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上经商，那箱藏品以首饰为主，以及一些出自清宫的金属胎珐琅器，都是罕物。乐有薇回国找了左馆长的助理汤雯，在省博专家的建议下，胡老太的藏品全部由省博收藏，并设立陈列专柜。乐有薇将在春拍上，将这批藏品定向拍给省博入藏。

　　胡老太藏品里有一件乾隆朝的珊瑚红地画珐琅“九秋同庆”宫碗，隽秀娇巧，以各种色彩珐琅彩料绘就兰花、罂粟花、秋海棠和山茶等九种秋天盛开的花卉，构成九秋图，更难得是布局繁密有致，不减清疏之气，乐有薇很喜欢，把照片发给叶之南，请他有空来欣赏。

　　信息发出石沉大海，到了第二天都没回复。乐有薇有点惊讶，询问叶之南的生活助理童燕：“叶总在飞机上吗？”

　　童燕说：“我从昨天到今天也没联系到他。”

　　乐有薇心里一沉，联系夏至，夏至和她一起赶到汀兰会所，阿豹竟也不在。从阿豹的朋友钱振纲处，两人才知道汀兰会所出了事，叶之南和阿豹正在接受警方调查。

　　警方接到线报，汀兰会所聚众吸毒。他们连夜突袭，在某间包厢隐秘处发现了毒品，重达50克，情节严重。阿豹首当其冲被带走，但警方一查就发现，会所的法人是叶之南。

　　叶之南为贝斯特拍卖公司物色新任副总谢东风那会儿，阿豹对股权进行重新分配，找借口让叶之南签了字。以阿豹和叶之南的交情，叶之南看也没看就签了，压根没想到自己就此变成会所最大的股东兼法人。

　　阿豹向警方说明，自己走了特殊门道办妥法人变更手续，叶之南不知情。他请求警方重审，他此举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不得自家兄弟把贝斯特的股权都交出，想送他一份礼物，这里本来就是叶之南送给他的，物归其主而已。

　　阿豹好心办坏事，气得砸墙，叶之南让警察制止他：“仇家是冲我来的。”

　　汀兰会所为了让消费者安心，并无监控，这是唐烨辰掌握的事实。但叶之南在美国曾被唐莎在酒中下药，从那时起防了一手，让阿豹以消防排查的方式安装了层层监控。

　　阿豹启用的是最得力的一帮兄弟，没走漏半分风声。警察调取关键证据，逮捕了cáng毒者。此人的嘴很严实，替唐烨辰的助理斌伯扛了。本来就是刚从里面出来的，不在乎再进去待几年，换得富足的后半生，值。

　　唐烨辰失去飞晨资本后，找过叶之南，叶之南避而不见。从里面走出来，他去了唐烨辰住所。

　　花园里，唐烨辰一身颓靡地喝着烈酒，目光空无一物。叶之南说：“你想报复我，就报复我，为什么要对别人下手？！”

　　唐烨辰抓着酒瓶站起来，一双眼睛醉得猩红，映着水光：“我不知道法人换成了你。”

　　叶之南看着唐烨辰，想起当年在英伦雪夜初相见时，那个阴郁桀骜的21岁的他。唐烨辰对艺术有非常好的感悟力，相熟后，常常并肩走很长的路，相谈尽兴，如何想到彼此会走到今时今日。

　　叶之南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唐烨辰想喊住他，一声阿南到了嘴边，喊不出口。

　　以警方的能耐，阿豹脱罪不难，而且唐烨辰想好了把证据暗中丢出来。他只想拿阿豹打击叶之南，阿豹进去了，叶之南必然为之多方奔走，到那时，他或许就能理解，有个人为了妹妹，央求好友帮忙，是情非得已。然而，然而。

　　阿豹带着一伙弟兄，下车直冲而来，叶之南停住脚步。阿豹揪住唐烨辰的衣领，提拳就打：“我可告诉你，我犯过命案。”

　　唐烨辰的眼镜被打落在地，阿豹连揍几拳，大为光火：“你给我记住了，这里是内地，你唐家不能一手遮天。想把我坑进去是吧，行啊，想一起死就再来！”

　　唐烨辰抬手，狠狠揩掉嘴边的血，叶之南目光沉郁：“我管不住他，你好自为之。”

　　唐烨辰是天空艺术空间的股东，当天下午，叶之南派出律师谈解约，被他回绝：“你转告他，我也有我真心喜爱的东西。”

