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只快用完的牙膏似的,挤一下才出来一点,这种效率盛吟秋可不满意。
她话锋一转,“你觉得我们找你就为了这件事?”
“那、那不然呢?”贺大明眼巴巴看着她。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盛吟秋睨着那张枯槁的脸说,“贺大明,庄铁已经被捕,如今证据确凿,他是难逃法网。你觉得那些事,你能替他瞒到什么时候去?”
其实他们还没查到贺大明和庄铁之间的首尾,不过是盛吟秋想诈一诈他罢了。
事实证明贺大明这样的瘾君子是禁不起考验的,庄铁两个字便足够他破防。
坚持不住的贺大明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我说…我是卖过一些电话卡给庄铁,但是不知道他要那些干什么用。”
“说谎?带他去做尿检!”盛吟秋一声令下,就有两名刑警推门进来。
公安机关有权利对吸读人员进行相关检测,如果吸读人员不配合的,可以强制进行。
要是贺大明真如他所说对庄铁做的一切不知情,那肯定不会存在复吸的情况。
作为二进宫的吸读人员,贺大明深晓其中厉害,真要去做尿检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第41章 飞蛾(十四)
于是还不等几个侦查员过来解他手上的镣铐, 便透了底。
他紧张得后背抵在椅背上,双手死死扣着椅面不松开,发力到指节都泛白。
贺大明闭了闭眼睛复有张开, 缓缓说出实情真相。
“是庄铁让我干的!他说他想要一批实名制过的电话卡,刚好我有个表哥在营业厅专门管销户这一块业务, 我就诱惑他利用职务之便, 把本来要销户的号码藏起来, 假装在电脑操作两下唬弄客户已经销掉。其实他只是改下营业厅后台权限,让别人看不见这些号码而已…”
至于到手的钱,他和表哥三七分,他拿小头。
有这种好事, 表哥怎么会拒绝,在贺大明找上他的时候一拍即合,暗箱操作把卡偷偷藏在自己的水杯里,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将水杯放在走廊饮水机上。
贺大明就趁着这会工作人员忙着下班没注意到他的功夫, 从走廊路过, 把卡倒出来水杯放回去。
最后再从垃圾通道里溜走,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营业厅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也没办法找到失踪电话卡的下落。
二人不过合作几次已经足够默契, 且贺大明还混了个脸熟, 和营业厅管保洁的主管求了个末班保洁的工作, 做起这些事情来更是顺理成章。
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贺大明出现在走廊的监控里。
交代完这些, 贺大明仿佛被抽了一根脊梁,整个人蔫蔫地垂着脑袋。
盛吟秋脑子里在思索着, 看这情形,庄铁应该和附近的瘾君子很熟络。
至少他还知道贺大明家有个做电信营业员的表哥, 利用金钱诱惑怂恿他们去做这些事情。
否则哪有那么巧,庄铁谁也不找偏偏找上贺大明。
要不是贺大明这个软骨头,警方这边恐怕一时半会还真查不到什么东西。
同时,这也进一步证明一点,庄铁利用贺大明是有意为之。
盛吟秋带着疤痕的眉头上扬,语气中带着凛然的寒意“他不只是用钱买你的卡吧。”
之所以这么确信,是从被偷电话卡的数量来看。
除了庄铁这个电话卡需求大户之外,还有谁需要购买这么多电话卡呢?
换言之,庄铁便是贺大明的大户,也是他难得的销售途径。
不然靠他自己一张张售卖,那得卖到什么时候去。
贺大明声如蚊蚋,“也换过一点点…”
“换过一点点什么,大声说出来!”盛吟秋不满地开口。
“读品。”贺大明好似才知道羞愧难当,说完便撇过头到一边,不敢去看任何人。
盛吟秋直觉眼前一幕格外刺眼。
秦梨早已按耐不住胸腔里的气愤,质问道,“你自己签的三年社区戒读协议还在街道办事处摆着,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以贩养吸?!”
她一个性格这么好的人都能气成这样,可想而知贺大明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
贺大明不仅仅是透了几张电话卡而已,他的举动就是在为虎作伥!
