见有人走近便喊吉祥话、讨吃食,一时间,风头俨然压过了几名重金邀请来的明星。   新老相接的几桌人其乐融融相聚一堂,不禁叫人感慨生命与血脉的奇妙。   并不想听商屹凯与旧友们回忆往昔峥嵘岁月,招待宾客们入席后,温轻雪便和商执主动坐到了温蓬那一桌。   随后,噩梦再度来袭。   祁温贤眯着眼睛打量过小表妹今日的造型,抬手一推金丝边眼镜,冷不防开始挑刺:“礼服裙我提前寄过来那么久,为什么不好好熨烫一下?裙摆皱成这样,腿侧开叉处的线头都出来了,怎么,你是想砸了我的招牌吗?”   今天是温家大小姐第一次在商家人的圈子里正式露脸,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不说让每个人赞不绝口,至少,也不能让人留有话题吧?   当然,作为礼服裙的设计师,祁温贤也有别的考量--温轻雪今天这一身,就是自己工作室的活招牌,当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   所以忍不住挑刺。   想起今天一早在衣帽间那一场“胡作非为”,温轻雪登时脸颊发烫,慌忙俯身整理着旗袍衣摆,妄图敷衍过去:“就还、还好啦,表哥,你说的那些,一般人不会在意到的吧?   祁温贤睨她:“你管这叫还好?”   误以为这对表兄妹又要呛架,辛歌凑过来劝了两句,却不想,引得正在和客人聊天的商执也走了过来。   他低jsg头看了一眼,随即假装困惑地附和祁温贤:“就是,好端端的裙摆怎么皱成这样了?轻轻啊,你也真是不小心……”   怎么弄皱的,你不知道吗?   温轻雪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露出“你还是不是人”的表情。   商执却装作没看见,代表妻子向祁大设计师赔了不是。   见表妹夫的态度还算不错,祁温贤脸色稍缓,没再追究。两人得空,索性又聊了聊生意上的事,大概是想在哲海投个文旅相关线□□验馆的项目。   温轻雪听了几句觉得无聊,和两人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席,想去找在厨房帮忙的苏阿姨将她的旗袍裙摆熨烫一下。   尽可能避开宾客,温轻雪向别墅的方向走,谁料,在路过茶歇时却听见几个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女人在议论她和商执的商业联姻:   “我早就说了,那两个人绝对是表面夫妻,临时凑到一起演戏给老头子看呢……”   “就是,婚礼不办,蜜月旅行也没有,这婚,敢情就是口头上结了一下呗?我今天还特意看了那温家小姐的手,连个婚戒都没有!该不会,商老爷子根本就没承认她这个孙媳妇吧?虽说温蓬混的不怎么样,可温家到底是有家底的,他的女儿,也不至于这么不受重视啊……”   “我有商执的朋友圈,他从来没晒过结婚证,也没晒过温轻雪的照片--一次都没有。”   “我看温轻雪的社交平台上也完全没有提过商家少爷啊……”   “懂了,就是‘各玩各的’呗,过几年,估计就要吃出轨、离婚的瓜了。”   “别乱说,商先生才不是那种人!”   “我又没说出轨的是他……”   “笑死。”   几人彼此递着眼色,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她们说的那样笃定,那样绘声绘色,若非温轻雪就是当事人本人,恐怕都要信了这个足以炸裂名流圈的八卦。   她挑了下眉,快步走了过去。 第060章   即便是在普遍受过高等教育的名流圈内, 也不乏背地里热衷八卦别人家庭琐事的现眼包。   见到话题人物突然现身,几个女人的神色明显有些慌张,好不容易才做好了表情管理。   温轻雪在品类繁多的茶点里挑了一块白色小方糕, 姿态优雅地吃了一口,这才抬眼冲她们笑:“……爷爷最喜欢苏式点心了, 特意准备的桂花芡实糕, 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姐们的口味?”   话音一落,便收获了一通恭维。   千穿万穿, 马屁不穿。   这便算是搭上了话, 温轻雪微笑聆听,时不时接一句“哦”“是吗”真的呀”,居然也敷衍了好几个回合。见时间差不多了, 她佯装“不经意间”将挂在腕上的手袋放到茶歇餐桌上。   荷包的样式并不算出众,但那一抹翠意,着实撩人。   果然有人大献殷勤:“温小姐, 你手袋上的挂饰很是别致呢。”   温轻雪佯装惊愕:“什么挂饰呀,这就是我老公的扳指, 他嫌我今天这身旗袍太素了, 非要给我挂包上,说是添点儿颜色。”   说罢, 又颇为嫌弃地嘀咕了一句:“丑死了,和挂了瓶‘风油精’似的。”   风、风油精……   众人陪笑。   末了,才憋出一句试探:“听说商老爷子有枚特别宝贝的翡翠扳指,后来传给了商先生, 不会就是这个……”   话没说完。   温轻雪眨眨眼:“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呢。”   刷了那么多剧, 温大小姐当然知道如何一波三折抓住观众们的情绪,见名媛姐姐们面色稍缓, 她不疾不徐继续道:“不过,这枚扳指以前确实是爷爷的,还说是什么坑什么种,我完全不懂玉石啦,说错了姐姐们别见笑。”   短暂的沉默,是留给她们打腹稿的时间。   果不其然,片刻后,“老坑”“龙石种”“无价之宝”之类的话术就盈满了温大小姐的耳朵。   那么名贵的扳指--还是商家继承人身份地位的象征,结果,就这样随随便便挂在新婚妻子的手袋上当个配饰……   这还叫不受重视?   分明已经宠上天了好嘛!   方才嚼舌根的几个人,此刻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   轻松结束“战斗”,温大小姐心情愉悦地回房间将旗袍整理妥帖。   再回到座位上时,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节目已经进行到了请来宾小朋友为商老爷子祝寿的环节。   当然,谢礼也是出奇丰厚。   很难想象,这商老爷子要是过大寿,得壕无人性到什么程度。   最后,商屹凯在谢律的搀扶下上台表达感谢,作为孙辈的商执和温轻雪也走了过场,两人将早早装裱好的那副“江南小景图”恭敬呈上,说了一番体己话。   写意山水并不容易画,除了考验技法,更要灵气。   而温大小姐的技法或许还不够纯熟,可偏偏,多的就是灵气。   画不错,字亦妙。   小桥流水配七言绝句,流畅的墨线与凌厉的笔锋,可谓是刚柔并济,只消一眼就瞧得出,小夫妻两人是花了心思一起为商老爷子置办礼物的。   虽不贵重,却着实暖心。   曾几何时,知天命之年痛失爱子的商屹凯其实很避忌当众打亲情牌,可如今见到如此孝顺的一双孙辈,那不再清朗的双眼中柔情翻涌……他接过话筒,没说两句便开始哽咽,勉强说了几句后便退回到主席歇下,将舞台丢给商执。   台下掌声雷动,向曾经的商圈神话致敬。   小小的插曲将席间气氛推至高/潮。   年轻的商家继承人姿态挺拔立于高台之上,视线缓缓逡巡一周,举起酒杯,笑着向台下宾客致谢,俨然已是一家之主的风范。   而他另一只手,自始至终紧紧揽着身边娇小的妻子,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   不得不说,宴请宾客是个体力活儿。   好不容易把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温轻雪累的连站都站不稳当,异常后悔今早纵容丈夫在衣帽间乱来,消耗了她一半体力值。   以后家里再办大事,一定要防火防盗防老公。   商屹凯记挂着和老友们叙旧,让商执替他出面送客,温轻雪则去陪了会儿温蓬和阮碧琴。   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也不知道宝贝女儿这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温家夫妇既没带司机,也没带助理,生怕家丑外扬,这几日在外,全靠祁温贤和辛歌照顾。兴许是见温轻雪在商家过得很不错,心情放松,两人在海边玩儿的太放飞自我,连一向注重防晒的阮碧琴都比原来黑了个粉底液色号。   祁温贤安排好了司机过来接人,说是明天再陪妻子去免税店买点东西,下午就退房回楠丰。   离开商宅前,他还特意塞了一张高端别墅软装设计师的名片给温轻雪,暗讽她住的地方中老年装修风格实在是令人发指。   只是,如今的商太太已然学会了胳膊肘往外拐。   她直接把名片递还回去,一本正经地鬼扯:“表哥,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家这布局、这装修,主打的就是一个‘延年益寿’风。”   祁温贤:“……”   温轻雪小狐狸一般地坏笑:“我听说,还有主打‘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风的。”   金丝边眼镜后面的浅瞳微微眯起。   默了片刻,祁温贤别别扭扭地移开目光:“……图纸发我看看。”   *   送走爸妈和表哥一行,又和爷爷打了声招呼,温轻雪便先行回到房间休息。   连轴转了好几天,总算得闲。   暂时忘却学校里的那一堆烦心事,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打了两把游戏,又切回宿舍群聊,问她们考试全部结束后准备去哪里浪--说好要把骡马,不是,要把老公带出去溜溜的。   这个时间点,不用复习的单身狗大学生们都挺无聊,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谁也不肯先闭麦。   只可惜,姑娘们出的主意五花八门,温轻雪一个也不满意。   毕竟要和商执一起去,横竖也算一次约会,她不希望他迁就自己。   她希望他也能玩的开心。   将近十一点半,商执才回来。   推开房门,他一眼就看见小姑娘没什么形象地躺在床上,双腿并拢翘在墙上,快要将自己折成一个直角。   ……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他将视线从那双长而直的腿上移开:“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玩手机?”   聊天界面停留在欧阳芳那句“要不去哲海博物馆一日游怎么样,感觉你老公特别适合那种地方,还能省一笔请导游解说的费用”。   虽然她希望商执开心,但不希望……   他的开心建立在四个女孩不开心的jsg基础上。   遂作罢。   温轻雪扭头冲略显疲态的丈夫笑了笑,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手机是不可能不玩的,这就是当代大学单身狗的夜生活:在床上以各种姿势……”   商执看着她。   她也看着商执。   四目相对间,话音戛然而止。   随便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梗,是很容易被抓住冲一下两下三下的。   心有余悸地吞咽着口水,温轻雪抿了下唇,将话说完整:“……在床上以各种姿势玩手机。”   商执勾了勾唇角。   因为一直忙着招呼客人、身上沾了烟酒味,他脱掉外套,只在床边坐下,递给温轻雪一张加了塑封的照片。   尽管被保存的很好,但依然能看得出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拍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旗袍美人,眉目如画,优雅端庄。   温轻雪好奇:“这位是……”   商执回答:“奶奶。”   眉眼一垂,不知想到什么,他紧接着又补充:“回这边之前我去了趟爷爷那儿,他正在翻以前的相册,还和我说了些奶奶的事,让我把这张照片带回来给你看看……是不是觉得,和你有点儿像?”   温轻雪仔细端详了片刻,给出肯定的答案:“是有点像。”   倒不是说五官相似,而是身段和气质有些接近。   一笑起来,眼睛也像小月牙。   后来温轻雪才知道,商执的奶奶是平江那一带的大户人家小姐,与爷爷当年也是联姻,婚后生活可谓是举案齐眉、幸福美满,只可惜,奶奶她三十岁时生了一场重病,落下了病根,没撑过两年便香消玉殒了。   后来,又轮到独子商明宇出事……   接二连三地失去至亲,商屹凯备受打击,因此也格外珍视商执这个孙子,恨不能将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看到这张照片,温轻雪也终是明白过来,商老爷子当初为什么对仅仅见过一两面的自己那样上心……   不止是为了让商执能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   或许也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昔日爱人的一点影子。   自古多情空余恨。   幽幽叹了口气,温轻雪将老照片放好,重新望向商执,决定活络一下气氛:“以前,我总喜欢开玩笑说你像我外公,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我像你奶奶。”   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摇摇头:“啧,我们之间的辈分太乱了。”   商执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温轻雪猛地翻身坐起来,故意板着脸逗他:“你看爷爷多爱奶奶啊,这么多年了还存着她年轻时的照片,你再看你……”   忽然又想起被别人嘲笑,商先生从来没有发过太太的照片喔。   商执按亮了手机屏幕。   温轻雪这才发现,他的手机壁纸是自己平安夜那晚端着一盘姜饼人的自拍照,眼神清澈,笑容甜美。   此时无声胜有声。   男人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我怎么了?”   温轻雪心虚地沉下声音:“没、没什么……我发现,你、你也挺爱我的。”   商执点点头:“知道就好。”   床头柜上的雪花小夜灯依然亮着,像是一只小眼睛,在等待见证某些不同于白日的时刻。   温轻雪的眼神飘了又飘,最后还是落在了商执脸上:“你看着我做什么?都这么晚了,快去洗漱呀!”   某人不说话,继续盯。   回过味儿来,温轻雪攥紧手机,态度坚决:“不行!我不换你的照片当壁纸!想都别想!”   被猜到了意图,商执伸手上前就要抱她。   ……顺便拿手机。   温轻雪抵死不从:“我手机壁纸上的男人是我现阶段的人生信仰!不换!绝对不换!”   在商执的印象里,温大小姐极其热衷于更换壁纸和手机壳。   常常一个礼拜没有一天重样。   原本也不是非看不可,但从她嘴里听到了“男人”两个字,脑子里的一根筋莫名就绷紧了。   继而心神不宁。   继而非看不可。   半晌,他才出声,带着一股醋味:“又是哪个男明星?”   “什么男明星!我像是用男明星做手机壁纸的那种肤浅女人吗?”   “……像。”   温轻雪愣怔了几秒钟,继而爆发出一阵吵嚷:“他明明是男顶流!男女通吃!没有人不爱他!”   这句话仿佛碰触到了什么隐形的开关,两人开始了一场在床垫上进行的、却不以睡了对方为目的的拉锯战--当然,是在商执收着力道、勉强保持武力值平衡的情况下。   最后,温大小姐滚进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胸膛,老老实实上交手机。   温轻雪气呼呼地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你自己看,是不是男顶流!”   喔,是Q版奥特曼。   壁纸上还配了句经典语录:你相信光吗?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商执不动声色磨了磨后槽牙:我相信个peach。   见到素来沉稳的男人“为爱吃瘪”,恶作剧得逞的大小姐咯咯直笑。   笑够了,她又带着心满意足的神色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软糯糯地哄:“用你的照片当壁纸就算了,我怕看多了审美疲劳,不过,我们可以换一对情侣头像,好不好?”   商执这才消气。   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的语气舒缓许多:“那你挑好了图片发给我。”   温轻雪微微挑了下眉,不管不顾,又喂了对方一大把糖:“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画一对情侣头像--商先生和商太太专属的那种。” 第061章   考试周最后一道关卡是模型制作课的手工作业。   宏志楼608宿舍的姑娘们在去学校画室“玩”了一整个通宵的泥巴后, 终于赶在deadline之前交上了作业。   邱怡如释重负,张罗着请室友们去喝果汁,还指定就要去六号食堂那家难喝到怀疑人生的果汁店。   听完她的话, 温轻雪一行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迟疑着问, 非去那家不可吗?   邱怡破天荒扭捏起来:“就想让你们去看看一个人……”   回忆起曾经被苦瓜汁支配的恐怖, 欧阳芳嗤她:“满大街都是人,看什么人!”   “一个男人。”   “满大街都是男人, 看什么男人!”   温轻雪很快会意, 直击重点:“说罢,怎么搭上的?”   其他人一愣,继而纷纷反应过来。   邱怡对着温轻雪露出一个“不愧是你”的表情, 老实坦白自己这段艳/遇:“我之前吐槽说,那家果汁店肯定撑不过三个月……后来每次路过他家店门口,都会碎碎念一句, 这么难喝怎么还没倒闭……有一次被出来倒垃圾的店长听见了,他就来加了我的微信, 然后……”   “然后呢?”   “然后, 我就明白那家店果汁那么难喝、生意却还那么好的原因了……”邱怡咂了咂嘴,陷入回忆, “店长小哥是本地人,长得帅,脾气好,二次元发烧友, 还会画画, 家里的条件也不错,哲大毕业后索性在食堂盘了家店面开始自主创业--这条件, 听起来就很适合谈恋爱。”   温轻雪冲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刚想说点什么拯救恋爱脑室友,却被不远处亮起的闪光灯吸引了注意力。   她猛地扭头,发现竟然又是尹良彬…   可他低头查看手机,压根没和她对视,若无其事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欧阳芳先反应过来:“艹,那混蛋是在偷拍你吗?”   温轻雪皱眉:“不清楚。”   想了想,她又说:“……也有可能是在偷拍我们。”   张宛昕比划着距离:“隔这么远,他能拍到什么呀?”   温轻雪观察着几个人的衣着,发现并没有不得体的地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些许,嘀咕了一句“晦气”。   出乎众人的意料,果汁店装修得还挺潮,从店里的软装布置细节能够看出来,店长小哥确实是个老二次元。   听说温轻雪偶尔会给游戏画插画、是个画圈大触,小哥非常礼貌地讨了一张本命角色的Q版画,作为回礼,免费送了她们桌一只水果蛋糕。   邱怡又点了四杯饮料,开始给室友们洗脑:混合果汁这玩意儿吧,虽然难喝,但是健康。   温轻雪捏玩着恶魔果实形状的杯垫,暗忖着,以后商执要是再来学校,可以让他来这家店里等自己,估计他和那个姓庆名祝的店长小哥会有共同语言的--在养生方面。   闲扯了一番,话题终于绕回正轨:到底去哪儿浪。   