　　惊心动魄的大事，说来不过几句话。乐有薇到安保公司雇了几个保镖。拍卖场里两次被打压，在美国被人跟踪了一路，这些仇，她一直记着，趁这次去敲打敲打唐烨辰，新仇旧恨一起算个总账。

　　在飞晨资本官方网站和论坛蹲点了几天，乐有薇分析出唐烨辰可能的行程。飞晨资本投资的一家科技公司到了上市路演阶段，她带上保镖去了。唐家人手段阴损，她只喜欢正面施压。

　　路演结束后，唐烨辰和助理斌伯从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出电梯之际，有几名男女保安走进电梯。擦肩而过时，唐烨辰胳膊瞬间一麻，他回头，身穿保安制服的乐有薇摘下墨镜，一挑眉，一抿嘴，对他邪恶一笑。

　　乐有薇两指夹着一根针：“放心，就是普通的缝衣针，没携带什么剧毒病毒之类。”

　　这次是没有，下次可就不好说了。唐烨辰盯着乐有薇的眼睛，乐有薇笔直回视，目光像尖刀，直戳戳的，助理斌伯要报警，乐有薇把缝衣针收进制服口袋：“我拿来钉扣子的。”

　　她的威胁明目张胆，唐烨辰敛起眉：“你想做什么？”

　　乐有薇身上装了摄影设备，且带了人证，唐烨辰断然不敢行凶。她笑得很轻视：“你敢再报复叶之南，我就要你的命。”

　　唐烨辰微微抬眼，薄唇轻启：“你搞定了秦杉，马上就爬进高门了。你惜命，不会为阿南玩命。”

　　乐有薇料到唐烨辰会说什么，压住这份得意：“你可能低估了我对叶之南的感情。你死也就死了，我死不死就不一定了。”

　　她一副张狂相，助理斌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果然是一条能把人撕碎的小母狼。从今天起，唐二公子身边得多点人手。

　　唐烨辰不说话了，乐有薇在笑，眼里有千军万马杀向他。他的确不清楚她对叶之南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但被她弄死，她是未必会被判以极刑，何况她还有秦杉，秦杉对她什么感情，他倒是很清楚。

　　再有钱有地位，也怕不要命的，他们不想死。唐烨辰只比乐有薇大一岁多点，乐有薇欣赏着他的表情：“我们算是同龄人，不如赌个命，看谁先死。”

　　不等唐烨辰回答，乐有薇摆摆手走了：“我这人报复心很重，这两天刚报了射击课，春拍忙完再来找你哦。”

　　好好考虑，到时候怎么答复我。唐烨辰气笑，乐有薇威胁他，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事。

　　还没进秦家门，就又跟叶之南纠缠不清，乐有薇在玩火。她当真能为叶之南不顾前程，也不要命吗？唐烨辰冷冷一笑，他很有兴趣看个清楚。

　　秦杉和江爷爷一行从山西归来，等江爷爷和江天会合后，他叫车回乐有薇的出租屋。

　　乐有薇不会做饭，秦杉快回来了，她点了小区旁边的广东菜，秦杉很爱吃它家的煲仔饭。

　　拍卖图录部分定稿编辑制作完成，乐有薇细致审阅，门外传来动静，她跑去开门，被秦杉抱个正着。

　　煲仔饭热乎乎的才好吃，乐有薇让秦杉歇着，她去热饭菜。等她出来，秦杉已经冲完澡，边吻边把她抱进卧室。

　　乐有薇哼哼唧唧：“还没吃饭呢，你不是说饿了吗？”

　　乐有薇的风衣里裹着秦杉最喜欢看的细吊带裙，他闻着她头发的香味，附耳说：“是很饿。”

　　卧室很香，新换的床单等着某人，秦杉的呼吸又重了几分。跨年音乐会以来，两人探索着彼此，熟悉着彼此，也懂得了彼此，我只有你，你只有我，在现世一意孤行。

　　风起云涌，乐有薇容光焕发，秦杉给她拿了一瓶水，把薄被拉过来，盖住她的小腹，跟她并排躺着谈天。云冈石窟和悬空寺都太美了，以后要一起去。

　　两人每天手机不离手，事无巨细分享见闻，此刻秦杉还要赖着问：“想我吗？不准说你先说，不准说我也是，不准说嗯。”

　　乐有薇说：“想。”