要不是他,庄铁哪里来的本事用那些电话卡注册账号,去网上骗那么多大学生过来兼职。
在出租屋里发现的那些身份证,那不只是几张证件而已,每一张证件后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希望。
可以说,贺大明帮着庄铁摧毁了几十个家庭的希望,残害手足同胞,也不怕死后下地狱。
贺大明被秦梨的话威慑到,他肩膀一怂一怂,带着哭腔的声音拉得很长,“我不想去戒读所,那太痛苦了。”
“这跟戒读所又有什么关系?”盛吟秋拧眉。
或许到现在,贺大明才暴露他真正的一面。
贺大明涕泗横流,“我姑姑去过戒读所。”
“她回来那年亲口告诉我,她说想吸一口的时候拒绝服用□□出现攻击人的情况,就被人用毛巾绑在凳子上,绑不住了就上镇静剂,那感觉好像是浑身上下爬满蚂蚁在咬她,咬完还要用火烧,我不想啊…”
“我姑姑50岁不到就走了,我不想走她的老路…”
明明长辈有一个前车之鉴在,贺大明依旧没禁受住诱惑。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这个东西,跟着狐朋狗友在酒吧蹦迪的时候“嗨”两口。
可有了第一次,后面的每一次便成为理所当然。
要是不来一口,那便是“瞧不起朋友”,或者“不合群”,那些人自然不会再带上贺大明一起玩。
从小体弱的贺大明本就没多少朋友,再说他开了一次荤,又怎么能忍受得住读瘾发作。
读品就是这样,一旦沾染上,葬送的便是一生。
即便事后有幸在社会的帮助下成功戒断,前期吸食给身体带来的损害却是不可逆的。
如同一个铺满玲琅满目各种珍宝的泥淖,只要沾染一根手指,便是泥足深陷,后悔莫及。
在场的人听着贺大明讲他的过去,除开唏嘘外更多的是愤怒!
对制读的愤怒,对读贩的愤怒,对跨境犯罪的愤怒!
要彻底打掉这条读品的利益链条,即便要他们所有人牺牲生命,他们也在所不惜。
盛吟秋转口开始另一个话题,“所以,你是知道庄铁在走私贩卖读品的?”
贺大明在肩膀上蹭了蹭一塌糊涂的脸颊说,“其实他的主要业务还是做人口生意。”
“哼,说的挺好听。”秦梨讥笑。
人贩子就是人贩子,还说什么人口生意。
听出盛吟秋语气不愉,贺大明老老实实把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告诉他。
其实最开始,庄铁不是贩读的。
自几年前国内最后一伙制读贩读窝点被打击之后,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
后来是缅甸那边的犯罪团伙慢慢有了发展,便有人夹带一些读品到这边来,吸读之风又死灰复燃。
尽管边防部队前赴后继、南省缉毒警察义无反顾,仍旧堵不住这贪欲的口子,并且在有人有心为之的情况下,越撕越大。
得知这个消息的盛吟秋眉宇并未因此轻松几分,“你的意思是,庄铁是近两年才开始协助渎贩走私读品的?”
贺大明此时已经平复不少,虚虚点头道,“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毕竟之前一个人才能卖多少,还有随时随地被发现的风险。而帮人走私一个‘飞蛾’,人头费收到手里这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根本不用怕。”
如此说来,一定有一个人,迫使庄铁从人贩子到读贩的“转型”。
而这个人就是目前案件的关键。
在盛吟秋、秦梨调查进展飞速的同时,程悦正跟龙昌一起,坐在巡逻舰上。
这不是程悦第一次坐船,却是她第一次乘坐巡逻舰。
别看小小一艘巡逻舰比不上码头的货船大,它的威力不容小觑。
船上核定载员150人,配备包括船长在内的海警70人,加上龙昌、程悦几个是绰绰有余。
正是这么一艘不起眼的巡逻舰,却是尽人皆知的“碰碰船”。
程悦尚来不及了解它的火力有多迅猛,她和龙昌一起来到了码头甲板上。
因为船停了下来。
巡逻舰的船长走过来,“我们的雷达监测到如今有一艘船,不知道是不是要找的那一艘。”
放眼望去,四周围皆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除了偶尔跃出水面的鱼类再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摆在程悦他们眼前的,就剩下那座如同泰坦尼克号里的冰山一般不起眼的小岛。
岛上礁石林立,看不穿后面的情况。
龙昌眉头紧促问道,“不能再靠近一点吗?”
船长摇摇头,“我们的舰体虽然不算大,但现在是白天,很容易被发现,如果船上真的有其他携带武器的嫌疑人,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靠近。”
“难道我们要登岛穿过去?要是被嫌疑人开船跑了怎么办?”
龙昌有些迟疑。
不是说不能登岛,而是万一他们到了岛上之后出现突发情况,没有良好的追击措施,便是打草惊蛇,会彻底失去船只的信息。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故,嫌疑人大概率会狗急跳墙,杀死手上的受害人。
因此他们的容错率很低。
对于龙昌的疑虑,船长也很认可,说,“我们船上配备了无线电设备,可以随时和岛上的人保持联络。”
“光这样还不够。”程悦补充道,“我看船上有两艘汽艇,不如就让几个同事乘坐汽艇从两面夹击,加上岛上的人一起包抄,想必能万无一失。”
这是她登船之后在船舱底部发现的,办法也是刚刚想的。
船就在紧挨着船上的器械设备室旁,在一个像是停车库的小舱里,打开一道底部的舱门便能下水。
原本这两艘汽艇是用作逃生的用途,现在船长和龙昌一致认为这个计划可行。
如此一来,追击嫌疑人的计划制定下来。