从博物馆到桌游店,从海洋馆到游乐园,都被温大小姐以各种理由否决。   最后还是张宛昕不鸣则jsg已,一鸣惊人,提了个靠谱的:“要不,我们去沙滩露营吧?如果运气好的话,第二天还能看到日出……”   温轻雪来了兴致:“这个倒是不错。”   虽说她不止一次去过海边,能玩的都玩腻了,但从未尝试过在柔软洁白的沙滩上搭帐篷过夜。   而且,和商执一起在户外睡觉,那四舍五入岂不是可以等同于……   咳咳。   欧阳芳的一声揶揄中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你家old money愿意纡尊降贵将自己塞进小小的睡袋里吗?”   对哦,住帐篷得用睡袋。   可睡袋那点儿空间能做……   打住,她又在想什么!   越心虚,就越要装作镇定,温大小姐强行板着张脸,做困扰苦思状:“我来想想办法。”   终归是敲定了方向。   邱怡琢磨着如何开口邀请店长小哥,转而想到什么,又问欧阳芳:“杜公子到底来不来?”   欧阳芳急了:“我跟他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种……”   温轻雪及时开腔:“对啊,得叫上杜唯康!杜唯康要是去的话,我老公也不至于无聊。”   嗯,有点儿相互约带家属内味儿了。   欧阳芳这才松口说回头问一问,如果杜唯康愿意去,她就再叫上公司里那几个负责编导拍摄的同事,索性拍几个本子--网红界冉冉升起的那颗新星,正愁过年没东西发。   *   女孩们各自行动,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温轻雪本想在微信上问一下商执的意愿,消息编辑了又删除,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当面问问他。   商执今晚有个饭局,回来得挺晚。   解了指纹锁,甫一推门,便看见温轻雪猫儿似的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酣: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她最近在追民国连续剧,枪声哭声嘶吼声震耳欲聋,依然没有影响她的睡眠质量;一条粉底白花的绒毯只堪堪遮着肚子,两条长腿毫无防备地从睡裙里露出来,白的惹眼。   不知小姑娘到底梦到了什么,唇瓣还时不时轻抿两下。   商执走过去,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眼。   前段时间家中设宴,还有些事需要善后,苏阿姨这几天都在商屹凯那边帮忙,商执也不催她回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与妻子的二人世界。   比如此刻。   他在沙发上坐下,正准备俯身去偷亲芳泽,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十分破坏气氛地接二连三冒出新消息提示。商执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继而发现,是项舟行在“改个群名会死啊”四人群里大吐苦水。   他失恋了。   被那个“爱他爱得要死”的女朋友无情抛弃。   项舟行不厌其烦地在群里诉说自己的失恋经历以及心路历程,间或还会丢一些莫名其妙的表情包。   说好听点,是自我排解,说难听点,是无能狂怒。   另一位群成员裴成瑞如是说。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厚道,但商执还是无声笑了起来。   想心思间,项舟行的电话猝不及防打了进来,手机的振动音令熟睡的小姑娘微微蹙起眉头。   商执毫不犹豫地按下拒绝接听。   然而几秒钟后,发疯中的项家少爷又开始在群里圈人。   项舟行:@商执接电话!老子现在需要找人倾诉!你帮我分析分析!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执思考片刻,拿起手机敲下三个字:她睡了。   项舟行:别人睡了碍着你接电话了?   商执:我老婆在我身边睡着,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会吵到她。   项舟行:你上次不是说你们……   点到为止。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发来的文字似乎都自带语音:商执!你他妈是故意刺激我呢吧?说好一起……老子现在分手了,你他妈在和老婆睡觉?   如同被点着的爆竹,项舟行随后发来了三段长达60秒的语音消息,不用想也知道是咒骂商执的话。   商执神情淡然地敲字:语音也不方便听。   项舟行:艹   随后,聊天界面上出现了一行灰色小字:项舟行退出了群聊。   犹记得当年在闻钟书院,商执可没少和项舟行呛架,可他到底是谨言慎行、循规蹈矩的优等生,时常敌不过对手那一副拽爷腔调……眼下,倒是扬眉吐气,多年积怨瞬间消散。   又等了几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另外两位群成员终于冒泡。   裴成瑞:世界清净了。   夏开诺:果然,“南商北项”还是有点道理的,就得商执来治项舟行……   兴许是许久没有避开“刺头”聊天,两位富家少爷又闲扯了几句,商执惜字如金地聊了几句,将自己那点儿欢欣雀跃昭告天下后,他那颗枯竭许久的心,已然得到极大的满足--世俗意义上的满足。   只是……   身边忽然传来颇为八卦的一声轻语:“你那个叫裴成瑞的朋友,是不是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啊?我好像在酒会上听谁说起过他的事……”   商执侧目:“醒了?”   没打算回答她的八卦。   好在,温轻雪也不执着去了解别人家的事。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舒舒服服枕在商执的大腿上,带着一点气音“嗯”了一声,又问:“你们四个经常聊天吗?”   看样子,是暗中观察了许久。   许是连项舟行退群前发的那些牢骚也看到了……   商执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唇:“他们经常聊。”   言下之意是,自己只是个看客。   温大小姐并不相信:“可是,我感觉你乐在其中呢。”   向来沉稳的男人四两拨千斤:“毕竟,向朋友们坦白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是夫妻间磨合的方式之一。”   温轻雪眸子动了动,头一回没有反驳对方。   说的有道理。   细细想来,自己和商执磨合了这么久,似乎只融入了彼此的身体,根本没有融入彼此的交际圈啊……   随后,她又听到商执温柔的低语:“所以,轻轻,我什么时候才能在你的朋友那里有个名分?”   温轻雪默了一瞬,继而用非常笃定的声音告诉他:“你有名分的。”   “是吗?”   “当然,哲大人人都知道我结婚了呀。”   毕竟,“全校广播认领失物结婚证”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恐怕她温轻雪是建校以来的第一人以及唯一一人。   商执这才舒心一笑:“那就好,少了不少潜在对手。”   “那倒也没有少……”   “嗯,即便温大小姐是有夫之妇,也一样受欢迎。”   温轻雪受之有愧:不是这样的,而是,除了她的几位好室友,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她嫁了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还认定她这是打算把老公熬走,好继承财产养小狼狗。   至于为什么某些男生还敢来招惹她……   那只是因为,他们普通却自信地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那只被养的小狼狗。   既心虚,又愧疚。   被两种情绪反复折磨的温大小姐急忙开启“哄夫”模式:“商执,我现在正式对你发出邀请:我和欧阳她们打算过几天去海边露营,可携带家属,时间未定,地点未定,人数未定,形式未定,你要不要一起来?同意请扣1,不同意……”   她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请扣扣屁/股。”   商执这种矜持贵公子,会扣屁/股吗?   不存在的。   俏皮话一说出来,她便知道,他去定了。   商执的唇角弯了几分,目光停留在温轻雪身体处:“你今天……不是不方便吗?”   她愣了愣:“你说什么?”   他的笑意更浓,佯装就要起身:“那我去洗手?”   目光骤然一敛,温轻雪终是反应过来,立刻挣扎着从绵软的沙发里支起身子,背着双手,紧紧捂住了屁/股。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她的脸涨得通红:“谁、谁说是我的屁股啦?你自己没有吗!”   若是真由着他去洗手,还指不定要扣哪里呢。   商执眉峰一挑:“这么说的话,那我只能同意扣1了。”   危机暂时解除,温轻雪如释重负。   只是,望见丈夫那双仍带着蛊惑的黑瞳,她还是服软了,认输了,向自己不知何时涨潮的欲/望低头了。   她用近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也不是不方便……快结束了,只有一点点了,戴那个做……应该还好吧?”   生理期最后一天。   本以为得到准许的某人会欣然开动,可温轻雪最终只等来了一声严肃的轻唤:“温轻雪。”   她头皮一麻,本能地应声:“……到。”   这个臭毛病是改不掉了。   只因为上了他一节课、被他jsg点过一次名,结果就形成了条件反射,这还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   为夫啊。   商老师又开始说教:“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喔”了一声,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迟来的叛逆期,常常会让人变得不可理喻、肆意妄为。   温轻雪不甘心地噘了噘红润的唇,暗示道:“那用这个?”   电视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沉默。   她偷瞥了一眼,发现剧情已经推进到军队解放了一座新的城市,城里的老百姓们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可惜,现实里的男人却神色淡淡的,语气凉凉的:“你现在出息了?”   温轻雪的注意力回到商执身上,咬了下唇:“那你到底要不要?”   话已至此,神仙也会动摇。   曾经堪比神仙定力的商家少爷深吸一口气,压着眼眸中的火,憋出一句很有杀伤力的话:“……吃静物的考不上大学。”   气氛瞬间松弛。   撞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温大画家绽出笑颜,掰着指头和他理论:“第一,我已经考上大学了,第二,你那也不是静物啊……”   顿了顿,她掀眼看他:“……是会动的。”   动起来还相当厉害。   当然,这句话她没说,说了怕商执骄傲。   商执哽住。   难得见到妻子如此热情、如此主动,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反倒是显得自己这个丈夫太不解风情了……   想到这里,商执眯起眼睛。   疯就疯吧。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他警告她:“一会儿你可别喊停。” 第062章   好奇不仅会害死猫。   还会害死叛逆期的美少女。   当温大小姐洗漱干净、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 眼睛里还泛着水光,整个人委屈到不行,却又怪不了别人。   纯纯是自讨苦吃……   商·既得利益者·执噙着笑, 拉她入怀,将一颗冬瓜糖塞进她的嘴里。   温轻雪用力咀嚼两下, 过分的甜腻立刻在唇齿间散开, 稍稍缓解了不适。   然而商执并没有适可而止,他用捏过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捻着她的唇瓣, 趁她不注意, 顺势探进去,又寻着她的舌尖,坏心眼地捏了捏, 末了叹一句:“温大小姐的嘴巴,果然厉害。”   一语双关。   用第三视角脑补了一番方才的景象,温轻雪面上一红, 明明已经快要烧到头顶冒烟,嘴上却还在逞强:“怎么, 你不喜欢?”   商执倒是毫不迟疑:“喜欢。”   话音刚落便上前一步, 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指尖在发丝里轻揉:“喜欢到想加进结婚协议里, 定期体验。”   到底是在生意场上浸润多年,商执是个懂得怎么吊人胃口的,轻飘飘一句话,立刻转移了温轻雪的注意力。   她喃喃重复了一遍:“……结婚协议。”   尾音略有上扬, 似是问句。   但很快又自己找到了答案:啊, 对,两家人在订婚宴结束后就签过协议, 可除了家族生意上的合作条款和婚前财产公证,并没有提及任何有关联姻双方婚后义务的事项。   只有在梦中……   只有在那些旖旎的梦中,她和商执的结婚协议里才会出现“次数”“时间”甚至“体.位”之类的条款,然后,被那家伙当成不断索求的凭据。   商执的一句无心戏言,却令温轻雪回想起许多个面红耳赤、无法自拔的夜,她气自己定力不够,转而又将这股气撒到了始作俑者头上……   忽地攥住了商执的手,她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商执吃痛,倒吸着冷气将手收回来,低头看见虎口上落了半圈小小的牙印,反倒觉得可爱:“还没消气的话,要不要再咬一个?”   说罢,又伸出另一只手,贴心地递到她嘴边。   尚未退温的温轻雪才懒得搭理他。   重新趴回到沙发上,她一边活动酸痛的肩膀,一边揉弄泛红的膝盖,开始给室友们发消息,告诉露营人数加一。   收获一波可可爱爱的庆祝表情包后,温大小姐又张罗着要去买适合在海边拍照的道具,只是,她还没把链接分享进群,就收到了邱怡发来的语音:“我刚刚约了庆祝,他倒是愿意去,只是,他说在海边露营要提前算好涨潮和落潮的时间,还要准备足够牢固的帐篷,沙面不好打钉……感觉好麻烦的样子……”   生怕计划有变,温轻雪急忙去找露营攻略。   结果就是,攻略搜的越多,眉头皱的越紧。   确实比她想象中更麻烦。   同样听见了公放语音,商执知道姑娘们在纠结什么,他走到温轻雪身边:“自己找场地安营扎寨确实麻烦,还有安全隐患,我倒是知道一个海边的露营基地,像露天电影,BBQ,沙滩飞盘这些项目,都有……”   温轻雪愕然抬头,望向平日里几乎从不参加娱乐项目的“老古董”:“呦,您老人家居然还知道沙滩飞盘?”   那可是近几年才在年轻人之间流行起来的户外项目。   喜欢归喜欢。   嫌弃归嫌弃。   喜欢商执也丝毫不妨碍温大小姐在某些方面嫌弃他,那一声拖长尾音的“呦”,已经把这份嫌弃具象化了。   商执睨着她,丢出淡淡两个字:“知道。”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解释道:“妻子嫌弃婚后生活太过寡淡,当丈夫的,自然得多做一些约会的功课,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带你出去玩……这也算一种夫妻间的磨合吧。”   温轻雪的笑意快要藏不住:“原来如此。”   她伸出双手勾住商执的脖子,直往他身上凑,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真是让老公费心了呢。”   即便因那一声“老公”而心神荡漾,商执却很刻意地躲开她:“别招我。”   温轻雪哪里肯让他如愿?   知道自己暂时很安全,她瞅准时机,可着劲儿撩他:“就招你!怎样?难不成你还能再来一……”   话只说到一半。   另一半,被呜咽声替了下去--她被商执稳、准、狠地捏住了后颈。   可恶!人怎么就不会闪现!   她要是会闪现,还能躲不开这个控?   温大小姐一脸沮丧,只能向命运低头。   而商执则回味着方才的餍足,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茶几上的糖果罐子:“所以,要试试看吗?我可不介意把这些糖都喂给你……”   *   联系上了位于杜鹃湾的露营基地,准备工作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再加上商执先生运用了一点“钞能力”,让两天一夜的行程更加值得期待。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大早,四个姑娘便带着行李分三路出发,一边赶往目的地一边确认彼此的位置,群聊“永寿宫”里的消息就没停过。   温轻雪坐在库里南的副驾座上,捏着手机发语音:“你们是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才问出这么个好地方……”   确实,很费口舌。   旁边的商姓司机如是想。   阳光正好,碧空如洗。   看着沿途翠色/欲滴的行道植物,温轻雪只觉得不可思议:身为楠丰人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在一月份的时候穿的如此清凉、去海边露营……不得不说,哲海真是个很神奇的城市。   为了多拍点好看的照片,她特意带了满满当当一大箱衣服,还穿了身海军风的蓝白条纹的露脐吊带衫和百褶裙,细腰露了一大截。   她原本以为,穿衣风格素来保守的商执会对自己说教,逼着她换衣服或者再穿件遮挡身体的外套,没想到……商执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说不穿比基尼就好。   露营基地人多眼杂,好风光被别人看了去,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说穿了,还是占有欲作祟。   温轻雪嘻嘻地笑,说等以后去游客比较少的酒店私属沙滩玩再穿比基尼。   眸子动了一动,她忽而又神神秘秘告诉商执:“而且,我穿比基尼之前都得去趟美容院做个小项目……”   涉及到知识盲区,某人并没有多嘴。   迟迟等不到他接话,温大小姐这才主动坦白:“要做比基尼线。”   商同学求知欲旺盛:“那是什么?”   温老师为他解惑:“脱毛。”   “哪里?”   “那里。”   彼时的商执正目不斜视掌着方向盘,听完温轻雪的解释,呼吸一滞险些手滑:以前他过得无欲无求,有些事也从不细想,活了这么大,头一回听说美容院里还有这样的项目,实在匪夷所思。   美少女的事他不懂。   但如果是老婆这位美少女的事……   想来,自己应该弄明白、搞清楚,义不jsg容辞。   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商执屏气捏紧了方向盘,又搬出了那副扮猪吃老虎的姿态:“没听明白。”   温轻雪撇撇嘴:“哎呀,就是……”   压下心间的澎湃,他故作淡定地打断她:“要不然,改天我定一家有私属沙滩的海景酒店,请温老师亲自师范过后,再来教我?”   