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小饭桌坐着四个孩子，旁边的孩子会把自己饭盒的东西挑飞到韩修的饭盒里、衣服上甚至脸上。

　　韩修皱着眉头看看脏乱的饭桌和地板，瞬间没了平日的好胃口，愣是没动饭盒里的饭菜。

　　周鹏飞就坐在韩修身边，他是个大胃王，吃饭的速度也奇快，韩修这一会犹犹豫豫的功夫，人家早就干饭完了，不过每个人的饭菜是定量的，吃完就没有了。

　　看到韩修饭盒里的饭菜完全没动过，周鹏飞眼睛一亮，打着主意问道：“年年，你不吃？”

　　韩修一脸苦大仇深的，“不想吃。”

　　“那给我吃吧。”周鹏飞的眼睛更亮了。

　　韩修不在意道：“你吃吧。”

　　于是韩修没吃一口的午饭，就进了周鹏飞的肚子。

　　早上刚刚来的时候，每个孩子身上都保持着干净整洁。经过一上午的吃喝拉撒和疯玩，老师也不能时时帮助弄孩子清洁卫生，到午睡时间了，大家也都没有换上干净的衣服，就上铁架子床睡觉了。

　　被褥都是幼儿园准备的，虽然说每个学期都会拆洗、晾晒，但那卫生还真不能保证，况且那架子床都用了十几年了，也没有认真清理过一回。

　　韩修平时的活动范围就是在自己家和蒋乔家，两家的卫生整洁度那是杠杠的。闻着大教室里各种淡淡的味道，韩修睡不着了，床也是硬邦邦的，还有一股霉味，韩修用手帕遮住了鼻子，还是睡不着。

　　等午睡铃响了之后，韩修就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了，他感到饿了。

　　午睡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正当韩修坐在小板凳上从口袋里掏出饼干，放进嘴里吃的时候，他犹豫地看着自己着饼干的手，自己好像没洗手，这下子连吃饼干的心情都没有了。他也不知道水龙头在那里。

　　“年年，你在吃什么呢？”周鹏飞眼尖地凑过来了。

　　韩修诚实回答道：“饼干。”

　　周鹏飞上头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爸妈虽然都有收入，可饼干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他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道：“年年，可不可以给我一块？”

　　韩修盯着他的手问道：“你洗手了吗？”

　　见周鹏飞摇了摇头，韩修摇头道：“那不行，手脏。”

　　周鹏飞振振有词道：“我妈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的手上又没有泥土。”

　　韩修很坚决，“不行，洗手才能碰。”

　　周鹏飞眼睛一转，“年年，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洗手。饼干别吃完，给我留点啊。”说完，就飞奔跑出教室了。

　　韩修等了一会，周鹏飞回来飞快说道：“年年，我洗好手了。”

　　实际上幼儿园里有水龙头的地方都关着门，孩子是进不去的，就怕孩子玩水把衣服弄湿，上厕所要到外面公厕去上。

　　除了手里拿着那一块饼干，韩修把其余的饼干全部给了周鹏飞。

　　周鹏飞吃得意犹未尽，吃完后盯着韩修手里的那一块。

　　韩修察觉道他的视线，道：“那块脏了，不能吃要扔掉。”

　　周鹏飞嘿嘿一笑，打着鬼主意道：“年年，给我，我去扔。”

　　韩修确实不知道垃圾桶在那里，他就把手里的那块饼干给周鹏飞了。

　　周鹏飞出去后，低头就把那块饼干给吃了。

　　自从午饭后，韩修全身都在抗拒这个地方，自由活动时间他就一个人待在教室里。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老师带韩修他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在院子的空地上，跑着又被身后的孩子拖拽着，韩修呼吸急促，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了。

　　韩修一倒地，做老鹰的周鹏飞就看到了，他急忙大声道：“夏老师，年年晕倒了。”

　　夏老师回头一看往地上一看，心里就慌了，她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其他孩子的哭声让夏老师回过神来，跑去找院长去了。

