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厂长直接摇了摇头：“不可能。”

　　不等杨晚月发问，他直接道：“厂里不管是原材料还是成品都是有定量的，计划中心派过来多少原材料，我们就要交上去多少成品，中间是会产生损耗，但七厂的损耗一直都在正常范围内，即便有些车间损耗过高，也不会超出范围，并且当时开完后三车间很快就调整过来。“

　　“况且咱们厂从建厂开始，任务一直都完成的不错，要是他们倒卖物资，咱交上去的成品又如何解释，所以我刚才才那么笃定，七厂不可能出现倒卖物资的情况。”

　　“这样吗…”杨晚月蹙眉，“这样的话，那钟九倒卖物资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那他的货是从哪里来的？这说不通啊！”

　　赵厂长想了想：“要不让公安那边再审一审？”

　　杨晚月摇头：“倒卖物资是重罪，没有证据他不会说的。”

　　“那会不会是你的信息有误。”

　　信息是王春红给的，王春红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骗她吧，骗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吗？肯定是没有的。

　　“那马主任呢，您觉得他有没有问题？”

　　赵厂长思忖片刻，说道：“他有没有问题我不敢保证，但若是你说的倒卖物资，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你知道的，咱厂完全建成后就是一个综合性国棉厂，既生产布料也生产成衣，从原材料到布匹再到成衣，中间光大大小小的工序就得有快上百道了吧，三车间只是一个纱线车间，就算是倒卖物资，最起码也得织成布才能卖出去吧，纱线只是半成品他卖给谁去。”

　　杨晚月闻言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就算马主任有小心思，其他的车间主任也不能个个都配合他吧，而且下面还有工人呢，肯定会被人给发现的。

　　想通了这些事情后，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那看来是我多想了。”

　　赵厂长摇摇头：“有疑问当然得解决，你做得是对的，关于钟九倒卖物资的事情，先不要声张，我私底下再查查看。”

　　现在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杨晚月点点头起身离开书房。

　　赵厂长则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虽然觉得倒卖物资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杨晚月的到来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万一他们那些人真有问题，那一定是个大问题！

　　杨晚月这边，既然是她多想了，她也不再纠结，很快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

　　*

　　接下来一段时间是厂里人事最忙碌的一段，准备参加高考的职工都在找人接自己的工作，大部分找的都是临时工，毕竟考不上的话自己还是要回来上班的。

　　杨晚月因为是主任的位置，最后得由上面决定，她最多只有一个干事的名额可以安排，但她认识的人里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最后决定还是交由厂里处理。

　　自从高考的消息公布后，厂里到处都能看见职工带着书本来去匆匆，要不就是走路看书，吃饭看书，反正只要是报名了的，随时随地都在看书。

　　又是一天中午，张翠香和刘桂芬结伴去食堂吃完饭后给办公室里要考试的三人带饭回来。

　　杨晚月早就饿了，但上班时间她得以身作则，基本不干工作外的事情，而且还得带新人，所以中午这点时间实在宝贵，只能拜托人家带饭回来吃。

　　刘桂芬中午没事，天气太冷又懒得回家，倒了杯水暖在手里，看着三人吃着饭还不忘看书的样子叹了口气：“要是我儿子学习有你们这劲头就好了。”

　　秦秀英抬眸笑道：“你儿子咋了？”

　　刘桂芬无奈道：“考试又不及格，被老师叫家长，这眼看再有半年就要升中学了，人老师说了，要是他学习再这个样子，就不让他升学了。”

　　张翠香闻言在旁边接道：“不会的，我看你儿子挺聪明的，肯定能上中学。”

　　刘桂芬摇摇头，跟几人吐苦水：“你们是不知道，这孩子只喜欢学数学，别的都不喜欢，上回月考，最后的作文你们知道他怎么写的不？“

　　办公室里几人闻言都抬头看向她。

　　刘桂芬自己还没说就想笑：“他耍小聪明，把报纸上的文章东拼西凑，最后拼接出来一篇文章，考试的时候默写了上去，人老师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抄来的，他还不承认，非说是自己默写出来的，没有抄，最后被老师给教训了一顿。”

　　秦秀英笑着摇摇头：“那肯定不行，抄袭不光是抄人家的文字，还照搬了人家的思想，再说抄报纸上的文章和自己水平都不对等，老师肯定能看出来。”

　　刘桂芬点头：“可不是嘛，他除了上学，在其他科目上是一点脑子都不愿意费。”

　　杨晚月笑道：“其实可以朝专科培养啊，你儿子对数学感兴趣，最主要的是他有这方面的天分，将来能当个数学家也挺好的，咱国家这方面人才也是很稀缺的。”

　　杨晚月记得刘桂芬的儿子，她有一次带到办公室里，杨晚月看他在做数学题，就给他出了一道奥数练习题，当时他很快就做了出来，那小孩给她看的时候还有些小得意，他在数学方面是有一点天赋的，好好培养说不定还真成材。

　　刘桂芬对杨晚月是信服的，连她都这样说了，那看来儿子对数学确实有天赋，她又重新高兴起来。

　　杨晚月却突然停下动作，愣愣得抬头看向刘桂芬：“你刚才说什么？”

　　她表情突然严肃，把刘桂芬吓了一跳，随即迷茫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杨晚月摇摇头，急道：“不是，你说你儿子的作文是怎么写的？”

　　“哦哦，你说这个啊，拼接啊，他把报纸上的好几篇文章抽出一段拼凑在一起。”

　　杨晚月恍然大悟，对啊，拼凑在一起！

　　她忽然想明白什么事情，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跑了出去。

　　留下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主任怎么了？”

