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人就跑了，留下媒人在风中凌乱。
杨晚月本以为媒人走了，这件事就算了，谁知道第二天下班，就在厂门口遇见一个年轻男人，见到她出来，还对她招了招手。
杨晚月走过去，那人就说道：“你叫杨晚月吧，你好我是陈远杰。”
杨晚月蹙眉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不解道：“咱们认识吗？”
陈远杰收回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认识你，上次在公社见过。”
杨晚月这下好像有点明白了：“你在公社上班吗？”这应该是当初跟着张大壮他爹出来的某个同事。
陈远杰点了点头：“之前在公社，不过从今天开始我调到县人事局上班了。”
杨晚月点头，还挺有本事的，工作说调就调，符合媒人口中的“条件可好，公社上班，长得白净”三项标准了，那肯定就是他了！
她没再开口，往旁边站了站，等着周幸川过来。
陈远杰也推着车子跟了过来，说道：“你是不是要回去？我家住在公社，刚好顺路，要不我带你吧！”
杨晚月摇摇头：“不用了，我朋友等下来接我。”
陈远杰还想再说什么，杨晚月刚好看到周幸川过来，她忙朝他跑过去。
周幸川来不及停车，杨晚月就跳了上来，还很有礼貌的朝陈远杰挥了挥手：“再见！”再也不见了您呐！
陈远杰看着杨晚月白净的小脸，笑靥如花，下意识的也跟她挥手。
等人都走不见了，才傻愣愣的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随即懊恼的放了下来，推着车子走了。
周幸川本想回头看看她在跟谁说再见，还没回头，杨晚月就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快走！”
他只好快速踩着踏板，带着人离开了七厂。
直到车子骑出老远，他才有机会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自行车实在是太难学会了，杨晚月最近坐他的车子觉得越来越惬意，她晃着双脚摇头：“没谁，一个不认识的人！”
“噢！”周幸川闷闷的答道。
没谁你声音喊得那么欢快干什么！
第87章
第二天杨晚月上午不用出车,便决定去医院看望张秀。
张秀除了第一天见到杨晚月跟她道谢外，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医生说她嗓子没问题，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才闭口不言的,急得这些工友们轮番上来劝,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
杨晚月进去时，还有两个工友正在讲笑话逗床上的人笑,但张秀毫无反应。
“晚月来了。”
杨晚月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我在这看着，你俩去休息会儿吧。”
两个工友其实有点放心不下,但还是结伴出了病房。
等病房门关上，杨晚月拉了着张椅子坐下,看着床上双眼无神的张秀。
片刻后,她开口：“这两天你在医院，我跟你讲讲外面的事情吧！”
张秀毫无反应。
杨月晚便自顾自说起这两天的事情。
“刘天亮已经被厂里开除了,厂里也同意等你出院后,把你调岗到运输组，由我教你开车,但前提是我得确保你精神正常，我已经跟厂长担保过了，要是你开车出了问题，由我承担。”
张秀闭上了眼睛。
杨晚月继续道：“刘天亮的父母这两天一直在到处跑他的事情,求爷爷告奶奶,不知道最后结果究竟会怎样,但不管他这次出不出得来,我都会兑现当时的承诺,护你周全,不会让他再动你一根头发。”
张秀睁开眼睛,看着病房的天花板，终于说了连日来的第一句话：“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为我负责。”
杨晚月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那就当我闲的慌，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张秀沉默。
“这几天我在家属院见过你婆婆几次，每次都只见到你婆婆抱着孙子进进出出，她只管你儿子的死活，你的女儿从出事那天起就一直被楼里的工友们轮流带着，吃喝拉撒你公公婆婆一概不管，就好像没有这个孙女一样，邻居们担心你，所以瞒着你。”
“你了解从小不被父母看重的滋味，长大后，你依然无法摆脱这样的父母，甚至他们带给你的伤害都一直延续至今，如果你死了，如果你不振作起来，你的女儿将来过得一定会比你现在还差劲，你难道想让你的女儿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吗？”
张秀放在被子下的手逐渐握成拳，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你别说了！”
杨晚月不理会她的抗拒：“我见过你的女儿，今年才七岁对不对，和你一样的畏畏缩缩，住在别人家里，主人家一抬手，她就往桌子底下钻，没有桌子就找凳子，找沙发、找床、甚至找窗帘，我猜她从小到大能成功逃脱的机率其实并不高，反而被逮到后扔出家门的机率倒是很高，对吗？”
张秀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揪住杨晚月的衣服，双目发红，泣不成声。
“我，我求你别说了…”
杨晚月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发，双目盯住她的眼睛，轻声道：“你的前半生已然这样，但你的后半生还未开始，如果你愿意，我和厂里的工友都可以帮助你，我们一起陪着你，去开启你的后半生，可好？”
张秀再也忍不住，双臂紧紧抱住杨晚月的腰身，将脸埋进她怀中，泪如泉涌，痛哭出声。
这是八年来，她第一次这么痛快的大哭，不用顾忌婆婆听见会告状，不用顾忌会有突如其来的巴掌，不用背着两个孩子，痛快的放声大哭！