　　蒋乔看着挂钟，有些失落，韩修第一天去上幼儿园，放学了也不来跟她说说感受。别不是和新朋友玩嗨了吧，放学后也一起玩。

　　大院里的家长去幼儿园把孩子接回来，进了家属院的大门，就把孩子的手松开了，随他们撒欢去，只要到饭点回家吃饭就行。

　　蒋维均进了屋，只看见蒋乔一个人，问道：“乔乔，妈妈还没有回来？”

　　蒋乔回答道：“没呢，妈妈应该是去买菜了吧。”

　　“那我先去把饭煮上，乔乔你先坐着，饿不饿，爸爸给你拿点零食吃。”蒋维均和宋舒敏都是南方人，不爱吃面食，爱吃米饭，平时家里煮米饭的时候多。

　　蒋维均也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男人不该干家务的想法。蒋维均小的时候看他妈做家务辛苦，就开始帮着做家务了。

　　蒋乔摇了摇头说道：“爸爸，我不饿，你去煮饭吧。”她对她爸会负担家务这点特别满意。

　　她对宋舒敏这个亲妈的感情更深些，她可不希望她妈工作一整天了，下班回来还要包揽家里全部的家务，亲爹像个大爷似的啥也不干。

　　家里已经没有肉了，宋舒敏下了公交车，就想顺道去肉店买半斤肉。

　　下班时间，肉店排队卖肉的人很多。刚好宋舒敏前一个是曹丽霞，那排队就不会无聊了。

　　“曹大姐。”宋舒敏出声和气的跟曹丽霞打招呼。

　　曹丽霞回头热情道：“小宋啊，才下班回来。”

　　自从宋舒敏去协和上班，大院里谁不高看她几分。宋舒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家都以为她是个没文化没工作的家庭妇女。

　　这下子不得了，人家是大学生，还是顶尖学校的大学生，年纪轻轻就去协和医院当医生了。

　　宋舒敏疑惑道：“曹大姐，你今天下班这么晚？”曹丽霞在家属院工作，一下班就可以出大院门买菜，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晚。

　　“我这不是下班后跟家属院的人聊了一会嘛。”曹丽霞说到这里一顿，瞄了宋舒敏一眼，又说道：“小宋，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急哈。”

　　宋舒敏眉头一皱，这是要说坏事？她语气还算镇定说道：“曹大姐，你说。”

　　“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家乔乔跟韩家孩子玩得来，我就想告诉你一声。韩修那孩子不是上幼儿园去了嘛，下午的时候他在幼儿园晕倒了，被送到医院去了，听说挺严重的。”

　　放学了，大院里的家长去幼儿园接孩子回家，到了幼儿园门口马上就知道韩修晕倒送医院的事情。短短半个小时，这个消息都传遍家属院了。

　　宋舒敏面色一下子就白了，她跑出队伍去，像是想起什么又跑回来，抓住曹丽霞的手，慌张问道：“送去了那家医院？”

　　曹丽霞一愣然后飞快说道：“军区医院。”

　　话音一落，宋舒敏就往马路边上跑。

第34章

　　曹丽霞看着宋舒敏上了一辆人力车,心里嘀咕，看来两家不是面子情，是有真交情的。

　　要不然宋舒敏能急成得火烧眉头，就像是被送去医院的是自己孩子。不行,得去蒋家告诉蒋维均一声,不然大人小孩该着急了。

　　曹丽霞也不排队买肉了,少吃一顿肉又不会饿死，还省钱了呢。

　　曹丽霞推开虚掩的院门,还没进屋，就扬声道：“小蒋,在家吗？”

　　厨房里洗着小青菜的蒋维均听到叫喊声,连忙甩甩手上的水，快步走了出来。

　　“曹大姐，在呢，有什么事吗？”

　　蒋维均心里疑惑,妇联管着家属的一切杂事，什么邻里纠纷、婆媳关系、赡养老人和家属院的卫生都归她们管,可自家有什么事情需要妇联找上门来。

　　曹丽霞只是向来告知一声的,她还要急着回家做晚饭呢,于是也不往里走了就站在屋檐下,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家小宋去医院了。”

　　“韩修那孩子晕倒送去军区医院了,听说挺严重的，你们关系这么好,小宋一听什么顾不上了,叫了车去医院看那孩子去了。”

