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鸿宇在里间办公室点起一支烟，却没有靠进沙发里去沉思，也抓起了电话。他拨打的是省政府秘书一处处长大刘的电话。

　　电话占线。

　　范鸿宇便身子后靠，一口一口地抽烟，双眉微蹙。

　　一支烟堪堪抽完，范鸿宇将烟蒂在烟缸里摁灭了，再次给大刘拨电话。

　　这回通了。

　　“你好，秘书一处……”

　　“大刘，是我。”

　　“处长？哎呀，我正要打电话找你呢。”

　　大刘的声音之中透出惊喜，也透出一丝焦虑不安。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刚刚给你拨电话，占线，是不是和高映徽在通话？”

　　高映徽是省委统战部办公室的副主任，实际上就是叙军的大秘书。

　　大刘顿时就惊讶了，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范鸿宇就笑，避开了这个问题，说道：“是不是他主动给你打过来的？都说了些什么？”

　　大刘连忙压下内心的诧异，说道：“是他主动给我打过来的，说跟我聊天呢……他说中央统战部来了三位同志，要找你了解云湖县的统战工作，交流心得。还说叙部长亲自给你打了电话，请你赶到省委统战部去和那三位同志见面。”

　　听了大刘这个话，范鸿宇更是心里雪亮。

　　叙军看来真的带了一定的倾向性。范鸿宇是尤利民的前任秘书，中央统战部忽然来人要找范鸿宇“交流工作心得”，于情于理，叙军都必须要给尤利民通个气。当然，叙军自己直接给尤利民打电话是不妥的，没个名目。总不能说，因为范鸿宇曾经是尤利民的秘书，有关范鸿宇的一举一动，都要向尤利民汇报。

　　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尤利民异常护短？

　　让自己的秘书跟尤利民的现任秘书打电话“聊天”，最合适不过。相信大刘肯定会将这个消息转告给尤利民知晓，叙军就算是给尤利民打过招呼了。

　　关键就是这个打电话的时机。

　　照理，应该在叙军正式通知范鸿宇之前，把这个消息先报告给尤利民知道，看看尤利民是不是有什么指示再做下一步的决定。现在，叙军先给了范鸿宇指令，再给尤利民通气，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叙军已经自行做了决定，给尤利民通气，只是出于礼貌。

　　第719章 老周家的首尾

　　“处长，这个时候，中央统战部的人来找你了解什么情况啊？”

　　大刘在电话里有些疑惑地问道。

　　大刘性格谨慎，工作兢兢业业，这都是他的优点，也是范鸿宇力荐他接掌秘书一处的主要原因。不过相对而言，大刘在政治上的天赋和领悟力，就比不上范鸿宇了。

　　但这也没关系，范鸿宇本来就是另类，当初尤利民选他到秘书一处来工作，本来选的就不是“秘书”，选的是“幕僚”。当然，栽培提携的意向也非常明显。给范鸿宇一个耀眼的光环，今后只要留在青山省工作，便利是显而易见的。

　　总不能要求每一位秘书，都像范鸿宇这样“另类”。

　　大刘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对范鸿宇一直保持着十分的尊敬，连称呼都不改。他很清楚，范鸿宇在尤利民心目中的地位，远不是普通秘书可比的。

　　范鸿宇笑道：“应该和上回香港专家团来云湖考察有关，荣书记都肯定了的，是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中央统战部的同志对此比较重视，也是理所当然……对了，大刘，高映徽有没有跟你谈到过，省委统战部通知陆玖去省里了吗？”

　　“没有……所以，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啊，处长。照理不应该这样……”

　　大刘的政治悟性尽管比不上范鸿宇，却也绝不迟钝，和其他的省委领导大秘书比，毫不逊色。既然是中央统战部的同志来青山了解云湖的统战工作，理应通知县委书记和县委统战部长一起去省里谈话。他们才是正管，范鸿宇这个县长要不要去交流心得，反倒是无所谓的。