温轻雪愣了愣,总觉得这番话术,似曾相识。   间接性的失语,被某人强行归结为“默认”。   车窗前的风景仿佛瞬间变得更加鲜活、缤纷,商执擅自决定了未来某一场约会的地点行程:“知道了,会尽快安排的。”   *   跟着庆祝的那辆小货车从学校出发,邱怡和张宛昕第一个到达露营基地。   因为商执早早打点好了一切,工作人员热情地将三个人领到了事先准备好水果和零食的遮阳天幕底下。   看着藤编餐桌上品类繁多的新鲜水果,庆祝有点遗憾:“我车里也有些水果,本来还打算给你们做鲜榨果汁呢……”   嘴里仿佛泛起酸涩苦味,邱怡和张宛昕互望一眼,急忙一唱一和地说着倒也不必麻烦。   稍微歇了一会儿,两个小姑娘便开始轮番给温轻雪和欧阳芳发消息:因为要带所谓的“拍摄团队”,欧阳芳今早先去了趟公司,说是等人到齐后跟着杜唯康的车过来;至于温轻雪嘛……   没催两句,她们就看见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进了基地停车位。   庆祝是个懂车的,当即“哇”了一声。   邱怡立刻扭头冲他招招手,等人俯身过来,她才小心翼翼地嘱咐道:“待会儿见到了小雪的老公,不管他长成什么样,你都别惊讶。”   庆祝表情一僵:“一个男人,还能……长成啥样儿?”   邱怡将温轻雪迫于家族压力、英年早婚的事告诉了他,复又补充:“小雪总说她老公二十五岁像七十五岁,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手机里却连一张老公的照片都没有,还说不方便带他出来见人,我们会被他吓一大跳……我和小昕合计过好几次,总觉得要么是那个男人长得太着急,要么就是有先天性缺陷……”   张宛昕郑重其事地接了话道:“小雪一开始根本就不想嫁给他,好在,她丈夫的人品还不错,对小雪也是一等一的好--就算又老又丑我们也要和他好好相处,让他感受到世界的温暖,友谊的可贵。”   庆祝连连点头,忙说自己会注意表情管理。   只是……   当看见身高接近一米九,宽肩长腿、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从豪车上走下来时,他还是忍不住露出瞠目结舌的夸张表情。   想到先前的承诺,他赶紧闭上嘴,很没自信地摸了下鼻尖:“不、不是吧?你们女孩子管长成这样的男人叫--又老又丑?”   说罢,他扭头去看邱怡和张宛昕。   继而发现,两个小姑娘的表情远比自己更夸张。 第063章   之后的半个小时, 温轻雪使劲浑身解数,力图挽回那两段岌岌可危的友谊。   她用牙签戳着切成块的西瓜,殷勤地喂到邱怡嘴边:“来, 邱大小姐……”   伺候完这个,还有另一个:“张大小姐也吃一块, 张嘴, 啊。”   邱怡戴着造型夸张的墨镜,舒舒服服躺在沙滩椅上, 将嘴里的西瓜咽下去后才瞥温轻雪一眼:“真是有心了啊, 温大……骗子。”   瞄了眼不远处正在和庆祝交谈的商执,她边啧嘴边摇头:“你自己说,我们被你骗了多久?啊, 刷我的卡?啊,不熟的朋友?啊,英年早婚的商老师?啊, 鸡有点美?”   张宛昕举起手里的小风扇,惩戒般地对着温轻雪吹了又吹:“还有欧阳……谁能想到你们两个还联手搞合伙诈骗呢, 简直就是哲大的不正之风!”   彻底被连珠炮似的质问打败, 温轻雪蔫蔫地抿了唇,心道, 果然如她所料,一旦被她们两个知晓事情的真相,就会变的很麻烦……并且这个麻烦很可能还会持续两年。   甚至更久。   她闭上眼,幻想了一下自己和商执举行婚礼的场面, 邱怡和张宛昕身着伴娘婚纱跟在自己身后, 看见新郎的第一眼,双双都炸开了锅。   一个人喊:“萨瓦迪卡!”   另一个喊:“鸡有点美!”   想到这里, 温大小姐浑身打了个寒颤,痛定思痛,搬出了杀手锏:“你们少吃点水果和零食呀,晚上我安排了BBQ烤肉大餐,肉肉管够……”   邱怡摘掉了墨镜。   张宛昕停下咀嚼的动作。   温轻雪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明天回学校之前,我们再去美容院做个晒后修护SPA怎么样?我记得,我那张贵宾卡里还有不少钱……”   “既然要去市区,干脆就再去试试那家传说中的日料omakase天花板吧?”   “对了,上次我请柜姐帮忙预订了四套新年版礼盒套装,应该到货了吧?顺路去取一下……真是好奇怪呀,我怎么就一口气订了四套呢?”   沉默在遮阳伞下徘徊。   半晌,邱怡才指着温轻雪问张宛昕:“你说,这个女人和渣男有什么区别?谎话张口就来,欺骗我的感情长达数月,却还是让我对她欲罢不能,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忍说……”   张宛昕连声附和。   温轻雪“噗”地笑出声。   笑够了,她强行挤上沙滩椅,和邱怡并肩躺在一块儿。   张宛昕捧着个椰子凑过来,冲商执努努嘴:“说说吧,和这么个人间尤物抬头不见低头见,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只要融入集体,温大小姐的脸皮就能瞬间得到厚度强化。   她唇角上扬:“还能有什么体验?就是--每天都想睡觉呗。”   咂摸出简洁话术里的另一层意思,两人又起哄:“然后呢?”   温轻雪半推半就地描述着自己近期的感情生活:“然后就是,想睡就睡了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家那位正值壮年,志向更远……”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听着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温轻雪红着脸,飞快扯开话题:“话说,邱怡,你家那位看起来也很不错嘛。”   邱怡连连摇头:“暧昧阶段,八字还没一撇呢。”   想起了那杯名为Mani的饮料,她自我调侃:“……要是真和他谈了恋爱,估计得天天喝‘马尿’。”   巨型遮阳伞下爆发出阵阵欢笑声。   眼见着女孩们再度洋溢起笑容,商执松了口气,继续干活,间或和那个名为庆祝的学弟搭两句话。   照理说,两只雄性生物年纪相差不大,又是校友,应该有不少话题可聊,可商执听到对方一张口就是“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报之以微笑。   继而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总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看样子,得回家多陪小姑娘看看电视了……   好在,气氛组很快到达战场。   许久不见的杜家少爷成功压轴。   自从签约莲雾文化后,曾经那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已经从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勤奋上进攒粉、努力转化KPI的网红达人。   为了方便外出拍摄,杜唯康还特意给自己换了辆迷彩吉普。商执抬眼张望间,一身中性打扮的欧阳芳正从副驾座一侧的车窗探出脑袋,大咧咧一甩蓝发,冲他和庆祝吹了个口哨。   吉普后排还坐着年轻的一女一男,分别是来帮忙的脚本和拍摄助理--听说这趟外景拍摄包吃包住,公司上下几十名员工抓阄选出了两名幸运儿。   商执平时很少刷短视频,所以并不清楚杜唯康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只是身后突然少了个“跟屁虫”,他心里难免记挂,偶尔还会担心那家伙会不会闹出幺蛾子遭到全网封杀……   昨晚睡觉前,温轻雪还听到商执嘀咕了几句,便枕着他的肩膀,将杜唯康和欧阳芳新拍几条的搞笑短视频放给他看--大概就是一系列“富家公子追女孩,却总被另一个帅姑娘横刀夺爱”的故事。   两人用的都是实名账号,杜唯康,欧阳芳,听起来就挺有CP感。   视频的点击量也不错,评论里除了“哈哈哈哈”,还有不少对着欧阳芳喊老公的男男女女。   ……没人规定男的不能喊她老公。   杜唯康停好了车就开始张罗拍摄事宜,趁两个同事去确定拍摄地点之际,才得空和商执和温轻雪聊上几句,顺便抱怨一下自己最近流量不太行,正在历经转型之痛:“唉,之前拍的那种‘如何搅黄一场相jsg亲’没找准我的定位,反正,后来不管怎么拍,就是没有欧阳那么高的话题热度,公司决定把相亲系列让给欧阳,我就偶尔过去客串一下,还得重新打造人设、换个赛道……”   商执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关切道:“所以,现在找准定位了?”   杜唯康昂首挺胸:“那当然!执哥,等我粉丝破百万,一定送你一把好壶!”   商执看了一眼对方目前仅有五位数粉丝的账号,没吭声。   闲聊间,两个同事招呼他去海边试镜,杜唯康远远答应着,着急忙慌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脚本。   温轻雪按捺不住好奇:“这回你们要拍什么?”   杜唯康缓缓撩了下刘海,勾唇一笑:“如何魅惑一个女人。”   温轻雪:“……”   商执:“……”   杜家少爷这次的定位,好像也不太准确。   *   距离露营基地提供午餐的时间还早,全员依次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分配好过夜的帐篷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这样的“分配”对温轻雪来说毫无意义,毕竟,像她和商执这种“合法夫妻”,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地要睡在一起。   邱怡故意揶揄她:“你们晚上动静小一点喔,不要打扰我们睡觉。”   温轻雪立刻用一根雪糕堵住了她的嘴。   鬼使神差地,她又忍不住想,海边的风这么大,帐篷离的那么远,稍微弄出一点动静,别人也听不见的吧?   杜唯康和欧阳芳要先忙正经工作,百无聊赖的邱怡和张宛昕便拽住了温轻雪,非要拉着她一起去捡贝壳、抓螃蟹。   温大小姐双手抱肩,不屑地看着她们:“我对那种事才没有兴趣。”   半个小时后……   只见她光脚踩在沙滩上、挥动着手里的塑料小铲子,跑的比谁都快,嘴里还冲着沙地里的螃蟹嚷嚷着:“千万别让我抓到你!抓到了直接丢锅里!哼,我要让你知道,能在这片沙滩上横行霸道的,只有我一个……”   商执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让小姑娘消停下来,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了她胡闹。   那副担心又无奈的神态,像极了管不住叛逆期女儿的老父亲。   杜唯康如是说。   听露营基地的工作人员说这片海域允许钓鱼,落了单的“老父亲”便从车的后备箱里取来渔具,打算独自消磨时光。   商执玩的是“路亚”。   不同于台钓,路亚需要用腕力挥动鱼竿将鱼线和拟饵抛出去,甩杆时的动作幅度很大。   直到听到身边的张宛昕小小声感慨着“你老公身材真好”,温轻雪才直起腰,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青壳螃蟹身上挪开。   知道商执是这次露营的主角,出门前,温轻雪特意给他捯饬过一番:花花绿绿的夏威夷衫和大裤衩是不可能穿的,打死他也不可能穿,她只好给他挑了件宽松的白色短袖衬衫。   还不忘叮嘱,如果热就把衣服敞开--反正是在海边,随意点没关系。   想让老公秀身材的心思一览无余。   商执那性子,绝不可能因为热就在人前衣衫不整。   但如果是为了钓鱼……   他并不介意将胸前那几枚纽扣解开。   于是,白衬衫,红鱼竿,转动的水滴轮,炎炎烈日和拍打沙滩的海浪,构成了一副绝佳的配图。   海风一吹,衬衫布料微微鼓起,男人紧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完美演绎出了--如何魅惑一个女人。   回忆起他的触感、回忆起那些灼热的、黏腻的、疯狂的夜晚,温轻雪的呼吸节奏被打乱,她忽而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枚海面上的艳丽浮漂,随着晃动的水浪忽上忽下,只等鱼儿来咬钩。   或者,她才是咬了钩的那一尾鱼……   面对如此风景,邱怡也忍不住停下了刨沙的动作:“好帅喔……”   庆祝不知何时来到几人身边,攥着手机,点头表达认可:“是啊,真的好帅。”   那一刻,温大小姐的满足感突破天际:一个帅气的老公,果然是适合外出游玩携带的最佳时尚单品。   只是,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两秒钟后,女孩们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某人身上。   邱怡眼眶欲裂,连声音都在颤:“等等,庆祝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   并没有意识到那句话中包含有对自己性向的猜测,庆祝双手握拳,依然满脸兴奋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中:“上一次看到这么帅的甩杆,还是杰·富力士!他用鱼竿当武器的那个阶段真的是太帅了!可恶,那部漫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结啊!难道真的要变成‘有生之年’系列吗?”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包括温轻雪。   还好他是在说动漫人物,要是真夸商执……   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正低头想心思,庆祝忽然走到她身边,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小雪太太,之前和你不熟,有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和你说……”   迎上温轻雪充满疑惑的目光,他迟疑着将手机递到她眼皮底下:“你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有人偷拍了你啊?” 第064章   庆祝的声音不大不小, 却足够顺着海风落入其他人耳中。   邱怡和张宛昕立刻围拢过来,看到那张少女不经意间抬眸的半身照,忍不住双双感慨着“氛围感拉满”“这是什么人间仙女”。   照片里的女生确实是温轻雪无疑。   温轻雪记得很清楚, 那天邱怡请她们几个去果汁店喝饮料,自己就是穿着这身香芋紫色的吊带裙, 而这个颜色的衣服很挑人, 搁在人群里也着实醒目,她是不会认错的。   庆祝也对此记忆犹新。   因此, 在群聊里看见照片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温轻雪, 但出于一些原因,又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本尊,毕竟, 美女在学校里被爱慕者偷拍、分享--仅仅是一张正脸照的话,似乎也并不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听到这说法,邱怡瞬间炸毛:“那也不行!”   庆祝双手合十做了个“求饶”的手势:“你们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直到发照片的家伙今天开始向群里的“大佬”们讨要AI绘图教程、还问怎样才能将素材里的人物五官融合到其他图片上时, 他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这是一个所谓的“画师”打卡群。   庆祝抓了抓后脑勺,略显难为情道:“我很喜欢看动漫, 打游戏, 又很闲,就想着抽空去学学CG插插画, 可是,自学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天赋……后来有人劝我去学AI绘画,说是能速成……”   说到这里,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温轻雪:“我知道一些画师很抵制AI绘图, 可我当时出于好奇就交了一笔‘学费’,进了群, 没想到,那些人是用真人女孩的照片当做素材,还有人会P一些比较,呃,比较暴露的图片放在群里交流……”   张宛昕听得云里雾里,小小声打断道:“你们说的AI绘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轻雪面无波澜地解释着:“那不叫绘画,只是运用软件‘合成’图片而已,只要搜集的素材足够多,再输入一些关键词,就能生成风格类似的图片。”   张宛昕眼睛一亮:“这么神奇?学会这个,岂不是能大大提高设计效率?”   温轻雪摇了摇头:“双刃剑罢了。”   邱怡俨然对这此做过功课:“难道你们没听说过AI换脸、一键脱衣吗?要是这种合成技术被没有下限的人学会,什么龌龊事做不出来!”   张宛昕恍然,继而露出嫌弃的表情:“那小雪的照片……”   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拍摄到一半的欧阳芳走过来听了一会儿,又抓过庆祝的手机研究起那张半身照,忽而扬声道:“你们看个拍摄角度,像不像尹良彬那天出现的位置?”   温轻雪心猛地一沉,但还是保持理智道:“不能确定。”   凡事得讲证据。   邱怡咋咋呼呼地反驳:“这还不能确定呢?百分之百是他!”   欧阳芳怒不可遏,又往上翻了几页,发现群里有很多年轻女孩的照片,有些是偷拍,有些则是从本人社交平台上盗来的图。   他们将那些图片统一搜集,保存,称之为“素材库”。   欧阳芳越看越气,险些抬手把庆祝的手机扔进大海:“我就说,这段时间他怎么老是跟踪小雪!那狗东西会画画,肯定也知道这些旁门左道!如果他敢用这种不要脸的法子来报复……艹,jsg老娘这就去把他嘎了!”   义愤填膺的声音在沙滩上回荡。   海浪撞击着不远处的礁石,溅起水花。   温轻雪正想劝她两句,不想,身后却传来极沉的男声:“……有这样的事?”   她转身,直直撞进商执的视线。   他走上前,眼中如有浓到化不开的墨:“那小子跟踪你?”   被男人那副阴鸷神色吓了一跳,温轻雪本能地脱口而出:“他……也不算跟踪,就是,我经常在学校里碰见他……”   欧阳芳插了句话:“不是经常碰见!是频繁碰见!他还拍了你老婆的照片上传到他们的‘素材’库!”   商执紧拧眉心。   庆祝瞄了他两眼,宽慰道:“但是你们放心,我一直在群里盯着呢!还没有出现你们担心的事……或许、或许那个人真的只是觉得小雪太太长得好看,想用她的照片做参考图……”   并不知晓尹良彬和608宿舍女生之间的恩怨情仇,他说的话,有几分为其开脱的意味。   只是,尾音渐渐被永不停歇的海浪吞没。   温轻雪若有所思地道谢:“嗯,那就麻烦你了--我也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真的敢做出任何有损我名誉的事,我会保留证据报警的。”   *   揣着桩心事,温轻雪连笑容都很勉强,但她又不想扫朋友们的兴,硬撑着和大家打成一片。   而揣着心事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   商执连钓鱼间隙都不忘看手机、打电话,像是在寻求一个“破局”的方法。   