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月开始分析乌有话语中的意义，同时也在脑海中寻找可能未被记起的记忆，这时，他的大脑如同转速达到极限的马达，将算力拉到顶峰。

　　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只剩下他自己。记忆中的场景被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根据已有的证据推算缺失的部分，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回忆起自己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到这栋封闭的高楼，也不清楚为何自己的技能会得到增强，还是非常不寻常的增强，而他在使用中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两秒，直到乌有的声音再次响起，才将千江月的思绪打断。

　　“至于不说话……当然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们的看法，整件事也好，对我的看法也好。嗯……看来我在你心中并不怎么样。”乌有的声音中竟然出现沮丧的情绪。

　　千江月深吸一口气，几种应对方法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想了想，挑选了一个极为主动的方法进行应对：

　　“乌有，我们可能……被篡改记忆了。”

　　他语气沉重，仿佛正在讲述事情的真相。

　　“嗯？”乌有十分疑惑。

　　“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先回答我。”千江月看着白烟。

　　“问吧。”

　　“你是演员吗？”千江月马上开口。

　　“是。”乌有很确定，“当演员前期挺辛苦的，不过还好我挺过来了。”

　　千江月走到墙边，背靠着墙，将右手插在口袋里，再开口说道：

　　“记忆缺失的感觉我们都有，用一句话概括，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虽然智多星和苍一解释过白天和入夜后的区别，但是并不能解释记忆缺失的问题，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们既然在这里，应该能记得所有事情，只有白天才会忘记。”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鹰眼。

　　鹰眼眨了眨右眼，没有更多表示，不过，显然刚才的意思已经从传到。

　　千江月在A4纸上的留言，只有简单的几个词，分别是：乌有、敌人、告诫会。

　　“显然，我们还是有不记得的东西，这和实际情况不符。同时，我还发现另一个问题，有些事情具备一定共性。例如我们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无’，又或者是我们的记忆有缺失，这栋高楼的住户度过夜晚之后也会丢失记忆。我认为这些事有关联，并不是巧合。”

　　这些猜测，都是千江月的真实想法，想要欺骗乌有，撒谎反而是下策，一旦不小心露出马脚，很容易被乌有识破，与其冒风险编造一个谎言，倒不如告知真实情报，只需要隐藏部分信息，同样能够达到欺骗的目的。

　　“哦？”乌有很感兴趣。

　　“当然，不排除这部电影十分特殊，恰好碰上这两点，但我还是相信我的想法，这不是巧合。”千江月看着乌有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正在和乌有对话。

　　这期间，鹰眼一言不发，从乌有出现开始，他始终维持自己的低存在感，所幸他的话本就不多，自然也没有引起注意。

　　“那你认为是什么？”乌有继续问。

　　“像是……”千江月的声音拖长，低头看着地面，“……一些特性被解构重组。”接着，他抬起头，问乌有，“你知道积木吗？如果将人比作积木，构成积木的是身体各部位，但是颜色不同，现在，有一种力量，将这个人的手，移到另一个身上，再将腿和另外一个人替换，这样一来，人还是人，但是已经和原来不同。”

　　“积木？”乌有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似之前轻松。

　　“或者我换个例子，假设一个故事是甲、乙两人一起创业，之后两人发生争执，分道扬镳。故事整体风格偏向压抑，如果将故事情节换个位置，甲、乙两人本是两个公司的人，互相竞争之后发现双方很合拍，然后合并成一家公司共同创业。这样一来，整个故事的风格就完全不同，变得积极向上。更复杂一点就是将不同故事的元素拼凑在一起，我们……”千江月右手伸出，食指指着乌有的方向，然后指了指自己胸口，“……就是一个个故事。”

　　“你有什么证据？”乌有的声音左右移动，像是在踱步思考。

　　千江月摇摇头，答道：“我没有证据，事关记忆的电影，都很难找证据，因为一个人没办法想起自己忘记的事情，人对外界的感知来自于感官，而篡改记忆，相当于直接跳过感官，直接对大脑动手脚，除非有一个明确的规则限制让人参考，否则所有的推测，都只能是猜想。”

　　“你说的情况，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乌有的声音靠近千江月，“我们可能不一定在电影世界，这种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将不同元素、特性解构在拼凑在一起的情况，好像是梦。”

　　“梦？”千江月眉头紧皱，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所有的不解与疑惑似乎都能够被这个简单的字解开。

　　脑海中，一幅幅印象深刻的画面浮现，一辆布满黑雾的公交车，枪口对准自己的头部的队友，很快，新的画面出现，他和鹰眼正逃离汽车，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待在汽车里面。所有的一切，一点一点浮现，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情况，甚至，为什么乌有会对他有亲切感，一切都能够解释清楚。所谓的亲切感，只不过是重要性的替代感觉，而他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和乌有并肩作战过，而是因为，他的技能第七联系，是前往终焉之地的关键钥匙。

　　“算了，这件事先放放，说回正事，你在纸上写了什么？”乌有将话题拉了回来。

第1747章 困局

　　乌有的话，再次让千江月警惕起来。

　　“上面写着……”千江月开口，同时脑海中将原先的计划与最新的变化结合在一起，他瞥了一眼鹰眼，继续说道：“……小心智多星。”