　　蒋维均露出担忧之色来,他说道：“谢谢曹大姐来说一声，要不然我和乔乔都该着急了。”

　　曹丽霞摆手说道：“小事情，都是院里的人，那我先回去做饭了。”

　　屋檐下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进了蒋乔的耳朵了，她脑袋放空。什么叫晕倒了？韩修不会跟其他孩子起争执，被推倒了吧？

　　蒋维均看见曹丽霞出了院门，才面带忧色地进屋。

　　两个孩子感情好，乔乔知道心里肯定难受。蒋维均暗想着，该怎么跟蒋乔说这件事才好。

　　蒋维均走到蒋乔面前，缓和着语气，“乔乔，爸爸跟你说……”

　　“爸爸，你带我去看年年吧。”蒋乔的声音沉沉的，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说出来的。

　　“乔乔知道了？”蒋维均一想，蒋乔这是听见他们说话了。

　　蒋乔没哭，眼眶也没红，不过眼睛黑沉沉的，一不留神就要把人吸进去般。

　　蒋乔点点头，拉着蒋维均的胳膊，恳求道：“爸爸，带我去医院。”

　　蒋维均心里也担心韩修那孩子，他应道：“好，爸爸现在就带你去。”

　　想到去医院一趟，不知道多久才可以回来，晚饭都没吃呢，大人受得了，小孩可受不了。蒋维均拉开五斗柜的抽屉，抓了一大把巧克力放进口袋里，这抱起蒋乔出门。

　　蒋乔没有抗拒蒋维均的怀抱，自从她能下地走路之后，就不让大人抱了。

　　出了家属院的院门，到了公交站，很幸运来了一辆路线到军区医院的公交车。

　　蒋乔一声不吭地把脑袋窝在蒋维均的肩头，看见蒋乔这么难过，蒋维均安慰道：“乔乔，年年会没事的。”

　　蒋乔转过脸来，抓着蒋维均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像是看他是不是在说谎，“真的？”

　　这是蒋乔第一次向人寻求安慰，蒋维均心里一软，摸摸蒋乔的脑袋，坚定地说道：“肯定会没事的，也许年年只是站不稳。”

　　蒋维均作为一个大人，心里清楚肯定没那么简单，他见过晕倒的，一种是饿的，吃点东西缓过劲来就没事了，一种是身体内部出了大问题。

　　蒋乔像是信了，她点点头，把脸转向窗外，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国营店铺都关门了，两旁的路灯还没亮起来，萧索冷清。

　　蒋乔对上辈子韩修的经历一清二楚，从来没有听见过他晕倒被送进医院去这回事。可见上辈子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那这辈子是怎么回事？

　　蒋乔想到了上辈子韩修就没有去过幼儿园，一直待在家里，念小学时也经常请病假。

　　不过不同于乌珍每次一病就要去医院，韩修只要在家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可这两年来，韩修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大毛病是从来没有过的。

　　蒋乔不知道的是，其实韩修的身体并不健康，而是身边的人把他保护得太好了，才把身上的大毛病给遮盖住了。

　　上辈子没了蒋乔这个变数，韩修三岁多了还是很爱哭，抵抗力弱，瘦瘦小小的，小病不断，家里人没一个人放心让他去上幼儿园。

　　这辈子，韩修看似胖墩胖墩的，但那不是结实的肌肉，而是好吃好喝堆起来的脂肪。

　　蒋维均怕蒋乔饿到肚子，掏出巧克力来道：“乔乔，先吃点巧克力。”

　　蒋乔轻轻地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心情进食，“爸爸，我不饿，你吃吧。”

　　蒋维均把外层的锡纸掀开一半，递到蒋乔嘴边，轻声道：“乔乔，吃一点。要不然你也生病了怎么办？”

　　蒋乔低头看了一眼嘴边的巧克力，无奈吃了。“爸爸，你也吃。”她冷静下来一点了，急也没有用，还不如补充体力，在医院陪着韩修。

　　蒋维均不说话，只看着蒋乔吃，看她快吃完一块了，又揭开一开巧克力的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