听同样曾为“钓鱼佬”的杜唯康说,路亚这种钓法的中鱼率不高,有所谓“十路九空”的说法,但商执今天的运气很不错,收获了两条海鲈鱼,都交给了露营基地里的厨房料理,给他们的午餐加了道菜。   晚餐是之前就预定好的BBQ大餐,吹着海风,喝着啤酒,温大小姐的心情终于好转。看完露天电影,一群人又围着篝火玩了会儿“谁是卧底”,说啊排队洗漱,直到夜色渐浓,这才一个个打着呵欠彼此道别,回了各自的帐篷里。   遮光布帘一落,温轻雪的心便突突跳个不停。   如她所料,商执一秒都等不及,刚坐下就抬手将她拽进怀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轻雪知道他在问什么。   刚刚吃过烤肉的缘故,男人的身上还有辛香料的气味,她使劲嗅了几下,才贴着他的胸膛喃喃回答:“我原本以为,尹良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商执点拨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也没想到他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恶意P图造谣,是犯法的。”温轻雪垂着眉眼,难得乖顺地窝在丈夫的怀里,“关键是,现在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他还什么都没有做--根本没办法报警。”   他的气息扑上来:“如果他一旦做了,那就是麻烦的开端。”   温轻雪又怎会不知道?   她看过类似的新闻报道、也听说过有很多因恶意P图在网上流传开而备受舆论压迫的女孩--她们即便没有遭到实质性的伤害,大多也都会被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击溃心智。   温轻雪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是自己遭遇了这种事,还能不能保持冷静?   她的心情很复杂:愤慨,不安,还混合着一点无奈……   收紧手臂,不禁将商执抱得更紧。   湿热的呼吸扑在耳廓,随后,温轻雪听见他的声音:“我来想办法……”   “商执,你可不要乱来啊。”   “嗯?”   她支棱起脑袋,企图打消商执要为自己出头的念想:“看你这样的反应,我在学校遇到事情,哪儿敢和你说?当初尹良彬只是想接近我,你就暗中调查人家的背景,我要是和你说他跟踪我,你不得找人把他的腿打断啊?”   商执轻嗤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何止是腿。”   这平日里循规蹈矩的男人,骨子里确实是有点儿疯劲的。   温轻雪急忙捂住他的嘴,嗔怪着睨他一眼:“在你们商家的家规里,就没有‘遵纪守法’这一条吗?”   商执伸出舌尖,舔过她的掌心。   趁小姑娘轻呼着将手挪开之际,他笑道:“当然有。”   继而又接上另一句:“不过,商家的家规里,还有‘悦妻如初’这一条。”   约摸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温轻雪偏要他来解释:“我中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商执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借着帐篷里并不明亮的光线,握住她的手,搁在唇边慢慢地亲:“不管在一起多久,都要爱护你,取悦你,心疼你。”   像是初遇时那般。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温轻雪心中繁花盛开,面上却故作淡然:“喔,这一条是更重要啦。”   候了片刻,见丈夫依旧只是在亲自己的手,她有些着急:“我今天心情不好,商执,你快疼疼我嘛……”   商执没有说话。   下一秒,他用行动堵住了妻子的嘴。   他们接吻。   在月光下,在海浪边,在沙滩上,在帐篷里,在一个悸动的瞬间,彼此交换着温度和气息。   被白日里那些荒诞的念想冲晕了脑袋,接吻时,温大小姐的手可没闲着,滑溜地伸进了商执的衬衫里。   不得不承认,自家老公的身材是真的很不错……   就在她想继续做点什么的时候,帐篷外面的动静却吓了她一跳,红着脸,拉开和商执之间的距离。   露营基地有卫生间和冲凉房,眼下这个时间点仍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亮着灯的帐篷,无疑会吸引他们的视线。   温轻雪心有余悸地看着头顶的应急灯,用商议的口吻问:“我们把灯关掉吧?”   她知道商执怕黑。   说“怕”或许夸张了些,应该说,他不喜欢待在黑暗的环境里。   思及此,担任整理行李重任的商太太有些过意不去:“早知道帐篷里这么黑,我就应该把那盏雪花小夜灯带过来的……”   觉察到温轻雪是真情实意在为此苦恼,商执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柔声道:“没关系,有你在就好。”   他确实不习惯黑暗。   所以,他会努力靠近一些发光的东西--比如,面前的小姑娘。   抬手关掉了灯,商执揽着温轻雪一并躺下:“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来看日出呢。”   虽不比家中柔软舒适的大床,小小的双人睡袋也能囤积温暖。   第一次在海边露营,温大小姐仍处在兴奋状态,并没有多少睡意,她像一条小泥鳅般拱到商执怀里,一条腿还缠到他的身上,小声撩拨他:“商执,虽然没带‘小雪花’,可是我带了另一样好东西。”   对这样的示好已经见怪不怪,商执扭过头:“什么好东西?”   生怕自己的说错,温轻雪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安,全,套。”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只飘浮在夜色中的萤火虫,最后,它们聚在男人的心头,刷的一声,点亮了一簇火。   借着微弱的月光,商执久久凝视着眼神灵动的女孩,末了,喉结一动:“我也带了一样好东西。”   温轻雪眨眨眼:“什么好东西?”   他学着她的语气:“冬,瓜,糖。”   逼仄的露营帐篷将两人与外界隔绝。   他们相视一笑,但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这地方,实在是施展不开。   虽然性格不合,但共同爱好……   还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   温轻雪轻笑着用手指戳弄他:“可惜了,今晚一个都用不上。”   商执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语含警告:“……又不是不回家了。”   于是她笑得更欢:“噫,听你说话的这个语气,我都有点不敢回家了--我明晚还回宿舍住。”   他神色一凛,又将话题绕了回去:“那个尹良彬……”   温轻雪想了想:“我想找他谈谈。”   商执没有说话,只是拥紧了她。   仿佛,是拥着他的光。   没有人可以熄灭他的光。 第065章   按照露营基地公示的日出时间, 隔天一早,一行人便提前半小时在沙滩边占了最佳观景位。   运气不错,哲海一月中下旬的日出时间都在七点左右--还不至于天没亮就裹着毯子抖抖索索等在海边。   虽说不用起太早, 可疯玩了一整天,一向贪睡的温轻雪还是被睡袋给“封印”了, 枕边的手机循环唱了两遍“起床起床起床床”, 她依然哼哼唧唧地在艰难翻滚……   最后是被商执哄着起身去洗漱的。   被咸湿的海风一吹,睡眼惺忪的温轻雪终是清醒过jsg来。   接过庆祝提前准备好的芝士肉松三明治早餐, 她牵着商执, 在沙滩上寻了位置坐下。   眼前的大海浩瀚无边、包容万物,冥冥之中衬托出人类的渺小,而那些囤积在心底的烦恼, 也似乎都在某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翻涌向前的海浪,一层又一层,海面如同堆叠起褶皱的床单, 水浪的声音也像是绵长的低吟……   忽而回忆起一些隐秘又甜蜜的事,温轻雪双颊一烫, 心虚地瞄了眼四周, 发现没有人能够挖掘出自己的小心思后,才重新抱膝坐好, 默默责备自己的不矜持。   没过多久,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轮旭日冉冉升起,染红了一片天穹。   那是一种很难调配出的美妙色彩。   海面在日光的照耀下轻颤着, 细碎的金红色一路撒到岸边。   温轻雪忍不住用脚趾在柔软沙地上戳了几个洞:“真美啊……”   作为一个不缺钱的主儿, 她去过很多地方旅行,也见过很多次大海, 但还是头一回赶上海上日出。   别问,问就是--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   若不是商执今早在帐篷里动用了一点“私刑”,她可能又要再错过一次。   身边的杜唯康还在绞尽脑汁想讴歌大海的诗词,听到那一句“真美啊”,欧阳芳冷不防揶揄好友:“你能不能换个高级点的词汇?”   温大小姐说起歪理:“极致的赞美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语言。”   顿了顿,她弯起眉眼望着欧阳芳:“比如,你真帅。”   被夸的人当即就被说服了,又去嘲讽耗尽所有脑细胞却只憋出一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杜家少爷。   暂时被好友遗忘的温轻雪重新望向海面,难得地沉默,她没有化妆,甚至连面霜都没来得及擦,浓密的长发很随意地垂在身后,素净的脸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莫名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盛气凌人。   却更惹人怜爱。   商执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少女脸上移开。   他望向水天相接之处,低声附和道:“嗯,是很美,让我想到伍尔夫的《海浪》。”   周围安静下来。   片刻后,邱怡一脸茫然戳了戳温轻雪:“你老公在说什么?什么浪?”   温轻雪埋下脸,小小声回应:“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到那个红红的太阳,只能想到五分熟的蛋黄。”   伍尔夫的《海浪》和五分熟的蛋黄。   果然是有代沟的。   她们用信服的眼神看着那一对年龄差疑似五十岁的夫妻。   *   饱过了眼福,还要努力过好新的一天。   借了露营基地里的装备,由杜唯康和欧阳芳领队,一群人开始了心心念念许久的沙滩飞盘大战。   有一些私事需要尽快处理,商执原本只打算在旁观战,结果开场还没三分钟,他就被气喘吁吁的妻子强行拉进了自己所在的队伍里,继而毫不意外地奠定了整场比赛的胜负。   但姑娘们都很开心。   毕竟,大帅哥的胸肌和腹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   欧阳芳一口一个“商老板”,对他的身材赞不绝口,杜唯康听得心烦,冷不防地泼她冷水:“你省省吧,那可是别人家的老公。”   随后,他得到了一个毁三观的回答:“对啊,所以看起来更带劲了。”   吃了瘪的杜家少爷愤愤不平,只能将无名火往温轻雪的身上烧,远远喊了一嗓子:“出门在外,能不能让你的男人检点一些!”   温轻雪捂着嘴笑。   商执啊商执,你也有矜贵自持高岭之花人设崩塌的一天!   杜唯康的话音刚落,就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的飞盘砸中正脸,继而着急忙慌地张嘴检查义齿有没有掉落。   元凶商执就站在不远处慈祥地微笑:“实在抱歉,手滑了。”   蹭吃蹭喝的脚本和拍摄助理也没闲着,尽心尽力帮忙拍了很多照片。   难得看见下了床也“动如脱兔”的丈夫,温轻雪着实期待,终场哨声一响,她立刻催他们把照片发进群里。   昨晚玩游戏时临时新建了群,欧阳芳一边保存照片,一边偷偷保存其他人发的表情包。   忽然间,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叫起来:“小雪,你换头像了啊?”   杜唯康凑过去瞄了一眼,大喇叭似的播报:“执哥也换了--呦,还是情侣头像。”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歇下来的众人纷纷摆弄起手机,瞻仰温大画家的新作。   夫妻两人的新头像是画风统一的豆豆眼Q版卡通人物,圣诞风红绿配色,看上去很有高级感,男女角色的脑袋上还带着萌萌的动物头套--算算时间,应该是昨晚刚换的。   只是,女大学生用这类手绘的可爱头像并不违和,可商圈大佬用这种……   她们彼此递眼色:是真爱无疑了。   欧阳芳将手机举到温轻雪面前,非常八卦地问:“小雪,你这个头像戴着个鸭子头套,我姑且还能理解--游戏ID嘛,可你老公这张……这个小东西戴着的是什么?鸡?”   温轻雪强调:“是火鸡。”   欧阳芳点点头,露出恍然声色:“哦,那我就能理解了。”   当事人笑而不语。   温轻雪猜得到,她们肯定都以为是在纪念那只她和商执一起烤制的圣诞火鸡。   其实不然。   昨晚和商执换过头像、相拥而眠之际,温轻雪就忍不住摊了牌……   最初的她与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他们说着彼此不懂的话,做着彼此鄙夷的事,若没有那一纸婚约,仅有一面之交的两个人或许会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走完人生路。   但是。   但是啊。   他们经历了漫长的磨合期,最终为成了彼此的依靠。   所以。   所以啊。   即便鸡同鸭讲,也并会不妨碍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爱。   *   两天一夜的沙滩露营顺利收官。   回去的路上,温轻雪百无聊赖地窝在副驾座上,忍不住挑了一些日出风景和自拍照发到朋友圈里,配文:老娘与海。   当然,此条状态屏蔽了尹良彬。   思考片刻,她又单独发了另一张正脸自拍,仅对尹良彬一人可见--如果这张照片之后出现在那个AI绘画交流群里,那么可以百分百确定,嫌疑人就是尹良彬。   回校后的“谈判”若是不成功,她就得找证据,和对方打一场持久战了。   稍稍平复了心情,再低头时,微信提示消息红点多了不少。   温轻雪低头回复朋友圈里的彩虹屁,间或偷看一眼正在认真开车的商执。   满屏对她的“夸夸”里,就属阮碧琴的回复最特别。   阮碧琴:我女婿呢?我那么帅的一个女婿呢?我不要看你,我要看我女婿!   温轻雪:@阮碧琴 妈,朋友圈里是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阮碧琴:@温轻雪 就说能不能看吧!   温轻雪:@阮碧琴 看女婿要付门票的!过年回家给我买个包!   阮碧琴:@温轻雪 那算了,看看你爸得了!神情严肃地多看你爸两眼,说不定他一心虚,还给我买个包呢!   温轻雪:@阮碧琴 学会了[抱拳]   温蓬:@阮碧琴 ?   调侃完毕,温轻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被阮碧琴这样一提醒,温轻雪原本想发一张商执“动如脱兔”的照片,可考虑到商家继承人的面子问题,最终换成了他独自在海边钓鱼的背影。   还是远景。   再配文:老公与海。   这一条的点赞和评论数远超上一条数倍。   知情的,夸赞商家少爷爱好广泛、夫妻两人伉俪情深。   不知情的……   不知情的,基本都是哲大校友。   尤佳:哇,这难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商圈大佬?光是背影就觉得好有魄力!是个狠角色!   温轻雪:@尤佳 其实正脸还是比较慈祥的啦[害羞]   唐亦书:上回在学校看到过,那时候你老公还是白头发……   温轻雪:@唐亦书 他焗了油。   蒋捷:老爷子精神不错嘛。   温轻雪: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玩心大起,邱怡、张宛昕和欧阳芳也纷纷加入开始鬼扯,硬生生为温大小姐的神秘老公塑造出了一个“老当益壮”的形象。   商执对此毫无觉察。   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才扭头问她遇到了什么事,这样开心?   温轻雪敛起笑容,决定逗逗他:“也不是很开心啦。”   故意沉下声音,小声抱怨一句:“……都没有用上。”   安全套和冬瓜糖,一个都没有用上。   聪慧如商执,自然是瞬间会意。   他默了两秒钟,最后jsg无可奈何地叹气:“好,我们这就去买顶露营帐篷搭在院子里,随你想怎么玩,我都奉陪。”   听到如此清新脱俗且不要脸的提议,温轻雪一哽,险些咬到了舌尖。   眼见着商执当真开始导航去户外用品商店的路线,她瞪大眼睛,先动之以情:“还是算了吧,在院子里……肯定会被蚊子抬走的!再说了,我也不想随地乱吐你的子子孙孙……”   再晓之以理:“万一被巡夜的保安看到了怎么办?有伤风化!”   最后气急败坏:“商执,你能不能有点儿商家继承人的样子!脑子里不要成天想这样那样的事!假正经!”   见驾驶座上的男人只是微微牵着嘴角,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温大小姐终于消停下来。   伸出食指挠了挠发烫的脸,她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那、那你挑个大一点的帐篷喔,还要找个确定周围没人的时间……”   商执:“……”   到底是谁假正经啊? 第066章   自杜鹃湾回来后, 温轻雪在檀香名郡住了两天,又回了一趟学校。   一来,是想和室友们共同面对期末成绩的痛击, 二来,是要收拾行李, 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假。   距离公布成绩的时间点还差五分钟, 彼时的邱怡正在疯狂刷新网页,无意间瞥望到温轻雪脖子上的红痕, 她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 善意地提醒道:“……稍微遮一遮吻痕再出门呀。”   温轻雪合眼深呼吸,扒拉着泡泡袖衬衫的领口给她看:“什么吻痕,这明明是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蚊子包!”   高台厚榭、曲径通幽、草长莺飞的新中式庭院……   这个建议很好, 下次不要建议了。   邱怡咂嘴:“想不到,商老板还是很懂事的嘛。”   温轻雪不否认这一点:确实懂事。   自从被表嫂提醒、她回去闹过一次后,商执再在她身上弄出的印子都是外人看不见的地方。   懂事。   真, 懂,事, 啊。   这般想着, 温大小姐险些撕裂了准备盖在床铺上的塑料保护罩。   所幸,邱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发现自己破天荒没有挂科, 她松了口气,又张罗着帮其他人输学号查分。   