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鹿帆凑近江竹安，认真和他解释，“安全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只是说，相对安全，这个我清楚的。”

　　经验再丰富的驾驶员也不能保证，自己能达到绝对安全的效果。

　　可任何新的设计或者改进推出时，再多的理论推衍和模拟测试，也没法替代真人试飞的环节。

　　江竹安这个保守的情绪倒也不是针对小鹿改装飞机，他是基于一个理论派的角度，对实际操作中各种不可控事件的不安。

　　数据是有规律的，解题是可以拿到已知条件的，江竹安能写出答案，在理论部分接洽自我，但放在现实之中，就会有突发情况或不可抗力，出现计划之外的事情，和理论有所出入。

　　夏鹿帆不知道江竹安以后会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但是他这么好的条件，说不定会被挖去做研究。

　　可能等到他真的进入实验室，被导师带领，去不断的模拟和失败，才能慢慢接受理论到实践过度的复杂程度，让他学会平衡。

　　但改装飞机这件事情，一下子把问题提前，打乱了江竹安的习惯，让他的情绪爆发。

　　谁都会有无法接受或者抗拒的存在，江竹安的反应很正常，他害怕自己的设计图有什么问题，最后让改装飞机出现事故。

　　“你要相信自己呀！”

　　“可我的自信和别人的性命安全比起来，没有什么用。”

　　江竹安不自信吗？他自信，可是，他也说不出没事，大胆用他的数据，肯定没问题这种话。

　　就像建筑或桥梁设计师，如果看到按照自己的图纸所修建出来的实物，哪怕因为什么设计预期之外的问题，出现事故，也会自责到辗转发侧。

　　“但是，我作为要试飞的人，看到你这个反应，会觉得很踏实呀！”

　　夏鹿帆指了指自己，很诚恳的表示，如果江竹安给她这些数据随便去用，绝对没问题，那事情才真的严重起来好不好？

　　而且，理论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结合飞行知识的具体改装，材料问题，工艺选择，还有她这个驾驶员的技术。

　　“我最近一直在刷飞行时间，跟着训练场的其他人试飞新的机型，尽量让自己的经验更充足。”

　　高姐和乔斯他们也在忙碌，改装飞机这件事情，是多方的合力，而不是全部用江竹安给的数据，所以他其实不应该把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的，这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而且，退一万步讲，科学技术就是依靠理论家的大胆假设和实践家的勇敢疯狂结合推动的，二者缺一不可。

　　夏鹿帆也在参与所有的环节，她想办法补相关知识，去和乔斯阿梅丽聊想法，也是在想办法提高自己的安全系数。

　　“而且，别忘啦，我还有八福！”

　　看江竹安被自己吸引注意力，正在若有所思，夏鹿帆带着笑意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这才是秘密武器，独属小鹿的安全底牌。

　　朋友并不是只能拿着彼此的优点或长处来相处，恐惧、排斥或焦虑的东西，也可以拿出来分享。

　　江竹安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拿出来和别人说过，可是，小鹿接住了他难得的情绪外露，然后把好学生从学校拖走，带他去训练场看一看。

　　“只耽误一天，晚上就把你送回来！”

　　等江竹安给竞赛老师发了请假消息，夏鹿帆一脸带好学生做坏事的表情，还给高姐打了电话，麻烦她看有没有朋友开车过去，捎带两个人。

　　她跑习惯了，觉得五六公里也没什么问题，但换成江竹安，估计一公里之后就歇菜了。

　　“江竹安，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去当什么设计师啊？”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对于实际使用者，你这种心态的设计者简直是最佳选择，这叫顾虑吗？不，这叫做认真负责！”

　　“不应该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吗？”

　　江竹安跟着夏鹿帆去训练场，也接受了整个环节里，理论数据只是一小部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的事实，所以自嘲起来。

　　“不，怎么会，事关安全就没有多余的说法，如果以后我看到你设计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敢去试。”

