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霍启年道：“这么说吧，对于琼恩来说，正经的男女朋友关系和寻欢作乐完全是两回事。你没发现，他甚至都不怎么跟我们介绍那位女士吗？”
苏允白不由露出微妙的神色，“你是说……”
霍启年道：“没错，她只是琼恩的女伴，而不是女朋友。
“我上大学时就认识琼恩了。他是个实打实的花花公子，但也花得明明白白。尤其他还英俊多金，出手大方……
“他一直就很受欢迎，但就是不愿意定下来。所以正如你所见，他有过很多女伴，你要说是交易关系也行，彼此都你情我愿的事，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现在看来，那位女士好像有些心大了。这犯了琼恩的忌讳，也许明天你就能注意到他又换了个女伴了。”
霍启年说完，又不忘标榜自己：“不过这不关我的事。你可不能给我乱扣帽子啊，琼恩是琼恩，我是我。我可没有染上那些坏习惯……”
这满满的求生欲……
苏允白无言半晌，道：“行了，吃你的饭吧。”
两人一路开车来到海边，旅程近十个小时，都有些疲累，当天晚上早早就洗漱完休息了。
苏允白以为自己会一觉到天亮，谁知大半夜的，她忽然被霍启年叫醒了。
窗帘四合，屋内一片漆黑。霍启年甚至没有开灯，只开了房门。客厅外的一点灯光因此透了进来，为漆黑的房间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影。
霍启年的一双眼睛在这样的微弱的光影下闪闪发亮，透着一种格外灼人的光彩。
他道：“允白，你准备了吗？”
苏允白完全没在状态里。
什么叫“准备好了吗”？
她该做什么准备吗？
霍启年像是做了什么事，整个房间里忽然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机器在运转。
苏允白很警觉：“这是什么声音？”
她刚说完，忽然诧异地抬起头来。
黑漆漆的房间顶部，忽然自中间绽开了一道缝，这道缝还在往两边越扩越大，在黑漆漆的夜里，裂开了一道更黑漆漆的影子。
这是个很奇怪的景象，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不是房间的架构出了什么安全上的问题。
苏允白因此都有些紧张起来，好悬没起身往外躲。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房间的架构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房顶正在受外力作用，正被往两边推开。
整个屋顶就像是车的顶棚似的，随着机械的转动越来越往周边去，露出了房顶之外的夜空。
夜色正浓，灯光完全熄灭了。天际无遮无拦，满天星斗低垂，交相争辉，争先恐后地涌入苏允白的眼帘。
宇宙一角的投影这样绚丽壮观，几乎让人忘了呼吸。
苏允白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四野完全没了遮拦，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对距离的感知，只觉得自己似乎是置身于星河中，成了苍茫宇宙中的一员。
星空似乎离她极近，近到仿佛她只要伸出手来，就能触摸到亮闪闪的星辰。
苏允白怔怔然望着这一幕，半晌无言。
霍启年自她身后拥着她，声音里含着温醇的笑意：“很漂亮，是不是？”
苏允白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个房间……怎么回事？”
“你知道玻璃花房吧？我们现在就处在一个类似玻璃花房的房间里。它的房顶是可控的，就像窗帘一样可以往两边拉开。
“我们现在正隔着一层玻璃看星空。这层玻璃也可以去掉，不过这样一来就太冷了，跟野外观测星空就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半靠在床上，抬头看着星空，陷入在一片温馨的沉默里。
夜晚的星空其实很热闹。今夜又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视野极佳，一切都纤毫毕现。
闪着红灯的飞机不时来来往往。极偶尔的时候，天际会有一颗流星划过。燃烧着的陨石在天幕热烈地拉开一道光线，很快又消失于无踪。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路过的空间站。
两人指着星空，辨认着星星。
猎户座，天狼星，冬季大三角……
霍启年道：“如果就只是想看个热闹的话，夏天更适合来这里。这里视野条件足够好，夜晚足够黑，光污染很小。
“夏天的时候，天际会有银河，我们能看见天蝎座，夏季大三角，北斗七星也会很明显……
“现在这个月份已经看不到银河了。但冬季的星空有另外一桩好处，有一些星星比较亮，适合观测星座。
“其实我们所看到的这些，也不过是绚烂宇宙的一角。真正更加震撼的，是那些绚丽多姿的星云。但很可惜的是，绝大多数星云肉眼都没办法看见，得通过一些特别的工具以及特殊的后处理后才能看到……
“冬季还有流星雨，著名的双子座流星雨就在这个时节前后，就在这个片区，不过不是今天。
“当然幸运的话，我们还是能看到几颗的，就像刚才那样……”
苏允白靠在霍启年怀里，闻言笑了起来，“那今天的主角是什么？”
她了解霍启年，这些不过是开胃的前菜。