五分钟后,四个人齐齐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欧阳芳甚至用袖口擦了擦脑门的汗:“上了大学才知道,期末考试成绩真的比中学重要多了, 挂科就要补考--不仅要命, 还得要钱。”   其他人心照不宣地笑。   在商执竭尽全力的辅导下,温轻雪毫无把握的几门专业课居然全部顺利通过, 算算总绩点,如果下学期能继续保持这个名次,甚至有望冲击奖学金--这事儿如果叫温蓬知道,估计能连夜冲进温家老宅的祠堂里,给祖宗们磕三个响头,烧三柱高香。   闲扯了几句,除了欧阳芳以外,姑娘们陆陆续续开始收拾行李。   温轻雪踮着脚从柜子里取包:“欧阳,你今年真的不回家过年了?”   “是啊,有两场线下活动要参加,还要拍视频。”新晋网红重重叹了口气,“反正我那个家也散了,过几天我妈过来,我和她今年就待在哲海过年了。”   张宛昕好奇:“家属能住宿舍吗?”   回答她的是邱怡:“肯定不行,过年前会封校的。”   欧阳芳一边用手机和同事们沟通工作,一边为室友解惑:“我在公司附近的宾馆包了间房,一个月两千八,挺合算的。”   邱怡开玩笑:“听听,有工资的人说话就是有底气。”   因为是领证后的第一年,和商执商量过后,温轻雪打算留在哲海陪商老爷子过除夕,等到初二再回楠丰探望父母;张宛昕买了今晚的车票,一会儿和室友们去食堂吃顿“最后的午餐”就直奔车站;至于住在临市的邱怡,说庆祝明天会开车送她回家,估计还打算顺路表白。   前两天,杨班导课后把温轻雪一行叫去行政楼,拿了许多真空包装好的风干肉肠让她们带回去,说是陈桂雪从老家寄过来的。   直到那一刻她们才得知,温轻雪背地里帮衬了陈桂雪许多,眼下,陈父病情好转已经出院回家休养,陈桂雪与贷款公司的官司也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开始复读重新备考……   年关将近,她特意亲手做了些家乡特产送给608宿舍的姑娘们尝尝,还让班导带了句话,说以后一定会慢慢将欠她们的钱都还上。   温轻雪没有拒绝。   还不还是陈桂雪的决心,至于自己收不收,以后再说。   将沉甸甸的肉肠塞进行李包,温轻雪忍不住感慨,不过是短短一学期而已,自己却经历了很多不曾想象过的事,见到了灯火和大海,明白了世俗与情爱……   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转变。   邱怡正站在镜子前纠结明天穿哪一身衣服,心有灵犀般,起了个话题:“这学期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把姓尹的那个混球送进局子……”   提起这个,温轻雪也一样郁闷。   她的诱饵都已经抛出去了,只等着尹良彬上钩……   事与愿违。   这么多天来,尹良彬毫无动作,甚至还退了那个AI绘画交流群。   如释重负的同时,温轻雪又隐隐觉得,危机解除的背后是商执在推波助澜--凭他对自己的关爱程度,在得知尹良彬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后,是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却根本撬不开那个男人的嘴。   她只能把诸多疑惑咽进肚子里。   *   在张宛昕的提议下,四个人决定在校内食堂享用年前的最后一顿集体午餐。   四碗超豪华沙茶酱海鲜面并排放在一块儿,定格成了一张朋友圈里的照片。   收起手机,温轻雪和同伴们打了个招呼,转身又去隔壁窗口买炸串。   正在排队点单时,她的余光瞥见了一个高瘦的身影走进食堂,左右张望--尽管男生将黑色渔夫帽帽沿压得极低,又戴着口罩,温轻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尹良彬。   大一新生课程比较多,期末考试安排在下周,放假时间也比其他年级更晚,他还留在学校一点都不奇怪。   真是冤家路窄。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   可尹良彬并没有拿出手机偷拍“素材”的意思,反而像是见了瘟神一般迅速低头,转身就走……   或许用“拔腿就跑”更为合适。   渔夫帽险些掉落,他慌乱抬手,一把按住,挤开不断向打饭窗口涌来的学生,一刻也不敢多耽误。   温轻雪愣了愣,暗忖着到底是自己太可怕了、还是那家伙太心虚?   紧接着,一阵十分刻意的哄笑声灌入耳中,她扭头一望,发现是篮球社那几个男生--欧阳芳经常和他们一起打球,温轻雪对他们多少有些眼熟。只见身材高大健硕的男生们一个个冲着尹良彬的背影高举手机,像是在拍照,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不知说着些什么,间或交换一个眼神,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   温轻雪浑身一阵恶寒,彻底懵了。   福至心灵想到了某种可能,她的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扬,甚至还有凑过去问问他们是不是……   落座处欧阳芳的一声轻呵令她回过神来:“温大小姐,快看手机!老天开眼,尹良彬的那些‘前提款机们’联合起来锤他了!雷神之锤啊!话题还带了我们哲海大学的tag,已经冲上热搜啦!”   温轻雪瞪大眼睛,急忙摸出手机--不仅仅是她,连身后那几个等炸串的学生也绷不住了,纷纷埋头吃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尹良彬在帝都美院做的那些龌龊事,终于在某个寻常的午后,传到了墙外。   传到了哲海。   那些曾经被欺骗的女孩们听闻尹良彬来到哲海念书后仍在作妖,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各个写下了当初被他骗钱骗色的详细经过,以警示其他女生,千万不要被那家伙英俊的外表和甜言蜜语冲晕了头脑……   给男人花钱,是要倒霉三辈子的。   算上给渣男避雷bot投稿的小姐姐,一共是七个人,除洋洋洒洒、饱含血泪的七篇小作文外,还附加了转账记录和购物小票,甚至还有一个女孩表明,自己和尹良彬恋爱期间被他哄着拍了几段“小视频”留存,这才不得不用生活费帮他实现“举办个人巡回画展”的“梦想”,后来,他越要越多,她幡然醒悟,这才主动去报了警。   时隔一年,尹大画家的jsg个人画展没办成,敛财的勾当倒是“巡回”了起来。   这也是她们不愿看到的。   短短几个小时,这篇帖子就在各个高校间流传开来,甚至还有好几个遗漏的“星星之火”,毫不留情地在评论里揭露起尹良彬的恶劣人品。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与指责,无疑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舆论压力,也难怪当事人直接被吓成缩头乌龟……   只是,未免太过于巧合。   偏偏是这个时候,她们选择站出来发声。   偏偏是,当自己的安危和名誉受到尹良彬威胁的时候。   默了片刻,温轻雪拨通了商执的电话。   *   挂断电话,温大小姐连刚出锅的炸串都没顾上,与室友们匆匆道别后,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檀香名郡。   想要见到商执。   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事件发酵的速度远比温轻雪想象中更快--继哲海大学的微博话题页沦陷后,第二个沦陷的,是哲大校园论坛。   网友A:看不出来,尹系草长得人畜无害,私底下原来这么渣!七个女生站出来实名锤他,还不包括评论里的……前段时间他不是才交了一个家里拆迁的女朋友吗?幸亏分得快!   网友B:我早就觉得他有问题了!我们学校又没有绘画系,他成天背个画夹走来走去,不就是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吗?和只开了屏的孔雀差不多!还发表白墙说温轻雪故意接近他……我看,根本就是他想追富婆没追上吧?   网友C:虽然不怎么喜欢W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名门千金就是比咱们见多识广,鉴别渣男很有一套!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接近Y那种垃圾的!唉,我又想起W在军训期间的“二十一杀”了,等等再去拜读一遍。   网友D:爆个料,还记得前段时间蝴蝶礁那边有一场灯光秀吗?是商圈大佬自掏腰包给W造的景,就为了她海报设计大赛稿子上的一张素材图……   网友E:真的假的?老爷子这么会?   网友F:爷爷真的不缺孙子了吗?念过大学的那种!倒也不是图那点儿钱,主要是真的想孝敬老人。   ……   退出校园论坛,温轻雪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踩着小高跟穿梭在深深浅浅的翠色中,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连走路都带着风。   彼时,商执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兴许是为了便于行动,他今日戴了一对袖箍,白衬衫袖子翻卷上去,被黑色皮质袖箍勒紧,透过质感极佳的布料,可以清楚地看见男人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伴随着园丁剪“咔嚓”轻响,多余的月季枝叶便漱漱落地。   尽管温轻雪心急火燎寻人,撞见此情此景,却还是忍不住驻足远远欣赏了一会儿自家老公的侧影。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连干活都这么好看……   觉察到小姑娘的到来,商执缓缓转过身,笑着与她打招呼。   温轻雪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嗔怪着求证:“我就说嘛,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混蛋,可恶,电话里也不说清楚,非要让我回家再问!那我现在回来啦,你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找过那些女孩,让她们在网上……”   商执打断她的话:“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温轻雪“啊”了一声,稍稍有些糊涂。   他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我只是将尹良彬那小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告知了她们而已。”   温轻雪这才知道,在杜鹃湾睡帐篷的那一晚,商执便已经在考虑如何“惩治”那位屡教不改的学弟了。   他调差过尹良彬,能拿到那些资料,自然也能拿到受害女生的联系方式。   第一时间差助理和那七个女生取得了联系,希望她们能够将各自的受骗经历发布到哲海大学的校园论坛上,一来可以敲打尹良彬、减少他作恶的念头,二来,也可以警示其他女孩不要再被渣男蒙骗。   商执原本以为,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女生们或许会在意名声,或许不愿意重提往事……为此,他甚至准备好了法律援助和一笔数额可观的“鼓励金”。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七位女生,没有一人犹豫。   抬手帮温轻雪将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商执眉眼温和:“你为了帮小学妹认清尹良彬真面目反而被盯上的事,她们也都知道了……她们很都想谢谢你,你有想保护的人,而她们,也想保护你。”   所以,受害女生们选择了更广阔的“战场”发帖,甚至没有匿名。   誓要让更多的人都能看见、都能了解。   都能警醒。   温轻雪怔怔地听完商执说的话,一时间失去了言语能力。   她不认识财经学院的小学妹。   那些帝都的女孩子们也不认识自己。   可即便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即便素未谋面,她们还是愿意站出来,成为保护彼此的一堵墙,一把枪……   可能,这就是女孩子特有的power吧。   再开腔时,鼻头已然泛酸:“她们……唔,她们怎么都这么好啊……”   商执摸摸小姑娘的脸:“你也很好。”   温轻雪这才高兴起来,生生将眼眶里的水雾憋回去,强调了一句:“看吧,美少女们都很好。”   他随着她笑,如同三月和煦的暖阳:“嗯,你最好。”   被哄得舒服了,温轻雪弯起眼眸,见四下无人,又神神秘秘地冲商执勾手指:无论如何,正是因为有了商执的运作,她的烦心事才得以顺利解决--要忙于平息舆论谴责的尹大画家,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琢磨如何报复她了。   看穿了妻子那点儿小心思,商执直言:“怎么着,是要渡一口仙气给我吗?”   “什、什么?”   “你不是说,我全靠一口仙气吊着吗?”   “你怎么知道……”   温轻雪想起来了。   那天回复朋友圈留言时太匆忙,回复蒋捷的那句话可能直接发成了公开可见,然后被商执记下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悄咪咪进行的必要了。   她踮起脚,猝不及防在商执唇上啄了一下,嬉笑着问:“被仙女渡仙气的感觉如何呀,有没有飘飘欲仙?”   商执仰起脸,故作回味了一番,摇了摇头:“差点儿意思。”   少女立刻面露不满。【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谁料,男人却俯身在她耳边,轻不可闻地说了几句话。   复又堆满笑容:“……这样才叫飘飘欲仙。”   按照他的描述,温大画家在脑海中快速勾勒出了几张人体结构草图,继而毫不意外地涨红了脸。   正要说点什么,一个不算陌生的男声由远及近,冲击着她的耳膜:“执哥,你看我挑的这几朵……打扰了。”   温轻雪万万没有想到,杜唯康今天来了商宅。   话说回来,欧阳芳也赖在宿舍里……   可能是他们公司放假吧。   撞破小两口恩恩爱爱,握着一大把含苞月季花的杜家少爷亦很尴尬,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   温轻雪只能轻咳数声:“也、也没有打扰啦。”   杜唯康轻嗤:“不可能吧?大小姐,你的脸都红成这样了,一看就是刚和执哥接过吻。”   继而做自我陶醉状、没脸没皮地再一次哼唱起那首经典老歌:“轻轻的一个吻,早已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嗷嗷嗷!”   物是人非。   再听这段旋律时,商执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烦躁不安。   温大小姐出离的愤怒了,她拎着肩带,用将近六位数的包包怒砸“缺心眼”的“碎嘴子”:“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杜唯康边跑边跳,甚至拽来商执充当“肉盾”躲避攻击:“不是吧,你们真的在接吻啊?我随口说说的!”   温轻雪:“……”   杜唯康杀人诛心:“所以,是谁在说大实话?嗯,是谁?”   *   气急败坏冲杜唯康发了一通火,温轻雪终于消停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距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她索性就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看着两个大男人在花圃里忙前忙后。   温轻雪后来得知,欧阳芳包月租房间的宾馆其实是杜父名下的产业,杜唯康听说欧阳芳的妈妈要来哲海小住一段时间,就想亲自帮她们布置房间,但随便从街边花店买来的鲜花又显得不够诚心……思前想后,他还是跑了趟檀香名郡,想从商执的花圃里讨些不常见的品种,借个花,献个佛,博阿姨欢心。   温轻雪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着聊着,话题还是绕回jsg尹良彬身上:“最好笑的是,他好像被我们学校篮球社的人,咳,看上了……”   那句“看上了”,就很有灵魂。   杜唯康愣了愣,随即笑弯了腰:“什么呀,温大小姐,您还不知道……”   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商执睨了他一眼。   谁料,杜唯康斩钉截铁一摆手:“执哥,你可别拦我,这事儿我得和温大小姐交代明白,省的她‘腐眼看人基’。”   商执没听明白,嘀咕了句:“什么鸡?”   自从和温轻雪换上情侣头像后,他现在对“鸡”这种动物,十分敏感。   明知他会错了意,但无人主动解释。   杜唯康忙着和温轻雪解释另一件事:“我开酒吧那阵子,经常去哲大打篮球,篮球社那几个小老弟我可都认识!大学生嘛,谁不想接个钱多活少、安全系数高的长期兼职……我就按照执哥的吩咐,给他们安排了一点活儿。”   盯住尹良彬。   温轻雪稍显惊愕:“让他们盯梢,不会盯出什么事端来吧?”   杜唯康拍胸脯保证:“放心吧,执哥都让我和他们交代过了好几遍了--但凡在学校里见到尹良彬那个臭小子,只需要做三件事:第一,保持距离;第二,对他微笑;第三,手机拍照……他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帅就理所当然该吃软饭吗,长得帅也有可能吃硬……”   顿了顿,没“硬”下去。   兀自嘿嘿嘿笑了好一会儿,杜唯康又总结:“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看他还有什么心思去偷拍姑娘。”   温轻雪点点头,表示认同。   掀眼看着面前老神在在给月季花浇水的商执,他又问:“执哥,不是说我,你到底是怎么想得出如此阴损的招数啊?”   如果说联系那些受害女孩发声是正面痛击,那找篮球社的男生们盯梢,就是暗中的小动作。   甚是缺德。   但效果极佳。   尹良彬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踢到钢板,腹背受敌。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商执眉峰略抬,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无论是谁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当初他既敢来招惹轻轻,就该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本以为商老师又要说一番大道理。   温轻雪刚准备开个小差,却始料未及听到男人的一声轻哼:“我最烦那种表面一套、背地里另一套的混小子。”   可轮装模作样,明明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呀……   白天一个样,晚上又是另一个样。   