　　秦杉问：“有多想？都怎么想了？”

　　乐有薇板起脸：“你烦死了，吃饭去。”

　　秦杉心里好笑，雪媚娘又害臊了，刚才亲他枪伤的人是谁，他身上哪一处哪一寸她不熟悉？他摸着乐有薇的脸，她张口咬住他手指，漂亮的眼睛勾引他：“就这么想的。”

　　乐有薇头发长得快，揪个球支在脑后，后脖颈碎发绒绒的，秦杉亲下去，两人呼吸很快又缠作一处。

　　夜幕降临，细雨潇潇。乐有薇躺着不想动，秦杉热了外卖，先吃了，摆弄着从山西带回的礼物。这趟去山西，名胜古迹都逛遍了，江爷爷喜欢名石，他也买了一些。

　　乐有薇起来吃东西，她在超市没找到老虎图案的水杯，买了一只画着狮子的，秦杉喝着水，让她挑石头。

　　乐有薇挑出最喜欢的两块，一块摆在书房，一块想拿去办公室。秦杉说：“剩下的都送给朋友。”

　　乐有薇的朋友里，秦杉最喜欢夏至，推过一块石头：“给夏至的，你觉得呢？”

　　秦杉买的是河曲黄河石，它产自山西省河曲县黄河滩头，石身天然成画，精巧耐把玩。这块石头是极淡的青绿色，中间有一处飘浮般的层峦，像青山之间一缕白云。乐有薇称赞有加：“岭上白云，很适合他。”

　　秦杉一块块地计划着，他的朋友熟人，乐有薇的朋友家人，她团队的人，他都想到了，乐有薇的心软得溢出像雨水，跟他仔细说了她和唐烨辰见面的事。

　　当天秦杉和江爷爷在山西应县参观木塔，它建于辽代，是世界上最高、最古老的木结构佛塔，乐有薇只简略说了去找过唐烨辰，吓唬了他一顿。

　　唐烨辰有3年考察期，只能遵从父命，不会再对付秦杉和乐有薇，但他报复叶之南，唐家人不会有意见。乐有薇说：“他操纵舆论，打压我的业务能力，无非是诛心，我不在乎，他就没辙了。但他在会所cáng毒就太恶毒了，我必须警告他，以后不准再害我师兄和豹哥。”

　　乐有薇豁出去吓人，至少能唬住唐烨辰一阵，秦杉赞成她去出口恶气，过片刻，他回过味了，什么叫唐烨辰低估了她对叶之南的感情？

　　乐有薇眼见秦杉眉头一紧，别开眼睛就跑：“我去做面膜。”秦杉捞过她的腰，把人扯回来，扔进卧室。

第133章

　　夏至在为春拍做准备，库房有几件画作，他想请江爷爷品鉴。江爷爷本计划后天启程回江家林，往后推了几天。

　　这次中国古代书画拍品质量很高，其中倪瓒和石涛的作品各有3件，江爷爷很欣赏这两人。早餐后，秦杉陪同江爷爷去库房找夏至，乐有薇去准备巨型翡翠雕琢权拍卖会的前期工作。

　　绝作太多，江爷爷和夏至乐不思蜀。秦杉回乐有薇出租屋的书房工作，中午出门吃饭，然后去夏至指定的餐厅买吃的送去。

　　等餐队伍排得很长，但秦杉等得心情愉悦。昨晚后来，他问：“你喜欢我吗，正面回答。”

　　乐有薇双眼包着眼泪，呜哝道：“喜欢。”

　　秦杉喜欢听，嫌不够，停下来，换了一个问法：“喜欢谁？”

　　乐有薇不回答，使劲掐他，他不动。两人眼神对峙，交融，乐有薇脸红了，眼睛看着窗外，呜呜说：“喜欢你。”

　　秦杉心跳加快，扳过她的脸，眼里是火，要把她熔化：“没听清。”

　　他还不肯动，乐有薇急不可耐，抓他的腰肉，呜呜呜说喜欢小杉，好喜欢小杉，特别喜欢小杉。

　　秦杉拎着食盒，路过甜品站，买了一只冰淇淋吃，今晚回去要听乐有薇主动说，他想听很多遍。

　　乐有薇和团队成员吃完晚饭，拿起手机联系秦杉，手机屏幕显示一条信息，是秦杉一刻钟前发的语音：“小薇，别来酒店，等我消息。”