　　夏鹿帆严肃否认，才不是，江竹安这个反应才是让使用者最放心的那一种好不好！

第四十九章

　　训练场位置偏，但其实来的人不少，高姐已经习惯别人带一两个朋友过来看看，只要不添乱就行。

　　没想到，小鹿也会带朋友过来。

　　高姐收到小鹿发的信息时，忍不住这样想，然后反应过来，不，她应该说小鹿居然现在才带朋友过来。

　　毕竟，交朋友这件事情，哪天不和小鹿有关才奇怪。

　　陌生的环境，还是和飞机高空项目有关，离普通学生的生活有一定距离。

　　江竹安一直跟在小鹿身后，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随便乱跑或者触碰什么，有什么不懂也先低声询问小鹿，是一个很好的守规矩参观者。

　　看，这才是高姐熟悉的高中生反应，小鹿这种来第一天就试飞的家伙，真的是例外。

　　“小鹿，你带着同学玩，中午有聚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高姐还有自己的事情，就没有出来招待，让已经算是训练场半个自己人的小鹿自己负责朋友，然后问问中午有聚餐，他们两个有没有忌口的。

　　人生乐趣，就在于吃吃玩玩，训练场有的时候会请厨师过来，做很多好吃的，高姐主要问问江竹安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需要厨师特别注意的。

　　“因为训练场的人比较多，还有不少外国人，所以厨师主要以西式为主，意面、牛排以及海鲜饭之类的，中餐很少，但是如果有想吃的，也可以加上。”

　　夏鹿帆之前就吃过一次，她的美食的接纳度很高，基本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但别人就不一定了，有些不吃羊肉，有些讨厌奶酪，还有些希望加炖汤，所以就都先问问。

　　江竹安对吃的也不算很在意，只要不是猎奇的食材，他都可以吃，没什么忌口。

　　高姐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就先去忙了，留小鹿自己带着同学转转。

　　“怎么样，高姐是不是特别飒！”

　　用手肘撞撞江竹安，夏鹿帆眨眨眼睛，和江竹安开始吹她最近在训练场打听到的高姐履历。

　　退役的战斗机飞行员啊！

　　而且还是更罕见的女飞行员，按照高姐的年龄来推算，她应该也是国内比较早期的飞行人才，肯定是拔尖挑选出来的。

　　高姐也不是全年都呆在训练场的，她好像还是什么飞行学院的外聘老师，也会教学生。

　　除此之外，高姐还会帮忙去做试飞员，训练场的迷弟迷妹们告诉小鹿，高姐同时也是无人机飞行员和直升机飞行员。

　　关键是她还有教练资格，附近省市好多医院、消防部门配备的直升机，就是高姐带着过去当教的。

　　国内玩高空项目的爱好者，基本也都认识高姐，算是圈子里很有威望的存在。

　　当然，夏鹿帆还从迷弟迷妹们听到很多趣闻，不保证真假，但是足够印证高姐不是没有故事的大姐大。

　　合格的小鹿，就应该掌握背后夸人的技能，尤其是高姐这种履历不凡的大佬，更是应该大吹特吹。

　　整个训练场都能听到小鹿的彩虹屁，最后还是高姐出手，把这个家伙逮走才算结束。

　　“好了，再夸下去，我就要被你送上天当航天员了，你怎么和我的付费水军一样？”

　　适当夸奖有助于身心愉悦，过度夸奖则容易像买的水军，高姐觉得再让小鹿说下去，这个家伙就能送自己去太空开疆拓土了。

　　高姐是少有能徒手抓住小鹿的人，总算让她安静了，在要么去试飞练习要么去后厨择菜之中，小鹿拽着江竹安奔向飞机。

　　不是她不想择菜，而是和厨师相谈甚欢的话，会被不断投喂食材的，上次聚餐的时候，本来是有三小锅红酒小羊排的，最后，等她帮忙完就剩下两锅了。

　　所以，为了良心考虑，夏鹿帆一般不主动去后厨帮忙。

　　夏鹿帆去试飞的时候，也没有把江竹安扔在一边，她教江竹安怎么看地面这些设备。

　　“其实我觉得现在开飞机，就像是放飞筝，要把这些信息不断传回地面保持联络。”

