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没见，她好像瘦了一点，但气色还不错，笑意盈盈的样子，应该也过得很好吧？

　　季东河有那么一丝丝失落，但他很快按下这点情绪，把手上的布袋子提起来递过去：“来看看你，又不好去你家，就在这等了一会儿。”

　　南梨接过袋子：“是什么啊！”

　　旁边的小男孩突然接话：“是橙子，叔叔从一个农民伯伯那里买的，说是很甜很甜呢。”

　　南梨看到了男孩，见他肯说话，赶紧蹲下来，摸了摸他圆嘟嘟的小脸：“呀，长胖了呢！我看看你身上。”

　　她说着又要去拉他衣服，小男孩赶紧躲去季东河身后。

　　季东河道：“不用看了，他还有点怕人，都好得差不多了。”

　　南梨知道季东河不会骗她，便把刚买的一袋糖果和饼干全部塞给小孩：“那，姐姐没能陪你去医院，就用这些糖果补偿你好吗？”

　　“姐姐？”季东河好笑：“你都多大了，好意思吗？”

　　南梨站起来：“21岁怎么了，年轻得很！你呢？他怎么不叫你爸爸了？”

　　“我一个婚都没结的人，让他叫爸爸以后还怎么找媳妇儿？”季东河吊儿郎当的。

　　拿了饼干糖果的小孩一脸开心：“谢谢姐姐，我不叫爸爸可以的，现在好多人给叔叔介绍女朋友呢，那些阿姨……不对姐姐们，都对我可好了……”

　　“北崽，不要乱说话！”季东河拍了他一下。

　　小孩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不解：“为什么不能说？她们真的很好啊！”

　　南梨笑问：“怎么他的名字叫北崽吗？”

　　季东河笑笑：“没有，他只记得从前经常听到北字，我就随便叫的，总得有个称呼。”

　　南梨点点头：“那以后上学的时候再好好给他取个大名吧。”

　　北崽又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姐姐，什么是上学？”

　　南梨蹲下来捏捏他的小脸：“上学就是跟很多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耍一起学习呀，北崽喜欢吗？”

　　北崽高兴得乱蹦：“真的吗姐姐？我可以跟很多小朋友一起吗？那我太高兴了，叔叔那里一个小朋友都没有，每天只能跟着他在工地上玩！姐姐我什么时候能上学？”

　　南梨认真想了想：“下半年，秋季开学就送你去。”

　　“耶！太好了，太好了！”

　　北崽在那里蹦，季东河赶紧剥了一颗糖塞给他：“好了北崽，你先去那边石头上坐坐，我跟阿姨还有话要说。”

　　北崽嘴里含着糖含糊着应了，乖乖跑去一边坐着。

　　南梨提醒季东河：“是姐姐！”

　　季东河无奈：“行行行，这位大姐，你说让他上学这个事儿是不是太草率了？我一个干苦力的盲流，上哪儿去给他找学校？”

　　南梨认真打量季东河两眼，发现他是真的瘦了许多，原先的腱子肉如今变得更致密，一看就是每天流汗靠力气为生的。

　　手上这一袋橙子，也不知道是流了多少汗水才换来。

　　她想了想，突然问：“那你为什么要来城里当盲流呢？”

　　季东河挠着头发，苦笑：“就，就想出来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

　　“那不就对了吗？”南梨笑眯眯的：“很快就会有机会了，你不会一直是个盲流，北崽也会有书读的。”

　　季东河根本不信：“说得容易，你现在也算是正经城里人，根本想象不到我们的处境。”

　　南梨微微挑眉：“什么处境？没饭吃吗？还是没地方住？”

　　季东河知道跟她说不清，说了她也不能理解，而且他也根本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

　　他只能笑着：“没什么，我就是按约定来给你报平安，看样子他对你应该还不错，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我们走了。”

　　“等等！”南梨拦住他，有点不高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过得不错了？”

　　季东河愣住，扫她两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南梨把手上的饼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没有，我每天都只能吃这些过日子，到底哪里过得不错了？”

　　很奇怪的感觉，他说自己过得好，南梨会觉得委屈。

　　可季东河看到她手上两个油乎乎的饼子，还漏出一点里面夹的肉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北崽刚刚听到季东河说要走，赶紧跑了过来，这会儿看到南梨手上的肉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姐姐，我们从没吃过这个……”

　　季东河赶紧拉过他：“别乱说，我们回去。”

　　南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上的肉饼也塞给北崽，然后拉住季东河：“等等，你们现在住在哪里，给我留个地址，我说了让他秋季入学，就一定会办到。”

　　季东河很无语：“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一个刚进城的女孩子也不方便。”

　　“胡说！”

　　南梨很生气：“你不觉得你的思想实在是太老土太封建了吗？我看不止北崽要上学，等环境好起来以后，你也要去上学。”

　　季东河实在不想跟她争了：“行行行，你怎么说都对好吗？但是我白天都在工地，晚上七八点才会回去，你知道地址也不方便，有机会我会来看你，你好好保重。”

　　“季东河！”

　　南梨拉住他：“我要地址是为了找北崽，你以为我是要去看你吗？不要自作多情！”

　　季东河深吸一口气，咬牙报出一个地址：“城南滨湖路吴家巷子17号屋地下3号仓库。”

　　报完他冷冷看着南梨：“满意了吗？”

　　这个女人不止能轻易让他动心，也能轻易让他动怒。

　　南梨没回答，只把那袋橙子还给他：“拿回去给北崽吃吧，我不需要。”

　　“不要就扔了！”季东河说完拉着北崽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崽倒一直回头给南梨挥手：“姐姐你要来看我啊，一定要来……”