　　“嗯？”乌有有些好奇。

　　“很意外吗？”千江月反问，似乎从记忆完全恢复开始，他便隐隐约约占据了上风。他左手推了下墙壁，接着向左侧走去，“边走边说。”

　　鹰眼跟上千江月，但没有靠得太近，他知道，现在乌有就在千江月身旁，在确定自己记忆有缺失的情况下，他的应对是按兵不动，先观察，等了解情况，或者千江月陷入危机之后，他再出手帮忙，当然，前提是他自己不会先成为目标。

　　“乌有，你是不是以为上面写的是小心你？你仔细想想，我们有任何手段能够防范你吗？没有。”千江月摇摇头，身体动作十分轻松，像是在和朋友闲聊。他前进的方向，正是原定路线上纸钱的方向，刚才的聊天并未浪费太多时间，既然乌有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顺便将剩余的纸钱点燃不失为一个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乌有没有回答，似乎不认同这一说法。

　　“智多星，安全活过三个夜晚，对这里十分了解，无疑是一名领导者，他掌控着一切，却又十分神秘。他从何而来？是不是演员？这些我们一概不知。”千江月的语气逐渐变得沉重。

　　“噢？那你怀疑他的理由是什么？”乌有的声音出现在千江月右耳平行处，似乎正在与千江月并排行走。

　　“他值得信赖。”千江月马上回答。

　　一时间，整条过道似乎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在回响。

　　“因为他值得信赖，所以你怀疑他？”乌有像是在确认这件事，他无法接受千江月的逻辑。

　　千江月肯定地点头，回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在篡改记忆的电影中，除非有明确规则限制，否则根本无法推断出正确结论，因此，无论我们做什么，本质上都是在做无用功，我们没办法从客观环境中获得准确无误的信息，我们唯一能够怀疑的对象只有……人。”

　　说到这，他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到重要事情，不得不停下思考，下一秒，他迈出右脚，继续向前走去，同时嘴里说道：

　　“你、我、鹰眼、苍一和智多星。我们五个人是构筑这一‘故事’的基点，既然没办法从纸钱、‘无’、照片上面获得证据，那不如反过来，将注意力放在人身上，例如，记忆本身的残留。我和鹰眼在同一套房里醒来，而且相互认识，可以互证，你记得我，我和鹰眼记得苍一，而苍一记得智多星，但智多星……记得你吗？”

　　千江月转头看向右侧，像是在问乌有答案。

　　“智多星的确自来熟……你认为他才是问题的根源？”乌有的语气充满疑惑，并不太认可千江月的说法，“你真的不是在瞎说？你刚才的推论，反过来也成立。我感觉你只是在针对智多星。”

　　千江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不那么强硬，“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否认这只是我的猜想，但毫无疑问，这种可能最大，所以我写的只是‘小心智多星’，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智多星一伙，如果你一直在跟踪我们，把我们的情报告诉智多星，那我们没有胜算。”

　　“确实有道理。”乌有的声音逐渐后移，“你怎么看，鹰眼。”

　　鹰眼听到乌有的问题，瞳孔收缩，他看了一眼千江月的背影后，沉声回道：“现在线索太少，还无法得出结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还有三个小时天亮，如果我们能够撑过三个小时，一切都会有分晓。”

　　“你这等于没说。”乌有的声音充满嫌弃，他的声音也逐渐远离鹰眼，重新靠近千江月，“好吧，那暂时先这样，我去那边看看，你们继续烧纸钱。”

　　“嗯，你去吧。”千江月点头，接着，他眼珠一转，补充了一句，“小心点。”

　　乌有没有回答，仿佛已经离开。

　　千江月眉头紧皱，并未马上和鹰眼搭话，因为他不知道乌有究竟是真的离开，还是只是在骗他们，如果不能确定乌有没在，他就只能假设乌有在。

　　他看着前方，心事重重。

　　楼层的过道一时间被沉默所笼罩，朦胧的白烟将整栋楼都蒙上了一层独特的面纱，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死去的人重新出现，可怕的敌人变成同伴，一切都宛如只会在梦中发生的魔幻场景。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或许，自己脑海中完整的记忆也是修改后的结果，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存在本身，都能随意修改。

　　短暂的几秒失神后，千江月看见了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纸钱，方形纸钱上的火苗依然旺盛，没有熄灭的迹象。即使如此，他依然掏出打火机，再给纸钱添了把火。绿色火焰相比之前燃烧得更加旺盛，最顶端的火焰犹如在舞蹈一般，在空气中跃动。

　　千江月看着火焰，陷入沉思。

　　虽然智多星在苍一心中份量很重，但毕竟是个死人，将乌有的仇恨全转移到他身上，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希望苍一不会介意。

