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麻的香味渐渐在嘴里蔓延开，吴子虚微微咀嚼后，眼睛倏然放亮：“这碗面看起来简单，但尝过后才知道这酱和这面居然都大有玄机。”

　　似是无意识感慨一句，吴子虚说完后立马又低下头，正要继续埋头吃面，一边默默关注着他的食客们纷纷憋不住了：“哎，你倒是说说里面有啥玄机啊？”

　　另有一个稍年轻的小伙也附和道，“我中午吃的时候只知道这面又香又韧，可这到底是为啥啊？”

　　被这么一问，吴子虚便停了筷子。

　　他抬起头，微微挑起一筷子面条，话中感叹之意明显：“你们看这面，中间厚两边稍薄，这样的外形让这面容易拌开而不粘团，更重要的是，面条中间有一条凹槽，更能挂住酱汁，让酱汁与面条完美融合在一起。”

　　稍稍停顿了一下，吴子虚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刀削面应该是经过太阳晒过的吧，不然不足以解释为什么它的口感比别的面条更有劲道，软中带糯，十足弹口。”

　　这时有人应道：“哎，对对对，前几天我就看见冬冬在院子里晒面条，当时还奇怪呢，这面条咋用晒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听到这里，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个穿着朴素的小老头来历不凡，起码对“吃”这一道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听得入了神，见吴子虚停住了话口，便有人催道：“那只说了‘面’这一处的奇特之处啊，这酱呢？”

　　吴子虚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面条，他摇晃着脑袋，语速也是不紧不慢的：“这酱的学问可比面大多了。”

　　“椒麻椒麻，椒中带麻，辣得恰到好处，香得人胃口大开啊。”

　　“嘿，您可别打马虎眼了，咱们这闻着香味，再听了您这么一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就是就是，我忍不住了诸位，我先去冬冬那里点单了。”

　　“哎，等等我，我也饿得受不了了！早点就早点吧，赶紧把晚饭解决咯！”

　　稀稀拉拉走了几个人，其他人也都觉得听别人说还不如自己亲自去尝一尝，便也赶在后面去点单了。

　　吴子虚可不在意。他细细品尝了一口沾满酱汁的刀削面，停顿了好一会儿，犹疑着喃喃道：“香醋、生抽、芝麻酱、切得细碎的花椒粒……先是小火慢熬，似乎还淋上了一层滚烫的热油……”

　　剩下的便很难品味得出了，似乎还能尝出淡淡的蒜香。

　　吴子虚摇了摇头，不再思索，沉浸在这碗椒麻拌面中，大口吃了起来：“这面香，酱更是香啊！”

　　柔韧爽滑的面条，辣中带麻、香味层次丰富的酱汁，吃得人大汗淋漓、十分痛快。

　　待吴子虚吃完碗内最后一根面条，抬起头来，就看到大堂内众人无一不在埋头吃面，呼拉声不绝于耳。

　　得，亏他选了大堂里这么中间的一个地方，除了给来这里吃面的食客做了一点儿椒麻拌面的介绍分析外，其他想干的事一点儿没干成——

　　这些人吃面吃得这么投入，他总不能不识趣地凑过去打听这家面馆的事儿吧！

　　又坐着等了一会儿，周围的人依然沉浸在吃面中，反而是吴子虚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不住了。

　　他把面碗放上了托盘，又规规矩矩地把两个装配菜的碟子放好，一起端着走出了门，朝忍冬所在的厨房走了过去。

　　厨房里，温度比外面要高得多，好在两个窗户是打开的，从外面吹进风来，能凉快一些。

　　那个用来烫面的大锅一直是烧着火的，锅里的沸水咕噜噜冒着气泡，热气腾腾往上飘。

　　忍冬戴着厨师帽，专心忙碌着，白玉般的脸庞不时沁出一些汗珠。

　　对于太好看的人，旁人总会不自觉忽视她的实力。

　　吴子虚承认自己也时常犯这种错误，直到现在，他也很难相信刚才吃到的这么好吃的一碗椒麻拌面竟是这样一个年轻好看的人做出的。

　　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忍冬也没发现他，专心忙着自己的事儿。

　　吴子虚也不着急出声提醒，他本来就热爱厨房的工作，更别说这个厨师干活干净利落，看着就赏心悦目。

　　待忍冬注意到旁边站着个人的时候，吴子虚还在探头认真地看她切蒜末。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佝偻着腰，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脸上的肤色黢黑，有着一道道细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但从他的身上，又能看出一种豁达的风度，此时脸上的神色更是十分认真。