　　南梨憋着闷气朝他挥手：“放心，我很快就会去的！”

　　直到他们走得看不见人影了，南梨才深吸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拧着一袋橙子准备上楼。

　　刚一转身，突然看到楼梯里面有个黑影一闪，她吓了一跳，问：“是谁在那儿？”

　　没人回答，她又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人已经走了，不由得站在那里沉思了半天。

　　上到二楼，南梨敲门：“志兰，志兰开门，我回来了。”

　　门应声而开，但开门的不是姜志兰，而是叶梦玲。

　　“呀，梨丫妹妹终于回来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这是去哪里了玩了呀？快进来，快进来！”

第022章

　　南梨进屋一看，发现今天不止曲友莲在家，她还带了好几个朋友来，这会儿都坐在沙发上聊天呢。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有头脸的，烫得蓬松的头发盘在头顶上，穿着商店买来稍微有点颜色的毛呢外套，搭配黑色西装裤，光脚上那双黑色皮鞋就要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

　　看到她们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瓶小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南梨忍不住多瞄了一眼，在这个时代能看到可乐还真不容易。

　　曲友莲已经冷笑着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我儿子从乡下带回来的那个，没见过世面没什么教养，大家别介意。”

　　如今曲友莲已然搭上了供销社某小领导的夫人，就是那个穿黑皮鞋的，自己返聘的事儿又有了指望，而她老公的升职公示期也在今天截止，她再不用跟之前那样顾忌南梨撒泼。

　　按她的想法，南梨如果撒泼更好，这样她就能当着众人的面教她怎么做人。

　　南梨笑笑：“是啊，我们乡下有教养的人少，但即便再没教养的村妇，一般也不会把自家人没教养这种事挂在嘴上，让您们见笑了，不好意思。”

　　曲友莲立刻拉下脸：“你说什么？”

　　有个胖胖的看起来很福气的阿姨连忙笑眯眯站起来：“好了好了，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你看小穆生着病还出去买菜，也算不错了。”

　　她们大概以为南梨袋子里是土豆，曲友莲觉得长回点面子，冷笑道：“都是些贱骨头，不给点颜色都忘了自己叫什么。”

　　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便晃着自己手上的可乐皮笑肉不笑：“你进来就盯着我的可口可乐，想喝吗？这是梦梦她舅从京里带回来的，就这么几瓶，看在你自觉买菜的份上，我匀你一口，也让你沾点洋货的光？”

　　南梨有些惊讶：“不好意思啊阿姨，你误会了吧？我盯着看是因为我从书里看到过，这东西里面含有□□、4-甲基咪唑还有各种防腐剂，喝多了轻则骨折瘫痪，重则患癌短命，我哪儿敢喝啊，怕都来不及。”

　　她说着又勾勒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来：“若非要请我喝饮料的话，一般呢，我只喝纯手工榨的葡萄汁，不仅营养健康，还能延缓衰老。”

　　这话一出，听起来还挺专业，众人顿时觉得手上的可乐变得烫手起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最尴尬的当然是叶梦玲，她好不容易求她舅舅带回来的好东西，特意献来给曲阿姨撑面子的，怎能让人一句话就全白废了。

　　她气得脸都在抽：“什么书胡说八道，这东西在国外都金贵得很，咱们国家普通人更是连见上一回都难，妹妹你就是酸吧？再说嘛，什么葡萄汁一类的，妹妹倒是喝了再说喜欢呀！”

　　曲友莲也立刻向众人笑道：“看看我家这乡下媳妇，真是长本事了，还喝什么葡萄汁，我都要笑掉大牙，听说咱们万元户家里，也就能天天喝个汽水什么的，普通橙汁都难得喝上一回。葡萄？还手工榨汁？啧啧，真没想到如今乡下人除了没见过世面还挺会吹牛！”

　　众人只能跟着尴尬地笑。

　　南梨故意叹气：“说来也是，在我们乡下，别的没有，就是什么葡萄啊橘子那些多的是，吃不完就榨汁喝，倒是没想到城里这些东西金贵，你们想买都买不到，哎，可怜！”

　　她说着从布袋里掏出几个橙子来笑眯眯地晃着：“所以嘛，为了能有口喝的，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用万元户都难喝上一回的普通橙汁顶替一下，好歹也算是纯天然绿色食品不是？”

　　场面一时相当难看，南梨看到她们涨得猪肝似的脸色，心里十分满意，便高高兴兴提着橙子边走边叫志兰：

　　“志兰，志兰快出来帮我提一下，这橙子太重了，恐怕喝一个星期也喝不完！”

　　屋里的志兰赶紧开门把她让进去，再轻轻又把门关上。

　　外面叶梦玲已经忍不住哭起来：“阿姨，你们看，我每次一片好心，穆妹妹都要这样挤兑我，我自问没有得罪她啊！呜呜呜！”

　　曲友莲这下彻底忍不了了，原以为这半个月不给吃喝起码受了点教训，没想到她还变本加厉起来。

　　还有自己每天都有检查，藏起来的粮食一点都没少，她们俩是怎么熬到今天还能有钱买橙子榨汁喝的？

　　难道那乡下丫头还私藏了不少钱？

　　简直胆大包天了，藏的钱不上交还敢这么流水似的用，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她的几个客人也坐不下去了，场面实在尴尬，想圆都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圆。

　　她们只能安慰一下叶梦玲，然后集体告辞离开。

　　曲友莲硬撑着笑脸把她们送走，然后立刻走到南梨她们门前，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优雅地敲门：“志兰，开门。”

　　南梨正坐在书桌前用水果刀切橙子，听见叫赶紧朝姜志兰摇头。

　　但姜志兰不敢不听，纠结半天还是乖乖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