　　“不知道啊。”

　　“是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别瞎想，主任肯定有事忙去了。”

第154章

　　杨晚月从办公楼一口气跑到原料仓库附近,才停下来喘口气。

　　她擦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珠，正要往仓库大门走，忽然被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的赵厂长给喊住。

　　“小杨啊,你过来,我找你有事。”

　　杨晚月皱眉，看看不远处的仓库大门犹豫片刻,然后脚下一转走向赵厂长：“厂长，您怎么在这儿？”

　　赵厂长背着手：“中午吃多了，出来消消食。”他吩咐杨晚月,“你陪我走走吧，正好接你班的人定下来了,我跟你说说情况。”

　　杨晚月狐疑的看着他,出来消食需要从食堂一直走到仓库这边来？

　　“怎么，你有事？”赵厂长见她不动脚,便问道。

　　杨晚月摇摇头,笑了一下：“没事，走吧。”

　　杨晚月稍稍落后半步,跟在赵厂长身后离开了通往仓库的路。

　　“这回调来当主任的是市里的妇联干事，在妇联等部门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她调过来当主任，等你考上大学离开后也不用担心厂里的情况。”

　　杨晚月笑笑：“人家工作经验比我丰富,我有啥可担心的。”

　　赵厂长点点头。

　　俩人一路边聊边回了办公楼。

　　到了二楼楼梯口,赵厂长又道：“上面发下来一份文件我还没给你,你自己来办公室拿吧。”

　　杨晚月怔了一下,立刻点头：“好的。”

　　等进了赵厂长办公室,关上门,他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好了，坐吧。”

　　杨晚月见他神情严肃，立刻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怎么回事？”

　　赵厂长摇摇头：“不确定，你先说说你今天去仓库干什么？”

　　杨晚月犹豫了一下。

　　赵厂长看出她的迟疑，笑着道：“咋了，这是不信任我了？”

　　杨晚月立刻摇头：“没有，我只是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说说看。”

　　杨晚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其实我还是怀疑倒卖物资的事情不止钟九一个人，上回您说厂里的物资不存在缺少的情况，那会不会他们倒卖的不是厂里的物资！”

　　赵厂长表情未变：“你仔细说说。”

　　杨晚月道：“我怀疑问题不止出现在厂里，而是从源头开始就有问题，比如说棉花基地！”

　　她也是刚才听刘桂芬说话时忽然想起这一点。

　　“比如说，有人趁着送货的时候，把多于本厂指标的货物一起送过来，放在方主任管理的仓库里，然后经过马主任管理的三车间进行第一步制造，将棉花纺成纱线之后，直接运走，不在本厂进入织造环节，而是该换其他国棉厂进行下面的工序，就这样每道主要工序完成后就改换另一个地方，需要的话还可以剪裁制衣，最后再偷卖出去！”

　　之前关于钟九倒卖物资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查出来，原因就是厂里从未丢过什么大物件，不管是原材料还是成品仓库，在失火之前都没有出现过纰漏，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杨晚月认定了王春红在这件事情上没必要撒谎骗她，那既然本厂没丢东西，会不会丢东西的是别的地方。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原材料，只要有了原材料，下面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想得通了，钟九做为仓库保管员，原材料减少很容易被发现，那多出来的呢，这种作假应该是不难的。

　　还有马主任车间的局限性，就像刘桂芬的儿子写作文一样，这里抄一段那里抄一段，最后成为一篇完整的文章，而且这样还很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最重要的是，她忽然想起了早已被调走的张斌。

　　郑厂长和张斌非亲非故，而且张斌当时只是一个运输组的组长，郑厂长却一再为张斌说话，这是不是也说明，张斌也参与进这件事里，而他做为运输组的小领导，自然是运货的最好人选。

　　杨晚月有了这个大但的猜测，才忽然明郑厂长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讨厌她，从张斌到钟九，她应该坏了对方不少事情。

　　“我记得十月底咱们厂接了今年的最后一批物资，只要进仓库查查有没有多余出来的原材料，就可以验证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不对呀，那这样的话为什么三车间的工人没有发现？”杨晚月自己说完想法后，自己首先提出了怀疑。

　　赵厂长这时才开口：“发现不了很正常，现在都是机器纺纱，工人大都只管埋头干活儿，谁会去数整个车间每天出了多少吨纱线，而且这些也不归他们管。”

　　“对，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三车间的统计员肯定马主任自己的人！”杨晚月忽然反应过来。

　　就像仓库的货物一样，假如每一吨货物堆放在一起，整个仓库一共有几百吨的货，肉眼看过去，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吨货，还是一吨多的货，就算是仓库保管员，也不可能每天去数，所以只要仓库管进出的是自己人就行了。

　　“所以我得赶快去仓库看看到底是否有多出来的原材料，晚了怕他们就制成纱线运走了。”

　　“不用看了。”赵厂长说道。

　　杨晚月惊讶的抬眸，忽然想起刚才赵厂长就是从仓库那边突然出来的。

　　“赵厂长你……”

　　赵厂长微点了下头：“对，我看过了，确实有多出来的原材料。”

　　原材料仓库很大，想要从上百吨摆放好的货物中发现是否有多出来的其实并不容易，更何况这些人故意将多出来的混在原有的数量中，让人难以察觉。

　　赵厂长私底下去了多次，才最终发现端倪。

　　“真的有？！”杨晚月之前虽有猜测，但此刻被证实后仍然是惊讶的。

　　赵厂长点点头：“多出来大概有三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