　　没等忍冬说话，吴子虚先开了口：“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刀工居然这么好。”

　　“……我这里有一份美食大赛的邀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第87章 清明团子（一）

　　刚下过雨, 空气中还很是潮湿，深深呼吸一口气，水汽混着花草的气味被吸入鼻中, 清新、自然, 这是春天独有的气息。

　　被雨水冲洗一遍后, 整个世界都看着明亮了许多。一阵微风拂过，树叶不堪重负, 将盛着的雨珠抖落在地，恰好打在了忍冬手上。

　　凉丝丝的, 带着一股湿意。她把敞开的外套拢了拢。

　　站在空间里的田埂上，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忍冬从来没有觉得心情如此时一般平静过。

　　站了一会儿，她便蹲下来，手上无意识地揪着田埂上的野草。

　　C8114的声音响起, 仿佛近在耳边：“那个美食大赛，要去吗？”

　　提到这个，忍冬的眼睛一亮：“听那个老爷爷说到时会有很多人来切磋厨艺, 还有来自外国的参赛者, 我倒真想去看看。”

　　对于忍冬的回答, C8114并不意外，这些日子，忍冬对厨艺的爱好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不确定自己到那时的状态, 又或者……是否还能以这种形态陪在她身边。

　　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顾虑, 沉默了一会儿, C8114接着道：“嗯……去看看也好。”

　　这便是支持忍冬的决定了。

　　“嗯嗯……只是还不知道要去多久, 若是时间久一点的话, 面馆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营业了。”

　　想到之前关门重建那段时间食客们着急到一催再催的神态，忍冬笑了笑，“看来在去之前得再先好好想想有什么可以保存久一点的速食产品。”

　　清凉的雨后晚风轻轻吹动着还未长成的青绿色的麦苗，忍冬蹲坐在田埂上，静静感受着春天的气息，再时不时和C8114说上几句话，时间仿佛在流逝，又仿佛没有。

　　这时，忍冬似是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咦”了一声。

　　她往前挪了几步，在一簇野草前停住了脚步。忍冬伸出手，轻轻拨动着这棵全身灰绿色的植株，它的全身密被白色绒毛，摸上去手感软软的。

　　“鼠麴草？”忍冬喃喃道，“这里怎么会长出鼠麴草？我明明没有撒过它的种子啊。”

　　听到忍冬的喃喃自语，知道其中内情的C8114心中一凛，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发出一点儿声音。

　　所幸，忍冬没有深究。她蹲下身，把近处的一丛鼠麴草都掐了最上面的嫩叶，随手一抛，丢进了一旁的竹编篮子里。

　　看到不远处分布着的几处或茂盛或稀疏的鼠麴草，忍冬心中一喜：“霜霜春游吃的东西我知道带什么了。”

　　.

　　清明团子，在有些地方又被叫做青团、清明粑粑，是一道清明时节特有的时令美食。做法简单，味道却是十足的美味。

　　清晨的天气还有些冷，忍冬随意披上一件外套，端了盛着鼠麴草的竹篾就往院子里走去。在小院的侧方还保留着重建前就有的一口水井，水质清澈冷冽，不忙的时候忍冬总会到这里清洗菜品。

　　此时旁边种着的桃树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地零零碎碎的花瓣为单调的石板路增色不少。

　　鼠麴草的花呈簇状，容易沾附上赃物，清洗不便。为了食用方便，通常是要把它的花摘掉的。但放眼望去，忍冬这一竹篾的鼠麴草，连花苞都不见一朵，着实鲜嫩得很。

　　回到厨房，把洗净的鼠麴草和了艾草，一起焯过水捣碎，打成青汁。这一盆青汁不算少，忍冬端着也稍显费力，只是她的面上却未显出分毫。打出的青汁需经过热火烹煮，以便去除涩味。将煮好的青汁趁热加入粉料中，混合揉搓均匀，慢慢的，一个绿色的面团就成了型。