喔,有时候,白天也是另一个样。   温轻雪内心如是说。 第067章   不同于楠丰, 哲海的冬天与“严寒”两个字并没有太大关系。   即便是除夕当天,温轻雪也不过是在小裙子外添了一件稍厚些的外套。   虽说谢律和苏阿姨他们已经将两处宅子布置的很有年味了,但为了增加一点过年的仪式感, 温轻雪还是自印了福字贴纸、买了红红火火的新春摆件,想要把小画室和主卧重新布置一番。   本想“先斩后奏”, 可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身高--刚进行到贴窗花的环节, 她就被迫向现实低头,扭扭捏捏去请商执过来帮忙。   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张花花绿绿、和传统福字完全不沾边的贴纸, 男人皱眉:“这是什么?”   “是‘福’字呀, 看不出来吗?”温轻雪伸出指尖描画着贴纸上的字,“加了点特效的艺术字体,‘福萝卜’的福。”   她掀眼看了商执几秒钟, 摇头叹气:“你果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不,是连艺术细菌都没有--我这个作品, 可是拿到了全班最高分呢。”   福……萝卜?   商执一愣,随即被她那故意卖萌的口音给逗笑了:“你画的?”   温轻雪点点头, 说是一门设计专业课的期末作业。   商执不再多问, 抬起手臂,轻轻松松将背面有双面胶的福字贴到指定位置, 复又冲身后人伸出手,讨要下一张。   温大小姐却犹豫了,瞅着手里一小叠贴纸,嘀咕着:“图文店说是背面用的是无痕胶, 可这个材质撕下来, 肯定会留胶贴的痕迹嘛……算了,就贴一张吧, 剩下的不贴了。”   “既然印都印了,就都贴起来吧。”主动从她手里将东西拿过来,商执低头撕开窗花背面的胶贴,嘴上说着玩笑话,“多出来的贴到书房里,让我好好感受一下所谓的艺术细菌。”   “可是,清理起来会很麻烦的。”   “到时候我们一起弄。”   商执本可以说请苏阿姨或者家里的其他人帮忙清理,但他没有。   他说“我们”一起。   字里行间,倒是减少了几分温轻雪的愧疚。   尽管在商宅住了几个月,商执仍然觉得,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小姐并没有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处处收敛脾气,待人处事也不露锋芒,生怕给家里人添麻烦--只对他除外。   对待他这个合法丈夫,则是越来越嚣张跋扈了:平时有事没事跑过来摸他一把掐他一下也就算了,有好几次,甚至在睡前故意钻进他的被窝,爬到他的身上作威作福……   自己娶回来的祖宗,还能怎么办?   结果自然是如她所愿。   看着小姑娘逐渐泛红的眼尾和紧抿的唇角,暗自欢欣的同时,商执又认定了自己罪孽深重,继而开始自责,是不是把她给教坏了?   可是……   自己教,总比她去别处找别的“老师”修学更好吧?   再者,温大小姐冰雪聪明、乐在其中,予她欢愉,予她纵容,予她宠溺,有什么过错呢?   苦根甜果的教诲早已成了过去。   如今的他,只要及时行乐--与她一起。   思及此,男人嘴角上扬的幅度不禁更大。   温轻雪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当是默许自己贴更多的“福萝卜”,又歪了脑袋试探着问:“可我真的印了很多、很多喔,之前和图文店老板沟通的时候,不小心把数量打错了……”   商执说没关系。   她笑容愈胜,边往小画室的方向跑边喊着:“商执告诉你,我印了一千张!你就等着被艺术细菌包围吧!”   商执:“……”   玩笑归玩笑,温轻雪实在不忍商家继承人的工作环境被大量“福萝卜”包围--就算他不在意,那些隔三差五就要过来汇报工作的助理和职业经理人也不可能不在意。   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商太太了,不能再继续顽劣了。   思前想后,温轻雪将多的福字贴纸和提前准备的年货礼盒放在一块儿,给家里的佣人和小区物业工作人员们送去。   保安师傅见了纷纷调侃:“商先生,前几年都是送您亲自写的红纸‘福’字,今年怎么换贴画了呀?”   温轻雪愣了愣:还有这事?   那自己岂不是抢了商执的活儿?   就在她不知如何应答之际,商执揽住她的肩:“今年是我太太准备的。”   勾了勾唇,他又若有所思道:“……以后的每一年,都要麻烦她了。”   *   得了许多感谢和新年祝福,心情愉悦的温大小姐跑去商屹凯那儿又贴了几张“福萝卜”,顺便,还给吉祥的鸟笼上添了一副袖珍对联。   上联:鸡肥万事兴。   下联:粮满家业盛。   横批:多多下蛋。   看到这里,给妻子当了一路“小跟班”的商执终是忍不住了:“下蛋?”   温轻雪解释道:“这个对联是网上买的,我没买到‘鸟笼专用’的,只能买‘芦丁鸡窝专用’的凑合一下了。”   接着,她又向商执解释什么是芦丁鸡:“……听说它们能生很多很多蛋,也不知道怎么就风靡起来变成家养宠物了。”   商执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许多话,才默默提了一嘴:“吉祥是公的。”   不具备下蛋的功能。   说话间,八哥用黑豆般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温轻雪,仿佛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你礼貌吗”。   温轻雪觉得自己是挺不礼貌的,于是默默将横批撕下来:“那我们再给它写一条横批吧?”   商执应声说好。   商老爷子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笔墨纸砚。   两人手牵手走进书房,很快寻到了爷孙俩原本备来写对联和福字的红纸,用美工刀裁剪出细细的一小条。   写什么又成了难题。   温轻雪提了好几个建议:“鸡鸣报喜?鸡肥家润?鸡你太美?”   商执默了片刻:“为什么非得是鸡?”   说来好笑,吉祥居然也扑腾翅膀,扯着嗓子跟在后面叫起来:“唧唧复唧唧!唧唧复唧唧!”   温jsg轻雪尴尬地挠挠耳朵边:“换成‘鸟’字的话,也太不正经了吧?”   想起当初自己误解了“遛鸟”这个词的含义,她面上不由浮现出诡异的绯色,继而赶紧扯开话题:“唔,我实在想不出来了,要不就写--叽叽叽叽?算是,祝福吉祥心想事成罢!”   商执没有反对。   不被定义的祝福也好。   他提笔,在不及食指宽的红纸上写下“叽叽叽叽”四个小字。   俊逸秀劲,字如其人。   吉祥从笼子里探出尖尖的喙,为男主人狂吹彩虹屁:“Piu~亮!Piu~亮!”   这怪异的口音,师承温大小姐无疑。   *   吃过丰盛的年夜饭,小两口陪着商屹凯守岁。   老人家有看春晚的习惯,温轻雪也乐得边刷手机、边瞅两眼电视机--特别是有熟悉的男明星出来表演节目时,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嘴也没闲着。   一会儿介绍这个的绯闻八卦,一会儿又感慨那个的颜值能打。   商屹凯起初还乐呵呵地听,无意间瞄到了自家孙子阴沉着的脸色,才小心翼翼打断孙媳妇的话:“和他们相比,我们家商执也不差吧?”   清浅的眸子动了动,温轻雪急忙换上一副不屑的腔调:“他们?他们那儿能和商执比!”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温瞬间回升了好几度。   见到商屹凯和商执脸上接连露出满意的笑容,温轻雪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多看了两眼电视机里唱跳俱佳的帅哥爱豆,随即举起茶杯:“爷爷,干杯!”   商老爷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非常享受地咂咂嘴。   茶杯里装的是热奶茶。   考虑的商屹凯的身体状况,商执平日里是不允许他多吃甜食的,今天为了熬夜守岁,温轻雪借口要给自己提神点了奶茶外卖直接送到了8幢。   从来没有喝过奶茶的商屹凯围在小姑娘身边晃悠了好久,问一句“这个是什么呀”,再问一句“好不好喝呀”,善解人意的温大小姐立刻就明白了,老爷子这是嘴馋。   看不得老人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当就把商执交代过的话忘在了脑后,请商屹凯喝了杯芝士奶盖。   一老一少舒舒服服躺在太师椅上“品茗”,结果被商执抓了个正着。   说教过后,直接没收了他们的奶茶。   好在,那个男人到底还是心软,见商屹凯和温轻雪两人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坐立不安,他取了家里的好茶叶,亲自下厨煮了一锅奶茶。   不加糖的那种。   口味虽然淡了些,但好歹能让老人家过过嘴瘾。   不必忌口的温轻雪虽有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当即愕然瞄了商执一眼--她那杯加了茶蜜。   明明不算甜,却能让她心情瞬间晴朗。   而商执,此刻也正默不作声观察着温轻雪的表情。   两人视线相触,双双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有的人,就是会被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的。   时间转瞬就到了十二点。   在主持人的提醒下,进入新年倒计时阶段。   随着电视机里“三、二、一”的倒数声落定,小区里想起了噼里啪啦一通响,惊了温轻雪一跳。   哲海市区是不允许放烟花爆竹的,她起身快步走到落地玻璃窗边,拉开窗帘望出去才发现,是物业特意提前安排好的“气球爆竹”。   过年嘛,还是得图个热闹。   商执走到她身后:“新年快乐。”   好俗套的祝福语。   但是,你能指望一个“老古董”说出多么时兴的话术呢?所以温轻雪笑了笑,用同样很俗套的祝福语回应他:“你也快乐,一起快乐。”   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家世如此,他们或许一生所求都不多,有快乐足以。   商屹凯和谢律、苏阿姨都在,小两口没好意思有进一步的亲昵动作,只是站在贴满了“福萝卜”的巨型玻璃窗前,捏紧彼此的手。   微信上的祝福虽迟但到。   新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熟悉的不熟悉的,已经忘了对方究竟是谁的……出于礼貌,温轻雪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回复。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聊天界面切回到“永瘦宫”。   一通不怎么正经的祝福语和拜年表情包过后,一段时间没见的四个姑娘,又趁机闲聊起来。   最先公布喜讯的是张宛昕:你们看校园论坛了吗?尹良彬又去刷存在了,不知道是花钱请了水军还是自己开了小号过来带节奏,说什么要给有才华的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然后被论坛管理员直接封了号,永久禁言!笑死!   雪贵人:看样子,有人过不好这个年咯。   邱怡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个群里果然有人开始用AI技术恶意P图了,庆祝担心女孩子们的照片会被拿去当素材,就点了举报,现在群已经解散了,组织者也被约谈了。   怡答应:顺便一提,我和庆祝在一起了。   雪贵人:值得庆祝。   昕常在:值得庆祝。   欧皇陛下:值得庆祝!可惜,这个假期我好像没什么值得分享的好消息,天天上班拍视频,有空就带我妈四处转转,@温轻雪你是不知道,杜唯康他最近烦的要死……   雪贵人:向欧皇陛下转账8888元。   雪贵人:不想听。   群内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钟。   欧阳芳点了收款:老奴告退[再见]   怡答应:老奴还在!老奴永远都在娘娘身边!   昕常在:首先我,其次我是首先我会被送,其次我是大学生!我是大学生首先我,大学生在这里!我是大学生,大学生在这里!我是大学生,大学生在这里!   温轻雪笑得脸颊发酸,给她们一一发了大红包。   仗着身高优势,将温大小姐和室友之间的“金钱往来”看了个清楚明白,商执眉头微微拧紧,冷不防沉声提点:“你平时都和她们这样相处?”   并非是想干预小姑娘的交友自由,只是出于一个年长者的关切:靠金钱来维系的友谊,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牢靠。   温轻雪的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飞舞,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别多想,她们不是那样的人。”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一曲《难忘今宵》听完,小夫妻和商屹凯道了别,打算趁着月色尚好,散步回到自己的爱巢。   刚走出大门,群里又来了新消息。   欧皇陛下:我们商量了一下,红包就由小昕存起来当做毕业旅行基金吧?到时候我们三个再添一点儿……   带着近似得胜的笑容,温轻雪将手机递给商执看:“虽然偶尔爱开玩笑,但她们都是很有分寸感的姑娘。”   商执信服地点了点头:“你遇到了几个很好的室友。”   温轻雪强调:“对呀,我是有点儿‘室友运’在身上的。”   绽出一抹狡黠的笑,她又道:“你这个室友,也不赖。”   *   留在檀香名郡过年的住户并不多,要么除夕夜走亲戚,要么出国旅行,两人回家的一路静悄悄的,比寻常更不见人影。   到家不过几分钟。   换鞋上楼,洗漱完毕,温轻雪换了件蕾丝睡裙,从包包里摸出商屹凯今天塞给她的贺年红包。   商老爷子到底是个实在人,出手就是黄金。   只是,不比新婚礼物那一摞简单粗暴的金砖,这次的压岁钱是四根金条,面上刻着梅、兰、竹、菊的纹样,还特意用透明的亚克力盒包装起来。   按照老一辈的说话,压岁钱得在枕头下面搁一夜。   温轻雪乖巧照做。   起初睡上去的时候,还挺新鲜,可闭上眼没一会儿,她便因为枕头下面硬邦邦的塑料盒子而肩颈酸痛。   她扭头瞄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还没睡。   身高差和体型差是可观存在的阻碍,所以两人至今习惯分被子睡,但这种小小的阻碍,轻松就被温大小姐破解……她的手像是一条灵巧的蝮蛇,迅速突破被褥的阻碍,碰触到了那具温暖的身体。   等商执反应过来想要反击,温轻雪迅速钻进他的被窝,霸占了他的枕头。   夹子音重出江湖:“哎呀,我枕头太硬了,还是你这里软。”   商执顿了一秒钟,抬手将人按在胸膛上:“软?”   没等小姑娘喘几口气,又抓着她的手往下放:“……软?”   行了,行了,知道了。   是男人就听不得这个字,对吧?   温轻雪自觉失言,只能装傻充愣祈祷今晚能躲过一劫:“叽叽叽叽。”   她太困了。   连澡jsg都不敢泡,生怕又在浴缸里睡着。   商执挑了下眉,果然被成功带偏:“……不应该是‘嘎嘎嘎嘎’吗?”   想起两人一鸡一鸭的情侣头像。   想起“鸡同鸭讲”这个词。   温轻雪艰难的抬了下头,歪理信手拈来:“所以啊,要用你能听懂的语言才能顺利沟通,叽叽叽叽。”   商执失笑,并不怎么诚心地道歉:“抱歉,我没有听懂。”   伸出手指绕着少女带着蜜桃香味的头发,他半天才想出一句玩笑话:“……我可能没过‘鸡语’四级。”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   新年新气象。   难得坦诚一次,好像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温大小姐挪动了一下金贵的脑袋,凑到商执耳边,非常大度地告诉他自己刚才说的“鸡语”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就是……哎呀!”   原本是想很潇洒、很飒地向他正式表一次白。   可说到最后,还是羞赧了起来。   和商执待在一块儿--不,是和摘了佛珠的商执待在一块儿时,自己似乎就失去控制他的可能性,经常会被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笑容、一个眼神撩的鬼迷心窍。   温大小姐有一个小小的新年愿望:夺回主动权。   至少,让气定神闲、八风不动的商家继承人羞赧几回吧?   想到这里,她做了个深呼吸,决定再说一次,“意思会是--我好爱你。”   迎上男人惊愕中隐隐透出羞赧的目光,志在必得的温轻雪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用更大、更清晰地声音重复了一遍:“商执,我好爱你喔。”   热烈的,直白的,如同正午阳光肆意挥洒般的爱意。   商执浑身一僵,许久过后,视线才重新聚焦到小姑娘的脸上,像是想要确认是否是梦境一般,不轻不重地轻抚了几下。   半晌才问:“那我是不是应该回你一句嘎嘎嘎嘎?”   “你也爱我?”   “嗯。”   温轻雪欢天喜地:“我猜对啦!我可真是一只又美丽又聪明小鸭子!”   仿佛那个“嗯”字实在太过轻浮、太过缥缈,不足以担得起他沉甸甸的爱意,默了几秒钟,商执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   “轻轻,我也爱你。”   窗外月色倾泻,映照出世间一切的真实。   新年伊始,他们再没有秘密可言。 第068章   按照原计划, 大年初二要回楠丰省亲。   虽然温轻雪总把“远嫁”两个字挂在嘴边,实际上哲海到楠丰的距离并不远,根本没有“飞”一趟的必要。   商屹凯原本想让司机陶叔全程接送, 等到了楠丰还能有个照应,可商执说大过年的别让人家跑外地, 执意要自驾出行。   再说了, 温蓬和祁温贤当初都是亲自开车过来的,他若带着司机出门, 指不定又要被人戳脊梁骨……   以及, 被劝离婚。   两人吃过早餐便从哲海出发,温大小姐一路吃吃睡睡,话比平时更多, 每到一个服务区还要下车拍点照片,四、五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大半日,到家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点。   楠丰寸土寸金, 温宅花园别墅的位置稍显偏僻。   远远就看见温蓬和阮碧琴满脸焦急地等在门口,迎接架势颇为隆重, 甚至还有点翘首以盼的味道。   商执的心头涌出一股悸动:如果商明宇和吴淇之还活着的话, 他们偶尔也会一起站在商宅门口等他回家吧?   从学校回家,从公司回家, 又或者,从另一座城市回家。   带着他心爱的女孩子,回家。   可惜,一切只是想象出的画面, 而他甚至连画面的细节都无法添补完全--曾经任意妄为的男孩, 如今俨然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父母的模样, 却始终停留在他六岁那一年。   他们不会老了。   永远都是风华正茂、最爱他的样子。   