　　省委统战部仅仅只是通知了范鸿宇，这针对性未免太明显了。

　　人家有意要避开陆玖啊。

　　范鸿宇淡然一笑，说道：“没关系，大刘。这个香港专家团，本来就是县政府邀请过来的，陆玖一直都没有具体和他们沟通交流过，县委统战部的同志也一样。”

　　陆玖当初坚决不肯“掺和”进去，现在果然显示出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谁说基层干部的政治敏感性，就一定不高的？

　　“处长，那这事……”

　　“没关系，大刘，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要紧的。”

　　“哦哦，好的好的……”

　　大刘一迭声地答应道。

　　刚刚挂断大刘的电话，范鸿宇腰间的传呼机又急促地震响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李春雨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范鸿宇微微一笑，给李春雨回了过去。

　　“范二，人家真的动手了。”

　　李春雨第一句话就叫叫嚷嚷的，听上去李二少很生气。

　　“怎么啦？”

　　范鸿宇明知故问。

　　“就刚才，松哥给我来电话，说是他老婆已经去了你们青山。和她一起去的，还有他们部里的两个干部，一个是三局的副局长，名字叫林宇祥，另外一个是叶林的顶头上司，他们处里的处长龙海恪……”

　　范鸿宇吃了一惊，说道：“叶林也来了？”

　　那边想要把他弄到统战部去，然后再慢慢“修理”，萧郎提前通报了情况，范鸿宇早已心里有数，只没想到叶林也被卷入进来了。

　　“是啊，我也这么问雪松来着，没事掺和进来干嘛，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雪松说，是统战部的李副部长亲自点的名，让叶林去青山。”

　　“李副部长？”

　　范鸿宇反问了一句，双眉蹙了起来。

　　“对，就是李君宏。嘿嘿，是周大全他姨父！亲的！”李春雨冷笑着说道：“范二，想不到吧？所以说，还是老头子看得明白，让你不要把什么人都往好处想，权宜之计罢了。”

　　在李家，李石远曾经提醒过范鸿宇，让他多加注意。

　　没想到老周家还真就插手进来了。

　　李春雨怒气冲冲地说道：“他妈的，许明诚现在还没判呢，他们就敢这样子弄，太无耻了吧？信不信我整死个王八蛋？”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春雨，许明诚的事，已经了结，你不要再插手了。”

　　李春雨对他够义气，这没说的。但京师圈子里，自有行事规则。既然在友谊饭店，双方当着蒋雪松的面，把事情谈好了，就不能再反悔，背后捅刀子。这事要传出去，不明内情的人谁都会指责李春雨破坏规矩。世家圈子里到底有些什么规矩，从来都没有“明文规定”，但有些底线，却是大家都必须要遵守的。

　　老周家都已经让步了，周大全亲自送他小舅子去公安局投案自首，那就是给足了李春雨和李家面子。

　　至于周大全的姨父李君宏指名道姓让叶林赶赴青山，和范鸿宇“交流心得”，已经是另一件事。

　　老周家最杰出的第三代子弟被李春雨和范鸿宇掐住脖子，硬生生地咽下一口窝囊气，老周家的反击是必然的。

　　“那就由得他们这样胡来？”

　　李春雨依旧怒气难消。

　　范鸿宇淡然一笑，说道：“如意算盘人人会打，他们想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是不是能够如愿，却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不过直接把叶林卷进去，未必见得就是什么好主意。看来我们有必要重新评判周大全的性格为人了。”

　　“这话怎么说？”

　　“周大全和陆月一样，都是那种极度强势，刚愎自用的人。想要逼着蒋雪松和他们上同一条船，只怕打错了算盘。蒋雪松那个人，内圆外方，可不那么容易拿捏。”

