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营业

　　沈清河这句话, 情绪太过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林枝觉得他不像是营业所致而说的，而像是发自内心。

　　——“我不会再弄丢了你的。”

　　林枝精准地抓住这句话的精髓字眼“再”, 再，就是不止一次。

　　在沈清河现在的认知里, 曾经弄丢过她。

　　林枝的思绪飘渺, 慢慢地仔细回忆这一次沈清河发病之后做的事情。

　　那边导演非常满意两个人的在任何开始前“情意绵绵”的对话，每甜一度，就是话题度破一个十万的节奏。

　　林枝的眼睛已经被遮住，导演就将今天的时间表给了沈清河。

　　上面接近一比一原样复制了王爷爷和刘奶奶一日里十二个小时的生活, 事无巨细。

　　“早上六点半到八点, 在美术馆后面小桥边散步、倾诉情感。之后到东湖胡同口吃早餐, 互相诉说昨晚做的梦。”

　　“八点到十一点，王爷爷给刘奶奶读书读新闻，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吃午饭, 午休。”

　　“下午两点到三点，互相诉说午休时做的梦。”

　　“下午三点到晚上六点半，跳广场舞, 结束。”

　　沈清河照着念完，导演补充：“因为这一日任务主要是体会两位老人家相濡以沫数十年之后的深沉情感, 所以检测这次的任务是否完成的标准就是，默契值。默契值满分是一百，在做任务过程中你们的一些行为会让默契值减分, 到减到六十分时就提前离场。结束时默契值分数在八十分以上，就算任务完成。”

　　林枝刚把沈清河之前的行为捋顺一边，听见导演这句话不由得发问：“所以我们随时随地有提前下班的可能？”

　　导演点点头：“按照游戏规则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我相信你们能够完成任务！”

　　而且导演有预感，只要这两人完成任务，电视台这个月的KPI都解决了。

　　这下林枝心里更慌了。

　　今天她的身家性命，还有未来事业就都要交在沈清河手里了。

　　沈清河似是有所感应，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现在是T省时间六点三十分钟整，王爷爷刘奶奶一日生活体验，开始！”导演对着摄像机，没得感情的拍了下板，属于林枝和沈清河的任务一日正式开始。

　　沈清河到导演那说了几句话，林枝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就只能等着他来找自己。

　　那股橘子甜香终于再次靠近，林枝轻轻地吁了口气，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手腕，之后轻柔地将她的手腕托在掌心。

　　沈清河的另一只手上从导演组那儿要来的东西——一条紫色的丝绸带子。

　　他将丝绸带子一端系在林枝手腕上，另一端绕在他食指间。

　　“这样等会儿散步会安全很多。”

　　林枝轻轻地“嗯”了一声，沈清河的指尖微动，牵扯着丝绸带子，带着林枝慢慢地往前走。

　　小桥边也刚巧种着两排玫瑰，只是没有怀鹭区庄园那样打理得精致，错落得长着，花也没有结，绿油油的叶子，倒刺生长，倒有种野蛮又浪漫的感觉。

　　林枝任由沈清河牵着，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橘子甜香，身体和心灵都在这份难得的静谧中得到放松。

　　“嘀嘀嘀——任务之一散步倾诉情感，现还没开始，给予警告。警告三次，执行默契值减分。”

　　导演组的大喇叭突然“吱哇吱哇”地响，本来放松的林枝被吓得差点儿蹦出来，沈清河的手顺着丝绸带子往下滑，一下攥住林枝的手腕，阻止了一个少女今日的飞窜上天。

　　摄像大哥的镜头精准对焦到沈清河这个下意识的动作，简直是男友力max。

　　沈清河的手是林枝现在能抓住的稻草，她拍拍胸口缓过来，两人就以这个近乎牵手的姿势继续往前走。

　　倾诉感情。

　　王爷爷和刘奶奶恩爱数十年，每次揪出来过去几千天中的一天发生的事情就够倾诉的了。

　　可她和沈清河的感情……enmmm……

　　营业巨匠沈清河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开口，林枝颇为失望。

　　巨匠·沈，你变了。

　　不想提前下班，林枝就只能自己先上了。

　　她歪着头，朝向沈清河的方向：“沈老师的优点，是天上银河天上星，千年百年数不清。保加利亚的玫瑰永不枯萎，沈老师在我心中永不凋零。”

　　不知道怎么样准确地表达感情的时候，吹彩虹屁就完事。

　　夸张的修辞，再加星星，月亮等词汇，尽量凑韵脚，使其朗朗上口。

　　沈清河表情复杂，声音幽幽：“有时候我觉得你变了，有时候又觉得你一点儿也没变。”