这样一想,倒也有些释怀。   仿佛看穿了商执的心事,温轻雪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忽而说:“以后我会等你回家的。”   彼时的商执正掌着方向盘,在温蓬的引导下缓缓将车驶入车库。   她的许诺,无疑是世间最甜腻的糖。   商执扬起唇角。   看倒视镜的时候,他的目光顺势往温轻雪身上一落,唇角的笑意又多几分:“确定不是我在家等你?”   “什么呀,我又不是经常在外面……”   停稳了车,商执探手帮她解开安全带,面上俨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哦?不是吗?”   而温轻雪说这话时心有余悸,商执绝对是居家型的好男人,至于在家等她这种事……   倒不如说,是在家等着捉她。   毕竟,自己偷偷出门找乐子被抓包的戏码都上演好几回了。   生怕某人开始翻旧账,车门一开,自觉害臊的温轻雪立刻小鹿一般奔出去,瞅准时机,钻进阮碧琴怀中,蹭啊蹭。   阮碧琴还以为女儿是过度思念家乡,红着眼眶一口一个“大宝贝”的安慰道:“前段时间不是刚见过吗?”   温蓬则走上前,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路上辛苦了。”   商执道一句“不辛苦”,将准备好的年礼从车里往外拿。   嘴上寒暄不断,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走进屋。   阮碧琴安顿好了温轻雪,又问:“你们午饭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我去厨房给你们煮点小馄饨?”   尽管在服务区吃过了东西,为了不辜负岳母的好意,商执还是答应吃一碗。   自打温轻雪去哲海念书后,温宅只留下了一个住家阿姨,正好又赶上小长假回老家过年,这几天都是阮碧琴亲自下厨。   很快,两碗馄饨就上了桌。   看见汤碗里漂浮着的“面疙瘩”,商执暗自松了口气:不同于商屹凯钟爱的苏式元宝馄饨,楠丰这边的馄饨个头小,皮薄,馅也不算多,清汤搭配榨菜、虾皮和葱花,一口气吃下一、两碗,简直毫无压力--同居数月,他已经习惯了承包温轻雪吃不下的那一碗食物。   兴许是家乡的馄饨更合口味,温轻雪抓起阮碧琴特意准备的一小罐辣油,往汤碗里倒了几滴:“馄饨配辣油,特别香。”   商执没吭声。   她不死心,继续怂恿:“这个辣油看起来红红的,其实一点都不辣。”   说罢,又刻意强调了一句:“真的。”   不愿扫兴,商执将自己那碗馄饨推到她面前:“是吗?那我尝尝。”   温轻雪如愿以偿,笑嘻嘻地舀了一小勺辣油,小心翼翼地往商执的汤碗里滴了三四滴,谨慎地如同在做某一项不容失误的化学实验……末了,才紧张兮兮地将碗推回去。   商执低头抿了口汤,随即点头表示这个辣度可以接受:“嗯,好吃。”   温轻雪这舒展出笑容:“其实,用我们楠丰话来说应该叫‘喝馄饨’。”   说罢,用嘴对碗吸溜了一口,将一只小馄饨直接吞入口中……   随后被烫的吐出来。   不得不张着嘴,不停对舌头扇风。   突如其来的小意外吓坏了另外三人,足足忙活了五分钟,才消停下来。   看着自家小妻子蔫了吧唧、老老实实用勺子舀馄饨吃的模样,商执既想笑、又不敢笑的太明显。   温轻雪嗔怪着看他一眼:“反正,就是那样‘喝’的啦。”   商执不由抿笑:“喝馄饨,吃奶茶……挺有意思的。”   记得有一回他陪温轻雪买奶茶,眼睁睁看着店员往塑料杯里加了珍珠、芋圆、麻薯、红豆、还有一整颗咸鸭蛋黄,这还没算上奶盖和黄豆粉……最后,店员贴心地将一根吸管和一把塑料小勺放进打包袋里。   这和“吃了一碗八宝粥配一个咸鸭蛋”有什么区别?   当下年轻人时兴的玩意儿,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正想着心思,温轻雪飞快瞥了眼仍在张罗着给自己倒水找药的父母身上,刻意压低声音:“大白天的,你收敛一点。”   商执不解:“我……怎么了?”   她目含警告:“拜托,这里是我家,我爸妈都还在呢,不要随便提那种事--就算很想要,也得、得等到晚上再说!”   隐隐咂摸出不对味儿,商执眯眼:“我想要什么?奶茶?”   仿佛被看穿了自己灵魂的颜色,温轻雪双肩一抖,迟疑着开口:“所以,你是在说那种可以吨吨吨的奶茶?”   她做了个举杯豪饮的动作。   商执微微扬眉:“不然呢?”   温轻雪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我以为你在说这个,本想骂你不正经呢--幸亏多问了一句,没有误伤。”   商执:“……”   磨合至今,两人早已不再避讳某些话题,特别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温大小姐更加无法无天。   什么叫没有误伤jsg?   有些话,分明能伤人于无形--他现在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深吸一口气,商执修长的手指在她额上一戳,模仿着她的语气:“大白天的,收敛一点。”   *   两代人碰了面,终归有话要说。   更别说温蓬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询问女婿的意见。   这一聊,就聊了近一个小时。   商执习惯性地正襟危坐,温轻雪陪在一旁都觉得累,见温蓬起身还要去沏第二壶茶,她二话不说拽起商执,说什么都要出去兜兜风。   温蓬拦女儿不住,只得放行,嘱咐说楠丰市区部分道路对外地车牌限行,让她开自己的车。   温轻雪面露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辆捷豹F-TYPE已经被她冷落在车库大半年,如今重见天光,副驾座还多了位合法丈夫。   商执头一回坐温轻雪的车,觉得甚是新鲜:不仅仅是车内五颜六色的装饰玩偶着实吸睛,小姑娘屏息凝视紧攥方向盘的样子也十分可爱……然而,捷豹刚开出去两条街,他便明白了当初提议给她配辆车时为何会被断然拒绝--温大小姐,疑似传说中的路怒症。   连方向盘正中间都贴了“保持情绪稳定”这样的提示标语。   准备好导航的同时,也准备好了一张嘴:“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商执心里咯噔一声响。   随后,他又听到了身边传来各种呛人声:   “看我创飞你们这群抢香蕉……不,抢车道的猴子……”   “开个peach的远光灯啊!当心老娘下车把你灯给砸了!”   “车门一关,世界与我为敌!开车就得眼观六路,嘴骂八方!”   更让人头疼的是:骂人的,车技也堪忧。   当商执第三次提醒她注意红绿灯时,温大小姐弱弱地说了一句:“当初我拿到驾照的时候,教练就说过他知道我家有钱,如果可以,让我爸先给我买辆车,再给我买条路……”   捏了下鼻梁,商执再忍不了:“靠路边停车。”   温轻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乖乖照做。   两人很快交换了位置。   见商执稳稳当当地重新启动车辆,温轻雪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允诺:“等回哲海我就练车……”   商执回绝:“倒也不必。”   温轻雪蹙眉:“你是觉得我的车技已经不可救药了吗?”   商执捏捏悬在后视镜下的奶油胶车挂,猜测着可能是小姑娘自己DIY的,想要开口要一个,又没考虑好措辞,知道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开车,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勉强。”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他又说:“反正,有我在呢。”   温轻雪琥珀般的眸子动了动:“那等你年纪大了、没法开车了……”   “有司机。”   “万一司机也不在……”   “那就走路。”   “万一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多的是假设。   倒也不是真的要刨根问底,就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想要撒个娇,听一点丈夫的甜言蜜语。   然而,顶着那张英俊又正派的脸,说什么都不像甜言蜜语。   说什么都像山盟海誓。   默了片刻,商执给出回答:“我牵着你,我们慢慢走。”   时光仿佛就在他的一句话中悄悄溜走。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对老人相互扶持着、蹒跚前行的背影,温轻雪眼眶微微酸胀,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但“想笑”的念头到底还是压过了“想哭”。   她笑起来。   为了不让脸上的笑容出卖自己此刻的心情,温轻雪故意将脸转向车窗的那一面,带着逗弄意味的声音却毫不遮掩地飘过来:“反正,等回去以后我还是要练车技的。”   商执眼神微妙:“嗯?”   玻璃窗上倒映出少女神情狡黠的脸。   恍惚间,还能看见一对尖尖狐狸耳朵:“……那种车技。”   这段时间,商执全程目睹自家小妻子身上一点一点发生的改变,学会了接受,学会了释然,也学会了和最初始、最世俗的欲望和解。   他甚至开始享受温大小姐偶尔的主动撩拨。   并没有流露出丝毫震惊神色,商执泰然自若地接了话:“那种车技,倒也不必非要等回去以后再练。”   说话间,他从中控台取了那只早上临出门前特意带上的黑色手包,单手拉开拉链,丢进对方怀中。   当时温轻雪还奇怪,琢磨着,商执平日里也没有带手包的习惯啊……   可能,是大过年的来外地走亲戚要随身带点现金的缘故?   总之,没有细究。   不知商执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温轻雪不得不低头查看,继而发现,手包暗层里夹着好几枚正方形塑料“小包装”。   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她的脸顿时烧起来:一来,是羞于自己方才的大胆发言,二来,是羞于自己大胆发言了居然还没敌不过身边这个假正经……   还有,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要在彼此的恶性竞之中变成“不要脸夫妇”了吗?   没有顾忌温大小姐的纷乱的心思,商执歪了下头,斜望过来。   他沉沉地,将先前的那句话说完:“……随时都可以练。” 第069章   即兴练习“车技”的结果就是:大过年的, 不得不四处找地方洗车。   普通清洁还不够,非得要全车精洗。   温轻雪觉得奇怪,自己平日里也没有洁癖啊, 怎么和商执在车里疯了一回后,就哪哪都觉得不得体……   整台车仿佛被烙印上了“有伤风化”的印记。   说好“大白天的, 收敛一点”呢?   非但没有收敛, 反而变本加厉,在僻静处被折腾到够呛的温轻雪由衷感慨:露营帐篷还真是挺宽敞的。   最后她揉着腰回家, 又不敢在温蓬和阮碧琴面前表现得太明显, 只说两人逛商场逛得脚酸,直到关上房门才找商执算账,嚷嚷着“谁污染谁治理”, 非让他赔三百八十块精洗车费。   商老板对这点儿钱倒是无所谓,但他认死理,一本正经地质问小姑娘:“自己反思一下, 到底谁是‘污染’源?”   温轻雪也不甘示弱:“你不碰我,我怎么会弄脏辣~么可爱的库洛米车垫?所以还是怪你!”   掰扯一宿, 谁也没占着理。   温大小姐脾气上来了, 非要证明一切都是商执的错,只是证明方法有些极端:她像往常一样, 摸摸抱抱亲亲贴贴走完整个流程,等商执真来了兴致,就一裹被子直接说要睡觉,全然不顾对方死活。   第一次、两次还好, 到了第三次, 另一位当事人觉察出不对劲了,直接把装睡的妻子从被窝里提溜出来, 吃干抹净。   库洛米车垫脏了。   美乐蒂床单也没能幸免。   气扁。   想到商执过两天就会回哲海,而自己则会留在楠丰多陪父母一段时间,温轻雪当即发誓,寒假结束前绝不再搭理那家伙……   权当给他一个教训。   谁料回到楠丰的第三天,一场大雪不期而至,成了两人破冰的契机。   温大小姐的闺房在二楼,连通一个小小的露台,做了玻璃顶棚,采光和通风都不错,很适合种些花花草草。可她对养植物没有多少兴趣,加上离家许久,露台就变成了杂物临时堆放处。   这天晚上,她去露台找东西的时候,忽然觉察到脖颈间有一丝凉意,抬手摸了又摸,才发现是天空落了雪。   雪片顺着开了条缝的推门飘落进来。   清浅的眸子里多出几分欣喜,她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商执!”   早已习惯了与那个男人分享生活中的一切。   包括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喊完商执的名字温轻雪才回过神,暗忖着,自己不应该这个时候主动示好。   因此,当那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露台上时,她故意移开目光扯了别的话题:“你帮我、帮我搬下箱子,嗯,我在找东西。”   商执快步上前:“找什么?”   温轻雪低下头:“找旧的手绘笔--应该在一个皮质的收纳箱里,喂,你能把这两只箱子搬开吗?”   年前,她和一群画画的朋友就说好了要给最近磕的CP画新春贺图,正打算今晚起草图,绘画装备却出了问题。   将碍事的箱子挪到别处,商执随口问道:“那支笔怎么了?”   “突然没有压感了。”想到这样说不太好理解,温轻雪又科普道,“就是,那只笔画不出轻重。”   “手绘屏的驱动程序有更新过吗?”   “还没有……”   话音未落,温轻雪翻找东西的动作一顿。   她猛地掀起眼皮盯着商执,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还知道‘更新驱动’呢?”   商执笑了笑:jsg“去试试?”   温轻雪纹丝不动:好吧,她承认,长时间没用过家里的电脑,一时心急,确实忘记了更新驱动程序。   但这是“老古董”“活化石”该懂的东西吗?   她眨了眨眼,道出困惑:“你怎么知道……等等,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大学读的到底是什么专业啊?”   默了两秒,又开口道:“不是商科类的吗?”   见温轻雪没有再继续找东西的意图,商执将先前挪开的箱子又放了回去,面上波澜不惊:“光电信息工程。”   再简单不过的六个字,连在一块儿却让温轻雪糊涂了:“什么信息工程?”   “光电信息工程。”   “光电什么工程?”   “光电信息工程。”   “光电信息什么?”   商执终结她无休止的提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她想起来了,哲大确实有这个专业--听起来就科技含量很高的样子。   再想想商宅里那些深藏不露的自动化高级货……   所以,老古董竟是我自己?!   温轻雪长睫一垂,认真思考了片刻,再抬脸时,握紧的拳头已然敲到了自家丈夫的胸口:“商执!你骗我!你……你居然敢骗我!还骗了我那么久!什么不会用微信转账、什么不会用领夹式话筒,堂堂哲海大学光电信息工程系的高材生不会那些?你……你分明就是在戏弄我吧?”   好嘛,破冰成了积怨。   挨了一拳的商执并没有方寸大乱。   他唇角噙笑,捉住小姑娘的手腕顺势拉她入怀:“你又没问过我,再说,相亲资料里不是都写清楚了吗?我以为你知道的……”   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温轻雪似乎听见了砰砰的心跳声。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回忆起几年前温家长辈忙活着给自己找联姻对象那阵子,温轻雪确实翻看过很多青年才俊的资料,可那时候的她光顾着看脸,压根没在意学历那一栏。   温轻雪还记得,一叠资料翻完,自己当时便有了主意,等在表哥婚礼上见到了文质彬彬的商执本尊,心中那个答案便更加清晰了。   温蓬再提及和商家的婚事,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见,豪门联姻这件小事,光靠家世背景不够--还得看脸。   想到自己的肤浅和幸运,温轻雪不禁将滚烫的脸埋得更深。   楠丰的冬天无疑是寒冷的。   商执一低头,热气呼在温轻雪的耳畔:“抱歉,我没有接触过很多女孩子,那时候刚领证,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多一点共同话题,只能……只能那样了,都是我的错,你想怎样惩罚我都行。”   温轻雪喃喃嘀咕了一句:“又骗人。”   商执清了下嗓子,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了小祖宗不高兴。   抬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她咬牙切齿地数落:“你可是学光电信息工程的!在哲大念书那几年,肯定有好多学姐学妹排队找你修电脑!说不定还在图书馆给你递过纸条,在食堂给你刷过饭卡,在操场看你打……打太极!”   温轻雪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番,实在想象不出他打篮球的样子。   打太极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沮丧:“好想早一点认识你啊,我都想象不出你学生时代的样子。”   他又何尝不想早一点认识她呢?   可如果看到那些追求她的年轻男孩……   自己可能会更难受。   商执原地想了会儿心思,最后,只能无力地解释:“其实,我学的那个专业,不是修……算了。”   不等温轻雪吭声,他认命般叹了口气:“进屋去吧,我给你修电脑。”   正要迈开长腿,却被她唤住:“等等再进去嘛。”   温轻雪的目光终是落向露台外,声音软下来:“商执,下雪了。”   她想在这里多看一会儿。   在商执的记忆中,哲海似乎没有下过雪,多水的平江倒是有雪,却绵软得很,总是差点意思,很难堆积起来;楠丰却不同,雪势既凶且猛,仅仅是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外面就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白。   温宅是联排别墅,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草坪上有不少男女老少在玩雪拍照,若是落一整晚,明天迎接他们的,将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带着点儿私心,商执没有再催促她进屋。   他从温轻雪身后贴近,将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分给她一半:“别着凉。”   两人前后相抵,双双举目望向天穹,谁也没再提这几天小小的不愉快。   许久过后,商执才道:“哲海不会下雪。”   温轻雪倒是看得开:“没关系,要是你冬天想看雪,就跟我回楠丰--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露台上搭个小炉子,围炉煮茶,烤橘子赏雪景,想想就很棒。”   