　　蒋雪松给李春雨打电话通报这个情况，就已经很说明问题。当然，叶林亲赴青山省找范鸿宇“交流心得”，就冲着范鸿宇是李春雨的哥们，蒋雪松也会打这个电话。可是仅仅如此的话，蒋雪松却不会将内情说得如此详细。包括统战部来的另两位同志的姓名职务，表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叶林是李君宏副部长亲自点名的情况，都做了说明。

　　且不论蒋雪松是不是对周大全不满，最起码，蒋雪松没打算和李春雨范鸿宇交恶。

　　以周大全的聪明，未必就不明白这样子做，会让蒋雪松反感。但他依旧这么干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周大全对此番“行动”，满怀信心。

　　只要事情真办成了，范鸿宇真给挪了地方，不管蒋雪松再怎么解释，既成事实摆在那里，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越描越黑。况且以蒋雪松骨子里头的骄傲，他也绝不会对李春雨范鸿宇做太多的解释。

　　到那时候，蒋雪松再不乐意，也只能跟他周大全站在一起。

　　政治上的很多“盟友”，就是这个样子的。

　　盟友不是朋友。

　　朋友是意气相投，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而盟友，却完全是因为利益纠结在一起的。当共同利益不再存在时，盟友可以立即转化为敌人。

　　二战中的美苏关系和二战后的美苏关系，就是最好的例证。

　　范鸿宇说周大全刚愎自用，强势至极，确是的评。

　　“那是，雪松和他们就不是一类人。真惹毛他了，够他周大全喝一壶的。哎，对了，你上回走得急，还没得及跟雪松一起吃个饭，好好聊聊你们那正经事。下回到了首都，记得一定要请他吃饭。嘿嘿，他跟你一样，都是有些想法的人。你们啊，天生就该是混体制的。”

　　李二少说着，不由发出了一声慨叹。

　　“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会请的，我也很想跟他聊聊呢。”

　　“嗯。俩小丫头怎么样？没有捣蛋吧？”

　　李春雨又开始关心自家小妹。甭管李秋雨有多不听话，始终是他的亲妹妹，李春雨心里头对这个小妹可在意了。

　　“放心，这不跟佟颜在一起的吗？这几天，我没有多少时间陪她们，她们自己在游山玩水。我让县公安局叫人跟着的，不会有事。”

　　“那就好。经过上回那事，我估计小丫头再要胡闹，也得考虑考虑佟颜的感受了。哎呀，范二，过几天你让她们回家吧，我妈和韩阿姨，总是心里不踏实。”

　　这个范鸿宇倒是能理解，而且，范鸿宇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不祥”的预感，似乎熊艳玲对李秋雨内心的某些想法，有所警觉。

　　这个事，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还真的让人头疼。

　　“我尽力吧。不过这工作能不能做得通，我还真没把握。实话跟你说，春雨，这俩小丫头，比谁都让我头疼，每天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连重话都不能说一句，哎呀……”

　　范县长长长舒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谁说不是呢，你还好，我可是头疼了好多年……反正你尽力而为吧。”

　　李春雨深有同感。

　　和李春雨通过电话，范鸿宇略一思量，又给李秋雨打了个电话。这两天，李秋雨和佟颜没有住在云湖宾馆，住到芦花镇的渔家乐去了。在俩小丫头眼里，渔家乐比云湖宾馆好玩得多了。李秋雨刚刚学会钓鱼，竟然上了瘾，一定要住到湖边去，好就近过过钓鱼的瘾。

　　范鸿宇告诉李秋雨，自己要去省城公干，今晚上可能赶不回来，就不去陪她们聊天说话了。

　　小丫头尽管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720章 早有准备

　　范鸿宇控制着车速，没有太快。

　　此番前往省城，范鸿宇自己开车，没有带司机，也没有带秘书。又不是什么特别愉快的事情，范鸿宇一个人来就够了。

　　一点钟左右进了洪州城，范鸿宇找个地方吃了饭，还睡了个午觉。

　　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