　　说起来，看乌有的情况，苍一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他的梦的确能够困住乌有，虽然不知道原理，但肯定和梦花本身的力量有关，这种篡改记忆的能力，将各种元素拆解再重新拼凑在一起的能力，即使是乌有也逃不过，实在恐怖，难怪小太说梦境世界曾经会被当成演员的归宿，现在看来，只要时间够长，的确没有人逃得过，任何人最终都会迷失在梦境里面，在真实又虚假的世界度过一生，再沉到梦河底部永眠。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我和鹰眼也被困在梦里，而皮影戏那边又遇到了黄道。这样一来，地狱归途也没办法继续前进，就算皮影戏他们在地狱电影的帮助下打败黄道，离开之后也很难战胜假年。是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想要离开苍一的梦境，十有八九要唤醒他，但唤醒的过程也会打破梦境的轮回，让乌有醒来，等于也将乌有放了出来。离开这里之后，苍一还能拖住乌有吗？应该很难。有没有办法只让我和鹰眼离开，又不让乌有离开呢？

　　千江月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身朝楼上走去。

　　鹰眼一言不发，同样在思考眼前的困局，只是，没有恢复记忆的他，无法像千江月一样将所有的事都串联起来。

第1748章 模糊的界限

　　即使乌有声称自己离开，但千江月和鹰眼仍然没有就纸钱之外的事情多聊，两人专注在重新点燃纸钱这件事上，效率比之前快上不少。在这期间，千江月一直在思考解决困局的办法，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永远被困在梦里，连美梦都没办法留住他，眼下不断轮回的噩梦更不可能。

　　白烟弥漫的高楼内，两人除了少数时间在楼道的窗户边呼吸新鲜空气外，其余的时间都在赶路。

　　千江月在心中计算着路线，再次确认没有遗漏后，继续之前的思考。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和乌有绑定在了一起，我和鹰眼想离开，乌有肯定也能离开，想要将双方分开，关键在于利用双方的不同点，然后利用不同点制造离开的机会。现在我恢复了记忆，乌有还没有恢复记忆，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鹰眼。鹰眼也看着千江月。两人目光交汇，本应该有很多问题和疑惑需要解答，但因为乌有的关系，两人都不敢多说。即使现在乌有可能的确已经离开，两人依然不敢赌。从乌有出现开始，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在整栋楼内弥漫，无论走到哪，都没法摆脱。

　　千江月将头转了回来，看着前方的白烟，再次陷入沉思。

　　我记得鹰眼的梦境之前有一个特殊情况，在梦境的最后，他明明开始苏醒，梦境也开始崩溃，但是却依然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半梦半醒状态，当时鹰眼已经与现在没有区别，但梦境还是能够维持，只不过最后醒了过来。如果我能够在苍一的梦境也制造出这种效果，让苍一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等我和鹰眼离开之后，再继续陷入沉睡，就能达到目的，既困住了乌有，也能够让地狱归途继续走下去。

　　千江月又想了几个办法，不过都被一一否决，最终，他只能将赌注压在半梦半醒状态上。

　　所谓半梦半醒，肯定要唤醒苍一，想要唤醒他，必须要和他单独相处，至少不能让乌有在，可是，根本看不到乌有……对了，如果让鹰眼拖住乌有呢？只要乌有说话，他就能够确认乌有的位置，而他又能够直接在脑中控制钢铁之翼，这么一来，只要他控制钢铁之翼跟着我，完全可以将钢铁之翼当成警报器，只要乌有消失，鹰眼就能提醒我。

　　想到这里，他感觉眼前难以处理的困局并不是死局，然而，在计划执行前，他必须和鹰眼先商量这件事，无论如何，光凭眼神交流或者言语暗示，都很难将这件事讲清楚。

　　千江月左右看了看，想到了自己醒来时的房间，想到了鹰眼说过的窗外，于是他转头说道：

　　“纸钱点燃后回去看看吧？”

　　“回去？”鹰眼加快脚步，靠近千江月，先前两人一前一后。

　　“醒来时的房间，或许会有发现。”千江月说话的时候，视线瞥了眼鹰眼后方，他不确定乌有现在是不是在身边，虽然明知道看不见，还是忍不住想要确定乌有的位置。

　　鹰眼点点头，没有多问。

　　大约一个小时后，两人重新回到26楼，回到屋内。

　　千江月把门关上后，摘下防烟面罩，表情严肃。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能判断乌有是否还跟着他，因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乌有即使在两边走一个来回都没问题。

　　“什么事？”最后，是鹰眼率先开口。

　　“窗外究竟是什么情况？”千江月向卧室走去。

　　“全是黑雾，看不到尽头，应该也没有尽头。”鹰眼跟在千江月身后。

　　“我们出去聊。”千江月右手伸出，食指指着窗户外，语气凝重。

　　鹰眼明白千江月的意思，召唤出钢铁之翼，接着，两人抓住钢铁之翼的双脚，通过窗户离开卧室。

　　窗外，黑雾笼罩一切，仿佛一道无法越过的结界，将所有人都困在楼内，无法离开。

　　“在吗？”千江月问。

　　过了大约3秒，鹰眼的话传来，“听得到。”

　　千江月深吸一口气，心中仍然十分犹豫，他相信，以乌有的能力，绝对有办法跟踪到这里，不过，现在他只能赌，就像参演的电影不可能绝对安全一样，面对看不见、碰不着的乌有，也没有绝对安全的应对办法。

　　犹豫半晌，他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