因为不放心张秀而守在门口的两个工友早已红了眼眶，相互对视一眼，同时转身，背对着对方偷偷擦眼泪。
这场意味着重生的哭泣一直持续到快中午，张秀擦干眼泪的后的第一句话是：“我要离婚！”
这个年代，离婚似乎是女人的“惊天大事”，但到了这个时候，病房里的人，没有一个会出来阻止张秀。
杨晚月点点头：“离婚是一场硬仗，你首先需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打赢这场仗！”
张秀坚定的点头，对工友道：“我要吃饭，吃有营养的饭，吃能填的饱肚子的饭！”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麻烦你们了。”
两个工友忙点头：“唉唉，好好好，不麻烦不麻烦！”说着就急忙下楼去给张秀准备饭菜去了。
没人嫌弃张秀麻烦，大家都知道她这是终于想通了。
杨晚月临走时，张秀已经吃饱了饭，躺在床上睡着了。
两个工友感激的拉着杨晚月的手，亲自将她送出了医院大门。
杨晚月走出医院，站在门口转头看了看医院的大门，今天阳光不错，温暖的日光笼罩着整个医院，一个本来绝望的女人将从这里重生。
杨晚月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病房里的张秀将要蜕变，开启和从前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
刘志刚到吃饭时才发现找不到杨晚月，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食堂。
这会儿正是饭点，人正多的时候，刘志刚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待会儿再去打饭。
他刚坐下没一会儿，打饭窗口前的队伍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个人“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刘志刚皱眉一看竟然是王勇，他忙丢下饭盒跑了过去、
此时王勇一手捂着胳膊，痛得满头大汗。
刘志刚蹲下身子：“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拿着饭盒小伙子也很迷茫：“我，我就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这样了。”
刚才俩人擦肩而过，排队打饭的人都看到了，小伙子没说谎。
“他胳膊好像掉了！”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都去看王勇的胳膊，发现确实好像不太对劲儿。
“咋回事？”
“好像是掉了啊。”
正是午饭时间，没一会儿，这块地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刚好这时，一众领导结伴进来吃午饭，见到这种情况，王科长首先上去拨开人群，等看清地上的人时，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转身走的时候，和小张蹭了一下肩膀就成这样了。”有刚才的目击者说道。
那个叫小张的工人急得满头大汗：“不关我事的，我真的没用力，路窄，就正常的擦碰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咋回事！”
就在这时，张斌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上来就拽王勇的胳膊：“没事没事，就是俩人撞了一下，我回去给他上点药就好了。”
他着急忙慌的要拉王勇走，根本就不看，拽住王勇受伤的那条胳膊就要拉他起身。
王勇“啊”一声，又是一阵惨叫。
离得最近的刘志刚连忙推开张斌的手，急道：“不能动，先去去找医生，王厂医在不在？”
王科长闻言目光在食堂里扫视一圈，没见到王厂医的人影，连忙打发一个人去医务室找。
片刻后，那人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王厂医不在，有个护士在那值班，但她说自己刚来还没学会看病！”
“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刘志刚看看王勇，当机立断道：“咱们一起扶他起来，送到县里的医院去。”
“行！”
大家正准备扶王勇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激动的喊了一句：“杨晚月来啦！杨晚月同志回来了！”
杨晚月从医院出来肚子饿，走得就慢一些，刚进去食堂，就见大家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王科长顾不上许多，连忙走过去将她拽了过来，指着地上的王勇：“你快看看他的胳膊是怎么一回事！”
杨晚月一看到地上的满头大汗的王勇，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她没多说什么，蹲下身子，双手一寸寸往上触碰王勇的胳膊，边碰边问：“这里疼吗？这里呢？”
一直到触碰到他的肩膀，王勇才咬牙点了点头：“我整条胳膊都疼，但这里最疼！”
杨晚月嗤笑一声，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肩关节脱臼了，看你这胳膊肿成这样子，这最起码得三天了吧？”
王勇诧异的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这下人群里爆出了骚动，为啥他脱臼三天了都不去看医生？他是脑子有问题吗？
张斌这时已经悄悄从人群里溜走了。
刘志刚急道：“你看他这么疼，你就快给他按上吧！”
杨晚月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那么容易呢，耽搁了三天，这都充血肿起来了，而且他还是被暴力导致脱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