霍启年果然有准备：“你稍等我一会儿。”
他起身走得稍远了些，发出细细簌簌的动静。室内光线极差，只能隐约辨出他的一点轮廓，似乎正在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小半晌后，咔哒一声开关响，室内忽然亮起了一盏红灯。暗淡的红灯映照下，一道遮挡的帘幕被拉开，露出了一台机器的影子。
高高架起的三脚架，硕大的镜筒……很显然，这是一台天文望远镜。
苏允白似是猜到了什么，呼吸都微微一窒。
霍启年又走了回来，在黑暗中拉住了苏允白的手，声音里含着笑意：“我们运气不错，今年正好有一颗可观测的彗星。它就是我们今晚上的目标……”
他拉着苏允白，一步步走到阳台前，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外面的望远镜。
望远镜面南立着，霍启年已经调好了所有的镜头参数，并将目镜连接到了屋内的电脑上。
此刻，这台电脑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颗彗星的影子。硕大的离子尾在屏幕上静静地立着，整体微微发蓝。
大气的波动带得整个屏幕的视野都在轻轻颤着，一眼看去，恍惚间似乎这颗彗星有了生命一般，正在自顾自地跳动着。
苏允白怔了半晌，失笑道：“难怪你一定要换房间。”
这个房间的阳台面南，望远镜的镜筒正对着南方的天空。倘若是之前的那间房，想必会把一切都挡得严严实实。
苏允白又问他：“你准备了多久了？”
天文爱好者经常有很多不可错过的事。这是一个你不得不很珍惜每一个时机的领域。在这里，真的有所谓的“百年一见”，“一生一次”。
宇宙的尺度那么大，动辄几十年、上百年，毫不出奇。有些现象错过了一次，一生之中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彗星倒不至于稀罕到这个程度，但能被观测到的彗星，也的确没有那么常见。它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往往它来临之前，天文爱好者们翘首以盼。但在它渐渐接近太阳的过程中，它本身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燃烧自己，很快解体，如昙花一现，再也没办法被观测到。
无法被观测到的东西，就约等于从不曾来过。
霍启年筹划整件事筹划了多久？
霍启年道：“从去年到今年，我计划了三次，但这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苏允白失笑。
她喃喃道：“其实……没必要这么折腾的。”
直接观测的结果就像是生图，透着股质朴的粗糙感，与精心后处理过的图没办法比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看网上的结果图，反而来得更直接。
苏允白想这么说，但在内心深处，她却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科技这么发达的今天，再罕见的景色，似乎都能在网上找到相关的图。但正如风光照的存在不能代替旅行本身一样，那些别人做出来的图，哪怕再精细、再壮观，也比不上自己的亲眼所见。
更何况，对于他们而言，它还代表了另一种意义。
苏允白忽然道：“我能到镜头前看看它吗？”
当年是没有电脑的。
霍启年只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
他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两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打开了阳台上的玻璃门。
十二月的冷温自门后涌了进来。苏允白轻轻打了个哆嗦，继续往前去。
霍启年动手拆了望远镜前的摄像头，重新装上目镜，稍微调整后，朝苏允白道：“过来。”
苏允白凑近前去。
视野里，那颗彗星还在那里。
霍启年自苏允白身后拥着她，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一件事。”
苏允白问他：“后悔什么？”
“后悔那天晚上，没有问你的名字。”
苏允白的唇角微微弯起：“也许你该庆幸你没问。”
“为什么？”
“因为这样一来，这一切可能就会变成是一出泡妞的戏码。事实上，当时你还真的蛮像是花丛老手的。四处留情，手段频出，专门骗小姑娘什么的……”
霍启年闷声大笑：“那我骗到你了吗？”
“你觉得呢？”
霍启年喜滋滋的：“我还是挺有本事的，一下手就网到了一条最好的。”
苏允白不乐意了：“你把我当鱼吗？”
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启年道：“我得先给自己正一下名。在此之前，我没有这样撩过小姑娘——如果那算是撩的话。”
苏允白玩笑道：“真的？可是我看你很会啊，我以为你经验丰富呢。”
“没有的，我是初次上场，超常发挥。顺便一提，琼恩就是那个抄《从前慢》去追中国小姑娘的人。”
“那他追到了吗？”
“我不记得了。”霍启年顿了下，笑了，“但幸运的是，我追到了。事实上，我正预备再重新追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