　　此时厨房内属于鼠麴草和艾草的清香已经十分浓郁，在忍冬把做好的馅料端出来后，几种香味杂糅，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楚霜此时便是循着香味而来的。

　　她倚在门边，只探出一个脑袋：“嫂嫂，需要我帮忙吗？”

　　一边说着，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

　　忍冬朝她招招手：“来，帮我把这几盆端大堂去，那边宽敞。”

　　楚霜依言走过去，在那好几盆馅料前停住了脚步。各种不同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她已经不知道先看哪一盆了。

　　“咸蛋黄？和肉松。”楚霜仔细辨认着盆内装着的被剁得细碎的馅料，“这一盆又是什么？豆干、瘦肉，哦，还有竹笋！嫂嫂，咱们还做烧卖吗？”

　　想到之前吃的春笋鲜肉烧卖，楚霜隐隐觉得口中的口水有泛滥的趋势。

　　“我们做清明团子。”忍冬指着那团青绿色的面团道，“用那个做。”

　　楚霜这才注意到那个颜色奇特的面团，凑近了，才发现原来空气中一直萦绕着的清香是这团面团散发出来的。

　　清明团子一般来说都是自家做给自家吃的，很少做来出售。而随着城市的扩张，鼠麴草也越来越少见，愿意动手做的人家也越来越少了。

　　在两人把材料一一搬到空无一人的大堂后，楚霜早就洗干净了双手，在一边等着，一脸的跃跃欲试。

　　在材料都准备齐全后，清明团子就好做了，丝毫不讲究手法。

　　忍冬教着楚霜从面团上揪下一小团，个头大概和小笼包差不多，慢慢揉成球形，往中间一摁，做成碗状，这是往里填内馅的地方。

　　选了自己喜欢的馅料，包上馅儿，再慢慢把团子团圆，一个圆滚滚的清明团子就做好了。看着憨态可掬，着实可爱得很。

　　忍冬一共准备了三种馅料：咸蛋黄肉松馅、春笋豆干猪肉馅，还有——

　　楚霜看着那盆白白的像牛奶一般的东西，着实不敢相信：“鲜奶也能做成馅料？！”

　　——鲜奶青团。

　　忍冬点点头，为了照顾大众口味，甜、咸两种口味她都考虑到了。

　　.

　　A大，男生宿舍207内。

　　清闲的周末下午，难得没有课堂作业或是社团任务，把寝室的窗帘一拉，就是人间天堂。

　　付之航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他的神情严肃，看起来正在攻克一个难题。和安静的室友相比，旁边的陈又佳就激动得多了，口中的叫嚷一直没停下：“打他啊，打他啊！看我一个R闪！”

　　这样安静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突然被一道叹气声打破。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王大宝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谁说今天下午去冬记吃面的？害我中午都没吃好想着留点儿肚子晚上多吃点儿，这下好了，今天闭馆日！”

　　“这不是上一周忙迷糊了吗，都忘了。”

　　付之航摘下眼镜，他的近视度数不高，长时间用眼才会戴上这副无框眼镜。看了一下午代码，此时他的眼睛很是酸涩，正在慢慢揉搓着，“钟海呢？中午吃完饭回来就没看见他人了。”

　　正沉浸在游戏中的陈又佳头也不回：“又上别的寝室串门去了吧，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寝室根本待不住……哎，握草这小子搞偷袭！我们打野呢？哎！我的塔……”

　　王大宝又悠悠地叹了口气，他揉了揉肚子：“那我们今天晚上吃啥啊？我感觉现在就有点儿饿了。”

　　付之航神情疲倦：“等钟海回来再说吧。”

　　上一周的课业任务繁重，他们几个这些天的饭食基本上都是在食堂解决的，本来以为今天可以上冬记好好吃一顿了，结果四个人都忘记了今天是闭馆日，可谓是白期待了一场。

　　“嗯，行吧。我给他发个信息叫他早点回来。”

　　王大宝说完这句话，便安静了下来。付之航?发了几秒呆，也又忙手上的代码去了，寝室内重新回归了平静。

　　只是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几分钟，又被王大宝的一声惊叫打破了——

　　“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