　　秦杉的语气异常急促，乐有薇心一慌，打他电话，无人接听。她找夏至，夏至说晚餐是在江爷爷住的酒店餐厅吃的，他刚回到家。

　　乐有薇拨打酒店前台的电话，前台的声音听着有点急：“有一台电梯失控，客人被困在里边，我们正在抢修。”

　　乐有薇跳上出租车赶到酒店，门口围满了人。救护车停在门外，医生和护士推着担架往外跑。她拨开人群，秦杉跟在担架后面，脸色煞白，脚步迟缓。

　　乐有薇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又慌又乱，秦杉抱着她：“没事，小薇，我没事。”

　　乐有薇着急去看江爷爷，松开秦杉，忽然后背冒出一层冷汗，重新抱住他，手指在他腰上刮着，蹭着，挠着，连声喊道：“小杉，小杉。”

　　秦杉没见过乐有薇怕成这样，哽咽着说：“小薇，别怕，别怕。我爱你。”

　　乐有薇心脏抽痛，眼泪糊了一脸，双手巴着秦杉不放，秦杉试着松开她：“小薇，我们去看看江爷爷。”

　　乐有薇牙都要咬碎了，脸绷着，哭出了声音：“我走不动。”

　　乐有薇说过，有次郑好差点出车祸，她吓得腿软，跌倒在地。秦杉打横抱起她，向门外跑去。

　　医护人员把江爷爷抬上救护车，乐有薇窝在秦杉怀里，紧张地问：“江爷爷怎么样了？”

　　秦杉看向医生护士，他们没有回答，他因此无法回答乐有薇，眼泪落下来。

　　江爷爷的房间在24楼，升到17楼，电梯突然急剧摇晃，直坠而下。那一瞬间，江爷爷的头磕到墙上，秦杉拼命去稳住他的轮椅，然后整个后背顶上按键，把所有的数字都按亮。

　　电梯飞速坠落，停在5楼，门却打不开了。江爷爷歪着头，人事不省，秦杉观测他的情况，蹲下来为他做急救，随即按了轿厢报警器，通知了酒店方。

　　电梯事件可能并非偶然，唐烨辰没有放弃报复。秦杉匆匆向乐有薇示警，继续为江爷爷做急救，顾不得再接听电话。尽管他心如刀绞地明白，江爷爷已经停止了呼吸。

　　因为母亲，秦杉中学时的急救课程学得很认真，课后还向医生请教过，但危难来得急速，没给他力挽狂澜的机会。他和乐有薇跟去医院，医生摘下口罩，悲伤地告知：“脑溢血，我们尽力了。”

　　电梯里，秦杉确定急救无望就火速报了警，电梯不是突发事故，是蓄意谋杀，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唐烨辰，飞晨资本前总裁。

　　警方第一时间联系唐烨辰，唐烨辰在北京出差，手机那端，他喊冤：“我更改行程，明天一早飞回云州，自动投案接受调查。”

　　挂了电话，唐烨辰联系吴晓芸，声音冷厉：“你对付秦杉，他们以为是我！”

　　吴晓芸听完事件经过，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是我，也不是你，还能有谁？”

　　半小时后，赵致远约吴晓芸见面。吴晓芸投资了一个茶楼，两人谈正事总在最东端的包厢里。

　　今年春拍好物多，中国古代书画件件精品。拍卖图录还未制作完成，但最好的那几件图片已在大客户圈里广为流传，倪瓒的《隔江烟雨图》尤受追捧。

　　中午在库房里，江知行拿着便携式显微镜鉴赏《隔江烟雨图》，起先屏息静气，如获至宝，许久后，他一言不发，看得更精细。再后来，他靠在轮椅里，轻声叹息：“我想认识画这幅画的人。”

　　倪瓒是元末明初年间的画家，夏至一惊，库管员走拢来听，大收藏家竟然说这是仿作，只能乱真，不能成真。

　　拍卖图录封二这种级别的画作，会被公司整个书画鉴定团队鉴定，一致通过后，再拿去给赵致远拍板。有的作品连赵致远都吃不准，就得到外面搬来大师，给出定心丸。江知行竟然说它是假的，库管员猛看夏至，夏至说：“我让赵老师他们过来。”

　　赵致远当即喊上公司书画鉴定团队赶去库房，他去过江府，知道江知行对宋元明代的画作有研究，江知行本人和他养的鉴定团队都是资深大家，他的质疑很有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