商执没说话,末了才亲亲她的耳朵:“……好,明年我再跟你来。”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张巨大的、无形的滤网,将周遭一切无关紧要的人和物都屏幕在视野外。   温轻雪扭头,眼中果然独独只有他:“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哲海?”   “明天早上。”   “这么快?不是说多住几天的吗?”   “有几个朋友明天要上门拜访爷爷,我想去见一见。”   她懂事地点点头,想来,商执应该是有生意上的事要聊:“我原本打算,晾你一阵子作为惩罚,但我现在改主意了:商执,我决定今晚要好好和你,咳,和你磨合一下,让你未来的半个月都念着我有多好,每天在痛苦的思念中煎熬,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商执眸光一寸寸沉下来:真是明目张胆的撩拨。   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他极力忍耐着,语气平静地回应她:“那我今晚也要尽心尽力,让你未来的半个月也念着我。”   “哼哼,才不会想你。”温轻雪眯起眼睛,“我早有准备。”   说着,她将神色警觉的商执拽进屋。   醋坛子还没翻。   但是快了。   回到温暖的室内,围绕在两人身边的寒气很快消散。   温轻雪一路将商执拽到床边,然后,神秘兮兮地从行李箱夹层最底下翻找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盒子上除了LOGO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很像是某种大牌护肤品。   盒子一打开,却另有洞天。   温轻雪解释说,这是欧阳芳公司接的推广产品。   商执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怎么,自己已经沦落到要和这种小玩具相提并论了吗?   温大小姐还在有板有眼地念说明书:“亲肤材质,吮力……”   商执压着火,冷冷打断她:“微型直流有刷电机而已。”   温轻雪没听清:“哈?”   他屏息凝神,将脑海里的知识点拼命往外挤,想给妻子灌输一点正面内容:“马达通过转动偏心轮……产生不平衡离心力……”   正面个peach。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索性……   疯吧。   一起疯。   听着那些陌生的字眼,如坠云雾里的温大小姐狠命蹙眉:“商执,我把这东西拿出来,不是想听你和我解释它的工作原理……唔唔?”   她被咬住--那种程度的接触,已经不能称之为亲吻了。   微微的酥麻传至四肢百骸,连大口呼吸都变成一种奢侈。   直到温轻雪的唇变得红肿,他才给了她喘息的机会,扯开衬衫领口,他毫不遮掩眼中的妒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不管那些工作原理。”   复又将尚未回神的妻子按下去。   左右拉开角度,他深深埋下脸:“……反正,我会比它做的好。”   暖意流淌,   这是楠丰今年的第一场雪。   商执拥有了一朵永远温热的小雪花。 第070章   世界上最短的距离, 就是从假期开始到结束。   年初十刚过,温轻雪就张罗着要离开楠丰、嚯嚯哲海了。   说是归心似箭也不为过。   温蓬像往常一样安排好了司机送行,温家大宝贝却干脆利落地拒绝:反正这趟回哲海要带的东西不多, 她决定坐高铁,商执那天正好要去公司露个脸, 顺路到车站接她去学校, 生活用品和换洗被褥提前让苏阿姨放进他的车里,一股脑儿全部拉到宿舍去。   临近开学这几天, 哲大女生宿舍允许家属进出宿舍楼帮忙收拾整理房间。   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名门千金而言, 独自乘坐高铁反而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温轻雪特意买了靠窗的一等座,一坐下就忙着拍照发朋友圈。   光是回复评论, 就花了好些时间。   切回聊天界面,群聊“永瘦宫jsg”已经积攒了不少未读消息。   昕常在:有家属的就是不一样。   昕常在:@怡答应 你呢,到哪儿了?   怡答应:我昨天就到宿舍了, 今天和庆祝在外面玩桌游呢,上午血染钟楼, 下午剧本杀, 晚上阿瓦隆,你们谁要过来?有好几个单身小哥哥!顶美!   昕常在:谢邀, 人在老家,还没起床。   怡答应:@欧皇陛下 @雪贵人 你们两个呢?   欧皇陛下:我不去,天天在公司开会吵架已经够烦了,不想再去桌游店开会吵架一整天。   怡答应:行, 当我没叫过你。   雪贵人:我老公在车站接我呢, 等等直接回学校,没机会开溜。   怡答应:那就把商老板叫上一起来呗[勾引]   雪贵人:给你们说个故事, 有一次,我给他发了一张“向黑恶势力俯首称臣”的表情包,他以为我被绑架了,差点报警……我觉得等他通读完剧本,应该就会主动自首了。   怡答应:……   怡答应:行,当我也没叫过你。   高铁准点达到,温轻雪强忍笑意,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出了站。   库里南的鸣笛声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刚要迈开步子,却被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举着手机拦截住:“美女,我也是放假回学校的学生,和你坐的是同一班高铁,刚才一出站就注意到你了,看在我们这么有缘分的份儿上……能不能加个微……”   温轻雪目光径直越过他:“已婚,不聊。”   “啊?”   “我老公就在那里,要不,你先加他聊聊?”   顾不上搭讪男生错愕的表情,温轻雪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他,将行李箱放好后,钻进了商执的车。   许多天没见,男人还是那副从容淡然的模样,宛若初见;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腕上没了那串碍眼的佛珠。   弥漫在车厢内的木质香水味,驱散了旅途中的疲惫和焦躁。   温轻雪冲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商执先发制人:“玩儿的开心吗?”   话里有话。   聪慧的温大小姐眸子一动,飞快接话:“你指哪方面?”   话里亦有话。   商执笑了,探身替她系好安全带:“方方面面。”   刻意加重了语气,像是某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语,温轻雪听罢不言,被对方引导着,回忆起这些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反锁的房门、汗湿的被褥、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嗓音、以及那些担心叫父母听见的绵密哼吟……   清醒者沉沦。   矜持者疯狂。   商执离开楠丰之后她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小玩具需要配合APP使用--是配合装在他手机里的APP。   脸上多出一丝赧意,她意味深长地回答:“……也没有很开心啦。”   春运的余热还没有彻底褪去。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火车站附近挤挤攘攘的人潮,车辆缓缓启动,温轻雪看着窗外不断退后的风景,忽然有种即将融进其中的错觉--只是即将,毕竟对于哲海这座城市,她还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但是,她非常确定……   商执的身边,将会是自己的另一个故乡。   想到这里,温轻雪兀自勾了下唇,大发慈悲给予自家丈夫一句久违的褒奖:“还是你比较好。”   *   随着哲大学生纷纷回校,冷清了一整个春节小长假的“堕落一条街”,终于再度热闹起来。   放假的时间虽有先后,开学的时间却很统一。   见不少学生和家长挤在三号门外,商执本想将车停在“老地方”,可想到后备箱里还有苏阿姨给温轻雪准备的新被褥,只能用眼神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温轻雪冲大门的方向努努嘴:“把车开进去吧。”   嗯,是时候给某人一个名分了。   商执眨了下眼,克制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欣喜,在许多人惊羡的目光中,将车缓缓驶入校区。   宏志楼下又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虽说这几天哲海大学宿舍楼允许家属进出,但为了保证学生的人身财产安全,所有来访人员都需要填写登记表和暂扣身份证,宿管阿姨看着俯身认真填写出入登记单的商执,忍不住称赞:“小姑娘有福气的,男朋友真是一表人才……”   温轻雪纠正她:“是老公。”   其中一个阿姨捂着嘴笑:“哦呦,哈哈。”   再低头一看,登记单上“与被探访者关系”一栏里赫然也写着“夫妻”二字,她们笑得更大声了:“现在的小年轻喔,写‘男女朋友’就好了嘛。”   商执礼貌地冲几人点点头,沉声道:“确实是夫妻,合法的那种。”   温轻雪也情不自禁扬了分贝:“……要不要看我们的结婚证啊?”   阿姨们面面相觑。   目送走这一对俊男靓女后,几个人还在窃窃私语,间或能听见“真的假的”“大学就结婚了啊”“不知道两家家长是怎么想的”之类的话术。   温大小姐无所畏惧,小高跟踩得生风。   倒是身边单手提着行李箱的商家继承人颇有些激动,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扬眉吐气”。   他低头笑笑,又抬头看温轻雪,再低头笑笑,最后才道出心中所想所思:“现在‘老公’倒是喊得挺顺口的?”   温轻雪瞥他一眼:“你不是也……”   话没有说完。   因为温轻雪忽然想起来,商执向外人介绍她时似乎总喜欢用“太太”这个称谓而不是“老婆”。   不是觉得“太太”不好听,只是……   总觉得没有“老婆”来的亲昵。   她思考了两秒钟,蓦地催促他:“快,叫声‘老婆’给我听听。”   商执照做。   只是,那一声“老婆”多少显得有点生涩--大概是因为没有上下文语境、忽然被要求对小姑娘示好的缘故。   温轻雪不是很满意,并且将这个“不是很满意”写在了脸上。   她拢紧外套,如同正在给臣子下达命令的女王:“……回家再多练练。”   商家继承人毕恭毕敬回了个“是”字。   *   商执一口气将行李箱和塞进压缩袋的被褥提到六楼,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便被胡乱堆放着许多东西的床铺刺激到犯了洁癖。   他微微蹙眉,坚持要亲自给温轻雪铺床。   温轻雪乐得见商执化身“男妈妈”,索性往椅子上一躺,舒舒服服地点开手机开始刷短视频:欧阳芳和杜唯康这段时间更新的搞笑视频她还没来及看,正好趁这个机会一次性补完。   第一次闯入温轻雪在宿舍里的“小天地”,商执不免好奇,便多打量了几眼:床下是一张书桌,书本摆放的位置略显凌乱,容易逼死强迫症;床周挂着粉红色的卡通床帘,那个图案……   是叫库洛米还是美乐蒂来着?   算了,回家再补补课吧。   趁着掖被子的间隙,再看一眼墙上的明星贴纸和动漫角色--都是雄性。   商执微微眯起眼睛,因手臂发力的缘故,连前襟的布料都绷紧了,正琢磨着如何哄骗小姑娘将墙上那些碍眼的东西撕下来时,冷不防响起一阵的敲门声,令他回过神来。   来访者是住宏志楼同一楼层的几位学姐。   温轻雪只认得其中一个人。   年初八一早,还在被窝里睡懒觉的她就从班导那里接到一个好消息:这一届“印象哲海·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的决赛结果公示了,她总分排名第五,获得了二等奖以及最佳网络人气奖。   正如温轻雪所料,她的参赛作品网络投票数断层领先--也不知道是哪个“马屁精”的杰作。   如果让她知道了……   非诅咒他便秘一周不可。   话说回来,最佳网络人气奖的奖品非常接地气,是一张价值四百八十八元的哲海景点畅游卡。   温轻雪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给商执打了一通电话,让他赶紧再去办一张一模一样的卡,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出去遛吉祥。   第一名也花落哲海大学,就是那个非设计专业的学姐,施诗。   托杨班导的福,两个姑娘加上了微信,趁着寒假得闲聊过几次天,发现彼此居然磕了好几对相同的CP……   于是越聊越投机,双双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施诗和室友们刚去食堂吃了早中饭,路过608宿舍时看见门开着,就想着过来看看温轻雪,顺便给她送点刚买的糖炒栗子,没曾想,竟还有意外收获:比如那位肩宽腰窄屁股翘、正在给温大小姐铺床单的年轻帅哥。   想来,学姐们常年混迹于哲大校园论坛、吃过“老夫少妻”的瓜,只见她们的目光很快从温轻雪身上转移到商执身上jsg,继而彼此交换眼色:新的男人已经出现,莫不是传闻中的老头子驾鹤西归了?   温轻雪轻咳两声,不得不硬着头皮介绍:“这位是我的,呃,老公。”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那点儿给丈夫“正名”的气势全部花在了对付宿管阿姨那个关卡……   眼下,反而又有点怯场。   听到“老公”两个字,施诗抿笑:“嗯,看出来是公的了,但好像……”   她顿了顿:“没那么老啊。”   想起论坛上的那些“温大小姐和她老公”的照片,施诗开玩笑道:“你这个老公是新的吗?”   两人正处在“聊得火热”阶段,平日里什么虎狼之言都往外蹦,一时间的兴奋,令施诗忘了分寸。   好在,温轻雪也不在意。   她用余光瞥望着商执,尬笑一声:“旧的。”   施诗一愣:“可我听说你不是嫁了个……害,我的意思是,你老公比较成熟,可这位帅哥怎么看也才二十来岁……”   温轻雪“噗”地笑出声:“我就这么一个老公。”   在几个学姐怀疑人生的惊愕眼神中,她耸耸肩,淡然一笑:“你们就当他是--返老还童了。”   不想打扰小夫妻的二人世界,施诗丢下一包的热乎栗子便找了个借口开溜。   没等一行人走出608宿舍大门,在旁默默听了好一会儿戏的商执便沉着脸、抬手将温轻雪揽入怀中:“什么新的旧的?轻轻啊,你到底有几个老公?”   轻轻。   轻轻啊。   这两个称呼自男人嘴里唤出来的语气,是完全不同的。   据温轻雪亲身体会,每每商执在一声“轻轻”后多添一个尾音,自己的处境,就会更危险一点。   她头皮发麻,急忙辩解:“没、没有几个啊……”   见几个姑娘做贼似的跑出去,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大门,宿舍里再无外人,商执的大掌猝不及防探进温轻雪的衣服里,不轻不重捏了几下。   温大小姐一个激灵,软软开始求饶:“就一个,真的,就你一个……”   窗外的风沙沙作响。   似是春日降临前特有的躁动。   她用一个绵长的吻,勉强安抚了商执的坏情绪。   接着,又耐着性子向他解释,为什么学校里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谣言:“刚领完证那会儿,我和室友们开玩笑说你七十五岁了,结果她们全都信了!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谢律和我去买桃酥的照片被人挂了出来……喔,还有爷爷来宿舍楼下探望我的照片!总之,很多人都误会了,现在哲大论坛里还开了两个爷爷的支持率PK帖,投票尚未截止……”   温轻雪挠了挠头,小声抱怨起前两天才看到爆帖:“当年吮指原味鸡和黄金脆皮鸡PK,都没这架势。”   商执:“……”   用手背徐徐抹掉唇瓣上的润泽,男人眼底依旧泛着不悦:“改天你拍一张我们的结婚证发到论坛上,我保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误会。”   像是劝诫,又像是警告。   温轻雪愣了愣。   局促地戳了下指尖,她垂着脸,又向他坦白了另一件事:“商执,我得向你再坦白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生气……”   做了个深呼吸。   她决定送自己一程:“我那本结婚证……嗯,烂、烂掉了。”   *   商执不明白,所谓的“结婚证烂掉了”到底是什么扯淡借口,直到他看见温轻雪犹犹豫豫地拿出了被水泡到面目全非的红本本。   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终于人设崩塌,他抬手捂住胸口,尽力克制着直冲天灵盖的火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和体面。   但是……   有没有速效救心丸?   原定的午后行程从约会变成了补办结婚证。   两人对从哲大去往民政局的路并不陌生。   行至中途,温轻雪忽然想到什么,特意在附近找了家照相馆,拉着商执先拍了一组红底证件照。   有了前一次拍结婚证件照的经验,这一次,照片里的年轻男女笑得都很自然,连摄影师小姐姐都忍不住夸奖说,光是看照片,就能想象出他们的婚后生活会有多甜蜜……   商执故意问她:“甜蜜吗?”   温轻雪抬起下巴,故作老神在在:“还行吧--反正,不是那么寡淡。”   办理证件的过程,也是驾轻就熟。   以至于民政局里的引导员要过来帮忙时,温大小姐连连摆手:“不用麻烦,我们两个对这里都可熟了。”   继而收获周遭无数道敬佩的目光。   找到补办柜台,填写资料,核对身份信息,盖钢印……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温轻雪暗暗感慨着,幸好有过一次经验。   当工作人员表示要将旧的结婚证回收时,她还有点舍不得,忍不住对着那本破破烂烂的红本本拍了张照,留作纪念。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捏着崭新的红本本,温轻雪左看看,右看看,喜悦的心情与上一次大相径庭。   两人并肩走出民政局,午后的阳光挥洒下来,将他们镀成一样的颜色,她忽然就想起了两人上次领完证回程途中的小插曲……   她说自己第一次结婚没经验,他就让她下次注意。   明嘲暗讽,剑拔弩张。   思及此,温轻雪的唇角止不住上扬。   商执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温轻雪仰起脸,将合法丈夫此刻的模样深深烙印于脑海:“托你吉言--这一次结婚,我非常满意。”   商执便笑了。   他扣紧温轻雪的手,语气从未有过的笃定:“我也是。”   *   这座城市不会下雪。   但他的心底永远留有那样一片纯白,既温暖,又微凉,填补着遍布疮痍的灵魂。   春天又要来了。   春天每一年都会来。   春与人宜,人随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