　　她以前，就是喜欢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甚至还攒了一些做成语录。

　　“你的背不是背，是保加利亚的玫瑰”，就是那时候她常挂在嘴边，用来夸赞他盛世美颜的话。

　　当导演让沈清河给林枝留线索时，他想也没想就随手画了一朵玫瑰花。

　　如果林枝还记得，那是不是说明，她对那段过去是不是也是有些怀念。

　　她对他……是不是，也不是全无感情？

　　沈清河内心很矛盾。

　　林枝感觉到了他这种矛盾。

　　因为沈清河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抠抠放放，幸好他指甲修得整齐圆润，不然这一场录制下来她手背会漏成筛子。

　　林枝懂得，沈清河独自沉浸在了他现编的他们的爱情故事里了。

　　眼下倒是个走近真相的好时机。

　　林枝的身体往沈清河方向靠了靠，怅然地叹了口气：“人生这么长，人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呢？有变化是正常的。但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别人看起来我变了很多，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是那个我。”

　　这话其实带入了她自己的经历和情绪。

　　苏眉让她改变，她也变了。

　　可最终，她还是做回了自己。

　　林枝故意说得云山雾绕，但沈清河却轻易破译了她的意思：“是你家里的人吧？”

　　林枝：“……”

　　林枝的脑袋瞬间一片白，掌心兀自出了汗，手指无意识地开始抠着离她最近的东西——沈清河的手腕。

　　她指甲稍稍蓄了一些，抠进他皮肉里还是有些疼的。

　　但这轻微的刺痛，和窥探到她这些年真实想法的狂喜比，简直不值一提。

　　“别人看起来我变了很多。”——在别人眼中，我逐梦娱乐圈，自甘堕落。

　　“我还是那个我。”——我并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些，只是被迫，现在我的妥协是为了以后的解脱和自由。

　　让林枝这样痛苦的走上这条路的，就是她的吸血妈妈，和混蛋哥哥。

　　她并不是他之前想的那样，贪慕浮华和虚荣。

　　他好像，误会了她。

　　沈清河的心鼓动着，跳跃着，想亲口去问她：“你当初抛下我是不是也很伤心？”

　　可他还记得后面跟着摄像机，这些私语，他不想被人听到。

　　况且万一林枝回答：不伤心。

　　他怕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可描述自己也难以控制的举动，播出去就真的出事了。

　　沈清河忍住，声音放轻：“父母在生养孩子时不需要考试，人再强大，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们能选择的，就只有往前走的道路而已。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也在为自己努力，我为你骄傲。”

　　家里的事情，就连林末这样的当事人都不知道全貌，更何况是沈清河。

　　林枝没想到和沈清河在不同频道的跨服聊天，也能让他精准地戳中她内心深处。

　　那是一片从没有人肯踏进的荆棘丛，住着被锁链困住的公主。

　　眼罩的遮盖下，林枝睁着眼，也只能看见一片虚妄。

　　可此时此刻，她分明隐约看见了一束光。

　　带着强硬的姿态，从遥遥远方来，挤进她的城堡中。

　　光的名字，叫沈清河。

　　——

　　上午十点，节目录制地点从美术馆后面小桥边转移到东湖胡同，再转到胡同口外不到五百米的一个小花园。

　　天气好的时候，王爷爷就搀扶着刘奶奶到小花园，一边晒太阳，一边给刘奶奶读新闻。

　　今天的阳光极好，暖暖的，但不灼人。

　　小花园树荫遮蔽大半日天，只留丝丝阳光，坐在下面人被熏得发困。

　　刚才林枝在东湖胡同吃了一碗小馄饨。

　　馄饨的皮很薄，馅儿鲜香可好，林枝一口吃一个，一碗很快就吃完。

　　……当然，是被沈清河喂的。

　　沈清河耐心十足，动作更是小心，一滴汤都没有洒出去。

　　沈清河喂完，才拿起自己的碗自己吃。

　　喂食完成，导演组的大喇叭又响了：“无微不至贴心照顾，默契值+0.05。”

　　虽然加的分少，但是在这个环节里，分数不扣反增，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营业巨匠沈清河，不愧是你。

　　在吃饭环节上，看不见的林枝没有什么营业发挥的空间，现在倒是可以了。

　　所以当沈清河拿着手机问她：“想听什么类型的新闻？或者是想看什么书？”

　　林枝“唔”了一声：“想听奶茶七分甜的最新微博。”

　　她之前手一滑，转发了奶茶七分甜在B站发的微博，沈清河也转了。我国有句激励人心的名言，叫：来都来了……

　　既然转都转了，那就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展示对cp粉的友好，反倒会因为太过坦荡而让唯粉觉得不真。

　　在唯粉那边，这么明晃晃的就是人工糖精，就是假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