　　当然，这种联系是好事，尤其是载人体量更大的飞机，会更强化这种联动系统。

　　江竹安学东西很快，再加上轻型飞机也比较简单，他可以看懂夏鹿帆怎么和乔斯交流，又为了测试什么而试飞。

　　就和小学老师为了鼓励学生，用实际生活中买糖果的事情，来激发他们对学数学的热情一样，能亲眼看到学到的知识用出来，是一种很好的促学办法。

　　但江竹安没有经历过这种过程，或者说他从来到学校的第一天，就没有没听懂的东西，甚至可以很快和老师有来有往的交流，谁会和这种天才儿童用举例子打比方的方式，让江竹安更爱学习？

　　没想到，兜兜转转有一天，江竹安还是被“学有所用”这件事情鼓舞到。

　　他看到了忙碌的机组人员，看到了严肃的改装专家，也看到了新涂装的飞机，用着他的数据陪伴夏鹿帆试飞升空。

　　江竹安没什么大的理想，参加各类竞赛也是不太习惯长时间呆在班里社交，以及高中特招的入学协议要求而已。

　　以前和姥爷一起生活的时候，他想当一个护林员，结果发现自己的体质比较脆皮，也不怎么受动物喜欢，单进山巡护这件事情都有些吃力，只能放弃。

　　但现在，他看到自己这个“理论家”，真的能让飞机在保证重量和螺旋桨位置的同时，减少起降距离，没有人会拒绝纸张的数据变得立体这件事情。

　　而且，小鹿说会相信他给出的理论数据，他是可以的。

　　晚上夏鹿帆把江竹安送回去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旁边的人明显欢快几分，她也很高兴，或者说热情小鹿没几天不高兴的。

　　但是，高兴着高兴着小鹿表情一僵，等等，她不会让江竹安留下什么‘原来逃课这么快乐’的印象吧！

　　自己逃课，都是靠江竹安给的学习资料保持学习状态，才能消除大部分的心理负担，剩下的就是交给期中期末考。

　　但是，诱导他人逃课，那绝对是罄竹难书罪加一等，别说晚上会不会做梦，要是教坏江竹安，夏鹿帆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突然被小鹿认真地摁住肩膀，有点试探，“江竹安，可以问一下你再高兴什么吗？”

　　莫名抬头，江竹安想知道，他的心情欢快地这么明显吗？

　　但是，他还是认真回答了小鹿，“我突然觉得，学习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小鹿一噎，顿时感觉到自己和江竹安的差距了，人家居然能通过逃课，感悟到学习更为可贵。

　　“是的，真的很好，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

　　能让江竹安认识到，学习是一件能让改变诞生在他手里的事情，所以他很感谢小鹿。

　　夏鹿帆：“……”

　　江竹安绝对是小鹿认证过的好学生，根本就带不歪教不坏，甚至还能从难得的一次逃课之中，让学习热情再上一层。

　　小鹿心满意足拍拍吃饱的肚皮，放松下来。

　　正在开车的司机听到这对话，都忍不住抽抽嘴角，他们跑出租的见多识广，也没少拉到什么高中小情侣乘客，本以为这两个学生脸乘客也是。

　　结果，听听人家这对话，看看人家这觉悟，司机就觉得是自己这个成年人污浊了。

　　不过，看着后座两个学生又快快乐乐聊起别的话题，司机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年轻，就是很美好呀！

　　暂不提江竹安回学校之后，在几位竞赛老师面前的改变，等高一下学期开学后，夏鹿帆这边的试飞基本成功，她开始接一些简单的动物巡护工作。

　　是的，这是高姐塞给她的工作，如果没有夏鹿帆横空出世，这本是高姐需要帮忙解决的问题。

　　就和农研所也开始用可以喷洒农药预防虫害的飞机一样，林业部门和消防部门也很早就用起了飞机，只是国内一直都很缺相关的飞行员，有些地方买得起飞机，却养不起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